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捉虫) 怡嫔父亲柏士彩……

    怡嫔父亲柏士彩与胡道士最开始的争执点就在这六百两银子上, 现在皇帝给他们断案,这钱的事怎么办?

    弘历没好气道:“一并充公归顺天府衙。”

    他肯定不会把这六百两银子判归柏家的。

    他的后妃怀孕,请一个江湖骗子卜卦算男女,宫外流言蜚语不知道在怎么嘲笑皇室, 弘历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连柏士彩也照样打五十板子。

    他自问不小气吧, 给柏家人抬旗, 银钱、房舍、田亩, 赏赐给得足足的,竟还不知足,贪婪至此。

    他已经看怡嫔的面子,轻饶了柏家。

    富察皇后轻轻地抚摸皇帝的脊背,柔声说:“柏家受天子大恩,当竭尽全力报答您,他们辜负了您, 说句罪该万死都不为过。您想怎么处置柏家都行, 但千万别为这样的蠢人生气, 实在不值当。”

    弘历长长地吁气,“朕以诚心待人, 只盼望人亦以诚心待朕, 勿使朕失望。皇后,你们富察家世代对我大清忠诚无比, 希望你永远不会让朕失望。”

    富察皇后依旧温柔笑道:“您可以相信我。但是傅恒这小子太年轻, 您又太过重用他, 我担心他有冲动鲁莽的时候, 您得时时给他紧紧弦。”

    傅恒是弘历重点培养的富察家下一代的领头人,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这个你放心, 傅恒虽然年少,但性子沉稳,交给他办的事朕都是极放心的,唯有一件事,朕这个做姐夫的实在没辙。”

    皇后连忙问:“什么事?”

    弘历便把前几日召见傅恒的事告诉了皇后。

    当时弘历在书斋赏画,画都是些流传下来的千古名画,最有名的便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若不是他极其喜爱的人,他根本就不会拿出来同赏。刚好傅恒有事求见,弘历就特特批准了小舅子一同赏玩。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可不得诚惶诚恐,傅恒倒好,大喇喇说,这东西吧,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当衣服穿,要来何用?

    富察皇后听完笑道:“这确实像傅恒能说出来的话。”

    弘历摇摇头,“大清建国日久,早已不是刚入关的时候了。皇祖康熙爷曾教导朕,想要当好汉人们的皇帝,必须精通汉人的语言、文化,用汉人的法子去管理汉人,如此才会国泰民安,大清万世流长。朕看重傅恒,多次劝他研习汉学,他却从来不上心,须知朕想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会打仗的武夫将军,更要一个能辅助朕治理国家的良相啊。”

    皇后肃然,“是傅恒没有体会您的一片苦心。待他下次来给我请安时,我一定会说他的。”

    弘历这会儿却担心富察皇后这个长姐对弟弟太过严厉,连忙道:“他年纪轻,慢慢教也不急。说起来不能全怪傅恒,你的两位伯父都识不得几个汉字,傅恒可能是受伯父们的影响吧。”

    这两位伯父分别是马齐马武,在康雍两朝很有权势的大臣,富察皇后的父亲李荣保就不如这两位哥哥会做官。

    皇后也无话可说。

    皇帝还是说客气了,富察家是典型的老满洲武将家族,自视甚高,不喜读书就算了,还从心底根本瞧不上汉人的东西,如此又怎么会学习呢?

    富察家对傅恒的教育如此,对皇后的教育同样如此。皇后是在与弘历成婚后,发现丈夫很喜欢汉学,才开始悉心学习,耗时不少,进步却小,于文墨上始终不能通达。

    皇后至今引为遗憾,但却无可奈何。

    她拉着皇帝的手,半开玩笑道:“可能我家就没有读书的天赋呢,傅恒只愿做武将,为您护佑大清边境,他有一颗对您的忠心就好了。哪能都像明相(纳兰明珠)家,代代出文人,宫里还有一个才女舒嫔呢!”

    这话就有那么一点含酸的味道了。

    弘历想,为长辈讳,他刚才就不应该提皇后的两位伯父没文化,多多少

    少有点伤害到皇后了。

    是以他说:“朕不要才女,只要贤妻,皇后你现在就很好。”

    富察皇后道:“民间有句俗语,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您总是这样夸我,真叫人难为情。”

    弘历笑道:“朕说实话而已。”

    皇后轻轻倚靠在他肩膀上,“夫贤,然后妻贤。正因为您是英明的君王,我才能做您的贤后。”

    今日之后,帝后夫妻俩的感情更甚往昔。

    ……

    不用提皇帝夫妻俩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只说受怡嫔爹妈的不良影响,连带着苏家、陆家都成了官府重点监管对象,隔三差五要被苏州织造请去做思想教育,但凡出个门还必须得报备,就跟在家服刑似的。

    陆薇真的在心里骂了柏家一千遍,害人不浅啊。

    这事儿是皇帝派李玉亲自来给陆薇说的,陆薇非常想向皇帝申辩,但李玉劝诫她,“现在皇上正恼恨柏家给皇室丢脸蒙羞,为免其他嫔妃家人同样倚持生事,不得已出此下策。”

    他把话还是说客气了,什么“其他嫔妃家人”,不就是特指“汉妃家人”么!

    狗仗人势的人哪里都有,怡嫔父母仗着嫔妃女儿生事,难道其他嫔妃家人没有吗?

    绝对不可能。

    乾小四妥妥的民族歧视,以后别不承认了。

    但李玉说得很对,现在去皇上面前申辩,无疑是正好撞在他的枪口,敌强我弱,只能等他消气了再说吧。

    杏子送李玉出门。

    陆薇心中暴躁不已,干脆让人拿出小木鱼,敲得咚咚作响。

    宁心静神的木鱼,硬是被她拿来当大鼓敲击。

    柏家好歹是得了好处,陆家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

    一荣不会俱荣,但一损肯定俱损。

    陆薇越敲越恼,越恼越敲。

    杏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劝道:“您歇一下吧,再敲木鱼就敲破了。”

    陆薇泄气,扔了木鱼槌,猛地起身,“给我梳洗打扮。”

    杏子吓了一跳,“您要去做什么,不会是去见皇上吧?”

    陆薇:“去长春仙馆。”

    见皇帝他娘去,陪着太后打打马吊舒缓一下心情,顺便挣点银子花。

    自从陆薇上回在众人面前当众喊出“老佛爷”后,从此“老佛爷”三个字就称为了太后的另一个别称,太后爱得不得了,因此对陆薇的喜爱又多了些。

    长春仙馆特别欢迎陆贵人到来,太后更是道:“来的正是时候,过来喝冰糖炖燕窝。”

    陆薇心态还算撑得住,能调节自己的情绪;纯妃可就惨了,郁气积累在胸腔,继而引发了肺疾,脸颊苍白,咳嗽不止,御医往来碧桐书院十分频繁。

    嘉妃犹豫了两日,还是去看望了纯妃。

    纯妃性子清高,装作无事人一般,问她来做什么?

    嘉妃开门见山道:“可能我说出来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只是来探病,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纯妃叹了口气,“我一个无用之人,谁都可以欺负,你就是看我笑话,我也没法子。”

    嘉妃道:“我虽时时说些玩笑话,可是咱们相处十几年,我有真正害过你吗?你别把我想得同怡嫔一样,我还没她那么可恶!”

    纯妃仿佛心灰意冷,“是与不是,又怎么样?我对你没法子,同样对怡嫔也没法子。”

    嘉妃提高声音,“怎么没有办法?皇上与你有旧人之谊,而且还有三阿哥在,她怡嫔比不上!苏家是三阿哥的外祖家,就是为了三阿哥的颜面,皇上也不会真拿苏家怎么样,苏家没犯事,他现在只是迁怒,等他消气了,你再求求情就没事了。”

    纯妃:“真的?”

    嘉妃道:“咱们皇上是什么性格?爱屋及乌,一定没问题的。”

    ……

    嘉妃的话有没有说动纯妃没人不知道,但她却说到了陆薇的心里。没错,陆薇现在就看准了纯妃。

    她陪伴皇帝十几年,有宠爱有儿子有底气,皇帝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的爹妈看犯人看管了,怎么样也要跟纯妃解释解释的。

    等纯妃搞定了皇帝,然后陆薇再想办法吧。

    纯妃的效率很高,不过半个来月,就让皇帝下令解除了对她父母家人的监管。

    陆薇见时机成熟,开始天天去长春仙馆,很快她就碰到了皇帝。

    太后在的场合,没机会说话,好不容易等太后去内室休息了,两人可以好好说话了。

    陆薇沏了一杯茶奉给弘历,弘历接在手里没喝,而是问道:“好多天了,朕来给老佛爷请安都没见到你,在家做什么呢?”

    陆薇特别真诚地回答说:“我在家反省自己。”

    弘历:“什么?”

    陆薇:“反省我自己应该多多规劝父母家人,要循规蹈矩,不可惹是生非,更不可触犯大清律令。”

    这话说得没错,但听起来怪怪的。

    弘历拉她坐到身边,问道:“你在生气?”

    陆薇摇头,“我只是难过。我父母只是平民老百姓,大半辈子老实巴交,安分守己,过着最普通平凡的日子,他们没享过我的福,却受我这个做女儿的拖累,担惊受怕,夙夜不安,我为他们难过。

    第32章 第 32 章 陆薇没有替父母求情,而……

    陆薇没有替父母求情, 而是在反省自身,弘历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时之间心里不免有点愧疚。

    “朕让江苏布政使等人看管你的父母,并非是担心他倚持生事, 实则是形势所迫。他们乃嫔妃的戚属, 阴险狡诈之人极有可能引诱他们犯事, 朕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陆薇真是惊呆了, 也服气了!

    黑的能说成白的,睁着眼净说大瞎话,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

    她叹为观止,简直不知道说啥了,只能道:“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到县令都害怕,再见布政使大人恐怕要被吓死了, 他们无权无势也没什么钱, 不比旁人, 就是想做坏人都难。”

    拜皇帝所赐,纯妃、怡嫔的父母现在是正经的上三旗包衣, 富豪大地主, 背后还有一个皇宫主位娘娘的女儿做靠山,她陆薇的父母又算什么, 何德何能居然敢跟这两家相提并论?

    弘历笑道:“朕体谅你做女儿的心情, 既然你这么说, 那朕就下令布政使等人不必再派人监管你父母了。”

    陆薇口不对心, “谢主隆恩。”

    弘历拉她起身,“送朕出去吧。”

    两人牵着手,慢慢地走出长春仙馆, 弘历恍如体贴的情人一样在她耳边说甜言蜜语。

    “朕是很喜欢你的,爱屋及乌,也很愿意为你父母亲人抬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朕答应你一切只是时机问题。”

    大清建国至今,八旗人口日益孳孽,国家财政负担太重,几乎无力再供养了,因此弘历圣谕汉军旗人可出旗为民,自谋生路。

    这边厢他却因自己的私心,为汉籍宠妃家人抬旗,不免惹人非议。尤其是今年已经有一个怡嫔家人抬旗了,所以陆家人抬旗的事至少得往后推迟几年再说。

    陆薇不知道这层关系,以为他又在画大饼,胡乱敷衍他,脑子却在想,只怕纯妃那边他也没少画饼吧。

    但,好歹事情是解决了。

    苏、陆两家被皇帝解除禁令的消息很快传到怡嫔耳朵里,怡嫔气得又摔烂了鸣琴轩不少花瓶瓷器。

    她是最会撒娇的人,但皇帝根本不想见她,找不到人撒娇啊,只能等待机会再说了。

    ……

    此事过后,圆明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陆薇每天都过得很有规律,上午去长春仙馆陪伴太后,下午太后午睡,她自由活动,最常做的事就是与舒嫔搭伴游玩圆明园的各处景点,与魏常在一起玩得机会反而少了很多。

    难得不用去皇后身边服侍了,魏常在却又做起了针线活儿,还不是做一件两件,而是没完没了地做。

    花色鲜亮,针脚细密,显见是用了十分的心力。

    陆薇很不解:“宫里自有针线班子,集聚全国各地手艺高强的绣工,术业有专攻,咱们再怎么做也比不上人家做得好呀。”

    魏常在手里的活计举起来给她看,“外衣那些我确实做不来,我做的是里衣,袜子之类的,都是给皇后娘娘的,娘娘不爱用外面人做的东西。”

    皇后身边有十个大宫女服侍,怎么也不会没人给她做针线活啊。

    陆薇劝道:“少做点就行了,别把眼睛熬坏了。”

    她们是当妃子的,又不是当绣娘。

    魏常在抬头笑道:“娘娘喜爱我仔细,夸我的针线活儿比宫女的好呢,她没要求我做过,是我自己想给她多做些吧,闲着也是闲着。”

    她的针线活儿穿在皇后娘娘身上,时日久了,说不定能入了皇上的眼,以后说不定还能给皇上做针线活儿。

    反正在这宫里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做做针线活儿也挺好的。

    陆薇感叹不已,对她的毅力更加佩服。

    就见魏常在瞟了她一眼,“娴妃的针线活儿做得很不错,她时常给太后做呢。”

    陆薇:“你怎么知道的?”

    魏常在道:“皇后娘娘告诉我的啊。”

    看来富察皇后对隐在的敌人还真是知根知底呀。

    陆薇有点儿庆幸,她不用给太后做衣服,只用陪打牌就好了。

    她没那种毅力天天给领导做内衣袜子,针线房的人做的衣服已经很好看了呀。

    魏常在劝陆薇自己出去逛逛,“等我忙完这阵再找你玩儿。”

    陆薇只得告辞,带着杏子回自己的绿荫轩。

    刚一进门,宫女就来报:“陆贵人,舒嫔娘娘派人来找了您几次了!”

    陆薇随口问道:“什么事?”

    宫女道:“她没说什么事,只是请您过去一趟。”

    既然没说,那就不是什么急事了,陆薇不慌,先回屋喝杯茶再说。

    她半盏茶还没喝完,舒嫔自己就急吼吼地来了,拉着她的胳膊就走,“快快,带你去见你一个人!”

    等到了舒嫔住的知春轩,陆薇见到了舒嫔的姐姐纳兰氏。

    舒嫔自豪地向陆薇介绍自己的姐姐,“你常常说我是才女,孰不知我姐姐才是真正的才女呢,她三岁就会诵读诗章,五岁就能作诗了!”

    纳兰氏笑道:“你别听这小妮子胡说,什么才女不才女,我也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她看着陆薇,诚恳道:“舒嫔对我提过你,说你是她在宫里唯一的朋友,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多谢你还能陪着她玩儿。”

    纳兰家好几代人深受汉学影响,纳兰氏从心底对汉人是有好感的。再加上这姑娘长得漂亮,眼神清清亮亮,纳兰氏对陆薇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别人释放善意,陆薇自然能感受到,她笑道:“我与舒嫔性子还算投缘,便一起结伴玩儿,说不上谁陪谁。”

    舒嫔作为家中幼女,性子偏活泼些,在姐姐面前更是小女儿姿态做足;纳兰氏是姐姐,沉稳斯文,她打扮得不隆重,却是简单清贵,身上非常有书卷文气。

    她赠送给陆薇一本纳兰性德的文集,“我家祖上先人所作,闲来无事可做消遣。”

    陆薇谢过她,命杏子收起来。

    眼看就要到吃晚饭的点儿了,舒嫔一定要留姐姐用饭。

    纳兰氏点点妹妹的额头,“真是个傻丫头,我陪着夫君过来,夫君在前头侍奉皇上,我这会儿肯定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能再拖了。”

    舒嫔道:“那你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再来嘛。”

    纳兰氏无奈,“我已陪了你很久了,等会儿只怕要在皇后那里用晚膳,你自己与陆贵人吃吧。我走了。”

    陆薇与舒嫔要送送她,她不让,“快回去吧,尊卑有别,我也当不得你们相送。”

    纳兰氏走后,舒嫔闷闷不乐。

    陆薇倒是很纳罕,这纳兰氏在圆明园的一举一动都好有松弛感啊,宛若平常,提起皇后,也自然放松得很,跟舒嫔这个做妹妹的完全不同啊。

    陆薇忍不住问道:“你姐姐纳兰夫人的夫家是谁?”

    一般像舒嫔家这样的门第,她的姐妹们不会嫁得太差,莫非纳兰氏嫁的是宗室,也是一位福晋?

    舒嫔道:“我姐姐嫁的是傅恒。喏,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很受皇上宠爱的御前一等侍卫,兼圆明园总管的富察家的傅恒,也是皇后娘娘的胞弟。”

    陆薇:……

    舒嫔:“你别那么惊讶好嘛?满洲世家真算下来大家全部都是亲戚。”

    “你以前怎么没提过?”

    真看不出来舒嫔与皇后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舒嫔不以为然,“我姐姐虽然嫁了皇后的弟弟,但我与皇后又没什么关系,我和她还都嫁给皇上了呢,从这样算,我和皇后关系岂不是更亲近?”

    说得非常有道理,陆薇竟无言以对。

    舒嫔又道:“你刚才看出我姐姐怀孕了吗?”

    陆薇:“她怀孕了吗?”

    那腰肢细细的,根本看不出来呀。

    舒嫔扁扁嘴,“那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了,去年她刚生了长子,她比我才大四岁。”

    额,陆薇是真不觉得这么小年纪生这么多孩子有什么好的啊。

    但这是封建大清,满洲人普遍早婚,十三岁嫁人,十四岁生娃多得是,舒嫔这样想也正常。

    看来乾小四到底是在舒嫔心里留下了影子,舒嫔对他不是没期盼的。

    ……

    纳兰氏去天地一家春给富察皇后请安。

    皇后喜爱弟弟傅恒,对这个弟媳妇也另眼相看,知道她怀着身孕,不等她行礼,就先喊免礼,然后让坐下说话。

    两人先闲聊了一些富察府的情况,家中一切都安好,家人们身子都很康健等等。

    皇后就道:“下次把福灵安带过来给我瞧瞧吧。”

    纳兰氏笑道:“您不嫌他吵闹,那我就给您带过来了。”

    皇后非常喜欢这个小侄子,连忙道:“我只怕太清净了,你尽管带他过来玩。”

    提到福灵安,纳兰氏看了一眼皇后,小心翼翼道:“皇上对夫君说,福灵安与五阿哥年纪相仿,日后可当五阿哥伴读。”

    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以前她与皇上玩笑时,也曾说过让傅恒弟弟的孩子来给她的皇儿做伴读……

    现在皇上却说让福灵安给五阿哥伴读,难道说在皇上心里,她再也生不出孩子了吗?

    “娘娘,娘娘,您还好吗?”纳兰氏关切地看着皇后。

    皇后摇摇头,强打起精神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纳兰氏斟酌道:“同为女子,娘娘的心思我懂得,更何况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只盼着您好,只有您好了,我们富察家才会更好。”

    这个弟媳聪明至极,自从嫁了傅恒后,把丈夫的心收得牢牢的,傅恒竟再也不碰那些妾室通房了,她说这样的话不会没有深意。

    皇后微微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纳兰氏笑道:“您看我那小妹舒嫔资质如何?若您看得上眼,可让她为您所驱使。”

    第33章 第 33 章 富察皇后心里惊骇如惊天……

    富察皇后心里惊骇如惊天大浪, 面上却愈发镇定,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富察家的意思?”

    纳兰氏笑道:“自然是家里的意思。您提拔魏常在,预备留作日后用, 但您想过魏常在的身份吗?他家是包衣管领也就算了, 毕竟是皇家奴才, 可她家祖上原是汉人, 她也不过是个汉女,她的身份太低微了!”

    皇后道:“魏家几代人在内务府供职,祖上汉籍又何如何,他们早已是真正的旗人。”

    纳兰氏笑着摇摇头,“对,但您想想,若是娴妃生了皇子呢?皇上对娴妃可是日益看重, 届时您该怎么办?汉人就汉人, 满人就是满人, 就算同是旗人,那也天差地别。不然, 为何皇上现在朝堂上谕令汉军旗汉人出旗, 自谋生路呢?”

    她不止口才了得,而且冷静理智, 说出的话深思熟虑, 紧紧有条, 很有她的先祖明珠大人当年的遗风。

    富察家的人没有不喜欢这位弟媳妇的。

    如果不是家族在

    康熙末年夺嫡之争中得罪了先帝雍正, 以至朝堂势力稍逊,而这位年纪当时又小了一些,她的出身更适合当皇后, 现在成了臣子妻,她可有不甘心?

    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谁不怀念家族昔日最鼎盛的荣光,富察皇后一点也不信纳兰氏没有私心。

    她却不点破,只是道:“我问你,如今在宫里,皇上更宠爱谁?”

    纳兰氏不意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是外戚,自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陌生,回道:“皇上更宠爱纯妃、嘉妃、怡嫔等人。”

    皇后道:“纯妃、怡嫔是汉人,嘉妃是朝鲜人,这三人可都不是什么满人,身居宫廷主位,他们照样为皇上生儿育女,皇上也同样喜欢她们的孩儿,皇上根本不在乎她们的身份!”

    纳兰氏微微抬起下巴,“皇上不在乎,我们满洲世家在乎。”

    “满洲世家?”皇后轻描淡写道,“那又怎么样,都是皇上的奴才。你们常说身份低贱,可皇上给她们抬旗,在明面上大家身份并无二致!”

    纳兰氏不屑,“自欺欺人罢了。”

    富察皇后叹息,突然道:“纳兰氏,你读过书的,该比我更明白一代天子一代臣的道理。臣子如此,天子亦如此,现在早就不是圣祖康熙帝的时代了。”

    这位圣祖生平最看重门第等级,对汉人提防极严,哪怕是宫中的汉妃,为他生儿育女,服侍了他一辈子,也只配当个没名分的庶妃;对旗人却极为优容,纳兰明珠在朝中结党营私,却能体面善终,可以说在康熙一朝,纳兰家都是满洲最为显赫的世家之一。

    纳兰氏咬唇不语。

    她嫁给了傅恒,毕竟是自家人,皇后拍拍她的手背,轻声警告道:“都说当今圣上有圣祖遗风,宽厚大度,的确如此。但我想说的是,皇上他实乃唯我独尊,尤甚于圣祖皇帝。”

    纳兰氏冷汗淋淋,她嫁到富察家不过三四年,之前一直以为这个皇后大姑子只是一个温柔老实之人,却不知人不可貌相,是她自己浅薄了。

    她非常识时务地起身给皇后赔罪,“是我无知了,多谢您教我。”

    皇后拉她重新坐下,和声说:“你与傅恒夫妻相得,我这做姐姐也替他高兴,现在只希望你能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儿,给福灵安添个弟弟。至于舒嫔,你无须担心,她已然贵为承乾宫主位娘娘,皇上对她是喜欢的。”

    她们姑嫂之间又恢复往日的亲密和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富察皇后留纳兰氏用过晚饭,然后派亲信太监李延寿送她出圆明园与傅恒汇合。

    纳兰氏离开后,皇后独坐屋里,一个多时辰没说话,她的乳母李嬷嬷担心坏了,推开门进来瞧她。

    “一定是纳兰夫人说了什么才让您这么不高兴,下次奴婢定要问问傅恒少爷。”

    她给皇后与傅恒姐弟都当过乳母,满人重乳母,何嬷嬷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皇后摇摇头,“她没说什么,是我自己在想事情。”

    纳兰氏有私心,富察家同样别有打算,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唯一能让她担忧的永远只有皇上。

    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他想让福灵安给五阿哥当伴读,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

    他笃定她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亦或是他不愿意她收一个养子?

    这才是真正让富察氏恐慌的事。

    夫妻十几年,她是否该相信皇上,他永远不会放弃她?

    皇后头痛欲裂,按着太阳穴,随口问道:“嬷嬷,今日皇上歇在哪里?”

    米嬷嬷回道:“纯妃的碧桐书院。”

    皇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米嬷嬷担心她的身子,“您又犯头痛了,我去请御医过来给您瞧瞧。”

    皇后摆手,“不用,给我拿一丸丹参,我再睡一觉就无事了。”

    另一边,纳兰氏出了宫,与夫君傅恒回家。

    傅恒心痛爱妻怀孕还要奔波,便弃了骑马,坐在轿子里陪她。

    纳兰氏细细地将与皇后的对话告诉他,“皇后姐姐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呢。”

    傅恒笑道:“姐姐能得皇上十几年的敬重,谁敢小看她?以后咱们听姐姐的就是了。”

    纳兰氏嗔道:“唯有子女一事,是姐姐的遗憾,我推荐了我的妹妹,只怕姐姐怀疑我有私心呢!”

    傅恒哈哈一笑,“咱们孩子都有了,谁会这么想?你多心啦,姐姐肯定不会的。再说了,姐姐自己还女生外向呢,皇上要提拔我进军机处,却被姐姐拦住了,说我年纪轻轻不经事儿,怕我耽误朝政大事呢。”

    “啊?”纳兰氏瞪大了眼睛,继而惋惜道,“真可惜!”

    傅恒满不在乎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皇上姐夫瞒着姐姐,偷偷跟我许诺了,一定会在军机处给我留给位置。”

    纳兰氏这才放了心。

    ……

    农历四月初八是佛诞节,清宫中人大多信佛,圆明园里也如民间一般举办了大型斋会,由皇家报恩寺方丈大师主持。

    说是斋会,让陆薇来说,其实就是现代的庙会,法事举办完后,各种助兴节目,唱戏、杂技、说书、摔跤、筋斗等等,没差事的宫女太监们都可以来看热闹。

    陆薇带着杏子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锣鼓熏天,震得她两只耳朵生疼。

    再看舒嫔也一样,“好吵啊。”

    两人索性让人拿了钓鱼的工具,找一个清净的地方钓鱼。

    舒嫔道:“好好的圆明园,清幽雅致,现在简直是乌烟瘴气。”

    陆薇笑道:“你这话可别被人听到了惹出闲事。这可是太后娘娘要求办的。”

    舒嫔“唉”了一声,“老太太就是喜欢热闹了,算了,我以后也会当老太太的。”

    陆薇:“圆明园这么大,这里就清清静静的,咱们钓鱼吧。”

    两人屏气凝神,专注钓鱼,突然一个声音道:“你们躲在这里!”

    陆薇最怕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当即吓得尖叫一声,差点摔进湖水里,手臂却被人紧紧拉住,然后轻轻一带,转危为安。

    她的心脏都跳出胸腔了,长长吐出一口气,镇定心神。

    舒嫔跳起来,“皇上,您怎么故意吓人啊?”

    弘历先问陆薇:“怎么样?”

    陆薇:“托您的福,我没掉进湖里。”

    弘历笑道:“太后办佛诞会,你两个却偷偷在这里躲清净,朕跟你们一样而已。”

    佛与道,弘历都不喜欢,只是为了孝顺母亲所办,他自己也嫌吵,出来走走。

    至于为什么走到这一处,只是因为他与陆、舒二人上次曾在这里钓鱼,这里又很清净,所以才来这里。

    舒嫔热情地邀请皇上一起钓鱼。

    弘历的钓鱼技术没长进,不肯跟她们一起钓,只道:“朕就是随意走走,等会儿还有回去太后那里。”

    “好吧。”舒嫔略有几分失望。

    但皇帝眼下没离开,她便随在他身边,陪他说话。

    他们的话题主要是关于圆明园,舒嫔对园林建筑很有鉴赏能力,两人对园子里的各处景点互相交流自己的想法,竟然聊得非常投机。

    陆薇专心钓鱼,鱼儿却被这两人说话声所惊扰,半天都没上钩一条,还惹得皇帝笑话她。

    她心里只盼着皇帝速速离开,不然舒嫔跟他一起离开也行。

    正待烦恼时,突然一阵清脆婉转的歌声传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随着歌声,一只精巧的小船慢慢划过来。

    划船的不是船夫,却是一位船娘子,她脱掉竹斗笠,笑吟吟地看着皇上,荆钗布裙,脸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端得是清水芙蓉。

    陆薇、舒嫔为了今日的盛会,同其他嫔妃一样,都是华服装扮,对比之下,这位船娘子,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船娘子将船划近了,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曼声邀请道:“皇上,请上船吧。”

    弘历握住了她的手。

    也曾划船唱情歌的舒嫔哪里想到还能这样灵活应用啊

    ,目瞪口呆。

    陆薇淡定很多,不愧是会整活儿的怡嫔啊。

    上次扮太监,这次扮渔女,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

    人家能称为清宫嫔妃中的顶流,确实是有原因的。

    第34章 第 34 章 怡嫔出马,一个顶两,陆……

    怡嫔出马, 一个顶两,陆薇与舒嫔这种连侍寝都没侍过的小白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皇帝已经忘了他刚才说要回他老娘那里的话,自自然然地上了怡嫔的船。

    他不忘回头对陆、舒二人说:“朕去散散心,就不打扰你们钓鱼了。”

    两人目送怡嫔划船带他离开。

    船行了几米远, 不知怡嫔说了些什么, 皇帝大笑起来, 怡嫔更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陆薇继续坐下来钓鱼, 然而舒嫔的心态完全被破坏,心浮气躁,索性扔了鱼竿,一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湖面。

    怡嫔与皇帝的小船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我就从没见过怡嫔这样的女子!”舒嫔突然烦躁道。

    陆薇回她,“那你现在见到了呀。”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见多了就好了。

    舒嫔忍不住问:“你不生气?”

    陆薇道:“我不生气啊, 有什么好生气?”

    真算下来这次也不算怡嫔截胡, 皇帝就在这里,谁有本事谁上呗。

    舒嫔鄙视道:“她不自重, 下贱, 像个歌伎一样勾引皇上。”

    陆薇反问她,“你这么说, 那么一个轻易能被歌伎勾引的皇帝又算什么?”

    哦, 皇帝是好皇帝, 别人就是勾引人的贱人?

    舒嫔语塞, 恼恨之下口不择言,“我就是看不惯她,难怪我嬷嬷说汉人就是低贱狡诈, 善于魅惑人。”

    哎哎,这就不能做朋友了。

    陆薇拎起鱼竿就走。

    舒嫔奇怪道:“你怎么突然要走了呀?”

    陆薇面无表情地说:“可我也是汉人,不配跟你这个高贵的满人一起钓鱼。”

    舒嫔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说怡嫔,又不是说你,你一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怎么——”

    陆薇打断她的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皇上喜欢,怡嫔才会这样,你也会唱歌,也会划船,你也可以像怡嫔一样去博皇上的宠爱。”

    说完她转身就走。

    情急失态之下才会吐出真心话,高贵的满人依旧是高贵的满人,陆薇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找没趣了。

    皇帝跟着怡嫔走了,陆薇无感,现在失去一个算是朋友的玩搭子,她真的有一点点难过。

    杏子见她闷闷不乐,不知道怎么劝她,只能道:“陆贵人,等回去了奴婢去御膳茶房给您点菜,炒鳝丝,还有冰糖炖燕窝,怎么样?”

    说到吃的,陆薇心情好点了,“还要一整只挂炉鸭子。”

    挂炉鸭子就是现代的北京烤鸭。皇帝爱吃烤鸭,御膳茶房设有专门的挂炉局,新鲜出炉的果木烤鸭,配着卷饼葱丝大酱,还没吃上,光想着就让人开心。

    回到绿荫轩,却见陈贵人也在,陆薇留她吃饭。

    陈贵人笑道:“我来看看你,饭倒不用吃了,咱们说几句话,我就回宫了。”

    时间这么紧张吗?陆薇只能给她装了几盒茶点路上吃,两人叙了寒暄,陈贵人就要告辞,“愉嫔还在等我呢。”

    陆薇亲自送她出绿荫轩,看着她走远了。

    杏子小声说:“这圆明园地方大得很,多少人都住得下,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却不令愉嫔、陈贵人她们住下?

    因今日是佛诞节,愉嫔、陈贵人专门从宫里赶来畅春园给太后请安,请过安了,就直接把人打发回宫了,多待一刻都不行。

    漂亮的圆明园与她们毫无关系。

    这两位潜邸出身,愉嫔还生有五阿哥,皇上冷情至此。

    躺平过活熬资历,在乾小四的后宫似乎完全没用。不得宠的嫔妃就是一件旧家具,摆在紫禁城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腐烂生灰尘。

    真的就是在紫禁城小小的四方天里熬日子,甚至连入住皇家别苑林的资格都没有。

    乾小四就是这么现实的皇帝。

    看着两人前辈同事的处境,陆薇突然迷茫了,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御膳茶房送来了她的饭菜,挂炉鸭子简直不要太馋人,美食能慰藉人心,烦恼的时候就吃点好吃的吧。

    ……

    怡嫔的一出“渔歌唱晚”,成功在佛诞节上突围而出,而她自己咸鱼翻身,重回嫔妃顶流行列,皇帝对她的喜欢更甚于往。

    她的父母给皇室丢脸,那确实是她父母的错,但怡嫔只是一个深宫柔弱女子,她哪里知道父母做下的荒唐事?

    她很无辜,她也是受害者,因为她肚子里的确实孩子没了呀。

    皇帝不再因为她父母的事迁怒她,至此以后照常召她陪驾,人家小日子过得舒服着呢。

    虽然她的父母仍旧被皇帝派人监管,但怡嫔一点都不担心,只要她还有皇帝的宠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陆薇背靠太后的长春仙馆,暂时与怡嫔井水不犯河水。

    怡嫔花样百出,力争上游,比绝大多数瞧不起汉女的满妃们争气,其实挺大快人心的。

    可惜她与陆薇不对付,两人在外貌上有点撞类型了,而怡嫔这人也实在太小气。

    但总的来说,在圆明园大家还是相安无事。

    再说舒嫔,自陆薇与她闹掰了以后,两人就开始处于冷静期,互相不搭理。

    陆薇算是少了个玩搭子,杏子等人碍于身份,总有太多避讳,终于等到魏常在给皇后做完了衣服袜子,她第一时间就来找陆薇,往大大的罗汉床上一躺,喟叹道:“还是躺着舒服呀。”

    陆薇捏捏她的脊背,“好僵硬啊,你得找个会推拿的嬷嬷给你按一按。”

    魏常在笑道:“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虽然累,但我高兴,皇后娘娘让我给皇上做一件里衣呢。”

    真好,又往前进了一小步。

    陆薇恭喜她,“总算你的辛苦没白费。”

    魏常在道:“来圆明园后我还没好好逛逛呢,今日我先休息一日,等身子恢复些,明天我们出去逛。听说这些日子,你与舒嫔常出去逛,你还有哪处没逛到的地方,我们明天去。就你和我,不要舒嫔。”

    舒嫔就是那种骄傲矜贵,自视甚高的满妃,可她也只是仗着出身好罢了,魏常在并不喜欢她。

    陆薇干脆将她与舒嫔之间的事说了,然后摊手,“所以现在应该是绝交了。”

    魏常在没有意外,“正常,她们家世代与皇家联姻,那种家世,只怕连皇后娘娘的出身都瞧不上,她看得起谁啊?只不过读了些书,平时就自以为是大家闺秀,有教养,不跟低等人计较罢了。一个怡嫔,反而勾动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最讽刺的是舒嫔读的是汉人的书,学的是汉人的礼,结果反过来认为汉人低贱,她也不怕自己打自己的脸。

    陆薇叹气,“可是舒嫔以前分明不是这样子啊。”

    那时候的舒嫔,刚进宫,眼里透着懵懂天真纯良,是个真正的小姑娘,这才一年多啊,宫廷生活对一个人的改变简直太大了。

    魏常在笑道:“可能这才是她的本质呢,只是以前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我在天地一家春见过一次舒嫔的姐姐纳兰夫人,那位夫人看着文气十足,其实可精明了,变着法子的在皇后娘娘那里为舒嫔做打算,姐姐如此,妹妹必然也不会差太多。”

    好吧,到处都是聪明人。

    陆薇现在觉得自己反而是个傻子,她以现代人的思维考虑问题,将人和事想得都太天真了。

    满、汉的界限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亏她还想着与舒嫔是朋友呢。

    物以类似,人以群分,这句话永远也不会错。

    如此,就没什么好难过的了,大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逢场作戏而已。

    今日的舒嫔是这样,以后陆薇会遇到其他人,至少她不会再犯今次这样的错误了。

    陆薇感叹道:“是我犯傻了。”

    魏常在认真道:“你也是个聪明人,竟然难得有犯傻的时候。你知道的,我家虽然几代人出身内务府,但我家祖上原本就是汉人,亲戚朋友也多以汉人为主,好在当今圣上倒不那么看中满汉,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她们觉得我们出身低贱,我们就更要争气,让她们必须抬着头仰视我们。

    不甘于自己的处境,努力拼搏,一定要跨越阶级,改变自身以及家族的命运,怎么就不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反封建呢。

    陆薇对魏常在说:“我已经完全想通了。”

    魏常在笑道:“以前都是你点拨我,这回算是我点拨了你,还不快谢谢我!”

    陆薇笑道:“谢,肯定谢,请你吃大餐如何?”

    自从跟太后混了,她的小金库日渐丰裕,除了一些必要的打赏,绝大多数花在了恩格尔系数的提高上,但她乐意!

    魏常在点菜:“清蒸鸭子。”

    陆薇笑话她,“我没那么小气啊,至少得燕窝炖鸭子吧。”

    魏常在摇摇头,“够啦。宫里要用钱的地方不少,你也得省着点花,多存点钱以备万一。”

    陆薇收了笑容,“你家里又来给你诉苦了?”

    魏常在无奈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旗人入关后,生齿日繁,虽然说朝廷养着饿不死,但我父亲为人老实,在内务府混不开,连带着我兄弟们在内务府也没捞到什么差事,男人们在外又要交际应酬,花钱的地方多,我家现在是当铺的常客呢。”

    疏不间亲,别人的家事陆薇不好多说,只道:“若是有余力,帮帮忙也行。但你也要考虑自己,没钱在这宫里寸步难行。”

    就陆薇常去长春仙馆服侍太后,她有事没事也得打赏太后的宫人们;魏常在在皇后那里就更得如此了。

    男人们,尤其还是旗人,再难也有限,只要不嫖不赌,不懒不馋,总归是比宫里的女人们日子好过的许多。

    第35章 第 35 章 魏常在叹息,“我的情况……

    魏常在叹息, “我的情况瞒不过你,家里知道我升了常在,便问我借银子,我多多少少得给一些。皇后娘娘大方, 对我常有赏赐, 但赏赐之物大多都是首饰布匹, 以及糕点饭菜之类的, 都是好东西,但却变不来钱,反而我还得给皇后身边的宫人们打赏,说实话,我已经捉襟见肘。”

    她的话倒让陆薇想起了乾小四,不知为何,他每次给自己的赏赐都以银锭子为主, 足够适用。

    富察氏从千金小姐顺顺利利做到皇后, 估计从来没为银子发愁过, 她肯定想不到魏常在的困境。

    陆薇让杏子取了三百两银子过来,“这是我支援你的。你要是多想, 觉得我看不起人拿银子打发你的话, 那就算了。”

    “我巴不得有人拿银子打发我,”魏常在毫不扭捏地收下了, “我给你写收据, 日后一定还给你。”

    陆薇:“好。”

    她现在是天使投资人, 看中了极有发展潜力的未来大佬, 为她注资续命,让她千万别因为资金链断了而功亏一篑。

    ……

    四月是春的尾声,进了五六月, 天气渐热,圆明园中绿树成荫子满枝,繁花似锦没有了,但枝头果实累累,实在让人心喜。

    陆薇赶在大清早起床,与杏子等人摘了一竹篮子桃杏,送到长春仙馆。

    果然太后一见就笑道:“桃红杏黄,看着就让人舒服。”

    再加上陆薇今日穿了一件浅碧的对襟大袖衫,裙子则是鹅黄色的马面裙,清清爽爽的,太后看得更高兴,“衣裳也好看,你们年轻小姑娘就该穿得活泼娇俏些。”

    清宫的旗装真的太板正了,要想漂亮,还得是汉人的衣冠。清宫表面上明令禁止穿汉装,但汉化是挡不住的趋势,旗装借鉴汉服的式样,一天比一天花样儿多,除非是正式的场合,日常穿戴早已变了样。

    陆薇的一身上袄下裙,除了无领与琵琶扣子,几乎看不出旗装味了。

    她的衣服原本都是由内务府针线房统一做了送过来的,衣服料子是自己挑的,但衣服式样都是大众基础款。

    现在这身衣裳是太后把自己的针线班子借给陆薇用的,款式当然要京城与江南两地最最时兴的。

    陆薇还参与了设计改良,她非常讨厌那种华丽繁复镶好几道花边的厂字型衣襟,不顾绣娘们的劝阻,一定要改成对襟。

    穿出来的效果她非常喜欢,众人也都说好看。

    彩娟道:“奴婢刚才看着陆贵人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蝴蝶飞进了咱们长春仙馆!”

    彩玉则道:“奴婢反而觉得是陆贵人衬着这衣裳更好看了,其他人也穿不出她这样轻轻盈盈的样子。”

    太后抚掌笑曰:“少了一样东西。”

    她吩咐长春仙馆的总管太监孙添福去库房取一个蓝色的锦盒。

    大家伙儿都不明所以,等锦盒送过来,打开看,却原来是一串桃花粉的碧玺项链。

    颜色是均匀的淡粉色,质地干净透明,非常有少女心的项链,陆薇一眼就爱上了。

    太后冲她招招手,“戴上试试看。这粉嫩的颜色,最合适你们小姑娘。”

    彩玉、彩娟小心翼翼地帮她带上,纷纷称赞:“再合适不过了,真漂亮。”

    陆薇要取下来,太后道:“你带着就好,放我这里反而糟蹋了。”

    陆薇便不再推辞,欢欢喜喜地说:“谢老佛爷赏赐,我好喜欢啊。”

    太后就是喜欢她这种大方爽快的性子,笑道:“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本就打算送你做生辰贺礼。现在提前给你了。”

    陆丫头陪伴她这些日子,太后冷眼看着,她的性子、品质都是极好的,对待皇上更是恪守礼仪,从不行狐媚之事,如此,自然要奖励她。

    娴妃过来长春仙馆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热闹的说笑声,等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陆贵人,以及她脖子上带着的那串碧玺项链——这是回疆部落的一位酋长进献给太后的贡品。

    她以为太后会送给宫里唯一的公主和敬,却没想到太后竟然给了陆贵人。

    娴妃一时倒有些后悔,她不该把陆贵人引荐到太后身边,但转念一想,若是舒嫔这么得太后的欢心,那她更要担心了。

    舒嫔家族势力可不小,娴妃望尘不及,只有后宫资历稍强于舒嫔,可但资历这种东西,若没有皇上的宠爱加持,也一文不值。

    现成的例子就是愉嫔、陈贵人。

    想到这里,娴妃提高声音,笑盈盈道:“既然是陆贵人的生辰,我也来凑凑热闹,我也一份有贺礼相送。”

    太后已然送了首饰,娴妃再送首饰,显得心思不够,她灵机一动,笑着对太后说:“老佛爷,我得向您借花献佛。”

    太后正是高兴的时候,嗔道:“不必打我的幌子,快快拿出来!”

    娴妃立刻遣张朝让回怡然居取贺礼来,却原来是一幅画。

    正是年初时,太后让她画的那副访梅图,从冬天画倒春天,再从春天画到夏天,终于画完了。

    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拿出来讨太后的喜欢。

    她的绘画技艺进步显著,冰天雪地里,陆薇穿红色斗篷,怀抱几枝腊梅,人与景皆栩栩如生,很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意境。

    太后赞不绝口,“好,好,这确实是一份极有心意的贺礼。”

    陆薇连忙给娴妃道谢,娴妃则握了她的手,让她别那么见外。

    两人在太后面前表现得堪称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亲亲热热得不行。

    人情社会就必须得会做人情,今日承了不少人情,陆薇少不得要回报,借了长春仙馆的花厅请客吃饭。

    除了太后与娴妃的席,还有彩玉、彩娟,米嬷嬷等等服侍的宫人们的席,算下来怎么样也要四桌席。

    席面直接从御膳茶房叫就行,只要有银子就好说。陆薇吩咐杏子去办,不要计较花多少银子,钱不够就先记着账。

    杏子领命而去。

    太后特意赏面子,众人自然要重视,陆薇清代版的十八岁生辰过得十分得热闹。

    ……

    席面散了后,陆薇喝得微醺回了绿荫轩休息。

    万事不管,先睡一觉,等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喊杏子拿账本子来。

    杏子道:“不用算了,连着席面加上

    打赏花了近五百两银子。”

    天啊,通货膨胀了,在皇宫里五百两银子竟然只够吃一顿饭。

    不过想想这是请太后娘娘吃饭,五百两银子倒也不算多了,当然这是跟慈禧老太太相比。

    猫腻是一定有的,陆薇暂时不深究,而是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余钱?”

    杏子一手在算盘上翻飞,另一手不停地翻账本子,“算上魏常在借您的三百两,咱们账上还余三百五十六两银子。”

    借出去的钱,首先要当自己从来没有过那笔钱。

    陆薇:“那就是五十六两了。”

    在宫里混,打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陆薇没太有什么存钱的观念,就得开心时且开心,在花钱上从不含糊,存款见底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杏子笑道:“看来从明日起您要多多陪太后打马吊了。”

    陆薇双手托着下巴想,要是怡嫔再来截她两次胡就好了,一次五百两,两次就是一千两,她不是贪心的人,够用了。

    谁知到了下午的时候,彩玉突然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彩玉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双手抱着盒子放在桌子上,盒子落桌时发出沉沉的声音。

    她道:“陆贵人,这是老佛爷送您三百两银子,以做今日的饭资。老佛爷说了,她是长辈,给小辈过个生日,哪有让小辈自己花钱的?您尽管收下,明日给她老人家谢个恩就行。”

    陆薇当着彩玉感慨:“老佛爷大恩,我此生难报,只能诚心向上苍祈祷她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彩玉笑道:“奴婢会把你的话带给老佛爷的。”

    杏子这时拿了两个精致的荷包过来,陆薇递到彩玉手上,“这是两个戒指,你与彩娟姐姐一人一个。”

    彩玉推辞:“无功不受禄。”

    陆薇拉着她的手,笑道:“太后虽然喜欢我,但也不至于记得我的生辰,必定是两位姐姐在太后面前提过。这份情我心里都记得呢。”

    彩玉:“这对我们来说只是顺口一提的事,陆贵人真是心细如发。”

    话虽如此,她到底收下了陆薇送礼物。

    送走彩玉,陆薇让杏子把太后给的银子入账,杏子难过得要哭,“太后只给了三百两,那这些银子肯定足够今日的花费,可我却用了五百两,对不起,陆贵人,是我办事不周。”

    咳,内务府办事,向来是见人下菜,一个鸡蛋就敢问道光皇帝要三十两银子,还有啥是他们不敢做得,欺负杏子一个后宫没生活经验的女子更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杏子咬唇:“以前我的月例都攒着还给您。”

    陆薇失笑,“与你无关,是内务府那帮子人不干好事。”

    杏子着急,“内务府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您千万别去找他们。”

    陆薇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肯定要借力打力啊,这笔账她暂时先记下了,他日一定奉还。

    睡了一觉,陆薇觉得精神完全恢复,重新洗漱更衣,顺便让杏子去看看魏常在做什么,是否有空过来一趟?

    杏子去了一刻钟,回来说:“魏常在原本没什么事,可就在要跟奴婢出门时,皇后娘娘突然派人来请她,说有要紧事。”

    皇后的要紧事是什么呢?总不可能与皇帝有关吧。

    陆薇没有多想,“那就算了。”

    第36章 第 36 章 皇后经常召见魏常在,但……

    皇后经常召见魏常在, 但这是第一次说有要紧事,魏常在内心忐忑不安地去了天地一家春。

    皇后的面上难得有些烦躁,待魏常在请过安后,并不像往常那样亲切地给她赐座, 而是上下审视她, 何嬷嬷站在皇后身后, 也是一脸严肃。

    气氛压抑, 魏常在勉强笑问道:“不知娘娘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皇后看向何嬷嬷,何嬷嬷挺身而出,道:“娘娘倒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衣料首饰要赐与你。”

    时值夏日,皇后赏的是四匹颜色各异,薄若蝉翼的葛纱料子,还有一套珊瑚玛瑙首饰与一套珍珠首饰。

    何嬷嬷对魏常在说:“娘娘会拨几个绣娘给你, 你带着她们尽快把衣服赶出来, 按最时兴的样式做, 尺寸是你自己的,记住了吗?”

    魏常在并不傻乎乎问为什么, 她恭声说:“妾记住了。”

    皇后摆摆手, “那去吧。”

    魏常在行礼告退,何嬷嬷令人把赏赐之物一并送到她屋子里。

    皇后突然幽幽道:“嬷嬷, 真的要这样做吗?”

    何嬷嬷劝道:“您既然已经决定, 就不要再犹豫了。魏答应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娴妃一步步入了皇上的眼;舒嫔更是在渐渐长成, 出落的一日比一日好看, 迟早也会被皇上看到眼里。

    “先不提娴妃,只说舒嫔,富察家与纳兰家联姻, 两家日益亲厚,纳兰夫人极会做人,一门心思地偏帮自己的妹妹,傅恒少爷未必不会支持她。”

    富察皇后三十无子,生出皇子可能性已然微乎其微,而舒嫔年轻漂亮,未来的可能性更大。富察家为了家族荣耀的延续转而去支持舒嫔也不是没可能。

    皇上虽然敬爱娘娘,但他有那么多嫔妃,会为娘娘未来的处境考虑那么多吗?

    何嬷嬷再次劝道:“等魏常在生下了孩子,就抱到您膝下抚养。魏常在是聪明人,她对您只有感激的份。”

    皇后神色凄凉地问道:“嬷嬷,难道你们都认为我再也生不出皇儿了吗?”

    这个你们不止包括皇上、富察家、纳兰家,何嬷嬷,还包括宫里所有所有的人。

    自雍正九年,富察皇后生下了和敬公主,到如今已有十年,皇上的恩宠一直没有断过,却再未有过身孕。

    何嬷嬷心如刀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富察皇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茶盅,声音冷清,“嬷嬷,再让我想想吧。”

    ……

    长春仙馆。

    皇帝已经听说昨日陆贵人在花厅办生辰宴的事情,笑道:“既然办宴席,朕是圆明园的主人,为什么不叫上朕?”

    陆薇正色道:“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不敢打扰,再者昨日老佛爷兴致好,大家便热闹一番,我的生辰微不足道,有何可提的?”

    弘历轻轻握着她的手,“朕也送一份生辰礼给你,如何?”

    陆薇赶紧道:“多谢皇上,我给您倒杯茶吧。”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忙着给皇帝斟茶。

    太后就要出来了,肯定不能让太后亲眼看到自己跟皇帝勾勾搭搭的啊。

    太后与先帝在夫妻关系上很是平淡,雍正帝几乎从来没有给予她丈夫的温暖与关爱,在太后心里,她就是与儿子相依为命的。

    有种类似寡妇的心态,对儿子有隐蔽的占有欲,当然太后的这种不满更多的是冲着正牌儿媳妇富察皇后去了,对嫔妃们其实还好。

    但不管太后介不介意,陆薇立身得正,肯定不能放松自己,在长春仙馆时,无论弘历怎么撩她,她从不跟他笑闹,尽量保证严肃正经。

    乾小四的皇帝当得肆意畅快,这辈子就没过不舒心的事,心态绝对好,再加上他遗传母亲高寿基因,生命的待机时间足够长,陆薇一点也没自信能活过他,当然她也懒得与乾小四比命长。

    太后今年才五十岁,怎么样也还有三十年好活,陆薇自问做不到怡嫔那个份上,也没魏常在的韧劲,她就打算重点跟着太后混算了,从此以后主业是服侍太后,副业就当一名皇帝的普通嫔妃。

    至于三十年后,太后成仙了该怎么办?三十年后再说。所谓的宠妃,也没见哪个能被皇帝宠爱三十年的。

    所以,三十年后大家都老了,也没啥好争的了,殊途同归,心平气和,心如止水打打马吊、吃吃喝喝度过余生算了。

    太后过来时就看到皇帝在喝茶,陆薇端正自持站在一边,屋

    里同时还有四个宫女两个太监,她暗自点了点头。

    最近因怡嫔在圆明园的各种高调作风,让汉籍妃子的风评再一次受害。不止一次有人在太后耳边说起汉妃如何如何,暗示陆贵人与怡嫔不过是同一种货色。

    这种话听多了,心里免不了会有些芥蒂,但太后想起往日陆薇的为人处世,再看看现在陆薇的所作所为,心里便把旁人说的那些闲言碎语都放下了。

    陆薇见到太后仿佛见到救世主,“老佛爷,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去了呀。”

    太后和蔼道:“叫上彩玉与彩娟,一起去吧,注意安全。”

    陆薇给两位领导行了礼,赶紧闪人。

    皇帝随口问:“陆贵人去哪里?”

    太后道:“前几日大家突然说起荷花茶,陆丫头来了兴致,一定要亲手为我制茶,就让她去捣鼓吧。”

    对于这种风雅事,现在很闲的皇帝也很有兴趣,但他是来探望老娘的,肯定不能再去找陆贵人了。

    亲妈天天见,能说的话也就那些,弘历无聊地四周看了看,只见窗边新挂了一副画。

    于是道:“皇额娘这画挂得不当时候。冰天雪地腊梅,该是冬天挂上才应景色。”

    太后笑道:“冬天本就就冷,挂这副画,看着就更冷了。反而是夏日炎炎,挂上一副冰天雪地的画,压一压这暑气。”

    似乎是非常有道理,弘历无话可说。

    他凑近了仔细瞧,画中访梅女子的容貌竟然有八九分像陆贵人,绘者落款则是娴妃。

    他问太后:“这是娴妃替陆贵人画的?”

    太后笑着点头,“正是。”

    娴妃笔下的陆贵人玲珑剔透,仿佛仙子降临冰雪琉璃世界,显然她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在作这幅画。

    弘历啧啧称奇:“想不到娴妃与陆贵人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太后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皇上以为嫔妃都得像乌鸡眼那样争斗不休吗?也有那种品格贤淑的女子,宽和大度,待人友善。”

    她与裕贵太妃从年轻时走到现在,一直关系亲睦,从来没有闹过脸红。娴妃与陆贵人就很有她们当年的样子。

    然而皇帝首先想到的不是娴妃与陆薇,他极为自得地说:“皇后即是这样的女子。”

    太后在心里翻白眼,嘴里却道:“皇后很好,皇上也要看到其他人的好啊。娴妃是先帝当年赐与你的侧福晋,你觉得她好不好?”

    从娴妃与陆贵人相处得这么好,也能看出娴妃本身就是一个大气的女子,弘历点点头,“娴妃很好。”

    这是他的心里话,娴妃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哪一方面特别拔尖,这就让她在嫔妃中显得平庸。但弘历发现她有绘画天赋,两人偶尔聊聊书画,也别有一番乐趣。

    当天晚上,弘历召嫔妃侍寝,点了陆贵人的名字。

    李玉在心里暗笑,皇上下午的时候还在夸娴妃好,然而在选择时,一秒钟都没犹豫地点了陆贵人。

    所以说男人啊,嘴里夸得再好,那也得遵从本心的选择,陆贵人就是比娴妃漂亮多了。

    他心里腹诽,嘴里赶紧对皇上道:“陆贵人来了天癸,已经告了假。”

    弘历顿了顿,“那么,就娴妃吧。”

    ……

    皇帝召嫔妃侍寝,彤史都会经过皇后。富察皇后看着娴妃的名字,久久不语。

    沉默了很久,她终于道:“何嬷嬷,你去告诉魏常在,让她准备好侍寝。”

    三日后是下月初一,按例皇上会过来天地一家春,皇后闭上眼睛,“就先这样吧。”

    那一日很快就到了,魏常在早早的就装扮妥当在偏殿等候皇后的吩咐。

    人靠衣装,精心打扮过得魏常在比往日更窈窕动人。她年纪虽不大,但发育得还行,高挑个儿,一袭杏色团花氅衣穿在身上亭亭玉立,她有汉人血统,五官娇俏,虽不如纯、怡、陆等人,但也是难得的美人。

    皇后微微一笑,“今晚用心侍奉皇上。”

    已经等待这一刻多时的魏常在异常冷静道:“妾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皇后随即离开,何嬷嬷却留下来与魏常在说些皇上在床围之间的喜好。

    魏常在忍着羞意,听得非常认真,一字一句都牢牢记在心里。

    何嬷嬷说完了,眼睛盯着魏常在,“这是皇后娘娘恩赐,她可以随时给你,但同样可以随时收回,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记住了吗?”

    魏常在愈发使自己谦卑,“记住了,皇后娘娘永远是妾的主子,妾会永远唯主子马首是瞻。”

    第37章 第 37 章 待到用晚膳时,魏常在就……

    待到用晚膳时, 魏常在就在一旁站着为帝后两人侍酒。

    席间,两人说起十一岁的和敬公主,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弘历非常喜爱她, 这次他便提到了和敬公主的婚事。

    “朕早已派人访查过了, 科尔沁部的色布腾巴勒珠尔与和敬年纪相仿, 人品相貌都不错, 可列为额驸人选。”

    皇后语气有些急促,“皇上,和敬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为什么不让她嫁在京城,永远承欢父母膝下?”

    “稍安勿躁,”弘历按住她的手,“和敬是固伦公主, 在京城只能下嫁给臣子家。嫁到科尔沁的话, 虽说也是下嫁, 但色布腾巴勒珠尔是未来的和硕亲王,身份上更匹配。至于远嫁, 你就更不远担心了, 现在是咱们招女婿,而不是科尔沁娶媳妇, 待婚后, 朕令额驸留京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 弘历很为女儿着想了, 他找的女婿的家族从顺治时代就开始与大清公主联姻,额驸与和敬公主从血脉上算都是极亲近的。

    皇后再挑不出不满,遂道:“只听别人说到底觉得不放心, 须得亲自相看才好。”

    弘历笑道:“行,朕明日就下旨另科尔沁亲王送色布腾巴勒珠尔来京。朕与皇后东床选婿,看得上就留他在住下来,看不上——”

    富察皇后:“如何?”

    弘历大笑道:“让他滚回去,再换人来相看,总能找到一个能令皇后满意的。”

    话虽如此,但富察皇后知道,只要没有大问题,十之八九和敬的额驸就是这位色布腾巴勒珠尔了。

    但皇帝肯哄她,宽慰她,已经够了。

    她柔声道:“皇上为女儿看中的人选,必定错不了,我相信您。”

    魏常在心里惊涛骇浪,她头一次这么见帝后这么相处,两人有说有笑,有商有量,言谈举止就如普通的民间夫妇一般。

    今晚的皇上在皇后面前更多的是一个温柔体贴,包容宽待妻子的丈夫模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皇后无疑是天下女子最最羡慕的对象,唯有一丝遗憾——膝下没有一个皇子。

    可是天底下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吗?

    即使是皇后也不可能将天下所有的好处都占了,老天爷非要给人留一点点遗憾,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今天能站在这里。

    “魏氏。”

    魏常在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皇后在唤她,立刻回神,“娘娘有什么吩咐?”

    皇后道:“快给皇上斟一杯玉泉酒。”

    弘历不是贪杯之人,道:“今日已经喝过三杯了,不宜再饮酒。”

    皇后笑道:“就是看在那件绣了兰竹纹的里衣份上,皇上也该饮了这杯酒。”

    弘历恍然,对魏常在道:“原来那件衣服是你做的啊,上面的绣纹很漂亮。”

    魏常在笑道:“多谢皇上夸赞。”

    灯下看美人,别有滋味,魏常在本来就长得不错,而且今日好好装扮了,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弘历接过她奉的酒,一饮而尽,很快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朕看你最近神色一直都有些疲惫,可有哪里不舒服?”

    皇后摇摇头,“已经让御医瞧过了,还是老毛病,气血虚弱,得慢慢调理。”

    弘历道:“吃了那许多药,也不见真正好,御医每回总是拿这几句话搪塞,要他们有什么用?倒不如收拾包裹送回老家种地罢!”

    皇后连忙道:“御医是看病的,又不是神仙,能治好所有的病,您别怪他们。”

    弘历感叹:“你总是爱为别人着想,算啦。”

    看在皇后的份上,暂且保住那些御医的饭碗吧,但他已经决定令各地封疆大臣遍寻良医送进京城。

    ……

    弘历今日歇在天地一家春,沐浴过后,他去了卧房。

    皇后还没过来,弘历独自上床,闭目养神。

    今晚上稍稍喝了几杯酒,眼睛一闭,困意袭来,渐渐睡过去。

    模模糊糊之中,皇后上了床,轻轻地躺在他身边。

    皇后今日可能换了平常用的香露,这次的香味十分别致,但很好闻,香香甜甜的,弘历翻身,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魏常在的心砰砰砰在跳,似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她暗自做深呼吸,以应对接来下发生的事。

    一切结束后,魏常在伏身请罪,皇帝坐在床上,问:“是皇后让你过来的?”

    魏常在道:“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故而遣妾过来侍奉皇上。”

    弘历沉思不语。

    这会儿魏常在比侍寝之前更紧张了,皇上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她,皇后又会不会护着她?

    时间漫长的就像是过去一天一夜,皇帝终于大发慈悲开口了,“起驾,朕回九州清晏。”

    紧接着就是太监们的一声一声通传,富察皇后带着宫人们前来送驾。

    她强自笑道:“天色已晚,您不如就在这里歇了。”

    皇帝的声音有些冷,“朕想起来还有政务没处理。”

    皇后干巴巴道:“那您注意多休息。”

    她的眼睛里有一丝藏不住的凄然,弘历突然软了心肠,缓声说:“朕真的有要紧事。你身子不好,早点歇着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就离开了。

    皇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何嬷嬷急着问魏常在事情,然后告诉给皇后,道:“您也别伤心,魏常在已经侍寝了。”

    男人终归是男人,刚才瞧着那脸色多难看啊,该做的事一样没少做。

    皇后喃喃道:“嬷嬷,你不明白。”

    她与皇上少年夫妻一路走到现在,她一直想保有一份独特的纯净,在紫禁城长春宫是她与皇上两个人的家,在圆明园,天地一家春则是他们的家。

    即使皇上有再多的女人,这个家里永远也只有皇后自己一个人。

    可是,从今天起,她心里一直坚持的纯净最终被自己亲手打破了。

    何嬷嬷是过来人,早就对男人绝情断爱,她劝皇后:“皇上永远不属于任何人,只有孩子才真正是自己的。您别再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皇上他自己都不在乎什么,十几年的夫妻,他怎么会发现不了身边睡的人到底是谁?

    皇后难过之极,摇摇头,“嬷嬷,别说了。”

    何嬷嬷不敢再说什么,扶着她的手臂,“您回去休息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但愿,明天真得好了。

    无人搭理魏常在,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独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日皇上、皇后的表现都很反常,魏常在一夜没睡,同样在等待明天的到来。

    明天她的命运会怎么样?

    ……

    次日,皇帝有旨,升常在魏氏为贵人。

    后面几日,皇后再没有反常之举,待魏贵人一如从前,甚至要更好些。

    魏贵人侍奉皇后也更为勤勉。

    再见到陆薇时,新上任的魏贵人有无数的话要对她说。

    魏贵人说皇上,说皇后,说了很多话。

    “那天皇后很难过,皇上也很奇怪,我实在想不明白。”

    陆薇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放过自己。”

    谁管皇帝皇后在干嘛,说不得魏贵人就是这两人play中的一环,所以千万别想太多。

    魏贵人使劲点头,“对,我不要再想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个贵人了。”

    抛开帝后的事,她还想问问陆薇旁的事。

    她期期艾艾,支支吾吾,羞羞答答,说:“我觉得那个没意思。”

    陆薇一时没反映过来,“哪个?”

    魏贵人:“就是那个呀。”

    陆薇顿时懂了:“哦,那个。”

    她也不知道乾小四的水平怎么样啊。

    怎么两人的话题拐到这个上了。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搞笑。

    乾小四是紫禁城头牌,属于广大嫔妃们共同享有的,然后大家享有过后,完全可以开一个头牌研讨会嘛。

    哎呀,不行了,不能再往下想了。

    魏贵人自己也说不下去,含混道:“我觉得不舒服,就问问你。”

    陆薇道:“可能是你太小了,等年纪再大点就好了。”

    两人终止了这个话题。

    魏贵人在陆薇这里用午饭,两人午睡过后就去钓鱼。

    实则钓鱼的只有陆薇一人,在阴凉的大树下面,魏贵人忙着绣花呢,两人各忙各的,也挺自在的。

    当然,如果没遇到舒嫔就更自在一些的。

    钓鱼佬所见略同,挑的钓鱼的风水宝地都相同。陆薇从来没想过刻意避开舒嫔,因此对再次偶遇她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舒嫔刚看到她时脸上露出一点笑,紧接着就看到了魏贵人,那笑容立刻就凝固了。

    舒嫔道:“陆贵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薇微笑,用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鱼竿,然后拒绝道:“下次吧。”

    舒嫔咬咬唇,还想说什么,她身边的嬷嬷拉拉她的手臂,“娘娘,走吧。”

    舒嫔只得离开,她嬷嬷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再不会错。那魏贵人没脸没皮地奉承皇后,小人之流,陆贵人与她交好,也一定同她差不多。”

    舒嫔忍不住分辩,“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嬷嬷苦口婆心说:“您年纪轻轻,哪里会看人?陆贵人也不过同怡嫔一样,只是她装得好。”

    舒嫔委屈道:“可我就是一个人了呀。”

    嬷嬷笑起来,“您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您别跟那些汉人妃子一起,您可以多去找娴妃娘娘说说话。”

    舒嫔:“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娴妃也不太爱跟我玩。”

    嬷嬷道:“您别总想着玩,您不愿意去找娴妃,那就多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毕竟您与她还是亲戚呢。”

    这话舒嫔更不愿意听了,心烦意乱道:“皇后从没因为两家的亲戚关系对我另眼相看,我现在贴上,那我岂不是成了小哈巴狗魏贵人。嬷嬷,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第38章 第 38 章 魏贵人冲舒嫔离开的方向……

    魏贵人冲舒嫔离开的方向努努嘴, “真绝交了,再也不和好了?”

    陆薇想了想,说:“其实没什么绝交那么严重啦,大家都是皇上的嫔妃, 就那样罢。”

    要相处一辈子的同事, 现在可能很难在一起搭伴玩, 许多年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现在就当一个普通同事相处吧。

    “那我和你呢?”魏贵人突然这样问。

    她们算是微末之交,自有几分真心在,但,还是那句话,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也许两人能够安得促膝,说彼平生,也有可能相逢陌路。

    陆薇道:“不要想以后的事, 想想现在, 现在是开心的就行。”

    等以后走到分歧路口再说吧, 至少曾经在一起快乐过。

    但陆薇觉得她两走到歧路的可能性应该非常非常小吧。

    ……

    自魏贵人侍寝后,帝后二人相处总似隔着一层, 皇后心中烦闷, 却无可奈何。

    何嬷嬷无法,只能去请贵妃来陪伴她。

    刚见面, 贵妃第一句就问皇后是不是病了。

    皇后摇摇头, “只是胸口有些闷罢了。”

    贵妃快言快语道:“若论体弱多病, 皇后姐姐总比不过我, 胸口闷并不是什么病,多出去走走,放宽心, 这种小毛病慢慢也就好了。”

    皇后微微一笑,反问道:“如果放不下呢?”

    贵妃道:“皇后姐姐自来比我聪慧,这还用问我吗?自然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有皇后在,那些别有心思的嫔妃们再有什么计谋城府,那也只能屈居皇后之下,永远被皇后压制。她们可是巴不得皇后有个好歹,自己能够上位的。

    皇后叹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世上真正能想通的有几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沉溺佛道,奢求解脱自己的内心?”

    紫禁城就是一个顶级的名利角斗场,身在其中,只有死了才能真正解脱。

    但这些丧气的话也不必对贵妃深说,皇后问她:“你呢,身子可好些了?”

    贵妃无所谓道:“每到换季就得病一个多月,一季度才三个月呢,病多了就当自己没病了。有时候我连药都懒得吃,病也没变得更坏。”

    皇后皱眉,“你还是得好好吃药。”

    贵妃嬉笑,“哎呀,知道了。我呢,是身子病,姐姐是心病,何嬷嬷特意让我来劝你呢。”

    皇后失笑,“你能怎么劝我?”

    贵妃道:“反正我有法子,魏氏侍寝的事情说到底是皇上心虚,我一点儿也不相信他没发现当时是别人,但他顺水推舟了,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贵妃就是何嬷嬷的嘴替,把她不敢说的话全部给说出来了,何嬷嬷站在皇后身边一个劲儿点头。

    皇后啼笑皆非,“你在说什么啊?”

    幸亏她治宫严格,在她这里的说话是不会传到外面去。

    贵妃继续道:“皇后举荐新人,在这宫里是最常见的事,在姐姐之前也有皇后这么做的,这是贤惠大度,深明大义,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义举。皇后姐姐你没错,但就是要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你就干脆说身子不适,皇上过来看你,再示示弱,顺势把话说开算了。”

    往后到底怎么着?

    趁着帝后现在感情还深厚,好好谈谈,是两人继续努力生个孩子;还是干脆绝了这个念想,收个养子;亦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尘埃落定,对大家都有好处。

    皇后先是骇笑:“那岂不是成了怡嫔之流?”

    继而又道,“怡嫔也挺好的。”

    贵妃这回脸上没了笑容,轻轻道:“这宫里的每一个嫔妃,谁又不是怡嫔呢?”

    两人均沉默不语。

    皇后心里却下定了主意。

    ……

    皇帝、皇后之间欲说还休,总总不可对外言的纷乱情绪,跟身为底层嫔妃的陆薇完全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她这种洒脱的性格极大的影响了魏贵人,致使她也特别得平心静气,尤其是在面对皇后时。

    大领导们去烦恼大领导的事,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小确幸。

    陆薇捯饬的莲花茶终于出炉了,她第一时间拿去长春仙馆给太后献宝。

    正巧娴妃也在,大家坐一处品茶。

    陆薇给太后说这茶是如何炮制的,“清晨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找那刚刚开了一点点的荷花,把茶叶塞进去,再用棉线松松地围系住荷花。三天后拿出来就成了。”

    彩娟在一边给她帮腔,“老佛爷,您别听陆贵人说得容易,实际上真做起来可不轻松,我们在荷花池中划船,寻找那又香又美的荷花,不是什么花都能用的。”

    陆薇则道:“彩玉、彩娟帮了我好多忙,彩玉的脖子还被荷叶梗划了一道痕。”

    太后将茶盏凑到鼻尖,果真有股荷香,入口却尝不出荷香味,依旧是龙井茶的味,但因这茶叶在荷花里闷了三整天,绿茶的清气给破坏了,味道实则有点浑浊。

    她原本想说什么,但看着陆薇、彩玉、彩娟三个人六只眼睛望着她,咽下嘴里的茶水,点点头,“喝了这茶,就像屋子放着几枝荷花似的。”

    娴妃喝了一口就觉得不对劲,绝顶的龙井绿茶硬生生就这么被糟蹋了,但她不予置评,顺着太后的话说:“确实很有荷香。”

    没直接说好喝,那就是不好喝了,陆薇一点没失望,黑暗料理嘛,多尝试尝试,或许能出现奇迹呢。

    她笑道:“可能荷花与绿茶不搭,但我书中看到荷花蕊适合与烧酒同酿,称之为‘莲花白’,莲花茶没炮制成功,赶明儿我来酿个莲花白请老佛爷与娴妃娘娘品尝!”

    娴妃扑哧一声笑了,对太后道:“老佛爷,我看这长春仙馆后湖的莲花怕是保不住了。陆贵人酿酒,得耗费多少花蕊啊。”

    太后也笑了,“那我可不许了。陆丫头,这造茶酿酒的事还是交给内务府酒醋房吧。”

    陆薇立刻道:“我省事了。老佛爷让内务府去酿造莲花白吧。”

    太后叫来了李昌盛。

    李公公回道:“莲花白是前朝的宫廷御酒,本朝喝它的人虽不多,但内务府每年都会酿造一些备用,想来酒醋房应该能寻到。老佛爷,奴才是否现在就去酒醋房取酒过来?”

    太后颔首:“去吧。”

    陆薇悄悄与杏子对了一个眼神,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切都顺利。

    酒醋房归于御膳茶房,而御膳茶房离长春仙馆并不远,然后李昌盛去了半个多时辰,才带着一个捧着一坛酒的小太监回来。

    太后略微有些不悦:“为何迟迟不归?”

    李昌盛苦着脸说:“老佛爷,奴才去酒醋房取酒,房头先告诉说没有,这莲花白去年已经用尽了,今年的还没有酿造出来……”

    太后可是皇上的生母,谁敢慢待?就是没有变也要变出来,更何况是有的。李昌盛常与内务府那帮人打交道,心里有数,便要求查看账簿本。

    那房头竟又说账簿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也不好找。他让李昌盛先喝茶等着,他自己去库房转了很久,回头又说找到了。

    因此很是耽误了些时间,才把酒取回来。

    太后毕竟是一个宽和大度的老佛爷,说道:“酒醋房管着整个圆明园的酒啊醋啊,事多人忙,偶尔有疏忽的地方,倒也不必太计较。彩玉、彩娟,你们开坛斟酒吧。”

    两人连忙道:“是。”

    陆薇捧着彩娟递给她的小酒盅,先不急着喝这里头的酒,而是闻了闻,心里就有了底,她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太后、娴妃也都喝过了,两人脸上均露出异色。

    娴妃去看陆薇,陆薇回看她,这酒是真有问题。

    太后沉着脸不说话。

    她刚才还为酒醋房说好话来着,现在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薇索性道:“李公公,我尝着这酒似乎不对,淡而无味,既无酒香,也无莲香。”

    娴妃这时道:“我这杯也一样。”

    李昌盛仔细打量嗅闻坛子里剩下的酒,然后跪下道:“老佛爷,奴才办事不利,但这酒确实是酒醋房的人给的莲花白,奴才看着人送过来的,绝不可能在路上被人给掉包了。”

    既然不是掉包,那么这坛子莲花白从酒醋房拿出来之前就有问题了。

    太后的脸色非常难看,足足有一刻钟没有说话,屋里安静极了,大家都屏气凝神,唯恐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终于,太后说话了,她问陆薇:“陆丫头,上回你过生辰,我让彩玉送去的三百两银子够不够用?”

    陆薇低头,实话实说,“不够。”

    “那总共花了多少?”

    陆薇:“内务府一共要去五百两银子。”

    太后冷笑一声,“内务府这帮子人啊,真真是生财有道。都说商人狡诈,他们比商人还狡诈一百倍!”

    太后不是生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太后,在成为太后之前的很多年里,她是京城小门小户的女儿;是雍亲王府默默无闻的侍妾;是宫里不受宠的嫔妃。

    成为太后,她从此再也没有为钱财的事情发过愁,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但没想到内务府连她这个太后都敢

    欺瞒。

    还当她是曾经那个受了内务府欺瞒,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被迫咽下委屈的低微之人吗?

    太后冷冷的问道:“现今负责圆明园事务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是谁?”

    李昌盛心里一惊,将头伏得低低,“回老佛爷,是傅恒大人。”

    天啦噜,陆薇再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傅恒,这下连皇后可能都牵扯进来了。

    只能说皇帝太爱小舅子了,派了这么一个肥差给他,这是怕他没钱花啊。

    很好,现在克扣到他老娘头上了。

    第39章 第 39 章 陆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陆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在热河行宫, 舒嫔对她谈起太后借故发作皇后,表面上是因为皇后管理后宫不善,以至于怡嫔未经传召私自去了木兰围场。实质的原因是太后娘家侄子与傅恒在竞争负责圆明园事务的总管内务府大臣之职时落败。

    所以,太后根本心里早就有数。

    陆薇的本意只是借太后的手, 惩治御膳茶房的那些人, 完全没想过竟然会牵扯出傅恒, 最后演变成太后娘家与皇后娘家的利益之争。

    杏子家里就是内务府出身, 她父亲在内管领处当差,对御膳茶房的事儿门清。因皇帝爱喝玉泉酒,所以宫里的酒一般以玉泉酒为主,至于其他的御酒,每年都会新酿,每年也都有剩余,像莲花白、兰花酿、秋露白这样的药酒, 更是一年到头难得用上一次, 因此有些人便动了歪脑筋, 将这些不常用的酒偷运到民间卖掉,所获甚丰。

    杏子让她父亲打探到去年的莲花白已然全部运出宫卖掉了, 今年的新酒尚未酿成, 故而借莲花茶引出莲花白。

    事态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然而结果却令她始料未及。

    太后与皇后两位大神斗法, 她这等小民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免得被误伤。

    陆薇想找个理由闪人, 然而太后似乎存心将这件事闹大, 她令李昌盛立刻去请帝后二人过来长春仙馆。

    看来是要搞三堂会审的节奏了,走是走不了,陆薇只好留下来吃瓜。

    她先在脑海中再次复盘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所作所为。

    除了大家要喝莲花白是她故意带出来的, 其他的事真与她无关。

    内务府行事那么嚣张,迟早会翻车。等会皇帝来了,在老婆与老娘之间做夹心饼干时,应该迁怒不到她。

    陆薇自己也是苦主好吧,辛辛苦苦存的银子,一下子就被内务府坑去了至少两百两。

    作为总管大臣的傅恒大人,肯定看不上她这点小钱,但陆薇不相信他没有受过底下人的孝敬。

    好了,复盘完毕,她作为一个无辜、可怜、弱小的受害者,就等着皇帝皇后两位青天大老爷给她作主吧。

    帝后二人是同时过来的,在来的路上想必应该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随后赶来的则是傅恒,还有负责御膳茶房以及酒醋房的几位管事。

    太后坐正中间,帝后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陆薇与娴妃坐在角落里扮鹌鹑,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傅恒与几位管事跪了一地请罪。

    皇后看着弟弟傅恒,眼里流出一丝不忍的神情。

    弘历打哈哈,道:“皇额娘,何必您亲自操心,这件事都交给朕来处理,朕保证让您满意。”

    太后笑了笑,说:“皇上,我不过是一个深宫无用的妇道人家,不谈什么满不满意的事。内务府胆大妄为,欺上瞒下,连我这个太后都敢哄骗,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事?我只担心他们欺瞒皇上,欺瞒大清。”

    皇帝想把大事化小,太后则想把小事化大。

    弘历不是愚孝之人,宫里宫外的事情,太后大多数时候根本插不上手,但她这次抓到了把柄,令他不得不有所处置。

    就是不看皇后的面子,他也想保全傅恒,但太后显然意在傅恒。

    弘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次道:“皇额娘,朕说过这件事交给朕来处理。”

    太后追问:“如何处置?”

    弘历坚持道:“此事毕竟涉及到外朝,朕自会交由议政王大臣审理,待处理完后会告知皇额娘。”

    太后淡淡道:“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皇上说得办吧。我累了。”

    皇后连忙起身,“皇额娘,我扶您去歇息吧。”

    太后看了一眼傅恒,对皇后道:“不必了。”

    弘历及时道:“娴妃、陆贵人,你们送太后去歇着。”

    陆薇与娴妃领命扶着太后离开。

    傅恒此刻终于可以为自己伸冤了,“皇上,今日发生之事,臣实在不知情。”

    皇后狠狠心,抢在皇帝前面斥责傅恒:“底下的人办不好差事,你是总管大臣,难道没有责任?你的责任是最大的。皇上信重你,让你年纪轻轻就身担重职,你本该报答皇恩,可你做的是什么事?不必多说,快给皇上叩头认罪。”

    傅恒乖巧地磕头领罪。

    这姐弟两个认打认罚,认错态度非常端正,反而让弘历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傅恒太苛刻了。

    当时他任命傅恒为总管内务府大臣,皇后也曾表示过反对,是他坚持的。

    傅恒今年才二十岁,确实太年轻了,上三旗包衣世代在内务府为奴,关系盘根错节,傅恒接手内务府也不过一年,他哪里是内务府那些老人精的对手?

    就是弘历自己作为皇帝,也很难解开内务府这些复杂的关系,更何况是傅恒?

    这样算下来其实也不能怪傅恒。

    弘历心里有了数,便和声道:“起来吧。”

    “嗻!”

    傅恒的稍显轻快,这就是皇上恕罪的信号了。

    ……

    几日后,皇帝的处罚结果出炉。

    傅恒被虢夺总管内务府大臣之职;御膳茶房以及酒醋房的管事,以及太监们被重打三十板子,几个管事被发配到宁古塔充军,太监们则被发往香山种菜去了。

    皇帝做到专项事专项办,完全没有牵连到任何“无关”之人。

    还有就是傅恒不愧是皇族,基本上算是毫发无损。

    一个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没了也就没了,他还身兼御前一等侍卫,户部侍郎之职,依旧是目前大清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之一。

    杏子笑道:“陆贵人,您猜一猜,新接任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是谁?”

    陆薇道:“不用猜了,必定是太后娘家的人。”

    杏子惊道:“您太厉害了!”

    陆薇:“我一点都不厉害。”

    内务府的实质就是皇室的管家,在内务府工作的人都是皇室的自己人——上三旗的包衣,人家世世代代给皇帝打工的,就算犯错,根本杀不完,当然皇帝也不想杀。就像内务府离不开皇帝一样,皇帝也不开内务府。

    君不见,清政府都完蛋了,内务府还存在呢,他们要继续为清逊帝服务呢。

    所以皇帝最多罚一批人,然而内务府还是那个原来内务府,啥都不会变,只是总管大臣则换成太后娘家的人,如此,太后也满意了。

    完美结案。

    呸,一点也不完美,她那被内务府贪污的两百两银子呢。

    谁来给她作主?

    陆薇生气地拿她的小木鱼当大鼓敲。

    咚咚咚,还我钱来,还我钱来……

    可能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佛祖。

    久未见面的毛团公公突然过来绿荫轩。

    这位几次过来都是给她送银子的,这次也不例外,照旧是十个均重五十两的银锭子。

    “陆贵人,这是皇上赐给您的生日贺仪。”

    好吧,陆薇这下子也不能说啥了。

    ……

    弘历与富察皇后相处尴尬,但因傅恒这事,反而说起话来。

    弘历爱惜傅恒依旧,细细教导他许多事情,待两人独处时又特意叮嘱富察皇后:“年轻人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打击,傅恒已经知错,你就不要再多说他了。”

    见他这么关心傅恒,皇后很是感动,嗔道:“不知道的人还是以为您是傅恒的亲兄长呢。”

    弘历笑道:“那你就当我是他的亲兄长吧。”

    皇后仰视着他的面孔,轻声呢

    喃道:“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弘历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朕以为你知道的。”

    皇后摇摇头,眼神迷惘,“我害怕。”

    弘历问她:“你在害怕什么?”

    皇后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我不能给您生一个皇子,我害怕您因此厌弃我。”

    弘历:“这就是你用魏氏代替你侍寝的原因?”

    皇后悲戚道:“我比谁都难过,皇上,我虽是皇后,可我也是个女人啊。”

    弘历紧紧揽她在怀里,“朕都知道了,你以后再不要作践自己了。你要孩子,朕给你。”

    皇后惊讶道:“您愿意让我抚养魏贵人的孩子?”

    弘历失笑,“魏贵人年岁小,不适合受孕,就算真怀孕未必保得住。她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再者,朕的太子,必定是出自正宫皇后嫡出,朕不要别的嫔妃的孩子。”

    这话又说到了皇后的痛处,她别过头,难过道:“我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弘历哄她,“别说傻话,朕相信事在人为。朕已命各地封疆大吏在民间遍寻良医送进京城,有了良医,还担心我们会没有孩儿吗?”

    富察皇后的心终于安定了,破涕为笑,“我会调理好身子,给您生一个最聪慧的皇太子。”

    弘历拍拍她的背,“朕幼年时由皇玛法带进宫抚养,常常见皇玛法与佟佳皇后牵手在畅春园散步,他们相伴一辈子,是世间最好的夫妻。朕从那时起就希望日后能与未来妻子也如皇玛法他们一样,恩爱无双,相伴到老。所以,朕的心意你明白了吗?”

    皇后的心剧烈激荡起伏,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点头。

    第40章 第 40 章 太后与皇后的这场权利之……

    太后与皇后的这场权利之争, 表面上看是太后占到了上风,实际上皇帝明里暗里依旧在维护皇后,这一局皇后不算输家。

    乾小四似乎是那么一点恋爱脑在身上的,但陆薇觉得这一点不算是坏事。

    这里是古代, 孝大过天, 婆母对儿媳妇拥有无限大的权利, 刘兰芝那个恶婆婆, 对着那么贤惠孝顺的儿媳妇,那是说休就休的。

    一个婆母绝对可以把儿子搅得夫妻不合,家宅不宁。

    现在乾小四能完全控住场子,压制老妈,确保富察皇后在后宫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一方面是他确实喜欢富察皇后,另一方是在维护后宫的和谐安稳。

    后宫总要有一个皇后, 富察皇后当得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也都服气她。就连陆薇都习惯了她这位后宫领导。

    要是换个领导, 指不定各种骚操作不断,以打工人的心态来说, 安稳确实是最重要的。

    但这件事带来后果就是太后与皇后婆媳俩之间的关系不可避免进一步恶化。

    陆薇与彩玉、彩娟打羽毛球时, 彩玉偷偷对陆薇说:“我听见老佛爷在询问娴妃娘娘近来与皇上相处得怎么样?让她别舍本逐末,她是皇上的嫔妃, 不是内务府造办处那些个画师。”

    陆薇:“哦。”

    彩娟笑着对彩玉说:“瞧瞧, 陆贵人一点都不心急呢, 我们倒是白替她担心了。陆贵人, 你等着吧,很快太后就会传唤你过去说话了。”

    陆薇摊手表示无奈,“哎, 我急也没用啊,皇上又不喜欢我。”

    彩玉、彩娟齐声说:“胡说,你长得漂亮,皇上每次过来都很愿意看看你,只是你不大搭理皇上,拘谨得很。”

    陆薇故意板起了脸,严肃且正经道:“我来长春仙馆是服侍老佛爷的,又不是来服侍皇上的。”

    彩玉、彩娟大笑,“但凡你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如同在太后面前一样,早就是嫔位娘娘了。”

    陆薇暗自道,得了叔心失婶心,她才不做亏本的买卖。

    就皇帝说跟她一起看个月亮,看了三两回,硬是一回都没看成。太后这里清闲又自在,竞争压力还小,皇帝哪有太后香啊!

    只有彩玉、彩娟两人才觉得陆薇长着美丽的面孔,却全无心眼,实在可惜。

    旗人的女子很多都有一个娘娘梦,对于上三旗的包衣女子来说,更是如此,她们被选进宫服侍主子们,梦想有一日能被皇上看中,从奴婢翻身当主子娘娘。

    宫里不乏包衣出身的嫔妃,彩玉、彩娟刚进宫时,也曾心怀大志,到现在,志气早就消了。

    如今的陆贵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上进心,世事无奈啊。

    几人说笑着,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走出来,彩娟问道:“可是老佛爷有什么吩咐我等吗?”

    小太监笑道:“老佛爷没事吩咐两位姐姐,只是请陆贵人过去一趟。”

    得了,领导要谈话了。

    彩玉、彩娟两个冲着陆薇挤眉弄眼,那意思就是你瞧瞧我们说准了吧。

    ……

    陆薇连仪容也没来得及整理,跟随小太监去见太后。

    太后看她额头上还有微微沁有汗珠,和蔼道:“刚才在做什么?”

    陆薇快快活活地说:“回老佛爷,在与彩娟彩玉她们打羽毛球。您也去打打羽毛球吧,御医都说了,适当的运动,有利于身子康健。”

    太后爱看年轻的小姑娘们打羽毛球踢毽子,但自己是不爱动的。

    她看着陆薇犯了疑惑。

    陆丫头看似天真懵懂,对于皇帝从来不主动靠近,长得漂亮的姑娘通常心气都高,她到底在想什么?

    太后道:“你刚满十八岁,青春妙龄,在我这里算是埋没你了。我可以让你去侍奉皇上,皇上必定是喜欢你的。”

    美貌是嫔妃最重要的武器,娴妃没有,所以想要邀宠很难,但陆薇却完全没这个问题。

    陆薇吓了一跳,连忙表忠心,“我愿意服侍老佛爷。”

    太后面色却突然冷下来,“现在圆明园,你自是会捡好听的话说。但我告诉你,明年后,我会搬去畅春园与先帝嫔妃们同住,皇上仍旧是住圆明园,届时你当如何选择?”

    陆薇一秒钟都没有犹豫,飞快地说:“如果老佛爷您不嫌弃,我情愿跟您一起去畅春园。”

    太后冷冷地审视她,“娴妃都不愿意,你真的愿意?我最厌恶人说假话,你最好对我坦诚相告。看在你服侍过我一场的份上,我不会亏待你的。”

    陆薇举手作发誓状,“佛祖在上,我是真心实意愿意与您同去畅春园。”

    这个时代,大家对佛祖,对誓言,还是挺相信的,太后语气和缓,问道:“为什么?”

    既然已经说开了,陆薇也不再说什么虚的,她回道:“宫里有那么多嫔妃,我在其中只是极其普通的一个。皇上看不到我,老佛爷您却看到了我。您对我好,我觉得跟着您每天都很开心,人生短短不过百年,我认为我的选择没有错。”

    她这样坦诚相告,让太后真正放了心,只是道:“他日你会后悔吗?”

    年华飞逝,现在是她最美的时候,错过了机会就没有了。

    陆薇斩钉截铁:“不会。”

    她开了穿越天眼好嘛,乾小四太能活了,他的后宫算得上是没有任何赢家,他自己就是后宫赢家,如此,何必去争?

    富察皇后、娴妃她们谋划那么多,唯一算漏的是皇帝实在太能活了。要是她们早知道这一点,估计都全躺平了。

    被人坚定的选择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真说开了,太后反而能感同身受,理解陆薇的选择。

    男人有没有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先帝雍正是她的男人,但这个男人等同于无。皇上对嫔妃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帝王天子皆如此。

    难得陆薇小小年纪竟然想得这么通透,自己愿意跳出局外,比那些所谓的局中人幸运多了。

    皇后,她再得皇上的宠爱又算得了什么,三年五年后再看吧。

    太后稳坐高台,她一点都不着急,等着看这出帝后恩爱的戏码如何继续上演。

    陆薇从太后卧房出来,彩玉彩娟纷纷朝她露出关切的神色。

    那意思就是你好吗,没怎么样吧?

    陆薇冲她们微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明年咱们就要去畅春园住了!”

    圆明园住了大半年了,正好换一个新地图耍。

    彩娟:“陆贵人也一同去吗?”

    陆薇:“是啊。”

    这两人面露同情。

    她们以为陆薇是迫不得已,肯定想不到她心甘情愿。

    ……

    圆明园的日子闲适而自在,在这种氛围中慢慢地过完了一整年,可以说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乾隆七年都算得上是风平浪静的一年。

    过年还是得回紫禁城过的,再回到咸福宫时,陆薇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最大的感觉还是不适,屋子怎么这么窄啊,院子里就那三两棵树,视野所到之处尽是墙壁,抬头只能看到小小的四方天。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魏贵人与陆薇有同样的感受,她笑道:“难怪连皇上都不愿意待在紫禁城呢,更何况是我们?”

    不过一年的时间翻天覆地的变化,到目前为止,魏贵人对她新身份是很满意的。

    等再见到陈贵人时,却又奇异地觉得时光并未变化。陈贵人依然还是原来的陈贵人,说话的腔调,行事那种永远不急不慌的态度,真让人觉得她就是永恒。

    陈贵人对同住一个宫殿的两个小伙伴都被封为贵人,表现得是为她们高兴,完全心无芥蒂,看来她学佛确实有所成就。

    皇宫里有最浓的年味,各种祭祀、宴饮活动,畅音阁每天都在唱戏,整个正月里都热热闹闹的。

    乾隆八年的新年稍稍与往年有所不同。正月初一,皇帝、皇后同去坤宁宫祭祀“佛朵妈妈”。

    这位佛朵妈妈是满洲萨满教中的掌管生育、子嗣的女神,相当于汉人的送子娘娘。

    每年坤宁宫萨满祭祀都少不了祭祀这位佛朵妈妈,但今年帝王大张旗鼓地祭祀对外又在释放什么样的信号?

    而且还听说礼部太医院从全国各地都选进很多名医。

    嫔妃们心里大概都有了数。

    跟皇后交好的贵妃自是真心为皇后高兴;纯妃与嘉妃二人在心里哂笑不已;怡嫔没客气,直接就叫了几个名医为她调理身子,预备着赶紧再怀个孕。

    至于魏贵人,皇后应该暂时用不着她帮自己生孩子了,但陆薇见她心情似乎还不错。

    人家想得很开,“我今年才十六岁,来日方长,一点也不急。”

    皇后今年都三十一岁了,即使现在还能服侍皇上,将来呢?

    魏贵人每日照旧去长春宫奉承皇后,皇后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可见皇后将来还是要用得上她的。

    她反而是为陆薇担心,“你真的下定决心跟着太后去畅春园长住?”

    陆薇:“如假包换。”

    魏贵人又问:“娴妃去不去?”

    陆薇道:“大概是不去的。”

    魏贵人摇摇头,“你瞧,人家是聪明的。”

    汉代时,赵飞燕姐妹当权,班婕妤为了躲避迫害,不得已退居长信宫服侍太后。可这是大清朝,皇后人挺好的,她是怎样都无法理解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为何甘愿去侍奉太后了。

    陆薇只想说太后是寡妇,不是尼姑,人家拥有丰富多彩的退休生活,她跟着太后,更不是在过尼姑那种清心寡欲、青灯古佛的日子!

    只除了没有男人,样样都好吧。

    连娴妃也想不通陆薇的选择,但她并不多问,而是拿着一卷画给陆薇瞧。

    陆薇展开画卷,原来是一副送子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