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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马甲,危!

    “他看上去好小啊。”听说阮瓀的孩子出生后, 李思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医院探望。

    孩子是早产,八个月不到,特别小一只, 红彤彤皱巴巴的,别说分辨出他长得更像谁了,和所有刚出生的小婴儿都一个样, 看不出什么区别。

    但大概是李思晚在阮瓀怀孕期间经常探望,原本熟睡中的小宝宝突然往李思晚这边别了下脸,砸吧着嘴巴, 好似在和他打招呼。

    “我感觉他在喊我叔叔。”李思晚说着, 又思考了下,“是不是喊舅舅更亲一点?你说我是当他舅舅好还是干爹好。”

    对于这种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小东西, 李思晚倒不会特别抵触, 还有心思和苏煦开玩笑。

    “如果你愿意的话,两者都可以,阮瓀应该会很高兴。”苏煦说道。

    “舅舅……干爹……”李思晚在嘴巴里琢磨着哪个词更好发音, 不过只纠结了一下, 就想起来,这保温箱里的好像还是个天才宝宝,不到一岁就已经会说话了,叫什么都会学得很快,“那还是叫舅舅吧, 听起来亲一点。”

    李思晚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噗嗤笑出声:“他要是喊我舅舅的话, 那不就该喊你舅妈了。”

    苏煦闻言勾起了嘴角:“也可以。”

    两人正聊着,就被告知探视时间到了, 想来是谢泽承得知他来探望,所以限制了他的时间。

    毕竟现在的李思晚,相比起谢泽承,倒是和阮瓀更熟。因为当年的绑架案,苏煦当着谢泽承的面把李思晚带走,后面二人就在一起了,谢泽承恐怕到现在都还在记仇。

    但没办法,谢家需要苏煦这位全球顶尖的心理学专家做心理疏导,毕竟除了苏煦以外,阮瓀不接受任何心理咨询师。

    谢泽承原本不喜欢这个孩子,到现在不得不利用这个孩子将阮瓀留下来,此间事,还真不是单纯的非黑即白就能定论的。

    “嗯,那好吧。”李思晚浅浅叹了口气,隔着玻璃窗对保温箱里面的小宝宝说道,“乖乖加油长大,舅舅过几天再来看你。”

    离开医院之后,李思晚便被苏煦送到了公司。

    李家按照剧情在国外破产了,李思晚因此拿到了好几个积分,扭头就在苏煦的帮助下,重新在国内接手了个小公司,置办起了自己的产业。

    他倒不是缺钱,主要是闲得没事儿做,苏煦就给他弄了个公司玩。

    说是开公司,其实李思晚也就是个甩手掌柜,每天啥事儿不做就跑去公司打个卡,和员工们聊天喝茶八卦吃瓜,直接被评为最和蔼可亲的老板没有之一。

    而且李思晚也不是为了赚钱开的公司,给的工资就很大方。为了吃瓜吃得更开心,他还专门捕捉了一堆大学生到岗位上,每天去公司都能感受到满满的活力,还能分到一堆零食。

    分明没个正行,但他这个小公司意外地团结,员工们也不想着跳槽,一天到晚铆足了劲工作,有时候李思晚去公司太早,这群小朋友没完成工作,还会嫌弃他在旁边碍手碍脚。

    简直倒反天罡!

    但就这么个小企业,运气也是好得令人咂舌,总能拿出意料之外的成绩,做着做着,李思晚就被员工通知,可以上市了。

    不是,这群人,他们自己割自己的韭菜?

    李思晚表示相当震撼,他这个老板好像什么都没参与,怎么员工自己就把公司做大做强了。

    莫名其妙地坐着数钱,就像买回家打发时间的小玩具背地里偷偷当变形金刚那样让人震撼。

    而因为公司自己做大做强后,李思晚甚至会被推出来应酬,即使每次他基本上都属于聚会上的吉祥物吧。

    这个圈子就那么大点儿,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和苏煦的关系,不仅没人灌他的酒,还一路给他开绿灯。

    公司员工经常戏称老板娘的名号很好用。

    一来二去的,李思晚都没想到,这群大学生这么争气,竟然拿到了和靳家旗下公司的合作。

    李思晚跟着自家员工去对方公司大楼的时候都感觉不可思议。

    他开的不是个小作坊吗?怎么和行业大拿都攀上关系了。

    员工对他神秘一笑:老板您是说上市公司是小作坊吗?咱们公司的股价今年都没绿过。

    李思晚:“……”

    系统这个外挂未免给他开得也太大了一点。

    不管了,数钱吧,白给的钱就是香哈!

    李思晚原本以为这次去靳瑜的公司能和对方打个照面,毕竟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靳瑜了。

    这小子最近忙得很,据说和谢家的公司在竞争某个项目,那本来是谢家的蛋糕,靳瑜却想要动,闹得场面很不愉快,就连谢泽承的那些长辈都出面插手了。

    当然这些瓜都是李思晚听到公司员工说的。

    他们公司的人相较于谢家,更倾向于和靳瑜的公司合作。

    这点李思晚倒是莫名有种隐秘的成就感。

    毕竟如果是原著里的靳瑜,那手段毒辣的,简直和谢泽承是双胞胎。

    或许是在靳书意的感染下,如今的靳瑜倒没有像原著里那样,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道德感存在薄弱,反而成为了业界内公认的良心。

    虽然只是相对而言,但起码在中底层员工中,大多数人都会因为福利待遇选择靳家旗下的产业入职。

    就连李思晚这个甩手掌柜手底下的员工,都更看好和靳家的公司进行合作,即使谢家才是这个项目一直以来的合作者。

    谢家为了保下这个项目,这次给出的合作也是让利颇多。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能看不懂谢家的聊斋么?

    谢家让出的这些利益,以谢家的尿性,之后肯定也要在其他地方抠回去。

    但和靳家的合作就不同,虽说短期内给出的条件确实没谢家的好,但靳家的口碑,起码给到手就不会反悔使绊子,不像谢家那样,拿到手了他们都会想方设法让你吐出来。

    因此李思晚公司的年轻人们选择了赌一把,站队靳家,免得之后和谢家那些老东西们狗咬狗。

    李思晚虽然不算特别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对靳瑜莫名其妙的有一层信任滤镜,非常支持自家员工的这场豪赌。

    分明是谢家给的利益更高,李思晚却无条件支持他们的想法,简直把这群员工感动得一塌糊涂。

    合同的签订异常顺利,结束之后,双方正在那客套地互吹彩虹屁,李思晚忽的向一旁的人问了一句。

    “你们靳总是不是要预约才能见到。”

    面对合作公司话事人的询问,当然不能一口回绝。

    “靳总确实挺忙的,如果您有事找他的话,我可以帮您问一下。”

    “嗯,直接报我名字就行了,他认识我。”李思晚也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靳瑜的私人联系方式,明明二人在各个聚会碰面的时候,相处其实都还算融洽。

    起码能聊到一块儿,靳瑜也不会拒绝他的“作弊小饮料”。

    但或许靳瑜依旧不是很喜欢和他打交道吧,李思晚也是后面才明白过来,当初的靳瑜误会了什么。

    毕竟对方没有苏煦那么变……嗯,就是那么强大到能记住别人微表情的记忆力吧,也没有进行过心理学专业的学习,因此并没有认出来他就是靳书意。

    可李思晚和靳书意相像的地方太多了,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说话习惯,甚至是口音和语气,一切几乎都没有变过。

    又有传言李思晚和苏煦有一腿,那么比起李思晚的里子里是靳书意,李思晚是被苏煦按照靳书意的言行举止进行过调.教出来的这点会更容易被想到。

    因此当时的靳瑜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并且对苏煦这个行为大发雷霆。

    不过靳瑜的确是变了,至少没有迁怒过李思晚,而是对“始作俑者”进行了警告。

    虽说不知道后面苏煦是怎么说服靳瑜的,总之,靳瑜就算不太看得惯李思晚一举一动都像靳书意,却没对他有过多的成见。

    李思晚觉得,靳瑜多少还是在意的,不然他们认识这么久了,也不至于两个人不论电话还是微信都没有交换过任何联系方式,即使李思晚记得靳瑜的手机号码。

    他也不会再拨通过去了。

    参与谈判的工作人员对于李思晚和靳瑜认识似乎有些意外,本来只是客套,这下还真的打到了总裁办问了一下。更令他们意外的是,靳瑜居然推掉了行程留李思晚他们下来吃饭。

    原来这个青年真和他们靳总认识!

    不仅靳家公司的人意外,李思晚那帮子手下也挺意外的,毕竟他们私底下也分享过不少关于这位靳总的瓜,谁能想到这两人竟然认识呢!

    “Boss,之前你怎么没说你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脉啊!”

    李思晚耸肩,故作无辜:“你们也没问我啊。”

    而且他都是到公司楼下了,才知道这次合作方是靳家。

    靳瑜并不在他们谈合作的这栋公司大楼,这不过是靳家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因此还是这边的工作人员开车把李思晚他们送去总公司的。

    相比起下面的“小弟”,靳家产业的总公司大楼看上去就要辉煌很多。

    这边没有什么详细的经营业务,基本上整栋楼都是办公楼,每一层差不多都代表了一个相当于李思晚他们公司规模的企业。

    下来迎接他们的是靳瑜直属的助理,专门带他们乘坐的内部直升电梯,子公司的人当然没有资格留下来,送走李思晚他们之后就离开了。

    跟着李思晚一起来的公司员工倒是颇有几分刘奶奶进大观园的样子,李思晚打趣他们:“喜欢这里?我给你们递offer怎么样。”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的Boss.”在李思晚手底下工作的员工今年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可以说都是一帮子年轻人,但他们都非常自信,只要他们的老板不换人,肯定不会让他们三十五岁即失业。

    靳家的公司福利待遇确实好,公司规模也相当大,但他们这个年纪这个资历,就算有李思晚的关系,送到这边来也依旧讨不到好。

    算不上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吧,主要是他们boss是个甩手掌柜,他们的工资都快变成自己给自己开的了,到这边来赚再多钱肯定也没自家公司舒服啊。

    那位助理听到这段谈话,暗暗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不着痕迹地多打量了一眼。

    这助理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在人脉资源上是常人难以想象地广的,当然在接到下面传递过来的消息之前就知道李思晚这个人。

    如果真要什么人都能见到靳瑜的话,那对方直接到一楼开个会客厅,每天光开见面会都得加班996了。

    助理只知道李思晚是苏煦的男朋友,苏煦谁不认识呢,更重要的是苏煦和靳瑜是中学同学,因此才将消息汇报给了靳瑜。

    结果对方以此为借口推掉了和谢家的谈判,这里面弯弯绕绕很多,即使是这位助理也不能彻底参悟,但表面看上去,就显得像是他们靳总对于李思晚很重视了。

    只是在听到这番对话之后,助理推测,这两人的私交应该也不错。

    “靳总估计还有二十分钟才能结束上一个议程,请各位稍等,咖啡和茶水请问有偏好的吗?”

    李思晚带来的人基本上都点了咖啡,李思晚这个甩手掌柜对喝那玩意儿没什么兴趣不说,晚上还容易睡不着。

    他想了想,可是茶他也不想喝,水……勉强吧。

    不过是纠结的片刻,这位助理就十分懂行地补充道:“公司也有饮料,您看是喜欢甜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也可以到茶水间来选。”

    毕竟是一群年轻人,还是和他们公司最有话语权的靳总认识,助理当然会好好招待了。

    “嗯……那我看看?”

    “这边请。”助理带着李思晚去茶水间挑饮料。

    “Boss!Boss!”李思晚带来的人偷偷给他打暗号。

    李思晚连忙摆摆手。

    这群显眼包!

    不过他最后还是厚着脸皮给另外两个人带了他们喜欢的饮料。

    毕竟他们几个经常一块儿喝下午茶,相互之间也知道对方的口味。

    “李总和公司的员工关系看上去很好,真是让人羡慕呢。”助理在李思晚挑饮料的时候还不忘商业互吹。

    李思晚哪里听不懂这话是说他手底下的人不懂事,笑一笑就随口应付过去了。

    助理帮他把饮料拿回去,中途还交代了人送些糕点小吃去会客厅,结果二人回去的时候,靳瑜竟然已经到了,还和李思晚带来的那两个小年轻正聊着。

    这还是李思晚第一次看到工作中的靳瑜的样子,大概是刚从会议桌上下来,身上还穿着正装,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和平日聚会里悠闲的模样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感,与记忆里那个总是黏黏糊糊贴在他背后撒娇的小家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终究是长大了。

    直到这一刻,李思晚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种撕裂感。

    对于他来说,并没有经历过岁月的长河,那根深蒂固的印象并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再加上靳瑜发育得早,在他离开之前就已经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而李思晚个子矮,现在放在靳瑜面前,依旧矮上了大半个脑袋。

    不论是身高差,还是接触不多的时间,都没有让李思晚将现在的靳瑜和曾经那个弟弟,分出明显的差别来。

    他有些说不出此刻的心情,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好像笼罩进了一种,不太舒服的状态里。

    见到李思晚和助理回来,靳瑜看了看助理抱着的饮料,目光中带了几分促狭地看向李思晚,都还没开口,李思晚就先发制人。

    “吃你点东西怎么了,不会把你吃穷的。”

    李思晚身后的助理差点没忍住表情破功。

    关系这么好的吗???简直超乎想象。

    这话倒是把端着表情的靳瑜给逗乐了:“我还没开口呢。”

    李思晚:“……”

    他就是刚刚心情突然不太好,想说点什么而已,现在反而搞得有些丢脸了。

    “咳。”李思晚清清嗓子,开始给自己找场子,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还有会儿会议结束么,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怕你背着我把公司吃垮了,过来监督一下。”靳瑜开玩笑道。

    李思晚深吸一口气,差点儿没上去拧这小子的耳朵。

    他们这聊天的内容十分随意,和私底下聚会时差不多的口吻,倒是冲淡了一些陌生感。

    “嗯,那你等着吧,我等下从你这层楼开吃,一层一层吃下去,全部给你扫光,连承重墙都不给你剩下。”李思晚面无表情。

    坐在沙发上跟着李思晚过来的那俩已经憋笑憋得脸都要变形了,就连李思晚身后那位职业素养极高的助理,也没忍住别过了脸。

    谁见过能在靳瑜面前这么开玩笑的人啊,就算是靳总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亲戚过来,他们都没见过这位这么随和的样子。

    李思晚带来的这俩经理倒是觉得对面这位靳总意外地平易近人,这位真的是靳家唯一的掌权人吗?看上去挺年轻挺好说话的,倒是很适合他们公司的工作氛围。

    现在其实还没到饭点,但靳瑜却直接订了座位,邀请李思晚到近郊的某个口碑很好的私人山庄吃饭,直到下午才把人送回来。

    而另一头,原本专门出席打算和靳瑜好好谈判一番的谢泽承,却没在对方的团队中看到计划要见的人,眉头蹙起,冷声询问道:“你们靳总今天不是说要来吗?”

    “靳总临时有事,连下午的会议都全部推掉了。”

    谢泽承冰冷的目光变得狠厉起来。

    靳瑜,这都是你逼我的……

    李思晚在山庄玩了半天,还吃到了曾经很喜欢的菜,一打听才知道厨师原来就是中学时期的靳书意最熟悉的那个。

    那人原本是在一家私房餐厅工作,因为靳书意经常去吃,后面就被请到了靳家去,只是没几年,就解除了合约,几经辗转,最终在这个山庄安定下来,已经入驻七八年,成为股东之一了。

    时光荏苒,李思晚却只能在心底偷偷感叹,不过幸好知道这个厨师的工作地点,以后没事也可以过来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靳瑜不知道他的忌口,毕竟两个人见面基本上都只有喝酒,李思晚那一长串的禁食名单并没有告诉过对方。

    眼看着这么多美食当前,有一半都不能下筷子,李思晚就快郁闷了。

    倒是他带来的两个经理有口福,想着反正自家boss和对方关系好,也不客气,吃得那叫一个香。

    “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吗?”靳瑜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思晚惆怅地看了一眼他没动筷子的那些,感觉下一秒都能哭出来。

    折磨啊!

    他还没开口,他带来的两个小年轻就替他回答了。

    “靳总误会了,我们boss对好多食物都过敏,这里面很多东西他都吃不了,平时点饭的时候备注都要写几页。”这话当然是夸张,不过二人还不至于笨到不会说客套话。

    对方就算再平易近人,也是市值千亿的集团掌权者,他们当然要替自家老板说话了。

    靳瑜闻言,倒是显出两分意外,目光深处有微不可查的失望,但没人能看出来这人真正的想法。

    “我还以为你只是葡萄和小麦过敏,没想到这么多东西都不能吃,今天做东实在是没招待好。”

    李思晚对于葡萄和小麦制品过敏这件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毕竟每次聚会都只能喝白的,以及很少种类的酒水,他的过敏原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不会,这家餐厅的厨师我还挺喜欢的,以前不是在我们学校附近开过餐馆么,真是没想到能吃到儿时味道,还挺惊喜的。”

    李思晚这话说得并没有破绽,毕竟他们曾经的确是一个学校出来的,那家私人餐厅在他们学校人气也很高。

    虽然价格昂贵,但他们是贵族学校,大多数人都是吃得起的。

    “那还真是碰巧,我有个故人,也很喜欢这位厨师的手艺。”靳瑜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聊什么极其普通的话题,在场的人并没有听出任何的不对劲,李思晚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

    他的心有些乱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太巧了。听上去你们关系似乎很不错,你都能记得他的口味。”

    “同吃同住了三年,确实很难记不住。”靳瑜说道。

    李思晚的指尖有些抖,他放下了筷子,拿了张纸巾擦嘴,心情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他有些慌张,慌张到大脑都停止了思考,甚至忘记自己可以暂停时间好好冷静一下。

    这次出门他并没有开启系统权限,或者说,自从他没有多少重要剧情需要参与之后,李思晚就很少和系统交流了。毕竟谁也不想在两个人亲密的时候还有个电灯泡在脑海里发光发热。

    他的慌乱并没有被同桌的其他人注意到,就连靳瑜也只是很随意地看了一眼,随后将纸巾往他面前推了推,继续闲聊起来。

    “同吃同住三年?同学?还是靳总的兄弟啊。”一旁的人八卦道。

    李思晚只觉得自己开始呼吸不畅了。

    “是我哥哥。”靳瑜说。

    李思晚放在桌面下的手指一紧,盯着桌面上的菜,不敢直视坐在他对面的人。

    靳瑜似乎在怀疑什么,才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了靳书意。

    甚至,或许连今天吃饭的地方,都是靳瑜布下的一个局。

    绝对不能让对方发现。

    李思晚都快忘记最开始决定不让靳瑜知道他就是靳书意的原因是什么了,他现在几乎无法思考,只想着要怎么才能避开。

    “咦,靳总有哥哥吗?是亲兄弟吗?”李思晚带来的二人有些疑惑,但又忍不住好奇。

    他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就是大老板带头吃瓜,所以他们也十分敏锐地就察觉到了瓜的香气。

    毕竟如果是亲兄弟的话,怎么可能只同吃同住三年呢?但如果不是的话,又能够同吃同住三年,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李思晚真相掐住他这俩瓜田里的猹手下不要乱问。

    “嗯……算是吧。”靳瑜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搞得两个吃瓜人士更加好奇了。

    “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中学那年出国了,之后就再没回来。”靳瑜淡淡说道,好像和那位亲兄弟关系也就一般。

    在场的人只有李思晚最清楚,毕竟如果要查,甚至只需要百度一下,就能戳穿靳瑜的这个谎言。

    靳瑜的确是老靳总和前妻生的孩子,不过老靳总的前妻死了,现任的妻子嫁过来之后,并没有给老靳总生育一儿半女,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根本不存在。

    “那真可惜,靳总看上去和您兄弟的感情很好呢。”二人商业吹侃道。

    靳瑜浅浅笑了下:“应该很好吧,不过他大概不太喜欢我。”

    李思晚:“……”

    他甚至不知道靳瑜是不是真的猜出了他的身份,不然怎么会当着他的面造他的谣。

    “咦,应该不会吧。”吃瓜二人组帮忙挽尊道。

    “别看我这个样子,小时候还是挺调皮的,父母都管不住我,只听我哥的话。”靳瑜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点不能算假话,但表面上看来,似乎也有所出入。

    小时候的靳瑜的确是很恶劣,但起码在父母面前还是一副乖乖小孩儿形象的,不然原著里的靳书意和就是,也不至于被他骗过去。

    李思晚并没有拆穿,毕竟在众人眼中,他们在中学时期的关系不过是隔了两届的学弟,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但靳瑜偏偏要来cue他一下。

    “不信可以问问你们李总。”

    李思晚强行接过来话头,拉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学长,你都忘记你大我两届,我们都不在一栋教学楼,以前都是在风云榜上才能看到你的名字。”

    这点李思晚还是有做功课的,因为他担心自己哪天会说漏嘴。

    靳瑜在靳书意的管教下,学习成绩越来越好,甚至在靳书意离开之后,反而加倍努力地学习,他和苏煦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年级排名的最前列,不争上下。

    “的确,你们刚入校那年的青年节,我哥还带着我去听过你演奏小提琴。”

    李思晚:“……”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我怎么不记得!

    李思晚:“那还真是荣幸,不过我好像是……记岔了,我都不记得学长还有过亲兄弟,也是姓靳吗?”

    还好这两年和苏煦待在一起的时间多,李思晚偶尔也会跟着苏煦学习一些心理学方面的内容,很快就将心态调整了过来,并且还能控制好表情。

    不能表现出心虚,不能被发现自己的异常。

    李思晚告诉自己要冷静。

    靳瑜的表情没怎么变化,不仅是现在,十年前,当靳瑜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甚至更早,这家伙就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表情,因此没人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什么。

    吃瓜二人组终于察觉出来了一丝不对劲,可他们的身份,并不方便拆穿,便不好接话,并且相互开始打眼色,看看怎么帮自家boss解围。

    他们boss是真的勇啊,敢正大光明地说自己记错了,要是换成他们和关系好的朋友坦白,恐怕会被捶变形。

    “嗯,不知道学弟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靳瑜缓缓吐出那几个字,声音变得有些轻,像是多年没有提到嘴边,念起来已经有些陌生了。

    “靳书意。”

    即使早就知道靳瑜没有被世界抹除关于靳书意的记忆,这么当面面对的时候,李思晚也难掩慌乱。

    他只能略微夸张地笑了笑,将自己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呵呵,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如果有机会的话,还真想和他认识认识。”

    一旁的吃瓜二人组好像终于找到了话头,连忙接过去给自家boss挽尊。

    “确实好听,书意……有点耳熟。”

    这人只是随口一说,靳瑜却突然变了脸色,目光有些锋利地看向这人。

    “很耳熟吗?”

    那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位靳总怎么会突然反应这么大,这才感受到了自家boss和对方谈话时的压力。

    还好另一个吃瓜的脑袋反应很快,连忙解释道:“我也觉得很耳熟,似乎是某句诗词里的?”

    “对对对。”吃瓜二人组一唱一和,“而且是很知名的诗句!”

    “嗯……你们说得我好像也觉得是有些熟悉了。”李思晚跟着接话道。

    “是取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靳瑜脸上冷厉的神色重新掩藏起来,缓缓揭开了谜底。

    “哦哦!恰同学少年!”

    “沁园春,雪是吧?”

    “是长沙,大哥……”

    吃瓜二人组自娱自乐起来,饭桌上的气氛也缓和许多。

    李思晚在那儿坐了半天没动筷子,是有点儿所不过去,这才随意夹了一块儿吃的。

    只是那糕点都还没进嘴里,就被一旁的人眼疾手快抓住了筷子。

    “Boss,这是牛奶做的,你不是吃不得奶制品吗?”

    李思晚讪讪把奶糕给放进骨碟里:“没认出来,我以为是年糕。”

    吃瓜二人组叹气道:“所以说呢,boss你以后吃好吃的还是得带上咱,经常连自己不能吃什么都会忘记。”

    “对对,吃贵的的时候一定务必带上我!”

    李思晚被拆台,也不生气:“没关系啊,反正我男朋友给我记着呢。”

    吃瓜二人组:“……”

    苍天啊大地啊就没人能管管他的吗!杀单身狗也犯法的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学弟和苏煦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靳瑜放下筷子,用颇有些感兴趣的语气问道。

    李思晚当时头皮都紧了,这小子怎么总喜欢给自己搞些送命题!

    这个问题,别说,李思晚还真没准备过答案。因为苏煦在这方面把他保护得实在太好了,也从没让他尴尬过,自然就没有考虑过怎么应付人。

    如今被靳瑜问出口,旁边还有俩强势吃瓜的也跟着两眼冒金光,李思晚的压力一下就上来了。

    该、该怎么编,该怎么编啊!

    关键是苏煦也没和他说靳瑜对这件事知道了多少,就算他乱编……也没法编啊,万一有点出入,被识破了怎么办。

    李思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硬着头皮胡扯起来。

    “就……之前那个事情,我不是被牵扯进了绑架案吗?”李思晚的脑筋一下就转换过来。

    靳瑜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又不一定得说是怎么认识的嘛,完全没毛病!

    “绑架案?我的天,boss你还被绑架过?”俩吃瓜人更加感兴趣了。

    李思晚扯出来个笑:“是啊,因为……某些原因吧,反正,我和我以前邻居家的弟弟,嗯……就稍微有点误会。”

    吃瓜二人组接话道:“所以那个弟弟就把你绑了?”

    李思晚眼皮一跳:“不是……不是他把我绑了,是有人以为,呃……”

    他的脸皮还是有点儿薄,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脸红:“大概是有人误会他喜欢我嘛,这个,小时候不懂事,我又挺照顾他的。”

    李思晚差点没把自己的冷汗说出来,感觉自己的补丁越补越奇怪。

    “或许不是误会呢,这年头小孩儿那么早熟,他或许是真的喜欢你。”靳瑜忽然开口道。

    李思晚真的有点汗流浃背了,他摸了一下额角不存在的冷汗:“中学生哪里懂什么喜不喜欢的,我真就只把他当……”他话都快说完了,才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了,“……邻居家的孩子。”

    “嗨呀boss你就不用说了,我们都懂的,然后呢?”吃瓜二人组已经默认了李思晚就是脸皮薄,默认对方喜欢他。

    李思晚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然后他仇家就把我和他现任对象一起绑架了。”

    吃瓜二人组:“……”

    这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李思晚旁边,纷纷抬手往自家boss肩膀上拍了拍。

    “Boss你真是承受了你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呃……重量?”

    “不会玩梗可以不玩。boss,给你点根蜡。”另一个人比划了一下。

    李思晚:“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

    “嘿嘿,不客气哈boss,给我安排下奖金就行。”

    李思晚都气笑了:“等着吧你。”

    他是真挺庆幸有这吃瓜二人组给他当捧哏的,起码话题说着说着就绕开了,后面更是跑题跑到天涯海角,最终不了了之。

    靳瑜听到后面大概是没了兴趣,或者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没聊多久,他们便坐上了返程的车。

    “多谢靳总的招待,希望下次还能与贵司合作。”在分别的时候,吃瓜二人组还是十分客套地完成了告别。

    整个饭局,只有李思晚消化不良。

    他回家的时候,苏煦也正好在家里。

    如今他已经彻底搬去和苏煦一起住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实在有些压抑……

    李思晚一把扑进人怀里,埋着脑袋,面颊贴在那柔软的胸膛,聆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

    苏煦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任由他像只树懒一样抱着他,随后亲了亲自己恋人的发顶。

    “发生什么了?”

    李思晚心累得不想说话,摇着头,脸颊在那胸肌上蹭了蹭:“让我充会儿电。”

    “嗯。”苏煦便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李思晚才闷闷地开口:“我今天见到靳瑜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对方的模样,心脏隐隐地有些难受,像是被遗忘的、不敢去面对的、横亘在心底的疤,正在隐隐作痛。

    “他好像有点怀疑我了。”李思晚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他只是下意识的、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靳瑜,也不想让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他甚至希望靳瑜能忘记他。

    可他什么都记得。

    耳尖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的主人和这个吻一样温柔地问他。“做.吗?”

    如同伊甸园里吐着芯子的蛇,让他沉溺在美梦编织的牢笼里,遗忘掉一切的疼痛与过往,永远不用去面对,那残忍的现实。

    李思晚筋疲力尽地沉睡过去,眼角闪烁着的星光被轻轻吻去。他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那道未见天日的疤被再次掩埋。

    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第042章 失控

    “嘶……”李思晚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腰酸背痛的感觉像是被人揍了一顿,浑身都使不上劲。

    干爽蓬松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掉的,他睡得太死了, 以至于根本没察觉。倒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疼痛,只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李思晚窝在柔软的被窝里犯了好一会儿的懒,才鼓起勇气爬起来,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顺着床咻一下就滑下去,直接摔到了地上。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一种微妙的和想象中不一样但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听到卧室里的动静, 苏煦推开门,便看到坐在地上扒拉着床边, 像是艰难复健的李思晚, 笑容有些无奈地走过来,把他抱上床。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李思晚沉默地看了一眼世界,这马上都到午饭的点了, 什么叫这么早?

    苏煦给他算了下时间:“才睡四五个小时, 是现在回去睡,还是吃完饭再睡回笼觉?”

    李思晚有些面热,说话都嘟嘟囔囔的:“你不是也才睡这么点吗,我怎么就不能起来了。”

    “嗯,那先起来吃点什么。”苏煦摸了摸他的额头, 确认没有发烧,堪称娴熟地把他抱起来。不过不是矜持的公主抱,李思晚跟只树懒似的扒在人肩头, 完全像小孩儿一样被抱着,想要着力却使不出力气来, 有种无助的感觉。

    “苏煦!”他非常不满这个姿势,丢脸就算了,还会让他联想到不太妙的东西,对方轻轻笑了一声,把他往上掂了掂,还故作无辜地应了他一声。

    “怎么了?”

    李思晚吧唧一口啃在就近的皮肤上,在本就已经布满痕迹的地方又添新伤。

    这些全都是他啃出来的,他自己身上倒是没多少痕迹,苏煦舍不得他痛,不过被折腾得狠了的时候,李思晚就不剩多少理智了,最后搞得苏煦才像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凭什么啊,他才是……!算了,不说了,总有一天他会讨回来的!

    李思晚信心满满。

    早餐……这个点应该算是午餐了,清淡得李思晚嘴里都能淡出鸟来,没什么味道重的,还都是软乎乎的流质食物,搞得李思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病号,他以前吃病号餐都没吃这么清淡过。

    “我要吃肉!饿死了。”想想就憋屈,连饭都不让他吃饱,魔鬼,禽.兽!

    “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先凑合着吃点。”苏煦哄着喂他,勺子都递到嘴边了,好像不吃下去也不太好。

    粥里煮了肉末,牛肉的,有股子奶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李思晚随便吃了点,感觉是虚假地吃饱了,都没个硬菜,等下肯定会饿。

    他多少恢复了点力气,刷完牙,窝在沙发里看了会儿剧,都没看完半集,就困得头一歪,倒在那儿眼皮子打架地靠着。

    “去睡回笼觉?”苏煦过来坐到他旁边,顺手给他搭了张毯子。这几天天气还没大热,很容易着凉,不过李思晚似乎不用太注意这些,跟苏煦一起住惯了,对方除了出差的时候会提醒他,基本上比他本人还知道冷热。

    “嗯……”李思晚头重得抬不起来,点点脑袋,把手臂伸出来,被十分轻松地抱了起来。

    说来大概是体质问题,他这身体根本吃不胖,还总是看上去病殃殃的,即使去健身,也很难长出来什么肌肉。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病弱白月光buff吧。

    那可是手上破了点皮都得送医院的设定,娇气得很。要不是开了外挂,还有苏煦照顾,就这体质,李思晚都担心自己能活个几天。

    这回笼觉李思晚睡得还挺过瘾的,一觉醒来天色都开始泛红了。

    他白天睡了一整天,昼夜颠倒的,晚上肯定是睡不好了。

    身上的力气倒是恢复不少,只是这生物钟,有点难调。

    分明说好了只睡两三个小时就叫他起来,苏煦却让他前后加起来足足睡了快十个小时。

    又不是养猪,干嘛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生前何必久睡……咳。

    不过睡醒就能看到喜欢的人就躺在旁边陪着自己,那睡过去一整天浪费的时间好像又变得不重要了。

    李思晚往苏煦怀里拱了拱。

    “晚上吃什么啊?”

    “看你想不想出门吃。”苏煦捏捏他的耳朵,痒得李思晚直往被子里躲。闹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床上爬起来。

    多少是能正常活动了,虽然还是有些酸涩,但如果不是什么劳累的运动,倒也能坚持一下。

    苏煦预约了一家空中餐厅,吃完饭还能去楼顶看夜景。

    “这几天北方正好能看见极光,等下要不要去看看?”

    “国内也有极光了?”李思晚有些惊讶,最近也没感受到什么极端天气啊?

    不过新闻里的极端天气挺多的。

    说起来他也不是没见过极光,只是看极光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搭配着雪景,如今国内就能看到,还是有点稀奇。

    二人晚饭之后找了个最近的飞往北方的航班,这边没什么夜市,要不是这两天有极光,街头恐怕早就没人了。

    还好苏煦在这边也有房产,不愁没住的地方,虽然因为这边的房子不常住人显得有点儿冷清,但定期有人打扫,倒是随时住进来都不会缺东西。

    只是这边的房子买得没那么大,只能算临时落脚的地方。李思晚觉得自己真是彻底被奢侈的生活养叼了。

    穿书前五六十个平方的小公寓一个人住都会觉得宽到懒得打扫,穿书后一百多个平方的房子竟然会觉得……温馨小巧。

    换普通人家能住三四口人了,他竟然会觉得小巧?!

    李思晚坐在阳台上,看着天边的极光有些恍惚。

    苏煦调了点低度数的水果饮料,又拿了点儿零食过来,两个人在阳台上吹着夜晚的风,倒是悠闲又惬意。

    李思晚荡在秋千上晃着,这架秋千倒是和普通人家里那种落地摆设的不同,是在装修之前就将钉子埋进了天花板里,能承受成年人坐在上面大幅度地荡。

    “感觉你会喜欢,就装了一个,现在看来确实不错。”苏煦靠在对面的阳台栏杆上看着李思晚玩,仿佛不论自家的恋人有多幼稚,他的耐心永远都不会耗尽。

    “确实很喜欢。”李思晚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说秋千,还是说面前这个人。

    “那要不要试试……”

    李思晚:“……”

    他又羞又恼地将手里的靠枕砸到苏煦身上去,他都还没完全恢复呢!提、提这种事……不过,好像,确实也挺,嗯,那个什么……

    “但这、阳台上……”他开始犹豫起来,“不会被看到吗?”

    “窗户是单向玻璃。”苏煦坐到他旁边,陪着他晃起来,“只要不开灯的话,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李思晚有那么一丁丁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心动……

    他们在北方玩了小半个月,趁着不是旅游旺季,将热门的打卡地挨着去了一趟。

    李思晚累得够呛,感觉好像什么事都没做,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精力花哪儿去了。

    不过玩得倒是很尽兴。

    他这样一出门就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回公司还一切都井井有条的甩手掌柜,真的是相当幸运了。

    其实李思晚也不是真的没管,他给公司里的全体员工放了假,但班总得有人上吧?那就全部算节假日加班,工资给得杠杠的。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这群自己噶自己韭菜的小员工们,还争气地又给公司谈下来好几笔大的,十分对得起自己的工资。

    天知道李思晚只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出去玩,连打卡都懒得回去打了心虚,才搞出来这么个操作,他公司里的员工真是相当给力啊!

    “Boss,怎么感觉你去了一趟北方,连口音都变了?”

    “真假的?”李思晚被提醒了一句,才突然惊醒,回忆了一下,好像多少有点。

    苏煦一点都不提醒他!

    公司里其他人那叫一个乐的。

    “哎boss,你真的和靳氏集团的靳总是中学同学啊?我们之前都不知道!”

    突如其来地提到了靳瑜,李思晚心里头虽然还是免不了咯噔一下,但也只是淡淡地咯噔了一下,似乎不会像之前那么难过了。

    那什么好像的确是忘忧的好药方,除了有点费他。

    “怎么,你也想跳槽?”李思晚甚至还能和这群人开玩笑。

    他话音刚落,之前和他一起过去的吃瓜二人组就哀嚎起来,比着三个手指对天发誓。

    “Boss!什么叫也啊,我明明没说要跳槽的好不好。”

    周围的人纷纷乐起来。

    “不去不去,大厂太卷了,还是咱们小庙的香火好吃,正常工作日上班都拿得节假日的双倍工资,爽爽爽!”那人说着,揶揄地看向李思晚,“不过boss,你这几天……是和老板娘一起度蜜月吧?”

    李思晚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耳根子都忍不住偷偷发烫,他清了清嗓子:“对啊,给你们放假了你们不争气嘛。”

    “嘿嘿,其实我也快度蜜月了。”那人说着,甜蜜一笑,倒是显得两分傻气。

    “什么?!我以为咱们公司就只有boss一个叛徒,你丫怎么也要结婚了?!”众人震惊。

    “就这月底,到时候一起来喝酒咯。”

    李思晚看着那人幸福地傻笑,自己的嘴角也止不住上扬:“那给你放个婚假吧,三十天带薪休假,回来上班就扣工资。”

    公司众人:!!!!!!!

    “Boss!!!我爱你Boss!!!”

    “我跟你说我要签终身卖身契!我要在咱们公司干一辈子,你别想甩开我了!”

    “Boss,你说二婚还给放这个假吗?”

    李思晚都被气笑了:“想得美,男朋友都没有就想着二婚了。”

    “嗐!我先找一个有钱的老头,熬死了再招个小鲜肉当赘婿,头婚的婚假搭二婚的一起放一个半月,不过分吧boss。”他们公司这氛围也真是什么都敢拿到他面前说。

    李思晚被逗得直乐:“那你还是有点本事,批了!”

    周围的人调侃道:“一个半月,我看你招的赘婿恐怕也管不了几天。”

    众人笑到捶大腿。

    聊天归聊天,休息的时间结束之后,还是要继续工作的。

    每到这种时候,李思晚就要被嫌弃碍手碍脚了。

    他招的这群人基本上很少有拖延症,全都是在上班时间就将工作高效率完成了。

    毕竟下班之后他这个老板带头,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集体失踪,连甲方都找不到他们人。如果不在上班期间完成工作,下班后出的纰漏就得自己担着,因此所有人都会打气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完成工作。

    “Boss,关于公司和靳氏集团的项目您看一下这个……”刚刚还在开玩笑的人当即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连说话都简洁利落。

    大概是上次的合作比较愉快,李思晚又和靳瑜是熟人,于是这第二次合作很快就找上了门,甚至还是甲方主动提的合作。

    能有这么大的单子,不仅是很大一笔收入项,更是能够积累起不错的口碑,公司对此相当重视,自然就要把事情报到李思晚这来。

    毕竟合同上可能很小的百分点,放到后期都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这关乎到今后合作方面的事宜,马虎不得。

    李思晚这副身体在大学期间就是学的金融,多少也有相关的知识,看合同的时候也会有自己的考量。

    在敲定好具体的事宜之后,还要约定专门的时间双方现场签订。

    还是原班人马,不过因为这次的项目相比于上次的小打小闹,还要更加正式。因此李思晚还得再跟着去一趟靳家的总公司,说不定今后能够达成长期合作。

    就李思晚个人来说,他是不太想再去一趟的,但对上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像对儿子一样把他们宠上天。

    谁让这是他的公司呢。

    李思晚在约定时间来到了靳氏集团的总公司大楼,也不知道是最近传出什么风声,这次的合作对方也相当热情,并且合作的谈判过程也进行得相当愉快。

    签订结束之后,对方还邀请李思晚他们团队留下来共进晚餐。搞得李思晚手底下那群人挺受宠若惊的。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李思晚大概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曾经他也是靳氏集团的大少爷。

    不过在那群小年轻们和他解释了靳氏集团如今的发展规模之后,连李思晚都有点儿惊讶。

    如今的靳氏集团在靳瑜的带领下,不仅没有因为新旧移交、随着掌权者的变动而产生多大的波动,反倒是稳中向好,对外扩张了不少的业务。

    靳瑜在商业方面天赋惊人,这点在原著中也有描述。

    甚至,原著中的靳瑜是在大学之后才开始进行学习的,而现在的靳瑜,因为受到靳书意的影响,早在初中的时候就重拾学业,上大学的时候已经站在原著中那个靳瑜力所不及的高度了。

    甚至还创造出了一个个神话,以至于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足以在那群黑心的老狐狸手中,分一杯羹。

    难怪他们公司的人会这么激动,如今的靳氏集团早已经是更新换代后的庞然大物了。

    听说连谢家的基本盘都敢抢,甚至是抢到手了。

    那可是谢家合作多年的项目啊,从别人的篮子里硬生生将蛋糕挖走一块,那不是剜人血肉吗?

    感觉……是不是有点太激进了。

    靳瑜如今拥有的,只需要维持好,就已经能够一生不愁。搞得像是,在和谁暗自比较一样。

    李思晚只认为是自己想多了,靳瑜可是一本书中的男主,是世界意志的宠儿,还有什么人是能把他比下去的。

    就连另一本书的主角谢泽承,如今在他面前也跟矮了个辈分似的。

    只是李思晚有些担心靳瑜这样会不会树敌太多。

    正当他听着手底下这群人八卦吹嘘的时候,靳氏集团的人就通知他们说,等会儿聚餐靳总也会来。

    那群臭小子突然就以一种非常揶揄的眼神看向了李思晚。

    “还是我们boss有魅力啊。”

    李思晚眼皮子一跳:“瞎说什么呢,只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而已。等下聚餐的时候别乱来啊,要是惹到这位我也保不了你们。”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这群小崽子们私底下的玩笑。

    聚餐进行得倒是异常和谐,双方的领头人相互之间都熟悉,再加上李思晚又“喝不得酒”。

    这点当然是装的,李思晚连白的都能灌大半瓶,但他在外面的形象一直都是对什么东西都过敏,喝不了几口酒就醉了的柔弱人设。

    开玩笑,但凡被其他人知道他很能喝,那不是每一场都要被迫喝很多吗?

    因此李思晚从一开始就没开这个口子,他开这家公司原本就是开着玩的,当然不至于为此伤害自己的身体。

    还好靳瑜他们团队的人也比较温和,双方并没有拼酒,从头到尾都只是比较和谐地聊天,喝得不算多。

    李思晚自然也和靳瑜聊了几句,这家伙似乎是已经对他放弃了试探,聊的也都是些小事。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淡淡之交的感觉。

    李思晚也松了一口气,彻底对靳瑜放松了警惕。

    “说起来,下周末我们班有同学聚会,到时候苏煦带你去么。”靳瑜随口提到。

    这事儿李思晚早就知道了,这一年的相处下来,倒是和不少以前班上的同学有接触,不仅靳瑜,此前就有好几个微信叫他一起来玩的。

    “嗯,张文他们也问过我,到时候一定腾出时间来。”

    “你倒是和我们班的人玩得来,你们班上那些人呢,没组织同学会?”

    “高中毕业之后头两年还有,后面就没怎么拉过了,听说明年过年的时候大概会组织一次吧。”

    关于同学会这件事,李思晚说的倒不假。他们班那些人后面其实也有过几次聚会,但都是只有几个人的私人聚会,主要是一群有利益交换的人相聚,李思晚就没参加。

    而靳瑜他们班上的人毕业这么多年,几乎隔年都会找时间聚一次,当然是因为他们班的人混出头的比较多,圈子小,走动更频繁,聚起来就更容易。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时间晚了便客套几句散会了。

    一转眼,也就到了一班同学会的时间。

    他们是全年级最好的重点班,所以从小学到高中,基本上班上的人员都没有太大的变动,甚至还有十多年都当同学的。

    每次同学会,举办的场所都很固定,就在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地方。

    人基本上都是那些人,毕竟他们班总共也就二十几个人,能出席十多个都算来了一大半。

    但随着毕业时间越来越长,出席的人反而变多了。

    拖家带口的,甚至有些人家里的小孩儿都上幼儿园了。

    感觉自己都才刚毕业不久的李思晚:“……”

    他们怎么连孩子都带来了!不是说好大家都不生生育率低迷吗?这才毕业几年啊有的人甚至三胎都有了!

    李思晚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直到后面才想通,普通人不生那是因为养不起,他们这群人养孩子那几百万都还没有零花钱多,当然是要多生几个看哪个孩子更聪明方便继承家产了。

    富不过三代听听就行了,真以为所有人都有道德感呢。

    “哟,今年苏煦也带家属来了啊,什么时候咱们能喝上喜酒?”

    众人多少都认识李思晚,有几个比较爱社交的,甚至和李思晚私交不错。一个个玩笑开着开着,就给李思晚起了个外号——

    小嫂子。

    李思晚:我有一句脏话你们自己翻译一下,我就不讲出来了。

    “李思晚!我记得你,咱们中学时候的校花嘛!”

    李思晚面带微笑,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起来了。

    说来这事儿也是很微妙,当初学校里同时期的帅哥实在太多了,光是靳瑜和苏煦两个人谁当校草这件事就已经被小迷妹们争得头破血流。

    李思晚矮他们两届,起跑晚了,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就另辟蹊径——

    校草咱们争不过,校花总行了吧。单看这张脸,校花也打不过啊!

    关键是当时公认那个校花,倒是非常愉快地就把这个位置“让”了出来,还公然带头这么喊他。

    于是“校花”这个名头,就伴随了李思晚基本上整个中学生活。

    他是第一次来参加苏煦他们班的同学聚会,这群人自然要调侃调侃他,尤其是在看到李思晚这“校花”生气又好笑的模样,关系一下就拉近了。

    李思晚没多会儿就彻底融入了这场聚会,甚至还有几个家属特别和他谈得来。

    虽说他们开玩笑叫自己校花,但李思晚真是男的,真的不懂育儿心得!

    “哎我说,你这人缘也好过头了吧。”完全编外人员陈柯跃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

    这小子也是个社交牛逼症患者,哪个班的同学聚会他都能毫无痕迹地混进去。

    李思晚学着陈柯跃的语气:“哎我说,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怎么混进来的?”

    “瞧你这话说的,你不也不是这个班上。”

    李思晚:“我有家属,你有吗?”

    陈柯跃怪叫起来:“苏煦!能不能管管你家这口子!杀单身狗犯法我跟你讲。”

    苏煦正和其他人谈话,闻言看过来,对着陈柯跃笑一笑:“没事,我认识最顶尖的辩护律师。”

    陈柯跃:?

    陈柯跃:“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周围的人乐成一片。

    李思晚在聚会上玩得有些累,社交对他这副身体来说还是不小的消耗。

    他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喝了点茶水,有吃了两块裹着糕点的牛肉。

    奇怪的组合,味道倒是意外的不错。

    他不怎么喜欢吃咸甜口,但这个吃着口味十分和谐。只是他那肚子实在装不下更多。

    李思晚喝着饮料坐在那儿消食,余光中好像瞥到什么,定睛一看,有人将靳瑜叫到了角落,说着什么严肃的事情,靳瑜神色沉沉地就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思晚还是下意识地想过去看看。

    今天的场地除了他们这层楼,其他楼层大多都没对外开放,甚至还有几层楼是空着的。

    这个点天色暗下来,李思晚跟着来到了空荡荡的楼层,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靳瑜没事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心里头有点儿打鼓,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论发生什么,这边都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李思晚拿出手机打算给靳瑜打个电话叫人离开,突然就听见好几个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的空房间一躲。

    那几个后来的人经过时,李思晚在门缝见甚至看到了什么锋利的、闪着亮光的东西。

    这群人是想做什么?

    李思晚心里头的不安感更加重了,他的通话界面已经按出了一串数字,但并没有拨通过去。他担心靳瑜没关静音,这么随意打过去恐怕会暴露。

    怎么办……

    李思晚开始回忆自己走进这间房之前的路线,他打算等那群人再走远一点,就出门制造点动静,声东击西一下,然后从紧急通道跑下楼。

    他按灭了手机屏幕,刚打算探头出去查看,忽然被人捉住了手臂,随后连嘴也被捂住了。

    李思晚根本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人!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观察他多久了,但他也没有傻到立刻挣扎发出声音,万一把对方惹怒了,轻易就可以把他弄死。

    毕竟他这副身体实在是……

    “你胆子可真不小。”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李思晚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他追到一半就不见了的靳瑜。

    他甚至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潜意识里相信对方绝对不会害他。

    靳瑜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淡定,很快就松开了捂着他的手,只是这门后的方寸之地太过狭窄,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了一块儿,李思晚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衣服下面紧绷着的肌肉。

    靳瑜也没和他多解释什么,拉着他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李思晚乖乖跟着这人往更偏僻的地方走,还轻手轻脚的,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万一靳瑜真要把他拿去卖了,他恐怕都没办法将声音传递出去。

    “该说你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么,真不怕我把你拉去卖了。”靳瑜都没忍住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

    “我又打不过你。”李思晚捂着脑袋,这人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刚刚那几个是什么人?”

    见靳瑜能够和他正常交流了,李思晚就没压着嗓子说话。

    “不知道还敢跟着往外跑。”靳瑜看着他,眼神中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李思晚吐了下舌头:“都在一栋楼里,他们还真敢在这做什么?”

    “所以他们才带的都是些冷.兵.器,没有带木仓啊。”靳瑜目光中带了些玩味。

    李思晚:“……”

    这不是本都市小说么,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违法乱纪的东西!

    不对,他之前也被绑架过……

    “是谢泽承,那家伙原本只想吓唬吓唬我,结果没想到你跟过来了,后面这几个,就是专门来抓你的。”

    李思晚的沉默震耳欲聋。

    谢泽承那家伙疯了吧?!

    “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吗?他这么狂真的没人管?”李思晚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但想想这事是谢泽承做出来的,突然又觉得好像很合理。

    毕竟是个全家人都动不动就搞监.禁那套的法制咖,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呵,不夸张地说,守法这种事对某类人而言,纯粹靠良心。他们有的是办法找人背锅,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你怎么指望他有法律意识。”

    靳瑜这话说得难听,却是事实。不提之前对阮瓀的各种软囚.禁,就是阮瓀生下来的这个孩子,都是钻空子上的户口,原因不过是维护家族的面子。

    “我看你不是挺守法的么,之前有人举报你们公司的消防问题,最后都没查出来。”李思晚自从开了个小公司之后,吃的瓜就多起来,自然知道这种有病但不违法的“高端商战”。

    靳瑜闻言,忽的笑起来,嘴角弯弯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人,连目光都变得有些温柔:“是啊,我说不定,差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看了李思晚一眼,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走吧,去看看那群人要怎么狡辩。”

    那群带着管制刀具的家伙们已经被制服了,当然,因为并没有发生什么恶.性.事件,顶多是被教育一番,就将他们放了。

    “谢泽承这段时间估计还能消停点,但那疯狗挺记仇,你还是所注意点。”李思晚跟着靳瑜重新回到宴会,而发现他不见了的苏煦,早就在楼下等着了。

    见到他们下楼,苏煦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牵过李思晚的手,将他衣角蹭到的灰顺带拍掉了。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了吗?”李思晚挽着苏煦的手臂,刚开口,就被塞了一颗草莓。

    野草莓,有点酸酸,但草莓味很浓。

    “我相信你。”苏煦说,“不过会担心你的安全,下次记得和我说一声。”

    李思晚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扬:“嗯!我跟你讲啊……”

    他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将谢泽承的事情和苏煦说了。

    “谢家的确很嚣张,不过也嚣张不了多久了。”苏煦温声细语地说道。

    “嗯?为什么。”李思晚其实是有察觉到一点。

    这一年来,虽然关注不多,但每次听到有关谢家的消息,那都不是什么好事。

    甚至现在连固定项目都能被靳瑜这个年轻后生给抢了过去,谢家的日子恐怕早就开始难过了。

    只是李思晚的确不知道其中的幕后黑手是谁,就连圈子里的其他人对此都不甚了解。

    苏煦对着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看上去特别人畜无害:“可能恶人自有天收吧,谢家做的那些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世界意志吗?

    李思晚没有多想。

    毕竟这是本追起火葬场文,什么虐攻的剧情都有可能发生。

    “那阮瓀……”

    “放心,那是谢家的嫡子,就算谢家赔进去,他们也不会让那个孩子受伤。”

    李思晚哭笑不得:“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们和我们是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年代。”

    正如苏煦所说,谢家的确没有嚣张太久。

    靳氏集团抢走谢家的蛋糕仿佛一个信号,其他的家族企业也纷纷倒戈,瓜分起来谢家的产业合作。

    有些还顾着谢家的面子,只是暗地里搞鬼,有些胆子大的那就是明着抢了。

    谢家行事向来嚣张,但圈子内大家都半斤八两,谁家树敌又少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某种制衡被打破,所有谢家得罪过,或者有过利益牵扯的全都站了出来,好像要趁着这个庞然大物身上的油水充足,早早地从它身上多撕点肉下去。

    眼见事态不妙,谢家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倾倒,谢家为了避险,竟然光速完成了和那个形婚的女人离婚,和一个陌生的圈外男人结婚,财产转移后又离婚的操作。

    谢家如今也顾不得面子了,一纸亲子鉴定外加诉状,阮瓀将谢家告上法庭获得了巨额的赔偿,大量的资产甚至是谢家的根基产业被转移。

    谢家的人坚信,阮瓀愿意顶着生命危险给谢泽承生孩子,甚至连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结婚都能接受,一定是爱惨了谢泽承。

    他的配合让谢家人彻底放松了警惕,可正当谢家焦头烂额地处理剩下的烂摊子,打算换个地方东山再起的时候——

    阮瓀跑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阮瓀留下来的代理团队,更是连谢家养了多年的专业法务部都打不赢。

    要说阮瓀背后没有推手,这谁能信呢?

    可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谢家人的目光落到了苏煦身上。

    但苏煦实在太有钱了,不仅有钱,还有权势,甚至在世界上都享誉颇高。这人傲慢,要不是看在自己的男朋友李思晚,所在的李家和谢家是世交,恐怕不会帮谢家去给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看心理问题。

    更何况,之前的绑架案件,李思晚也看在了李家和谢家的交情上,并没有为难,所以他们还是相信,起码看在李思晚的面子上,苏煦不会、也不屑对谢家出手。

    苏煦的家底已经深厚到他们这些老派的大家族都看不透的程度了,就阮瓀卷跑的那些,虽说对于他们来说大伤元气,对苏煦来说却只是九牛一毛。

    李思晚甚至还在私底下帮助过谢家,因此不太可能是苏煦搞的鬼。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靳家了……

    靳瑜这个毛头小子,贪心得很!原本靳、谢两家就有不少产业重合的地方,靳家的扩张更是直接侵犯了谢家的利益。谢家进行过不少次的警告,那小子却只当耳旁风。

    甚至谢家最开始的缺口,就是靳氏集团咬下来的。

    因为阮瓀带来的致命一击,谢家不久后就被迫宣布了破产,清算时的凄惨景象历历在目。

    眼本阮瓀要是不背叛谢家,那起码谢家这现有的人,都能富足地过完好几代。但阮瓀竟然把这些财产一分不剩地全部卷走了!

    谢家找不到发.泄的突破口,新仇旧恨,就全部算在了靳瑜的脑袋上……

    “提示。”

    李思晚这天正和苏煦散步闲逛,剧情彻底崩坏,已经没有他需要参与的部分了。

    他现在有足够的积分和能量,能够在这个世界待到时间线结束再离开,因此他很久都没有把系统放出来过了。

    这天他走在街上,突然感受到强烈的心悸,近乎病理性的悸动让他猜到或许是系统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于是李思晚暂停了时间,打开系统权限,果然得到了系统的警告。

    系统626说,虽然上个世界的剧情早就崩坏了,但原本主角身上会发生的事情依旧无法避免。

    阮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即使他将匕.首插进了腹部,都没能伤到那个孩子。

    主角们身体上该承受的那些,并不是剧情崩坏就能够避免的。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李思晚莫名的心悸变得更严重了。

    “宿主,您或许已经忘记了编号B7996号世界中,主角攻‘靳·瑜’在追妻火葬场剧情中,曾经出车祸受过重伤一事。”

    经过系统提醒,李思晚才终于想起来,为了让主角攻买惨,确实有这么一段,苏煦也因为靳瑜的伤情留下来照顾,最后被对方厚脸皮一点点感化。

    而现在,因为剧情崩坏,主角光环削弱,这场车祸的后果,就有一定的几率,变得不可控。

    最严重的后果便是……

    死亡。

    第043章 彩虹

    “不可能, 靳瑜不是主角吗?世界意志怎么会容忍他死亡。”

    李思晚难以接受,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靳瑜有任何的交集, 可当他面对这样的结果时,还是会忍不住牵挂。

    光是想象这样的结果,心脏就难受得快要死去。

    不可以……他不要去相信, 恨不得时间就此永远停止下去,那样的未来永远不会到来。

    “因为这些伤害,也是命定轨迹的一部分, 无法避免。”系统626没有感情的声音缓缓解释道, “就如同宿主您改变了主角‘苏·煦’的命运,让他成为了世界顶尖的心理学专家, 可苏煦依旧拥有原本的艺术家身份。”

    李思晚的脑海中有些混乱, 他摇了摇头:“可……苏煦原本该遭受的那些,不也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发生吗?”

    系统626回答道:“那是因为有其他人替他承受了这一部分。”

    李思晚猛然看向系统:“替他承受是……什么意思。”

    他心尖发颤,即使系统没有说明, 他好像也明白过来。

    当初他以靳书意的身份离开前, 曾经和靳瑜说过,希望他和苏煦不要闹矛盾。他也和苏煦说,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即便他离开了,靳瑜也依旧在兑现着当年的承诺。

    他好像终于明白那矛盾的违和感是怎样来的了,为什么靳瑜一边看不惯苏煦, 却一直都在帮助对方度过难关。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那个,笨蛋。

    靳瑜或许, 从没有恨过他。可他却,再也没法给出任何回应了。

    “你说, 这些因果,都是可以进行转换的对吧。”李思晚忽然冷静了下来。

    “是的宿主。”

    “那……我能替他承担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思晚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认为自己是个会为他人着想的,他清楚自己的自私,他不过是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做不到那样伟大。

    可他却没办法,就这么看着靳瑜死去。

    “理论上来说是成立的,宿主。”系统626回答道,“穿书局支持一切为主角服务的行为。如果宿主确认需要替主角承担本次伤害,系统可向穿书局申请,本次行为所使用的积分点,可以进行一部分的报销返还。”

    李思晚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这便是他们这些穿书者的使命,为了主角,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是生命。穿书局为了鼓励该行为,甚至施行了一系列的补贴政策。

    但李思晚心里清楚,这并非被迫完成系统任务,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即使系统不会对他进行补偿返点,他依旧会选择兑换。

    “有些什么……是我能够用的上的。”李思晚还是第一次拼上性命,因此他也没什么经验,只能看系统626有什么建议。

    “宿主请放心。虽然主角因为剧情崩坏,主角光环削弱,可能会导致恶劣的情况发生。但宿主身为穿书局的员工,自然会受到相关的保护,即使直接受到车祸伤害,也不会危及生命。”

    李思晚冷笑道:“是么?那如果是世界意志想要抹杀我呢?”

    “编号N10375号世界因为剧情崩坏也已经能量不足了,不会对宿主造成威胁,即使该世界想要杀死宿主,穿书局也会对员工进行保护。”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他都还没和他们告别,他都还没看到靳瑜顺利地活下来,即使他并不会因此死亡,只不过是脱离世界回到主神空间,李思晚也不想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

    “只要宿主希望,系统626可以越权使用能量和积分,优先确保宿主存活于该世界。但能量消耗殆尽时,可能会发生无法回归主神空间的情况,因此希望宿主谨慎考虑。”

    李思晚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形象,即使系统626不过是堆发光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数据。

    按理来说,这些系统应该会优先保障穿书局员工回到那个所谓的主神空间,系统626却说自己能够越权优先保障他的要求……

    “是的宿主,系统626永远站在宿主这边^_^”

    李思晚看着那个卖萌的颜文字,忽然之间也不是那么恐惧了。

    “所以,我需要准备什么?”

    “因为宿主自带穿书局的系统保护,此次伤害转移造成最严重的伤害便是躯体受伤,宿主可以提前购买疼痛屏蔽功能并开启,这样即使被车撞飞出去,也不会痛的哦~”

    李思晚冷着脸把那个小波浪号给掰直。

    “既然能够系统报销的话,可以提前预支一整个痛觉屏蔽功能么?”

    “非常遗憾宿主,穿书局报销只能补贴已支付的积分点,除非有特殊情况才能向主神申请,不过也无法购入永久功能的。”

    李思晚耸耸肩:“那好吧,先将我的积分……买一张痛觉屏蔽功能的周卡。”

    李思晚原本想要全部买成周卡,狠狠白嫖穿书局一把,可想想万一这个世界意志想要抹杀他,他还得留积分让系统626复活自己。

    如果他无法返回穿书局,剩余的积分在这个世界也生活不了多久。

    “痛觉屏蔽功能七日体验卡已购入,使用积分点:15,剩余积分点9。已向主神系统提交补贴,请稍候……提示,宿主可以选择购买幸运buff,以减轻车祸带来的伤害。”

    李思晚不带一丝犹豫:“买。”

    “幸运buff已购入,使用积分点:5,剩余积分点:4。系统补贴已生效,返还积分点:15,当前剩余积分点:19。”

    李思晚:“……”

    早知道就把积分全部都用掉了。

    积分到用时方恨少。

    在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李思晚就激活了刚刚购买的两个buff,时间缓缓恢复流动。

    正和苏煦聊天的李思晚忽的扭头,穿越车流,奔向了马路对面。

    这是系统626利用自身权限,提前将他引来了事件地点。

    系统626说,它永远站在宿主这边。

    所以即使被李思晚屏蔽了,也在暗中帮助他,不留遗憾。

    李思晚好像,稍稍有那么一点相信了。

    他拼尽了一切的力气,奔走在危险之中,时间好像都快凝固了。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随后是“砰”地一声巨响,失控的车辆因为轧在了马路牙子上,造成了偏移,猛地一翻,深深撞进了一旁的店铺中。

    幸运值buff因为过度消耗,提前结束了倒计时。

    漫天的烟尘飘渺,粗重的呼吸声于止不住的颤抖交错,李思晚看着被自己牢牢护在身下,并没有因此受伤的靳瑜,悬着的心脏落回胸腔。

    他深深看了靳瑜一眼,狼狈起身,去查看车辆内的司机伤亡情况。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李思晚竟然硬生生将变形的车门掰开,把驾驶室内头破血流的人给拉出来,丢到了地上,生气到没忍住往那个混账东西身上狠狠踹了一脚。

    “疯子!”

    他还不能让谢泽承死去,这会影响到靳瑜和苏煦。

    他不想这种情况再发生第二次了。

    李思晚身上的疼痛屏蔽功能还开启着,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因为碎屑飞溅而留下的擦伤。

    他已经足够幸运了,能在这么恐怖的车祸之中活下来,只受了点皮肉伤。

    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强压下颤抖,宛如嘶吼一般……。

    靳瑜在看到那辆冲着自己加速而来的车时,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面对死亡的时候,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变得清晰可见。

    他甚至可以看清驾驶室里谢泽承那疯狂的眼神,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里面滔天的恨意没有丝毫地隐藏。

    他想他死!

    可靳瑜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分毫。他似乎是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就像是,多年前那样……

    那时候靳书意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曾在最为绝望的时候,想到过一了百了。

    可那时,仿佛也有这么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着他的死亡。

    那时的他以为是靳书意在保护他,那个早就消失的人,在冥冥之中告诉他,好好活下去。

    于是他活了下来。

    行尸走肉一般。

    只有在看着那群曾经和靳书意关系最好的同学时,靳瑜才能感受到,那一点模糊的怀念。

    他连半点念想都不曾给他留下。

    却又不让他也跟着离开。

    凭什么呢。

    他相信他会回来。

    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执念了。

    可是这样坚持下去,真的好累……

    失控的车辆近在咫尺,在那一瞬间,靳瑜甚至已经考虑到了放弃。

    但他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给撞倒了。

    那副身躯那么柔弱,瘦削,和记忆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但那双眼眸里的担忧和关心,却好像和多年前的某个夏天,看向他的眼睛重合起来。

    此前种种,仿佛全都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他。

    不止这次,上次的同学会,他在看到他陷入危险之中,也是义无反顾地跟了过来。

    靳瑜忽然间明白了。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昏暗的房间里,李思晚看到他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那惊讶的神色之下,为何会有隐秘到连本人都没发现的欣喜。

    住在他酒店隔壁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听十年前流行的老掉牙的歌,而且里面的每一首,就连顺序,都是当时的那个人所习惯的。

    那个在生气的时候呵斥自己名字的声音,连每一次咬牙发音,都和他最熟悉的语调一模一样。

    以及,那个同他一样,早就将心寄存到那个人身上的苏煦,为什么会突然爱上一个陌生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一个他曾经梦见过无数次却在现在,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李思晚就是靳书意。

    那个突然闯进他的世界,带走了他的心,却又彻底消失地一干二净的家伙。

    如今真的回来了。

    “靳书意!”脱力的身体依旧没有夺回主动权,靳瑜死死盯着眼前的背影,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和十年前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他从来没有变过。

    他看到李思晚的身体微微僵住,像是被戳破谎言之后的心虚,像是在动些什么小心思,下一秒就又要像多年前那样,将他糊弄过去。

    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配合,假装对方的计谋得逞。

    可现在,他不会再后退了。

    靳瑜伸出手,如同去抓他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低垂着的、骨骼分明的手腕近在咫尺,只再差一点,他就能将他拉回来。

    但那瘦削的身形忽的向前一跌,便被一双臂膀圈环,藏进了怀里。

    一抹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风,从指缝间划过。

    那个和他争夺了十多年的人,眼神冰冷地睨着他,仿若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在李思晚看不到的地方,发出寒冷的警告。

    口中的话语却依旧如春风和煦:“有没有受伤?”

    李思晚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躲在那个人的怀里,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

    苏煦说:“我们回去吧。”

    近乎沙哑的声音浅浅应到:“嗯。”

    和十多年前一样,他依旧,选择了另一个人。

    ————————————

    李思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现场的,他被苏煦带到了医院,医生给他身上的伤口进行处理。

    相比起后背上嵌入皮肤的碎屑,倒是他的手和膝盖上的伤口更加严重。

    膝盖上的伤是救靳瑜时摔到地上磕的,即使隔着裤子,也已经有点血肉模糊了。

    他手上的伤更多的是将车门拽开的时候留下的。

    因为当时发现驾驶室里的人是谢泽承,为了防止谢泽承死掉影响到靳瑜和苏煦,李思晚找系统兑换了临时激发潜能的buff,将车门给卸了下来,要是换作专业人员来了,恐怕都得借用工具。

    因此,李思晚的手上遭受了不轻的损伤,只是他开着痛觉屏蔽,感受不到痛罢了。

    “病人需要进行一些小手术,术后恢复得好的话,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医生虽然是这么说,但完全恢复的概率极低,这不过是安慰的话罢了,李思晚的手筋都断了,也是检查之后才发现的。

    这些伤对于常人来说或许真的难以痊愈,不过对于李思晚,肯定是能够彻底痊愈的。

    甚至,因为救下了谢泽承,他还获得了额外的积分,救谢泽承兑换buff的积分也进行了全额返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李思晚只觉得系统在脑海中的播报吵闹。但他又不敢屏蔽系统,他还得靠系统626帮他检测靳瑜会不会再次受到危险,以便随时向他报告。

    其实,在车祸发生了时候,系统626就已经动用过权限,预支了他的积分又换了好几个幸运buff强行叠加,将几个buff的时间全部浓缩到了一起,最后李思晚才彻底避开这一劫,只受了轻微伤。

    因此李思晚现在对于这个系统的耐心,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痛吗?”等待手术的时候,李思晚窝在苏煦的肩头,对方轻声地关心他。

    他摇了摇头。

    痛是真的不痛,他甚至可以不用麻药进行手术,只是这样听上去会有点惊世骇俗。

    他这痛觉屏蔽功能可比麻药有效多了。

    李思晚往苏煦的怀里缩了缩,他的潜意识依旧在逃避,因此想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苏煦抱着他,轻轻在他没有受伤的地方拍着,他不开口,他便这么安静的,从不会厌烦地陪着他。

    如果没有苏煦,李思晚都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一个人熬过来。

    他依赖地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人的脖颈间,感受着皮肤下的脉搏跳动,让他那纷乱的心绪短暂地寄存于安宁。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大概是对他知根知底,苏煦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焦虑和指责,像是能够包容他一切的负面情绪,等待着自己对他敞开心扉。

    李思晚心里又乱又累,身体修复的疲惫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麻醉醒来之后不久就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很久,整整二十个小时,连医院的人都有些慌张,最后还是苏煦把他转移到了陈柯跃的平安医院,才终于有地方接收他。

    李思晚醒来的时候也有些疑惑,自己又没有回到系统空间,为什么会熟睡这么久?

    要不是有苏煦在,那些个医生恐怕都要对他进行抢救措施了。

    “真是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能睡的。”陈柯跃已经是第二次处理李思晚这种深度沉睡到近乎昏迷的状态了。

    在李思晚陷入这种沉睡的时候,就连身体机能对外界的本能刺激都变得极弱,恐怕连那些植物人都比他的反应更大些。

    要不是陈柯跃他们是学医的,不相信什么神灵诡异,都要以为李思晚的灵魂不在这副躯体之中了。

    李思晚暂停时间,把系统叫出来问了一下。

    “宿主,您进入系统空间的时候,意识和记忆是会得到保留的。”系统626向他解释道,“而且,您进入系统空间时,系统也会留下访问记录。”

    系统626将记录调取出来,并没有李思晚这二十个小时的进入记录,而其他记录,都和李思晚进入系统空间的时间对得上。

    李思晚可以很明确地确定自己在这二十个小时的昏睡状态是和自己进入系统空间一样的,但系统这里却没有记录。

    “会不会是我在这段时间进入了……主神空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李思晚也多少能分得清系统空间和主神空间的区别了。

    所谓系统空间,是李思晚分配到的系统626创造出来的独立空间,相当于系统626个人所在的单身宿舍,他在里面就相当于在系统626的身体里,所以就连他的思想也会和绑定的系统626共享。

    而主神空间,就是指控制穿书局的主神所创造出来的系统空间了。

    穿书局可以说是主神意志的某种具现实体,主神掌控、主神制定规则、主神创造了这一切。

    并非小说里记载的那样,主神给穿书局打工、是穿书局的管理者,而是先有的主神意志,才衍生出的穿书局。

    因此系统626也无法查询到员工在主神空间的出入记录。

    “宿主在世界任务进行中的时候,和穿书局之间的联系是断开的。只有系统才能通过特殊渠道进入主神空间。”系统626解释道,“宿主要回到主神空间,需要在世界任务结算完成,关闭世界连接,包裹在系统保护之中,才能穿过通道回到主神空间,否则宿主的灵魂会在通道中磨损,导致数据丢失。”

    李思晚本来就心情杂乱,听到这一大堆的解释更是头疼。

    他没有去管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只是让系统626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体。

    系统扫描可比医院的仪器还要精准。

    系统626得出的结论也是没有查询到任何异常,那段沉睡的时间可能是身体修复导致的。毕竟李思晚的身体是经过穿书局改造,开了外挂,身体痊愈之后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身体修复也就需要花费更多的能量,是有一定概率导致昏睡的。

    李思晚挥挥手,让系统626自个儿待着去了。

    他其实也是因为不太想面对现实,才找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但是这些需要他动脑子的东西,反而让他的头更痛了。

    休养期间,李思晚讨价还价地找系统626给他再次申请到了补贴,又白嫖到一张痛觉屏蔽周卡。因为他身上的伤一部分是为了靳瑜,一部分是因为谢泽承受的,一口气救了俩,提出这么点儿要求不过分吧。

    虽然没有过先例,系统626还是替他申请了,没想到最后还真的申请成功了。

    看着自己整整三十个积分和一张未使用的痛觉屏蔽周卡,李思晚觉得自己没白受罪。

    虽然他一直开着痛觉屏蔽,根本就没受罪。

    苏煦直接告了假,每天都在陪着他,不动声色地对他进行心理疏导。

    李思晚最开始是没有察觉的,直到在他快出院的时候,和陈柯跃的闲聊中,他才突然意识到这点。

    “你刚被送过来的时候,那个眼神真的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李思晚白了陈柯跃一眼:“兄弟,你看我这一身的伤口,还不算出事吗?”

    陈柯跃笑笑:“你丫真的命大,事故现场的视频我都看了,就你胆子勇啊,迎着车头往上创,你这么能你怎么不把车给人掀翻了。”

    陈柯跃越说越咬牙切齿,最后没忍住勇手指在李思晚脑袋上点了一下。

    “还好你小子运气好,那个车轧马路牙子上打滑翻了,你要是出什么事,你想想苏煦……”

    陈柯跃的话言尽于此。

    李思晚的心脏却倏地被狠狠捏紧,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一直以来,他眼里都是靳瑜。苏煦毫无怨言地陪着他,给予他无底线的信任和支持。

    事发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和苏煦解释半句,就冲了出去,那个时候的苏煦……会难过吗?

    李思晚光是想想,突然视线就有些模糊。

    “哎不是……”这下轮到陈柯跃慌了,还好苏煦这时候回来。

    “怎么了?”这人温声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将李思晚抱过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抱住面前的人,毫无保留地哭了起来。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对他这么好的人呢,他又怎么忍得下心,让对方因为他而难过。

    李思晚做不到的,他恨不得把心也剖给苏煦,可那片血肉早已深深扎根进了骨髓里,再也剥离不出来。

    他哭得眼睛都是肿的,整个人都喘不上气,连嘴唇都麻麻的,将自己团吧团吧塞在苏煦怀里,并不会觉得丢脸。

    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嫌弃他的。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煦吻了吻他的头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

    李思晚咽了咽嗓子,扬起脑袋,勾住人脖颈,将苏煦拉下来,轻轻吻了下。

    “有你在我就不会难过的。”因为不论遇到了什么,好像有苏煦在他身边,一切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苏煦微笑着亲吻了他:“谢谢,我也很爱你。”

    李思晚的耳朵腾一下就红了,干、干嘛突然这么打直球啊。

    可是他也不想再回避,整个人扑到了对方的身上。

    “嗯,我也爱你的。”。

    正式出院的时候,李思晚身上的伤口全都彻底愈合了。

    它们大部分比较浅,愈合后基本上没留什么疤痕。较深的那些以及手术缝的线,留下的疤痕还烙在皮肤上。

    系统说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大概过个半年到一年,这些疤痕就会完全消失。

    可真是个不错的外挂。

    李思晚举起手,看着自己手上的疤,对一旁的苏煦问道:“会不会很丑啊。”

    苏煦拉过去他的手,在颜色浅淡的疤痕上面轻轻吻了吻:“不会,这是你勇敢的勋章。”

    李思晚被这个说法逗乐了,佯装生气地一瘪嘴:“都怪谢泽承那条疯狗!好在我恢复能力好,明年就和它们say goodbye!”

    苏煦看着他笑,指尖一勾,便和他十指交缠。

    “辛苦了宝宝。”

    李思晚对于这个崭新的昵称还有点儿不太适应,耳根子都烫烫的。

    “嗯!”但他还是非常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个称赞,在医院躺这么多天骨头缝里都要长蘑菇了,能不辛苦么。

    “唉——”一旁的陈柯跃叹了口气,“我觉得我需要去我们医院的心理门诊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了,明知道要吃狗粮,还真敢跟你们一起走。”

    “叽叽歪歪的,等会儿给你包个大红包!”李思晚笑道。

    今天他出院,于是找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给他庆祝一下,去去晦气。

    李思晚之前是不太喜欢这种流程的,不过觉得去晦气这件事很有必要,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再碰到谢泽承那条疯狗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竟然真给他准备了个火盆。

    他们真的,他哭死。

    “我说,这玩意儿真的能在室内用?”李思晚面色复杂。

    “当然不行,就算这里是我家开的也不行,不过我们可以去后院跨!”

    李思晚沉默。

    但最后还是在众人的起哄中跨了一下。

    结果那群爱凑热闹的也觉得有趣,一个个跟吗喽似的嗷嗷吼着在火盆上飞来飞去,最终在某个笨比一脚踢翻火盆的操作下,众人抢着救火而告终。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成年人。”李思晚连假装生气都装不起来,边笑边骂。

    “这话就不对了啊,明明是你带的头!”

    李思晚:“拉倒吧!是你们先架着我在火上烤的好不好。”

    热热闹闹的聚会倒是将李思晚心底那点儿难过全部冲散了。

    住院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担心看到某个人,但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出院的时候,李思晚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儿,真的就一丁丁点儿的,惆怅。

    他分明是害怕看到靳瑜那张脸的,可真的见不到,反而让他难过。

    靳瑜大概是真的生他的气了吧。

    李思晚不能确定,但在欢声笑语之中,确实冲淡了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他的生活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轨道,那场车祸仿佛从来没发生过,被他救下来的人也……连道谢都没有过。

    李思晚难过完,还有那么一点点,很少很少一点的,生气。

    干嘛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啊,不想出现在他生活中就算了!

    在苏煦的帮助下,李思晚也慢慢在从那些负面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每天去公司打打卡,和公司的年轻人们吃瓜聊天,等苏煦出差回来,然后听那些匪夷所思的紧张故事。

    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过。

    “今天晚上有个酒局,来不来。”陈柯跃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苏煦不在国内的时候,会叫上李思晚出门聚会。

    “来啊。”李思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一个人在家里闲着,会无比想念某人。

    “呃……”电话对面的陈柯跃有些吞吞吐吐的。

    “有屁快放。”

    “啧!你能不能矜持点,屁这个字是能从校花嘴巴里蹦出来的吗!”

    李思晚笑骂:“这个字你蹦出来就走对了路是吧。”

    “哎你这样我就……!”电话那头的人又气又笑,和李思晚在那扯了半天没营养的话,才说,“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去,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靳瑜今天晚上也在,你要不想来,不来也可以。”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李思晚心头还是跳了一下。就好像从来没愈合的疤,不小心碰到了,才会感到疼痛。

    “嗯,我知道了。”

    “行,挂了。”陈柯跃好像真有什么事在忙,多的话都没说,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要去吗?

    李思晚倒回了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和苏煦的合照,心里乱糟糟的。

    去吧。

    他想。

    总该做个了结。

    晚上九点。

    这边的场子一般开得晚,九点可以说是刚刚开始有人入场,都算不上热闹。

    陈柯跃预定的卡座因为酒水费昂贵,并不是每晚附近的座位都能坐满的。

    李思晚到场的时候,却是已经有人在喝起来了。

    “今天叫来的人有点多,我让老板把隔壁也给我们留着了,觉得挤就到隔壁坐。”陈柯跃招呼了李思晚一句,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李思晚找了个座位坐下,他本就人缘好吃得开,很快就有人过来找他搭话。

    聊天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是总忍不住,往某个地方瞟。

    没有他的作弊小饮料,靳瑜估计又要喝酒了。

    自从谢家落败,谢家数量庞大的产业和合作被众人瓜分,抢夺之战异常激烈,李思晚吃瓜的时候都听到好几次靳氏集团的名字。

    靳瑜今天仿佛也是刚从公司里出来,连衣服都没换,还是那身正装。不过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件衬衫,还将袖子挽了起来,看上去带着几分随意的痞气。

    他和苏煦穿衬衣的时候不同,即使是这么斯文气的服饰,靳瑜都能穿出一种侵.略.性.的味道,张扬得让人不敢接近。

    今天的靳瑜也依旧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闷酒,以前李思晚偶尔会过去坐坐和人聊天,如今他不在了,那个身影看上去就有些落寞。

    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好像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

    这让李思晚莫名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到外面去透了透气,没多会儿就收到了陈柯跃的短信。

    “要不你还是去劝劝吧,靳瑜今天晚上喝酒喝得有点凶。听说晚饭都没吃就来了,这样喝下去我担心会喝出问题来。”

    李思晚看着微信界面上的文字,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狠下这个心。

    他捏着手机回到了卡座,还真发现靳瑜跟喝水似的在那儿灌酒。

    反正现在的身份也被对方发现了,李思晚将那些杯子给拨开,随意拿了一杯起来闻了闻,果然是酒,度数还很高。

    “少喝点吧,等下又要头痛了。”

    对方并没有看他,却也没有继续喝手里的酒,修长的手指拎着宽大的酒杯,倒是显得那杯子很袖珍。

    水珠在玻璃的杯壁上滑落,钻进了指缝间。

    没多一会儿,靳瑜就好像头疼犯了,仰头靠在沙发上,手臂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

    都知道会头痛了还喝!

    李思晚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暗骂笨蛋,一边推了靳瑜一下。

    “受不了就先回去了。”

    对方一动不动,只是手臂微微抽.动了下,似乎是疼的,但又在逞强。

    陈柯跃见到这边的情况,凑过来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酒杯,小声和李思晚告状。

    “你来之前就已经喝完这么多了。”

    李思晚:“……”

    这家伙真当自己是酒桶不是?

    “算了,我带他去楼上休息一下。”李思晚也懒得计较了,他还没有心肠硬到能够无动于衷看下去。

    “那我帮你。”陈柯跃主动帮李思晚一起将靳瑜扛到了楼上的酒店。

    “醒酒药……这边好像看没到,我去找前台拿一下。”陈柯跃帮忙跑上跑下的,倒是把李思晚能做的活都做了。

    李思晚看着桌面上没有动过的热水,想了想,还是坐到了沙发上。

    “还醒着吗?先起来喝点水。”

    靳瑜将手臂搭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半点动静都没有,像是彻底醉了。

    只是光这个模样,李思晚就能猜到这人现在头疼成了什么样。

    他纠结了片刻,又叫了两遍对方的名字,依旧没将人喊醒。

    不会是痛晕过去了吧?

    喝不了就不要喝嘛,还在那cosplay酒桶。

    李思晚无语,发现靳瑜可能真的睡着,或者晕过去之后,才悄悄地,坐过去,伸出手。

    这么算来,也是有好几年,没有给靳瑜按过了,甚至连手法都有些生疏。

    也不知道对方昏睡着的时候,能不能缓解头疼。

    李思晚刚上手,手腕忽然就被捉住。

    那双勾着眼尾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神清明,哪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靳书意,你还要和我装到什么时候。”

    第044章 猫坏

    臭骗子王八蛋。

    李思晚偷偷在心里头骂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既然醒了,那我就……”

    他避开视线,心中慌乱不堪, 下意识地否定。可话还没说完,手腕上一痛,随后就是一片天旋地转。李思晚被狠狠掼在了沙发上, 连膝盖都被管制着,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你又要走了吗?”靳瑜低着头,黑顺的头发垂下, 目光沉沉, 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野兽,危险而压抑。

    “我……”李思晚挣了挣自己的手腕, 没挣脱, “你放手!”

    他像是被钳制在笼子里的猎物,在狭窄的空间夹缝中,只要轻轻一动, 就会被咬破颈部的动脉。

    李思晚狠狠瞪向靳瑜:“你在发什么疯!”

    “是, 我的确是疯了。”面前的声音恶狠狠地说,“我是疯了才会等你这么多年,听你的话从来没有针对我最讨厌的人,可你呢?”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疯狂。

    “你告诉苏煦也从来没想过要找我!”

    粗重的呼吸打在脸上,仿佛宣泄着主人无法抑制的愤怒。李思晚无法开口解释,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芒,倏地,脸颊上一热,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下来。砸在李思晚的心脏上面, 刺得他生疼。

    “我没有……告诉他。”李思晚一字一顿,缓缓说着。

    他的声音沙哑到极轻的,违抗着世界意志的阻挠,微弱到几乎让人听不清。

    李思晚抽.出手,轻轻环抱住了面前的人,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哄着那个被生长痛折磨得、难以入睡的少年。

    那宽厚的背脊不再像曾经那般单薄,李思晚要很用力才能抱住他。

    “对不起,别生我的气。”

    他一下一下,轻缓地拍着靳瑜的后背,将情绪失控的野兽,一点点安抚下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即便是做出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依旧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原谅。

    有时候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兄长。

    那双坚实的手臂比曾经的力道还要大很多,这小子依旧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力道,把李思晚勒得肋骨生疼。

    他对着刚走进来吓得呆若木鸡的陈柯跃挥了挥手,示意这小子先出去。

    陈柯跃面色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把药放到一旁的桌面上,离开的时候还没忘记带上门。

    李思晚有些头疼,等下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靳瑜他哥吧。

    就算苏煦能信,陈柯跃也不会信。

    有时候真会觉得灭口是个不错的选择。

    门外的陈柯跃摸出手机又放回口袋里好几遍,最终也没有敲开某个身处异国他乡的人的微信。

    他们的事情就由他们去处理吧,他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李思晚试图深吸一口气,但失败,他被勒得肋骨都快断掉了,用力地往靳瑜的后背拍了拍。

    “松手,你是想勒死我么?”

    他早就发现这小子已经缓过来了,还在那儿装树袋熊扒拉着他不放,李思晚怀疑自己晚上回去,骨头上都能长出淤痕。

    靳瑜不情不愿地抱着他坐起来,跟小孩儿脾气似的圈着他坚决不撒手,简直像条倔狗,给李思晚都气笑了。

    没办法,他依旧对靳瑜发不了脾气。

    李思晚眼底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我不走,你先把药吃了,喝那么多酒,不会胃痛吗?”

    他难得对这人语气这么好,毕竟在此之前,两个人只能算点头之交。

    哄了好久,靳瑜才终于松开他,跟条小尾巴似的黏在他后面,让张嘴张嘴,让喝水喝水,乖得不像样。

    那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生怕一个没盯住,他就会跑了。

    李思晚心软成一片,拍拍靳瑜的脑袋:“饿不饿?给你点点儿吃的来。”

    要是靳瑜身后长了条狗尾巴,恐怕都要晃到天上去了,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低下脑袋给他拍,怪可爱的。

    谁能想到叱咤风云的靳氏集团掌权人能有这么副乖顺柔软的模样,一时间李思晚都快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有没有长大,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这么幼稚。

    酒店的宵夜味道不算好,但靳瑜看样子吃得还挺香。就算里面有他曾经不喜欢的食物,在李思晚的陪同下依旧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还知道乖乖刷牙,简直比小学生还听话。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晚上你在这里睡,还是回去?”

    李思晚早就没有住酒店了,照理说靳瑜在本地也有房产,为什么要去忆苦思甜,李思晚没问,他对如今的靳瑜一无所知。

    “哥哥,你不留下吗?”靳瑜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叠声地喊他哥哥,仿佛一个小时以前对他连名带姓大呼小叫的是别人。

    “嗯,太晚回去……苏煦会担心。”李思晚在潜意识里,还是会有意避开在靳瑜面前提起苏煦。

    这二人之间似乎相互有敌意,但一个是他男朋友,一个是他亲弟弟,他偏向谁都不好。

    “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情想问你,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靳瑜勾着他的手指,并没有很用力,可怜巴巴的模样,近乎哀求。

    如果换作以前的靳书意,他恐怕早就抵不住这般撒娇留下来了。

    但现在不行,他是李思晚,已经不是靳瑜名义上的亲兄弟了。他有苏煦这个男朋友,却又在靳瑜这里留宿一夜的话,恐怕明天就能上新闻。

    “等明天?或者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

    李思晚说着,就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好像都能感受到那副健硕的身躯,所散发出来的体温。

    靳瑜伸出手,虚拢在他腰间,并没有很用力,像是环抱着什么易碎的宝物,那样小心翼翼,深怕一碰就会坏掉,又怕宝物逃走。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李思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飞速跳起来,他总觉得一切好像都和十多年前一样,什么都没变过,但这里面确实是有什么早就变质的东西。

    不论面前的人装得多么乖顺,拿无法掩藏的雄.性.荷尔.蒙如同极具侵.略.性.的网,悄无声息地将他笼罩起来,像是要把他圈进牢笼里,让他挣脱不开。

    面前的人早就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小孩子了,他高大,成熟,已经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成年男性了。

    而如今,他们连血脉相连都不再,确实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毫无边界感地……

    “靳瑜!”李思晚抬手抵住了那不断靠近的胸膛,浓烈的占有.欲.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别开了脸,甚至不敢去看靳瑜,只能低声呵斥着对方。

    但他那么点儿力气,又怎么阻止得了对方的靠近?

    不断接近的呼吸像是要挤压掉他胸腔里的全部空间,心脏仿佛都要撞碎那层薄薄的骨头,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几乎要碾压下他所有的反抗神经,让他放弃抵抗。

    不可以……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李思晚从没和苏煦以外的人这般亲近过,面前的人仿佛是要吻上来一般,将他逼到角落里动弹不得。

    或许他早就该发现了,在多年前……可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那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怎么能!

    李思晚别开了脸,浅浅的指甲几乎要划破那面料挺括的衬衣,掐进对方的肉里。

    他抵触的样子在对方的眼底划上了一道道伤口,比胸口上的还要更深,滴答滴答地往外渗着血,永远也不会干涸、永远也不会痊愈。

    “为什么……”靳瑜问他,“为什么是苏煦?为什么……我不可以。”

    李思晚心里那块被挖空的地方再次疼痛起来,那里似乎长出了疤,瘢痕交错,畸形地、肆意地蔓延侵蚀进了更深的骨肉里,让他无法剥离。

    光是开口,就要牵扯到那深扎的根茎,疼得他声音颤抖。

    “靳瑜。”他说,“我是你哥,你的亲哥哥。”

    面前的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早就不是了,从你抛下我的那天起。”

    李思晚被捏住了下颌,修长的手指上残留的薄茧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化开。

    他被迫看向了面前的人。

    “你答应过我的,你向我承诺过,可你还是要抛弃我。”

    他像一个疯子,一个可怜的、失去了理智,早就已经死掉了的,疯子。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那凶恶的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说你可怜苏煦,所以你一直偏心他。”

    “那我就不可怜吗?”

    那一声声的质问仿佛一根根的利刺,扎得李思晚生疼。

    “我只有你了……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

    靳瑜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搭在他的肩上。这个人终究还是,不舍得伤害他。

    “对不起。”李思晚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才将靳瑜给推开。

    实际上,他的力道很轻,轻到轻轻一碰,对方就颓然地退开了,仿佛一无所有的躯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要回去了。”

    那么的冰冷,冰冷到,连他自己的心脏都要冻伤。

    靳瑜并没有阻止他,甚至连半点挽留都没再有。

    李思晚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他怕自己会忍不下心。

    他已经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再心软,下次离开的时候,他又要怎么同靳瑜解释呢?他又怎么能忍受,他的第二次离开呢。

    这个世界真的很残忍,为什么要让他再次回来……

    李思晚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中。

    这是苏煦给他买的房子,就在市中心,屋子很宽,平时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觉得会如此冷清。

    冷清到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他一个人。

    自己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他真的要这么狠心,连一点念想都不给对方留下,让他连拥有都不能够吗?

    可是……

    李思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合照,那是他喜欢的人,他又怎么能,做出背叛的事情呢。

    李思晚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苏煦在国外,这个点却是深夜,但很快就接通了。

    李思晚在里面甚至能听出压抑着的困意。

    “到家了吗?”他听见对方打开床头灯的声音,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个温柔笑着的人,在柔和的光线下,深情款款看着自己的样子。

    “我想你了……”李思晚说。

    “嗯。”对面应了他一声,“那我回来陪你好不好。”

    虽然这有点自私,但李思晚现在,真的很想见一见苏煦。

    夜晚太可怕了,他一个人熬不过去。

    天色刚亮的时候,电子锁解除的声音响起。

    来人风尘仆仆的,就连以往精致打理的发丝都有些乱。

    李思晚用力地、用力地抱紧了对方,像是第一次出门的小猫,连爪子都要扣进人衣服里去。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煦轻声哄着他,柔软的吻在鬓角落下,星星点点的,将那些伤口包裹。

    即使不会再愈合,但也彻底地掩埋,让人忘却掉疼痛。

    只要、不去想就好……

    “我想要。”李思晚缠着那温暖的吻,想把自己的血肉也融进对方的骨骼里。他还是那么自私的,用放肆的爱意重刷掉一切烦恼。这都是眼前这个人教的,他们都甘之如饴……

    李思晚几乎是晕过去的,他有些睡不着,他脑海里太乱了,就连沉溺在最原始的虚妄里,也无法冲洗掉那些挥之不去的疼痛。

    他悄悄地、小声地向苏煦道歉,对方却只是亲了亲他。

    “我说了,我只希望你高兴。即使你不选择我也没关系。”

    李思晚稍稍用力地在那嘴唇上咬了一下,嘟囔道:“我有那么白眼狼吗?”

    苏煦笑着又亲了他一下:“嗯,我们宝宝最好了。”

    李思晚耳朵烧得红红的,什么宝宝,他明明是年纪更……好吧,但也只是小两岁好不好,哪里看上去像宝宝了!

    这个人惯是会把他哄得团团转,偏生他还就是被这一套吃得死死的。

    那能怎么办呢。

    “我昨天去见靳瑜了……”李思晚犹豫着,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他早就已经决定不会对苏煦有任何秘密,对方这么无底线地信任他、纵容他,他又怎么会欺骗隐瞒对方呢?即使是善意的也不行。

    “宝宝,你知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提别的男人,就算是我也是会吃醋的?”

    苏煦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让李思晚感觉后背有阴风阵阵。

    肯、肯定是错觉吧……

    “等等、等等!刚洗.干.净,不要.了……”但这回他的预感好像是真的。对方似乎一直都不像他表面那么人畜无害。

    至少在这方面,虽说温柔,但总是偷偷藏着好多好多坏心思。

    猫猫坏!。

    李思晚被坏猫折腾了好几天,什么事情都耽误了,回公司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都是李思晚抓了个胆子很小的实习生“严刑逼供”,才得知自己的后脖颈上有……

    坏猫!坏猫!

    苏煦说在国内有什么事要处理,于是一连好几天都没在。

    更像是提上.裤.子就走人的坏猫了!

    “哎boss,咱们不说这个,最近谢家的审判结果出来了,您听说了吗?”

    这点李思晚还真没注意,毕竟对于讨厌的人,只要不舞到他面前,他是很少会主动去在意的。

    对方过得好与不好,都与他无关。他才没有那个闲工夫找不痛快呢,光是听到某些名字都膈应。

    “听说谢泽承那个前妻回来了,哦,女的那个,男的那个没出面,但女前妻好像被男前妻给收买了,拿出了不少证据,把本来就已经连家底都掏空的谢家,搞得负债累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一堆姓谢的上征信名单了。”

    “这么狠?谢家这是惹到了什么人啊,家底掏空就算了甚至还倒欠几十个亿,就算每天中五百万,都要中个三五年才能还清吧。”

    “你这个算法牛.批,扣1佛祖原谅我。”

    “木鱼都敲爆了也没想明白自己刚刚笑得多猖狂。”

    众人喜闻乐见地凑在一块儿吃瓜,还庆幸,幸好当初他们眼光好,选择了和靳氏集团的合作,不然现在该哭的就是他们了。

    “但听说靳氏集团最近好像也有变动,他们那个靳总,不是说要出国去了吗?”

    “这风声你都听到了?兄弟有实力啊!展开讲讲。”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好像是听说那个靳总……”那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李思晚,扭过头来,“boss你知道咋回事不?”

    李思晚:“天翼3g真快啊,我们村刚通网,你说的哪个靳总?”

    “真假的boss,你不知道啊?就是你那个学长啊,之前听说和什么人打起来了……不是那种商战,就是,打架斗殴。”

    “哎我擦这么劲爆?怎么个情况啊,真人快打啊?这年头还有线下PK的?”

    李思晚听得眼皮子咯噔咯噔眺,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不至于吧,那不是苏煦会干出来的事情吧。大家都二十几岁奔三的人了,不会真的有那么幼稚吧!

    “哦呼!看来boss还真有点人脉啊。”有个别胆子大的已经开始起哄了,但依旧没人敢催李思晚吐瓜出来。

    他们虽然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但对方毕竟是他们公司最大的股东,其他股东嘛……懂得都懂,不都是老板娘找来凑数的么,他们公司的话语权还是掌握在这位手中的。

    “我去打个电话。”李思晚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拿起手机就跑,回到办公室,甚至还上了锁。

    确认没人跟过来,他才将号码拨通过去,甚至开了免提,生怕错过对面的半点动静。

    苏煦很快就将电话接起来了。

    李思晚也没拐弯抹角:“你和靳瑜打架了?”

    电话对面浅浅笑出声:“宝宝,我看上去像这么幼稚的人吗?”

    李思晚也觉得不太可能。

    那可是苏煦,真想和靳瑜对着干,有一万种办法对掐,哪里需要线下真人快打。

    “咳,我就是听说。”李思晚挠了挠脸颊,又想从苏煦这里听到什么,但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句男朋友也会吃醋的言论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如果是靳瑜的事情,谢泽承这几天倒是被保释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干的。”

    李思晚蹙眉,那混账就这么被放出来的?

    但想想也是,对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如果真的有案底,世界意志也不会允许。

    “放心,你那弟弟散打很厉害,谁去找他,恐怕是先被打掉牙的那一个。”

    这点李思晚还真不知道,但他突然又有点怀疑……

    “要我给你开个视频通话吗?”

    李思晚清清嗓子:“那我怎么好意思。”

    苏煦挂断电话,很快就给他打了个视频过来。对方正在会议桌上开会,但还是张开嘴给他检查有没有掉牙。

    李思晚松一口气,这两个人,不论谁受伤,就像手心和手背,他都是会痛的。

    “你没事就好,我担心你。”

    “嗯,我知道。”苏煦往手机屏幕上亲了亲,“想我了的话,要不要陪我一起开会?”

    李思晚没好气看他一眼:“我才不想看到尸检照片呢,挂了。”

    “嗯,这边处理完我就回来。”

    挂断了电话之后,李思晚纠结了半天,盯着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出神了好久,最终也没拨打过去。

    “喂,给你打十万块,帮我跑腿。”李思晚把电话打给了陈柯跃。

    对面正上班所以开着免提的陈柯跃:???

    “我朋友,在开玩笑,稍等。”陈柯跃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洗干净手拿着手机走了。

    李思晚甚至都能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的隐约的笑声。

    “大哥,你别搞我行不行,刚刚我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陈柯跃炸毛道。

    “不和你开玩笑,靳瑜不知道和谁打架了,你去看看他。”李思晚说着,已经转账成功,“钱给你转过去了,他要是不肯去医院你就□□他,出问题算我头上。”

    陈柯跃:“……”

    陈柯跃:“哥,我说真的,你去拍电视剧吧,算我求你了!靳瑜打架那个事我也知道,没受什么伤,两个人当天就出院了,还是我亲手给包扎的。”

    李思晚蹙眉:“他和什么人打架这么厉害。”

    陈柯跃:“你不知道?”

    李思晚:“要不是今天有人吃瓜的时候提到,我都没听说。”

    陈柯跃:“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两边都没事,看他们那样子这回也算是清算完了,你就别管那小子了,你不怕你家那个吃醋啊。”

    李思晚:“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而且醋吃得还挺大。

    陈柯跃在电话那头比了个大拇指:“勇,没什么事我挂了,真有事我不可能不通知你,放心吧,都是我哥们,我还能瞒着你?”

    “好吧。”李思晚叹了口气,“钱不要退我了,当我给你的贿赂,你帮我好好看着。”

    “没问题老板,放心吧老板。我先挂了老板,有事call我老板。”

    李思晚:“……”

    李思晚挂断了电话,他怕再和这小子说几句话,自己会忍不住顺着网线爬过去揍他。

    确认完靳瑜没事之后,李思晚心里头的石头才总算是落了下来。

    即使……他也依旧把靳瑜当成弟弟,所以不会真的那么铁石心肠。

    对方好像被他那天的行为给彻底伤到了,在那之后,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也如公司里的八卦流传的那样,靳氏集团停止了扩张业务,转而向海外拓展,国内的项目因为靳氏集团的规模和口碑,即使没有靳瑜亲自管理,依旧稳定运行着。

    “Boss,有你的快递,好像是请柬。”

    因为李思晚经常出门游玩,重要的物品向来都是寄往公司的。

    “帮我打开看看吧。”李思晚这几天正在国外度假,他陪苏煦出来工作,顺带旅游,因此就连拆件都得找人视频帮他拆开。

    助理打开的快递之后,一封设计得喜气洋洋的请柬便出现在了眼前。

    是阮瓀的孩子,近期快满一周岁了,邀请李思晚和苏煦一同去做客。

    小孩儿跟自己的父亲一个姓,叫阮杲,谐音是软糕,也是小家伙的小名儿,毕竟杲这个字,念第三声,有着光明的意思。

    李思晚给阮瓀打去了电话,说到时候一定出席。

    闲聊完之后,他就趁着苏煦忙着工作时,出门给小软糕挑周岁礼物。

    不过李思晚对于选礼物这件事,并不在行,最后还是在苏煦的建议下,两个人联手制作了一个小手工艺品,只是上面镶嵌的东西可比这个小玩意儿看上去值钱。

    但大概因为东西是李思晚亲手做的,所以滤镜很厚,反正他自己觉得相当好看。

    周岁宴那天很快就到来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外甥,李思晚可喜欢得紧。

    “小软糕,舅舅来啦!”

    小家伙如今才刚满一周岁,就已经会喊人了,甚至还会一些基本的生活用语,所有人见了都要夸一句天才。

    这小东西在阮瓀肚子里的时候,被李思晚救过好几次,竟然生下来就和李思晚特别亲近,除了他爸爸,就只给李思晚抱,连苏煦都不让抱。

    小家伙被递到李思晚怀里,李思晚抱着这肉乎乎的小团子,别提多喜欢了。

    “舅舅和舅妈给你准备了周岁礼物哦,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是用很简单的包装盒进行包裹的,为了锻炼小朋友的动手能力,打开并不复杂。

    但这对于身为天才儿童的阮杲来说,小朋友就觉得有点被侮辱智商了。

    但小阮杲还是相当给自家舅舅这个面子,将礼物抱在怀里,软软糯糯地说:“谢谢,舅舅,礼物,喜欢。”

    李思晚倒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个半大的小婴儿给哄了!刚刚他的礼物好像是被嫌弃了吧?但对方依旧安慰他说喜欢。

    嘿嘿,小乖崽。

    阮瓀在一旁出声提醒道:“舅妈呢?”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苏煦:“谢谢舅妈。”

    这回就没有喜欢了。

    才刚一岁就鬼精鬼精的。

    李思晚被小阮杲逗得直乐。

    虽然阮杲很聪明,但毕竟才刚满一岁,出来没玩一会儿,就困了。

    小家伙趴在李思晚怀里晕晕乎乎的,很快就有人过来接手。

    李思晚对于来人有些惊讶,竟然是很久都没有听到消息的谢泽承!

    谢泽承将阮杲抱回婴儿房休息之后,就再没有出来,似乎是一直在里面照顾。

    “阮瓀,他……”

    阮瓀早就和曾经那个白纸一般的小白花不同了,即使身高不高,但言行举止之间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让人不敢低看他。

    “孩子需要父亲,而且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原著中的阮瓀是恋爱脑,谢泽承又何尝不是呢?即使阮瓀把他家财骗尽,让他背负上了高额的债务,为了得到阮瓀的爱,谢泽承依旧选择了低头,如今甚至当上了倒插门,每天的工作就是全职照顾阮杲。

    李思晚挺感慨的,他没想到这个世界最后竟然会发展成这个局面,但似乎,并不赖。

    “那谢家那些人呢?”李思晚问道。

    “他们现在欠了一堆债,已经成了失信人员,人人喊打。我给了他们住的地方,谢泽承成了他们勉强保证生活的希望,已经没有人敢作什么幺蛾子了。”阮瓀云淡风轻地说道。

    “那就好,要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们一定会支持你。”

    听到李思晚的话,阮瓀笑着,拉过来他的手:“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是你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我很感谢你们。”

    说完,阮瓀拿出来了几份协议,以及一张银行卡。

    “或许这对你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它却代表了我的心意。思晚,苏煦,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李思晚也不推脱,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需要那些虚与委蛇的客气了。

    “那我就收下了,哎,说好啊,我们以后可能不会领养孩子,到时候就靠小软糕给我们养老了,你懂的吧。”

    阮瓀笑笑:“那为什么不当干爹,要当舅舅?”

    李思晚理直气壮:“舅舅更亲一点嘛!不是有句俗话么,叔叔爸爸都不一定有血缘关系,但舅舅一定是亲的。”

    阮瓀被他这话逗得直笑:“你说的这个有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宴会上。

    虽说是小软糕的周岁宴,但小家伙毕竟才一周岁,主要玩乐的还是大人。

    阮瓀如今将资产运作得很好,这次生日宴自然也安排了非常多的娱乐项目,年轻人多了,玩得也就自在,甚至一不小心,就闹到了天亮。

    在看完日出之后,众人嬉笑打闹着往回走,李思晚却突然捂住了心脏。

    没由来的、甚至是有些病理性的心悸,让李思晚害怕到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靳瑜出事的时候。

    李思晚连忙使用了时间暂停,然后将系统626呼叫了出来。

    “什么事?”

    系统626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已完成编号N10375号世界的所有世界任务,世界时间已结束,宿主是否选择结算并且脱离该世界。”

    李思晚在原地怔愣了好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选择不脱离。

    他如今手里头有将近四十个积分,已经足够他在这个世界安度晚年了。

    “我……可不可以……”他实在说不出确认结算的话,他想要留下来。

    “十分抱歉宿主,世界线收束之后,您只有二十四小时的逗留时间,如果超过这个时间,系统将会从您的意识中剥离,您将永远留在该世界。”

    李思晚绝望地闭上了眼:“所以,我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可以考虑,对么?”

    “是的宿主。”李思晚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串倒退的数字,“该时间属于系统时间,故无法通过时间暂停停止,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

    “……好。”李思晚的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他飞速解除了时间停止,系统时间无法暂停,他就连一秒钟,也不想浪费。

    “怎么了?心脏不舒服?”面对李思晚突然停下捂住胸口的动作,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苏煦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询问道。

    李思晚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人,还没开口,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他不想离开了。

    他还有四十年的时间,足够和苏煦长相厮守。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给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关心,却被苏煦拦了下来。

    “大家先回去吧,思晚没事,有什么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众人担心地看了李思晚一眼,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李思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煦,他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系统时间在他的脑海里一分一秒地倒退着,像是催命的镰刀,宣告着他的死亡。

    他多么想要时间能够停止下来,即使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会再转动,他也想要多看看眼前这个人。

    苏煦轻轻地将他抱过去,宽大的手在他的后背一下下拍着,安抚下他的情绪。

    “没关系,没关系的。”

    李思晚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苏煦说。系统的限制,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可苏煦却亲吻了他的眼泪。

    “不要哭,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又要离开了,对吗?”

    第045章 天上掉钱了?

    李思晚的情绪瞬间失控, 他崩溃地大哭起来,用力地摇着头。

    他不想走了,不想离开了。即使会这样慢慢老去, 面对死亡也好。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变得无比坚定。他相信,只要对方是苏煦, 他曾经所担心的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会因为时光耗尽而怨怼,他们会永远深爱着对方, 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要留下来的。

    李思晚扑进苏煦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分明已经决定了留下来,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哭了好久好久, 才总算, 恢复了平静。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他也相信,苏煦能看懂他想说的是什么。

    对方只是静静地, 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视线一点点描摹他的眉眼,他的五官,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刻进了对方的眼底。

    他是那么的温柔,温柔到李思晚愿意为他放下一切。

    “回去吧。”苏煦说,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要为了我停留。”

    李思晚的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他摇了摇头:“为什么, 你不爱我了吗?”

    “我爱你啊。”苏煦温柔地对他笑着,目光没从他的脸上移开过片刻, 好像他随时会在他面前消失,所以一分一秒都不会放过。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生命。”

    “可是,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希望成为你的束缚。”

    “就如同你对我说的,我也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所以回去吧。”苏煦说,“你还会来看我的,对吗?”

    李思晚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行行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他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好想一辈子都不要松手。

    苏煦亲吻着他,不带任何欲.念,如同告别一般。

    天边的太阳彻底跳出了地平线,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将整个世界,都照耀得无比明亮。

    “结算吧。”李思晚说着,并没有停止时间,而是抓紧这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将苏煦的手放在胸前,郑重地、无比虔诚的,在心底许诺。

    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

    不论这世间的任何阻碍……

    虽然经历了半天的旅途以及倒时差,昨天玩了个通宵,如今哭得累了,李思晚困倦得头都在疼,但他还是舍不得闭眼。

    好像一旦睡着,就会和苏煦彻底地错过。

    二人在露天的阳台上依偎着,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海边偶尔飞过的海鸥,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安静的、拥有着彼此。

    分明只是看着远处的大海发呆,这一整天的时光,却显得格外急促。

    甚至连李思晚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在天色即将破晓的时候,他发现,苏煦好像睡着了。

    怎么都叫不醒。

    大概是他快离开了,世界意志不会让苏煦看着一个人凭空消失在眼前。

    李思晚吻了吻苏煦的唇,郑重地道了声再见。

    会再见到的。

    脑海中的倒计时所剩无几,他看着天边冒头的红日,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没有备注,也一直没有拨打过去的号码。

    电话拨通的那一刻,李思晚原本平静的心,再次泛起了涟漪。

    如果说这个世界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靳瑜便是第一个。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靳瑜,其实,从头到尾,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即使……靳书意只是系统给的一个身份,变成李思晚后,不论是灵魂、抑或身躯,都已经和靳瑜再无关系。

    但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逃避了这么多年,在离开的时候,李思晚才终于放下了。

    他不会对靳瑜说什么,只想听听对方的声音,然后说一声再见。

    连线的提示音滴答滴答响着,随着脑海中的倒计时清零,那通电话,最终也没被对方接起。

    靳瑜还是没有原谅他。

    或许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已经不会被对方认出来了。

    对不起。

    李思晚在心中道了一声抱歉,在一阵轻飘飘的失重感中,脱离了这个世界……

    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主神空间。

    不再是李思晚的模样,也不是靳书意的样子。

    青年个子不算突出,接近一米八的样子,五官平凡,标准的三庭五眼,没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也算不上丑,属于那种走进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类型。

    这是他穿书之前原本的模样,和他本人一样平凡。

    系统626的光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询问道:“宿主,是否保存关于编号N10375号世界的全部记忆和情感,下次加载该世界时,系统会读取该存档记录,让您原封不动地回到离开时的状态。”

    “是。”李思晚答道。

    随着感情和记忆被备份,青年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

    他敏锐地发问:“你收走了我的感情和记忆?”

    他有些疑惑,在编号N10375号世界的记忆依旧清晰可见,并没有什么缺失的地方。

    “还没有,宿主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系统是不会主动.抽.离您的情感和记忆的。系统只能通过指令备份,该备份会永久储存在主神空间,即使宿主也无权进行销毁,以防员工后悔。”

    这点倒是……毕竟人类是情绪化的生物,这样倒是可以杜绝某些销毁掉记忆之后又扯皮的现象。

    “宿主关于编号N10375号世界已备份完成,请问是否消除宿主关于编号N10375号世界的记忆和感情。提示,该消除不会影响到宿主的精神和其他记忆情感模块,仅包含载入后的情感和记忆,且在宿主需要的情况下,可以随时从主神空间重新载入。”

    青年摇摇头:“不用了。”

    他不想忘记自己是为什么回到主神空间,重新接取任务的。他不想忘记那些曾经接触过的人,这样会让他变得不再完整。

    “提示,宿主身为试用期员工,每次世界任务结束之后,拥有两个系统时自然日的休息时间,请问宿主是否使用,或者保存到下次进行使用。”

    “不用了,直接去下一个世界吧。”

    他倒不是什么工作狂,主要是刚从上一个世界抽离,他的情绪还没整理好,但临时员工在主神空间的限制颇多,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动范围。一个人待在狭窄的空间发呆,反而容易让他胡思乱想。

    反正他已经看完下一个世界的剧情了,直接穿越过去当小皇帝享福也是没什么差别的。

    “数据读取中,请稍候。”系统并没有进行过多的劝慰,毕竟它只是人工智能,一堆数据,又怎么能理解人类的感情呢。

    李思晚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剧本。

    纯白色的封皮,泛着淡淡的荧光,书封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系统才能读取书封上面记录的内容。

    光看外表,很难想象这是一本书,翻开内页之后,书本的内部看上去也十分高科技,书页可以用薄如蝉翼来形容,上面的字也是浅淡的蓝色,听形容仿佛阅读起来很不方便,但李思晚在系统空间里阅读的时候,一连看十个小时眼睛都不会累。

    上面的文字像是会直接流入脑海一般,让他即使走神的时候,也能无障碍地阅读。

    很神奇的现象,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主神空间的科技水平已经进步到什么地步了。

    他记得很多小说里还有未来科幻的世界,他以后也能去那些地方吗?

    等待系统载入的时间相当漫长,因为系统要把他穿书的那个人给整个删除掉,再把他粗暴地塞.进去。

    毕竟是试用期的临时员工,他听说,等今后转正了,就能够申请进行更高级的替换,不用每个世界都去适应一个新的名字。

    自己原本的名字啊……

    青年随意地在房间躺下。

    他觉得不算好听,起码靳书意和李思晚,他都觉得挺像是会出现在小说中的,他那个名字一听就是个路人,连给主角提鞋的配角名字恐怕都更好听。

    他望着主神空间内虚无的天花板胡思乱想着,没过多久,系统626的声音再次响起。

    “编号N7569号世界世界已载入完毕。”

    “系统626权限检测中。”

    “权限检测完毕。”

    “账户余额确认中…”

    “您当前的账户余额积分为:139,点。”

    “请确认。”

    青年:???????

    “等等?什么?你说多少???”

    青年原本还在那里半死不活地惆怅呢,突然听到自己的积分余额,瞬间从地上坐了起来。

    在离开上一个世界之前,他的积分不是才四十个点吗?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1是怎么回事?系统哪里给他偷来的?

    “积分重算中,请稍候……”系统重新申请了一遍积分清算,很快就刷新了数据,“您当前的账户积分余额为:139点。请确认。”

    青年震惊:“我不是才四十几个点吗?这么多点数是哪里来的?”

    他不敢随意点确认,虽然很多人看到便宜就会偷偷捡了。但青年相信,这么庞大的穿书系统,他要是偷摸捡了便宜,之后指不定还会从哪里整他。

    青年从系统的机械音中听出了一丝无奈:“宿主,您是完全没有听结算语音的是吗?”

    青年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一个机械系统心虚。

    但、当时他不是,因为要离开苏煦,所以太emo了,以至于根本没听清系统626当时在那里叽叽歪歪了半天究竟说了些什么嘛。

    “呃……呵呵,实在是抱一丝(不好意思),要不你再重新给我报一遍?”青年讪讪笑了一下。

    他仿佛能看见系统626那光秃秃的球上有几分无语的表情。

    “记录调取中,请稍候。”

    系统626沉默了一阵,还是尽职尽责地重新调取了记录给他重播了一遍。

    原来他在上个世界完成任务的期间,主神系统进行了版本更新,更新后的规则新增了考核内容,在世界线收束之后,根据剧情播出后的观众反馈,还有一项额外的积分进账。

    这项积分独立于评分系统之外,根据“剧情精彩度”得分,获得的分数甚至可能超过剧情完整度给出的积分。

    “因为有读者抱怨剧情太过老套,所以主神系统更新了这个暂行版本的评分系统,旨在让员工们更加灵活地发挥,鼓励员工创造出一些新颖的剧情。”

    青年:“……”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拿到这么高的分了。

    他经历过的那些世界,剧情被改得简直太“新颖”了!一个是主角攻受反目成仇甚至变成情敌,一个是金丝雀反杀后将主角攻变成了全职太太,光是他想到这个剧情都觉得炸裂……

    “所以,我第一个世界的数据,还是没被隐瞒住?”青年突然想到。

    “其实,原本是,隐瞒住了的……”青年仿佛看到了光球在对手指,“但是因为新功能的试行,主神系统重新清算了所有近期的世界,进行奖励补发,就将编号B7996号世界给清算出来了。”

    青年:“……”

    系统626:“不过宿主不是因祸得福,虽然第一个世界结算后的积分只有5分,但加上补贴之后,有足足76分呢,比绝大多数新人第一个世界能拿到的积分都多多了!”

    青年冷笑:“是么,如果你不吞我的积分的话,我说不定还能刷新个记录呢。”

    系统626心虚地开始进行了世界载入的播报。

    青年:这[和谐]系统!

    积分确认的页面重新被递到了青年面前,但他依旧没按下去。

    “统,你说我这么多积分的话,现在直接回到上个世界怎么样?”

    系统626冰冷的回答打断了他的幻想:“宿主目前还处于试用期,是无法享受员工福利的。可以在第三个世界结束后再考虑进行申请。”

    青年有些失望,在确认了积分之后,又进入了漫长的载入等待。

    一片失重的眩晕中,青年总算进入了第三个世界那个傀儡小皇帝的身体里。

    这是个普通的古代世界,没有修仙等乱七八糟的设定,很单纯的权谋剧本。

    如今他的身份,是个在夺嫡之争中躺赢的小皇帝——沈珏。

    沈珏出身并不高贵,他的母亲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宫女,在生下沈珏之后宫斗失败退出舞台,沈珏被送养给好几个妃子手下养过,但日子一直都过得不算好。

    因为这届的皇子,也就是沈珏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的都身怀绝技,才高八斗,个个天赋绝伦,夺嫡之战那是打得你死我活,根本没有沈珏这个小菜鸡什么事。

    人人都笑沈珏这个皇子,只继承了他母亲的相貌,却没继承到皇帝的才干,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最后一位,笨到连站队都不会,也因为他实在太蠢了,蠢到没人会怀疑这样的美丽草包真的能对其他人造成威胁,所以沈珏的日子虽然一直不怎么好过,但也没有早早沦为炮灰死掉。

    可就在夺嫡之战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时,边疆传来了无数的捷报,接连的喜讯连马都跑死好多匹,根本传不完。

    而创造这些神话的,正是当时整个大晋王朝的战神——钟离胤。

    钟离一族是个古老的氏族,在百年前就自请去往边关,这么多年来虽说没听见边关传来什么战乱,也是无功无过,守着大晋王朝这一亩三分地,没什么作为。

    如今接连的捷报送入京中,显然是想做点什么,当时的皇帝沈执栎连忙示好——

    没办法,这些年因为钟离一族的镇守,虽然前朝的皇帝们多次想要对外扩张,但都出征失败,可这么“废物”的边将,却能一直保持着版图不被入侵。

    那些个皇帝们只以为大晋的边境是易守难攻,便放弃了半途扩张的想法,反正外敌打不进来,他们沈家人只要压制好内患,就能永世无忧。

    可他们都没想到,就算边疆地带地形再怎么易守难攻,那可是足足百年时间,守城之战未尝败绩,钟离一族手里的兵,早就悄然养成了庞然大物。

    而王朝这些年的松懈,也让皇室彻底失去了绝对兵权。

    皇帝沈执栎当即表示要封钟离胤为外姓王,承亲王礼法,享太庙供奉。

    这可是皇室能拿出的最高待遇,但钟离胤可不吃这一套。只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入了京中,让老皇帝封这个只有十岁的少年为亲王。

    朝野震惊。

    在大晋,亲王只有皇子、皇帝的兄弟能够受封,钟离胤把儿子送来当亲王,不就是暗示自己要和老皇帝平起平坐,甚至当他的爹么?

    可皇室实在惹不起如今的钟离一族,最终只能屈辱求全。而因为那时候的煜亲王——也就是钟离胤的小儿子钟离瑾年纪尚轻,即使已经分封,也是留在了皇宫之中,跟随太子皇子们一起学习诗书礼仪。

    钟离瑾从小在边塞长大,虽然只有十岁,但随手拎起两三个比他年长好几岁的皇子丢出去简直比呼吸还要简单。

    不仅如此,这小子在武艺方面更是天赋惊人,宫中的太子皇子最小十有四五,最大的三十有余,竟然一个能打得过这个十岁小孩儿的都没有。

    而因为钟离瑾太会闯祸,但他爹又手握兵权,众皇子竟然没一个敢惹他的。

    这种时候,和哪个皇子都不讨好的沈珏就被丢了出来。

    彼时的沈珏在皇子中年纪算小的,只有十六岁,天天跟在钟离瑾后面擦屁股,听说连提鞋的事情钟离瑾都要欺负这个皇子给他做,众皇子还嘲笑沈珏是个太监命,第二天那个领头嘲笑的家伙就被钟离瑾杀了。

    本人杀的,十一二岁的少年,一剑封喉,那个皇子甚至来不及挣扎。

    原本所有的皇子都以为,钟离瑾这下子肯定会被制裁,没想到皇帝只是轻飘飘一句罚抄便带过去了,甚至连罚抄都是沈珏代笔的。

    倒不是因为钟离瑾有多重视沈珏,用钟离瑾的话来说,沈珏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今的大晋王朝有一半都是钟离家打下来的,真正能打的兵权更是捏了九成在钟离胤手上,别说一个皇子,就算钟离瑾把太子给杀了,老皇帝都放不出来一个屁。

    宫中人心惶惶,皇子们终于开始担忧起来。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并不是多虑,这个十二三岁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像是一头丢进了兔子窝里的狼。

    羊群尚有反击之力,而兔子,那不是一口就能咬死一个么。

    上书讨伐钟离瑾的折子和边关送来的捷报放到一起,竟然很难分出高下。老皇帝也没有办法,他要敢动钟离胤这个儿子,他老子就能把整个大晋王朝都给掀了。

    皇室忍气吞声,钟离一族虽然嚣张,也从来没有透露出半点进京的想法。只是不断地巩固,巩固,将那些打下来的版图,全都收入自己的麾下。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钟离胤自立为王,那些城池也足够成立一个不容小觑的国家的,但钟离一族却没再传来任何表示,就如同前面一百多年那样,重新沉寂下来。

    皇室根本猜不透这家人究竟在想什么,但皇室的皇子都快被钟离瑾给杀光了!

    尤其是最有天赋、最被看好那几个皇子,钟离瑾最先开刀的就是那几个。

    其他皇子哪里还敢争,早早地申请分封,放弃了皇权的争夺,跑去自己的封底窝囊地当一个闲散亲王。

    虽然听上去丢人,但起码命还在啊!要是沈家人全被杀光了,就算钟离一族没有夺位,这天下也不再姓沈了!

    讽刺的是,众多皇子死的死逃的逃,竟然有一人,在这个冷血的修罗手中活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最终坐上皇位的,会是那个出身卑贱,甚至没有分毫治国之才的皇子——

    沈珏。

    众大臣们纷纷自危,以为大晋王朝气数将近。

    一个废物皇帝,还有个只知道杀人的魔头,这样的组合怎么维持得了江山社稷?

    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大晋王朝扩张了这么多版图,融入了这么多的外族城池,在一条条看似疯狂的新法之下,竟然变得越发强盛起来!

    甚至连当初被夺走城池的周边列国,都低下了头颅,前来进贡。

    大晋王朝宛如一段神话,没有人能够想到,那个只知道砍皇子脑袋的家伙,拥有如此手段,文韬武略,治国之才,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照理说这样的武将,向来会遭文人批驳,但这位深居幕后的摄政王竟然在国内大兴文治,连街头黄毛小儿念的童谣都是三字经,大晋王朝更是越接近首都,识文断字的人就越多。

    不只是文化教育,商业方面更是前所未有地发达,士农工商在这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手下,全都一视同仁得到了发展。

    上至官员大臣,下至黎民百姓,仿佛全都忘记了当初这位摄政王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就连如今的皇帝不过是个颁布摄政王命令的傀儡,也不会有人再置喙半分。

    这样富足的日子,没有人愿意打破。

    而国内安邦稳定后,钟离一族也终于修养完毕,再次发起了版图扩张。大陆所连接之处,无一不是大晋的天下……

    沈珏在当初看这本小说的时候,只觉得这龙傲天得也太夸张了。

    这位摄政王简直像是个穿越人士,那些什么宫斗王储之战全是铺垫,后面统一整个大陆才是重头戏。

    要不是常人寿命有限,沈珏觉得这位摄政王能让全球统一同一种语言。

    他穿来的节点,正好是新皇登基不久,给钟离瑾做傀儡皇帝的时候。

    节点前的沈珏因为从小没有话语权,一直依附于钟离瑾所活,所以指哪打哪儿任人操控。

    但新皇登基,钟离瑾越俎代庖正大光明地接手政务,这位小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却不一定全然服气。

    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了,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窝囊了这么多年,他心有不甘啊!

    万一这个傀儡皇帝一念之差做错事,别的还好说,这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一个不高兴把傀儡皇帝给杀了,其他皇亲贵族谁敢顶上啊?

    到时候真让钟离瑾来当皇帝?

    那肯定不行。

    于是,相比起让一个未知数来做面子,不如换个好控制的。

    如今当上傀儡皇帝的沈珏,免去了夺嫡之战中的勾心斗角和幼年时的艰苦环境,只用躺在龙椅上享福就行了。

    除了出不去皇宫,每天需要早起晚睡假装处理公务,没什么不好的。

    钟离瑾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混吃等死到剧情结束,躺着就把积分赚了,那不是美滋滋?

    沈珏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不接这个剧本,反正他挺乐意的。

    当皇帝还能比以前他当社畜的时候996更辛苦?

    他不信。

    沈珏舒舒服服地从床上醒来。

    这龙床就是大,一眼望不到头,金丝细线的枕头丝被,处处透.露.着华贵与奢侈,即使在前两个世界当了这么多年的富二代,沈珏依旧被这八百平的大床给震惊到。

    空中垂下的帷幔让整个房间……嗯,或者说床上都影影绰绰的?

    反正沈珏从来没睡过这么大的床,感觉能在上面跑八百米。

    他穿过来的节点正值二更天,放作现代,晚上九点正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这傀儡皇帝这么早就能上床睡觉了?

    沈珏狂喜,已经开始对自己的米虫生活畅享了,他翻了个身,刚动一下,突然就听见了一串清脆的铃响。

    他也没碰到什么东西啊?怎么就叮铃铃响起来了。

    沈珏有些疑惑,从床上爬起来,都不用四下一看,就已经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所谓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那铃铛竟然是栓在他身上的?!

    沈珏当即吓得人都麻了。

    刚刚穿越的时候还没太适应这副身体,因此都没感觉到,他的脚踝上拴着条链子。

    这个形容其实不准确。

    应该说,他的脚踝上缠着一圈兽皮缝制的脚环,柔软地贴着皮肤,以防脚环包裹着金属的链条将他勒伤。

    皮草外的锁链闪耀着银色的光泽,细细一条,看上去似乎轻易就能扯断,但沈珏动了动,发现这玩意儿简直比钢筋还牢固,扯动的时候挂在上面的银铃清脆作响。

    很怪。

    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

    沈珏光是看到这条链子,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记得原著中的钟离瑾说傀儡皇帝不过是养的一条狗,原来那不是夸张,而是真的把人当狗养吗?!

    但这也不对啊……

    沈珏眼皮子直跳,随后低头一看,才发现了更加惊悚的事情。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太对劲。

    虽说不至于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今已是初秋,天气转凉了,屋内的地龙烧得旺,让沈珏以为还是夏天。他身上的衣服真能用鬼斧神工外加薄如蝉翼来形容,加上这副身体继承自母亲的样貌……

    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皮肤洁白细腻,真真的如同牛奶一般,且身材也比较纤细,能看出来这幅身体养尊处优,已经给予了足够的营养了,但还是因为幼年时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身体孱弱……

    原著中这个傀儡皇帝只活了二十几岁,就病死了。沈珏穿过来的时候傀儡皇帝才二十三岁,算一算竟不剩几个年头。

    穿书局为了照顾新手,给出的剧本时间都不算长。但这还是沈珏遇到的第一个要在剧情中死掉的角色。

    不过没关系,这本书的主角是龙傲天,断情绝爱,终其一生不娶,全在治国基建和版图扩建……

    个鬼啊!

    沈珏现在身上这身,说和那个狗比摄政王没关系,打死沈珏都不信!!!

    这衣服和青.楼小.倌穿的有什么区别吗他请问?有,顶多布料更加昂贵,穿着舒适透气,睡觉的时候那触感跟没穿差不多。

    沈珏绝望了,他突然开始贷款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不会吧……系统到底把他搞到什么地方来了?!

    这真是晋江文学城吗?我看你玩这么花,小小晋江关不住你吧!

    沈珏赶紧暂停时间,把系统626给召唤了出来。

    系统626也察觉了不对劲,早在刚刚传送完毕的时候,就已经回主神空间确认了,没走错。

    因为每本书中世界都可能会有细微的偏差导致蝴蝶效应……

    沈珏:“好好好,你看这是蝴蝶扇翅膀就能引发的吗?直接都给我干隔壁去了吧!我要回晋江!实在不行起……”

    系统626强行打断:“宿主,提竞品公司小心被世界意志穿小鞋。”

    沈珏:“……”

    毁灭吧,真的烦了。

    系统626转移话题道:“提示,建议宿主查询当前世界进度。”

    沈珏眼皮子一跳,他绑定的这个系统木讷是木讷了点,但对他好确实是真的,系统626突然这么提醒他,他也不多想,直接确认了查询。

    “当前世界剧情进度为:百分之六十。”

    沈珏:???????

    什么东西?他不是刚穿越过来吗?这就可以下班了?

    系统626:“经检测,该世界主线进度已经完成了基建建设,第二次版图扩张中,文治任务已结束……”

    系统播报了一系列的任务名称,沈珏只看到自己的积分噌噌噌往上涨。

    他收回前言,爽文男主就是香!那哪里是男主,那是他亲爹!

    今后谁要是敢质疑摄政王,他沈珏就和那些狗贼拼命!

    沈珏也是经历过人.事的,这副身体好像还没有被……嗯,就是,反正不过是穿点清.凉的衣服满足摄政王的恶趣味罢了,那可是他刚穿过来就送了他好几十个积分的大爹!他多嘴一句都是对积分的不尊重!

    蝴蝶效应就蝴蝶效应吧,沈珏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

    在高高兴兴收下积分之后,沈珏就解除了时间暂停。

    真好啊,真开心啊,再挨几年他就可以开开心心转正,享受员工福利了!

    沈珏正在那儿美滋滋呢,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嗤。

    刚刚传过来太震惊了没注意,沈珏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

    这么说他刚刚扯脚链子的事情也被对方看到了?

    这个时间还在他房间的,恐怕除了太监,就剩那个传闻中的摄政王了。

    太监可不敢对他这么轻笑……

    沈珏突然又紧张起来,即使他的任务进度已经足够返回主神空间了,但他还没死过呢!这位可是杀伐果断的摄政王……

    影影绰绰的床幔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站起身,缓缓走来。

    一双修长骨感的大手撩起轻薄的纱幔,玄色长袍上用金色绣着复古繁杂的边纹,光是伸进来一只手,沈珏就感受到了压迫感。

    等层层轻纱被撩开,沈珏看到那一身黑袍的男人,竟然有些怔愣。

    对方长相竟显得几分清秀,轮廓甚至尚未褪去青涩,完全和书中记载的那个杀伐果断的大魔头联系不到一块儿。

    钟离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氤氲着恐怖压抑的气息,光是被这双眼睛盯着,就让人动弹不得。

    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势么?

    说实话,有点恐怖。感觉下一秒这双手就会掐断他的脖子。

    沈珏无意识地想躲,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却一点点、一点点地,染上了近乎疯狂的笑意,仿佛发现了什么世间极其有趣的东西,死死盯着他,好像要把他撕裂成碎片。

    沈珏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这么做,因此在钟离瑾的步步逼近时,不住地往后退。

    可他又有什么退路呢?绷紧的锁链上,铃铛叮铃作响。

    沈珏被一个浸着冷香的怀抱圈起来,仿佛被捕捉的猎物那般,捕食者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间,下一刻就要亮出獠牙。

    他感受到对方缓缓地、在他颈边深吸了一口气。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发抖。

    可他却听到那个沙哑而陌生的声音唤他。

    “我终于等到你了,哥哥。”

    第046章 滚出去。

    沈珏心里头咯噔一下, 连呼吸都停止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声音……这一切本该和他没有半点关联的, 可光是那一句话,他仿佛就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钟离瑾的年纪的确比他还小好几岁,但这位摄政王可是整个大晋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怎么会低头叫一个傀儡皇帝为哥哥。

    就算是曾经十岁的钟离瑾,也不曾将任何一个皇子,甚至是前任皇帝放在眼里。

    这本该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称呼, 却因为那熟悉的语气, 让他恐惧不起来。

    沈珏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那所谓的摄政王早就跟块儿年糕似的, 手脚并用地扒拉在他身上, 身体紧贴,也不嫌热,连呼吸起伏都能感受到。

    仿佛一条大型犬, 将他压在榻上, 沈珏这副身体比李思晚的还脆弱,差点没喘上气儿。

    干什么,一见面就想弄死他?

    沈珏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推了推,没推动, 对方抱着他一滚,他就趴到了钟离瑾的身上。

    或者说……

    “靳瑜?”

    “嗯。”环抱着他的人仰起头,将脑袋埋在他脖颈间, 姿态说不出的依赖,柔软的长发散落, 铺了遍地,青丝交缠,让沈珏都分不清那泼墨的长发究竟是谁的。蹭在他颈肩的人从额头,一直到鼻尖,一点点在他皮肤上描摹,沈珏甚至能感受到那纤长的睫毛扫过,引得他不住颤栗。

    好痒……

    他不自觉将人往外推了推,皮肤上的痒意仿佛要蔓延进心脏,勾得他连呼吸都在骚.动。

    说是粘人,但这未免也太过亲昵了点。

    可这副身体着实柔弱,竟然连支撑起来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其实原本的沈珏,身体并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浑.身.发.软。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某种直觉告诉他,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但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那高挺的鼻尖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随后便落下了一片柔软,濡.湿.的,不轻不重地啃.咬,他的脉搏仿佛都在对方的齿间跳动。

    “等等、靳瑜,放开我。”沈珏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靳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总觉得如果……钟离瑾真是靳瑜,那现在这个人,恐怕早就不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畜无害的弟弟了。

    柔软的舌.尖在他包裹着皮肤的血管上轻轻刮过,像是在找最佳的入口点,用獠牙挑破,痛饮鲜血。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止,依旧是我行我素的,同他亲.昵。沈珏甚至感受到了什么不太妙的东西。他惊惶地想要将人推开,却被圈得更紧。就像多年前他还是靳书意的时候,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巨蟒将他整个绞紧,越是挣扎,就越是窒息。

    沈珏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这个曾经他最熟悉如今又变得陌生的人,好像是一个披着那副皮囊,却早就面目全非的恶魔。

    “你在发什么疯?我是你哥!”沈珏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虽然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如今的嗓音早就没有半点气势,甜腻得如同是在撒娇。

    徘徊在他脖颈间的撕咬顿了顿,随后认真起来,狠狠地咬向他的皮肤,让他吃痛。

    “你总是拿这个身份压我……”那低沉的声音变得阴冷,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带着无尽的怨恨。

    他说:“你根本就不是我哥。靳书意……李思晚,或者说……沈珏?”

    男人冰冷地笑了笑:“你换了这么多个身份,却还想拿这个名头压我,你觉得,合适么?”

    沈珏对上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分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那种上位者的冷漠与杀伐果断,好像早就融进了这个人的血液里。

    这可是十岁就亲手杀掉了好几个皇子的恶鬼,如今不过是披着那个人的名字,沈珏就放松了警惕,依旧以为他还是那个呵斥几句,就会乖乖听话的小孩儿。

    太天真了。

    沈珏有点害怕,但是他已经没办法把系统呼叫出来了。这算是个人隐私的保护,宿主在某些私人时间时,系统会被自动弹出,连救走他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沈珏死掉,才会被强制送回主神空间。

    面前的人好像被他的反应给激怒了,本就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目光沉沉,即使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沈珏也从里面感受到了愤怒。

    “为什么怕我?哥哥。”男人的声音放缓,仿佛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小狗,用着天真不解的声音同他撒娇,“这不是你需要的吗?”

    沈珏有些震惊。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分明在还是靳书意的时候,就已经试探过,靳瑜绝非是穿书者。

    即使后面变成李思晚,他也又测试过一次,发现对方不是穿书局的员工。

    而现在,靳瑜竟然出现在了这里,甚至保留了曾经的记忆,以及……知道他会变成傀儡皇帝,和他所“需要”完成的任务。

    所以,靳瑜也会穿书局的一员?

    沈珏瞬间就觉得不好了。

    那不是办公室恋情吗?

    不对,他还没和靳瑜交往,但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双方都没删除书中的记忆,回到穿书局之后见面不会尴尬吗?

    沈珏还是穿书新人,并没有很多经验,但是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已经脚趾扣地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绝大多数穿书局的员工都会选择删除掉关于书中的感情和记忆,万一在主神空间碰上了……那真是要命的尴尬。

    他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等从这个世界出去,他就要去将那个家伙找出来!然后……呃,看看对方有没有删除记忆。

    怂怂的。

    “哥哥想知道吗?”男人弯起眉眼笑着看他,根本没因为沈珏的出神失去耐心,而是饶有兴致地、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沈珏眨眨眼,将思绪给拉回来,看向了面前这个人,轻轻点头。

    “可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哥哥,我也不能随便告诉……怎么办呢?哥哥要不要给我点好处贿赂我一下?”

    天真无暇这个词,沈珏一直觉得和靳瑜不怎么搭边的,可这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像是当初他错过了的那个靳瑜一般,眼底里满是星星地看着他,是那个他熟悉的、会喜欢向他撒娇,头疼的时候缠着他揉脑袋的粘人小狗。

    让他无比地动摇。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爱撒娇了点,本质还是不坏的……吧。

    沈珏好像一只被慢慢引诱进陷阱的猎物,即使他知道前方或许会是深渊,但他依旧……对这个人无法产生警惕之心。

    他知道,靳瑜是不会伤害他的,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眼前的青年十七八岁,比起上个世界靳瑜那副清冷的皮囊,钟离瑾这张脸倒是更加朝气活泼一些,如同夏天的风一般阳光俊朗的外表,再加上对方本身年纪不大——毕竟这是个古代世界,普通人家在钟离瑾这个年纪恐怕孩子都有了,但沈珏还停留在曾经的世界观里,觉得对方依旧是个孩子。

    便忍不住地纵容。

    “嗯?那你想要什么奖励。”沈珏甚至还是那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或许不论上个世界还是现在,起码在他的印象里,靳瑜都是什么也不缺的。

    所以他大概有一丝好奇,对方想要什么,有什么是他能给的,但对方只能从他这里讨的。

    青年看着他,无辜的眼睛眨呀眨的,小心翼翼问他:“真的可以吗?”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更像是乖巧等着主人夸夸的小狗了,沈珏想也没想:“只要我能做到。”

    “哥哥当然能做到。”青年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亲呢地往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而且,也只有哥哥能做到的。”

    沈珏放松了警惕,猝不及防的亲吻让他有些意外,但又似乎没办法因为这点事就太过指责,或许,对方只是太高兴了?但很快,他就发现,似乎并不是自己在多心……那双手大约是常年习武的缘故,上面的茧很厚,对于细皮.嫩.肉、常年养尊处优的沈珏来说,光是粗.砺的指腹摩.挲,就足够在那牛奶一般洁白的皮肤上,烙下一片片绯红的印子。他身上的衣服本就跟摆设一样,像是没有系紧丝带的礼物,轻轻一拨便全部松散开……

    沈珏用尽了力气去捉那双大手,却发现根本没法撼动分毫,那修剪圆润干净的指甲甚至没办法在上面留下多重的痕迹,像是被剪干净指甲的猫儿,造不成任何的威胁。银色的链条绷直,银铃的响声叮咚作响,掐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就留下了一团团青.紫的印子。

    他听到自己惊呼的声音,不论怎么命令对方、不论怎么咒骂,抑或是连眼泪,好像都无济于事。根本没有任何美学可言,那一串串响起的碎铃声叮叮当当的,好像都要把他破碎的呼救给全部掩盖下去。这臭小子前后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依旧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他看见那双分明勾着的眼尾,却又莫名透着寒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如同漆黑夜里的头狼。明亮的房间里层纱幢幢,让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

    反正也抵抗不了,沈珏有些破罐子破摔,原本是想教一教对方,不至于让自己吃太多苦头,但这好像无意间把对方给激怒了,愤怒的野.兽不顾形象地将猎物撕.咬开,血沫横飞,只沉沦于最为原始的、凶残的本能里。那人喊他哥哥,喊他靳书意,又喊他晚晚,好像要把所有的他都占有,蛮横又张扬。这副身体本来就娇.弱,怎么抵得住这般折磨,后面的沈珏甚至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醒着的,好像就连在梦里,也无法逃离。

    等这副身体的生物钟自然将他叫醒的时候,他恐怕睡着还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的天色都还没亮,已经到起床梳洗准备去上早朝的时候了。

    当皇帝就是这样,天不亮就要起来勤政,即使他只是个傀儡皇帝,也要在比高三生早自习还要更早的时间起来去上朝。

    他这当皇帝的都算待遇不错了,那些住在宫外的大臣,甚至半夜就得起床赶路。

    沈珏别说睡眠不足了,他差点儿没死掉。穿书之前以为当皇帝不过尔尔,现在才知道简直比007打工人还凄惨,难怪没人选择这种副本。那已经根本不是过来享福的,而是来渡劫的!

    一想到渡劫,他就有些呼吸不畅。还不只是气的,圈在他腰间的手臂跟钢铁一般,勒得他根本喘不上气。沈珏合理怀疑这小子是真的很想把自己杀了……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秒他觉得自己也是疯了,一想到曾经清清爽爽舒舒服服醒来,还有饭菜的香味和贴心的照料,对比此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渣男!

    外头的宫人在没有靳瑜……应该说钟离瑾的命令下根本不敢往里进,别说打理了,沈珏刚刚动一下,就感受到了某件物什的滑落,连带着堵在里面的东西也滴滴答答往外掉。更让他气得肺炸的是,这小子还威胁他,因为他还没适应钟离瑾这个名字,昨儿个骂靳瑜的时候,对方还说要是被门外守着的宫人听到了,那些个无辜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要掉脑袋。

    怎么着那是他们觉得脑袋长脖子上负担太重自己想掉的吗?还不是因为这个、这个……

    沈珏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气到了临界点,好像回光返照一样突然生出来力气,一脚将还在熟睡的人踢到地上,骂道:“滚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守在门外的宫人们感觉自己的脖子凉嗖嗖的,今天这脑袋不仅自己的不保了,恐怕里面那位的……也留不了全尸吧?

    整个大晋王朝上上下下,甚至是那位摄政王的亲爹,都不敢对那位大呼小叫,听这动静,要不是声音还一样,他们都不敢相信那是他们那位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的皇帝能说出来的话。

    虽然那位嗓子都哑了,但毕竟是日夜伺候的,不论声音变成什么样,他们都能认出来。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缩着脖子在门外瑟瑟发抖。

    自己死了倒没事,但他们担心自己的家族都会受牵连。尤其是那些宫女们,出身可都不平凡,能被送到御前来伺候的,不说王侯将相,家里多少有点势力。如今这大晋王朝如此强盛,连带着家族也兴旺,他们还从来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要是真把这位喜怒无常的摄政王给惹怒了,恐怕这大晋江山,今后就不复存在了啊……

    众人在门外侯着,悲戚戚地担忧着未来,他们甚至想抬头看一看天空,这或许是最后的宁静了吧。

    屋内传来了摄政王低沉的声音:“进来。”

    众人不敢多想,即使进屋之后头也不敢抬,沉默着迅速打扫起来。也有伺候沐浴更衣的宫女上前,结果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当场跪下。

    她以为自己肯定要掉脑袋了,这位摄政王脾气很差,连皇子太子都能一刀斩了,她不小心撞破……

    “准备热水,伺候陛下梳洗。”

    宫女有些愣住,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摄政王大人说的是伺候陛下梳洗,而不是叫其他人拖她出去斩了吗?

    “啧……”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仿佛真要把她拖出去砍了,最终出口的却是,“还不快去,耳朵聋了?”

    那宫女连忙应是,飞快地退出殿内去准备了。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他竟然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逃过了两次死亡!是……因为陛下吗?

    陛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年纪很小就被送进宫中,她的父亲也是有品阶的官员,她是庶女中长相端正、脑子还算灵活的,便被送来做了这份差事。

    几乎是在如今的陛下还是十六皇子时,就已经在伺候了。

    那时候的陛下人很好,即使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也依旧对下人很不错。因此她才死心塌地地跟随了这位主。

    谁能想到,后来这位最不被看好的十六皇子,会成为如今的陛下呢?甚至她也因为对陛下的忠诚,偶尔犯些无足轻重的小过错,能获得豁免。

    但那也只是在这位摄政王心情好的时候,她很幸运,一直没触到过对方的霉头,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大家都有预料到。

    虽然也有意料之外,毕竟如果说这位摄政王早就盯上了陛下,为什么此前眼里从来看不出半分妄念,而直到对方登基这么久之后,才猝不及防地动手。

    但如果说他对陛下没那份心思,为什么又竭力保护,甚至爱屋及乌,连她们这些受信任的宫女犯了错,也只是稍做惩戒。

    她当了这么多年宫女心里清明,这位摄政王的手眼通天,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人对陛下是忠心的。

    如她,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顶多受受罚,但那些个心思活泛的,说不定哪天摄政王心情不好就随便找个借口杀了。

    因此如今伺候在殿前的,全都是真心实意向着陛下、无比忠诚的人。

    可这份忠诚,是不敢超越对摄政王的敬畏的。因此他们昨儿个夜里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完全听从于摄政王的号令。

    今天进殿内打扫的时候,也是人人自危不敢有半分旁的心思,他们可没忘记昨儿个陛下是怎么口无遮拦地指着摄政王鼻子骂的,甚至今天早上还把人踹到了地上……他们都做好给陛下陪葬的准备了,但,摄政王却轻飘飘地放过了她。

    难道是……陛下在为她求情吗?

    那个……如同傀儡一般,仿佛早就丧失了对生的希望的陛下。

    她和几个陪伴陛下皇子时期的宫女都见证了陛下的变化,年少时软弱的性格,后面依附于如今的摄政王的小心翼翼,再后来宛如傀儡一般听话顺从,仿若没了思想的陛下……即使他们发现了诡异的地方,也从来不敢多半句嘴。

    但今日的陛下是那般的鲜活,同摄政王是那般的亲近,甚至她进屋去给人沐浴更衣时,那位冷血无情的摄政王连自己都只是随意披了件外袍,却给陛下裹得严严实实。

    她甚至不小心对上了陛下惊慌失措的眼睛,那一刻,她也有过愧疚。

    是陛下救了她吗?

    小宫女想着,心里头越发愧疚酸涩。

    她眼睁睁看着陛下一步步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什么都做不了,对方却还是会保护她……

    身旁的宫女推了她一把:“别哭了,想掉脑袋?”

    小宫女摇摇头,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随后回到殿内报告。

    “嗯,都下去吧。”

    钟离瑾遣散了所有人。

    沈珏恶狠狠地瞪了钟离瑾一眼:“放开我!”

    青年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哥哥不习惯其他人伺候,我就带你过去梳洗一下,什么都不会做。”

    沈珏根本不会相信这小子嘴里的鬼话了:“刚才那些人的脸我都记下来了,你不准偷偷杀他们。”

    他还在为昨天晚上靳瑜……钟离瑾的话担心。

    虽说这是古代世界,但沈珏根本还没适应这种环境,别说有宫女来伺候他沐浴更衣了,光是看到其他人进来打扫房间,他的脚指头都能给皇宫的面积增加一倍。

    但尴尬归尴尬,他并没有错过当时那个小宫女看到自己后,钟离瑾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于是他忍着羞耻,也要瞪钟离瑾一眼,让他不准随意杀戮。

    青年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哥哥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这些人我都不会动的,他们是我专门为你挑的心腹,都是信得过的人,即使自己死掉,也不会出卖你。”

    “这样的人很难找也很难培养,我是不会轻易把他们处死的,这样对你来说也不安全,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钟离瑾的这些话,沈珏并不怀疑。

    那些进来洒扫的宫人,表情实在太过麻木了。那么多人,进来之后没有半点犹豫,各自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别说多嘴,就连视线都极其克制,的确不像是会对他有异心的样子。

    沈珏心里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但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所以昨天晚上,你是在骗我?!”

    他耳根子开始燃烧,这么多人,全都在、在门外,听墙角……

    “呵,怎么会呢,宫女太监也是人,也需要休息的。”

    沈珏半信半疑,但还是问出了更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会……”

    听钟离瑾的话里,对方早就已经穿越进了摄政王的身体,甚至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为他的到来而打算了。

    钟离瑾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穿到这本书中?

    难不成是因为在他的世界,他提前选择了剧本?对方又拥有比他高级的系统,进行了读取,所以才……

    沈珏试图将系统召唤出来证实一下,但没召唤成功。

    他沉默了下,眼皮子突突突,跟打机.关.枪似的狂跳。

    “哥哥想知道的话,和我做游戏怎么样?你赢一次,我就回答一个问题。”

    这小子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嗯……隐约间对方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是有说什么,他那时候脑袋里都草成浆糊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对方说的什么。

    “不玩!昨天的问题你都没回答我。”沈珏生气道。

    钟离瑾开始装无辜:“我说了,可是哥哥没听,还叫我闭嘴……”

    “你现在也可以闭嘴了,然后出去!”沈珏发现自己总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一咬牙,就将钟离瑾彻底赶走了,让人滚去上朝。

    他这样子肯定是没法上朝了,那只死狗崽子,连他脸上都给他啃得全是印子,难不成他要把自己裹麻袋里去上朝吗?

    实际上,当发现今日上朝的只有摄政王在旁边旁听,陛下连来都没来的时候,台下的大臣们都已经开始心如死灰了。

    摄政王之心昭然若揭,如今真的是要彻底取代皇帝了,竟然连装装样子都懒得应付了。

    这江山……终究是要改名换姓啊!。

    沈珏还不知道前朝大臣们的脑补与痛心疾首,得亏他指甲修剪得干净,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计.生.措施,那点玩意儿就全兜肚子里去了。他一边自己动手一边骂,什么渣男之类的词语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了,如果系统这时候没被屏蔽,恐怕能听到电报与鸟鸣齐飞,快板共马赛克一色,骂得相当之脏,耗尽毕生所学。

    不论这副身体再柔弱,沈珏还是坚持着自己收拾干净爬起来,裹了件衣服才叫人的。

    进来的是那个之前和他对视了一眼的小宫女,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眼眶红红的,好像是哭过。

    沈珏也顾不得尴尬,安慰道:“放心吧,他不会杀你。”

    宫女扑通一声对着他跪下:“海棠谢陛下隆恩。”

    沈珏如遭雷劈,艰难开口:“你、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姐妹,咱们打个商量,要不你换个名字吧,你出现在评论区我都害怕会被删掉。

    宫女闻言面色迷惘地顿了顿,她们不能随意直视龙颜,因此也不敢去看沈珏的表情,只是解释道:“陛下大概是忘了,海棠是家中庶女,姨娘早逝,进宫时身上没傍什么首饰,便折了一支窗外的秋海棠别在头上,陛下便赐了奴婢这个名字。”

    沈珏沉默,要是系统这时候在,他高低要吐槽两句。

    他被宫人们抬着龙撵送回去,房间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就连空气都拿熏香熏了一遍,不再有那种令人难为.情.的味道。

    沈珏本来就精神体力双透支,几乎沾着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被两团白.花.花的胸肌抵在面前,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头晕不晕?”钟离瑾换了身衣服,丝绸的质地,比昨天那身长袍还更加柔软,像是真的体贴沈珏,不让他被挺括的布料磨疼。

    沈珏在心底啐了这小子一口,装,使劲装,行李箱装得下世界都装不下你。

    不过钟离瑾一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发烧。

    “药有点苦,先喝点。”钟离瑾知道他不怕苦味的东西,只是提前说了一句。

    沈珏确实不讨厌中药的味道,一点儿也不矫情,直接将整碗药喝了,随后被钟离瑾搂着往嘴里塞蜜饯。

    他觉得自己的反应稍微有那么一点摆烂,但他也没办法,他拗不过钟离瑾。这天下都是钟离家打下来的天下,他顶多仗着钟离瑾对他的纵容发点小脾气,还不至于宁死不屈地反抗。

    虽然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剧情完成度可以离开世界了,但是他只要把钟离瑾往那儿一放,对方就会自己给他赚积分,白送的钱他还能不拿着么。

    沈珏这人十分想得开,反抗不了就享受,他不是什么道德感很高的人,也一直都不羞于承认,没必要内耗自己死去活来的。

    当然,对于这小子对他做出的那些过分事,他也不会轻易饶了的。他有这个恃宠而骄的资本,之后恢复了力气再挨着算账好了。

    沈珏吃完药就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他发了烧,温度还不低。如果是放在现代,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古代背景就不同了,就算是皇亲贵胄,一点儿小小的发炎也足够要命。

    只有他参与剧情的时候才能获得积分,沈珏暂时还不想死掉去下一个世界,也不别扭,直接往钟离瑾怀里一靠就打算睡了。

    “漱口再睡,等下牙坏了。”钟离瑾低声细语地轻声哄着他,甚至还亲自动手代劳,并且很享受这样的照顾。

    那太医是钟离瑾通过沈珏一手提拔上来的,对钟离瑾忠心耿耿,什么场面都见惯了,但看到这场面,也实在没忍住,还好他表情藏得快,没被这活阎王看到。

    钟离瑾不在意这些,等沈珏睡熟过去,再给人上药。他确实冲动了些,将对方伤得有些深了,可他也能够感受到,沈珏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即使再生气,也不会恨他。

    心软成这个样子,要是他没觉醒在这副身体里面,不知道对方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钟离瑾揽着怀里的人,没忍住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对方。

    这是他的了,彻头彻尾,永远属于他的了。

    沈珏被他烦得有些不舒服,却也只是哼哼唧唧地躲开。这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不算陌生,却很快就完成了印象的转变,他从来没把他的人和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搞混过。

    四下一片安静。

    沈珏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钟离瑾一直都没有离开,只是在床上支了张小榻,一刻不离地守着他。

    这点沈珏根本不会感动,本来就是这小子闯的祸,不是最基本该做到的吗?

    他的烧退了一些,但没什么力气,有点闲心思胡思乱想了,只是头很重,还起不来。

    钟离瑾给他带来的体验,实话实说,是挺新奇的。习惯了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柔与体贴,这样热烈而粗.鲁、甚至生.涩的样子,怎么说呢,滤镜太厚,竟然让他觉得可爱。只是不像做ai,更像是被x。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沈珏一把将被子拉起来,捂住了头。他还真是疯了,这是能够对比的事情吗!

    钟离瑾似乎在处理公文,这才发现沈珏醒了。

    “小厨房里给你温着粥,多少吃一点,等下再吃药。”钟离瑾将他头顶的被子往下拉了拉,给他透透气,“高烧退了,但是你的身体不是那么容易康复的,这几天还得养养,就先在房间里休息,好么?”

    这样温柔的语气让沈珏有些恍惚,好像和昨天的那个疯子判若两人。

    但他已经知道这是钟离瑾的伪装的,装得人畜无害,发起疯来要人命,他才不会上当了。

    “嗯。”沈珏随意应了一声,试着支起身子往那矮桌上看,他还没看过奏折呢。

    钟离瑾把他裹着被子抱起来,塞进怀里,圈着他,随后把批好的奏章打开,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靠着,给沈珏慢慢看。

    宫人很快就将消夜送上来了,沈珏很少在床上吃饭,更何况还是对方一口一口地喂。

    他脸红着别开脸:“你快批奏折吧,早点看完早点休息,外面都二更天了?明天不是还要上早朝?”

    钟离瑾弯着眉眼看他:“哥哥是关心我吗?”

    沈珏视线看向一边:“你、你别喊我哥哥了。”搞得他总是……有一种罪恶感。

    即使不论灵魂还是身体,两个人都不是兄弟,但、但是……他还是没有彻底从心结里走出来。

    可恶的是对方总是喜欢一口一个地喊他哥哥。

    “嗯……那要叫什么,陛下?”钟离瑾眉眼带笑地着看他,温柔铺满眼底,就连学了不少心理学的沈珏都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但陛下是君,我是臣,直呼陛下的名号,似乎也不妥。”钟离瑾好像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沈珏冷嗤一声,这小子还会怕冒犯了他不成?最冒犯的事情都做过了,在那儿假惺惺个什么呢。

    然后就听钟离瑾沉吟片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我是陛下的人,那我唤陛下一声夫君,倒也使得。”

    沈珏被呛得死去活来,半天才顺过来气,红着脸瞪人一眼。

    这家伙还要不要脸了!

    第047章 昏君

    “少贫, 看你的奏章去。”沈珏说不过这小子。

    别说一手掌控了夺嫡之战,又小小年纪当上摄政王、治国安天下的钟离瑾了,就是上个世界的靳瑜, 真要论起来,沈珏都玩不过那个天才一般的脑袋。

    即使沈珏有系统给他开的外挂,但钟离瑾毕竟是天道之子给的数据当然比他夸张得多。

    他记得当时系统626给他播报的世界进度, 已经进入原著中期的发展水平了,甚至在国泰民安的环境下,边境还在对外扩张版图, 就连沈珏都觉得, 这外挂开得着实大了一点。

    沈珏刚打算躺回床上,宫人就把药给他送来了。

    一碗是治病的, 一碗是养身体的。

    如今系统没被强制屏蔽, 沈珏就将系统召唤出来查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旋即有些意外。

    原著里的沈珏薨于二十六岁,这副身体原本应该只有三年左右可活, 但根据系统检测来看, 沈珏现在的健康状况,可以说比常人弱不到哪里去。

    虽说因为童年的经历以及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给沈珏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后面跟着钟离瑾,竟是一点点将身体全部蕴养了回来, 如今根据系统估算,大概活个四十几岁没什么问题,甚至如果今后也这么将养着, 或许能活个五六十岁。

    五六十岁……

    所以,钟离瑾是早早就已经在做准备, 是打算在这个世界和他长相厮守吗?

    只是可惜……

    这副躯体的死亡是必然的,就算不会因为病痛折磨,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依旧会以各种原因暴毙。

    不仅是世界意志,更是系统设定。

    新人总要经历一次死亡,否则在后面的世界中总是畏手畏脚的,怎么帮主角渡过难关?

    只是因为他绑定了穿书局,即使死掉,也可以回到主神空间复活,穿书局是为了让他们适应死亡,并且只把死亡当作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只要员工认真完成任务,他们的灵魂可以不死不灭,还能体验不同的人生,拥有各式各样的躯体。

    这算是新手教程的最后一关。

    可实际上,因为沈珏在上个世界已经为主角付出过一次性命了,他这项指标已经算是完成,最终的死亡也可以选择比较温和的方式。

    也行……吧。

    就是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钟离瑾要怎么办……他会到下个世界去找自己吗?

    沈珏没发现自己心底最深处隐秘的期待。

    他在这些世界待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每次换一个新的身份,都要重新接触一批人,他好像没有固定的熟人……

    所以他会渴望熟悉的人的陪伴,为此就算底线一退再退也没关系。

    “提示。”系统626的声音响起,“主角‘钟离·瑾’很大概率应该不是穿书局员工。”

    “为什么?”沈珏有些惊讶,“他如果不是穿书局的员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用的还是上个世界的灵魂。”

    “经系统运算,主角‘钟离·瑾’与主角‘靳瑜’在精神波动等多个维度方面具有极高的重合度。靳瑜身为世界主角,执念极深,或许是因为某段波长重叠,致使钟离瑾觉醒了平行世界靳瑜的记忆。”

    沈珏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精神波动……是什么意思?”

    “这方面概念庞大,以宿主如今的知识储备或许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理解。简单来说,这一系列的纬度宿主可以类比看作基因,人类的基因经过排列组合有各种各样的表现性状,造成了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这种现象。但因为钟离瑾和靳瑜在基因上的高度重合,即使他们互为两个完全不同的载体,却因为极度相似的基因,表现出了几乎完全相同的性状。”

    还好几年前重新读过初中,不然这些类比的生物学知识沈珏都要忘光了。

    “相当于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绕了大半天,沈珏总算听明白一句人话。

    “相同的灵魂波动,让另一个世界的靳瑜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钟离瑾,让钟离瑾觉醒了靳瑜的全部记忆。”

    沈珏心里头咯噔一下:“所以,这个人还是钟离瑾,只是拥有靳瑜记忆的钟离瑾?”

    “宿主说的其实没错。”系统626补充道,“但如果以宿主的观念来说,人类是由记忆和情感组成的,钟离瑾拥有靳瑜的全部记忆,又有靳瑜对你的全部感情,那和靳瑜本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换了一副身躯,他们连灵魂恐怕都几近相同。”

    沈珏有些晕,但大致明白了钟离瑾里子里为什么是靳瑜这件事了。

    对方并非穿书局的员工,这件事沈珏自己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是因为,他不用面对办公室恋情了,但难过……大概是他离开之后,大概不会再见到靳瑜了吧。

    不论靳瑜对他的执念再深,没有合适的载体,或者他没有选择到有靳瑜在的那个世界,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到。

    三年的时间……

    沈珏浅浅叹了口气,解除了时间暂停,随后往钟离瑾怀里一靠。

    他能弥补的,也只有这三年了。

    希望这三年能让钟离瑾的所有愿望实现,他才能不留遗憾地离开。

    面对沈珏突如其来的撒娇,钟离瑾有些惊讶,随后连眼底都浸着笑意。

    “刚刚还在骂我,怎么突然之间又原谅我了?”男人低下头,极小声地在他耳边呢喃,“夫君?”

    沈珏抬手勾住人脖子,轻轻在那薄唇上落下一个吻:“苦吗?”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受宠若惊。

    依旧有些生涩但占有.欲极强的吻落下来,一点点深入,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掉似的。

    沈珏想通了面前这个人为了自己承受了这么多年的孤独和痛苦,他总要回应点什么。

    何况他本来就……

    粗.重的呼吸落在白腻的皮肤上,刮得沈珏有些发痒。

    “别闹了,你身体不好,得先养病。”难得的,这次是钟离瑾先停的手。

    这人对他的这副身体小心翼翼的,即使那里子里还是原著中的沈珏的时候,也依旧精心伺候着,就连脚踝上的锁链都用柔软的皮毛包裹,生怕给他勒伤。

    不过当天晚上沈珏脚踝上那玩意儿就被拆掉了,并且再没给他戴上过。

    “我也没想要活那么久。”沈珏认真地看向面前的人,他轻轻把人拉过来又吻了吻,“谢谢你愿意为我而来。”

    这回的钟离瑾比之前要温柔太多太多,大概是顾及这沈珏身上的病,克制得连沈珏都觉得有点儿可怜。他倒没有扭捏,直接主动起来,反而看到对方就此黑了脸,一副要生气但又舍不得把脾气发在他身上的模样。

    很可爱很可爱。

    但沈珏终究还是病着,结束之后只是用热水擦了一遍,没去洗澡,就又筋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天天的因为生病和体弱睡得实在太多了,因此没过几个时辰,就又醒来。

    一旁的灯光影影绰绰的,钟离瑾竟然还在批阅奏折。

    外面的天光已经泛起了浅淡的白,竟然是批了一夜的折子没有睡觉。

    沈珏生气了。

    “下朝之后给我回来睡觉,我看着你睡,你要是不听,我就……”

    他连威胁的内容都没想好,就被笑着的人亲了亲。

    “都听你的,我要当昏君了。下朝就回来睡觉,让那群老东西在议政殿等我睡醒了再去。”

    沈珏虽然有些愧疚,毕竟那么大年龄一群人了,每天还天不亮就要来上朝,如今甚至还得等钟离瑾睡醒了才能回去,着实是有点……

    “你给他们也安排个睡觉的地儿,毕竟都是老臣……”

    “知道的。”钟离瑾又亲他,“夫君关心我,开心。等我下朝回来。”

    男人起身更衣上朝去了。

    沈珏自从穿过来之后,基本上就没离开过这张床,如今也想趁着天色出门透透气。

    但宫人们却纷纷在他面前跪了一片。

    虽说钟离瑾没有禁止沈珏出门,但沈珏身上还带着病。这副身体本来就柔弱,出去一遭回来肯定要加重病情。钟离瑾不会真的要他们的脑袋,但也免不了责罚。

    沈珏还是心软了。

    但在看到宫人们给他端上来一水儿的解腻小玩具,甚至还有说书的,和乐队和戏班子之类的项目可以供选择。

    沈珏突然觉得这三年一点儿也不难熬了。

    他这哪里是来坐牢的,简直是来度假的!

    钟离瑾甚至培养了专门可以陪他玩那些小游戏的宫人,这群人甚至连海龟汤剧本杀狼人杀之类的规则都会,沈珏甚至还看到了做工精致的大富翁……

    他越看越是有趣,钟离瑾是半点儿不会让他闷着。

    真乖。

    沈珏找了几个宫人来陪他搓麻将。不过玩的是现代的麻将,而不是古代的规则。

    工人们甚至还拿出了彩头,输赢要是没点儿东西流通,那趣味也会大大减少。

    沈珏玩得还挺开心的,没搓多久,钟离瑾就按约下朝回来了,还陪着沈珏打了两圈。

    只是钟离瑾并没有去他的对方,而是挨着他坐下,把这几个宫人杀得片甲不留,记下就将几人的彩头全部揣进自己兜里。

    沈珏本来就是想着玩的,如今把人家宫人的家底都掏空了,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轻轻瞪了钟离瑾一眼。

    “他们逗得你开心,再赏就是了。”钟离瑾出手也大方,看到几个宫人面露喜色,甚至还有其他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沈珏总算安下心来。

    钟离瑾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还真就乖乖听沈珏的话,去狠狠补了一觉。

    这段时间沈珏也没什么事儿做,那些太吵的游戏玩不了,他便想看看话本之类的打发时间。

    结果宫人们说钟离瑾担心他伤眼睛,看书都是让他们来读。

    这是个什么说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靳瑜自己还在床上通宵批奏折呢!

    宫人们见沈珏要自己看书,也不阻拦,只是将屋内的光调亮了些,给沈珏布置出了个极其舒适的环境,甚至每隔一会儿,就会过来提醒沈珏休息一下。

    闭目养神,或者让宫人拿着花到他面前来给他表演插花。

    倒是一群机灵的,真不愧是钟离瑾一手培养起来的。

    约摸过了三个多时辰,钟离瑾就醒了。沈珏还专门确认了下时间,六七个小时,勉勉强强吧。

    “想我长命百岁,自己倒是不爱惜身体,莫非是想让我给你守寡不成。”沈珏随口抱怨道。

    钟离瑾凑过来哄他:“是我错了,我之后一定注意,夫君莫生我的气。”

    沈珏看了一眼房梁,随后无奈看向钟离瑾:“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时间还长,什么事情都要慢慢来,不要伤着自己。”

    钟离瑾拉过他的指尖吻了吻:“好。”

    想着议政殿还有一群老头等着,沈珏就没急着问。等钟离瑾处理完公务回来,又伴着一堆奏折等着批阅的时候,沈珏才有空和对方说说话。

    沈珏知道对方这么做,都是在帮他分担。他有些心疼,却好像帮不了对方什么。

    “不用担心,今天的公务没有那么多,今晚一定陪你睡,好不好?”钟离瑾倒过来哄他,明明这小子比他还小六岁。

    “那等你闲下来有空了,再回答我的问题。”沈珏是真不急,毕竟他觉得那些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而钟离瑾每天政务那么繁忙。

    得亏钟离瑾是摄政王不是皇帝,不然还有各种礼拜和后宫的事物让他头大的。

    “我现在都可以。”钟离瑾向来以沈珏的一切为优先,即使是牺牲自己。

    “你先忙完,之后有的是时间找你算账。”沈珏不吃他这一套。

    对方给他送了这么份大礼,沈珏又怎么忍心看他透支自己的健康,就为了解决他的疑惑呢。

    钟离瑾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柔软而深情,下一秒就跟头饿狼似的扑过来。

    “夫君待我可真好,不过比起……”

    沈珏一把捏住了钟离瑾的嘴。

    “不准没有滚去工作。”

    最终还是没吃上饭。

    沈珏半夜饿醒的时候发现旁边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又想把这家伙踹下去,又有点心疼舍不得。

    最后还是叫宫人轻手轻脚给他准备了点儿宵夜。

    钟离瑾恐怕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了,下午那么两三个时辰哪里够,何况这人晚上也是把折子都处理完才躺下的。

    沈珏吃完宵夜在殿内走来走去消食,看到放在一旁的折子,没忍住拿起来看了看。

    钟离瑾练了一手好字,朱红的笔迹颇有几分飞扬跋扈的味道,格外张扬,像是一片片火光映于纸上,又像是某种血红色的花,漂亮得如同艺术品。

    那些折子的内容也千奇百怪的,除了必要的政要,也有拐弯抹角问好的,长篇长篇讲没用的大道理的,以及偷偷告状的,五花八门,像小学生日记,可给沈珏看得直乐。

    不过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沈珏觉得自己还是能帮忙筛选一下的,关键决定和政.策之类的由钟离瑾颁布,他嘛,也可以帮忙批改作业打打下手呀。

    如果每天都能帮钟离瑾多节约点时间下来,对方不是可以多休息会儿……嗯,还能抽出时间来陪他。

    沈珏莫名觉得耳根子红,刚打算放下折子回去,忽然听到床上传来了动静,钟离瑾像是在床上翻找什么,有些烦躁的响动,随后近乎着急地唤了一声。

    “哥!”

    沈珏被吓了一跳,这声音听上去急切而担忧,他甚至在里面听出了几分恐惧。

    莫非是做噩梦了?

    “我在。”沈珏应了一声便往回走,不得不说这宫殿修建得有些大,三两步还真的回不去。

    床上的人飞身跳下,修长的步伐几步就跨到了他面前,沈珏看着那人心急又有些可怜的模样,仿佛丢失了什么极其喜爱珍重的东西,飞奔着向他跑来。

    心底像是被扎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将对方推开的时候,那时的靳瑜会多心痛呢。

    男人一把扑住了他,长臂一捞,便将他紧紧圈进了怀里,死死抱住,低着头,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裹进身体里面,彻底融入血肉。

    沈珏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心跳,急促而有力地敲在他身上,让他心底也一片柔软。

    他抬手在人后背轻轻拍着,如同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像是哄着曾经因为生长痛而睡不着的少年。

    “我在,我在。”他说着,侧头吻了吻一旁的面颊,“不会走了。”

    沈珏一遍又一遍低声地哄着,好容易才将对方安抚下来。钟离瑾抱着他回去,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像是受伤的幼兽,可怜巴巴地贴着他。

    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多少次,但起码现在,他是真的在这里了。

    “睡吧。”沈珏抬手遮住了对方的双眼,“我会陪着你的。”

    没过多会儿,沈珏也睡着了。他是像被一个暖乎乎的火炉依偎着,做了一个很不错的梦。

    醒来时,钟离瑾已经去上朝了。

    沈珏觉得,这个上朝时间真的可以改改,其他新法不都大刀阔斧地改动了么,这些迂腐的东西也别保留了。

    他和钟离瑾说了这件事,但对方却慢慢和他解释。

    毕竟这个时代不同于现代,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的能够轻松将他们的观念转变过来的。

    钟离瑾已经在慢慢推行轮休了。

    这是一种国外流行的做法,每个重要的岗位都会在某个时间规定回家放假几天,以此证明这个职位没有他也能平稳运行。

    等朝臣们慢慢习惯,钟离瑾也会开始放手放权,即使新皇继位,但凡是接受了新思想的洗脑,有足够治国才能的,照着现在的进程走下去,只会安邦发达。

    这可以说得上是降维打击了,要不是这个时代是个架空的朝代,恐怕根本不会让钟离瑾这么胡来,简直是靠一己之力加快了时间的进程,周遭列国也经常派来使学习,显然对钟离瑾的治国之才十分认同。

    其实靳瑜并非文科生,甚至前面十几年的人生都因为家世荒废掉了。

    但他的天赋和过目不忘的能力让他并没有落后常人,甚至很快就追上了进度,成绩名列前茅。

    曾经那些所谓毕业之后就没用了的知识,放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显得弥足珍贵了。再加上靳瑜的知识涉猎面极广,又有丰富的管理集团的经验,来当这个皇帝再适合不过,甚至所有的前人会遇到的难题,在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

    和那些普通的穿越者不同,钟离瑾最是会温水煮青蛙的。推行的新法都是循序渐进的,再加上那些东西的确能让人们看到成效,在不知不觉间,就获得了天下人的信任。

    除了思想观念的转变需要时间,钟离瑾基本上一路绿灯。

    在听钟离瑾慢慢和他讲解之后,沈珏才知道无脑小说里那些剧情有多天真。

    说好听点是天真,实际上就是脑残。如同在现代说上班为什么还要挑公司附近住,飞行器几分钟就到了有什么挑地方的必要吗?

    超过人类认知的事物,只会让人觉得有病,怎么可能会真的赞同呢。

    因此钟离瑾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改的,不过因为他能够改动的面实在太广了,每天都有的忙的。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

    关键的话沈珏问不出,但钟离瑾却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于是钟离瑾缓缓从最开始和他道来。

    他是从六岁左右开始觉醒的关于靳瑜的记忆,之后的时间利用曾经掌握的知识,甚至创造出了热.武.器,让原本就碾压的钟离家的军事实力,直接质变。

    他需要一个回京的契机,因为这个时代太过落后了,而钟离瑾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实在不是那么轻松的。

    于是他想到了皇室的钦天监。

    不得不说,老祖宗在这方面的研究,甚至不比现代科学的落后。不仅不落后,还有一些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东西,比现代的研究都还先进复杂。

    通过星象算运这种事情,如果是真的有本事的人,比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李淳风、袁天罡等,甚至有一些预言能推算到千年后。

    与其在人海中慢慢寻找,不如试试能不能通过玄学的方式进行推测。

    钟离胤也是非常宠爱这个极有天赋的小儿子,当然,更多的是因为,那些降维碾压的武器实在太好用了,哪一个热血男子能拒绝这种魅力。

    捷报一封封传回京中,钟离瑾也顺利入京,并且拿到了足够高的权力,找到了钦天监。

    他找来当时的监正,又顺藤摸瓜,拜访已经隐退的、测算最为精准的一位老前辈——张道人。

    此人不仅在钦天监工作过,曾经还是非常出名的天师,虽告老还乡,但钟离瑾找上对方的时候,看到这位七十几岁的老人即使白发苍苍也身体格外健硕,寄住在张道人那里时,甚至连当时的钟离瑾都打不过这老头。

    见沈珏对这位张道人有浓烈的兴趣,钟离瑾便说得更详细了一些。

    当时他去拜访那天,一进院子,就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甜点,对方甚至早就给他打扫了屋子出来。

    张道人说,自己其实还不到退休的年纪,不过因为算到今后京中的运势,最终选择了归隐。

    因为钟离瑾注定改变当下的局势的,张道人在算出钟离瑾的存在之后,连夜就告病跑掉了。

    道法讲究一个自在随心,这事儿他说出来吧,钟离瑾可能就要被皇室早早抹杀。但不说出来吧,容易把自己憋坏,影响道心。

    钟离瑾会改变这个时代,甚至造福千秋。可他是外姓,杀戮心重,皇室一旦知晓,定然不会留他。

    不过钟离瑾的命格突然改变之后,倒是没有原本那么重的杀戮之心了,张道人这才愿意见他,否则钟离瑾是绝对找不着这个人的。

    大概是受靳瑜的影响,不然,如果是原本的钟离瑾,恐怕真的会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将对方灭口。

    张道人自然是算出了这点,才允许钟离瑾找到他。

    在听出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后,钟离瑾无比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他也没和对方拐弯抹角,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钟离瑾报出了曾经靳瑜的个人资料,以及李思晚、靳书意的相关信息,甚至是苏煦……他必须查清楚。

    自己都能在这副身体里觉醒,那对方是不是也会来。

    张道人根据命格算出靳瑜和钟离瑾几乎完全重合的命格,而李思晚和靳书意,重合度更高,这两个人竟是同一个人。

    经过了海量的推算之后,张道人终于找出了这个世界和靳书意最为接近的人的命格,正是当今皇室的十六皇子——沈珏。

    虽说沈珏和靳书意的命格目前还有一定的差别,但钟离瑾本身就是个例子,在靳瑜的记忆觉醒之后,命格发生了变化。

    因此沈珏很有可能也会觉醒靳书意,也就是李思晚的记忆。

    钟离瑾的手几乎是在颤抖,原来对方离他这样的近!

    更让他感到愉悦的是,苏煦的命格竟然完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只是张道人在算完命格之后咦了一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你给的这个人,虽说命格和你截然不同,但你看……”张道人拿出了两张纸,上面画的东西,钟离瑾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多少也能看懂一些。

    然后他发现,靳瑜和苏煦的命格,几乎是镜像的。

    更让他感到不爽的是,这两张命格的图,似乎能够拼到一起,成为一张完整的图案。

    但不论靳瑜还是苏煦都三魂七魄完整,不存在两个人是同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情况。

    钟离瑾觉得方向错了,他怎么可能和苏煦是同一个灵魂分裂的,不如说是事事相对更为恰当,对方做什么,他们都相互看不顺眼。

    只是玄学这东西,更多的是看个人解读,靳瑜的这个例子太特殊,就连张道人也无法随意定论。

    “还有一个问题……”

    沈珏听这些内容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钟离瑾竟然是用算命格的方式将他会在这副身体里醒来的事情算了出来。

    真是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搞得他都想学一学。

    “这些也就听起来有趣,实际上,观星象算八卦,千变万化的内容根本学不到头,而且枯燥无味。若是窥探了天机,恐怕还会将命折进去。”钟离瑾从来不会限制沈珏的想法,甚至不论沈珏想做什么,都会支持。

    但他不想要对方受到伤害。

    “那我随便看看。”沈珏也不是真的一定要学,只是暂时有点儿感兴趣,甚至觉得好玩。

    “你算出来了我之后呢?”

    钟离瑾缓缓和他讲后面的事情。

    他大概有一定的猜想,沈珏来这个世界,应该是背负这某个任务的。这点在曾经的靳书意无底线地帮助靳瑜和苏煦,甚至讨厌谢泽承却拼了命也要将人从车里拉出来,以及比他还先预测到车祸的发生将他救下来这些……

    “那之后我还看过一些网文,你这样子,倒是像绑定了个系统。”

    沈珏:“……………………”

    giao!

    这家伙竟然真的能猜出来!

    于是钟离瑾让张道人帮他算算沈珏的使命是什么,张道人神秘一笑,说是帮助他平天下。

    张道人当时给他的谶语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钟离瑾是要收服天下的人,让全天下向他称臣。

    难怪沈珏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剧情完成度就已经到百分之六十了。

    虽然他并没有参与这部分,但系统检测到这些剧情都是钟离瑾为了他而提前完成的,破例将积分结算给了他。

    沈珏拍了拍钟离瑾的头:“辛苦了,帮了我很大的忙。”

    青年心照不宣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凑过来:“那夫君要给我奖励吗?”

    沈珏:“……”

    这小子怎么一天到晚净想着那点子事啊!他倒不是不想,主要是,实在有点折腾人。对方这个年纪,本来就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而沈珏又体弱,真真的每次都要给他折磨得半死。

    可他一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对方这么多年的等待和付出,又好像这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珏几乎是整整一个月,都没从寝殿踏出去。

    就连生的那点病,也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才好彻底。

    早秋就已经开着的地龙烧得更烫了。

    等沈珏的病彻底痊愈之后,钟离瑾就带着重臣们南下,去了南方的行宫。

    史书记载的南蛮之地,是最先被钟离瑾给开发出来的,如今这边已经相当发达了,虽然本地人的习惯不是几年就能改过来的,但因为这边的气候实在宜人,经济发展又快,食物充足,倒是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定居。最先定居的那批都已经富起来了。

    他们没忘记是什么人给他们带来的财富,让本快穷困潦倒的他们比祖上最发达的时候还富有。

    于是南方的行宫修建得异常豪华,甚至宫里都没出什么钱。

    钟离瑾让人们拿得到利益,以此收买人心,让百姓心甘情愿、主动上交。他改良了许多种植养殖技术,就连最底层的乞丐都饿不死了,谁还有心思去反动,搞钱都来不及!

    在这边,令沈珏惊讶的是,他还吃到了不少南方特产的水果。历史上这个朝代还没引进的植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餐桌上,甚至是连咖啡都喝上了。

    “商队已经传来辣椒的消息了,正在和对方谈条件。”钟离瑾和他解释道。

    其实很多食物,在这个时代早就已经出现了。但发源地并不会让这些食物的种子流出。

    就像是土豆,这玩意儿最开始的名字是叫马铃薯,而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当地人不让商队外带,所以商队把土豆给塞进了马的身体里,随着马铃摇响,送来了这种植物,所以才起的这个名字。

    沈珏:“……”

    手里的炸薯条突然变得不香了是怎么回事。

    因着这些作物有一部分暂时还没培育起来足够多的种苗,所以大部分都只能在皇宫里才能吃到。

    但沈珏坚信,要不了多久,这些作物就能普及,让大晋的子民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得多样化,甚至不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点油星子。

    沈珏特别喜欢听钟离瑾和他讲这些,简直比书里的描述还要更加有趣。

    “南方四季如春的也就这么一小片地方,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带你到处逛逛。”

    沈珏不会怀疑对方做不到,但钟离瑾每天这么忙,哪里有时间陪他游山玩水。

    二人正聊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便走了进来,同他们请安。

    少年身形挺拔,黑发高束,和沈珏有两三分相似,目光炯炯,充满着朝气和活力。

    这孩子不是沈珏第一次见,虽然也没说过几句话,但他知道这人是谁。

    少年名叫沈校年,算起来,倒是沈珏的亲侄子,几乎是沈珏看着长大的,和他亲近得很。

    沈校年也是原著中皇位的继承人。在沈珏病死之后,被钟离瑾扶了上去,但和沈珏不同,并非傀儡皇帝,而是当亲儿子培养的。

    放在现代社会,十二三岁的小孩儿,那是刚刚上初中的年纪。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沈校年虽说也算皇孙,但父母和祖母早早去世,唯独一个罩着他的沈珏,此前也不怎么受宠,因此小孩儿早熟得很,也就在沈珏面前,会显得几分乖顺。

    “景琛给叔父请安,给亚父请安。”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他本来应该叫沈珏皇叔的,但钟离瑾还是让他照以前的叫法,说这样显得更亲近。

    沈珏哪里会不知道钟离瑾的意思,还让小孩儿叫他亚父,真真不要脸。

    “过来坐。”沈珏招呼小孩儿一同吃饭,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钟离瑾,抱手答到。

    “景琛已用过膳,亚父布置的课业还有一部分没完成,就不打扰叔父和亚父了。”

    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表情也藏不好,沈珏甚至看见少年低头的时候,嘴角止不住的笑,像是在揶揄二人如胶似漆,连个小孩儿一桌吃饭都容不下。

    沈珏瞪了钟离瑾一眼:“你又凶他。”

    钟离瑾一脸无辜,眼底却浸着笑意:“夫君冤枉,臣百口莫辩。”

    沈珏:“……”

    沈珏想把这家伙给叉出去。

    第048章 养儿子

    沈珏吃完饭, 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消消食,便绕到沈校年那边,关心关心孩子的功课。

    虽说沈校年算不上男主, 但也是他的亲子侄,是除了钟离瑾之外,和他最亲近的人了。

    当年沈珏的生母病逝后, 第二位收养沈珏的妃子,便是沈校年的亲祖母——德妃。

    那时候的德妃分明已经有孩子了,但见沈珏在另一个妃子那里生活凄惨, 便主动提出将他过继过去。毕竟沈珏不是个受宠的, 当时德妃的儿媳妇又有了身孕,也就是如今的沈校年, 皇帝眼看自己要当爷爷了, 便高兴地允了。

    可被“夺走”了儿子的那位妃嫔却因此记恨上了德妃,即使那个妃嫔对沈珏算得上虐待了,经常让沈珏生病, 以此为借口让皇帝去看她, 为了拥有自己亲生的儿子。

    德妃并不知道,自己的善心会害了自己的儿子儿媳,沈校年胎位不正,脚先出来,发现是个儿子之后, 产婆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命令,硬生生剖开了女人的肚皮,将奄奄一息的孩子取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医疗卫生条件, 把肚子剖开基本上就宣告死亡了,那个皇子妃甚至都没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德妃这个儿子, 重情重义,竟然没过多久,也跟着郁郁而终,去了,只剩下德妃和一个小孙子,在宫中相依为命。

    女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差点也要跟着儿女一起去了,但小婴儿的哭声将她唤醒,她浑浑噩噩地来到寝殿,想最后看一眼孩子,便随她的孩子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可她却看到当时年仅十二三岁,因为身体发育不良,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沈珏,正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抱着沈校年哄。

    如果她离开了,这两个孩子要怎么办呢?

    光是回想起在那个恶毒的妃嫔那里,看到沈珏饿到偷偷挖雪吃,她便狠不下心,丢下两个孩子无依无靠。

    所幸沈校年顺利活了下来,且聪颖乖巧,十分受皇帝喜爱,德妃才重新振作起来,甚至还怀孕过一次。

    但她年纪实在大了,孩子在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成了死胎,女人为了给自己的一双儿女复仇,硬是将滑胎的事嫁祸到了那个恶毒的妃子身上。

    而德妃也因为小产,身体亏空,没过几年就玉殒香消了。

    随后沈珏便带着沈校年辗转抚养到的第三位妃嫔手中。幸好这女人并未苛待,虽说不重视这两个或许根本养不熟的孩子,但也没有虐待。只是那些宫人本就都是些看人下菜的,见沈珏不受宠,吃穿用度给得也一般,仅仅是饿不死而已。

    沈校年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别说乳娘,吃食都是沈珏从饭里挑出来没那么馊的部分,碾成米糊喂大的。

    这也是沈珏为什么从来不敢站队,也从来不敢得罪任何人的原因。德妃救了他,他不能犯错让小侄子也死掉。

    还好没过多久,他就遇到了自己命中的贵人。

    而沈校年本身就是沈珏一手带大的,对于这个只比他大十来岁的小叔叔,最为信任依赖。

    对于沈校年来说,沈珏就是他最后的亲人了,即使前些年的摄政王那般权势逼人,沈校年也试图将他的小叔叔从“魔爪”中救出来。

    结果尴尬发现,小叔叔过上的日子,竟然比以前所有时候都好。

    那衣食不可谓不精细,简直比宫中受宠的娘娘们吃得还好,还整日里用药浸着,竟然一点点将身体给养了回来。

    甚至,见到沈校年是真心对待沈珏的,那位摄政王也悄无声息地给他提供了庇佑,后面锋芒毕露时,更是正大光芒地让他开始学习帝王策,俨然是要将他照着皇帝培养。

    沈校年的天赋算不上耀眼,甚至相较于小叔叔那一辈的皇子,只能算平庸。

    所以他只能吃苦再吃苦,每天就睡两三个时辰,以勤补拙。钟离瑾倒是很欣赏这个孩子,课业上没给他减轻负担,还让他跟着学习武术、强身健体。

    如果说沈珏是沈校年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钟离瑾虽说杀了他许多同胞亲戚,但那些人从来只想着要他的命,因此也一直将钟离瑾当作恩人。

    只是沈校年有些疑惑,钟离瑾那般手段,年纪也不过比他大四五岁,为什么会将他当作皇帝培养。

    直到某天他撞破这位摄政王和他的小叔叔之间的关系,沈校年才恍然大悟。

    钟离瑾不会是想早早把江山稳固,交到他的手中,然后潇洒快活当摄政王,和他小叔叔一起……

    沈校年总觉得自己是悟了什么。

    因为不论钟离瑾还是小叔叔,都对他有恩,这个年纪的沈校年是真心觉得,自己不会伤害他们的。

    毕竟整个皇宫,就只剩他一根独苗苗了,沈校年连什么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都没有,心思倒是要单纯一些,并没有那么重的野心。

    更何况,即使沈校年真的敢反,他也惹不起钟离家……

    沈珏带着些小食饮料看望沈校年,虽说对方喊他叔父,但他就比这小孩儿年长十岁,实在是没办法真的像父亲一样严肃的。

    更何况真要严厉,钟离瑾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这小孩儿自觉。

    少年如今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一杆长.枪却耍得虎虎生威。南方行宫的天气湿热,很快沈校年就出了一身的汗。

    见对方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沈珏赶紧让人给他把衣服送过来,以免吹了风着凉。

    沈校年咕咚咕咚将甜水灌下去,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少年人终究还是没有在那位严肃的摄政王面前那般冷着脸矜持,眼角笑得弯弯的。

    “谢谢叔父。”

    “喝完水去把衣服换了,等下仔细受凉。”沈珏个子比这少年高不了多少,因此是让宫人帮忙擦汗的。

    小孩儿在这个天气就穿了件短褂,身上热气腾腾的,蒸得沈珏都能闻见对方身上的汗味儿。

    还好小孩儿身上的汗味儿并不难闻,少年正想和沈珏说些什么,讨个赏,忽的挺直了腰背,一点没有刚才要撒娇的模样,乖乖喊了一声亚父。

    说起来,钟离瑾这小子是真会占人便宜,就比别人年长几岁,硬要人家喊他父亲。

    亚父这个称呼,起先是在自己心中,对方地位仅次于自家父亲的尊称。毕竟在古代,父亲就是天,是一个人最生命中最敬重的人,如果真将谁的地位放在父亲之上,那便是不孝,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的。

    但这个称呼,还会用在另一种情况下。

    在这个时代,两个男子结契,那过继来的孩子,就会称一方父亲,而一方为亚父。

    沈珏最开始也不知道,都是后面听话本子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钟离瑾哪里是为了让沈校年同他亲近一点,那算盘珠子都快蹦他脸上了!

    只是沈珏有些意外,沈校年为什么对于两个男子……接受度这么高。

    后来才知道,古人可比现代人开放多了,妻妾成群的男子养面首都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甚至还有不少著名的故事是关于断袖的……

    这个时代终究是娱乐项目过于贫乏,沈珏还是听书比较多。有时候沈珏听那些话本子动不动就开车,几个人几只鬼的爱恨纠缠……三观都得到了刷新,甚至觉得现代狗血剧都弱爆了,还得是老祖宗们敢写。

    古人吃得是真好啊!

    沈校年向沈珏和钟离瑾进行了文艺汇演……正儿八经的有文有艺。钟离瑾先是对他的文科学习进行了考校提问,随后又验证了对方习武的情况,最终才放人下去换衣服休息。

    沈珏大受震撼,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说起话来竟然连他有时候都不太能听懂。

    该说不愧是爽文男主选出来的继承人么?沈珏甚至觉得沈校年但凡换个地方,都有资格当男主。

    可惜遇上了钟离瑾这么个变态。

    是夸赞,毕竟这人文韬武略和治国理政样样全能,实在不是普通人类能够企及的。

    钟离瑾看他感兴趣,便问沈珏要不要也试试玩。

    玩这个词就很灵性。

    那些杀敌致命的武器,对于钟离瑾就像是玩玩具一般简单。

    沈珏试了一下,光是之前沈校年转得嗡嗡响的红缨枪,就快有沈珏这个人那么重了,他连把那玩意儿拎起来都费劲。

    十八般武艺,从入门到放弃。

    只要他换得够快,就总有能够上手的。

    沈珏天真地以为,拉弓肯定很简单吧,结果他丫的这弓也重得他抬起来都手酸也就算了,那么粗的绳子,紧绷在弓上,和电视剧里那些松垮垮的玩意儿根本不一样!

    碰一下都能弹得嗡嗡响的紧绷,就更别说把弓拉开需要多大的力气了,沈珏刚拉动几公分,他的手指都差点儿被勒出血。

    下、下一个……

    沈珏挨个“玩”了一遍,发现自己恐怕不是什么习武的料子。最后钟离瑾背着他让宫人们准备了另一批武器。

    这批武器看上去就没那么吓人了,相较于之前那些看上去竟然有些迷你,就连沈珏也耍得动。

    钟离瑾知道想要身体好,光是不动养着是没用的,所以给他找了武艺的师傅。

    是以前教皇子的,直到后面沈珏才知道,那些迷你版的“武器”,都是拿来给刚开蒙不久的小朋友入门的,一般七八岁的孩子才用,所以对他的体型来说才那么迷你,需要的力气也很小。

    电视剧真的害人不浅,以前的沈珏一直都认为什么文弱书生是风吹就倒,结果现在才知道君子六艺还包括驾车和射箭……他连成年人用的弓都拉不开!

    曾经听说孔子是爱吃肉的一米九肌肉壮汉还觉得离谱,现在看来对方或许真的能一只手拎起来三个他。

    不过……习武似乎真的能强身健体,沈珏待在南方行宫的这段时间,虽说因为使用儿童用具而有些丢脸,但身体感受到了明显的改善,不仅健康许多,甚至都没那么嗜睡了。

    甚至因为每日都有新的东西可以学习,沈珏不会觉得一个人在深宫之中关着难熬。

    一个冬天过去,在系统外挂的帮助下,虽然依旧还是用的儿童弓,但沈珏甚至可以在三十步开外射中把心!

    再加上他以前还是靳书意的时候就会骑马,在掌握了射箭技术之后,就开始跃跃欲试想玩骑射。

    骑射可和站在那儿瞄把子不同,不仅人骑在马背上是动着的,如果要射猎物的话,那目标也是活动的。

    这对各方面综合要求都很高,不是单纯会射箭会骑马就能1+1=2的。

    沈珏第一次上马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毕竟没有进行过那么多次的血统筛选,即使是最温顺的马儿,恐怕都比后世培育出来的温血马要烈,沈珏骑上去别说射箭了,坐都差点坐不稳。

    他这副身体实在太柔弱了。

    他差点儿被马颠下来,一个身影就拉住缰绳飞身而上,稳稳落在了他的身后。

    熟悉而沉静的香味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自从沈珏穿来后,因着日日相处,钟离瑾连身上的熏香都换过了,将所有冷冽的、容易对体质产生负面影响的香料换掉,甚至还放了几味中药进去,即使闻着味道都能对身体有温补的作用。

    原本是为了沈珏不被熏香伤了身,但钟离瑾这本就青春当值的年纪,又天天温补,忙碌的时候沈珏又不允许他熬夜……以至于某天上朝时,钟离瑾的鼻血都流了出来。

    沈珏吓得半死,后面才知道原来是钟离瑾跟着温补的东西吃多了,气血旺盛导致的……

    这可苦了沈珏,每天学武就够累的了,还得回去给这一身使不完牛劲的家伙下火,差点儿没给他折腾死。

    钟离瑾拿着这个由头正大光明每日加餐,沈珏都担心这人死他身上,结果却见对方一日比一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像吸了人精气的精怪,连嘴唇都变得红润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沈珏不服,非常不服,并且真的很生气。

    但他的底子在那儿,怎么都补不起来,一番强身健体下来,反倒全便宜了钟离瑾那家伙,整日里玩的花样简直没眼看,都快能出套鉴赏书了。

    但当对方在危机关头飞身上马,把沈珏给揽在怀里的时候,一切又化作了安心。

    □□的胸膛跟堵墙似的抵在他的后背,结实的手臂能挽起宫里最重的那张弓,钟离瑾似乎比原先力气还大许多。

    并非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肌肉,而是实打实练武累积出来的,蓬勃的,鼓.鼓.囊.囊的,带着蓬.勃的雄.性.荷尔.蒙,简直比在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候,还要性.感。

    沈珏还是头一次知道心猿意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原本还因为差点儿跌下马而后怕,转眼便心跳得飞快。

    就那个频率,怎么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竟然被这么抱一下,他就脸热得快要烧起来。

    钟离瑾的才华和地位总是让人忘记,他拥有的是一副年轻的、精力充沛的身体。那样的有活力,那样的,让人抑制不住地心动。

    沈珏几乎快要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马背起伏,骑马的时候为了避免受伤,人得配合着马的起落,放松身体达到同频,但这些颠簸和频率,总会让人产生联想。

    钟离瑾揽着他,教他如何稳住身形,如何控制马儿的奔跑同时将箭射.出去。

    那在沈珏手里几乎要耗费大力气才能拉满的弓,在钟离瑾手里袖珍得如同玩具,给人一种稍微用力不仅能把弦崩断,连弓都能给掰折了。

    只听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那长箭便飞射而出,甚至飞到了数十米开外的地方。

    “晚上想不想吃烤兔肉?”钟离瑾问他。

    沈珏:“……”

    沈珏:“野生动物寄生虫很多,不要吃。”

    他听见钟离瑾低低的笑声,感觉自己的整个脊背都是酥的。

    钟离瑾说:“好。”

    说那只兔子的毛色不好看,等以后有机会给他弄只漂亮的,做成手套,比较保暖。

    在这个古代的世界待久了之后,沈珏也渐渐习惯了古人的思维。毕竟各行各业都没那么发达,皮草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真的是最保暖的东西了。

    “马上都要入夏了,明年再说吧。”但沈珏依旧还是没太习惯,委婉说了句。

    “好,都听你的。”

    钟离瑾驾马过去,宫人们就守在那只被射穿了脑袋的野兔子旁边,等沈珏看过之后,才将兔子收走。

    不得不说,钟离瑾的箭术已经强大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那是只灰色的兔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沈珏甚至根本没注意到。

    而那时候的钟离瑾一边教他骑射的要领,一边挽弓示例,几乎是随意地将箭射.出,就正中那灰兔的眼睛,甚至贯穿了整个脑袋。

    虽然没出多少血,但沈珏还是有轻微的……不适。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几乎没见过什么血腥的场面。

    书中的文字给他的冲击远远没有眼见为实的大。

    甚至以前的他在看小说、爽文,或者电视剧的时候,都觉得狩猎是一种非常酷的事情。

    可当真将那死掉的、被箭贯穿血肉模糊的小动物摆在面前,沈珏又有点儿……不太适应。

    他可能还是没有完全习惯古代人的生活。

    钟离瑾很敏锐地察觉了这点,让宫人们将兔子拿下去,上次给他们自己拿去加餐。

    即使如今的大晋王朝再怎么发达,对于普通的宫人来说,肉也不是能隔三差五吃得起的。

    因此宫人们都十分高兴,甚至还希望陛下或者摄政王能够再捕到猎物赏给他们。

    皮草可以让他们在寒冬中没那么难挨,这个时代连柴火都很昂贵,冬天经常会冻死人,于是这些个野物的皮毛基本上可以是能救命的东西。

    而猎物的肉也可以给他们提高一下伙食,大多数的宫人并非真要控制体型才那么瘦的,完全是营养跟不上。

    沈珏又有些沉默,盛世都是如此,那战乱的年代,又有多少人会饿死呢?

    钟离瑾见他不太舒服,知道他见不得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死掉,便提议骑马放松放松,不捕猎了。

    沈珏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学。”

    平日里也没少吃鸡鸭鱼肉的,不至于这么玻璃心,连狩猎都要被惊到,他又不是脆弱圣母。

    钟离瑾似乎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贴着他的面颊亲吻了下。

    “夫君心地真仁慈。”

    沈珏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多体验了几次之后,就渐渐变得可以接受了。

    宫人们对于这么大发慈悲的主子感恩戴德,就算跟在林子里跑来跑去,都不会觉得累了。

    天色快擦黑的时候,沈珏竟然射中了自己的第一只猎物!

    其实也不恰当,箭是钟离瑾扶着他的手射.出去的,而执弓者是沈珏,多少有些偏移,所以并没有像之前那么精准,只是将那野兔的脚给射中了。

    且因为他的力气没那么大,伤口都不深。

    要不是宫人跑得快,那野兔恐怕还能逃掉。

    但因为有宫人在旁边围着,沈珏这十箭十空的准头也不敢补,最后骑马过去的时候,兔子还是活着的。

    “这只留下来养着吧。”钟离瑾建议道,“就当庆祝你的第一次骑射成功。”

    沈珏虽然知道这是对方为了让他高兴的说辞,但依旧很吃这一套。

    箭可是他手头射.出去的,怎么不算呢?

    今日的围猎告一段落,沈珏回行宫的时候,那只兔子已经被包扎好了,放在笼子里,由专门的宫人喂养。

    兔子拎回去的时候,沈校年也刚刚结束一天的课程,见到沈珏拎着只兔子,还以为是赏给他的。

    沈珏:“……”

    完蛋,忘记给这小鬼留一只了,今日那些猎物全赏给宫人们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对,这是他第一只射中的猎物,送给沈校年以资鼓励,希望沈校年能好好养着。逞强的样子让钟离瑾都别过头忍笑。

    乱七八糟的赏赐,一个敢给一个敢要,分明是只野兔子,沈校年差点儿放屋里同吃同睡,被闻讯而来的沈珏给阻止了。

    野兔子身上那么脏!洗都没洗过,怎么能往卧室里带!

    真不愧是熊孩子。

    而沈校年对于沈珏的关心显得特别高兴,待兔子的伤口愈合之后,还亲手给小家伙洗了个澡,洗得那是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说是放床上都没问题。

    沈珏很想提醒兔子这类玩意儿把,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是不会去固定地方上厕所的。

    但看到沈校年喜欢得紧,便诶呦提醒,随他玩儿去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越发地像起来父子,沈校年在钟离瑾面前也渐渐地没以前那么拘谨了,两人经常还会为了一个问题看法不同而陷入讨论之中,不过相较于老辣的钟离瑾,沈校年一次都没说赢过。

    更像是在养儿子了。

    转眼间,彻底入了下,这南方的行宫就怎么说也没办法继续待了。

    朝堂上的事虽然在这行宫也能处理,但终究还是没办法常年“居家办公”,众人只能迁回皇宫。

    休整,一下几日之后,沈珏才终于——

    他都已经穿成沈珏有小半年了,如今竟然是第一次上朝。

    说来下面那群大臣们也经历了不少的煎熬,从最开始的担心钟离瑾直接掀翻皇位自己坐上去,到后面听说沈珏病了,以为是钟离瑾将人软禁了起来,之后的沈珏更是直接去了南方行宫,以至于朝臣们都怀疑钟离瑾是不是把皇帝给杀掉了。

    如今沈珏重新坐回那张龙椅,不仅比小半年前身体更好了,就连整个人都有精气神了许多。

    原来摄政王是真的带皇帝去南方行宫养身体去了,甚至还真把人养得更好了!

    想起之前的那些顾忌与猜测……

    他们真该死啊!

    至于为什么这群人之中没有想掀翻钟离瑾的摄政,即使怀疑对方把皇帝给暗杀了也不敢和钟离瑾撕破脸……

    大概因为这位的天赋实在太妖孽了,短短数年时间,大晋王朝的变化上上下下的明眼人都能看到,即使这位再怎么越俎代庖,为了如此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们也不会蠢到将钟离瑾赶下台。

    这人仿佛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晋王朝的使者,总有凡人从未想过的点子,让王朝发展得越来越好。

    面对这样一位领导者,就算再怎么骂,心底里也不得不服。

    实际上,人怎么可能是完美的呢,就连钱都有人会不喜欢,更别说这么一个并不能算完全正义的人。

    至于为什么至今都没人把钟离瑾扳倒,并非是欣赏对方的才华,只是纯粹因为这些人,在发声之前,就已经被钟离瑾早早解决掉了。

    这人从出现在大众视野的那天起,手上就沾满了鲜血,只是因为他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众人都已经麻木了,才没发觉。

    那些所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人,即使再有才华,也被钟离瑾早早地斩草除根。

    可这样的手段,放在这个时代,总归是会有一部分的漏网之鱼。

    沈珏发现自己上朝与否似乎都没什么区别,便偶尔犯困起不来的时候,就连做样子也懒得做。

    夏季洪水多发,水患更是每年基本上都会被提起的议题。

    即使钟离瑾早就已经在为此做打算,但修筑的工程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相关的水利工程更是个庞大的项目,再加上夏季冰雹天灾,钟离瑾这段时间总是忙到深夜。

    沈珏只能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大片的闲暇时间,除了学点儿君子六艺或者十八般武艺,听书看画玩桌游之类的项目,总是会腻的。

    即使是休沐这天,钟离瑾都将大臣们召集进宫加班,宫里天气热,那冰鉴寒湿气都重,沈珏和钟离瑾说了一声,便先到山里避暑去了,等钟离瑾忙完再来陪他。

    出行的队伍并非浩浩荡荡,那样太过扎眼了。

    安全着想,沈珏出行的队伍十分低调地扮成了普通富商,轿撵之中坐着的甚至还有不少女眷,整个一世家出行的模样。

    沈珏就在女眷装扮的轿子里,那轿子不大,只够他勉强躺下,里面被厚厚的软垫填满,像是躺在云海里一般柔软舒适。

    就是有点儿热。

    进山之后不久,沈珏就感觉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凉快了些,但他还不能将帘子掀开透气。

    事实证明,钟离瑾的担心不是没理由的。

    一行人还没爬上半山腰,就遭遇了拦路的。

    如果这些拦路者只是普通的山匪,那同行的护卫队基本能够轻松解决。

    这些可不是皇室培养的花架子,是钟离瑾专门从他爹那里要来的人,个个都是上过真实战场的老手。

    不夸张地说,一个打十个跟喝水一样简单。

    那伙“山贼”却意外地有些手脚在身上,竟然能穿过层层戒备,靠着人海战术冲进了队伍最豪华的轿撵,将里面的人给杀了。

    鲜血、惨叫、遍地的尸体。

    沈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连死掉的兔子最开始都会害怕,更别说这么多人死在了面前。

    无数山贼模样的人冲了出来,纵使沈珏这方带来的人再多,也顶不住对面那些近乎疯狂的、不要命的死士。

    他们几个人拦住一个,死掉就有新的人补上,一时间就连战场上经验丰富的将士们,也分身乏力。

    “叔父!”

    留在原地无疑是危险的,好几个和沈珏身形装扮都差不多的人,在同样的护卫组合下被护送下了轿子,随后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走。

    沈珏也在其中。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使沈珏这方兵分六路,对面也有大量的人追在后面,颇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是想要他的命!

    沈珏甚至都来不及害怕那些不断倒下的尸体,只庆幸自己此前这半年来一直都有锻炼身体,在护卫的保护下奔走时,不至于太拖后腿。

    不断缩短的距离仿佛被死亡追赶,沈珏渐渐也失去了力气,他的肺都在刺痛,心跳得飞快,血液仿佛在沸腾,烧得他浑身都在疼痛。

    他从未这样恐惧过,即使知道自己或许在系统保护下没那么容易死,但死亡的恐惧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克服的。

    就像是明知道恐怖片里都是特效或者真人,也依旧会被吓到。

    对方采取的是消耗战,不论保护沈珏的护卫有多强悍,在不断的消耗下,终究会露出破绽。

    而且,大概是解决掉了其他几路的人,沈珏这边支援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武力值也不是之前车轮战能比的。

    沈珏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刚刚还在保护他的人一个个死去,心里难受得不行。

    即使他知道这只是书中的世界,可那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在某个瞬间,沈珏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自己干脆死掉算了,不要拖累这么多人下水。

    他的心灰败下去,就连意志力也被消磨,悲痛和恐惧带来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他一步也跑不掉了。

    但在最后,沈珏还是推了沈校年一把。

    他跑不动了。

    反正也不会真的死掉,顶多就是回到主神空间……

    沈珏只是会觉得,对不起钟离瑾。

    他会多难过呢。

    可他也很难过,没法再见对方最后一面了。

    沈珏脱力地跌在了地上,不知道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给钟离瑾留下点什么。

    正当一把砍.刀向他劈来的时候,只听炸裂一般的、“铮”的一声脆响。

    “叔父,你先走!”

    沈校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选择了回头,瘦小的身躯挡在了沈珏面前。

    那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连习武用的红缨枪都比他高。

    那么瘦削的背影,却坚定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化作死灰的心仿佛在瞬间重新燃了起来。

    他还没有……软弱到要靠一个孩子挡在前面的地步。

    沈珏暂停了时间,将系统召唤出来,询问有没有什么外挂可以开。

    他现在有二百多个积分,但最便宜的打折后的痛觉屏蔽功能都要三百积分,更别说其他强大的功能。

    而且受这副身体的限制,沈珏没办法使用太多系统功能。

    “目前的建议是宿主将新手的五折十连给抽掉,万一掉落了需要的永久功能,即使受身体限制,也是能够部分生效的。”

    永久功能相当于提前使用正式员工的权限,所以能够部分生效。但体验卡就没办法享受特权。

    这个抠门系统。

    沈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抽卡,并且叠加了幸运buff,只是之前像救靳瑜时候的幸运buff叠加并不能越权使用,当时是系统违规使用后,因为看在保护了主角的份上,才成功的。

    但沈校年并非主角,这个违规操作就没办法再用出来。

    令人失望的是,沈珏并没有主角光环,抽出来的第二个十连里,只有一个紫色掉落物。

    平平无奇的功能,系统商城中售价二百积分,甚至还没有第一次抽到的更值。

    那些体验卡更是在试用期完全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真是连老天爷都不帮他吗……

    时间虽然暂停着,沈珏却能看见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他不想这个孩子死掉……

    “咳。”系统626清了清嗓子,“申请宿主进入系统空间,是否同意。”

    沈珏:“……”

    他总觉得这个系统要搞什么猫腻,没有多犹豫,便点击了同意。

    因为处于时间暂停中,即使沈珏的灵魂不在身体之中,他的身体也不会倒下。

    “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系统626看上去非常开心,就连那平淡无奇的白光仿佛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白。

    “其实宿主抽到的这个功能并非它表面看上去那么鸡肋,这是著名的卡bug神器,宿主使用好它,说不定能够解决当下的危机。”

    沈珏心头一颤:“怎么说。”

    系统626讲解起来。

    沈珏抽到的这张是个永久功能卡,可以对各种体验卡进行储存,并且拆分使用。

    比如痛觉屏蔽功能,最低限度是日卡,购买生效后能够维持二十四小时,比如只需要短暂的一个小时免痛,那剩下的二十三个小时就浪费掉了。

    可当把体验卡放进临时储存器之后,就可以想取多长时间出来就取多长时间出来,再也不怕浪费。

    “这个临时储存器bug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直接以功能的形式进行储存,而不是体验卡,所以不受身份限制,使用的时候跟正式版是同一个效果。也就是说,宿主可以将无法使用的体验卡放进去,就能正常使用限制功能了。”

    沈珏只想说一句六。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卡bug神器,不过根据功能介绍,在转正之后就享受不到这个福利了,所以才卖这么便宜。

    也算是幸运buff起效了吧。

    沈珏把自己所有的体验卡都放进了临时储存器里面,然后将体能增幅、幸运buff、潜力激发等功能全部先取了十分钟出来。

    虽然因为身体限制,这些功能并不能全部发挥作用,但起码能给他创造出一线生机。

    沈珏做好了心理准备,恢复时间流动。

    他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草,都能精准丢到即将伤到沈校年的那人的眼睛上,造成“临时致盲”效果。

    “走!”沈珏开启了痛觉屏蔽,直接爬起来拉着沈校年就跑。

    混乱的场面下,没人发现这个柔弱的傀儡皇帝身形竟然变得轻巧无比,灵活到好像每次差一点就能杀了他们,但每次都能被刚好躲掉,甚至连轻伤都没法造成。

    真他妈见了鬼了!

    这弱鸡皇帝怎么这么难杀!

    沈珏一边和沈校年往疏离里跑,一边随手乱抓一切能够丢出去的东西,往这群人身上砸。几乎每次都能有奇效,甚至还反伤到好几个追兵。

    他运气好得出奇,还在树林里捡到一把破伤风之刃,魔法附能,一刀一个不开玩笑。

    沈校年都被沈珏的战斗力给惊呆了。二人愣是在树林里遛了这群反贼半个时辰。

    但一切的潜力激发,对于沈珏的身体损伤都是巨大的,只是沈珏开启了痛觉屏蔽,除了会感到些许的无力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想法。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直接将近处的反贼一箭爆头。

    这箭术……是钟离瑾!

    沈珏突然一下泄了力,他的身体已经彻底透支了。然而躲在陆陆续续倒下的尸体下面的一个壮年男子,突然暴起,向沈珏袭来。

    即使沈珏如今拥有再好的动态视力,也没办法挪动身体进行闪避。

    刀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发出闷响,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蔓延,迟来的穿云箭将最后一名反贼的头爆掉,脑浆溅到了沈珏血色尽失的脸上。

    至此,全军覆灭。

    昏暗的林中,一道劲瘦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视野模糊之前,沈珏总算看清了那张陌生的脸。

    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和波澜,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第049章 暗卫

    “唔……”

    床上的人发出轻微的闷哼, 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那张生得标致清冷的脸,因为病态的泛红而显得秾丽。

    分明是男生女相般地漂亮, 却不会让人弄混,只是那线条柔软的眉眼间,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他的母亲, 会不会也是这样以为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沈珏无意识地因为病痛而蹙眉,幽幽转醒。他视线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周围的环境, 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因为死掉了, 而回到了系统空间。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隔了一层纱, 听不真切。

    忽然, 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沈珏像是刚从水中打捞出来的人,总算恢复了视力和听力, 这才看清那原本影影绰绰, 如今担忧而心疼地、看向自己的脸。

    那张年轻的、五官冰冷脸上,头一次出现如此失控的情绪,微微上扬的眼尾泛着红,好似哭过一般,惹人怜爱。

    “我没事。”沈珏张口, 却发现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本来只用临时储存器十分钟十分钟将各个功能兑换出来,避免浪费。晕厥过去之后,原本这些系统功能都该断掉的, 他的系统626缺自作主张给他把痛觉屏蔽功能给打开着,没浪费其他。

    毕竟沈珏这副身体要是再过度挖掘, 恐怕就要伤到根本了。

    钟离瑾守在他的床边,想要触碰却怕伤着他,只轻轻用额头,克制地抵在他的肩头,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边,宛若靠在他的怀里,却一点力气都不敢施加在他身上,那样珍之重之、又那般克制。

    沈珏用尽全力才动了动手指,他问钟离瑾,沈校年呢。

    “他没事,小孩子年轻,你昏迷了三天,他如今连伤口都开始愈合了,已经能下地了。”钟离瑾缓缓和他解释道,“等下我派人给他说一声,你见见他也好安心。”

    沈珏弯起嘴角,他知道钟离瑾这个人,最是爱瞎吃飞醋,但对方也会懂他,会尊重他,不会因为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担心自己那个小侄儿的安危而乱发脾气。

    当时那一刀原本是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沈校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少年温热的血液溅在他脸上的时候,沈珏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是要连呼吸都忘记了。

    还好……还好沈校年没事,不然他恐怕得内疚一辈子。

    只是可怜了那些保护他的宫人和护卫……

    沈珏不太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世界,但钟离瑾在这里,如果再让他重新选一次,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不能留钟离瑾在这里一个人。

    沈珏看着那双眼睛里数不尽的担忧,自己的眼尾的弯弯的,用手指往那虚虚拢着自己的掌心上面轻轻一勾。

    “我不痛,真的。”

    他的确说的是实话,这痛觉屏蔽周卡还是从靳瑜那里薅来的,加上谢泽承那里白嫖的,怎么也有半个月时间,起码挨过这场病是没什么问题的。

    实在要节约,他也可以去系统空间待着,受不了多少折磨。

    钟离瑾不会怀疑沈珏说的这话是安慰,毕竟更离奇的事情都发生过,他们甚至拥有不同世界的记忆,光是感受不到疼痛,好像也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事情。

    “即使不痛也不应该……”钟离瑾还想说什么,但是顾虑这沈珏现在的身体,说什么都要影响到对方的心情。

    曾经的靳瑜在后期多少也学过了一点心理学,即使做不到苏煦那般体贴到无微不至,但基本的、让人相处起来舒服的方法是有学过的。

    所以刚开口便止住了,只是往沈珏唇边吻了吻。

    “我知道了,我扶你起来喝点水。”

    这个时代没办法输液,按照太医的说话,沈珏的身体几乎是透支到了极限,甚至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很怪异的是,对方似乎消耗了生命,也要努力地恢复自己的身体,自己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拉了过来。

    一个身体能量几乎耗尽的病人,竟然能撑着三天不吃不喝,最终还能醒来。

    太医院的太医们跪了一地,高呼陛下乃真龙天子,受福泽庇佑,长命万岁。

    “系统,谢了。”沈珏清楚,换作其他人,别说撑到醒来,恐怕连那些追杀都顶不过就死掉了。

    自己身体透支得连寿命都受影响——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世界意志不会允许他活过三年,随便透支。

    系统626白色的光球在沈珏的脑海中踮着脚尖转圈圈,好像炫耀自己这次做得有多漂亮一般。

    “感谢宿主信任,系统626永远站在宿主这边。”

    沈珏渐渐真的开始相信这句话了。

    他被扶起来,先是喝了点糖水,等身体能量恢复之后,再喂了两口药。

    钟离瑾正打算给他再喂点流食,就听见有宫人传报,说是沈校年到了。

    “快让他进来吧。”钟离瑾吩咐着,手也不停,将磨成糊糊的细羹,用特制的、指甲盖儿大小的玉勺给沈珏一点点送进嘴里。只需要轻轻一抿,就能吞咽下去。

    沈珏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很多。

    “叔父。”

    少年作势要跪下行礼,被钟离瑾拦住了。

    “过来看看他吧,一醒来就在念你。”钟离瑾总会抓住所有的机会,帮沈珏笼络人心。

    虽然这话也不假。

    沈校年本就和沈珏亲近,甚至在发现自己的叔父仿佛换了一个人之后,就连摄政王钟离瑾都对他温和了许多,这二人虽说长不了他几岁,却是真心待他的。

    少年便也不顾那些礼节,快步向前,走到了床边,虽说没坐下,但眼睛里的担忧怎么也藏不住。

    沈珏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分明沈校年给自己挡了一刀,倒是让对方更担心自己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他依旧发不出来声音,但是这些简单的字,沈校年却还是能看懂的。

    “叔父……”沈校年仿佛都不会说话了,单膝跪在床边,低下了额头,就连语气听着也稍微放松了些。

    他是最担心叔父醒不来的人之一。

    平日里连弓都拿不起来的叔父,竟然为了保护他,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甚至到后面,他们能活下来,也全是仰仗沈珏。

    分明因为浑身没了力气,走路的姿势都已经变形了,依旧拉着他穿梭在树林间,阻挡那些歹人的袭击,也从来没想过抛弃他。

    沈珏虽不是他的生父,但沈校年却清楚,他的生父或许更爱的是他的母亲,而只有沈珏,才是会真正拿自己的命护着他的人。

    沈珏恢复了些力气,抬起手在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脑袋了摸了一把。

    “你的伤势如何了,给你叔父看一眼。”钟离瑾道。

    “是。”

    少年起身,转过背,将外衣褪下,洁白的纱布一圈又一圈层层缠绕,但或许真的是有所好转,只能看见隐约的药膏,并不见血迹。

    “穿上吧。”不用沈珏开口,钟离瑾便出声替他说话。

    “这下你可放心了?”钟离瑾关心着,耐心地将细羹喂给沈珏。

    沈珏点了点头。

    “你叔父这边我会照顾,你自己回去养伤,这几天全部功课都放下,别劳心伤神,早日将自己的伤养好,别让你叔父担心。”钟离瑾交代道。

    “是,叔父、亚父,景琛一定听话。请叔父好好养病。”少年穿好衣服,虽然面色还有些发白,但看上去的确没什么大碍,沈珏便放心地放他回去休息了。

    只能说这个世界的偏爱,原本沈校年的伤口深可见骨,虽说沈校年并非男主,但毕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钦定的后继者,因此世界意志拨动了命运的轮盘,让少年很快便康复了。

    众人只以为是沈校年命硬,并且少年正处青春发育的时候,本来体质就不错,还每日都没落了习武,强身健体,便不觉得沈校年康复得这么快有问题。

    只有沈校年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才没在沈珏面前表露出来什么。

    他后背的伤口其实并没有真正愈合,那么深可见肉的伤,若不是钟离瑾找来的法子,让绣娘以烈酒洁手,用浸泡过烈酒的细线将伤口缝起来,恐怕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沈校年的身体素质的确过硬,那么深的伤口竟然幸运地没有发炎,后续伤口差不多愈合的时候,还得将那细线拆开,从肉中拔.出,少年从头至终都没哼过一声疼。

    那道愈合的疤也同其他人身上的不一样,疤痕两侧各有一排细细的小点,但因为这样的治疗手法,沈校年的身体在痊愈后,这伤疤竟然没对他的身体活动造成什么影响……

    沈校年离开后,沈珏总算是放心下来。即使昏迷了好几天,他也依旧有些困顿。

    只是在他再次睡去前,还是想起来最后救他的那个人。

    那人身量极高,身形挺拔,但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半张脸被面具所遮挡,看不清模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沈珏当时还以为对方也是来杀他的,最后似乎是被那人救了。

    “他是我给你安排的暗卫,平日里基本上都会在你身边不远,你有危险他会保护你。”钟离瑾解释道。

    沈珏有些沉默。

    暗卫?

    这个词儿他还没怎么接触过,大抵是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

    顾名思义,在暗中保护主人安全的护卫。

    小说中这种人一般行事隐秘,就连被保护的人都不一定能发现他们的存在。但这不是个普通的古代世界吗?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奇的职业。

    沈珏虽然有些好奇,但他眼底的困倦还是隐藏不住。

    “你想知道,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是不是困了?要不要先睡会儿。”

    沈珏微微点头,原本是真的打算睡下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虽说不愿意这么质疑,沈珏还是问了一嘴。

    “你没罚他吧。”

    钟离瑾对着他浅浅一笑,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只是开口:“放心,我心软的陛下。”

    旁边还有伺候着的宫人,钟离瑾并没有用私底下打趣的称呼,叫他夫君。

    沈珏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对方救下自己有功,钟离瑾不至于惩罚才是。

    等他睡下之后,钟离瑾才冷着一张脸离开。

    青年不复方才温和到神色柔软的模样,眉目间仿佛带着浓浓的戾气,仿佛一眨眼,面前就会变得尸山血海。

    宫人们噤若寒蝉,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摄政王。

    那个杀伐果断,既是明君,也是暴君的钟离瑾。

    钟离瑾离开寝宫,便屏退了左右。

    以他的身手,在这皇宫之中,如若真遇上了刺客,恐怕刺客才是没命的那个。

    钟离瑾穿过一道道宫墙,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

    光是站在墙外,便能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那临时倒戈的叛徒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十指鲜血淋漓,并非斩断,而是用磨砂石,一点点将血肉、骨髓磨去,这样的疼痛,甚至比凌迟更为残忍。

    背叛者的眼耳皆是被毁去了一半,毕竟如果让他太早地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反而没那么折磨。他甚至无法求死,伤口上被人种上了啃食腐肉的虫子,钻心的痛痒,却不会简单丢掉性命。

    他的舌头早就被割去,甚至还有人“好心”地给他上了伤药,让他连求死都无门。

    这个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被绑在庭院里,风吹日晒,也是对庭院中其他人的警告。

    这便是背叛的下场。

    而在钟离瑾的一声令下之后,那个被绑在院落中央的男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声带早已被彻底回去,只留下呼吸划过喉咙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响动。

    男人挣扎得血管暴起,皮肤通红,并非血肉模糊的另一只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如同地狱魔刹,整个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绑着他的锁链也在叮铃作响。

    那只眼睛里满是愤怒和绝望,甚至带着深深的后悔,最终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只剩下了死一般的绝望,仿佛连身体上的疼头都已经无法感知。

    一行行血泪从男人的眼角划过,藏污纳垢的脸被血水重刷,却越洗越脏。

    最终,在一声暴.动般的巨响后,彻底归位了沉寂。

    竟是被生生气死了。

    院落中的其他人看见这一幕,目光中却没什么波澜。

    他们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在确认几具尸体全部断气之后,才有人将它们全部搬到一旁,当着钟离瑾的面烧毁。

    这院落中的人穿着几乎统一的服装,如果沈珏在,定能认出来,这些衣服和面具,都和那日在林中救下他的人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钟离瑾培养的暗卫,是死士。即使佩戴着面具,这些人的眼中也几乎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却又最为强悍,最为真诚。

    他们甚至不会因为那个背叛者的愚蠢而嘲笑,只剩冷漠地处理那个背叛者、以及威胁背叛者的几个……称得上无辜人的尸体。

    钟离瑾在群人尸体被处理掉之后,这才穿过院落,一路往里,最终来到了一处密室。

    这里的墙壁上挂着骇人的刑具,即使房间内打扫得纤尘不染,但依旧有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主屋的中央跪着一身形挺拔的男子,后背已被刑鞭鞭打得血肉模糊,但那人却仿若感受不到分毫,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他给你求情了。”钟离瑾淡淡说道。

    屋中央的男子身形微微一顿,随后缓缓起身,并未多说半个字,沉默着离开了这个房间。

    很快便有人进来打扫,地上干涸的血迹被清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钟离瑾离开之后,回房沐浴更衣,再用熏香熏了一遍,确认身上再无半点血腥味,这才回到了沈珏沉睡着的寝殿。

    殿中原本放松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动作轻到几乎听不见半点动静,整个殿中一片死寂,除了偶尔传来翻阅奏章的响动,竟然连呼吸声都不怎么听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发出响动,才终于打破了这窒息般的宁静。

    太医被宫人传唤进来,给沈珏把了脉,随后连连惊叹道喜,说陛下的身体康复得很快。

    沈珏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这段时间他其实是回到系统空间去了,白嫖一点痛觉屏蔽功能的时间。

    但钟离瑾不比苏煦,要猜出来并且放心他陷入那种沉睡状态实在太难了,所以沈珏是踩着时间醒来的。

    他多少恢复了些力气,又吃了点东西,这回的药比之前多,循序渐进地调养了身体。

    实际上他的这副身体并非表面看上去情况那么好,如果放在现代,肯定是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要是没有痛觉屏蔽功能,恐怕早就浑身痛到哭爹喊娘了。

    吃完了药,钟离瑾便带着沈珏活动了下身体。

    长时间躺着不动容易造成血液淤堵,严重甚至会生疮,所以这几天在沈珏昏迷时,钟离瑾也一直坚持帮沈珏翻身。如今人醒了,自然是得多动一动,免得落下更多的伤病。

    沈珏被钟离瑾抱着搓扁揉圆,他只屏蔽了痛觉,痒还是能感觉到的,这一番活动下来,总免不了痒得笑出声。

    对方温柔又无奈地看着他:“真是一点都不怕疼。”

    沈珏耸肩,自己是真的不疼嘛。

    等将养了好几天之后,沈珏才终于有力气下地。

    他身上的伤并没有全部养好,解除痛觉屏蔽之后,无处不在的酸痛感接踵而来,反而比躺着养病的时候要脆弱多了,哪里都碰不得。

    钟离瑾没有多问,但估计也是相信了这家伙之前是的确感受不到痛的。

    太医院都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沈珏才后知后觉喊痛。

    娇气。

    但钟离瑾还是请了人来给沈珏按摩放松,沈珏甚至有点儿惊讶,钟离瑾竟然还知道精油的提取办法。

    “偶然间打发时间看到的,你平日里不也在用么?”

    钟离瑾一提,沈珏才想起来,宫中的侍女似乎是给他的皮肤上突涂抹过些瓶瓶罐罐,以至于养出来这身细嫩的皮肉,轻轻一碰都能留下一片粉红的印子。

    在能够下地走路之后,沈珏便去看望了沈校年,这小子分明伤得比他还重,已经是开始恢复了做功课,偶尔还会锻炼身体。

    他也终于看见了那道疤,一手长,横贯在肩背上,周围还有针眼,似乎是刚拆线,敷了药之后也没发炎红肿,太医院说从来没见过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的伤口,并且将这次的治疗给记录在册,甚至专门和绣娘学习了缝针的手法。

    钟离瑾总是能带来各种各样划时代的进步。其实古代的外科手术的发展要比人们想象的发达得多,对于伤口缝合也早就有先人使用的记载,甚至在有历史记录前,就已经有过开颅手术的案例,病患甚至还活了一段时间。

    不过因为当时对微生物的研究并不算深入,没有无菌环境,消毒也不过是用盐、酒或者烙烫的方式,所以病人大多都死于术后感染。

    而早在钟离瑾刚穿越来的时候,就研发了一套蒸馏设备,虽说比不上现代科技对酒精的提纯,但提取出来的酒液肯定是比酿造出来的那些烈酒度数要高得多的,杀菌效率也高很多。

    太医们也很惊讶,这位摄政王竟然连医术方面都有如此了得的造诣!顿时更加敬畏了。

    沈珏最喜欢听这些科普,听着听着就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在肚子里。

    虽然这些东西学起来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三人正聊着,便有宫人来传,沈校年的数学先生已经到场侯着了。

    这又是一个沈珏感兴趣的点,古代数学,尤其是那些已经失传了的,恐怕拿到千年后的现代,都足够令人咋舌。

    沈珏原本是打算旁听着玩一玩,结果因为系统开的外挂,竟然让他学会了不少东西。

    更令他惊喜的是,那些遗失于历史长河中的算数章法,这个时代竟然全都还在。

    只是教沈校年的这位先生并不专攻那些,见他感兴趣,钟离瑾便说给他把人教到宫中来,陪沈珏解闷。

    钟离瑾已经发现了,不论是前世的靳书意、李思晚,亦或是现在的沈珏,在学习方面简直像是电脑录入一样,扫描一下就能触类旁通。

    就连深奥的玄学星象,沈珏也能轻松掌握,仿佛不论多难的东西摆到沈珏面前,对他来说都跟看童话书一样简单。

    可这只是钟离瑾的发现,那位算数先生虽说惊讶于这位皇帝陛下的才能,但是并不觉得沈珏真的能学会那么高深的东西。

    一些心算法则甚至连教都没法教,只能靠个人领悟,甚至比玄学还更加玄妙。

    但那毕竟是皇帝,即使算数先生怀疑这只是摄政王拿来磋磨皇帝的手段,也不敢真说什么。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沈珏甚至都忘记问那场刺杀是怎么回事。

    他百分之百信任钟离瑾,相信对方不会伤害他,也相信对方会处理好一切。

    沈珏只需要每天过自己的闲散日子,看着积分噌噌噌往上涨,仿佛开启了自动挂机模式。

    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钟离瑾的身体吃不吃得住。

    毕竟历史上的皇帝大多都不长寿,几乎全年无休地007,的确伤身体得很。

    关键是……如果是以前的钟离瑾,因为终身不娶,没有后宫,倒是整日勤政也有得休息的时间。可现在,这家伙精力好像比沈珏这个天天在深宫中躺着的咸鱼还要旺盛,再加上二人都是男子,几乎没什么空窗期。钟离瑾还是和最开始那样,每次都狠得要命,只是会注意不让沈珏受伤或者生病了。搞得沈珏那双眼睛总是通红的,像是夜夜都在哭泣一般,若不是太医让节.制些,恐怕还能更过分一点。

    这家伙难不成是铁打的吗?仿佛从来感觉不到累。要不是被沈珏管着,对方或许每日就睡一两个时辰。但最让沈珏无语的是,钟离瑾有男主光环,即便如此身体也比沈珏健康得多,就像随便丢在室外都能顽强生活的杂草,和阳台上精心培养吹个冷风就要死给你看的花。

    这杂草生命力旺盛极了,一个不注意,就从缝隙里钻出来,有时候钻到花盆里,同那娇.嫩的花缠到一起,枝叶探进那隐秘的柔.软间,将花枝的缝隙撑得饱满,仿若生长到了一起,要将对方的汁.液和营养全部掠夺,撑着那焉软的花朵,一点点将对方吞食殆尽。

    沈珏有些晕晕乎乎的,好像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不论他怎么告饶,对方都不像平日里那么好说话,索.取着他身上的一切。他不住地轻.颤着,目光有都些微地涣散,漫无目的地盯着层层帐幔,忽然视线中看到了什么突兀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藏匿在漆黑的屋顶,吓得他赶紧抓住了钟离瑾。

    “我、我好像看见那里有人……”他定睛一看,方才的黑影已经彻底不见了,只剩果露在外的房梁,一切仿佛都是他的错觉,毕竟烛光摇曳,拖拽着帷幔晃动,偶尔看错也是有可能的。

    钟离瑾安抚一般亲吻着他的眼角:“是不是困了?宫中很安全,不会有刺客进得来。”

    男人轻轻抚过他的一节节脊骨,安慰一般小声轻哄着:“关于上次的疏忽,我很抱歉,让你受惊了。”

    沈珏摇摇头:“大概是我看错了……”房梁上怎么会有人呢,尤其是他的寝殿,宫人们常说这殿内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也的确如此,除了那次意外以外,沈珏还从没在宫中遇到过任何危险的事情。

    他的餐食是从食材开始就有专人筹备的,每顿饭之前更是有专人试毒,除了体弱的原因偶尔会感风寒,沈珏基本上连小病小痛都没有过,这般精心地照料,怎么会放刺客进来呢。

    他将一切抛诸脑后,重新放松下来,过了好久才梳洗完,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又提起了之前去避暑遭遇行刺的一事,沈珏竟然在梦中遇到了那个身着劲装的男子。

    血腥的场面却并未让他再感到害怕,纵使他根本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一股信任感。

    好像在意识的深处,坚信对方不会伤害他一样。

    醒来的时候,钟离瑾已经去上朝了。沈珏累得个半死,今日也不去上课,给自己小放了天假,在宫中游玩放松。

    宫人们从未限制过他的出行,只是不论他到哪里,后面都要跟着一大片人。

    浩浩荡荡的。

    沈珏有意想要一个单独的空间,却没有笨到故意将人支开,只是去了一间阁楼,经过宫人检查打扰完才进去的,让其他人在外面侯着。

    沈珏拾阶而上,软底的靴子走在木制的楼梯上,发出很轻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沈珏甚至能看见守在楼下的宫人和护卫们。

    马上就快到晚膳的时间了,沈珏没有多的空余可以浪费,他来到顶层,确认不会被楼下的宫人听见,才开口道。

    “你在的吧。”

    他这话说得笃定,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数,钟离瑾口中所谓的“暗卫”,真的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守在他身边吗?

    “我想见见你,之前你救了我的事,我希望能当面感谢。”

    虽说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沈珏依旧不喜欢用“朕”这个自称。

    想来如果对方真的经常跟随在自己左右的话,应该也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的……吧?

    但一想到那个所谓的暗卫可能会听到他有时候自言自语的嘀咕,以及犯蠢的时候说的话,突然又觉得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感觉像是自己的生活都被直播了出去。

    沈珏安安静静地等了会儿,依旧没听见半点动静,对方或许不会距离他这么近……毕竟他还是需要一点隐私的!对吧!

    像小说里那样一摔杯子或者一声令下,对方就如鬼魅一般单膝跪地在面前的场面……实在是有些中二病了。

    沈珏晃晃脑袋,说到底,他在进阁楼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其他人不要跟过来,那个暗卫或许也是听从了他的号令,所以留在了外面,听不见他的话?

    这么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天的样子真有点丢人。

    沈珏清了清嗓子,用手背挨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欲盖弥彰的,随后离开了楼阁。

    他前脚刚出去,夕阳照进来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想见见你说的那个暗卫。”沈珏直白地同钟离瑾说道。

    他并不觉得和这人说话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地方,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对方。

    “之前我说叫他们出来见见,似乎不在旁边的样子?”沈珏有些好奇。

    钟离瑾看着他,眼角弯弯的:“他们都在。你直接下命令,他们会听你的。”

    沈珏:?!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在阁楼里说的话,好像确实没什么命令的语气,难怪没有现身来见他。

    正当他在那理考要怎么“下命令”比较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走出来一个黑影,竟然是半点都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要不是看见对方半跪在那里,沈珏都没注意到。

    真真的神出鬼没!

    这可真是有些稀奇,沈珏可对这个职业太感兴趣了。

    “他们,不止一个人吗?”沈珏疑惑道。

    “嗯,一共有九人。”钟离瑾回答他。

    “那他……”

    “那天树林里救你的人现在在休息。”钟离瑾读出了沈珏的言下之意,仿佛记得沈珏曾经问过什么,在担忧什么,主动给他递台阶,“你要见见他们吗?”

    沈珏稍稍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会不会很打扰啊。”

    “没事,这个点也不是睡觉的时候。”钟离瑾说着,便引着沈珏往某个方向走去。那个现身的暗卫也并未离开,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提前去通风报信的意思。

    沈珏心中的担心一下子放到了最低,钟离瑾从来没有骗过他。

    只是那地方实在有点太远了,在宫中弯弯绕绕的,越是接近那个所谓的院落,周围的防卫就越少,最后甚至连宫人们都早早止步。

    这一路上,钟离瑾见他感兴趣,便随意讲了讲这群人的身世,以及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他们对你有绝对的忠心,你下达的命令,优先级要高过我的。”钟离瑾细细同他解释道,“所以你可以放心叫他们去做任何事情,甚至让他们不准告诉我,我都不会知道的。”

    钟离瑾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在暗地里给沈珏培养了这样一批死士。

    据说即使是沈珏命令他们去死,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地自裁。

    沈珏当然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这批人落他手里,绝对比钟离瑾手底下幸福多了。

    等他们走进院落的时候,剩下的八个人飞速地集结过来,列成一排,而身后跟随他们的暗卫也融入了其中。

    突然间面对九个装束基本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沈珏一时间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这九个人的身形不完全相同,有高有矮,还有一个身形极瘦的,但是并没有谁看上去肥胖,毕竟是暗卫嘛,当然不会让主人察觉了,万一体型太庞大,躲房梁上的时候压断房梁掉下来了怎么办。

    沈珏光是想起这个画面,眼尾就带上了一丝笑意。

    面前的九个人虽说身形几乎各不相同,但同样站得笔直挺拔,穿着统一的服饰戴着面具,一时间沈珏还真找不到当时救他的那个人是谁。

    “能认出来当时救你的那个人是谁吗?”钟离瑾在这群死士面前,甚至悠闲地和沈珏玩起来游戏。

    沈珏摇头:“完全分不出。”

    而且这九个人了,除了一个特别矮,和一个体型特别瘦的,其他人的体型都差不了太多。

    再加上他们全都佩戴着同样的面具,更是跟多胞胎似的。

    钟离瑾浅浅笑了笑:“那要不要猜猜看?”

    “嗯……那我试试?”沈珏还真对这种“游戏”有点兴趣。

    反正对错也没有奖惩,万一猜出来了,肯定会非常有成就感。

    沈珏最先排除掉了那几个体型特殊的,随后便在剩下的人面前徘徊起来。

    不得不说,这几个人……就连气质仿佛都一模一样。

    面对沈珏的打量,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仿佛没有感情的傀儡,只会机械地执行主人的命令。

    沈珏有些犹豫,最终在某个他感觉大概正确的人面前,停了下来,转身问钟离瑾:“这个?”

    钟离瑾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浓,走过来拉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夫君聪慧,竟然一次就认出来了,倒是连我都好奇怎么做到的。”

    沈珏听到夫君这个称呼,耳根子开始发烫。说好了不在外人面前这么喊他的。

    不过这群人似乎经常出没在自己身边,应该是早就听过钟离瑾这么喊他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找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就是……嗯,乱猜的。”

    钟离瑾笑道:“不是直觉吗?”

    沈珏认真地想了想:“不是吧?他们真的一模一样,就算直觉都直不出来,我真的就是随便指了一下。”

    “那就是夫君的运气好了。”钟离瑾总能找到话夸他。

    “咳。”沈珏清了清嗓子,这么正大光明秀恩爱,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

    以前陈柯跃在的时候,直言不讳地开玩笑骂出来还好,如今这些都是不下命令从来不会开口的家伙,反而会让沈珏感到些许的尴尬。

    “之前感谢你来救我,应该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当时也来了吧?”否则就凭这一人,应该难突破重围,把他和沈校年给救出来,“谢谢你们,也辛苦你们暗中保护我了。”

    站在他面前的九个人只是同时点了点头,连角度都标准得像是在执行同一个程序。

    沈珏不是很擅长面对这样的场面,于是看向钟离瑾,试图让这家伙帮他找话题。

    他回头的时候,对方依旧是那么温和而深情地看着他,对方永远保持着这样毫无破绽的表情,以至于沈珏根本不知道,从他第一次在哪个所谓的“正确答案”的面前时,钟离瑾眼底的冰冷有多么地骇人。

    钟离瑾还是头一次在沈珏在场的时候,露.出这么可怕的神色。但当沈珏转过身时,里面的冰雪便被全部藏了起来。

    “他叫一号。”钟离瑾介绍道。

    沈珏脑海中的系统626,突然产生了一丝波动。

    第050章 挑拨离间

    沈珏敏锐地察觉了这丝异样, 娴熟地暂停时间,将系统给召唤出来。

    “这个人怎么了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系统626对某个人产生反应。

    系统626那圆白的光球上仿佛浮现出了两块红晕。

    “十分抱歉宿主,我只是突然听到了自己偶像的代号, 激动了一下而已。”

    沈珏:???????

    “一号?”沈珏震撼。

    不过说起来好像也是,他的系统是626号,如果数字越小越厉害的话, 那1号确实称得上是偶像级别的……呃,系统。

    所以系统程序也会追星,吗?

    沈珏感受到了一点来自穿书局的小小震撼。

    “是的宿主!”

    那团白白的系统光球忽然变得亮了许多, 像是跃跃欲试要给沈珏安利自己偶像, 但又念着自己不能主动提起话题,上蹿下跳地想要说话。

    沈珏担心系统626快把自己憋死了, 才配合地问道:“是你们穿书局的系统吗?”

    “没错宿主, 系统1号并非穿书局诞生以来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系统,却是穿书局除跟随主神的系统0号以外,权限最高, 功能最齐全, 积分最高,能量最多,成绩最好的系统,没有之一!”

    系统626的彩虹屁接连不断,并且疯狂吹嘘起来那个所谓的1号系统有多牛, 虽然那也和1号绑定的宿主脱不开干系,但626坚信那都是1号的功劳,并且以此为目标, 想将自己的宿主也捧上同一个高度。

    难怪系统626总是强调自己永远站在宿主这方,原来是攀比心在作祟。

    沈珏耐心地听完系统吹的牛, 对方颇为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说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

    沈珏倒不会生气,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毕竟626救过自己好几次,他也是这个梦想最大的受益人了,当然得全力支持。

    等626重新安静下来,并偷偷在沈珏的脑海中打滚儿的时候,沈珏才解除了时间暂停,看向面前的人。

    一想到系统刚刚娇羞的模样,沈珏的眼底就不禁带上一丝笑意。只可惜对面的人目光依旧冷淡,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要不是沈珏站在这人面前,恐怕连多的一眼都不会看向他。

    虽然按照钟离瑾的说法,这些人从小就感情淡漠,可沈珏还是觉得有些……不自然?

    即使再冷淡的人,譬如服侍他的那些宫人,多少都会有自己的情绪,只是隐忍着没有暴露.出来而已。但这群人……好像本身就没有感情一般。

    “你想看看他们的模样吗?”钟离瑾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可以吗?”沈珏有些意外,毕竟小说里这些暗卫,不都是至死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模样么。

    “只要是你,没什么是不可以的。”钟离瑾说着,便命令所有人将面具摘下。

    九个人的动作几乎整齐划一,简直比心有灵犀的双胞胎还有默契,以相同的速度和手法,将脸上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展现在沈珏面前,大部分都很普通,有几个人长相甚至还有些缺陷,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疤痕,除了神色看上去更加冷漠了些,看不出任何端倪。

    沈珏更加相信钟离瑾所说,这些暗卫天生的性格就是如此,他从未对他们太过苛责。

    在暗卫们所在的地方参观了一圈之后,钟离瑾便将沈珏带回去了。

    宫人们早早准备好了膳食,就连沈校年也在等着给他请安,沈珏这才发觉自己回来得有点晚。

    没办法,他对那些所谓的暗卫太感兴趣了,而且对方的武力值很高,甚至在某些方面,达到了武侠小说里面的境界,还会飞檐走壁,简直太酷了!

    沈珏多围观了会儿,自然就耽误了时间,如今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才发觉肚子饿了。

    沈校年请完安就回去了,按照惯例。钟离瑾在饭后会先处理一会儿朝中事务,然后习武修身。沈珏就比较咸鱼,他白日里基本上都在听太师太傅们上课,或者学一学各种武艺锻炼身体,晚饭后这段时间便是休闲时间。

    和宫人们玩玩桌游,或者听书听曲儿,等钟离瑾忙完就睡觉。

    他的日子过得其实很单调,钟离瑾心疼他,就连上朝也不会要求他必须出席,等沈珏大觉睡足,跑去龙椅上坐一下打个卡,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不知道真正掌权的是谁呢,反正他在那儿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替钟离瑾筛选一些“垃圾奏折”出来,给人减轻些负担。

    钟离瑾从不会避讳他看那些重要的文件和奏折。沈珏还记得当初自己提出要帮对方筛选的时候,倒茶水的宫女吓得杯子都打翻了,四周的宫人连忙跪了一片。

    沈珏也知道这些奏折属于机密中的机密,他这个身份找摄政王看折子,那不就是要夺权的意思吗?

    但钟离瑾却非常高兴他心疼他,还给殿内所有的人都打赏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钟离瑾总是会找各种法子逗他开心,沈珏在穿越过来之后都一年了,竟然从没觉得日子枯燥乏味过。

    他甚至学会了观星术,每天晚上没事都会盯着星星看一阵,然后同钟离瑾胡扯一番,对方却对他这番半壶水的话无比信任,竟然都会听取他的建议。

    日子过得实在舒心,沈珏的身体也在日复一日的习武之中变得健康起来,原本秋天的时候就该搬到南方行宫去的,但今年的沈珏突然想看看雪,就和钟离瑾一起留了下来。

    他只有三年的时间,如今过去了一小半,得抓紧把所有想和对方一起做的事情做完。

    雪渐渐堆了起来,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连梅花的树枝都压断了。

    沈珏在庭院里用宫人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干净的雪堆雪人,然后用雪压的冰砖修了个爱斯基摩人住的冰屋,甚至还在里面烤起了小鱼儿。

    钟离瑾颇有些无奈地钻进去陪他,随后将他冷冰冰的、冻得通红的手给揣进怀里。

    沈珏恶趣味地把手往里面钻了钻,拨开了层层衣衫,用自己冷冰冰的手去摸那一块块儿紧实的腹肌。

    原本以为对方会被他冷得一激灵,结果他的手却被捏着往下走,羞得沈珏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抽.走。

    坏蛋,大色(shai)迷!

    “还在外面呢!”沈珏低声警告。

    “这不是你给我们修的爱的小屋吗?”钟离瑾逗他。

    沈珏狠狠瞪回去:“这么大个通风口你看不见吗?”

    沈珏虽然说爱玩,但也不想一氧化碳中毒,把自己熏死在这冰舞里,所以建造的入口特别大。

    外面的宫人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们会不会出意外。毕竟这京中年年下雪,他们却没见过这种用冰砌的屋子。

    圆鼓鼓的,像个馒头似的,里面还是空的,一看就容易塌。

    他们陛下更是胆子大到敢在里面生火!

    谁不知道这些冰啊雪的,火一烤就化了,再加上那些用雪压的冰砖,每一块都无比紧实,光是砸下来都能把人砸死。

    尤其是陛下还叫他们在冰面上抹盐,甚至要往屋顶上浇热水。

    屋外的宫人担心得团团转,偏生了那摄政王殿下竟然也不担心这么个冰砖砌的屋子会塌,还敢往里面钻。

    宫人们随时准备着冰屋塌了救人,手里头的雪铲都不敢松开,却好像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

    沈珏浑身都是雪水,虽说从那冰屋里出来之后就立刻泡了个很烫的热水澡,甚至连皮肤都烫红了,还是没能幸免于感冒。

    好在他的身体已经不是原著中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了,一碗伤寒药下去,又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大好。

    宫人过来给他再送了一副药巩固,沈珏接下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怎么是你来,海棠呢?”

    海棠是沈珏的贴身宫女,她跟沈珏的时间最长,到了年岁也不打算出宫。她毕竟是庶女,即使再宫女之中地位可谓是最高的了,但她年纪大了,再好的亲事,恐怕都没有在宫中过得滋润,便自愿留了下来。

    沈珏最开始还不太习惯有人贴身伺候,但……钟离瑾都不介意是吧。他已经弯成一团毛线了,对方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跟摄政王抢人,脖子上几个脑袋敢这么癫。

    可沈珏也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似乎强得可怕?仿佛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很快接受……

    或许这就是当过多年社畜的适应能力吧。

    “海棠这几日告假回家,说是父亲病了,要去探望。”伺候的宫女回答道。

    沈珏也并未为难对方,配合着一层层换好衣服,开启了自己一天的生活和学习。

    不过他昨日受了凉,今天的衣服就多加了点,屋子里烤着地龙,差点没把他蒸熟。

    “陛下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最近负责给沈珏讲学的先生关心道。

    此人并非太师太傅,但在算数方面造诣颇深,年纪轻,不过三十来岁,还是见沈珏对算数感兴趣,钟离瑾特地给他从民间请来的高人。

    天赋这种东西确实不是年龄可以超越的,这位年轻的先生讲学确实不错,虽然不如其他资深的先生们那般老辣,讲学时没那么深入浅出,但在深度方面,的确是许多人拍马莫及的。

    因着对方年轻,不像老学究们那般古板,倒是和沈珏更谈得来些,有时候也会和沈珏聊聊题外话。

    “大概是昨日玩……赏雪,受了风寒,今日多穿了些,有些发热。”沈珏觉得当皇帝最麻烦的地方,大概就是需要保持矜持了。

    即使他热得浑身冒汗,也不能拉开衣领扇风,顶多叫停之后回去换身衣服再来继续。

    “如此,草民还以为陛下是觉得这宫中烦闷,毕竟日日在这深宫拘着,免不了觉得厌烦。”

    这话沈珏听着总觉得不大对劲,对方似乎意有所指,但内容似乎也合情合理。

    “先生说笑了,朕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弃朝堂不顾,只贪图享乐呢。”沈珏如今说这些酸腐之话也算是游刃有余,基本上不会让人听出来破绽。

    那算数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仿佛觉得沈珏是自甘堕落,却又因为君臣有别,不能开口。

    沈珏故意把对方憋死,硬是不接茬,不问对方为何作笑,还真把这先生逼得自己往下说了。

    “陛下勤政爱民,刘某敬佩。可陛下久居深宫,是一点去外面看看的心思都没有吗?”

    沈珏意识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尖锐,他穿书之后也跟着钟离瑾看过不少折子,对于话中隐藏的深意,多少能够读懂一些。

    这算数先生是在问他,他常年待在这皇宫之内,是自己想要留下,还是根本出不去。

    他觉得这话简直是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才会有这种疑惑。

    钟离瑾从未限制过他的自由,别说整个皇宫之中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即使是整个大晋的地界,他想去哪里,都只用和对方打一声招呼。

    毕竟他身为皇帝,有太多人想要他的性命。几乎是每次外出,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行刺,只是基本上都能被身边的护卫和暗卫解决掉,几乎没有受过伤。

    钟离瑾宁可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他,也不会让他受半分伤害。

    但大概是每次出门都能遇见花式刺杀,还会死不少人,沈珏的出宫频率竟然不知不觉降了很多,算一算,中秋之后,他已经是许久没有去外面看看了。

    可即使日日待在宫中,他也从来不会感到烦闷,甚至以如今的科技水平,外面还没有在宫里好玩。

    沈珏心头有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但还是反驳道:“先生多虑了,朕若是想,这普天之下又有哪里是朕去不得的。”他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想挑拨什么,“朕今日乏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算数先生轻笑,“您既然不觉得憋屈,又为何要赶草民离开呢?”

    沈珏:“……”

    图穷匕见了是吧!

    但凡可以不用古文和这小子对话,早就把这人怼得百口莫辩了。

    他乐不乐意家里蹲关这人什么事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啥都不懂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替他贷款憋屈?

    “陛下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这宫中的生活安逸,还是为了让您留在宫中,摄政王才……”

    沈珏深吸一口气:“你走吧,今日之话我权当没听见。今后你也不用再来了。”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挑拨离间的,但这话要是传出去,多少得被判个大逆不道之言,往小了可以既往不咎,往大了……

    即使见过了那么多人死在面前,沈珏依旧不太习惯面对死亡。

    “陛下仁慈,但您也觉得,今日之话传到摄政王耳朵里,草民会性命难保,不是么?”这算数先生好像是真的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也要将所有的话说出来。

    沈珏微微蹙眉,他大可以叫其他人将这家伙拖出去,但这样这些话势必会传到钟离瑾的耳朵里。

    这姓刘的没说错,他的确不想钟离瑾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你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沈珏即使再讨厌一个人,也从没想过要人性命,于是只能让人随便说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给打发了。

    “陛下九五之尊,乃真龙天子。如今屈居他人之下,摄政王表面上对您一往情深,可这些,真的不是他做给您看的,或者想让您看到的么?”算数先生说话说得飞快。

    “您每次出宫都会遇刺,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刺杀陛下,为祸苍生。”

    沈珏听得眼皮子直跳,就算是想当作没听见都不能了,甚至还想反驳。

    这么低劣的挑拨手段,真以为他会上当?

    “嗯,所以呢?”沈珏假装上套,倒是想听听对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这天下是沈家的天下,不该姓钟离。”算数先生跪下,道,“草民愿尽绵薄之力,为陛下扫除贼子。”

    沈珏勾着嘴角冷笑:“你自称草民,还能有手腕掰倒摄政王不成。”

    算数先生低眉顺目:“陛下只需点头,剩下的,交由草民便是。”

    沈珏多少是听懂了。

    这群人是想拿他当刀使,原身那点治国之才,说句不好听的,连小他十岁的沈校年都不如。

    想和他里应外合把钟离瑾扳倒,最后再坐收渔利、自己来当摄政王?

    这算盘珠子响到他在皇宫里都听到了。

    对方大概以为他是被钟离瑾囚禁在宫中,不仅剥夺皇权,还要压在身下欺辱,以为他恨透了钟离瑾。

    只可惜他们没算到,不提他和钟离瑾在其他世界就已经认识,甚至换作其他穿书者来当这个皇帝,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背叛的想法。

    难怪世界意志要给他这么个位置,常年遭受欺压久了,性子再软的人也可能会有一念的可能倒戈。

    若是这个想法真的实现,剧情就会彻底迎来转变。

    算数先生自顾自地煽动完,见到沈珏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留下话告辞了。

    沈珏唤了一声今日伺候的丫鬟,却没有人答应。约摸是被那算数先生给调走了。

    这个势力的手竟然已经伸到这么长了?

    “出来。”沈珏的命令一出,当即就有一道黑影在自己身旁落下。

    他不用去问这个人的编号,直接下命令道:“让钟离瑾去拦住那个人,别让他出宫,也别有任何行动。”

    话了,补充了句:“可以适当拷问他今日和我说了什么。”

    这样子既能不惹对方怀疑,又能免去那人回去通风报信对钟离瑾不利。

    他还是靳书意的时候,就已经无条件地站在靳瑜一边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就被挑拨。

    只是如今时间紧,只能先把人扣下来再说。

    钟离瑾收到暗卫的传信之后一个字都没多问,便按照沈珏的话做了,随后推掉了手中的所有事情,直奔沈珏这边来。

    “有没有受伤。”

    沈珏看着那双急切焦虑担心着自己的眸子,笑着吻了吻面前的人。

    “就是找我打嘴炮,然后挑拨我们的关系。”沈珏慢慢将今日的事情同钟离瑾和盘托出。

    对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牵起他的手,贴到自己的面颊,依赖的、深情到好像要将自己的心都剖出来递到沈珏手里。

    “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你,不想你知道这么多糟心事。”钟离瑾先是道歉,再一点点同沈珏解释。

    相比起对方那挑拨离间的说辞,钟离瑾的解释听上去才是合理多了。

    钟离瑾在这些年进行的变革,利国利民,让所有人都过上了起码安稳的日子。

    就仅有的几次出行,沈珏也可以看出,民众之中对钟离瑾的崇敬是要远高于他这个皇帝的。

    但既然有崇敬,就会有……嗯,可以理解为毒唯。

    有太多人觉得钟离瑾的才能屈居于摄政王之位,实在暴殄天物。所以希望将钟离瑾扶上皇帝这个位置。

    也有一部分未雨绸缪的,担心钟离瑾只是摄政王,万一哪一天玩腻了,丢下这大晋王朝不管,剩下那个昏庸的傀儡皇帝,恐怕过不了几日就会王朝覆灭。唯一能绑住钟离瑾的,就只有皇位。他们想将这个担子和责任强加到钟离瑾身上。

    钟离瑾的才能吸引了天下太多的能人异士,几乎是一呼百应,随便一洗脑就能培养出一批死士,推翻现在的皇帝拥立新皇,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次的暗杀。

    沈珏听着钟离瑾在背后默默为他扛下的这一切,心里软成一片。对方从不会让他担忧任何事情,他好像真是来当皇帝的。

    “谢谢你能信任我,哥哥。”钟离瑾还像曾经那样,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深深地抱紧他。

    融化的雪水浸进衣服里,让这个怀抱有些湿漉漉的。

    钟离瑾不再像平日里开玩笑的时候喊他夫君,那声哥哥唤得很轻,像是生怕他不高兴那般,只是心底的声音实在装得太满,才不小心跑了出来。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钟离瑾发现他身上的潮气,担心又把沈珏身上的病气给勾起来,又拉着人换了身衣服。

    “嗯……你。”沈珏有些犹犹豫豫的,花了半天才吞吞吐吐把话说出来,“你以后还是……就如果你想喊,哥哥的话……也可以……”

    沈珏说完,整张脸都通红的。毕竟每次对方这么叫他,他都有一种奇怪的背.德感。但其实他们都清楚,这所谓的血缘关系,也仅仅存在于那几年罢了。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终于跨过自己心里头那道坎儿,但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免脸热。

    钟离瑾看上去特别高兴,恨不得把他抱起来转圈圈的那种,比平日里的笑容,仿佛都要更灿烂些。

    虽然沈珏并不觉得平时的钟离瑾对他是假笑,但他就是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喜悦。

    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怎么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了,比小孩子还幼稚。沈珏想。

    这日过后不久,钟离瑾便查出了那个算数先生背后的势力。

    那是一帮守旧的老顽固笼络起来的派系。虽说钟离瑾如今的新法利国利民,让绝大多数人受益。

    但在变法之前,这个国家大部分的财富都是掌握在朝堂之中极少数人手里的。

    钟离瑾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想恢复旧制,重新立沈珏为王。

    这群人终究还是一帮不开化的,就算是另立新帝,也不会找皇室以外的血脉。

    而那群亲王,也就是沈珏已经分封的亲兄弟们,大概是对钟离瑾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从和钟离瑾见面的第一次起,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残杀他们的兄弟姊妹,任何反抗的人都会死掉,因此如同巴普洛夫的狗,他们不再有任何反抗的勇气。

    钟离瑾当然也是确认过这群人即使是被拥护者推上高台,宁可死也不敢和自己作对,才允许他们活下来。

    因此那群旧臣们实在找不到可以拥立的人选。

    钟离瑾做得太绝了,除去沈珏,竟然任何有可能打着旗号反他的,甚至是皇女公主都没放过。

    那群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主意打到了沈珏身上。毕竟在谁手底下当傀儡皇帝不是当呢?沈珏既然这么容易就被钟离瑾控制,那他们必定也能轻易将人控制住。

    但这群旧党在朝中的势力着实深厚,毕竟即使是钟离瑾,也没办法将前朝老臣全部宰了,只能暂且留着一些威胁没那么大,起码表面会配合的。

    哪里想到这些人就像是吃惯了皇粮的老鼠,已经没办法接受普通的食物了。

    若不是核心的几个位置暂时还没培养起来足够胜任的新人,这群老东西恐怕早就和下面那群引荐聚会了。

    但这些,钟离瑾都没同沈珏说。

    沈珏不适合这个时代,不应该去面对这些血淋淋的世界。

    “放心,他们不敢伤害你。这群人连随便找个人捏造身份自立为王都想不到,因循守旧,是不会对你这个皇室最后的正统动手的。”

    而钟离瑾同样没在沈珏面前提,这个人选其实还有一人。

    如果沈校年会威胁到沈珏的安全……

    沈珏闻言,无奈一笑:“都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就算是……以前的我,估计也不会蠢到愿意答应吧。”

    这么舒坦的好日子,谁换谁脑残。

    “不过刘文综在算数方面的造诣的确挺高的,可以留下他吗?”

    沈珏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像是在商量撒娇,实际上他知道不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对方都会答应的。

    “当然。”钟离瑾撩过他的耳发,“他当过你的老师,我怎么会随便伤害他呢。”

    沈珏并没有注意到,钟离瑾在自己面前的用词一向都比较委婉,以至于时间一久,他甚至都会忘记对方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

    在钟离瑾向他承诺后,沈珏就彻底安心了,毕竟对方从来没有骗过他。

    沈珏忘记了这个小插曲,在这之后不久,他还去见过那位算数先生一次,但对方态度十分不好,将他骂了一顿之后,就再不开口了。

    没了教学的老师,沈珏的日子又少了几分乐趣,毕竟这个时代的数学是真的很有意思。

    钟离瑾说给他再找下一个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海棠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吗?”这日午膳的时候,沈珏随口问道,“若是他父亲的病难以医治,可以叫太医帮过去看看。”

    一旁的大宫女突然跪在了沈珏面前,头也不敢抬:“陛下,海棠已经在……寺庙诵经,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诵经?”沈珏有些疑惑,“她父亲不是病了吗?生病就要好好看大夫,祈福是……”

    沈珏的话到一半,看见大宫女为难的神色,突然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她的父亲离世了?”

    大宫女扑通给他磕了一个。

    “起来吧,不治你的罪,说说吧,发生了什么。”沈珏是现代人,当然不忌讳在饭桌上提这种事情。

    那大宫女欲言又止,在沈珏的再次催促下,才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原来海棠赶回去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都没赶上最后一面。

    而摄政王开恩,特许她守孝过头七,还命人送去了不少抚恤,事毕后海棠便先去了寺庙中去晦气,诵经净身一个月之后就能回来了。

    沈珏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钟离瑾还能这么迷.信的。

    又过了一旬,海棠才重新回到了宫中,人看上去瘦了一圈,气色也有些虚弱,沈珏看那小身板儿实在担心,又是上次了好些东西,让她先将身体养好。

    海棠给他重重磕了几个头,眼角有些泛红,随后便退下了。在宫中将养了好些天,才重新到他身边伺候。

    这时都快开春了,不知不觉间,沈珏就在皇宫中度过了一整个冬天,竟然也没生什么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天气刚一放晴,他就和钟离瑾一起到野外踏青。

    甚至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没事就会去外面逛逛,也没见遇到什么危险。

    毕竟自他穿越来之后,已经有一年半了,钟离瑾又培养出了不少能人,还调来了护卫,再不会让他遇到任何危险。

    看吧,他不是没有自由,只是以前他不乐意往外跑罢了。

    沈珏狠狠出宫野了一把,但被倒春寒教做人,还没回到宫里就病倒了。

    他好久没有生病了,这一病竟然来势汹汹,要不是靠临时储存器里的体验卡,恐怕差点儿熬不过来。

    实际上,就如同脱离了剧情之后的靳瑜也曾经遭遇过车祸一样,该发生在沈珏身上的大事他也逃不掉。

    尤其是这种病痛,真的是非常不讲道理。

    沈珏看着钟离瑾担心着急的模样,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的身体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何必担心成这样。”沈珏安慰道。

    钟离瑾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用体温给他供热,对此并没有接话。

    这样的沉默让沈珏突然产生了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

    当初钟离瑾去找张道人算命格的时候,甚至算出了他的任务清单。那对方,是不是知道他什么时候会……

    沈珏不敢问。

    两个人谁也没继续那个话题。

    沈珏这一病就病倒快入夏,整个人每天都昏昏沉沉的,不舒服得紧,吃什么药都缓解不了。因此钟离瑾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躲进系统空间里,白嫖buff。

    最开始钟离瑾还因为他每日不正常的睡眠时间而担心,后面经过沈珏的暗示,才彻底放心下来。

    沈珏病好那日,钟离瑾大办宫宴,免去了一月的赋税,让整个大晋王朝的百姓都得到好处,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为沈珏祈福。

    仿佛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要这位帝王身体康健,他们才会有这般好日子过。

    沈珏虽然觉得有点夸张了,但这么高调的秀恩爱方式,对他还是相当受用的。

    时间一长,二人的关系自然是瞒不住的,但好在钟离瑾的名声实在太高,高到能压过所有反对的声音。

    甚至,设宴时钟离瑾竟然直接和沈珏同席而坐,下面的大臣全都跟没看见似的,连个出来直谏的言官都没有。

    谁敢惹金主爸爸不高兴呢!

    幸亏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沈珏的脸皮厚度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提高,以至于除了最开始有些窘迫,打破后面都能面不改色地欣赏表演了。

    今日不仅有宫中准备的节目,也有不少周边列国为了和大晋搞好关系,特地前来献礼。

    人多眼杂,变故也只在瞬间。

    一名舞女长袖中竟然藏了匕.首,几乎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铛啷一声,那匕.首便被击落在地。

    钟离瑾的反应速度比任何人都快,他也是唯一一个坐在皇帝身侧,还能带兵器的。

    “护驾!护驾!”一旁的太监高声喊起来,也不知道是护沈珏,还是护钟离瑾。

    或许在这些人眼中,钟离瑾的安全会比他这个傀儡皇帝更重要吧。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捕捉的那群舞女身上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吼叫。

    沈珏身旁的贴身宫女捡起了地上的匕首,高喊着向他刺来。

    “不要!”沈珏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海棠如果真的想刺杀他,他们之间距离这么近,对方为什么要先大叫一声才刺过来。

    可他的制止终究还是没有钟离瑾的刀快。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的时候,沈珏甚至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泪水。

    而近在咫尺的手臂,直至僵硬倒下的时候,都还是弯曲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