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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恶劣暴露 “更何况,你的命……

    接连几个问句吓得司霖一颗心卡在胸口, 险些鱼尾打滑,差一点摔倒。

    如果说自己什么都没看,他又很是心虚。

    另一边,撒琉喀越来越暗沉的颜色分明是对于人鱼这样的反应十分不满, 连带凝视在对方脸上的湿冷视线越发咄咄逼人。

    直叫司霖后背发凉:不就是多看了人家一眼, 撒琉喀的反应完全不像一个刚从昏厥中醒过来的病患, 更像是一朝捉奸的怨妇。

    想到这里, 人鱼心中升起一阵恶寒。

    显然是被自己荒唐的联想给掀飞了天灵盖。

    他接连摇头,试图将这种乱七八糟的念想从脑海里甩出去。

    但一旁化作人形的黑豹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

    德珂目光流转,他对自己的洞察能力十分满意, 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趋势他决定再添一把火,将这场闹剧鼓动得更火热一些。

    “哎呀, 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大。”

    司霖顺势逃离撒琉喀的视线桎梏准备跟着附和一声, 转眼一看, 湖面一片平静:“”

    请问哪里有风?

    怎么算大?

    殊不知自己的视线略过湖面,下一幕强硬撞进眼帘的居然是更为‘活.色.生.香’的画面。

    明明没风,那只黑豹却以手作风,故意冲他掀开了胸前的衣襟。

    一大片精装的胸膛在倾泻而下的月色中展露无疑, 每一块肌肉跟随主人的呼吸演绎出无比流畅的线条, 它们或贲.张或收.紧,最后都收拢在松垮黑袍更深处的褶皱中隐匿不见。

    司霖:“”

    几乎确定这场无中生有的‘风’就是对方故意为之。

    “撒琉喀你听我说,我其实并不是要看他。”

    我只是形势所逼, 迫不得已。

    怎料人鱼越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喉头越是不争气地牵动颈部肌肉, 那道尴尬不已的吞咽声犹如被无形间放大。

    “是吗?”

    这一回,撒琉喀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无比,他的眼底有危险的绿光若隐若现, 阴沉的脸色犹如此刻浓稠到化不开的黑夜,整片眉梢眼角被戾气笼罩连同额间的暗影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厉色。

    撒琉喀看了眼人鱼鬓角的冷汗,道:“这话说出来,怕是表哥自己都不信。”

    电光火石的刹那,司霖迎来一瞬再熟悉不过的心悸。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猛地挣扎一下,毫无效果。

    ——果然,他再度被撒琉喀卷进了蛇尾之中。

    与往常不同的是,撒琉喀这次并非将人鱼卷入半空,亦或是只是将这人带拢到身边,而是用粗.长的蛇尾盘旋成铜墙铁壁的形制将人鱼牢牢圈于其中,蛇尾衔接处一整个严丝合缝,将将遮挡住对方的视线。

    少年不让司霖的视线有丝毫机会乱瞄,自己却掀开眼皮用一双冷血动物的竖瞳直勾勾地、深沉而复杂地看向他。

    司霖太阳穴轻微跳动了一下,难得有种微妙的错觉: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要淹没在对方深渊一样未知而可怖的视线里,他顾不得其他,竟然想到用密不透风来形容这种仿佛将自己咽喉都扼住的凝视感。

    未想一旁的黑豹看到这幕唏嘘一声,双眼亮得叫牙痒。

    德珂明知气氛微妙,又咋舌眼前这对‘表兄弟’的姿态是否过于亲密了,身为罪魁祸首他竟还敢上前一步疑似要贴脸开大:“喜欢就多看,多看一眼有什么嘛,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他将撒琉喀要杀人的视线视若不见,眼神闪动间又出狂言:“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大鱼觉得我好看,我也瞧他顺眼,表弟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们这就叫两情相悦。”

    下一秒,就连被挡住视线的司霖也被他这番话彻底惊呆。

    俗话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不是狗嘴,是豹子嘴吧。

    老天,这人前嘴一个‘再续前缘’后嘴一个‘两情相悦’,能够滥用成语到这种程度

    自己怕是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怕是要彻底完蛋。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与撒琉喀解释,对上的却是少年目眦欲裂的神情。

    “喜欢?”

    “两情相悦?”

    撒琉喀重复这两句话时恨不得将逐字咬碎、嚼烂,他仿佛被这两个远超自己认知以外的词语刺激到,全然不顾在人鱼面前掩饰自己恶劣和残暴的本性。

    特别是触及到那只黑豹脸上自鸣得意的表情间隙,胸中那团腾腾燃烧的暴虐更加明显。

    此时,撒琉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然充血的双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玩意儿算个什么东西,

    敢觊觎自己的所有物,他也配?!

    德珂亦被少年瞳孔中暴虐的戾气惊到,手忙脚乱中倒退一步,却十分清晰响亮地提醒出声。

    “再使劲,大鱼就要被你勒死了!!”

    一句话。

    撒琉喀沉得滴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特别是听到那个‘死’字的时候,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而后怕的空虚感中。

    仿佛在这一刻,醍醐灌顶:

    他不能失去司霖,失去自己的所有物,失去这个同自己血脉相连的表哥。

    即便处于莫大的震撼和顿悟之中,少年依旧对黑豹投以机警的眼神,冷色的绿光在竖瞳中闪现,似乎掐准了秒数,在酝酿下一轮的攻击。

    “别,别这样看我。”德珂又退几步,连连摆手:“要说我没有趁你晕倒时下手,难道还不足以展示我的诚意吗?大蛇,要知道我并非真的是要拆散你们”

    “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既然咱们语言相通,上半身又都极其相似,放眼整个森林再也没有其他生物和我们一样,

    “——我其实,是来加入你们的。”

    话音落下,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当属终于得以喘息的司霖:“?”

    黑豹的话乍听很有道,但合着他上扬轻佻的语调,细品之后却叫人感到诡异无比。

    仿佛他要加入的并非自己和撒琉喀之间纯粹的‘搭伙’关系,更像在觊觎另一种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晦涩隐情??

    最终划破人鱼思绪的当属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

    德珂原以为双目半阖的少年是在认真揣摩自己的一片苦心,突然,他冷不防察觉到自己深陷于一种熟悉的危险气氛中,猛地一低头。

    只见散落在落脚之处附近,黑压压一片的,哪里是什么草丛或石块。

    那些乌泱泱匍匐前行的不是蛇群,还能是什么?!

    貌似,还都是一击致命的剧毒品种!!

    “恩将仇报啊你。”黑豹头皮一麻,差一点显露出炸毛的原型。

    只觉一道混淆这赤.裸杀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要让他再也无法像前几次一样逃出生天。

    撒琉喀紧绷着下颌,看向挣扎中黑豹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

    这一刻,他免受疼的影响,仿佛化身蔑视众生的死神——杀.欲在他心中已然攀道顶峰,只需一个眼神那些张牙舞爪的毒蛇就能让这头古怪的黑豹眨眼间呼吸。

    突然,暴怒的少年蓦地愣住。

    有一双温热的手臂抱住他蜷缩的蛇尾。

    司霖强忍住砰砰的心跳,一脸担忧地望向他:“撒琉喀,也许那只豹子真的没有恶意。”

    不然也不会,和自己说了许多关于这片丛林里的事情。

    他犹豫着是否将德珂先前所讲全盘托出,却发觉一道比之前更为凛然、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与之相对视时,撒琉喀的目光犹如湿淋淋的蛇信一般顺着头顶往下滑,直勾勾停留到自己脸上。

    “”人鱼当下的反应是:

    糟糕,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很快,头顶落下对方火药味十足的问询。

    “表哥又在替他说话?”

    不等人鱼从慌神中抽出思绪,撒琉喀的那张惨白阴戾到泛着死气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接下来,从对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棱一样深深地将司霖胸口处最后的期待刺穿,每个字都落地有声。

    “难道真像他说的,表哥你其实‘喜欢’这头黑豹。”

    “只是表哥,那我呢——”

    “我该怎么办?”

    撒琉喀的视线又湿、又冷、更叫人觉得粘稠得吓人,让他头一遭体会到恐惧原来也能化作实质的寒气将自己浑身包围,让他身临其境了什么叫做入坠冰渊。

    司霖强迫自己从恐惧中抽出一线神智来思考。

    这都什么跟什么?!

    喜欢?谁喜欢那个骚包了?

    他瞬间觉得哪里不对,撒琉喀肯定又误会了什么。

    只是脑海里各路神经慌忙之中各忙各的,让司霖全然不知到底应该先和对方解释没有这头豹子的帮助自己根本没法将他扛起,亦或是和撒琉喀道明黑豹的好心推测——他猝不及防的昏迷,大概率是和其他蛇类一样和蜕皮期息息相关。

    但最为重要的,无疑是解释清楚德珂口中的‘喜欢’和真正的‘喜欢’,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回事。

    自己充其量多看了一眼对方的身材,就代表喜欢了吗?

    误会!

    这完全是个天大个误会!

    人鱼全然不知的是,自己清混乱思绪的一幕在撒琉喀眼中聚焦,

    ——被彻底定义成百口莫辩的罪证。

    撒琉喀笃信之后,本就狰狞不已的表情顷刻间出现骇人的抽搐。

    他的识海也在瞬息之间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的表哥,他的所有物有了喜欢的人。

    唯一喜欢,是否意味着司霖将会和那只该死的豹子,唇.齿.相.接?!!!

    在脑海即将预演这一幕画面之际,撒琉喀浑身绿光暴涨。他的面部肌肉紊乱地颤抖着,在失常和正常之间反复切换,好比刚才快进过的恐怖片画面又倒放几帧。

    真正让司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是少年一度恢复正常却又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密布上黑色鳞片的皮肤,仿若马上有一具巨蚺的躯体活生生从对方人类的骨肉中挣脱而出,冲破那些飞溅的血肉,直扑自己而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在漫天威压眼见就要压倒性袭来的一刻,竟又从撒琉喀猩红的瞳孔中看过一闪而逝的虚弱。

    ——莫非,真又受到了蜕皮期的影响?

    同样感受到能量异动的还有垫脚闪躲蛇群的黑豹。

    “好可怕,好可怕!”德珂一边乱窜着走位,不知道意指的到底是谁。

    只见他一边高举双手,一边开口妥协:“既然大蛇身体不适,那我先不打扰啦。”

    司霖没来得及听细清,转身一瞧只看到那抹再眼熟不过的黑影。

    人形黑豹在林间上蹿下跳,树林中很快传出悠长的回音:

    “大鱼,大蛇千万要记得想我哦~”

    “还有还有,我真的没有恶意,单纯想看看和我一样会说话的同类。”

    “不知道下次见面,是否有机会能够加入你们呢?真是叫我期待。”

    废话说了一大堆,全是轻描淡写,半个字都没有要帮自己‘澄清’的意思。

    司霖:“”

    直到德珂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这才察觉自己的脊背一片湿冷,俨然被撒琉喀莫名暴走的瞬间给吓出了浑身冷汗。

    即便罪魁祸首遁走,撒琉喀仍用视线死死注视着他。

    司霖抿着唇沉默沉默了一会,才把话说开:“撒琉喀,我并不喜欢他,真的。”

    但话音落下,对方仍锲而不舍地用阴冷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描摹。

    “我该怎么办?”

    少年之前的问询声从脑海中乍现的刹那,司霖被他阴鸷而缱绻的尾音激得全身一阵战栗,大脑一下子开了锅,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仿佛从撒琉喀近乎绝望的问询中窥探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

    好似那一声声瘆人的逼问都是对方‘雏鸟情节’的映射。

    释然之后,司霖原准备再多解释两句,对上那双晦暗的幽瞳,内脏悚然一紧,酝酿了许久的宽慰又被憋回到肚中去。

    恍惚间,他似乎又心领神会:

    撒琉喀想听的,显然不是自己准备的那些

    那对方真正想听的又是什么呢?

    人鱼不知该再如何开口哄自己这位表弟之时,人身蛇尾的少年再度脸色骤白,虚晃一下。

    司霖的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将对方搀住,怎想被反手挥开。

    沉默之余,撒琉喀把说话声放得十分低缓:“在想什么——”

    “是那头黑豹吗?”

    “还是那个人身上那些让表哥挪不开眼的线条?”

    竟是一句赛一句的刺耳。

    司霖听着听着,差点被气笑了,感情自己说得全部白费口舌了是吧,到头来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是他自己。

    下一秒,又听少年语气更加恶劣:“和那个叫阿莱的少年相比,原来真正能够入得表哥眼的是这一款,怪不得当初一口一句不会找伴侣,原来只是因为不够‘喜欢’。”

    到最后,在人鱼的忍耐程度即将突破阈值的瞬间,撒琉喀冷笑一声。

    “倒是前两次头疼之后真让我想起来点什么。”

    此话一出,司霖太阳穴重重一跳,背脊悚然发凉,心跳声也突然卡住:

    怎么可能——

    难怪撒琉喀今天说话各种颠三倒四,断章取义,莫非他真的想起什么?

    是想起人鱼献唱的传统,还是觉察到自己说谎的真相?!

    又或是,把一切都回忆起来了?!!

    如此一来,对方之前那些凶煞到几乎扭曲的视线,疑似吃人不吐骨头的低气压似乎都变得顺成章起来。

    空旷的湖边忽然响起撒琉喀话音出口前的吐气声。

    人鱼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万没有想到死到临头上一秒还是那只黑豹,下一秒竟然换做了自己。

    “放松点,我想起来的不是别的只是关于表哥同族的一些趣事,”撒琉喀捂住痛感犹存的额头,眼神望向人鱼时黏着无限戏谑和探究。

    “传闻中再清纯不谙世事的人鱼,也改变不了”

    “——重.欲.的本能。”

    下一瞬,少年眼底那些对于他‘无法忽视黑豹美.好.肉.体’的讥讽和嘲笑倾泻而来,像是昭然若揭,更像是无声的问询:表哥,难道你不是吗?

    脑海里“轰”的一声,司霖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的指尖深陷入掌心,明明设想过数种最差的结果,却没想到等来的事一句骇人听闻的抹黑。

    喉头涌起一阵腥甜,司霖耳根一麻,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他说:“撒琉喀,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想的什么吗?”

    不等对方回答,人鱼竭力从松懈的蛇尾中挣脱,却没有半点退缩或躲避的意思是,只见他笔直挺拔地杵在撒琉喀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

    下一刻,撒琉喀感觉人鱼明明是在仰视自己,却给他一种被俯视的错觉。

    更有一种未曾体验过的紧张。

    因为这种‘紧张感’连带他呼吸时,都能察觉到自己颈骨连带周围那层薄薄皮.肉.之间的缩.张/和抽.动。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表哥说:

    “那个时候我一度很羡慕德珂那身线条十分流畅的肌肉,幻想自己也能有黑豹一样的速度和爆发力。”

    司霖说到最后,心底压抑已久的酸楚、痛心还有委屈通通翻箱倒柜似的倾泻而出,变成颤抖不堪的声线:“我想自己有有朝一日能够强大到不需要撒琉喀你的保护,也能够有可能

    去保护你。”

    话音落下,人鱼眼中有细碎的泪光闪动,撒琉喀肉眼可见地僵住一瞬。

    脑海那些更恶劣、乖张的声音悄然消失。

    也不知道是否由于此番强烈的震撼,少年心中的狂躁犹如被篝火加热之后冷热空气的拉扯,变得愈发扭曲和变形。那些蛰伏在躯体里燥郁感狂卷而至,叫嚣一声盖过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身体的桎梏奔涌而出

    冷血动物胸膛中从来都冷沁到结霜的地方突然出现一道硕大的裂缝,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无声息地土崩瓦解。

    *

    撒琉喀将自己从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中剥离出来的过程大概用了很久,久到他等视线恢复清明看到眼前空无一物之后再度变得烦躁不堪。

    视野中,他寻不到人鱼的踪迹。

    吐息间,他只能捕捉对方残留的气味。

    比起那人围在自己身边,一口一个“表弟”的时候淡了不知道多少倍。

    夜色中,葱茏的树木重叠成幽暗不详的鬼影。

    撒琉喀看着空荡荡的一幕,唇线仍像平常一样抿紧。

    刹那间,少年轻垂在蛇尾左侧的手指骤然发力,直到从飞溅的血.肉中拔下一整块鳞片,撒琉喀看似漠然的神情才有了狰狞的裂痕。

    鳞片缺失处的痛感不会骗人。

    溅落到手臂上血液的温度也不会骗人。

    少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手中被生拔下来的鳞片,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

    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他的人鱼,离开了自己。

    虽然,这种在黑夜里贸然离开的举动——简直愚不可及!

    撒琉喀捏着鳞片,静默了一会儿,才将视线投射向湖泊对面的密林深处。

    忽地,他转瞬一想,这次人鱼主动的离开无异率先违背诺言“彻底抛弃了自己”。

    对于这种无异于主动找死的行为,撒琉喀刹那间脸色更沉,又狠狠地将用以探索的目光收回。

    有这么一瞬,少年觉得自己先前出现裂缝的心口处被某种更割裂的不甘和怨恨填满,发誓无论密林中发生多么血腥诡异的一幕自己都会不为所动,甚至愿意打开五感的覆盖范畴,去见证这条抛弃自己的人鱼生命流逝前最惊恐的嘶喊。

    几乎在他下定决心的后一秒,

    丛林深处树冠晃动、飞鸟惊扰。

    “啊——”

    人鱼的惊呼如同被应验般穿林而过。

    电光火石间,湖畔空地上哪里还有撒琉喀的身影。

    林间的树叶都还未曾落到地面,口是心非的少年已经为自己编造好借口。

    “找死也不是现在!”

    撒琉喀的身形快若闪电,他的胸口某处狠颤了一下,

    在浓稠的黑夜中发出一道蹩脚至极的怒吼 :

    “更何况,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第32章 发育大关 “那说好等我长大,表哥眼里……

    司霖拖着鱼尾在树林里瞎转了一会, 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撒琉喀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他。

    虽然经此一遭自己的谎言没被戳破,除了一些七零八碎的信息撒琉喀看似并没回想起太多,但司霖隐隐预感到危机——如果等自己这个‘表弟’什么都想起来的一天再跑只怕会更来不及。

    当真正走进树林之后,他又觉得无所适从。

    脑子里装的东西实在太多, 情急之下糊涂到忘记自己能够直接走水路。

    最令他意外的当属明明已经摸索进了树林, 真正发闷的却是胸口。

    夜风拂过林梢, 潮热的地气被吹散, 司霖却觉得阻塞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始终散不开,尤其是他拖着鱼尾行进的速度实在太慢,慢得不正常。支棱的耳尖似乎在随时捕捉什么动静似的。

    人鱼很没出息地唾弃自己一把:都什么时候了, 还有心思去想撒琉喀万一现在蜕皮怎么办。

    能怎么办?

    用那头黑豹的原话说,蛇类蜕皮是生长期的重中之重, 在蜕皮其间和之后的时间里尤其虚弱几乎无法抵挡任何外物的袭击。

    一想到虚弱的人换作撒琉喀

    他的心脏突然间揪紧, 前行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整个人不着痕迹地想要回头看的同时,尾巴底下压着的那丛枯叶也跟着轻轻地,轻轻地,发出‘簌簌’的响声。

    人鱼没忍住自言自语:“他危不危险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动作却和这话恰巧相反, 身体几乎本能地调转方向。

    等察觉到自己已经掉头的时候, 司霖满脸呆滞。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以为自己真的是丛林之主的表哥?

    他想不明白,但折回的速度明显快过之前。

    快到,司霖仿佛压根儿就没留意过尾巴下的地面, 以致于在跌落进泥潭发出惊叫的瞬间,头脑倏地清醒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泥潭里摔个狗吃屎已经够倒霉了, 谁知目光一转就看见挡在自己眼前的漆黑蛇尾。

    视线再往上移,又对上一双沉晦阴鸷的眼睛,耳边是粗重的喘息, 而撒琉喀则是用一种极度割裂的眼神

    ——看向自己。

    那是一种即幽怨横生又杀死四溢的眼神。

    只是在看到人鱼浑身是泥,甚至还用鱼尾在泥潭中像模像样蛄蛹一下的瞬间,满腔怒火的撒琉喀也跟着语塞了。

    “天黑路滑,我正准备回去找你。”司霖自己都没想到,会被撞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找我?”撒琉喀一点出手搭把劲儿的意思都没有,瞳孔再度紧缩:“表哥不是又要抛弃我吗?”

    话是这么说,人鱼头顶着头污泥一脸坦荡的样子看得他心烦,撒琉喀想要伸手去擦又将这种冲动压制住,下一秒耳畔就飘来了嗡嗡的碎念。

    音量不大,却叫五感本就灵敏的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生气差不多,抛弃不至于。”

    撒琉喀眯着眼睛,本就恹恹的脸色变得更加黑沉。

    司霖:“”

    他意识到自己这个表弟心眼小,脾气大,条件反射地就想哄,仿佛忘记最该有脾气的人是自己才对,但说出去的话显然已经收不回了。

    “再说我要是铁心要离开放着那么大片连着河流的湖泊不去,到树林里来做什么,也就是听到这边有点什么动静才想着过来看看。”

    闻言,撒琉喀的眼球极具非人感地翕动了一瞬。

    事实上蛇类并不需要眨眼,少年只是想借用这种机械性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烦躁还有心虚。

    毕竟森林里最蠢笨的动物也不会因为逃窜而失足陷进泥潭。

    只是说一想到人鱼刚刚的话,他蹲下身,出口的声音多少有些不自然:“现在还气吗?”

    司霖:“”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问得,多少有些没分寸了。

    那些难听的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乍一对上撒琉喀直勾勾的视线,全然没有半点闪躲反倒尽显无畏,又或者说是无知。

    人鱼记忆中这人指着打啵儿的狒狒向自己提问的画面再度浮现,他一拍脑门,心说撒琉喀一个连喜欢是什么都弄不懂的‘失忆版’丛林之主即便是找回点什么零碎的回忆充其量也该是信息错乱导致胡说八道,连亲.嘴都不知道的人,要问他“重.欲”是个什么意思他答得上来吗?

    有的人天生就擅长说服自己,譬如司霖,譬如现在。

    想通之后本想安慰自己两句“童言无忌”一想到撒琉喀也不是个孩子了,突然转移话题:“ 撒琉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自己只是摔进泥潭,油皮都没有蹭破。

    不应该啊。

    蹲在泥潭签收的身影忽然说一僵,随即猛地抬头看向说话者,只见人鱼自己都成了泥鳅却一脸担忧地看他。

    这一眼划过自己蛇尾的刹那,撒琉喀觉得原本毫无感觉的伤口处仿佛直接被人鱼的视线点燃,有一种比疼痛更加灼热难耐的感觉沿着他的神经末梢一点点蔓延。

    这种感觉使得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滞重,声音却故作镇定:“树林里刮破了一块鳞片。”

    司霖,上一秒:“哦。”

    司霖,下一秒:“ 啊?”

    最后变成一句担忧的问询:“疼吗?”

    撒琉喀当场愣住,蛇尾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扫动起来。

    他突然抿紧双唇,不敢直视人鱼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只觉内心有某种东西仿若洪水过境般,迅速地涨高、再涨高。

    猝不及防地,司霖的目光飘忽到夜色中的树林,问道:“所以到底是哪棵树啊,枝干.硬.成.这样?”

    撒琉喀:“”

    飘忽的心情再度跌落到谷底。

    最后,他在人鱼猎奇的追问下板着脸 :“不用看了,那棵树被我毁了。”

    “哦。”司霖见好就收。

    他瘪了瘪嘴,想不通毁掉一棵树的动静肯定不小,怎么自己就没有发现呢?

    嗯,还是因为气昏了头。

    一定是这个原因。

    等从泥坑里彻底脱身后,司霖想也没想又回到湖边,此时此刻热气蒸腾的湖水在他眼里直接成了救命的温泉。毫不犹豫地,司霖脱下那身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上衣就要下水。

    入水前,一道若有似无得视线跟在背后乱晃。

    人鱼皱了皱眉,身为兄长自己是否有必要告诉撒琉喀最基本的礼貌和道德呢?

    虽然妄图给冷酷弑杀的丛林之主讲这些似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可是一联想到对方之前对于接.吻的好奇、对于一些‘晦涩’词语的滥用,司霖又开始头疼。他并不清楚按照蛇类的年龄来算撒琉喀相当于人类的几岁,是否进入青春期?又是否发育完全?

    若单纯从撒琉喀身上的少年感看来,对方大概率也到了人类男性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的年纪。一想到这里,身为成年人的司霖竟然生出一种暗搓搓的得意感,要知道不管是否处于他的本意,从小到大在同班同学的‘耳濡目染’ 中自己多少是窥见了一些生命大和谐的奥义。

    就这样,司霖只犹豫着什么时候给撒琉喀适当做些科普,完全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停留在论层面的门外汉,根本没有发言权。

    除此以外,虽然此类话题在男生中十分常见,他似乎并不能拉下脸主动关心对方的发育问题,而且撒琉喀人身蛇尾,谁知道会不会在生构造上也会远远超出自己的认知。不由自主地,人鱼转头将目光转移至撒琉喀的下.半.身, 只触及了一下那片鳞片坚硬的隐秘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表哥,你在看什么?”

    撒琉喀只捕捉到对方视线里的慌乱,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但下意识地,他回忆起上次说出这句问话的情景,脸一下子就黑了。

    ——人鱼之前看那只该死的豹子,眼神里也闪过这样的慌乱。

    “啊?没,没看什么。”

    有鳞片遮着,确实也看不出什么。

    司霖慌乱地回过身,正准备下到水中只听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故意将衣摆掀开试图引起他注意力的一幕。

    撒琉喀面上不经意,眼皮轻颤,心中却罕见地生出紧张和期待。

    然后他见司霖先是睁大双眼,又貌似憋气,最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撒琉喀掀开衣摆的动作突然顿住,瞳孔中那抹幽绿倏地晃动起来,连带面目的肌肉都出现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痉挛。

    然后他听见人鱼差一点就笑得人仰马翻。

    “哈哈哈哈,撒琉喀,你说你好端端的学谁不好非要学那只骚包的黑豹。”

    “别说你是要给我看伤口啊,再说,你伤到的是尾巴,关腰什么事?”

    “枉我之前还在担心你的发育问题,现在看来,貌似也还好。”

    司霖第一次发现撒琉喀符合同龄人心性的一面难免笑得过分夸张,等察觉到对方一言不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呆呆地看着撒琉喀将衣摆放下,俯首贴来,对自己说:

    “好笑吗?”

    司霖浑身一冷,倏然顿住。

    很快,又见撒琉喀的身影压下来,将自己上半身抱住。

    视线骤然一黑。

    少年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冰凉阴冷的触感,司霖整个人仿若置身滑腻幽湿的井壁。

    随即,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说好等我长大,表哥眼里就能有我一个人了。”

    第33章 原始渴求 瞪大了一双金澄澄的眼珠,被……

    说话就说话, 捂住人眼睛算什么?

    司霖想不明白撒琉喀这么做的初衷,只知道按照这人的性格自己要是不给到个满意的答复对方绝不会轻易放手,他索性欣然应道:“当然,除了你表哥还能看谁?”

    然后他明显感受到揽过自己的手臂明显收紧。

    撒琉喀:“最好是这样。”

    司霖因为这句阴阳怪气的话, 又有点摇摆不定, 在心中默默补充:

    倘若你长大之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的话, 也不是不行。

    要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只怕自己想看也没那个命。

    静谧的夜色中,司霖维持这种被人蒙住眼睛抱住的姿势,听觉瞬间被放大, 耳膜里鼓动的除了少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对方胸膛之下心脏跳动的声响。

    那是种短暂停顿之后猛烈跳动的重响, 仿若彰显着主人毫不掩饰的澎湃心绪, 听得司霖也跟着呼吸一滞,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慌乱中,人鱼将自己从这种不安的姿势中挣脱,一下子滑进湖中。

    他自己下了水, 却伸手制止撒琉喀:“你伤口没愈合, 不能沾水。”

    撒琉喀眸光里那点隐约跳跃的火苗,一下子就灭了。

    直到听到湖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少年心脏又被更多情绪填充得乱七八糟, 却阴恻恻地收回视线,搪塞一句自己困了先睡觉。

    司霖没有嗅到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火药味儿, 更没察觉到撒琉喀语气中的幽怨,再回头时见少年果然闭上眼睛,蜷成入睡的标准姿势。

    就在人鱼不慌不忙地清洗身体的时候, 忽地打了个冷战。

    司霖潦草地用视线环顾四周,始终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活物,却总觉得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看他。

    那些来自草丛中、树梢上、枝丫间的如有实质的视线仿佛随着身上的湖水一样沿着人鱼的每一寸身体倾泻向下,简直就像若干湿黏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

    司霖条件反射地一个猛子钻进水里,等他再度浮出水面之时直接惊了——

    之前的一切并非臆想,那些视线如有生命一般跟随着他再度出现,每一道较之前更显幽暗和潮湿,仿佛永远糅杂着一股熟悉而陌生的黏腻和腥气。

    人鱼的呼吸瞬间打乱,冷汗如雨一般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撒琉喀!”司霖彻底乱了阵脚,双臂抱在胸前:“快醒醒,你有没有感觉到树林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少年眼皮轻颤,随后睁开:“有么?”

    又故作惺忪地看向人鱼:“表哥一定是看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司霖:“”

    当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温泉泡久了,莫非全是错觉?

    下一秒钟,一切仿佛真的应验了他的猜想,顷刻间,所有视线销声匿迹。

    他像之前一样再次潜入水中又浮出水面,不由得彻底松了口气

    ——这回终于确信那些视线根本不曾存在。

    就在司霖放心大胆地从水中站起时,一旁默不作声的撒琉喀那双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球倏地转动了一下,好似某种运转中的机械一下子卸掉了发条。

    这次,他总算舍得断掉与那些潜伏在树丛各处同类之间的视觉共享。原因无他,那些经由无数双蛇类瞳孔映射到他视网膜上的主人公已经出浴,那人即将来到自己身旁。

    看着已经铺好的干草和递到自己面前早已烘干的衣物,司霖有短暂的不知所措。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撒琉喀这才反应过来,眼色一黯。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这种主动的示好了?

    他听到人鱼轻声道谢之后自然而然地接过衣物穿好,还说了些什么就再也没能入耳,满心满眼想的全是自己和人鱼之间‘所有者和被所有者’之间高低关系的对调。

    尤其,这种对调还是无意之间自己主动做出的改变。

    想到这里,撒琉喀半垂的眼眸中显露出更加冷淋淋的眼神,三分怨怒七分纠结,只觉得这种改变比起那些不能自拔的失控感让他觉得更为烦闷。

    直到人鱼还带着水汽、蒸腾着热气的身体靠近自己,人身蛇尾的少年再度一愣。

    他感受到对方毫无顾忌地倚靠在自己的蛇尾上,几乎没有防备地作放松状,又觉胸口沉甸甸的烦闷感瞬间消散,变成另外一种酥酥麻麻又叫人飘飘然的奇妙感受。

    此外,撒琉喀的蛇鳞被人鱼的体温熨得也有些偏烫,这叫他不自主地颔首,视线掠过司霖松松垮垮的领口从精巧的锁骨到有节奏起伏的胸口,眼见马上就要将这人流畅的腰线尽收眼底,视线却鬼使神差地在距离那里还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来。

    再一抬眼,撒琉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然变了味儿,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躁动几近破壳而出。眼里那些东西全部是从胸口更深处浮上来的,大约叫渴求。

    还是那种携带在所有生物基因中的,最原始的渴求。

    这一夜月朗星疏,而每每闭上双眼就越发躁动不安的少年注定无眠。

    等再次睁眼时,撒琉喀的视线停驻在司霖两片轻扣在一起唇瓣上,只觉那股躁动更甚,仿佛那双绯色嘴唇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召唤他、拉扯他,让他生出极为强烈地想要将自己的嘴唇也贴上去的冲动。

    可当他低下头,试图轻轻舔.舐那两片薄肉之时,那人唇边溢出模模糊糊的几句梦话。

    “等你长大表哥眼里自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瞎说什么我才没有偷看那只豹子”

    “不过雄性动物嘛嘿嘿到底要身体线条好看些才更有气概。”

    人鱼的声音里带着梦呓里的娇憨,说得真诚又直白,撒琉喀的气息突然变得阻塞,他死死地注视着对方唇齿开阖的地方,脑海在这一刻陷入短暂的空白,如同被重物砸中的水面,惊起一片波澜。

    下一秒,撒琉喀喉头滚动,沉默了许久才沉着脸将头侧开。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仍没有要敞亮的迹象,撒琉喀已然敲定心中所想。

    他召唤来一圈小蛇守护在人鱼四周后,总算蹑手蹑尾地起身,独自疾驰往密林更深处

    ——那个最有可能给到自己答案的地方。

    *

    德珂在树下睡得正香,骤然间,眼皮上方被一片黑影笼盖。

    野生动物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猛地睁眼,这次他来不及逃跑,尾巴已经被人身蛇尾的少年攥在手中。

    “我是在做梦吗?”黑豹瞪大双眼,故作淡定:“你终于想好,让我加入你们了?”

    撒琉喀手上施力,德珂瞬间就炸了。

    “疼———大蛇你说,天没亮的到底为什么找我?”黑豹心想自己也没有真把那条大鱼怎么着啊,都说蛇类阴险,没想到自己报应来得这么快。

    撒琉喀皱着眉,用下巴看他:“蜕皮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德珂:“常识,这是都是最基本的常识,你们蛇类蜕皮之后才会长大这件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少年本来就有暗火没出撒,口中重复着“蜕皮”“长大”之类字眼的时候仿佛要将其嚼到碎掉。

    德珂目光一转,仿佛猜到点什么:“不会吧,你以为你蜕一次皮就能直接到成熟期吗?”

    “难道不行?”说到这里,撒琉喀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碎片中有什么关键线索闪现,下一秒又生生模糊掉了。

    黑豹故意卖关子:“也不是不行——”

    紧接着,他感受到尾巴传来的剧痛,深知再不说实话自己即将成为森林里第一只失去尾巴的大猫了。

    “倒是有一劳永逸的办法,谷底深潭长有一片很是玄乎的蓝光草,之前有听说过误食之后蛇类蜕皮加速的先例。”

    “当真?”少年的烟波看似平静,手上却将豹子尾巴松开。

    “不是吧,你真这么急?”没想到这条年轻的大蛇居然不是在玩笑,德珂难得一下子正经起来:“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好受,大蛇你打定主意要去试试?”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问道:“对了,你表哥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知不知道?”

    此刻,撒琉喀出口的语气明显变得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将人刺穿的冰棱。

    “不许你提他。”

    德珂抱住自己的大尾巴,一动不敢动,悻悻地“哦”了一声。

    眼神一转,他的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古怪情绪。

    细细看去,提到人鱼之时眼前这个人身蛇尾的少年再明显不过地陷入到某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状态中,只凭那双幽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神,仿佛就有千万股思绪在其间翻涌。

    忽地,黑豹瞪大了一双金澄澄的眼珠,被某个横空出世的骇人想法吓到。

    没有解错的话,将撒琉喀双眼盛满的除了占有欲,分明还有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直白到令人骇然的渴.求。

    又或者说,是一种本人还未察觉的冷血动物对于交.配.的原始渴求。

    第34章 亲密存在 是自己在这片无垠丛林中最亲……

    撒琉喀并没留意到黑豹看向自己时怪异无比的眼神, 他甚至连视线都不想落在对方身上,多看一眼都觉得不爽,只要一想起司霖眼珠子都快滚进对方衣襟里的样子仿佛分分钟都快压抑不住把这只大猫生吞活剥的冲动。

    司霖蛇尾巴一动,德珂意有所感。

    他抱着自己的尾巴, 后退一大步:“不是, 该说的我都说了, 大蛇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啊。”

    换做以前, 撒琉喀的确不会留情。

    对他而言,森林里的动物虽然被简单划分为可以吃的,和不可以吃的两类, 但不可以吃不代表不可以杀。

    尤其是这只惹人厌的豹子,好几次都叫他杀心肆虐。

    但今天, 偏偏不知道为什么, 动手前映入脑海中的并不是黑豹贱兮兮求饶的嘴脸反倒是人鱼那张同情心泛滥到让撒琉喀又爱又恨的脸, 直觉告诉他,司霖也许并不希望自己杀掉这只和他们一样,能够用语言交流,甚至能全身都化成人形大猫。

    黑豹察觉到对方杀意锐减, 眯着眼思忖了一会儿, 原本浑身紧张的肌肉现在放松得连尾巴都垂到了树下,慢悠悠地晃动。

    他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又恢复到最初懒洋洋的样子,想了想, 又沉吟一声:“喂,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你, 谷底深潭凶险得很,而且那个法子到底能不能成我也做不了保证——”

    撒琉喀头也不回:“不用你管。”

    望着少年疾风一样的背影,德珂重新换回蹲坐的姿势, 用爪子挠了挠树枝,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啧啧啧,就这幅猴急样儿还说只是表兄弟呢,鬼都不信。”

    *

    撒琉喀一路疾驰,再也找不到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想要见到司霖,见到自己的表哥,然后告诉对方自己找到了一夜长大的办法。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快要蹦跳到胸腔之外的其他地方,身上仿佛插上翅膀,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能消解自己迫切想要见到你人鱼的冲动。

    他这么想着,终于回到那片泄湖边上。

    但很快,撒琉喀的眉头猝然紧皱,只觉胸口处的热度开始变凉。

    他隔着灌木丛看向自己的人鱼,而他的人鱼却将目光聚焦在手腕处——那条该死的、胆大包天的小蛇身上。

    司霖对于撒琉喀的折返毫不知情,只知道一睁开自己这个神出鬼没的表弟就没了影儿,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两三米距离围了密密匝匝一大堆的蛇群,简直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知道撒琉喀的原型,又和这条大蚺朝夕相处,司霖只怕早就被吓得丢了魂儿了。好在,仔细一看,乌泱泱的蛇群中混淆这一条翠绿翠绿的幼蛇,不到筷子粗细却顶着双红色的豆豆眼,竟然有点子可爱。

    这才有了司霖将其捧在手心,又任由小蛇如同手镯一样缠绕在他手上,仿佛给那只纤细的手腕戴上只玉镯的一幕。

    司霖甚至出手戳了戳小蛇指不到甲盖大小的脑袋。

    下一秒,火星子都快从眼中喷出来的撒琉喀听见他说:“仔细看,小小一条还是很可爱的嘛。”

    撒琉喀脸色一青,虽然司霖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自己头顶响起:“长大了都一样。”

    司霖突然突然顿住,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撒琉喀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抬起了头:“真的?”

    撒琉喀半垂着眼睛,用视线扫向逐渐溃散的蛇群。

    意思再清楚不过,人鱼手上的这条小青蛇长大之后就会变得和其他蛇类一样:青翠不再、浑身变成更利于伪装的灰褐色。

    司霖:“”

    大概是撒琉喀再度给出了指令,弯绕的小蛇不再灵巧,哆哆嗦嗦地自己掉落回地面,很快消失在人鱼的视线中。

    司霖无奈地托腮:“果然什么动物都是小时候好啊,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司霖只觉一股暗涌的压抑感瞬间出现,仿若水库截流一般短时间地涨高再涨高,直至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笼盖其中。

    他这才想起,还有个‘动物’回来了,正一动不动地立在自己身旁。

    “当然,不管怎么样撒琉喀在表哥眼中都是最好看。”司霖所说也不全然是搪塞对方,敛去一身邪性和阴鸷的撒琉喀长相介于少年的俊逸和成年男性轮廓分明的深邃之中,所有的面部线条相得益彰,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清癯感。

    他觉得自己的夸赞发自肺腑,没想到撒琉喀却问:“那表哥你,希望我长大吗?”

    司霖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另对方耿耿于怀的竟然是自己之前那句无心之谈。

    奇怪的是,撒琉喀这个问题问得很认真,过分认真,认真到人鱼微怔,直觉对方想要得到的答案并非简单的肯定或否定,更像是某种郑重其事的承诺——承诺自己无条件地接受撒琉喀长大之后的一切变化,承诺自己无条件地包容眼前半人半蛇少年蜕皮之后的所有可能。

    “”这次轮到司霖垂下嘴角,把那些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不经意地收回。

    他虽然不知道撒琉喀为什么会有这么突兀的一问,却自知这事绝不是“长大了就不可爱”这般简单,换言之,司霖自己会下意识地将对方的‘蜕皮’和‘长大’与那些‘失忆的真相’挂钩,无论最终事态会发生成怎样,他都有会暴露掉所有谎言的风险。

    而堵在他面前的少年,面色愈发冰冷,眸色逐渐松动,眼中的渴求在察觉到人鱼的无言沉默之后转瞬化为冷淋淋的眼神。司霖隐约从这双眼睛里重新看到撒琉喀初见时冷若冰霜又拒人千里的样子,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感受到了真切的刺痛。

    这种如有实质刺痛让司霖无端地心慌起来,仿佛比起谎言被戳破,他更不想再看到撒琉喀变回从前的样子。

    毕竟他对少年是否能找回记忆尚且抱有侥幸心,但失去撒琉喀,这个自己在无边雨林中唯一的‘血亲’却是让他光是想象一下,就胸口钝痛,彻底喘不过气的事情。

    少顷之后,撒琉喀沉默地几欲撤回自己的问话,下一秒只见司霖倾身而来。

    人鱼先是拉过他的手,他堪堪愣住,人鱼又伸出双臂将他抱住。

    冷香侵占鼻腔的一刻撒琉喀的目光瞬间游离,似乎在寻找某个本就不存在的焦点。二人明明不是第一次拥抱了,也并非司霖第一次抱住他,可撒琉喀仍有种预料之外的困惑。像是在狩猎过程中突然间失误反倒让猎物将自己控制住,叫人陷入无法思考和动弹的泥泞之中。

    他犹如一只身处于人鱼双臂的困兽,明明预判了对方的答案,却无法在失望中恼羞成怒。

    偏偏就在他心怀不忿,平生第一次催生出想要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推开的念头之时,司霖的声音飘落至耳旁。

    他说:“不管怎样,我始终尊重你的选择。”

    闻言,撒琉喀眼神闪动,两耳嗡地响了。他依然维持着被对方抱住的姿势,明明是冷血动物身体却像是着火一般。

    司霖看不到撒琉喀的表情,以为对方没有听清,于是嘴甜一点重新哄人:“长大与否,撒琉喀永远都是撒琉喀,是表哥心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再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让人一夜长大的办法,撒琉喀也不会是例外。

    既然这样,除非奇迹发生,所有的担忧短时间内几乎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人鱼搂得更加开心,语气里都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欢快语调,怎知下一秒,一股触电般酥麻的刺痛从肩头蔓延开来,司霖全身的肌群都被这种诡异的轻微痛感绷紧了。

    司霖停顿了两秒,这这才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得血腥味。

    他的瞳孔瞬间缩紧,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肩头,当手掌中兜住的是撒琉喀仍在重重喘息的后颈之时,整个人都被心中的猜测惊得快站不住。

    那个猜测仿若原地炸响了惊雷。

    ——撒琉喀是不是咬了自己一口?!

    与其说咬,那种冰凉湿润的触感更像是被对方轻啮了一下。

    伤害性不大,但震惊感十足。

    就在司霖整个人僵硬得仿佛成了形的木桩之时,撒琉喀仍轻垂着双眼。

    比起之前被人鱼搂抱时,此刻的他终于抬起头来,用蛇信轻扫过占有浓烈人鱼气息的齿尖,仿佛直至此刻才终于获得承诺之后的安全感。

    “表哥能这么想,我很开心。”

    他这句话说得更加轻巧,仿若在人鱼肩头留下齿痕的换做了其他人。

    司霖:“”

    难道,这又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蛇类表达高兴的方式之一?!

    但手臂之下,撒琉喀身体的反应并不会骗人,察觉到少年之前还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之后,司霖也跟着把那点‘被啃了一口’的怪异感和羞耻心放下,眼底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纵容和宠溺。

    他想,算了,谁叫自家表弟的表达方式就是这么特别呢?

    咬就咬吧,反正他之前也并没有说谎:

    直到真相戳破以前,只要撒琉喀愿意,他永远会在自己心中保有最特殊的位置。

    也是自己在这片无垠丛林中最亲密的存在。

    第35章 羁绊牵连 “如果我这次变成怪物,表哥……

    一时间, 全身的血液鼓噪地冲向耳膜,撒琉喀一颗心脏燥动无比,呼吸之间,脑海中就是司霖肩头皮肤的触感, 顿时思绪繁乱复杂。

    他之前不是没有察觉自己对这具身体难以言喻的痴迷和渴求,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毫不犹豫地下口, 竟才意识到光是凑近对方自己都会丧失所有自制力以至于拥有最低等动物一样只能被本能驱使的潜质。

    更让少年一双凌厉双眼染上怔然的原因在于, 人鱼自始至终都没有闪躲。

    这样笃定的默认行为,无异将他本就喧嚣膨大的不满足再次放大。

    许多次深长的呼吸之后,撒琉喀终于压抑住渴望更进一步入侵和占有的情绪, 只说了一个字,走。

    司霖也不犹豫:“好。”

    等到再次被少年装进背篓, 重新背回到背上时, 司霖才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要去哪?

    人身蛇尾的少年自出发之后眼睫便半垂了下来, 不多时,撒琉喀没忍住抬眼将那枚鲜活的齿痕尽收眼底,人鱼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们要去这片丛林最幽深的谷底处,去到一片鲜少有动物问津的深潭。

    用撒琉喀的话来说, 他找到了一个让自己迅速蜕皮进入到成熟期的方法, 他想试一试。

    司霖被吓了一跳,恍然回神:“竟然真的有这种让蛇类完成蜕皮后一夜长大的方法?”

    出口之后,又瞬间察觉自己反应过激。

    只是撒琉喀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事情, 难怪出发之前像模像样地问了自己好些奇怪的问题。

    至此,司霖直觉自己那些半妥协半认真的允诺仿若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尾巴, 整个人彻底清明且哑然。

    他看着身后倒退的环境从森林变作幽谷,空气中的水汽一再丰沛到能够攥出水来,颤抖着声音, 难耐地确认:“撒琉喀,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要知道,倘若对方蜕皮成功进入成熟期后真的找回点关于人鱼献唱的记忆,他在这片狭长犹如天堑的峡谷中怕是连条退路都没有。

    此刻的兄友弟恭,谁知道下一瞬会不会变成单方面的彻底抹杀!

    撒琉喀停止前行,眼底的戾气和血色又浮现出来。

    人鱼不自知的颤抖,断断续续的声线,连带清晰可闻的心跳声——种种迹象结合起来,似乎指向了一个实在令他不满的答案。

    少年的眼角眉梢被笼入一片阴云之中,一字一顿地反问。

    “表哥后悔了?”

    冷冰冰的五个字,司霖却感觉犹如重锤砸向自己的的四肢百骸,仿若有着什么更令人遍体生寒的肃冷感侵袭全身,让他心里直发堵。

    很久没有被对方动不动就释放冷气和威压震慑住的人鱼,被简简单单五个字吓到了。

    下意识地想要承认,是的,他后悔了。

    他就不该,冒冒失失地答应。

    更不该,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跟来。

    ——到现在逼得自己进退维谷,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了!

    赶在撒琉喀结束沉默的瞬间,司霖眼神闪躲:“没,没有后悔。”

    苍天作证,这人既然都问了,他哪里还敢后悔?!

    趁着撒琉喀闷头不语,司霖十分故意地惊叫一声,伸手指向峡谷峭壁上那片散发着莹莹蓝光的地方:“你找的是不是这个东西?但长在这么高的地方,怎么才能够得着? ”

    他真正想说的是,这种违背大自然造物颜色的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瞧着浑身散发出幽幽蓝光,毫不逊色于腐木上长着的那些颜色绚烂的蘑菇——浑身写满欲盖弥彰的蔑视和警醒:来吃我,来吃我,吃完你就躺板板哦。

    怎料转眼间,他就被对方放到地上,回头一看。

    只见撒琉喀倏地一下显露出原形,正将整副巨蚺的躯干一截截直立起来,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那几株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狭长叶片卷入口中。

    不带任何咀嚼,巨蚺吞咽的动作堪称迅速,带着一种足以让人鱼愕然的决绝感。司霖整个人仰着头,仿佛被钉死在原地——没想到撒琉对于‘成熟与蜕变’的渴求竟强烈到如此地步。

    短短一两分钟内,巨蚺神色骤变。

    下一秒,浑身漆黑的蛇身在一阵剧烈的抽搐、抖动和痉.挛.之后狠狠地砸向峡谷的石壁上,瞬间便有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同冰雹般滚落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司霖忽然被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蛇尾卷起,紧接着被带入一个稍微有遮掩物的狭窄角落。蛇尾离开身体的最后一刻,人鱼在那些因为撞击和摩擦已然剐蹭出数道伤痕的鳞片中看见了沾湿的血迹。

    巨蚺扭曲着身躯,用头部和身体更多部位狠狠撞击石壁的响动堪称惊天动地,司霖在看清崖壁上那些大大小小沾满血迹的洞坑之时直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他胸腔深处凭空撕裂——他的视线一点点被泪水模糊,人生头一次生出这种切身的恐慌和害怕。

    他几乎是绝望地数着撒琉喀用身体做抵抗的撞击次数,恨不得此刻受难的人换做自己,全然忘记眼前这条通体漆黑的大蛇不过是自己初来异世随口胡诌认下的并无任何血缘的表亲,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失去撒琉喀对他而言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

    司霖甚至自己无力回天,却不忍见巨蚺活活受罪。

    向来单纯善良的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诅咒那个告诉撒琉喀这般极端办法的罪魁祸首:是谁?到底是哪个混蛋?想出来这种自损八百的破主意!!

    就在他内心咒骂之时,挣扎的巨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喘着微弱的气息化回到人形。

    司霖见状,急忙连扑带爬地赶上前去,慌张到连声线都开始发抖。

    他一张口,几乎就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不能乱吃啊!!上一个尝百草的神农,坟头草都长了几千年了。”

    浑身伤痕的撒琉喀忍痛看他,显然不是在想神农是谁。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抽出一只手,却被人鱼一把按住:“到底哪个王八蛋告诉你那个破草能吃的,看看你都商伤成什么样了”

    司霖其实想说,折腾得这么惨,除了数不清的伤痕几乎没有看到撒琉喀身上发生任何不寻常的变化,他舍不得让对方伤心这才握住他的手用以遮挡少年审视的目光。

    但很快,人鱼紧握住的那只手重重地回捏了他一下。

    司霖满脑子想着怎么安慰对方全然没有想到会看到接下来堪称恐怖片一样的场景——

    眨眼之间,撒琉喀手臂上的皮肤被细密的鳞片覆盖,而对方眼眶中黑白分明的眼球被徒然裂开的翠绿色竖瞳胡乱地挤到其他地方,这些异变让他觉得自己的掌心陡然失温,变得又湿又粘。

    定睛一看人鱼才惊觉,那种湿粘的触感并非出自于自己的汗液而是一层薄薄的从撒琉喀身上每一枚鳞片中渗透出来的东西——那是一种,仅凭一眼就足以让自己倒吸一口气的粘液,带着冷血动物破壳时独一无二的腥气。

    人鱼看着逐渐被粘液覆满全身的少年,又或者说 完全看不清深邃轮廓的怪物,气息开始变得有些不稳。他的大脑难得像现在这样飞速转动:不知道,现在这样狼狈不堪的情景到底是不是撒琉喀蜕变之路必经的一环?

    但他紧握住对方的手掌不见丝毫退缩,一时间除了粘液滴落的嘀嗒声,只剩下自己铿锵的心跳。

    这样的寂静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不多时,司霖感觉到手掌之下很轻微的颤抖,一抬眼撞上撒琉喀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庞。

    仅一眼,刺骨的恶寒就从两人交握的手掌处蔓延开来,阴暗陈腐的气息仿若来自地狱中千万尸骸,接连不断地攀爬而来,要顺着他的手掌侵蚀小臂,再借由小臂缠满全身。

    司霖终于忍受不住,想要收回手臂,马上就被撒琉喀制止了。

    少年浑浊的眼球略微卡顿地阖动了一下,呼吸声仿若破旧的风箱,又像是某种林间野兽囫囵地模仿人类说话。

    从司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凌乱披散的头发,猩红不堪的眼眶,以及鳞片密布到看不清原貌的五官,像是极度压抑,又像是痛苦不堪,仿佛只有靠着手掌相接的这点温度才能让他在无尽的钝痛中保持清明。

    人鱼被这双已经丧失所有人类特征的双眼看得心头一凛。

    再之后,他听见撒琉喀喑哑着声音,貌似心中也充满挣扎和纠结:

    “如果我这次变成怪物,表哥还会要我吗?”

    闻言,司霖瞳孔骤然一震。

    撒琉喀说出的每一个字无不像电流一样触动他的耳膜神经。

    就在他头皮一麻,几乎就要给出答案的同时,鱼尾末端传来一阵熟悉的黏腻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撒琉喀的蛇尾卷住了自己的尾巴。

    对方缠绕上来的动作称得上虚弱和僵硬,但冰凉沁骨的触感却再明显不过,司霖甚至能够感受到撒琉喀贴上来的动作有几分和寻常不同的小心翼翼。状若害怕走丢的小孩,只有趁机揪住大人的袖口才能获得所谓真正的安心?

    与此同时,撒琉喀眼中的倒影全封不动地落入人鱼眼中。

    不见万物,只剩自己——仿佛这双畸形而丑陋的瞳孔中唯独容得下自己一人。

    电光火石间,就在二人对视的间隙,撒琉喀的问题似乎已经不再需要答案。

    “当然会要你。”

    司霖在蛇尾的一圈圈缠绕下感受到的终于不再是桎梏,而是莫名的底气和动容。

    此刻,他加倍握紧了撒琉喀的手掌,十指相扣。

    心里想的全是,去他的谎言和心虚!

    去他的真假血脉!

    他的心头除了震撼,还有抑制不住的自豪。

    眼前的少年强大如斯,他恨不得每一种森林里的动物都能通人语,好让他骄傲地、不顾一切地、声嘶力竭地昭告所有有生命的物种:这是他的大蛇!他的表弟!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斩断的羁绊和牵连!

    第36章 濒死告白 “表哥,别怕……

    司霖明明没有多说什么, 撒琉喀却仿若得到了某种肯定和应允,他身上的痛楚一阵胜过一阵,他隐约听到人鱼焦急的安抚,又觉对方所吐出的每一个字节都变成簇簇闪烁的火苗, 一下又一下落到自己最难耐且躁动处。

    滋啦一声, 在他的每一寸被鳞片覆盖的皮肤上燃烧。

    一侧, 司霖感受和蛇尾.交.缠的尾巴被拽得厉害, 鳞片摩擦时因为对方难耐的蠕动,体表粘.液.与自己鱼尾摩.擦.发出的濡湿之声毫无征兆地钻进耳膜,又在幽暗和潮湿的环境中放大, 变成一种莫名叫他面.红.耳.赤.的声音。

    人鱼觉得不太对劲,他下意识想要挣脱蛇尾, 但紧握的那只手掌被对方死死扣住, 很快, 另一只手掌也失去自主的权利,面目全非的少年狠狠将他桎梏在身旁,滑溜溜的尾巴得寸进尺地卷住他的鱼尾,一圈又一圈。

    如果司霖此刻拥有上帝视角, 一定不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撒琉喀纠缠在一起, 仿佛两股难舍难分的绳结在纠葛、缠绕,最终成为一种亲密到诡异,但凡有第三者在场都恨不得捂住眼睛的诡.异.姿.势。

    司霖一边默默忍受, 一边暗自懊恼,觉得在经历蜕皮之苦的不止少年一人, 还有自己——这种浑身上下都快被蹭秃噜皮的感觉混合着因为落石下坠,峡谷深处潭水涨高逐渐漫过自己尾巴的冰凉感,激得他几欲挣扎, 结果确实被撒琉喀以更加.粗.暴.强.悍的力量箍得更紧。

    忽地,谷底一阵潮闷的对流风刮过。

    司霖感觉连空气中都带着噼里啪啦的电流,这种酥麻的过电感竟让他有一时间的无法适从。

    下一秒,他却感觉到撒琉喀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等少年再次抬头的时候伸出了鲜红的蛇信,显然在空气中捕捉到什么异动。

    “有东西。”

    突如起来的一句话,叫人鱼瞬间摸不清头绪,他原本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紧接着却也变得忐忑不已。

    ——如果没有看错,这些从幽潭中漫出来的漆黑色潭水中隐隐翻出几簇不扎眼的电花。

    等微弱的电花逐渐增强、汇聚成肉眼可见的闪烁着青蓝色电弧之时,司霖想要警示撒琉喀水中有电却已经来不及了。

    湿润的谷中空气,被潭水淹没的身体和尾巴——统统形成绝佳的导电环境,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已然他所有想说的话扼杀在电击全身的痛苦之中,最后变成了干.涩的喘.息。

    而原本就虚弱不堪的撒琉喀显然更惨,一波电击完毕,他身上那些本来就炸开的鳞片重重地跳动了一下,隔着水汽人鱼都能闻到一股皮开肉绽的焦糊味。

    “怎么会有电?!”

    司霖脸色苍白的发问,其间不断有寒光凛冽的电一波波袭来,白色的电光一次次照亮撒琉喀失去血色的面容,只是看上一眼,司霖便觉得电击的剧痛刺激着自己的每一处神经。

    他下意识瞪大双眼,尝试仅凭目光就拨开眼前的迷雾,终于在山谷更深处如同一团浓雾的深潭中寻到一抹极其狡诈油滑的身躯,顷刻间,那道黑影由远及近仿若笃定将猎物囚困在自己的电击中。

    司霖的记忆中某个神秘又危险的生物和眼前的黑影重叠在一起,整个人的心脏猛然紧缩起来,惊喊出声。

    “见鬼了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只的电鳗!!!”

    惶恐之中,他不禁想到那些有着狭长叶片、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野草,突然有种深处游戏副本中遭遇到守护奇珍异草的凶兽的错觉,但显然,那条体型硕大的电鳗并不是给他们刷经验的炮灰。

    这位不敢在二人抵达山谷第一时间动手的狩猎者明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堪堪挑中了蜕皮过程中撒琉喀最虚弱也是最最危机的关头。

    “快跑,这玩意儿会要命的!”一时间,司霖的头脑轰地变成白茫茫一片。

    他其实也遭受了电击,简单几个字像是在齿间磨出了血,但如果现在就和撒琉喀变成这只电鳗的盘中餐,他不想,也不甘。

    然而事实情况远比人鱼设想的更加糟糕,蜕皮其间的撒琉喀浑身沾湿虚弱无比。只见人鱼尚未从遭遇大敌的恐惧中缓过神来,抬眼间却撞进一道更加森冷可怖的视线。

    ——撒琉喀不知道什时候低下头来,用某种足以让司霖冷彻全身的眼神死死凝视着他。

    冥冥之中,司霖仿佛陷入某种梦魇一般的困境。

    第六感告诉他,撒琉喀这种看自己如同向死物的眼神分明和那只心怀不轨的电鳗无异!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缄默的相视中展开,司霖面上惨白如纸,内心更是一片狼藉:

    他一时间难以置信,这个上一秒口口声声询问自己是否还要他的少年,在最脆弱不堪的关键时间为什么鬼迷了心窍——这种眼神,酝酿着最真切的杀意!

    撒琉喀看着他,声线有些不稳:“表哥,你怕什么?”

    “我你”司霖手足无措地点头又摇头,最后难堪地咳嗽起来:“我没怕什么,只是那只电鳗越来越近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撒琉喀身上那股冷血动物独有的冷气再度倾泻而下。

    下一秒,司霖视线一黑。

    再度被一只湿冷的手掌捂住眼睛。

    “我知道,”撒琉喀每说一句话就要喘口气,仿佛完成现在这些动作对他而言已经造成身体上超常的负荷。之所以挡住人鱼的眼睛只是因为那对浅栗色的瞳孔太过水润闪亮——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会害怕。

    害怕自己舍不得下手。

    眼前的漆黑让人鱼更加不安,但更迅速地,脖颈上一股被人用手指钳住的钝痛再度袭来。

    如果此时的司霖仿若一张紧绷的弯弓,那现在,他那根依然拉扯到极限的弓弦铮地一声彻底断掉了。

    脑海中盘旋的只有几个晦暗的大字,几乎已经是笃定

    ——撒琉喀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顷刻间,人鱼一阵嗫喏,他还来不及出声撒琉喀直接抛出出答案。

    他看着他,眼神眷恋至极:“与其让表哥死在那条见不得光的鳗鱼手里,不如让我来结束你的生命。”

    撒琉喀没说出口的下一句话是,他准备在人鱼断送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变化成原型。

    然后在迎接死亡前,吞下他让这条人鱼彻头彻尾地属于自己。

    这一刻,撒琉喀忘却了痛苦,忘却了愤怒,他仅仅凭借本能收紧指尖的力度。任凭自己内心那些压抑已久的最不堪、最乖张、最卑劣的想法从身体深处决堤一般溃散开来。

    在感受到指腹以下,司霖跳动的脉搏之时,漠然舒展的眉头再一次蹙紧了。

    他对死亡无感,此刻却觉得胸中陡然升起钝痛。

    他无惧即将发生到的一切,但无法直视手掌下涌出汩汩热泪的人鱼的双眼。

    但撒琉喀确信,生存或毁灭,眼前这个生物必须归自己所有。

    一想到能够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地死在一起。

    撒琉喀竟然也很满意。

    “表哥,别怕”半人半蛇的少年难得模仿对方哄自己时的语气,俯在人鱼耳畔低声密语:“很快就好。”

    “表哥,别怕”

    “像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第37章 蜕皮完成 简直简直……

    撒琉喀的话音低沉喑哑, 断断续续,就这么突兀地响了起来夹杂着浑浊微苦的血腥气。

    司霖的尾鳍瞬间蜷紧了,仿佛听到鬼魅的低吟。

    眼前一片漆黑,脖颈处被钢筋一般无法撼动的手指钳制住, 司霖鼻子一酸, 明明试图打破砂锅问出个所以然来, 咽喉连带一整个发声系统却不受控制地卡顿, 每一次颈骨连带周围肌肉的抽动都变得滞涩而沉重。

    他居然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与此同时,那些和过往有关的种种危险瞬间、那些从撒琉喀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暴虐和蔑视在司霖的脑海中无限闪现,像所有被埋没的线索突然间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被呈现在眼前。

    司霖忽觉浑身有一瞬间的失温——原来, 撒琉喀对自己的杀意从来都没有消解。

    恍惚中他感受到对方冰凉的手指一下下收紧,重重地摩挲过包裹颈部动脉最脆弱的皮肤, 司霖甚至觉得对方熟练的手法似是对这种单方面的扼杀期待已久, 一时间更觉头皮发麻, 仿若比起躲在暗处伤人于无形的电鳗这只狰狞手掌的主人才是最接近恶魔的存在。

    此刻的司霖就是条搁浅又濒死的鱼,挣扎着伸出手试图阻止撒琉喀近一步的恶行。

    撒琉喀冷冷地看着覆上来的那只手,从手臂主人不停地颤抖和似有若无的啜泣中得出一个结论。

    他面上的表情不算过激,阴恻恻的嗓音却冷得瘆人:

    “表哥你在怕我。”

    不是怕死, 而是怕我。

    少年的语调诡异, 好似一尾细蛇从阴湿的残骸中悄然游出,蜿蜒滑腻,像是要顺着人鱼的耳廓钻进他的头颅以触及对方藏在最深处的真实想法。

    司霖瞬间愣住, 但他全身上下无不僵直颤栗,无法自欺。

    他的确是怕了。

    他怕死, 也怕撒琉喀,最害怕的还是对方口中以这种可怜可笑的方式‘永远在一起’。

    起初他几乎是绝望,以为撒琉喀吹灰间便会将愤怒转移成致命的一击, 但随着瞬息间时间的流逝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

    司霖双眼被挡住,突然听到一声对面传来的闷哼。

    他刷地侧头,视线仍被撒琉喀紧随而来的手掌阻隔。

    下一秒,司霖先是嗅到一阵皮肉被炙烤之后的焦糊味,紧接着他的眼眶再度红了。

    ——撒琉喀分明是独自承接了袭击者又一波的电流,之所以说独自,完全是因为同样身处于水中的自己完全没有一丁点感知。

    显然,这个人一定擅作主张再度替自己挡下了!

    敌人的攻击静默无声,而此刻的撒琉喀更在沉默着隐忍,四周过分寂静,仿佛那些电流、创口还有刺鼻的烧焦味统统隐匿在这种死寂中,鬼使神差地,司霖之前那些惊恐和害怕仿若被稀释殆尽,于是只能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撒琉喀是轻轻蹙眉,微挑着眼尾仿佛在思考一个多么复杂的问题。

    他不明白之前还在颤抖的司霖为什么突然变得镇静,选择锲而不舍地追问。

    “表哥你在怕我?”

    仿佛现在并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又或者说,比起随时都可能致命的电击他更愿意弄清眼下的情况。

    但出乎撒琉喀意料之外的是,司霖并没有立刻回答,那只上一秒还试图掰开自己桎梏的温热手掌下一瞬转移至别处。

    撒琉喀没来得及多想,覆盖在人鱼双眼上的掌心微微一痒,对方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呼吸间,他的手掌被另一只手推开,

    ——然后四目相对。

    他看到了那双不舍得直视的眼睛。

    而那双浅栗色眼睛被点点的水光浸得湿亮,瞳孔失神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仅凭一眼,撒琉喀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不怕他。

    云朵缝隙间终于泄露出丁点阳光,水雾肉眼可见地浮升,整个峡谷半雾半明,在少年凌厉的眉眼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但很快,撒琉喀那些喧嚣的澎湃心潮还未来得及掀起浪花,被竖瞳挤满的眼球骤然缩紧,此时仿佛有两股悬殊的力量在他脑海中因为人鱼的生死定夺而纠缠撕扯,不死不休。

    待他再次缓缓抬头之时,形容诡谲,一双眼睛猩红得吓人。

    生存或毁灭,眼前这个生物必须归自己所有!

    无论如何,司霖的性命决不能葬送在其他任何人手中!

    只有亲手杀死他,吞下他,让他和自己彻底融合成一体

    他们才会永存在一起!!

    当指尖的力度彻底失控之时,撒琉喀渐渐在人鱼痛苦的抽气声中恢复清明。有那么一刹那,撒琉喀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度虚空,仿佛稍再用力即将失去所有。

    卸力的最后一刻,一个沉闷而古怪的嗡鸣在他脑海中回响:

    “放弃吧,你舍不得”

    “你舍不得,亲手杀他”

    撒琉喀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彻底怔住,又在无声的崩溃中后退一步。

    下一秒,他在目眦欲裂中似乎做出什么比割肉更痛的决定,仰头冲峡谷石壁上一截横出来的树枝低吼一声:“还不滚出来!看戏要看到什么时候。”

    司霖从死里逃生后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一边跟着将视线上移,看到一条毛茸茸的黑色豹尾从枝头垂落下来。

    “早就提醒过你了,现在的情况我也爱莫能助啊。 ”黑豹眯着眼看了看蛰伏在潭中的电鳗,只一眼,就浑身炸毛——仿佛被点击的人换做了自己。

    “救他。”撒琉喀口中说着求人的话,语气倒像是要活剐了对方。

    司霖还没反应过来指的是自己,只见黑豹眼前一亮,屁颠颠地接话:“之前说加入你们不让,怎么,现在舍得把大鱼让给我啦?”

    司霖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却是云里雾里。

    不是都有救兵了,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把把谁让给谁?

    这种茫然的神情落在黑豹眼中,他坐直了身体,努力掩饰脸上不自然的慌乱:“咳咳,在那个只知道躲在暗处放电的家伙做出致命攻击之前,我充其量只能冲过去叼起你一人。”

    瞧他吃瘪的脸色,意思是撒琉喀体型大、尾巴长,自己不过是只粗通人言的大猫,实在是鞭长莫及。

    眼见电鳗又有动作,黑豹难得一见地满脸肃然:“准备好,错过找个机会保不准连我也救不了你。”

    司霖耳朵里嗡嗡直响,对于眼前的情景他总算是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

    在此之前,他才来没有这么直白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和无力,殊不知人类走到绝境以后往往会出现不合时宜的侥幸心,竟然生出一种叫自己都骇然的幼稚想法——也许,和撒琉喀一起死在这里也是不错的体验。

    对于人鱼会拒绝自己这件事,黑豹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在意料以外。

    反倒是撒琉喀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烦躁不安。

    在对方弯着一双眼睛回看自己时,人身蛇尾的少年舌骨狠狠下压,瞬间扯动紧绷的颈部肌群,发出十分难耐的吞咽声——

    他那双绿光浮动的竖瞳疯狂阖动、闪烁。

    他的手指上似乎再度染上人鱼脉搏上鼓鼓调动的温度。

    一想到他的表哥愿意和自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在一起’撒琉喀竟然在最剑拔弩张的危机时刻扯出一抹古怪又释然的笑。

    只是下一刻,那条体型硕大的电鳗不知道哪个心房的血跑偏了,又或者是嫌弃大蛇皮糙肉厚,转而将突袭目标换做细皮嫩肉的人鱼。

    司霖上来不及反应,直觉眼前一黑。

    眼球中映射的最后一幕他因为浑身的钝痛没有看清,只隐约感觉那是一张惨白、扭曲、狰狞到几乎看不清原貌的脸。

    更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静谧的峡谷即将遭遇怎样的浩劫

    *

    晚风过境,夜幕降临。

    司霖在剧痛中挣扎着起身,脑海里东拼西凑出的全部是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那是几乎崩溃到不成人形的撒琉喀。

    至此,司霖本就不多的坚强被彻底消磨殆尽,几乎是把那个名字哽咽着喊出声。

    空旷的平地上,响起耳熟的回应:“死了。”

    黑豹口嗨的代价就是下一秒,浑身直接炸毛,他抱着头自觉闪到远离二人的地方:“好好好,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总行了吧,我现在就有多远滚多远,绝不碍着二位的眼。”

    二位?

    所以!!

    猜测到撒琉喀安然无事的时候,司霖心里怔愣了一下,冷不防又开始后怕,毕竟那人吃了有毒的草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想到这些他的胸口堵得更慌,连带呼吸又开始不稳。

    但人鱼灵敏的无感却再告诉他,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朝自己靠近。

    月光之下,半人半蛇的影子被放大、拉长。

    地面上的身形显然已经挺拔到让他不敢相信出自于自己认识的那位少年。

    在司霖心跳漏掉一拍的时候,一张十分眼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又有哪里不同。

    撒琉喀一言未发,较少年时期更显轮廓分明的面庞煞是抢眼。褪去稚嫩之后,锋锐的弧线勾勒出危险又冷漠的疏离感,除去一双波澜静谧的眼睛,整个人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凌厉之气。

    “撒琉喀你,你蜕皮成功啦。”人鱼又惊又喜,简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但这张英俊的脸庞越来越近,反倒让他有种手足无措的不适感。他本想东拉西扯问撒琉喀到底是怎么脱险的,没来由想到对方想要掐死自己的冥场面。

    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赫感聚啸而来。

    撒琉喀倾身而至,司霖不敢直视,眼神闪躲。

    余光一瞟,堪堪划过对方的领口。

    ——一大半袒.露.的胸膛露了出来。

    人鱼当场愣住,动弹不得,他的身形先是一僵,随后极其不自然地侧过头,心里乱七八糟想的全是:长大就长大,撒琉喀啊撒琉喀,哪个不要脸的教你把衣服穿成这样的?

    比松松垮垮更加松松垮垮。

    简直简直太不像话了!

    司霖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余光却十分诚实地一寸寸向某处乱瞟,下一秒,头顶处传出笑声。

    有鄙夷,也有嘲弄。

    撒琉喀饶有兴味地问道 :

    “想看?”

    司霖脸颊急剧.充.血,视线左右乱晃,来者简单的两个字竟然逼得他头脑卡顿,竟连向来还算利索的口齿都变得含糊不清。

    慌乱之中人鱼扑腾着尾巴连连后退,未想撒琉喀直接欺身上前,将他的手掌一把按在自己胸口处。

    他不管也不顾司霖张皇失措的摸样,目光一敛。

    随后用最冷冽的口吻诉说极尽诱哄之言:

    “还是,直接上手更好?”

    第38章 诡异感知 觉得自己差点被溺毙在其中蕴……

    明明撒琉喀是冷血动物, 但司霖在接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却觉得自己烫得像是要原地蒸发。

    真正令他心脏狂跳不受控制的原因在于,撒琉喀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到自己脸上,似乎借由目光由上而下地一寸寸摩.挲,所经之处无不带起一片痒意。就算脸皮再厚, 司霖也从二人微妙的姿势和尴尬的氛围中感受到一种不言而喻的诡异感。

    愣过之后, 他想要挣脱, 反被按得更牢。

    只觉撒琉喀将他手掌带到自己胸膛的动作简单粗暴, 甚至带有一股赌气的意味,像是在宣泄一股憋屈已久的压抑情绪。

    见人鱼仍有心思分神,这回撒琉喀的手劲更大, 两人的距离直接被他压缩到不过一掌的距离——短暂的一瞬间,司霖眼里却如慢镜头回放, 他跌落进撒琉喀看似凝滞的目光, 却又觉得自己差点被溺毙在其中蕴着的暗涌波澜中。

    不知是否是错觉, 撒琉喀好像变了。

    并非外貌或者体格,而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但对于这种变化,司霖就好像是听见风吹草动就是将自己藏进洞穴里的某种胆小的幼兽, 等他再次直视撒琉喀双眼的时候早已编造好另一个由头——不存在什么乱七八糟突然涌现出来的东西, 以上种种不过是出自命悬一线分别之后的关心和友爱。

    想通之后,司霖顿觉浑身轻松,一扫之前接连受惊之后的倦怠感。

    “撒琉喀。”

    听见自己的名字的瞬间, 撒琉喀心跳一顿,眸光中跃跃欲出的欲.念和渴求戛然而止。他低垂的眉眼被一片阴影笼罩, 看不出表情,呼吸却有微弱的变化——人鱼每次呼唤他全名的时候,紧随而至的总是些叫他失望的话。

    撒琉喀按住司霖的手掌突然有了松动, 眼底再度蒙上一层冰霜。

    顷刻间,脑海中那些密密匝匝大的嗡鸣再度震荡开来:

    “就算是一夜长大,很多事你终究无法掌控。”

    “撒琉喀,他连看都不愿多看你。”

    “承认吧,他闪躲的动作你难道还想再领教一遍吗?”

    那些魔怔的声音一遍遍循环,仿佛将他原本就躁郁万分的心火重新煽动了一遍。

    就在撒琉喀目光一凛,脸色难看到铁青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撞进他的胸膛。

    看清楚人鱼磕在自己胸口的脑袋,撒琉喀直接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森冷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耳边传来衣料摩擦时淅淅索索的声响。

    下一秒,原本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游移到背后,接连不断地小心抚摸起来。

    撒琉喀的眼中再度闪过一线亮光。

    司霖兵荒马乱地一通摸索,并没有触碰到想象中新添的伤口,倒是将撒琉喀背后流畅的肌肉线条摸了个遍,最后在对方古怪的吞咽声中诧异地抬起头:“奇怪,明明伤得那么重居然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还是之前那些旧伤。

    撒琉喀压着嗓子,整个人仿佛紧绷到了极限,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听见人鱼又问。

    “所以,咱们到底是怎么从峡谷中逃出来的?”

    司霖问完了,也摸完了,顺势就要从撒琉喀怀里起身,几乎是同一时间,撒琉喀抬手将这颗不安分的脑袋重新按回到自己肩头。良久之后,终于瓮声瓮气地出声:“别动。”

    冰冷的吐息近在咫尺,司霖吓了一跳,整个人再度僵住了。

    “我咱们我想问的是”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突然窜出来回答他的另有其人。

    佯装撕心裂肺地一阵乱咳后,黑豹进入正题:“当然是某些人准备自爆和那只电鳗同归于尽,结果因祸得福逃出生天的呗。”

    他像是想起来血雾漫天的惨状,故作悲戚地长叹了两声。

    司霖下意识从撒琉喀身侧探头去看,再度被撒琉喀出手制止。

    而黑豹显然被他们奇怪的姿势吸引,虽然受制于撒琉喀的余威用两只前爪捂住眼睛,又从爪子中漏的缝隙一个劲儿偷瞄,他还没有看够忽然眼前一黑,被高举而起的蛇尾彻底挡住视线。

    “说完了吗?”撒琉喀问完并没有心情听他回答:“说完了还不快滚。”

    才滚回来没一会的黑豹:“”

    不等他白眼翻完,平地起了阵疾风,只能礼节性地害怕一下,一边大喊“这就滚”,后退的动作却比蜗牛还慢。

    司霖被撒琉喀被撒琉喀束手束脚地抱在怀中,他刚才动的时候似乎牵扯到肩头,这才反应过来疼痛。

    “嘶”声之后,人鱼扯下衣领,却在看清痛处的时候如遭雷劈。

    ——不久前被撒琉喀轻咬过之后留下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口子,竟然红肿一片。

    司霖终于不再无动于衷,皮肤被蛇信触碰还有尖齿啃啮的触感回现,令他几乎不自觉地战栗,再则,原本只是划破点油皮的伤口不可能毫无缘由地扩散、变大,人鱼本就惴惴不安的内心又深上一层。

    黄昏过后,夜幕降临。

    晚风将撒琉喀的声音送到人鱼耳畔,这次他喊的不是“表哥”,也不是“人鱼”,而是直接唤了他的名字“司霖”。

    少年成熟之后的嗓音带着一丝动人的沙哑,像是在砂纸上滚过,落在司霖的耳廓里却将他的整张脸烘得滚烫。这种突如其来的微妙感觉令司霖呼吸窒住,迟钝如他也竟然隐隐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不知道从哪里腾起的力气一把将来者推开。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司霖怔愣着,几乎以为撒琉喀又要顶着一张成熟冷峻的脸庞做出什么让自己无所适从的举动

    比如,再用他的牙齿在自己身上留下点什么。

    可一瞬,灰暗的上空突然乌云密布,“轰隆”的响雷声音重重地砸落下来。

    雨滴落下的瞬间,地上二人同时卡顿几秒。

    很快,空地上无言对视的一鱼一蛇,还有在一旁默默吃瓜的豹子的场景切换成三人躲雨。

    黑豹第一个发现了隐蔽的黄土洞穴却被赶往更远处的树上,司霖其实想说空地高大的树木更容易引起雷劈,但撒琉喀随后靠近后阻挡掉他开口的机会。

    洞外阴雨不断,人鱼下意识挪远一个身位。

    撒琉喀忽地眼光一沉。

    顷刻,人鱼突然出声:“撒琉喀你现在,呃,已经是一条成熟的大蛇了,以后咱们不能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应该学会自己独自睡觉。”

    他故意把“独自”二字咬得极重,在没听见对方任何反驳之后才终于放缓呼吸,将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

    就在此时,洞外阴沉的天色被骤然劈下的闪电划开一道口子,雪亮的电光中,撒琉喀阴恻恻的脸庞被映得颓然又落魄。

    但他始终没有其他举动。

    司霖转过身,当没看见 ,尝试将自己缩成一团用来驱散内心古怪的歉疚感,但心中十分肯定的是——撒琉喀一直在自己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时间流逝,雨声不停,如有实质的视线下司霖的无奈地按了按额头。挣扎片刻,他选择继续闭上双眼装死,可每每闭上双眼脑子里就冒出撒琉喀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脏好像被对方怅然若失的视线攥得发酸。

    紧接着,比他起身动作更快的是撒琉喀。

    对方面无表情地垂眼,抛出让人惊掉下巴的说辞。

    “其实我害怕打雷。”

    这几个字从撒琉喀口中蹦出来的时候,司霖眼角瞬间就抽了一下。

    他反应了片刻,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撒琉喀生冷地再做补充:“我还怕黑。”

    司霖:“”

    他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在看清撒琉喀不急不缓地掀开眼皮之后眼底掩藏着的貌似得逞的笑意之后,一股莫大的懊悔接踵而至。

    但来不及了,眨眼的功夫粗.长.铮亮的蛇尾顺势缠绕上来,死死卷住他。

    蜕皮之后撒琉喀的尾巴明显较之前更加强壮遒劲且灵活无比,滑溜溜的鳞片划过之时总给他一种那些鳞片即将深陷进自己皮肉中的复杂感觉。

    不多时,一人一蛇的身体便肉眼可见地.缠.绕.在一起。

    又一阵闪电之后,撒琉喀在冷白电光中的嘴角带出一抹惑人的轻笑,他不常笑又有非凡的美貌加持,双重刺激之下司霖的心神却有那么一瞬的躁动不安。但他以绝无仅有的速度别开脸,佯装无事发生地重新睡下。

    偏偏有人并不想让他如愿。

    司霖只觉缠在身上的蛇尾越发放肆,最开始只是一圈圈收紧,随后断断续续地.轻.触摩挲,最后竟然大胆到直接用尾尖勾着他的鱼鳍细细把玩。

    司霖忍无可忍地起身。

    撒琉喀恶人先告状:“睡不着?”

    司霖:“”

    你倒是被人缠着尾巴玩儿试试?

    他见撒琉喀眼中有细碎的戏谑闪动,气不打一处来,也学着对方阴阳怪气:“真正睡不着的还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蛇了,难道还需要安眠曲啊?”

    话音刚落,撒琉喀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华滑向他的喉头。

    司霖半张着嘴,猛地觉得哪里不对。

    他余光一瞥,与撒琉喀对上眼的瞬间后背倏然发冷,只觉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骤降许多。

    紧接着,他捕捉到撒琉喀深邃的瞳孔闪过几点幽绿的寒光。

    然后见对方缓缓地眯起眼眸,状似波澜不惊地在他心中炸响一颗惊雷:

    “人鱼一族擅长吟唱,据说不仅拥有非凡的治愈之力还能安神助眠,”

    “睡不着的话,表哥不妨一试?”

    第39章 发情疑云 “巨蚺的发.情.期确实频繁……

    话音落下, 撒琉喀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司霖惊觉哪里不对,看撒琉喀的表情摆明是想起了什么,难道,蜕皮之后对方当真什么都想起来了?!

    但很快, 他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 撒琉喀口口声声仍然称自己为‘表哥’。

    其二, 如果恢复了记忆, 听过自己唱歌的人大概率不会有这般期待的目光?

    司霖还在庆幸,下一秒撒琉喀垂眼看他:“表哥是不愿,还是不会?”

    司霖慌忙点头:“会是会。”

    但是我敢唱你敢听吗?

    人鱼答应得很快, 却没有张嘴唱歌的意思,撒琉喀见状挑了挑眉反而被激起强烈的兴致, 蛇尾巴抽抽搭搭地摆动着, 仿若无声的催促。

    司霖深吸一口气, 迟疑了两秒:“只是我不能保证到底有没有治愈或者安眠的功效。”

    关于这点,他觉得很有必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毕竟穿越前被同学从KTV包房踢出来的场景记忆犹新,司霖实在是不希望撒琉喀对自己期待过高。

    殊不知他那点闪躲的目光被撒琉喀误当做谦虚,对方甚至端正了身形, 将后背靠在洞穴内壁, 点头示意: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人鱼的歌声萦绕在洞中。

    想象中的制止声没有传来,司霖定了定神:好久不唱, 难道是自己歌唱水平进步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他算是彻底放开了, 清了清嗓子决定再附赠一曲。

    司霖越唱越投入,越唱越舒心,全然不知一侧的撒琉喀无比复杂的心情。

    打从第一个音儿冒出来的时候, 撒琉喀从最开始的气定神闲直接拧紧了眉头,在人鱼陶醉不已地决定再来一首的时候,人身蛇尾的男人浑身的肌肉没有一处不是紧绷,他被睫毛覆盖住的眼神中折射出无比古怪的情绪,面容中露出的疑惑似是对于自己碎片般零散记忆的怀疑。

    歌声好不容易停下,随后一只手在撒琉喀恍如隔世的视线前晃了晃。

    司霖浅色的脑袋探了过来:“怎么样?”

    撒琉喀:“”

    他想要点头的动作变得十分艰难,却觉得此刻人鱼期待的眸光比夜空中的星星更加闪亮,憋了半天,撒琉喀憋出一句委婉的夸赞:“人鱼族果然天赋异禀,每一句歌词都可以唱出这么多调。”

    全然不知,这话说出口的同时,尴尬和不忍的神情被明晃晃地写着自己脸上。

    司霖的脸庞一下子憋得通红,好像被硬塞了张奖状的差生,有些心虚地轻轻“哦”了一声。

    他难堪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眼神飘忽,羽翼般的睫毛也跟着微微发颤,又像是某处的遮羞布被无情地掀开一般,因为不安,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然后这个本就让气氛变得微妙的动作被捉了个正着。

    撒琉喀的喉结暗暗上下滚动着,哑声补充:“很好听。”

    司霖:“”

    下一秒,原本靠在洞穴内壁的撒琉喀突然起身,欺身而下,又在人鱼本能闪躲的瞬间用双手固定住对方的腰肢,语气五味陈杂地喊了声:“表哥。”

    司霖应声抬头,直接被撒琉喀一双专注得过分的眼睛看得浑身一愣。

    只觉得对方墨色瞳孔中蕴藏的暗涌,竟然比外面的夜色更深。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感到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握得更紧了,这种奇怪的触碰感中夹杂着疼痛和不适。

    忽地,撒琉喀禁锢住他腰肢的双手隔着上衣重重地抚弄了一下,司霖瞬时浑身一颤,仿佛全身的细胞被猛地点燃,他发现自己竟然平白无故地浑.身.发.软。

    司霖半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仍沉浸在难以启齿的微妙感知中,连嘴唇都跟着打颤。

    他简直要被撒琉喀奇怪的举动,还有自己更加奇怪的反应吓傻了。

    撒琉喀在感受到指尖传来对方轻微的痉.挛的之后仿佛被导火索引爆了积聚在身体深处的渴念,他看似镇定的脸庞上,目光极具侵略性地落在人鱼的头顶,又掠过对方睁大的双眼,继而在那双被舌尖润湿的嘴唇上顿住。

    眸色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一般。

    几乎就在欲念即将突破智的一刹那,这种令人眩晕的危险氛围被叫停。

    洞.穴.入口处,一颗黑乎乎的脑袋钻了进来。

    黑豹一口咬定:“你们两个抱的这么紧,是不是也听到刚刚的鬼号被吓到了?”

    司霖:“”

    但更快地,他着急忙慌地从撒琉喀的禁锢中抽出身来,望向德珂的样子仿若是找到了救星。

    黑豹终于反应过来按照撒琉喀的强悍程度根本不可能因为一些断断续续的古怪声音担惊受怕,在弄清二人之前暧昧无比的姿势之后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又忍不住挤眉弄眼。

    “表兄弟?”

    “这才刚刚蜕皮,玩这么大?”

    一直沉默不语的人鱼猛地抬眼看他,羞愤无比地正要辩解,却只能从嘴巴里连续蹦出几个气急败坏的“你”字,到最后差点连舌头都给咬了。

    黑豹对眼前的一幕表现出十足的趣味,还想再调笑几句,撒琉喀投过一个眼神像是要生吞了他。

    撒琉喀:“自己滚,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扔到空地上尝尝被雷劈的滋味。”

    未想黑豹更快递窜进洞内,蹲在二人面前。

    这场面确实离奇,撒琉喀向来说到做到,司霖咋舌,他只知道这只黑豹贱兮兮的总是不着调,到底什么时候得这么硬气了?

    下一秒,只见德珂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司霖这才发现,舔过之后,连豹子的舌头也变成了黑色。

    德珂轻咳一声:“刚刚已经在树上被劈过一次了,只是毛色太黑看不出来罢了。”

    言下之意是,已经死猪不怕开水了。

    司霖、撒琉喀:“”

    眼见撒琉喀眼中竖瞳一闪,嗜血的杀意若隐若现,司霖跟着变了脸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关键时刻,他的救星可不能嗝屁。

    等他回神之际,身体不仅完全挣脱蛇尾的束缚,而且径直挡在黑豹面前,眼中满满都是讨好的笑意:“实在是太可怜了,撒琉喀看在他曾经帮过咱们的份上就让他住进来吧。”

    末了,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意味:“好不好?”

    撒琉喀的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的视线死死盯着人鱼挣脱自己的鱼尾,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了忍,终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雨仍然在下,但本就不大的洞穴内,由两个人,瞬间多了一只浑身焦黑的大猫。

    德珂没有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加入他们”,心中沾沾自喜却心领神会地躲到距离二人最远的角落处。忽地,浑身毛发一抖,不禁嘟囔一声:“失策失策,怎么洞内比洞外更冷?”

    夜色渐深,黑豹才眯了一会儿,突然被一泡尿憋醒。

    视线范围内,熟睡中的人鱼不自觉地蹙紧一双好看的眉头。只见他胡乱伸手摸了一把,察觉到两手空空之后,闭着眼翻了个身,然后毫无自觉地朝着那根黑.亮.粗.长的蛇尾靠过去。

    睡梦中的人鱼忽然特别用力地将蛇尾抱住,用温热的脸颊在鳞片上蹭了蹭,终于发出了满足的轻哼。

    看到一半,黑豹后背倏然一凉。

    侧过头,和一双绿光忽闪的竖瞳对视。

    这次,经验十足的豹子心中了然。

    他蹑手蹑脚地退出洞外,舌头打着卷,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轻声说道:“我滚,我滚,这个动作我熟。”

    *

    司霖醒过来的时候,洞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不知道撒琉喀和那只豹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起身之时,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这种连鱼尾巴动一动都会酸胀的感觉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梦游,然后和谁打了一驾。

    很快,司霖忽略掉身体的不适,想要趁着撒琉喀不在的间隙把更重要的事要问清楚。

    见到黑豹的一刻,对方吸了吸鼻子抢先一步开口。

    “味道更重了。”

    司霖猛地抬头,反问对方:“你也发现了?”

    黑豹上下扫视人鱼尾巴上无处不在的勒痕,眸光复杂地点头:“这种事,想不发现也实在是困难。”

    他偏着头故意想从人鱼脸上看出点羞赫的表情,怎知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睁着双纯净无比的眼睛看过来。

    “是呀,”司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十分苦恼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黑豹一双金澄澄的瞳孔骤然放大,未料在这样的话题中一向内敛的人鱼竟然如此放得开。

    他清了清喉咙,眼神中带着“你总算开窍了”的意味,出口的话语却带着劝诫:“巨蚺的发.情.期确实频繁且几乎没有什么规律,咳咳,真是辛苦你了。”

    司霖:?

    两分钟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不辛苦,不辛苦。”

    闻言,黑豹惊得眼睛瞪大,不自觉地朝人鱼下半身瞄去,露出人不可貌相的骇然神色。

    然后他看见司霖的脸上总算出现一丝难色,补上自己酝酿已久的问题。

    “所以德珂,我想着给撒琉喀寻一条母蛇,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吗?”

    “你放心,为了这个表弟,找得再辛苦我也是愿意的。”

    “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专门蛇类栖息繁衍的地方,我想撒琉喀既然长大了,也应该接受某些方面的教育和熏陶了。”

    司霖看着逐渐石化的黑豹,懵懂地眨了眨双眼,嗓音里尽是为人兄长替人操心的坦荡:

    “你看,我说的对吗?”

    第40章 爱的教育 “没有表哥,我学不进去。”……

    沉默之后, 黑豹不情不愿地说出个地名。

    他的视线忍不住在对方鱼尾上扫动,终于还是习惯性地想在嘴上沾点便宜。于是在司霖简单道谢之后,德珂还是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就打算这么走了?”

    司霖又报以礼貌性的一笑,对方一双明黄色的招子更亮。

    德珂舔了舔爪子, 又擦了把脸, 言语挑逗:“撒琉喀那小子阴晴不定的靠不住, 大鱼你不如跟我吧。”

    虽然这事儿几乎没有可能, 但黑豹只想满足地过过嘴瘾,光是看着人鱼绷着张脸又愤又恼的样子他也觉得十分有趣。

    司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对方这话说得有歧义,他不愿多想, 却耐心地想要劝黑豹手收敛住他张扬冒失的性子,来不及开口, 就见黑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上树梢。

    葱茏的树冠抖了抖, 有好些叶片掉下来。

    掉落下来的, 还有豹子舌头都快卷边儿发出的声音:“不用了不用了,那什么,你就当我刚刚放了屁。”

    司霖想也不想地回头,发现撒琉喀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后。

    对方一大早就拧着眉, 明明身后拖着猎物, 猎杀的视线却毫不留情地刀向树木高处。

    对于刚才黑豹放肆的对话,撒琉喀听得一清二楚,并因此烦躁不堪。

    这只早就该死的豹子稍不注意就会缠上自己的鱼, 而自己这位毫不设防的表哥竟然总是做出一些十分亲近对方的举动

    好几次,撒琉喀眉眼间的戾气都快要压抑不住, 恨不得将全身无处不在的暴怒转化成致命的杀招,让那只总是嬉皮笑脸豹子以最痛苦的方式惨死在自己眼前。

    想到这里,撒琉喀眯起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极为危险的气息, 又以更快的速度收敛了:

    他并不想当着人鱼的面付诸猎杀,更不想打草惊蛇。

    就在一蛇一鱼转身离开之际,黑豹不怕死扒开树叶,露出两只眨巴的眼睛:“事成之后,记得来谢谢我哦~~ ”分明是和人鱼的约定,他的话更像是冲着背对自己的二人说的。

    司霖听懂了那人话语中的兴奋,差点趔趄了一下。

    撒琉喀听完,冷笑一声,只见他眉头微蹙,泛着金属光泽的蛇尾凭空划出一道凌厉的空响,不远处的树木发出突如其来的一声“噼啪”声。

    树干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司霖担心地想要回头去看,却被一双手推着向前。

    紧接着,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响动,还有黑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

    阵仗虽大,司霖反而放下心来,想来应该没有摔到要害,不知不觉就已经被撒琉喀领到了洞口。

    撒琉喀看了人鱼一眼,挑了挑眉:“以后少和他接触。”

    司霖也突然想起来一大早找到德珂的原因为何。

    他主动拉起撒琉喀的手掉头往外走:“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目光落在两人自然而然扣在一起的双手之上,撒琉喀眼神一黯。

    他的面容有一半都隐藏在昏暗的洞穴中,晦涩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顺着两人握紧的双手转移至人鱼的尾巴上——那里还有自己留下的勒痕。

    人身蛇尾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缩.张着瞳孔,口吻貌似随意得很:“去哪?”

    这次,向来有话直说的人鱼难得买了个关子。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脸皮实在很薄,再则司霖也不确定自己要是告诉撒琉喀自己要带他去见识一番“爱的教育”对方会不会碍于面子直接拒绝也说不准。

    毕竟在他看来,撒琉喀成熟男性的壳子里套着的是一颗少年蛇的魂魄:

    单纯、骄纵还直白,有些少年人不自知的别扭和执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幸好撒琉喀的注意力貌并非在目的地上,除了人鱼的牵着对方的那只手掌被捏得发红以外,二人以极快的速度顺利来到了黑豹指示的地方。

    那是沼泽和树林的交接所在,是片遍地是湿润温暖沙土的滩涂。

    进入滩涂之后,撒琉喀一下子闻到某种携带着海量信息的气味,撩起眼皮。

    人鱼被他看得目光乱飞,说话声都变得支支吾吾,显然是心虚:“走啊怎么不继续走了。”

    对于这次“教学”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昨晚好几次,他很难不觉察到撒琉喀身体上躁动的迹象终于下决心按原计划进行。

    ——当务之急,找到交.配的蛇.群, 将撒琉喀留在原地接受熏陶和教育,然后自己闪盾。

    嗯,要是能让他遇见条心仪的母蛇,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撒琉喀一开始还没有十分确定,在深入滩涂之后看到地上各种或蜿蜒爬行或交.缠在一起的同类之后脸色骤变。

    空气种随处弥漫的蛇类特有的信息素腥腻得令他发呕。

    耳廓中不断被放大的各种濡湿的摩.擦之声嘈杂得让他脸侧的咬肌紧绷了一下。

    眨眼间,撒琉喀嘴角冷笑,眼神阴沉。

    他不明白,自己的表哥为什么要带他去这些低等的,灵芝未开的蛇类露天上演一场.繁.殖.的狂欢。

    如果司霖此时回头,不难发现撒琉喀眼中的厌恶已然露.骨。

    但仅仅是对方皱眉的功夫,他已经窜到了距离蛇群更近的地方,卖力地找到一处用来掩饰身形的灌木丛,在给撒琉喀留出最佳观赏位后,毫不知情地悄声吩咐:“学着点儿,知道后找到顺眼的同类一定用得着。”

    撒琉喀乍一抬头,就听见对方的“殷切叮嘱”。

    映入眼帘的全是人鱼一脸自作聪明的得意表情。

    这副摸样,让撒琉喀眸中那簇明灭的暗火倏地一下点燃,叫他十分想要将内心最不可言语的阴暗欲.望,在此刻,统统付诸实践。

    即便这种冲动造成的后果,会颠覆二人之间血缘的纠葛,甚至会把难得的温情斩断,撒琉喀内心扭曲的念想早已犹如熊熊烈火,燃烧着他、撕扯着他,让他痛苦难耐。

    男人犹豫的片刻,余光里瞥见人鱼正以极快的速度后退。

    撒琉喀粗.长的蛇尾一下子扫过去,斩断对方的退路,将人鱼带到自己身前。

    “表哥去哪儿?”四目相对之际,撒琉喀眼底的邪火就快压不住了,支起上身将对方至于一个更加不容拒绝的距离:“既然要学,那表哥更该和我一起。”

    司霖:“”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撒琉喀死死钳制在胸前,对方用蛇尾紧紧固定住他逃窜的鱼尾,双臂特别用力地将他抱住,冰凉的下颌卡在自己肩头,形成一种窒息感十足又亲密无间的诡.异.姿.势。

    司霖被他这种不留余地的搂法抱得很难受,既无法溜之大吉,又实在难以撼动,只能硬着头皮保持不动,无声地履行为人兄长的职责:被迫陪读。

    于此同时,人鱼的乖顺似乎讨好到撒琉喀。

    他低头将脸凑得更近,阴翳的眼神瞬间有所收敛,仿若沉浸在挤满鼻腔的独属于人鱼的冷香之中。

    终于,撒琉喀这种冷血动物独有的危险蹭法激起人鱼的一阵颤栗。

    在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排斥之后,撒琉喀动作一顿,眼神中总算有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只见他一边用视线无声秒摸着司霖流畅紧致的脖颈,一边喷出道冰凉吐息。

    司霖下意识想要捂住脖子,却被对方将双手制住。

    身后传来男人深沉的呼吸,说出口的却是呢喃般的低语。

    “别回头——”

    “没有表哥,我学不进去。”

    这话说的,司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哑口无言。

    随后,眼前的沙地上发生足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一幕。

    混乱的蛇群之中,体型最大的那条银环蛇忽然直立起上半身,朝着不远处的竹叶青发起猛攻,很快,两条蛇便以极度凶残的方式打斗在一起,其中更占优势的银环蛇几次偷袭爬背但都被竹叶青从身上掀翻。

    几番周旋之后奄奄一息的竹叶青私是知晓自己在劫难逃,不情不愿地抬高尾巴,而那条早就难耐无比的银环蛇顺.势.而.入。

    堪称残暴的交.媾画面看得司霖脸上一热,恨不得立即给一黑一绿的两条蛇打上马赛克,又实在止不住好奇。

    他满脸羞恼地发现:蛇类虽然有两.支.小.兄.弟,但真等到用时,只派出了一位。

    距离太远,司霖看不仔细。

    下一秒,背后有人倾身而上,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司霖僵硬一瞬,在撒琉喀掌心覆盖下慌乱地眨了眨眼,也不知自己‘探索意味’的偷窥又被没有被对方发现。

    不多时,男人轻嗤一声,嗓音压低,沉冷的音调像是带着引诱的意味,近乎蛊惑一般替他解惑:“通常情况只会用到一个,要是遇到受伤或者别的情况——”

    撒琉喀话没说完,司霖直觉有什么东西“轰隆”一声在脑海中炸响。他尚来不及从震惊中回神,又听见蛇群中传出土石翻滚的动静,不禁将覆盖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掀开,然后看到更为惊恐的一幕:

    痛苦扭曲的竹叶青直接被身上的银环蛇叼住头部,司霖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出眼前与猎杀无异的一幕,他不知道那条抽搐的小蛇到底是.痛.是.爽,只觉得对方身躯的摇摆无力得叫自己心疼。

    人鱼只知面露担忧地看着,全然没有察觉撒琉喀落在自己后颈的目光烫得吓人。

    司霖终于没有忍住:“这种咬法,它不会窒息吗?”

    “不会,”撒琉喀的视线继续往下探,声音带着一股被砂砾蹭过的低哑:“不这样的话,下面那条公蛇只怕会直接挣脱。”

    司霖:?

    司霖:!!!

    他的脑袋出现短时间的宕机,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生死胶着的都是公蛇?!

    不信邪地,人鱼再次向撒琉喀求证。

    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回答。

    司霖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光,失神一般呆愣住,得知真相的瞬间,他扣向掌心的指节已经有一些发白,满脸的羞愤和懊恼——

    对自己。

    却骤然听见撒琉喀一字一句地启唇,这次他沉默的声音中带着低不可闻的喘息:

    “表哥都带我了解这么多了,这次,该换我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