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宴之震惊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掀开被子,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坐着轮椅到了门口,他一把拉开大门。
这个过程他没有一点犹豫,明熙在床上看着他过去,那一刻明熙觉得二少爷虽然双腿残疾,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要可靠得多。
刑宴之打开大门后,他看见自己门口的守门,两个仆人已经晕倒了,他出了门往窗户的方向去,只见窗户上沾有不少血迹,那个怪异的影子也不见了。
应该是听见他坐轮椅的动静,就知道他醒了,所以快速离开了。
刑宴之转动轮椅进了屋内,他到床榻边,只见明熙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刑宴之伸手掀开了被子。
明熙不敌他手劲儿大,被扒了保护层。
“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对方已经走了。”
刑宴之极其冷静,一点都没有被惊吓到的后遗症。
明熙见二少爷这样说,心里的恐惧散去一点,整个人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松懈下来,一口气被抽走,明熙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提不起劲儿,瘫倒在床上。
刑宴之没管他,拿过床头的外衫披在身上,他转动轮椅到门口,把守门的仆人叫醒。
仆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守着守着就睡着了,如今还被二少爷发现自己玩忽职守,于是赶紧跪在地上,头磕在地面,一直不敢起身。
“二少爷,仆该死,守夜竟然睡着了。”
刑宴之没说话,仆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像他们这些,替主子守夜近身伺候的仆人,都是签的死契。
他们从小就买来养在刑府的,灌输的观念是,若主子有事,他们难逃一死。
这一次他们守夜睡着了,恐怕难逃刑罚。
长时间的安静,让仆人心理开始慌乱,他们是知道二少爷手段的,没有人会不害怕。
“下不为例。”
良久,刑宴之出声。
仆人得到赦免,赶紧重重的嗑了三个响头,谢主子不罚之恩,随后他把另一个还在昏睡的仆人叫醒。
刑宴之没有理会门口的仆人,转动轮椅进屋子内,这一次他赦免仆人并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他猜测今夜的始作俑者,不会再来他的院子里作祟了。
那个凶手一定是猜到今天这一出,必定不是偶然,是自己在试探他,他知道自己肯定在当时听到那句话后,漏了马脚,所以今夜才铤而走险。
想把紫烟死亡这件事,往鬼神之说上带。
如果今夜吓住了他,他自然顾不上查案一事,只等对方时间一到离去回了寺庙,他就算修养好了,也会因这件事心有余悸,不会去查探。
若是没有被吓住,对方必定会有下一次。
就算他本事高如天,知道自己没有被吓住,肯定是不会来第二次了,再来一次,他院子里必定都有所防范了,多半会露出马脚。
所以刑宴之猜测,第二次应该是会在刑府其他院子,再故技重施一次,为了就是搅浑这场水。
让所有人都以为刑府有鬼怪之说。
这时候居住在佛堂的大师和他的徒弟们,就成了刑府众人心中的保护者形象。
毕竟在常人眼中,鬼怪肯定是会怕神佛的,到时候大师他们诵经念佛,做一场法事。
鬼怪就会如期望中消失。
就算这时候他们查到真相,找到证据,那人也可以推到鬼怪之说上,说是栽赃陷害,死不承认。
他在给自己的身份加码,多一层保护。
想到这,刑宴之冷笑一声。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谁敢直接挑衅到他脸上来的。
“下来,回自己榻上去。”
刑宴之转动轮椅到床边,语气冰冷的同刑明熙说话,这东西胆子太小了,一点风吹雨动就吓成这样,一点规矩都没有,竟然敢上他的床榻。
明熙见二少爷的神色阴沉,整个人像变了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平日温和的样子。
明熙怕得不行,赶紧从床上下来。
他蹿上二少爷的床时,鞋子都顾不上穿,所以下去自然也是光着脚下去,明熙往自己的榻上走。
还没走两步,身后的二少爷说话了。
“刑明熙,下不为例。”
这句话听得明熙,打了一个激灵。
二少爷指名道姓的警告他。
明熙头点地跟小鸡啄米一样,连忙的小声说知道了。
刑宴之拿起床头的摇铃,晃动两下,门口的仆人听见声音,便进来听吩咐。
刑宴之吩咐仆人,把他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全部都换了,换下的东西全部拿去烧掉。
他用的东西,脏了就不会再用。
明熙躺在榻上,裹着自己的被子,只露出眼睛,他看着仆人悄无声息的换被子,二少爷则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等。
明熙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厌恶,可以表现的这么明显,因为自己害怕,上了他的床,用了他的被子,所以刑宴之要把他用过的东西都烧掉。
明熙知道自己胆小,又没什么本事,可是也不用这样呀,好歹背着他换也行呀,反正他也不聪明,随便支个借口,他也不会发现的。
明熙裹在被子里,不知不觉间,眼泪一直流,这还是他穿进这本书以来,第一次这样难过,难过的得止不住的掉眼泪。
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
好的时候,对你很好。
坏的时候,又这样翻脸无情呢。
换好被子后,仆人退出房门外,刑宴之撑着身子上了床,躺下盖好被子,他闭着眼睛,大脑里在快速运转,在想接下来的事情。
那两个仆人,等这件事过后,肯定是不能留了,警惕性太差,也不够冷静。
对方既然敢这样做,那下一次他装神弄鬼的院子多半是父亲的院子,毕竟只要刑府这个身份最高的人,看见并且相信就可以了,底下的其他少爷小姐虽然身份贵重,但没有权利。
他该怎样安插人手,到父亲的院子里去?虽然各房各院都有他安插的人手,但父亲那边安排的人,并未进入核心位置,像值班守夜之事,轮不上他们。
捉贼拿脏,时间太过短暂,来不及布棋,得想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行。
刑宴之正缜密的思考,忽然间听见抽噎的声音,很小声,一呼一吸的。
明熙哭得久了鼻子堵了,边哭边呼吸时也就出了一点声音,他以为蒙在被子里,对方不会发现的。
这屋里就两人,也没什么声音,所以明熙自以为很小声的举动,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刑宴之听着那细碎的声音,觉得心里烦躁,有什么好哭的,他一没打二没骂的,就连光脚上了自己的床,他都没有发怒,只是警告了一次,并未想真的拿他怎样。
换作其他仆人,一惊一乍私自上他的床,按规矩,就算不死也得褪一层皮。
刑宴之侧了身子,打算不理会,就这样入睡。
身后那细细碎碎的声音,一直慢慢传入他的耳朵,让人不得清净,真的是又蠢又笨。
刑宴之掀开被子,撑着身子从床上移动到轮椅上,然后转动轮椅到了榻边。
明熙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连带着被子也一起轻微抖动。
刑宴之伸手抓住被子的一头,然后直接大力的掀开了整张被子,被子里的明熙哭得正难受呢,结果措不及防的就被掀开了被子。
刑宴之看见榻上躺着的人,蜷缩着身子,瘦瘦小小的,这几天不管怎么吃,吃再多的食物和药膳,都不见身体和面上有所起色。
难道是喂养的时间太短了?
眼睛里都是眼泪,两颊边挂着泪痕,寝衣已经哭湿了一大片,鼻涕也流了一点出来。
简直是又脏又难看。
这一瞬间,刑宴之的洁癖犯了,想唤人把这个脏东西带出去,洗刷干净了再带回来。
但下一瞬间,刑宴之目光看到刑明熙的眼睛,那眼睛里含着眼泪,悲伤难过的情绪围绕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刑宴之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他弯下身子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刑明熙脸上的泪珠。
眼泪是温热的,是水。
也是一个人的情绪宣泄。
刑宴之垂眉,问他。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