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轻轻一抱,撩起旗袍

    国民政府驻港办事处在一栋三层楼的欧式老洋楼里, 原先只占了半层楼,几间办公室。

    这一年以来,越来越多的特殊工种和物资被转移至此,半层楼的办公室也扩大为三层楼。

    原本处于半赋闲状态的办事处主任, 随着工作岗位重要性的节节攀升, 已不再胜任原有职位。

    今年初,旧主任被罢黜, 原南京特别服务处负责人高洞鸣被委以重任, 调任驻港办事处主任, 跟随他一起上任的,还有原来特服处的十多名特务。

    其中领头的就是梳着大背头的崔原。

    崔原和下属刘胖子在季书宽的办公室发现一张被烧剩一个角的照片, 看着甚是奇怪,他把照片取出来, 夹在一个小本子里, 递给高主任过目。

    对于季书宽的突然死亡, 他们是有疑问的。

    因为跟季书宽抢着购买鞋厂的大老板姓张, 这位张老板具体是什么来头,没人知道。

    张老板没出面, 而是委托了洪门竹字头堂口的坐馆光头李来跟季书宽协商。

    根据调查,光头李平时是一个颇稳重的人, 为何这次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混乱中,季书宽中枪,本应停止争执, 立刻送他入院抢救才对, 但洪门的人认为季书宽先拔的枪, 不讲道义在先,一群人围着要个说法, 耽误季书宽送医。

    最终导致季书宽死亡。

    整个事情看着是双方都有责任,都有冲动的人,看着很正常,但仔细一琢磨又透着一股诡异。

    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崔原坐在一侧,翘起了二郎腿,他说:“不知道季副主任因为什么原因烧了照片,我问了他底下人,也都表示不知情。不过他助理说,季副主任最近在调查他父亲的死因,好像有点眉目,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调查季师长的死因?季师长不是被共产党炸死的吗?”

    “是有这个传言,但一直没找到真凶。所以也没办法确认就是共产党干的。”

    跟季师长的死有关?

    高主任仔细观察那张只剩下一角的照片。

    照片上能看到半棵柿子树,柿子树上坠满鲜红的柿子。

    情报科出身的高主任,马上看出了端倪:“这张照片应该刚拍不久,你看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红了,正是这个季节的。”

    崔原点头:“一般人家的柿子,差不多熟就要摘下来,阴放几天才能吃。这个奇怪了,柿子都熟透了还不摘,也没人偷,这很可能是有钱人家的花园。”

    高主任赞同:“半山的别墅。”

    崔原继续:“还有这张照片前景好像是头发,长头发,说明这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跟女人有关?

    崔原皱起了眉头:“但我问了季副主任身边的人,都说他平时不好女色,身边别说结婚对象,连一个女人都没有。除了一个人。”

    高主任抬起头:“谁?”

    “赵之敖的太太。他上个月曾经约赵太太出去吃饭,但赵太太对他的态度比较冷淡。就上个星期,季副主任特意跟房屋署政务科的朋友打招呼,让他帮忙压下赵太太名下鞋厂一栋宿舍楼房产的房契审核。”

    这季书宽就有点不厚道了。

    高主任回想起,上周末他才见过赵之敖和他太太,赵太太确实是个大美人。

    这烧掉的照片,如果跟季师长的死无关,而只是因为男女关系问题,那倒好说。

    高主任问:“昨天出事的时候,赵之敖夫妇也在现场是不是?”

    “对,因为鞋厂有栋宿舍楼是赵太太的房产,那栋楼刚装修完,他们是去验收水电的。赵之敖还因为救季副主任手臂受伤了。”

    高主任想了想,又摇头,如果真有关系,他们应该避嫌,而不是去现场。

    他轻轻敲了敲照片:“派人偷偷去他们家看看,辨别一下这究竟是不是赵家花园的一角。”

    “好。我晚点安排。”

    高主任又问:“警署那边怎么说?”

    崔原摇头:“他们两头吃,那帮英国佬跟洪门的关系比跟我们还要好,警察说光头李那边也好几个人受伤了,这事双方都有责任,没办法处理。要不是看在赵之敖的面子,我看他们根本不会搭理我们。这他妈窝火!”

    高主任也一肚子气:“死洋鬼子!在我们中国人的地方耀威扬威!这要是在南京就好办了。”

    崔原也恨得咬牙切齿:“在南京我们肯定把光头李逮回来好好审一审,我能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现在是没办法,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查真相了。”

    “先查吧,查出来再说。”高主任手里有一组自己的特务,关键时候,是能派上用场的。

    说完这事,崔原没马上出去,而是小声问:“主任,我听说,从南京撤了一支保密科的特别行动组过来执行任务,这些人来了,也在我们这栋楼办公吗?”

    高主任点燃香烟:“既然是保密科的人,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在这里上班。”

    “也是!他们来了吗?”这事不止崔原好奇,整个特务组都好奇。

    “这不是你能打听的。有些事,连我都不知道。”高主任挥挥手,让他下去。

    崔原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大背头,站起来出去了。

    *

    林遇梵今天请假没去上班,一是要陪赵之敖去季书宽灵堂烧纸,二是打算带着五哥到处转转。

    她上午在家,先给登报出售的纸厂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子,了解到的基本情况就是,纸厂囤积了大量的书纸和纸浆,压货严重,老板从上家接手才一年,因计划有变,所以想转卖出去。

    林遇梵问:“现在不是到处缺纸吗?你们纸厂怎么会因为囤积了书纸而要转让呢?”

    中年男子支吾了两声,才道:“书纸这种东西,货来得很快的。昨天还缺纸呢?明天就不缺了。我们老板把价格定太高,吊高来卖,这边还跟人协商讲价,转头对方已经从别处买到便宜新货了。”

    原来如此。

    林遇梵跟对方约了下午去看看。

    收拾好,林遇梵换了一身素色旗袍,和赵之敖准备出发去殡仪馆。

    赵立翔也想跟着去,被王君瑶阻止。

    “你大哥大嫂去就够了,你还去干什么?”

    这个时候季书娉是最脆弱的,她担心儿子去太多,真跟人家处出感情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赵立翔故意气她似的:“你不是让我多去跟季书娉接触么,我现在就是听你的话,去安慰安慰她。”

    王君瑶知道儿子时不时发神经跟她作对,她气得咬牙切齿,“人家大哥刚走,你可别瞎捣乱。”

    林遇梵也不想跟季家多来往,那不如趁着王君瑶因私心有所动摇的时候,把小火苗灭在萌芽里。

    她说:“立翔,我跟你大哥去就行。你等会儿不是还要上班吗?别耽误了。”

    想跟着林遇梵一起去的赵立翔,见她发话不让跟着,略微有些失望,没再坚持。

    赵之敖叮嘱他:“你要是工作很闲很无聊,就申请换个部门吧。”

    免得天天跟季书同在一起。

    赵立翔偏不,“我在这个部门呆的很好。”

    就天生是抬杠的。

    大家也就不理他。

    王君瑶拿出一盒高档西洋参给林遇梵:“你拿去送给书娉,让她多多保重身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垮了。”

    林遇梵点头答应着。

    她有的时候实在摸不透王君瑶这个人的脾气,自私是有的,善良也有。或者兼而有之?

    说到底,王君瑶心底不坏,人都是自私的,这事换个立场,她也不会让自己孩子再跟季家儿女来往。

    到了殡仪馆,鞠躬行礼后,林遇梵把帛金给了理事,然后把那盒西洋参交给季书娉。

    季书娉双眼哭得红肿,声音也嘶哑了,刚失去父亲不久,接连又失去大哥,任谁都会痛哭难过。

    林遇梵也不好过度安慰,只道:“你们节哀顺变。”

    而季书同虽然难过但还坚强,毕竟以后他就要扛起季家的重担了。

    “谢谢之敖大哥,谢谢嫂子。幸好有你们帮忙,不然……”

    赵之敖:“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季书娉跟林遇梵抱了抱后,接过西洋参,“嫂子你替我谢谢大太太,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季书宽的丧事,主要是驻港办事处在张罗,加之赵之敖也派了人来帮忙协理打点,兄妹俩才不至于茫然无助。

    刚好遇到高主任等人来行礼,赵之敖跟高主任站着聊了会儿。

    高主任问起赵之敖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赵之敖微微抬了抬左臂:“缝了十多针,半个月后去拆线,应该没什么事。”

    高主任感叹:“幸好你中的是刀伤不是子弹。是子弹就麻烦了。”

    赵之敖听出来高主任似乎意有所指,他道:“眼看要出人命,对方也怕事情越闹越大,后面都是拼刀和棍,没敢乱开枪。”

    “我听说那个光头李当时还阻挡不让送医院,是吗?”

    “光头李也受伤了,他倒没阻挡,是他底下人不服气,还想打。我是陪太太去验收水电,她刚买的楼,什么都亲力亲为的,那天我们身边也就只有两个保镖,不然可以早点从他们手中把书宽抢出来。早点送院,说不定还有希望。”赵之敖少不得解释了两句。

    高主任叹了一声:“你也不用内疚,医生说,再早点送来也没用,子弹打中心脏,一个大窟窿,怎么救?这些洪门的亡命之徒下手是真狠!”

    赵之敖见高主任不时往林遇梵的方向看,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是无意中看的,还是带有意图的。

    “警署根本不作为。我已经跟我认识的警司投诉这事,希望有用。”

    “最多抓几个喽啰,关十天半个月,我打听过了,这边黑//帮火拼的结果,都差不多是这么处理的。除非,有人能拿出证据,指认出开枪的凶手,不然这种群体犯罪,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高主任也不想让赵之敖看轻他们办事处,只能把责任都推给既有潜规则。

    赵之敖表示已跟警司投诉也只是想让高主任知道,他很气愤,也已尽力,所以,当即就坡下驴:“也是,高主任说的有道理。不知道是谁开枪的,这事最后恐难有结果。”

    高主任:“要不是看在你面子,警署那边会加怠慢。”

    聊着又有其他客人来了,新来的客人看见赵之敖,免不了又上前来打招呼。

    高主任在一旁坐着,也不好马上就走。

    崔原从侧门进来,小声跟高主任嘀咕:“赵家花园围墙太高了,我们的人进不去。”

    高主任瞥他一眼:“不会去山上往下看?”

    “被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得要另外想办法。”

    高主任暗自思索着没说话。

    在灵堂呆了大概一个小时,赵之敖和林遇梵先行离开。

    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听佣人进来回禀说,国民政府驻港办事处的高?? 主任拜访。

    因对方没有请帖,所以车还在大门外没开进来。

    赵之敖想了想,吩咐佣人去请高主任进来。

    他站在书房窗户往外看,只见高主任的小轿车开进来后,在院子前方停下。

    高主任下车后,先往四周巡视了一眼,最后眼神定在西北角。

    从另外一侧下车的大背头,跟高主任一样的情形,眼神同样在西北角顿住。

    花园西北角有什么?

    赵之敖仔细回想,似有所感。

    他快步下楼,在楼下的茶室接待了高主任。

    “你们刚走,季家兄妹就跟我聊起书宽归葬的问题,他们想先让书宽在港城入葬,以后有机会再考虑迁回老家安葬,落叶归根。我们原本建议在马鞍山墓园买位置,但马鞍山墓园是火葬墓地,季家兄妹还是希望兄长能土葬,他们看中了东角皇家墓园。你也知道那边现在没关系根本买不了……”

    赵之敖明白高主任的意思,他笑道:“这事好办,我让人打声招呼就行。”

    “那太好了。我就说你肯定有关系,能搞定。我没找错人。”高主任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他问:“令堂和几位夫人呢?”

    赵之敖:“太太在陪我母亲说话,几位姨太太外出作客去了。”

    高主任也没再追问,又聊了会儿,才离开。

    上车离开赵家花园,坐他旁边的崔原小声道:“主任,就是这里没错。如果照片中的是女人,那应该就是赵太太的照片。季书宽跟赵之敖的几位姨太太没有交集。”

    高主任“嘶”了一声:“谁说她是共产党?”

    随后不免问:“这位赵太太什么背景?”

    崔原介绍道:“赵太太姓林,祖上是官宦世家,一开始她嫁到赵家老二房的,前几年守寡后一直在深闺中没有出来抛头露面,过往经历很干净。左看右看,这位赵太太,也不像是共产党。”

    高主任吩咐:“盯着她,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说完,高主任又觉得不对劲,“你说我们盯着一个漂亮的阔太太,会不会让别人误会我们有什么企图?”

    崔原被逗笑了,“漂亮是其次的,主要是,她是赵之敖的太太。万一被赵之敖知道了,不好收场。”

    高主任瞪他一眼:“你要让他知道?”

    “那盯还是不盯?”

    “先盯着。”

    “我怀疑只是季副主任一厢情愿,没得到手,便把照片烧了。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可惜,我翻遍季副主任的办公室,也没找到其他线索。”

    *

    林遇梵带着五哥先去看了龟背山。

    其实龟背山并不高,山顶也就跟对面的五层楼建筑齐平。

    林遇武看着这座山就发愁:“这样的荒山你花了25万港币购买?”

    林遇梵点头,“999年产权。”

    “妹夫没跟你翻脸?”

    “差点。”

    林遇武无奈眨眼:“哎呀,妹夫是个好男人,能忍。是我忍不了。你五嫂要是敢跟你这样败家,我得跟她……跟她冷战两个月。”

    林遇梵笑道:“五哥,你看看这山的位置,周围都是商业街区……”

    “但这里是荒山。”

    “你听我说完么。只要有开发商愿意把这座山推平了,建成一个大型商业区,那肯定能赚大钱。”

    林遇武想了想:“把这座山都搬了?山上还这么多墓地,怎么搬?而且搬山那得多大的工程啊!”

    知道以后历史进展的林遇梵不以为然:“只要有利可图,开发商就会舍得花钱去做。”

    “什么是开发商?”

    林遇梵跟他五哥介绍什么是房地产开发商,这是近几年才兴起的行业。

    林遇武摇头:“搞不懂。但听你这么说,如果由专门做这一行的人来做,那应该是没那么难。”

    “所以你别小看我这座荒山,以后很值钱的。”

    “要放多少年?”林遇武开始张罗为妹妹省钱,“这样空放着也很浪费。不如在山上种点果树。”

    “不种。不会放很久的。”林遇梵先往山下走去。

    等去了宜兰居,林遇武总算放下心来。

    重新装修后的宜兰居可谓装饰一新,林遇武连连夸赞:“你这个就买的好嘛,人家卖19万9,你10万买?这不是打五折吗?你原价卖出去也赚十万啊。”

    “19万9是谢老板坑别人的价格。”林遇梵解释完,又说:“之前铁龙在外面贴了一张广告,来看房的人很多。不过价钱我还没定好。”

    “不着急。我来了,这事交给我,我有时间。我先四处看看,打探一下别人卖多少钱,我们好有个参考,不能卖便宜了。你要是不急钱用,咱们就慢慢卖。”林遇武也是一个有主张的人,林遇梵很放心把这些事都交给他。

    “五哥,这24套房子就交给你了。”

    “你尽管交给我。”

    林遇梵看了眼手表,下午她还要去纸厂看看,便带着五哥一起去了港岛东区的港兴纸厂。

    港兴纸厂地方相对偏僻,坐落在东区的山脚下。

    纸厂面积不算大,但仓库很大,两个大仓库,一仓库书纸,一仓库纸浆。

    接待他们的王厂长说:“压货太严重了,之前纸浆便宜,我们老板进了一万多港币的纸浆,现在都屯在这里,上半年做的书纸,现在都还有很多没卖出去。”

    林遇梵问:“为什么卖不出去?”

    王厂长摇头:“我们老板一直认为我们做的书纸比别人的好,所以价格卖的比别人贵。你们要是接手过来,肯定要走低价路线才有出路。现在竞争太大了。”

    林遇梵买纸厂也不是想靠纸厂赚钱,她记得上一世她刚来港城的时候,报纸接连涨了两次价,就是因为全城缺纸。

    明后年会严重缺纸,如果她要做小说出版社,那肯定要保证自己有纸张储备。

    真是出版社还没影,纸张先准备上了。

    “你们老板出价多少?”她问。

    王厂长比了个数:“七万,整间厂给你,包括两大仓库的书纸和纸浆。”

    林遇梵摇头:“你们的纸浆和书纸估计也就值2万左右,剩下的厂房也不值5万啊,你们这个地段那么偏。”

    林遇武趁机贬低:“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破厂房还想卖5万?你们老板不适合做生意,路过砍一刀啊。我看你们这儿加起来能卖3万就不错了。还有你们那些纸,你们自己都卖不出去,现在等于两仓库的货全部卖给我们,还要原价卖,你们老板一分不降,货还一口气清完了,我刚学了一句你们本地话,当我们是水鱼啊?我们又不是冤大头,是不是?”

    王厂长尴尬笑着,他也知道价格偏高了,可他又不能直说,只道:“虽然我们这里是偏僻了点,这块地皮不小的,去年我们老板买来的时候也花了不少钱。要不,我把老板电话给你们,你们跟他电话沟通,可以吗?”

    “可以,你写给我。”

    林遇梵接下了王厂长递来的纸片,道了声谢,才从港兴纸厂出来。

    到了车上,林遇武问他六妹:“你心目中的价位多少?”

    缴清龟背山尾款后,林遇梵手里现在只剩下五万现金,她说:“不超过五万。”

    林遇武点头:“五万都贵了。你交给我,我去跟他谈。”

    五哥真是来对了,林遇梵建议:“你让铁龙带你去找私家侦探图老六,让他帮忙调查一下港兴纸厂的老板是不是很缺钱,之前王厂长说过他老板急用钱,扣住他这一点,他可能会愿意便宜卖。”

    林遇武拍了拍副驾的铁龙,铁龙忙笑着答应了一声好。

    *

    吃了晚饭,林遇梵在起居室看书,半残伤人赵之敖推门进来,在她旁边坐下。

    “今天高主任进来,鬼鬼祟祟的……”

    林遇梵没听懂:“什么鬼鬼祟祟?”

    “我是怕他脑子不清醒,怀疑你是共产党。”

    林遇梵一听,忍不住笑了,她小声说:“我不是共产党,我才不怕他。不过,不知道我丈夫是不是?”

    赵之敖如实道:“我不是。”

    如林遇梵所料,她指了指楼上:“三姨太是?”

    赵之敖不正面回答,但他不回答,林遇梵心底也已经有答案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担心起来:“高主任不会暗杀我吧?”

    赵之敖摇头:“他们现在摸不清你的身份,所以还不至于这么滥杀无辜,毕竟这里也不是他们的地盘,我赵之敖的老婆他不敢轻易动手的。不过他们肯定会派人跟踪你,未来一段时间你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可能会了如指掌。”

    林遇梵不喜欢被人这么跟踪,“那怎么办?”

    “你听我的安排。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怎么瓮中捉鳖?”

    赵之敖附耳上来:“你坐上来,我跟你慢慢说。”

    林遇梵斜眼瞪他:“不正经。”

    看着丈夫一身正装一本正经的模样,她想起赵立翔以前放的那首歌是真贴切,“《假正经》那首歌就是用来形容你的。”

    赵之敖笑了,他手伸过来,在老婆说话之前,堵上她的言语:“我洗过手的。”

    说着轻轻一抱,撩起旗袍,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林遇梵因顾及他手上的伤,没敢挣扎,只好顺从地坐了上去。

    他坐着,她在上面,两人衣衫完好,只有腰腹在用力,毫无准备的,带着点涩,两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从没这么酸爽过,汗从额尖滴落,她按住他,手都在颤抖:“你别动。”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又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避开那个高主任吗?”

    赵之敖腰部往上一提,说:“当然不。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当面锣对面鼓,敲给他看。”

    第42章  咬着咬着变成了啜

    因为手臂有伤, 赵之敖今天早起没出去晨练。

    但在屋内跟她晨练了。

    这让林遇梵大清早的像是洗了个热水澡,舒服的连毛孔都通畅了。

    事后她忍不住吐槽:“别人受伤要修养,你受伤是修仙。”

    赵之敖搂着妻子是一脸满足:“这就能修仙了?那我岂不是要加倍努力,争取早日得道升仙。”

    林遇梵笑着在他胸口咬了一口, 咬着咬着变成了啜, 他受用地能马上再战三百回,手刚伸进去, 就听见敲门声。

    这么大清早的, 谁那么不识时务?

    “怎么了?”

    “大少爷, 你电话。”

    赵之敖不得不起身,穿上浴袍去起居室接电话。

    林遇梵便再眯着又睡了会儿, 过了好几分钟,他再进来时, 已是一身正装, 准备下楼去。

    伸了个懒腰, 林遇梵揉了揉脸蛋, 随即起床简单沐浴后,换上一身素雅的旗袍, 下楼吃早饭。

    自从五哥五嫂带着侄儿来港,家里餐桌上倒是热闹了许多。

    因为小侄子林明哲不怕赵之敖, 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说话跳脱又活跃,倒把餐桌氛围给挑起来了。

    “明哲今天要去上学了吧?”

    她五嫂戴茹音笑道:“昨天安排好的插班, 缴了学费, 把书都领回来了, 让他看么,他说英文是一个字母都看不懂。”

    这段时间有些郁郁寡欢的赵景秀, 难得露出笑脸:“明哲你惨了,你要跟着我一起去补习英文了。”

    明哲微胖的脸上,说话时眉飞色舞:“我才不要去补习,我也不想上课,我就想在家玩。姑姑姑父你们家这么大,我一天都逛不完,哪有时间逛学校。”

    大家都被逗笑了。

    林遇梵笑道:“明哲,学校更大,你先去逛学校。第一天上学给你个任务,你数数有几个同学,几个老师,学校有几间教室。”

    明哲:“我数了姑姑你怎么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奖励?”

    明哲往后面一指:“我想把后面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都摘下来。”

    这么小的愿望啊?大家又笑。

    赵之敖大方道:“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都送你了。”

    明哲跳了起来:“还是姑父阔气。姑父,你身上有那个……那个有钱人的气质。我爸爸就没有。”

    众人哄笑,林遇武骂儿子:“小没良心的,就会挖苦你爸。”

    林遇梵笑问:“明哲,你告诉姑姑,什么叫有钱人的气质?”

    “就像我姑父那样的。姑姑你真会挑,给我挑了个好姑父。”

    众人又笑,赵之敖暗自高兴地眉毛都要压不住了。

    戴茹音催儿子:“赶紧吃,吃饭嘴巴还不停,尽胡说八道。”

    赵景秀和林明哲吃完,坐同一辆车去上学,他们最早出门,戴茹音亲自送他们到学校。

    林遇梵上楼拿了包和文件袋,跟着赵之敖一起出发。

    赵立翔昨天晚班,现在还没起床,姨太太们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节奏,都喜欢在楼上猫着。

    只有王君瑶和刘芳两人在花园里喝茶聊天。

    刘芳最近又瘦了一点,王君瑶劝她:“不要亏待自己,男人么,都是过眼云烟。孩子长大后,你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王君瑶这段时间比起以前,笑容多了不少。

    以前这个家就她一个孤家寡人的弃妇,刘芳虽然跟赵彦晖感情一般,但再怎么说,原本也是齐齐整整的一家人。

    现在好了,妯娌两个,一样的经历,一样的结局,都是被赵家男人抛弃的弃妇。

    她不再需要为自己以往被赵庆晖抛弃而羞耻感伤。

    而且她自认为比刘芳强得多,她不止有儿子可以依靠,她继子还有钱又孝顺,刘芳母女以后是要在她眼皮底下讨生活的。

    刘芳虽然不敏感,但也知道大嫂那轻微的得意,可她也没办法,除了留在这里,就只有回海城一条路可走。

    回去海城赵彦晖根本不会养她们母女,为了女儿的将来,她死皮赖脸也得留下。

    在这里,起码赵之敖会念在兄妹情分,给景秀最好的教育和生活。

    只要女儿长大,之敖能帮忙安排个好人家让景秀嫁出去,她就没什么遗憾了。

    刘芳笑了笑:“幸好有大嫂关照着,之敖和遇梵又愿意帮衬,不然我们母女要沦落街头了。”

    王君瑶安慰:“都是自家骨肉,说这些干什么。”

    说着她叹了一声。

    刘芳问:“大嫂你怎么叹气了?”

    王君瑶指了指二楼:“立翔这兔崽子,你知道他昨晚为什么那么晚回来么?”

    “为什么?”

    王君瑶轻轻抬头:“去季家,帮季书同做事,还跟那个季书娉不清不楚的,他跟之敖完全不一样的,他脑子缺根筋。”

    刘芳脑子也缺根筋:“大嫂你不是挺喜欢那个季小姐的嘛?”

    王君瑶张了张嘴,解释道:“我是喜欢季书娉,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性格也不错,哪方面都好。就是么,我是担心他们季家的祖坟不好,接二连三的出事,你懂吧?”

    这事王君瑶是不会承认自己势力的,因季书宽意外去世,季家肯定会从此没落,她主要怕的是这个。

    季家没落后那还不如林遇梵娘家呢,再怎么说林家也是官宦书香世家,说出去都有面子。

    刘芳似懂非懂地点头:“确实好像是风水不好。那大嫂你多劝劝立翔。”

    “我劝了有什么用。这臭小子就喜欢跟我对着干。不说他了,说他我就头痛。有时候我就想,是个女儿该多好,起码是贴心的,像景秀,我看她现在听话乖巧了很多。”

    刘芳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敏感,很多事,她都是要事后才能回味过来的,她没听出王君瑶隐隐的炫耀之意,只欣慰道:“要不是有景秀,我活着都没意思了。”

    “呸呸呸,不说这些。到时间了吧,我们回去听广播,今天有评弹。”

    *

    到了公主大道路口,林遇梵照常下车。

    这个时间点路上行人很多,她往里走,选了一条人少的小巷。

    凌晨小巷子爆水管,路上到处湿哒哒的。

    她避开水坑往里,走了一段路后,林遇梵听见后面似乎有声响。

    她微微顿住,往后瞥了一眼,有影子闪过。

    林遇梵加快脚步,拐进另外一条小巷子。

    这一意料之外的拐弯,让后面尾随之人快步跟了上来。

    才转弯,就被一支枪顶在了脑门上。

    跟踪者下意识举起手,举手的同时,速度极快地往边上一闪,避开的同时伸手抓住手枪。

    才碰到枪靶就被人飞起一脚,直接踹到墙上。

    再次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

    炳哥眼眉微微一挑:“谁让你跟踪我们家大少奶奶的?”

    那人不说话。

    炳哥拽着他就往外走。

    林遇梵没有理会后面的打闹,她快步往前,转回熟悉的街道。

    二十分钟后,两辆小轿车停在了驻港办事处门口。

    赵之敖走在前面,炳哥拽着人跟在后头,路人纷纷侧目闪避。

    上了二楼,看热闹的纷纷探出头来。

    办事处秘书迎上来,正要说话,赵之敖已道:“你们高主任呢?”

    已经有人噔噔噔往里跑通风报信,而秘书想要稳住赵之敖的脚步:“赵先生,你稍等一会儿,我们先去通传一声。”

    赵之敖不理他,直接往里走。

    谁敢拦他?都不敢。

    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门已经打开,高主任错愕地迎出来。

    赵之敖拽过炳哥手里的人,一把扔在地上。

    吓得高主任脸色都青了。

    “之敖……赵老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消消气。”

    赵之敖冷哼一声:“高主任,这是你的人没错吧?”

    高主任尴尬笑了笑,不好反驳,更不好承认,只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们的人,一大清早尾随跟踪我太太!高洞鸣,你盯谁不好,盯我老婆?”赵之敖眼里的怒火烧到高主任眉毛上来了。

    高主任知道这误会大了,赵之敖是谁,港城黑白双吃,数一数二的富豪。

    这种人他可惹不起。

    高主任赶紧解释:“不是,赵老板,我怎么会……怎么会盯你太太呢?这都是误会,你听我慢慢跟你说。那个……”

    他一看,周围这么多人探头探脑的在围观,一个个好奇吃瓜的表情,都快要贴脸上了。

    “出去,你们先出去。”他示意秘书把无关要紧的人都轰出去。

    回头再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人,还有赵之敖身后的随从保镖等人,他小声尊求赵之敖的意见:“要不,让他们也出去,就我们两个聊。这里面存在天大的误会。你相信我。”

    赵之敖自上而下睨视着高主任。

    高主任声音又小了几度:“真的是误会。”

    赵之敖这才轻轻挥了挥手指头,炳哥把地上那人给抓了出去,沈特则把房门关上了。

    “来来来,坐坐坐,你先消消气。”高主任把椅子给赵之敖给拉过来。

    两人坐下,高主任才解释:“我派人跟踪你太太,并不是有什么企图,你千万不要误会。”

    赵之敖没说话,眼神盯着高主任,似乎在说,我看你怎么编。

    高主任见赵之敖冷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选择说出部分实情:“这件事原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季书宽……”

    赵之敖脸色微变:“高主任,我没想到,你拉一个死人出来顶锅!”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书宽死后,同事收拾他的办公室,在他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张烧剩一个角的照片。我们不知道季书宽为什么会烧掉这张照片,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拍的是什么。”

    说着高主任起身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残片,递给赵之敖:“就这张。你看看,是不是觉得眼熟?”

    赵之敖认真细看,眉头蹙起,佯装惊讶:“这不是我家花园里拍的照片吗?”

    “是啊。我是昨天去府上拜访,才发现原来这张照片是在你家花园里拍的。你再看看,照片这里是不是还拍到了头发,是长头发。”高主任说完,讪讪笑了。

    赵之敖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问了季书宽身边的人,发现他和赵家其他的人都没来往,除了赵太太。”

    “所以你就派人跟踪我太太?”

    “其实我派人跟踪赵太太,也只是想搞清楚,她跟季书宽之间有什么纠葛。就这么简单。”

    赵之敖更来气了,“你什么意思?你在污蔑季书宽和我太太?”

    “不是不是。是其他方面的纠纷。其他方面的……”

    赵之敖把那角照片放到桌上:“你们有疑问,为什么不直接询问,而是派人跟踪呢?”

    高主任满脸赔笑:“问肯定是要问的,不是还没调查出个子丑寅卯么?我怕贸然去问,之敖你误会和不高兴。是我的错,没想到还真让你误会了。你消消气。”

    赵之敖:“你们的人吓到我老婆了。”

    “那真是对不住,我亲自给赵太太赔不是,行吗?”高主任说得一脸虔诚。

    赵之敖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有事当面沟通,不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对对对,你说的在理。”高主任掸了掸中山装裤腿上的烟灰,“实在对不住,对了,我的人是在哪里吓到赵太太的?”

    赵之敖瞥他一眼,才道:“我太太从海城来港后,在家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以打发时间。我就私下给她买了一家出版社,让她以员工身份去体验一下赚钱的不易。她今天早上去出版社上班,结果上班途中就被你们的人跟踪骚扰,她一个弱质女流哪里有见过这种事。幸好她落了文件在车上,我的人给她送文件的路上,刚好遇见了你们的人,鬼鬼祟祟企图恐吓我太太……”

    “不不不,我们绝对不是有心要吓唬她的。之敖,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亲自跟赵太太赔礼道歉,顺便问问她关于那张相片的事。”

    赵之敖倒没拒绝,当下跟他约好一起吃晚饭。

    高主任说:“凤凰楼,我请客。”

    赵之敖起身:“以后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再发生,记住,这里是港城,不是国民政府说了算的地方。”

    “绝对不会再发生,请您放一百个心。”

    高主任微笑着亲自送赵之敖下楼,等他回到办公室,马上朝秘书处吼道:“崔原呢?!把他给我叫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从外面回来的崔原,才摸着他那油光发亮的大背头走了进来。

    “主任你叫我?”

    高主任拿起桌上的书就往他身上砸:“你他妈安排的什么狗东西,跟踪赵太太第一天就被人发现,赵之敖抓着人来砸场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把我骂的跟孙子似的,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接着又是一顿臭骂,把崔原骂的狗血淋头才算出了气。

    出完气,高主任才问:“你一大早滚哪儿去了?”

    崔原这才道:“找到跟季副主任竞争购买鞋厂的张老板……”

    “找到人了?”

    “没有。找到他信息。”

    “什么信息?”

    “季副主任跟这位张老板认识,而且关系不错。”

    高主任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如鹰般的眼神,扫了崔原一眼:“谁说他们关系不错的?”

    崔原虽然刚被臭骂一顿,但高主任在他这里也就眼神看着厉害,实则色厉内荏的上司,别人怕高主任,他不怕。

    他笑道:“一个洪门小混混听光头李说,张老板因为跟季副主任认识,所以他不方便出面才请光头李代为谈判。谁知道谈出事情来。”

    崔原把自己新调查到的信息都一一汇报给了高主任。

    季书宽和张老板认识,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高主任摸出香烟盒,那么事情就可能跟他一开始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张老板找到了吗?”

    “没有。估计现在只有光头李知道张老板是谁了。但光头李也不会卖我们面子。他最后给季家赔了点钱,听说还是看在赵之敖的面子。”

    高主任抽出一根烟,点燃后陷入沉思。

    *

    因为昨天请假,积攒了一堆工作放在林遇梵的案头,她一来就开始打字,手都没停过。

    红姐问她:“你昨天怎么请假了?”

    林遇梵如实回道:“去参加了一个葬礼。”

    红姐也没问她参加了谁的葬礼,只说:“你不在,我们这里没人会用打字机,还是楼上编辑助理下来帮主任打了一份紧急文件。”

    林遇梵边打字边说:“打字很简单的,红姐要不我教你?”

    红姐摇头:“我年纪大了,一说学东西我就头疼。我学不来,别搞我。”

    后面的刀姐听了反而有兴趣,“哎,阿梵,你有空教我,我想学。”

    林遇梵忙说没问题。

    此时王牧寻从外面进来,他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态,主动跟林遇梵打招呼:“你昨天怎么请假了?”

    林遇梵也是一如既往的态度:“陪我先生去参加了一个丧礼。”

    陪她先生……

    王牧寻点头,“哦,丧礼啊,那是要请假。”

    他从包里拿出两本样书,进了主任办公室。

    中午午休,等其他人都出去,王牧寻才回头,提醒:“你还欠我29顿午饭。”

    林遇梵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沓餐票递给他:“烧腊店八毫纸的餐票,三十张我提前买好了。我今天事情太多不出去吃饭,麻烦你帮我带一份豉油鸡饭回来,多点豆腐。”

    “好。”王牧寻也没多想,满口答应,收下餐票,出去了。

    大概十分钟后王牧寻回来,左手一碗豉油鸡饭,右手一碗双肶饭,碗底还夹了两双筷子。

    林遇梵忙放下活儿,去接过他手里的豉油鸡饭,“谢谢。我以为你吃了回来。”

    王牧寻:“反正等会儿要去还你的碗,还不如回来跟你一起吃。吃饭的时候,你刚好可以帮我看看我的文章。”

    林遇梵惊喜笑问:“你要投稿的文章写出来了?”

    王牧寻把一沓稿纸放她桌上:“你先看看。这是个刺杀小说。”

    林遇梵边吃边看,“长篇的?”

    “中篇。分三个篇章,这是第一章。”

    林遇梵阅读速度非常快,但为了表示尊重,她特意放慢了一目十行的扫文效率,看完第一章,也只是交待了故事背景。

    这是日踞时期的故事,男主人翁是国民党的特工,他在港城被日本占领时,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刺杀一位背叛党国的前国民党高官。

    “你把我胃口吊起来了,你应该写完再给我看。”

    王牧寻笑问:“你觉得故事性怎么样?”

    “文字很流畅,但行文不够通俗易懂,整体故事么,因为只有三分之一我不好评价。”

    “你认为要再通俗一点?”

    林遇梵点头:“通俗一点,看的人会多。你肯定希望你的作品能够给更多人看见的。除非你有另外的追求。”

    王牧寻笑着点头:“我就追求读者多。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头改改。”

    “嗯,你先改。早点写完给我看。”林遇梵吃着卤豆腐,好奇问:“男主人瓮最后刺杀成功了吗?”

    王牧寻回她:“成功了。不过他也被人杀了。这是我以前听来的故事,背景做了虚构。”

    林遇梵没再问,她把稿子给回王牧寻。

    吃完继续忙,下午才得以准时下班。

    虽然事情琐碎,而且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但林遇梵忙完,还是有满满的成就感。

    在老地方上了车,司机跟她说,赵之敖让她下班去他办公室找他。

    林遇梵从来没去过赵之敖的公司,他三家公司的办事处都在一栋楼里,他一般在五楼的天齐公司上班。

    坐电梯上去,温秘书之前在赵家花园见过一次赵太太,他赶紧把她迎进赵之敖的办公室。

    因林遇梵穿着朴素,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谁,都只好奇张望着。

    赵之敖正在跟一个高管说话,他见林遇梵进来,先说:“你坐着等我一会儿,高主任请吃晚饭,外加给你赔礼道歉。”

    林遇梵便坐在一隅,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

    没多久,那位高管出去,沈特进来了。

    只听沈特说:“新罗公司内部矛盾激烈,他们在港城的分公司开不成了,熊锋从新罗辞职出来,他跟我联系,他的意思是,他想跟我们合作,一起开一家塑胶厂,我们出厂房和原材料,他出技术。”

    这倒是赵之敖感兴趣的,虽然对熊锋这个人有所保留,但唯有顺其自然,才能顺势拔出萝卜带出泥,顺便拔掉熊锋这根倒插在他胸口的刺。

    “你让廖总跟他继续接触,看他要什么条件。”

    “好。”

    林遇梵默默听着,没插话,她在办公室等到六点半,赵之敖才忙完手头上的事。

    七点到达凤凰楼包厢,高主任已点好菜等候多时。

    虽只有三个人吃饭,但高主任还是点了满满一桌菜,以示尊重。

    上菜后,高主任先自罚三杯赔礼道歉,林遇梵倒也没为难。

    聊起季书宽,高主任轻声问:“我冒昧问一句,赵太太你别生气,你之前跟季书宽的关系如何?”

    林遇梵如实道:“就普通朋友的关系。我之前因为想买鞋厂宿舍楼的事跟他有过几次接触。”

    她便把跟季书宽合作的经过说了。

    高主任:“之后就没联系了?”

    “有,他后来约我出去吃饭,想跟我合作,利用合同漏洞,骗鞋厂谢老板54万的赔偿金。因为这个超过我做人的底线,而且我们家不差这点钱,所以我没答应。”

    合伙骗取谢老板54万赔偿金?

    高主任听完很诧异,没想到季书宽是这种人。

    他马上联想到那位不敢露面的张老板。

    如果季书宽和张老板是老相识,他们有没有可能联手诈骗谢老板巨额赔偿?只是戏演的太过,张老板请来的光头李没有掌控好现场,导致季书宽被意外枪杀?

    林遇梵继续:“可能因为没答应跟季大哥合作,他对我有点小小的意见。”

    这也就合理解释了为什么季书宽要让朋友压住林遇梵房产房契的审核,因为林遇梵没有答应跟他一起同流合污。

    也因为林遇梵的拒绝,季书宽看不到能继续接近林遇梵的希望,所以干脆把她的相片也一并烧毁了。

    从季书宽助理的话分析,高主任是相信,季书宽?? 对林遇梵有非分之想的。

    高主任微微摇头,他也不好直接批评季书宽的为人,只道:“没想到书宽脑子这么……这么灵活。”

    林遇梵道:“可能因为这件事,我把他得罪了吧,后来他都不怎么理我们,他好长时间没来我们家做客。他购买鞋厂遇到麻烦的事,我也是他出事之后才知道的。”

    无论怎么说,赵之敖林遇梵没有杀季书宽的理由,反倒季书宽对他们有嫉恨。

    高主任叹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他会就这么走了。世事难料啊。”

    之后,高主任和赵之敖畅聊国内的局势,料到八点半才散。

    回家路上,林遇梵问赵之敖:“你说,他相信吗?”

    之前半信半疑,现在应该是九分相信,一分怀疑。

    “为什么还有一分怀疑?”

    “因为他没找到张老板本人。”

    林遇梵轻声问:“有这个人吗?”

    赵之敖:“你猜。”

    “不想猜。”

    赵之敖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没。

    林遇梵了然。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张老板这个人。

    一开始,应该是赵之敖找光头李虚构了张老板这个人物去跟谢老板沟通,欲出高价购买鞋厂,以此激怒季书宽,最后两家见面协商的时候,故意制造混乱,并在混乱中杀掉季书宽。

    至于季书宽跟张老板认识的消息,也只是光头李放出来的烟幕弹。

    高主任因为知道季书宽早有诓骗谢老板的私心,所以会选择相信在林遇梵拒绝合作之后,季书宽另找了个朋友来合作继续骗钱。

    因根本没有张老板这个人,即便高主任还有一丝怀疑,也无从考证了。

    果然,后来他们从其他渠道得知,在季书宽落葬之后,高主任这边忙别的事,就把季书宽之死给渐渐遗忘了。

    直到高主任在别人的聚会上遇见季书同……

    但那也是后话了。

    第43章  狗男人!

    铁龙背着袋子, 爬上花园里的柿子树,把能摘到的柿子都摘了下来。

    有些果子长在高高的枝丫上,爬上去也摘不了,又用竹竿做了个夹子, 直接用夹子绞断。

    林明哲则蹲在树下, 捡了最红的柿子,剥了皮大口大口地吃着。

    “好甜好甜, 好好吃。姆妈你也吃。”

    戴茹音轻声劝阻:“别吃太多, 等会儿又吃不下饭。”

    “我要吃嘛。这是我的, 是姑父送我的柿子。”

    戴茹音无奈,只能给他派活, 分散他注意力:“你给景秀姑姑拿几个去。”

    “好!”

    林明哲听了他母亲的话,抱了几个柿子, 屁颠屁颠往小别墅跑。

    林遇梵坐在二楼起居室里, 看着窗外的情景, 不禁莞尔。

    坐她对面的林遇武边泡茶边跟她聊最近的工作进展。

    “港兴纸厂的余老板虽然缺钱, 但他以为我非买不可,一分钱都不愿意减。图老六那边调查过, 他年前有一笔3万的借款要还,我估计他坚持不到年底。”

    林遇梵:“那就先晾一晾再说。”

    这个纸厂她是买不买都行, 只要有钱,以后她想要囤纸,那有的是办法。

    林遇武狡猾:“单单晾一晾还不行, 我找康年帮忙, 让康年给余老板打电话, 让他把价格压到三万,打击打击这个余老板。”

    林遇梵忍不住打趣:“五哥, 你要是去经商,肯定是个奸商。”

    “无商不奸!商场如战场,战场上讲究什么,讲究兵不厌诈。明白吧?”林遇武完全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了,他泡好茶,给林遇梵先倒了一杯,“我跟潮汕人学的工夫茶。”

    林遇梵端起茶杯喝了口,清香回甘,“那么快就认识潮汕朋友了?”

    林遇武笑道:“我有不少朋友陆陆续续也都来了港城,朋友的朋友互相介绍,这有什么难的。”

    聊完纸厂的事,聊宜兰居定价。

    “我最近把港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别看这地方破破烂烂不如海城,但房价高。就算偏僻地方的房价也要10元每平方英尺,宜兰街算是热闹街市,附近房价28元-50元不等。28元的都是大房子,整栋楼卖的那种,而35元以上都是那种公寓房。宜兰居改造之后,应该更接近公寓房,只是没有公寓房那么好的环境。”

    林遇梵点头:“宜兰居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而且它面积小,总价算起来就会低很多,买得起的人也会多。环境没有公寓房好,也应该没关系。”

    林遇武:“50元公寓房是环境很好那种,我们不能定价那么高,均价定在36左右差不多。你现在着急用钱吗?”

    “还行,目前欠谢老板5万的尾款,我手头也还有5万,可以还得上。如果不买纸厂的话,钱是不着急的。”

    林遇武又给林遇梵倒满茶:“我一个朋友教我,要慢慢卖,一步一步往上加价。”

    这方面林遇梵没有经验,她问:“怎么一步步往上加价。”

    林遇武解释:“一开始卖33元每平方,单间总价不到1万,把最差的房型先卖了。之后我们每个礼拜加1-3块钱。先买房的,认为自己买赚了,后买房的,担心后面会继续涨价,肯定也会加快成交。”

    这真是把买家心里给拿捏透了。

    林遇梵快速算了一下,如果按照33元每平方英尺计算,每套房卖9900元,就算按照这个最低价钱卖,她也能赚一倍多的钱。

    当即便把售卖事宜全权交给她五哥,并承诺,除了工资外,给五哥5%的提成。

    她不止要自己的荷包鼓起来,同时也不能亏待帮她的亲人。

    林遇武这种性子的人,在外交际也要花不少钱的,那就让他光明正大地挣钱,光明正大地花。

    *

    林明哲给赵景秀送完柿子后,又抱了四五个柿子,噔噔噔往林遇梵房间方向跑。

    上楼梯的时候,刚好遇到王君瑶下楼,小孩子跑得急,差点撞到王君瑶的怀里。

    林明哲嘴甜:“大太太好。”

    王君瑶笑着提醒:“慢一点。你拿那么多柿子给谁啊?”

    “刚给了景秀姑姑,这些是给我六姑姑的。”

    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这个最年长的长辈。

    王君瑶脸上讪讪的,“去吧。别摔跤了。”

    下了楼,戴茹音和丫鬟提着一篓子柿子进来。

    戴茹音看见王君瑶,忙笑着打招呼:“大太太,柿子摘了好几筐,刚要给你送去。”

    王君瑶虽然有点不太高兴,但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柿子太寒了,我也不爱吃。你们年轻人多吃点。”

    戴茹音也是个直肠直脑的,听王君瑶嫌弃柿子寒凉,以为她不爱吃,就真没再礼让。

    王君瑶确实不爱吃柿子,但家里其他人在吃,没人来哄着她,她又不舒服,在楼下坐了会儿,干脆上楼去了。

    回房房间,不免感叹:“人家哥嫂侄子一来,倒显得我像个外人了。”

    蕙兰给她端来一小盒松仁,劝道:“太太你是家里的长辈,大家心底都尊敬你,想多了伤神。而且大少爷孝顺,大少奶奶又不是难相处的人,安安稳稳过好眼前日子,比什么都强。”

    王君瑶耳根子软,也听蕙兰的劝,“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自寻烦恼。我现在应该把心思放在给立翔找少奶奶这件事上。”

    说起这事,她也烦恼,以前想要撮合赵立翔和季书娉的时候,赵立翔不配合,现在她想法变了后,她家那兔崽子反倒三天两头往季家跑。

    真是诚心想要气死她。

    可这里不比得海城,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港城的豪门名流,她又都不认识,想要好好挑选个儿媳妇都无从下手。

    以后还是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多认识些阔太太才好。

    *

    家中顶梁柱季书宽去世后,季书同想办法把妹妹安排到港明报业的广告部上班。

    至此,季书娉每天中午都会来找季书同和赵立翔一起去报社食堂吃午饭。

    这个礼拜季家兄妹心情稳定多了,赵立翔也终于不用每天想着话题哄他们开心。

    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的时候,赵立翔抬头看见季书同从主编室出来,问他:“怎么样?”

    “没事,我跟你换,主编没意见。”

    主编安排下来的选题,赵立翔不喜欢,季书同提出来跟他交换选题,赵立翔自是感激:“谢谢兄弟。幸好有你帮我。”

    赵立翔做事有点粗心,季书同帮他顶了不少事。

    季书同把稿子放进文件夹里,回过头问赵立翔:“秦海来港城了。你知道吗?”

    赵立翔摇头:“我不知道啊。”

    秦海自从截了四木关于“平安里54号真相”的稿件后就被迫从《光明日报》辞职了。

    他大哥又因通日叛国罪被处死,他在海城已经没有发展空间,来港谋生也不奇怪。

    “秦海组织海城来的文人墨客这个周末聚餐,据说还会有官员参加,他让我叫你一起。”

    赵立翔以前就讨厌秦海,“我一个小小编辑就不去了。你说我周末家里有事。”

    季书同也不想去,但去了说不定能结交一些人脉和资源,所以他还是要去。

    “我真羡慕你,想不去就不去。”

    赵立翔不理解季书同为什么要难为自己:“你也可以不去的。”

    季书同没多说什么,只道:“我答应了要去,反正这个周末我也有空,就去坐坐。”

    正聊着,季书娉拎着一个纸袋进来,她直接把纸袋递给赵立翔。

    “什么呀?送我的?”赵立翔微微蹙起眉头。

    季书娉笑道:“帮个忙,一份是送之敖哥哥的,我知道他明天生日,这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另外一份是送给你母亲的,我大哥去世的时候,她送了我一盒西洋参,我一直没机会谢谢她……”

    不是送给自己的,赵立翔倒像松了口气似的,“你怎么不自己送。”

    赵之敖生日没邀请外客,季书娉也不好不请自去,“你们家都没请客人,我贸贸然上门成什么话了?”

    也是,赵立翔便答应帮季书娉带礼物。

    给赵之敖的礼物,赵立翔直接放他大哥书房的桌面上了。

    赵之敖晚上有应酬,回到家已经很晚,他惯例先去了书房,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礼品盒,上面贴着蝴蝶结。

    想起林遇梵上次在书店买的笔,打开一看,果然是支精美的钢笔。

    他不禁嘴角上扬,把礼物盒放进抽屉里,钢笔别在上衣口袋。

    *

    昨晚赵之敖没在林遇梵房中过夜,她以为他昨晚太晚回,在自己卧室睡了。

    结果桂香把报纸拿进来的时候,轻声说:“昨晚姑爷在三楼睡了,不知道睡哪个姨太太房间?”

    林遇梵:“……”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新闻,赵之敖平时肯定也在三楼睡,不是二姨太就是四姨太。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因为月经来了,心绪不佳,林遇梵听了却很不是滋味。

    桂香见林遇梵微微发怔,不由问:“小姐,你怎么了?”

    林遇梵收回思绪,“昨晚没睡好。”

    但转头,她就把给赵之敖准备的生日礼物丢进了抽屉里。

    下楼吃了早饭,也不等赵之敖,自己先去上班了。

    来到办公室,上午编辑部开会,因上周重新安排了工作范围,以后会议记录由林遇梵负责,她便拿着纸笔,端着一杯热茶上楼去。

    三楼编辑部的会议室不大,会议桌也只有两张,编辑们各自拉了椅子,随意坐着。

    林遇梵椅子在楼下,她回头在办公室扫了一圈,想找张空椅子,结果里面有人往外走,她发现的时候,那人已经撞上来。

    手里的杯子差点被撞掉,热茶泼了出去。

    “哎呀!我的衬衫!”往外走的男子捏着嗓子大叫。

    那尖锐的公鸭嗓子让林遇梵鸡皮掉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长眼睛啊!”

    被泼了热茶的同事叫杨品文,是编辑部策划,这人三十左右,跟普通男人不一样,平时颇有些不男不女,谁长得漂亮他讨厌谁。

    所以全出版社长得最好看的林遇梵自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周因为林遇梵打字时没有及时发现他原稿里的错别字,他还为此故意刁难过林遇梵。

    但这事他自己才是首要责任人,总编不好罚林遇梵,这让他对林遇梵更不爽了。

    今天林遇梵一杯热茶泼在他衣服上,把杨品文气得大叫。

    “你是故意的!”

    林遇梵本想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但见杨品文那跋扈的样子,她偏要是非对错说个清楚:“是你自己走太快了,直接撞过来。”

    “你撞了人还那么凶!有没有教养?”

    “如果你站在那里没动,我撞上去的,那是我的责任。但我走得慢,你走得那么快,我躲闪都来不及,这明显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呀。就事论事,怎么就牵扯到教养了?要说别人,你倒自己先反省反省何为教养。”

    一个小小女文员!竟然教育起他来了!

    杨品文掸了掸被弄湿的衬衣,不依不饶起来:“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跟你没完了。”

    林遇梵半点不让步:“你要是一开始态度好点,好好沟通,我送你一件衬衣又如何。但你现在这态度,开口就说别人没教养,那你去跟我们主任投诉吧,看他理不理你。”

    说完她没搭理,把杯子放会议桌上,自己去角落拉了一张椅子,独自坐下。

    众编辑都只看戏没说话。

    因为不需要他们帮忙,林遇梵就把杨品文气的够呛。

    这杨品文本就是个奇葩,编辑们几乎没有喜欢他的,大家甚至怀疑,他之所以能做到高级策划的位置,全因他跟总编辑不清不楚的关系。

    杨品文果然转身就进了总编室,看样子是撒娇投诉去了。

    这时会议室才松动起来,旁边的一个编辑小声跟林遇梵说:“幸好你不是我们部门的人,总编管不到你,不然你这小鞋是穿定了。”

    有人给她出主意:“你就咬死了,是他撞你的。他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人轻笑:“放心,不会有事,汪总编哄一哄就好了。”

    其他几人都偷偷笑起来。

    林遇梵这才知道,原来杨品文和汪总编有一腿。

    果然,没多久杨品文从总编室出来,面带笑意,脸颊潮红,也不知道是怎么哄的。

    杨品文还是给了林遇梵一个眼色:“好男不跟女斗。”

    林遇梵白他一眼,没搭理。

    众人心里都忍不住“呸”了一声。

    好男?卖屁.眼的货色罢了。

    陈主任从楼下上来了,开会的人都到齐,汪总编才从办公室出来。

    刚才的小插曲仿佛没发生过似的。

    汪总编坐下后,陈主任先说了印刷和最近作品出版销售的情况,之后才说编辑部的问题。

    汪总编说:“我们出版社换老板了,如果接下来还不能盈利,继续这样亏损,我不能保证你们不会被裁掉。”

    众人面面相觑,不声不响的,竟然换老板了。

    难怪中秋节史无前例发了月饼,原来是新老板赏的。

    也不知道新老板是什么人,着不着急赚钱。

    编辑们开始认真讨论怎么才能盈利,有人建议:“先把散文和诗歌给撤了。港城人就喜欢看通俗小说,那我们就多多出版通俗小说嘛。”

    散文和诗歌都是汪总编辑的爱,是他需要的格调,他叹了一声不得不割爱。

    “散文和诗歌的出版先暂停。不过,普通作者的通俗小说也很难赚钱,一定要有名气的大作家领头,才能扭转局势。啸鸣这本小说铺货以后卖的还可以,起码要有啸鸣或者比他更知名的作家选择跟我们合作,在我们这里出版,才能够赚钱。”

    杨品文翘着兰花指,手上毛巾一直在轻轻擦拭衬衫上的茶迹,他说:“秦海来港城了,我叔叔跟他是好友,要不我问问他,看他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牵桥搭线,帮我们介绍几个海城厉害的作家。”

    秦海?林遇梵晃了晃神,没想到他也跑港城来了。

    汪总编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爱将,他笑着点了点头:“品文这个可以试试。还是你靠谱。”

    汪总编大概五十出头,头发微秃,要不是今天编辑们提醒,林遇梵都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两个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真是恶心。

    开完会,林遇梵把会议纪要整理好打印出来,一份给了主任,一份给了总编。

    下楼在楼道上遇到杨品文和强叔在抽烟,这两人看见林遇梵,都不怀好意地瞪过来。

    林遇梵也瞪回去。

    杨品文“哼”了一声,扭身上楼去。

    *

    因是赵之敖生日,虽然林遇梵早上生闷气,但还是准时下班,回去给他庆生。

    家里订了蛋糕,菜单上周就拟好了,林遇梵回来,还是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赵之敖难得准时下班,吃饭之前,大家坐在客厅聊天。

    二姨太今天亲自下厨做了拿手好菜,三姨太送了一幅她写的祝寿词,四姨太则给赵之敖买了领带。

    随后大家看向林遇梵。

    四姨太好奇先问:“大少奶奶你送什么呀?”

    林明哲趴在他妈妈的大腿上,扭头建议:“姑姑你送金子。”

    在他看来,送金子最有面儿了。

    “我姆妈生日,我爸爸就是送的金子。”

    大家起哄:“哇。五爷有钱又有心啊。”

    搞得林遇武都不好意思了,“别别别,今天主角不是我们。”

    赵景秀问林遇梵:“大嫂,你送什么给大哥呀?”

    赵之敖刚想说,她已经送了。

    而他也已经把她送的笔别在口袋里。

    结果林遇梵把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礼盒递给他:“你应该会喜欢。”

    还有意外惊喜?

    赵之敖打开礼盒,只见里面放了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他母亲的照片。

    这原本是一张黑白照,但林遇梵给上了色,他母亲像是忽然之间活了似的,脸色红润,双眼闪着光芒,整个人熠熠生辉。

    她说:“原相片我没动,这是翻洗出来重新上色的。”

    赵之敖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如有万丈星河,在那么多人面前,他没有特别表示,但林遇梵看得出他很高兴。

    他问:“你花了多长时间上色?”

    林遇梵:“断断续续花了两个星期。”

    众人都围过来看,赵之敖一直把母亲照片立在自己书房里,大家平时也都看过的,认真对比后,不免纷纷夸赞林遇梵手巧。

    三姨太由衷赞叹:“大少奶奶这个颜色上得比照相馆的都要好。”

    二姨太笑道:“比照相馆好太多。”

    只有王君瑶是略微有些失落的,毕竟林遇梵送的,是赵之敖亲生母亲的彩色照片。

    她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替代的人。

    王君瑶不好表现出来,只微微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关姐晚饭好了没。

    关姐说晚饭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席。

    大家便落座,赵之敖想起林遇梵送的那只钢笔,刚想说话,赵立翔先说了。

    “大哥,季书娉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昨晚放你桌上了。”

    赵之敖:“……”

    空了会儿,他才道:“你怎么不早说?”

    赵立翔满脸无辜:“昨晚我回来你不在家,早上我起床你又已经上班了。”

    王君瑶说赵立翔:“以后季家的东西你少拿。”

    说完她又怕别人说她势利眼,她补充道:“他们日子也不好过的,不要老拿别人的礼物。”

    赵立翔脑子里的沟沟壑壑估计都在他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磨平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季家也不穷吧,季师长季书宽留下不少钱的,这点礼物算什么。”

    对于自家完全点不透的儿子,王君瑶实在不想当众说他,转而给赵景秀夹菜:“景秀,你喜欢吃的紫苏五花肉。”

    “谢谢大伯娘。”

    吃完饭,赵之敖先回书房,把口袋里的钢笔放回盒子里,扔在边上。

    他心想着,难道他老婆还要再给他送一份礼物?

    她买了钢笔若不是为了送礼,完全没必要特意扎上蝴蝶结的。

    洗完澡打开她卧室,结果屋里一片漆黑,林遇梵早已上床睡觉。

    听见动静,林遇梵都没转身,“我来月经了,你看你是去哪里睡。”

    赵之敖掀开被子,手伸过去捂着她微凉的肚子,“我给你暖暖。”

    没外人在,林遇梵也懒得装贤惠,她心烦得很:“还不上三楼找你姨太太去。”

    原来是打翻醋坛子了。

    赵之敖笑着哄她:“她们送的礼物,都没你的贴心。”

    要不是那么多人盯着,她都不想送的。

    “要是我不贴心呢?你是不是就给我脸色看?”

    “明明是你给我脸色看。”说着他手往上,握住了她的柔软。

    经期那方面需求特别大,心绪不稳定,林遇梵心烦意燥的,不让他乱动:“你别惹我。我现在心里有股火。”

    “我不动。”

    “走开!”林遇梵去扯他的手。

    手背被挠疼了,赵之敖下意识收回手,这是怎么了?

    他哪里惹她了?莫名其妙!

    他起身抱起枕头想走。

    今天可是他生日,她竟完全不给他半点面子。

    结果他刚起来,林遇梵就跟着转身:“我屋里的枕头。”

    赵之敖把枕头扔回给她,故意气她似的:“我还找不到地方睡觉了?”

    说完转身出去。

    听见关门的声响,林遇梵气得直接把他枕头给扔地上。

    狗男人!

    *

    此时,驻港办事处灯火辉煌。

    高主任最近每天都在加班,国民政府准备搬到广州,还有大量的资料和资产可能要运到港城来中转,他这忙的那叫一个晕头转向。

    崔原在跟他对最近要搬运的物资,崔原打着呵欠抱怨:“都只有编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丢了,那岂不是很麻烦?”

    高主任叱道:“怎么能丢呢?要是丢了,我这个位置还坐得稳?”

    崔原习惯性摸了摸他那油光发亮的大背头,“那不至于吧?真丢了,我们胡乱装点东西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反正这么乱,也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高主任踢了他一脚:“你们是不是想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主任,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啊。”

    “我们是不知道运输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保密科那些人知道。”高主任警告,“提醒你底下兄弟,不准乱来。”

    崔原连忙保证:“主任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乱来。我终于知道保密科的人是来干啥的,是来监督我们干活的。脏活累活都我们干,他们倒好,派个什么小队长出来指挥,他们头头是谁,也不告诉我们。在南京装,来到港城还他妈给我装。这帮孙子!”

    “打住,不要让我再听见你抱怨。在我这里你都敢这么抱怨,在底下兄弟面前,你不得更加抱怨?传到保密科耳朵里,责任全在我!”

    崔原给自己嘴巴拉了个封条:“我管住嘴巴。绝不乱说。”

    笃笃笃!

    有人敲门。

    “进来。”

    刘胖子先往里探头,见办公室只有高主任和崔队长,这才放心进来。

    “主任,队长,我最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有屁就放!”崔原微微有些不耐烦,刘胖子不先问自己,直接进来跟主任汇报工作,这是越界。

    刘胖子笑嘻嘻道:“季师长被炸死当天,在海城跟赵之敖去了一趟赵家的老二房作客,现在赵之敖的太太当时还是老二房的寡妇。”

    崔原皱起眉头,更来气了:“季师长的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归我们管吗?你他妈是看我们太闲了是吧?”

    高主任却摆了摆手:“胖子你继续说。”

    第44章  吹牛不打草稿,思考不带头脑

    高主任办公室里, 刘胖子噼里啪啦把自己的最新调查的结果说了。

    “季师长在海城的老二房,刚见完赵之敖夫妇不久,他被炸死;而季书宽调查季师长死因,刚刚有点眉目, 他却被乱枪打死, 被打死时,赵之敖夫妇在现场……能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崔原回头跟高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像是这么回事。

    高主任皱起眉头:“所以, 季书宽究竟发现了什么眉目?你的意思是, 跟赵之敖夫妇有关?”

    刘胖子虽然胖,但脑子灵活, 他道:“要不要问问季家人,说不定他们知道一些真相呢?”

    崔原既不想刘胖子领功, 也不想多事:“我们现在这么忙, 还去管这事干什么?如果赵之敖是普通人, 我们管管也就罢了。但他不是。他认识的官老爷比我们多, 他认识的地头蛇也比我们广,最重要的是, 他还那么有钱。继续查下去,那不是得罪他吗?这就得不偿失了。”

    高主任点头, 但他也不好打击刘胖子的工作积极性:“这件事我知道了,胖子你不要再擅自去查,接下来我会安排。你这个发现很重要, 以后再接再厉。”

    刘胖子听见高主任赞扬, 忙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是主任和队长教导的好。”

    马屁精!崔原心底骂了一句。

    高主任让刘胖子出去, 他和崔原继续对材料清单。

    “今天抓紧时间对完,明天周末我还有事。”

    *

    周六下午, 秦家公寓楼顶的花园里,聚了不少海城文化圈大大小小的人物。

    高主任来的时候,秦海亲自下楼去接。

    “高主任,你今天实在赏脸,感谢莅临寒舍,你这一来,真真蓬荜生辉。”

    “哎哟,秦主编,没想到你也来港城了。”

    高主任和秦海认识多年,但并不算是深交,主要是,这个年代的媒体人并不受政府管控,但在关键时刻能发挥重要影响力,所以,官员们多少都会给他们面子。

    高主任把帽子递给崔原,让崔原先回去。

    随即他跟着秦海往楼上走,“怎么样?秦主编有没有意向在港城办一家报纸?”

    秦海还真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引着高主任往楼上走:“办报纸,特别是日报晚报还是太难了,不过我倒是有想法办一个半月刊杂志。

    “办杂志也可以。是哪一种类型的?”

    “文学加时政,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个想法好。”

    “到时候还要高主任赏脸给我们写写稿子,我们这销量不就上去了么?”秦海马屁拍得啪啪响。

    楼下季书同和赵立翔是一起到的,赵立翔原本不想来,但季书同一定要拉着他作伴,他也就只好跟着来了。

    赵立翔知道季书同有一个作家梦,他鼓励:“你写好小说,直接投稿就行,何必一定要进这个圈子。”

    季书同小声道:“试过了,大的杂志直接退稿,我一个朋友的小杂志倒是给我登过几篇,但看的人很少。我今年写了一部长篇小说,12万字,我想看看有没有出版社愿意帮我出。”

    到了楼上,秦海见到赵立翔,非常热情地迎出来:“哎呀,立翔,我以为你不来了。”

    赵立翔笑着打招呼:“秦主编,好久不见。”

    他们两个是《光明日报》的前同事。

    秦海脸皮厚,他当初在《光明日报》私自截下四木稿子的丑事,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赵立翔当时在光明日报实习,他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换做别的同事,秦海可能会有多远离多远,但赵立翔不一样,他有一个在港城说一不二,有钱有势的哥。

    而且这次聚会大部分都是文人和媒体人,赵立翔算是其中最有背景的人物了。

    所以他一来就被捧成了上宾。

    赵立翔并不喜欢这类应酬,他也就端了杯饮料坐在角落跟季书同聊天。

    季书同是个老实人,一心想来扩大圈子,真来了,又无从下手,都是等着别人来跟赵立翔打招呼的时候,他顺带认识认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拉着赵立翔来的原因。

    这次宾客,他最熟悉的也就是高主任了。

    高主任毕竟是政府官员,是驻港办事处的主任,这些客人中入座坐主宾位置那个。

    季书同见高主任旁边的座位难得空闲下来,他对赵立翔说:“我去跟高主任打声招呼。你要不要一起去?”

    赵立翔没兴趣,他摇头:“我跟他不熟,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季书同走过去:“高主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高主任看见季书同,脑子转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季书宽的弟弟,“书同,你怎么也在?快快快,过来坐。”

    季书同拉开藤椅坐下,两人聊了一会儿,高主任才说:“你大哥出殡那天,我刚好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就没去送你大哥,后来我问秘书处,他们说当天仪式很顺利。”

    “是啊,多亏了办事处的大哥大姐们帮忙。我大哥的案子最近警署要结案,让我去签字,我没签。”

    高主任表示理解:“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要不是赵之敖斡旋,那个光头李是一分钱都不愿意赔的。”

    季书同:“我们不缺这点钱。我就是想给我大哥讨回公道。”

    因办事处没帮上大忙,高主任面上讪讪的,过了会儿,他才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我听你大哥的助理说,你大哥在调查你父亲的案子,最近有点眉目了。具体是怎么有眉目的,那助理又说不清楚。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这事季书同当然知道,他解释:“是个误会,也没什么进展。”

    “什么误会?”

    “就是个误会,也没必要说了。”季书同担心说了,还给赵之敖惹来麻烦事。

    结果高主任直接问:“是不是跟赵之敖有关系?”

    季书同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高主任把刘胖子的发现跟季书同简单一说,季书同也疑惑起来,“确实我父亲和我的大哥的死,表面看去都跟赵大哥有点关系,不过跟赵太太应该是无关的。”

    “哦?何以见得?”

    季书同没再犹豫,把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其实所谓我父亲案件有进展,是因为我在赵家花园里,看到了赵大哥姨太太的背影,那背影很像一个人。”

    “什么人?”

    季书同:“大概四年前,我父亲在重庆认识了一个画画很厉害的才女叫董?? 贞,我父亲很欣赏这位董贞,更把她介绍给当时机要部门的负责人认识,谁知,董贞上门给那位负责人画画的时候,把他杀了,随后逃之夭夭再不见踪影。”

    高主任惊讶:“被杀的是不是吕部长?”

    “对。就是吕部长。”

    “吕部长死了后,不是被查出来通日叛国吗?”这件事内部进行了通报,当时政府部门人人皆知。

    季书同点头:“没错。所以当时也没人追究那个董贞的责任,更没有下通缉令。后来我父亲怀疑董贞是共产党派来杀吕部长的,虽然政府没追究董贞责任,但这个女人从此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么多年过去,我父亲一直很想找到她,想搞清楚她的身份。在我父亲被杀之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有人约他见面,要当面告诉他,董贞的下落。”

    高主任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季书同神色黯淡下来:“我父亲按照信中所说去赴约,结果在半路被炸死了。”

    “如此可以推测,你父亲的死,跟这个董贞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们是这么怀疑的。”

    “你刚才说,你在赵家花园发现赵之敖的姨太太很像董贞?”

    季书同解释:“在重庆的时候,在我父亲书房里,我见过董贞一次,我们家人就只有我见过她,所以当我说,我在赵家花园发现之敖大哥的某个姨太太很像董贞时,我大哥决定搞清楚真相。后来我大哥想办法弄到了一张三个姨太太的合影,他把合影给我看,让我辨认里面有没有董贞。”

    高主任微微点头:“你刚才说是误会,所以三个姨太太里没有董贞是吗?”

    “对。都不是。这个我可以确定。”

    高主任脑子转了一下,“你看的是照片,不是真人。”

    “只是照片。”

    “你怎么确定照片是真的呢?”

    这话把季书同给问住了,他尴尬笑了笑:“我大哥找人弄来的照片,应该不会错吧。”

    那倒也是。

    高主任终于搞明白,那张被烧掉的照片,是赵之敖姨太太们的。

    可他之前误以为那张照片里的是赵太太,赵之敖怎么不解释呢?

    为什么不解释?

    是心虚,还是他真不清楚照片里的是谁?

    高主任问:“你去过赵家花园,但没见到三个姨太太?”

    季书同:“没见到。赵家伯母来港城后,她比较传统,好像不喜欢让姨太太们出来见客。”

    高主任回想他去赵家花园,也没见到几个姨太太,不知道是巧合,还是……

    “我倒有个建议,书同,你们家跟赵家关系密切,你有机会,还是要亲眼看看赵老板的几个姨太太长什么样,眼见为实。万一,赵老板也不知道姨太太们的真实身份呢?是吧?”

    这倒有几分道理,季书同微微恍惚,“主任你说得有道理。”

    而此时,群青出版社的杨品文端着杯起泡酒,到处点头哈腰混人脉。

    他叔叔跟秦海认识,但不熟,杨品文微微弓着腰,满脸讨好地跟秦海打招呼:“秦主编,你好,我是杨正的侄子,我叫杨品文,是群青出版社的高级策划。”

    “哦,你好啊,群青出版社?出过什么书?”秦海对港城出版社了解还不深。

    杨品文便把几本稍微知名的书说了,这一说,秦海马上明白过来,不过是来蹭人脉的小出版社。

    秦海这人圆滑,而且他在《光明日报》刚刚经历了一轮滑铁卢,小人脉万一以后能派上大用场呢?

    当即也没冷落杨品文,而是一如既往热情地招呼着。

    关键是这杨品文长得还算周正,说话眼睛会勾人,手还动不动就往秦海大腿上放,秦海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江湖能吃不浪费,当然也没推拒。

    这让杨品文生出了他们马上就能合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大庭广众的,他们也没多聊,秦海要招呼的人多,他对杨品文说:“你就像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晚点你先别走。我去跟新来的客人打声招呼。”

    晚点先别走。

    杨品文就听到这句充满希望的话了。

    “秦主编您忙。”

    闲下来的杨品文又四处去认识那些作家文人,当他听说坐在角落的年轻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富豪赵之敖家的弟弟时,立刻抓住机会,过去自我介绍,想要跟赵立翔认识。

    赵立翔本来对谁都一样的态度,半冷不热的,谁也不讨好,谁也不得罪,前面文人媒体他都没兴趣,唯独杨品文说他是出版社高级策划时,他眉毛动了动。

    赵立翔好奇:“你们出版社怎么挑选作品的?有什么标准吗?”

    “每个编辑都有自己的标准,总编也有总编的标准。只要有一个突出的优点,就有可能出版。”杨品文微微翘着兰花指,眼神盯着赵立翔,似乎要拉丝。

    赵立翔瞥了他一眼,非常不解风情地提醒:“斗鸡眼了。”

    杨品文:“……”

    他赶紧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赵公子有想要出版的作品?”

    赵立翔没有,但季书同有啊,他倒想帮一帮对方,“万一不符合标准,可不可以自己花钱出版?”

    还有这等好事?

    他今天真没白来,遇到金主了。

    杨品文马上应道:“当然可以!赵公子如果想要出版作品,你找我,我帮你铺好所有的路。”

    杨品文便把怎么出版,大概要走那些流程,需要多少钱,都跟赵立翔详细介绍了一遍。

    *

    早上起来,林遇梵没搭理赵之敖,她生他的气,但没生姨太太们的。

    难得周末,她照常跟姨太太们打麻将。

    赵之敖今天也是忙,下午还要去广州,等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才想起,他正跟老婆冷战呢。

    他也抹不开面子去道歉,下楼后,站在小客厅,对着众人说:“我去广州,要三天后回来。你们有什么要买的?”

    难得他出差还想着她们。

    四姨太先道:“我要辉记老婆饼。”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说想吃鸡仔饼,哪家都行。

    就林遇梵啥都不说。

    赵之敖本想转身就走,但还是忍住了,问他老婆:“你要带什么?”

    二姨太搭腔:“大少奶奶你想吃什么?”

    林遇梵不得不回了一句:“没什么想吃的。”

    看样子还在生气。

    赵之敖不可能当众跟她道歉,他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赵之敖不在家,林遇梵反倒过得开开心心自由自在,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再打几圈麻将。

    这天打完麻将,她五哥林遇武来找她。

    见五哥满脸喜气,林遇梵猜到可能有好消息。

    他们到茶室去聊天。

    林遇武报告了最新战绩:“昨天放出去两套房子,今天两套房都成交了。收回来2万,刚刚跟红玉对完账,钱给桂香了。”

    林遇梵没想到卖的这么快,她问:“昨天才贴的广告,今天就卖完了?”

    “对,一天卖完了。还有好几个想买的,我跟他们说,过两天会有新的放出来,让他们留意。接下来再推出2-3套,每平方英尺加价2块钱出售。”

    林遇梵忍不住夸赞她五哥有经商天赋,但她想着如今买房的,大多都是从内地来港逃难的人家,她有些不忍。

    “五哥,要不你别加那么多,这次加1块就好了。毕竟我们成本低。现在买房的人也都不容易的。”

    林遇武不忍说她:“行吧,听你的。”

    说着,他想起一事:“谢老板想找你聊一聊。”

    “聊什么?”

    “他那鞋厂之前是两拨人抢着买,现在是没人买。他都快气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老板想买厂房,但人家不给员工提供宿舍,所以,另外两栋宿舍楼新买家不要。谢老板估计是想问你要不要把另外两栋楼买了。”

    林遇梵想想这个生意倒也不是不能做,便让五哥跟谢老板约下周末见面聊。

    *

    编辑部再次召开会议。

    林遇梵照常去三楼做会议纪要。

    会议开始,惯例陈主任把最近出版社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目前趋势还是不太好,啸鸣的小说摆放位置不佳,这个礼拜销量有所下降。”

    对此大家也没辙。

    汪总编问上次会议后,大家有什么新的建议。

    各编辑也都说了些换汤不换药的提议,总的一句话,好作品可遇不可求。

    大作家看不上他们这么个小出版社,小作家的作品没有合适的广告位,又出不了头。

    两难。

    最后发言的杨品文挑了挑眉,微微有些得意:“我周末见了秦海。”

    有人好奇:“你约到他了?”

    杨品文:“当然。他跟我叔是多年好友。秦海答应介绍南锣和四木给我认识。”

    林遇梵没听清是哪两个作家,她只是在速记本上随手写了几个同音字。

    “南锣大家都知道是谁,四木你们可能有人不知道。”

    四木?

    林遇梵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看了过去。

    见林遇梵那略微震惊的样子,杨品文更得意了。

    “四木,你们是不是有人听说过。海城来的肯定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尾往林遇梵这里扫了一下,“就今年,他用系列的抗日纪事,凭着一己之力,在海城文坛政坛乃至市井百姓间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凶事迹。影响之大,当时海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件事。”

    杨品文越说越激动,“这个四木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大作家的别号。”

    当事人林遇梵:“……”

    有编辑点头:“卖香烟小女孩的故事么,《港明日报》报道过,因为那个小女孩逃到港城来了,很多人知道。”

    杨品文:“所以,四木近期的影响力比南锣还要大。”

    有人问:“四木是哪个大作家的别号?”

    杨品文张了张手:“大作家目前更想用四木的名号,毕竟这个笔名,现在很火,而且人家是抗日追凶英雄,深受老百姓爱戴的。海城文化名人那么多往港城跑,《港城日报》还报道过,四木这个笔名有热度和认知度。”

    有人质疑:“但是,如果四木是大作家的别号,他看得上我们群青这个小作坊吗?”

    杨品文嘿嘿一笑,兰花指都翘上天去,“所以人脉这个时候是何其重要。秦海答应会帮我想办法。”

    众人虽然看不惯杨品文靠屁.眼上位的做派,此时也都不得不佩服他在人脉上的资源,比在座的都强。

    毕竟能请到南锣就已经很厉害,再加上眼下最火的四木,起码短时间内能帮他们出版社把知名度打起来。

    汪总编很是骄傲:“如果能拉到这两个大作家跟我们出版社签约发表作品,肯定能大大提升我们的知名度。品文你这次做得非常好。”

    “谢谢总编夸奖。”杨品文娇媚地让正常人略有不适。

    大作家林遇梵要不是知道秦海根本不认识她,她都差点相信了杨品文的鬼话。

    杨品文再接再厉继续道:“我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港城最有钱那个赵家,你们都知道吧?”杨品文卖关子。

    素来看他不顺眼的编辑卉岩,故意卡他:“不知道,谁啊?”

    坐卉岩旁边的人真以为她不知道,忙解释:“最有钱的姓赵的你还不知道?他们家的车行和商行都垄断港城市场了。”

    卉岩瞪了解释的人一眼,意思是:谁要你解释?

    杨品文洋洋得意:“赵家的二公子,是我好友,他想自己出钱,给他朋友出书。”

    卉岩笑问:“赵公子是给他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出书?”

    杨品文知道卉岩想要讽刺他,他挑眉迎难而上,“男性朋友。”

    “赵家二公子要自己出钱给他的男性朋友出书?”

    “对。这位赵二公子既然自己花钱出了书,他肯定也要花钱宣传,花钱到各大书店买最好的位置铺货,那我们不就可以搭便车,顺便销售我们其他的书籍吗?”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有道理。

    杨品文又道:“赵二公子本人在《港明日报》上班,他还可以在《港明日报》上,给他朋友的小说打免费的广告。这些资源,我们都是可以蹭一蹭的。”

    林遇梵刚刚听到最有钱的赵家时,她都开始狐疑,说的会不会是自己家。

    再一听什么赵二公子在《港明日报》上班,那不就是赵立翔吗?

    赵立翔要自费给男性朋友出书?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出版社开会,听到了自家两个不切实际的新闻。

    开完会,大获全胜的杨品文走过来,看着林遇梵,阴阳怪气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会议纪要是怎么记录我刚才那些有建设性的提议。看看你懂不懂南锣和四木的名字怎么写。”

    说着杨品文抽过桌上的记事本,只见本子上写的极其简单,中间还写了一行大字:【吹牛不打草稿,思考不带头脑】

    “你写的什么东西?”杨品文尖刻的嗓音骤然提了起来。

    林遇梵不想搭理,但还是顶了他一句:“你管我本子上怎么写呢?我打字机打出来,社长、总编和主任看得懂就够了。”

    杨品文指着草稿本上的字,“‘吹牛不打草稿,思考不带头脑’,这句话你想说谁?你说谁吹牛?你说谁无脑?”

    本来就想找机会发难的林遇梵,趁机刺激对方:“谁吹牛谁无脑谁知道。你要是认为自己吹牛无脑,你想认领,那我阻拦不了。”

    杨品文被气的脑子都要炸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等着。我今天会议上承诺的事,如果我都实现了,林遇梵你必须给我道歉。登报道歉!”

    林遇梵被逗笑了,“如果你能请到四木来我们出版社出版作品,我登《港明日报》跟你道歉。如果你办不到,我不需要你道歉,你就在《港明日报》刊登【你杨品文是头蠢驴,吹牛不打草稿,思考不带头脑】,就够了。”

    玩那么大?!

    围观群众本来多要散会往外走的,这会儿都停住脚步。

    杨品文仿佛自己被骂了,气得咬牙。

    不嫌事大的人大声激将:“杨策划,跟她赌!我看好你。”

    不堪激将的杨品文:“好!那就一言为定!”

    他不相信他搞不定秦海那个老色鬼。

    围观编辑们纷纷道:“我们都听见了,我们给你们见证。”

    卉岩碰了碰林遇梵肩膀,小声道:“就算他能成,那又怎样?你刚才那么损他,就已经是赢了。损的真好。吹牛又无脑的蠢驴,你怎么想出这么贴切的形容?”

    说完,卉岩自己先忍不住大笑。

    卉岩编辑,三十多岁是个单亲妈妈,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是健康的。

    林遇梵笑着道了声谢。

    她倒是想知道,杨品文去哪儿编一个四木出来。

    第45章  他哑着声音:那你动我。

    下了车, 崔原三步跨两步走进了驻港办事处大楼。

    敲开主任办公室房门,崔原进去后,快速把门给关上。

    高主任忙了一上午,这才端起茶杯, 问他。“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崔原放低声音:“保密科那个姓庄的小队长, 今天我在路上碰见他了。”

    以他们跟保密科的关系,就算不是在路上碰见, 也得说是碰见的, 总不能说自己人暗中盯着自己人吧?

    “哪个路上?”

    崔原往外面一指:“就我们后面两条街的背后, 跟我们这儿的直线距离,估计也就不到500米。上次你还去那条街理过头发。”

    高主任认真回想位置, “叫什么楼?”

    “镇安公寓。我看姓庄的上了三楼,我怀疑四楼也是他们的。”

    知道保密科在哪儿也好。

    高主任叮嘱:“不要去打扰, 也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知道了。”

    崔原拉开椅子坐下:“主任, 你就不好奇, 他们的老大是谁?”

    高主任并不掩饰:“谁不好奇?无意中发现倒还好, 特意去寻根问底,万一被人家知道了呢?他往上面一告, 那我不是自找麻烦吗?”

    崔原点头:“有道理。不过我家就在镇安公寓对面,我没办法避开……”

    高主任看他:“你搬家了?”

    崔原小声解释:“我原来那房子本来住得好好的, 结果房东要卖楼,不租给我了。我就重新找了一个小公寓,特意找了离办事处近的地方, 上周末搬的, 不然我也不会遇到庄队长进了镇安公寓。”

    高主任知道崔原住的地方刚好可以盯着保密科的住所, 现在让他不盯,他肯定也办不到, 便吩咐:“遇到了没办法,不要特意去盯。”

    “明白。”

    高主任又叮嘱:“保密科属于军统,他们的事情我们少管。你盯着他,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想想你的人连赵之敖的老婆都盯不住,你还想盯军统的人?别反过来被他们一枪给崩了。”

    崔原也不傻,他知道厉害,“我回到家就把窗帘关上,我不看他们,总可以吧?”

    “我劝你,换个地方住。”

    崔原为难道:“我刚交了半年房租和押金,兜里是一个钢镚都没了。要不……主任……”

    “哎!你打住。处里没钱。”

    崔原尾巴刚往上翘,高主任就知道他想啥了。

    高主任:“反正命是你自己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特意去盯,你要是不听,以后我也帮不了你。还有,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搬家了。省得惹麻烦事。”

    崔原连连点头答应,“知道知道。”

    高主任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又问:“还有什么事。”

    “你不是让我调查赵之敖的三个姨太太吗?”

    “嗯,调查的怎么样了?”

    “三个姨太太估计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拿不出手,所以没人知道她们是哪里人,父母兄弟是做什么的。最受宠的四姨太,赵之敖没结婚之前,经常带出来交际,有的时候也会带二姨太。唯独三姨太据说身体不太好,从来没带出来过。”

    高主任马上抓住重点:“也就是说,没外人见过三姨太长什么样?”

    崔原:“是的。这个三姨太从来不露面。”

    高主任心想这三姨太会不会就是季书同口中的董贞?

    转念一想,高主任终究还是不愿意多事:“最近我们手头的事情多,你让刘胖子盯着就好,最好就是能够拍到三姨太的照片,其他暂时不要费精力去调查。”

    崔原面露难色:“主任,这任务太难完成,要日夜盯在赵家花园门口,还要有高级的相机,才有可能抓拍到三姨太的照片……”

    “你手上不是有部进口相机吗?”

    “上次坏了到现在还没修好,都找不到人修。”

    高主任沉吟着不说话了。

    崔原继续:“而且盯着赵家花园门口很容易被发现,我们手上人少,刘胖子就盯着这个事也不划算,我让他有时间的时候去盯着就好了。”

    高主任想了想:“也行。能查出真相固然好,前提是不要得罪赵之敖。得不偿失的事不要做。”

    只要不是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抓不抓共产党并不重要。

    “明白。”崔原利索得答应了一声。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回到他们小组的办公室,崔原让人把刘胖子找来,并给刘胖子安排了一堆的工作。

    刘胖子看着这繁重的任务,多少有些不愿意:“主任不是让我就盯着赵之敖家的事吗?”

    崔原瞪他一眼:“这就是我跟主任商量的结果,你能做就做,做不了滚蛋。”

    刘胖子顶了一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让我滚蛋了?”

    崔原脾气来了,拿起桌上的资料兜头兜脑就往刘胖子头上砸,被队里其他人给拦住。

    他的跟班王六劝道:“崔队,别生气,都是自己兄弟。”

    站在边上的邓宽戳了戳刘胖子,让他少说两句。

    崔原这才拉开凳子坐下。

    王六给刘胖子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刘胖子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等刘胖子出去,王六才说:“崔队,刘胖子三番五次越过你跟主任汇报工作,我看他是想顶你的位置。”

    崔原“呸”了一声:“我早看出来了。狼子野心的东西。”

    “崔队,你消消气。”王六赶紧给崔原倒了一杯茶,“有的是机会整他。”

    邓宽:“越过老大去跟主任汇报工作,他就是想上位。”

    *

    林遇梵今天事情不多,忙完便坐在一旁看群青出版社这几年发展的资料,这都是陈主任让她整理好打印出来,要交给社长的。

    估计社长要把资料给到新老板。

    群青出版社的社长姓刘,平时很少来上班,也不怎么管事,这份工资领的挺逍遥自在。

    王牧寻回过头,递给她一本稿纸:“三章都写出来了。你有时间帮我看看。”

    林遇梵轻声道:“我现在就有时间。”

    上次还没书名的小说,这次取了名字,叫《螳螂》。

    男主唐朗表面是个商人,实际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国军特工。

    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他接到一个命名为“螳螂”的特别任务:刺杀一名投日高官。

    精心策划之下,唐朗成功刺杀目标,可在他逃离现场,坐上自家轿车以为成功脱险之时,男主被炸死在路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杀掉男主的黄雀,文中似有所指,但没有明说。

    刚好下班要去吃午饭,林遇梵和王牧寻一起去了烧腊店,她边走路边看故事。

    等坐下来点完餐,她已经看完。

    林遇梵芳放下稿件,不免赞叹:“写得真好。”

    坐她对面的王牧寻嘴角扬起,高兴地笑了,“我按照你上次的意见,改得通俗易懂了一些。”

    “行文犀利,文笔老辣,既通俗易懂,又不乏深意。”

    听着林遇梵的点评,王牧寻忍不住颧骨飞升:“你说读者会喜欢吗?”

    “我不敢保证所有人都会喜欢,但你写得这么有吸引力,肯定有猎奇读者会喜欢。”林遇梵正常建议:“你要是在前面加一句【本故事根据真实历史案例改编】,那会更有吸引。”

    王牧寻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你上次跟我说的呀。”

    “我都忘记跟你说过了,不过我把故事背景给换了。”

    林遇梵问:“你换了什么背景?难道不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

    王牧寻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吧?

    他笑着摆了摆手:“这个是机密,我不能透露。”

    “明白。”林遇梵难免好奇:“谁杀的男主?”

    他们的饭来了,林遇梵把两张餐券给了店员,她今天点的是三宝饭。

    王牧寻反问她:“你认为谁杀的男主?”

    “凶手有在文中出现吗?”

    “有出现。”

    林遇梵想了想,还是自己猜出来有意思,她说:“我等会儿帮你用打字机打出来,我晚上回去认真细读,我要把真凶找出来。”

    “可以。”

    赵之敖下了火车,来接他的沈特,问他去公司还是回家。

    刚好十一点半,马上要到午饭时间,赵之敖想了想,几天前老婆跟他冷战,这会儿她应该也消气了,便问:“大少奶奶在哪儿?”

    沈特微微一愣:“今天大少奶奶正常去上班了。”

    “那去群青。”

    在群青出版社附近下车,沈特说,大少奶奶这个点正在烧腊店吃午饭。

    “要不要我们去接大少奶奶出来。”

    旁边有西餐厅,有粤菜,还有上海菜餐厅。

    很久没吃小餐厅烧腊的赵之敖想了想,道:“我去找她。”

    到了烧腊店门口,他没让沈特跟着,自己走了进去。

    店里弥漫着烧腊的肉香,客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他眼睛扫了一圈,看到他老婆正在边吃饭边看稿子。

    正要过去打招呼,却见林遇梵拿起稿子,跟对面男子说话。

    对面男子拿出笔在稿子上改字。

    看着男子手上的钢笔……

    那不是他老婆早前在书店买的吗?

    再一看握着钢笔的男人,微长的头发,白皙消瘦的脸庞,正是买钢笔那天林遇梵在车上,往外看时,看到的那个在书摊旁看书的瘦弱文人。

    他清楚记得,她看见他时,眼神都变清亮了。

    赵之敖站着没动,他能感觉到心底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

    王牧寻改完林遇梵跟他说的那个错别字,恰好往门口瞥了一眼,随即小声说:“哎,你看门口。”

    林遇梵回过头去,只见杨品文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进来,往另外一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王牧寻:“那是杨品文表哥,做小生意的,也有一个作家梦,一直想要出书。杨品文想帮他,但帮不上,也挺烦他的。”

    林遇梵瞟了一眼,不想管这人的闲事,便回头继续吃饭。

    赵之敖直接回了车里,一路冷着脸,快的沈特都差点没跟上。

    车里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回到公司办公室,沈特才问他要吃什么。

    赵之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不饿。”

    沈特刚才在门口看见了店内的情形,他小声试探:“那个男的叫王牧寻,要不要把他解雇了?”

    本来已经气疯了的赵之敖瞪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谁他妈要你出主意?

    沈特马上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对不起老板。”

    赵之敖转移话题:“跟熊锋合作建塑胶厂的事,谈得怎么样?”

    “廖总去谈的,熊锋想要15%的股权,廖总没答应,说回来跟你商量。”

    赵之敖态度坚定:“可以合作,可以给他分红,可以高薪,但一分股权都不能给。这是我的原则。”

    在他的领域,他不喜欢合作伙伴借着小小的股份跟他平起平坐。

    “明白。”说着沈特拿出一份文件,“老板,这是群青出版社的刘社长送来的最新会议纪要。”

    赵之敖睨他一眼,似乎在说,我有这么小气这么闲,去管群青出版社的会议纪要?买个出版社,他还得搭上无限精力了?

    沈特小声提醒:“这会议记录里有内容涉及到了二少爷。”

    赵立翔?

    那臭小子和群青出版社能有什么交集?

    除了林遇梵。

    赵之敖接过会议纪要,认真细看之后,火气有点压不住了,“他在哪?”

    沈特回道:“今天他们部门外出采风,应该要晚上才回。”

    赵之敖把那份会议纪要压在文件里,当即也没再说什么。

    *

    林遇梵下班回到家,赵之敖已经回来了,家里的女人们正围坐在客厅吃鸡仔饼和老婆饼。

    她们招呼她过来一起吃,二姨太还塞了一个鸡仔饼给她:“很好吃。大少奶奶你尝尝。”

    林遇梵领了她的好意,上楼便把那鸡仔饼给了桂香。

    桂香知道自家小姐和姑爷在闹脾气,她小声劝:“小姐,晚点要是姑爷主动跟你说话,你就顺着台阶下,别委屈了自己,便宜了别人。姑爷要是还跟你扛着,那你不如主动让一让……”

    林遇梵洗了手,没搭话,她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前几天她来月经,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矫情起来。

    她根本没必要生气。她一在乎,那她就输了。

    但已经开始生气了你让她主动让步,那她是做不到的。

    她在卧室休息了会儿,关姐来问话。

    “大太太下个月生日,要不要宴请宾客,摆寿酒?”

    林遇梵:“你问过大太太意思了吗?”

    “还没有呢。我想先问大少奶奶你的意思。”

    王君瑶也才四十多岁,没到要摆寿酒的年纪,一般情况下,在家里简单庆祝庆祝就好了。

    但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呢?还是得问王君瑶和赵之敖的意思,

    林遇梵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她去衣帽间换衣服,听见门外有汽车喇叭声,透过窗户往外看,是赵立翔回来了。

    空了会儿,她再抬头,看见赵立翔和一个年轻男子越过花园,正往屋里走。

    看清了,是季书同。

    林遇梵心想一向不见外客的三姨太此时正在楼下吃鸡仔饼,她赶紧拿起电话,打到楼下客厅。

    “我是大少奶奶,让三姨太上来找我。”

    接电话的女佣忙回道:“大少奶奶,三姨太刚上楼去了。”

    看来三姨太躲得很及时,不需要她操心。

    面对季书同的突然来访,王君瑶面上一如既往热情地嘘寒问暖。

    客厅里坐着一堆人,季书同认出了四姨太,至于二姨太和三姨太并不在楼下。

    季书同因是借口来取东西的,他也不好多坐,拿了赵立翔给的新闻资料,就先走了。

    王君瑶也没挽留他吃晚饭。

    *

    晚饭时间,因有林明哲这个话痨在旁活跃气氛,倒看不出家里的男女主人在闹脾气冷战。

    林遇梵才适时抛出话题,“下个月妈生日,关姐来问我要怎么张罗,我也是刚持家,不知道家里的规矩……”

    话外之音就是,要大搞,还是小搞?

    你们给个指示。

    王君瑶没说话,她当然想趁这个机会搞场热热闹闹的酒会,借此认识些港城的豪门名流阔太太们,接下来才好给赵立翔选佳媳。

    但这话她不能自己讲,所以她没出声。

    赵立翔倒先说话了,“妈向来不喜欢跟外人交际,我看就在家里庆祝就行。”

    众人朝王君瑶看过来。

    王君瑶:“……”

    此时她想念祁云馨。

    如果祁云馨在,她应该懂她的意思。

    赵之敖默默吃着菜,他中午没吃饭,现在饿得连吃了两块藕夹。

    对于这个话题,他只听,没发表意见。

    林遇武倒是个人精,他看出了王君瑶似乎想要大办,便问:“大太太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王君瑶笑道:“我们来港城也好几个月了,并不认识什么人,如今刚好舅老爷和舅太太也一起来了港城定居,不如就请贺先生贺太太,还有在港城的亲戚故旧,以及之敖生意上需要维护的商业伙伴,就在家里简简单单吃顿饭便好。”

    这话说的。

    如果把亲戚故旧和豪门名流都请来,就不是简简单单吃顿饭的事了。

    那起码是要举行一个像样的晚宴。

    林遇梵知道赵之敖会很为难,家里给大太太举行生日宴,难道长子的三个姨太太能不出现?

    正想着赵之敖会拒绝或者当做没听?? 见,谁知他抬起头看向林遇梵:“那就让关姐提前准备,至于要请哪些宾客,月底再说。”

    王君瑶闻言,笑容当即浮上脸,又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也不着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呢。”

    林遇梵对王君瑶道:“妈你有想要邀请的客人,你也提前跟我说。”

    王君瑶笑着点头说好,同时拿起公筷,给林遇梵夹了块糖醋排骨:“遇梵,来,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谢谢妈。”

    吃完饭,赵之敖起身对弟弟说:“赵立翔你跟我来。”

    进了书房,赵立翔才问:“什么事?”

    “我听说你要给一位男性朋友出书?”赵之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嘲讽。

    赵立翔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赵之敖忍着怒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想帮季书同出书,他有本小说很想出版,但四处投稿都没成功。平时在单位他没少帮我,如果可能我也帮回他,就这么简单。”

    “你钱很多?!”

    “自己出版,如果印的不多,所有费用加起来也就一千来块港币。我出的起。”

    赵之敖冷笑:“你出的起?你一个月多少工资?你工作到现在,赚的钱都不到一千块,你凭什么帮人?”

    赵立翔日常开销都是家里的,他除了工资,每个月还可以去账房支取1000港币以内的零花钱,他老妈每月还要单独补贴他,所以他大手大脚惯了,对钱完全没概念。

    “反正我不找你要钱。”

    赵之敖冷眼瞪他:“你说这话不心虚?你没找我要钱,但你吃穿用度、你住的、你花的都是我的钱。你有本事搬出去住,从此不再向家里要一分钱。那你可以为所欲为,我也不会再过问你的事。”

    到底还是心虚的赵立翔,语气稍微软了软:“我都跟人家出版社说好了,我就帮季书同这一次。我帮的不是外人,是季书同。”

    “季书同怎么不是外人了?是他姓赵,还是你姓季?”

    赵立翔:“……”

    赵之敖知道不说实话,只敲打对他弟弟不会有效,“我坦诚布公地跟你说吧,我跟你一样,都不喜欢季师长。同样的,季家这些人我都不喜欢。现在季书宽死了,我们跟季家没必要再多来往。你收收你的善心,季书同继承了季家不少的遗产,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他暂时出不了书,也死不了!你懂吗?”

    “季书同跟他父亲不一样。”

    赵立翔也是头倔驴。

    赵之敖来火了,“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季书同再跟他父亲不一样,他现在享受的资源和人脉都是来自于他父亲的。他是季家人。”

    “不能因为他是季师长的儿子,就否定他这个人吧?而且季书同连一本书都出不了,他能有什么人脉?”

    “他的人脉不在出书上。你是觉得他缺这一千来块钱自费出书?他要的是一份认同。自己花钱出书,那这份认同就没有了。”

    “我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没打算让他知道我花了钱。”

    赵之敖清楚跟弟弟说不通道理,他打算来硬的,“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社长,让他给你调一个部门。从这个月开始,账房不会再允许你支钱,我也会跟妈说,让她不要再偷偷补贴你。”

    赵立翔徒有善心,脑子完全是一根筋的,“大哥,我是没想到你是这么势力眼的人。以前季师长在,你不喜欢他,也照样跟他打牌喝酒。季大哥在的时候,也都还能保持礼貌的往来。现在季大哥一死,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赵之敖耐心被磨没了,他骂了一句:“滚!”

    “滚就滚!家里不给我零花钱,我还有工资。”赵立翔心虽虚,但脾气倔,说完出去了。

    赵之敖不想再惯着他,他拿起电话打给关姐,“明天开始,账房不允许给赵立翔支取一分钱,另外,也不再派车给他用,让他自己走路上下班。”

    挂断电话想了想,赵之敖又去王君瑶屋里坐了会儿,这件事上,难得王君瑶跟他意见一致。

    “这兔崽子,脑子拎不清,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他好呀。我去收拾他。”

    王君瑶当即到赵立翔屋里软硬兼施,哭闹着逼儿子就范。

    逼得赵立翔最后不得不妥协:“我可以答应以后离季书同兄妹远点,不过,我已经跟出版社谈好的那本书,订金我都交了。我就帮他把这本书出了,算是还了他在办公室帮我的人情,可以吧?”

    王君瑶拧了一下他耳朵:“你问你大哥去,他同意才行。赶紧去道歉。”

    “我又没错。”

    “你不道歉也行,账房不会再让你支取零花钱,我也不会再补贴你。还有,你大哥把派给你用的车给收回来了,你明天走路上班吧。”

    赵立翔咬牙:“大哥真是!”

    等他去道歉,发现大哥已经不在书房,而是睡觉去了。

    去了谁屋他又不知道,道歉的事只好暂时作罢。

    *

    林遇梵洗完澡,躺在贵妃榻上准备把王牧寻的《螳螂》再看一遍。

    听见门外有声音,她微微把稿纸竖的更高了一些。把半边脸都给遮得严严实实。

    感觉沙发往下陷了一点,一个礼盒递到她面前。

    “送你的,丝巾。”

    林遇梵不为所动,“单送我的呢,还是人人都有?”

    赵之敖想起了收宫花的林黛玉,不免手附在她膝盖上:“特意给你买的。只有你有。”

    林遇梵忍着嘴角的笑意,把礼盒往边上一放,继续看稿子。

    起码她没赶他走。赵之敖趁机问她:“你那天买的钢笔呢?怎么不见你用?”

    林遇梵微微一愣:“什么钢笔?”

    说完她想起来了,“那支派克钢笔?送同事了。”

    “什么同事?”

    “一个很有才华,又急需一支钢笔的同事。”

    赵之敖心中暗自腹诽,看那样子再有才华也是有限的。

    “你这位同事结婚了吗?”

    林遇梵斜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能问?”

    林遇梵见他那阴晴不定的脸,还是说了句:“没结婚。”

    赵之敖忍不住提醒:“你一个已婚太太,离这种单身男性远一点。”

    林遇梵收起小说,绯红的脸带着愠怒:“你找人跟踪我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只能跟女的说话?你自己三妻四妾二楼三楼轮流睡,想怎样就怎样,到我这里连跟男同事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就算倒退四十年,在清朝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吧?”

    原来他老婆真的是吃醋了,赵之敖不免笑了,还没说话,又被她骂了一句:“你笑什么笑?”

    “我没笑。”赵之敖摩挲着她的膝盖,“那我以后只在你屋里睡,只跟你睡,我谁都不理。这总可以了吧?”

    林遇梵微微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楼上的两位同事,而且他那方面需求那么大,她一个人也吃不消,她矛盾地说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别把你自己说得有多稀罕。”

    “你要怎么安排我,夫人你说,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

    “哄骗人的话说得一套套的,其实坐享齐人之福!”

    赵之敖叹了声:“耿冬萍和陈丹丹我答应了要照顾好她们,我不能食言。”

    难得他主动交代,林遇梵微微坐直了,问他:“你答应谁?”

    “一个很重要、贡献很大的人。我跟她们两个说过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天下太平了,她们想嫁人嫁人,想去哪里去哪里,我负责出钱。”他见老婆态度微松,手顺势搂了过来,把她搂近怀里。

    所以他跟二姨太四姨太也是有名无实的?

    林遇梵追问:“那你总往三楼跑干什么?”

    “我在三楼有书房也有卧室。我要是总不去三楼,底下人也会怀疑啊。”

    她扣着他的手指,心情顿时大悦,突然想起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我不管你跟姨太太们的关系怎样,你不让我跟王牧寻说话,我办不到。”

    “我没有不让你跟他说话,我只是建议你们保持点距离。”

    林遇梵:“我跟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我有分寸。”

    “他对你就这么重要?”赵老板说得有点懊恼,也有点卑微。

    林遇梵实话道:“我以后想要开出版社。他是我要挖的第一个员工。”

    “什么?”

    林遇梵重复了一遍:“我要开出版社。我提前跟你说了。到时候别又说我做事自把自为,不跟你商量。”

    赵之敖揉着她微凉的手臂:“我能反对吗?”

    “不能。”

    “连反对都不能,这叫什么商量?你这不是商量,而是知会。”

    林遇梵坚持:“你做事连知会都不知会我,起码我知会你了。而且我开出版社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你凭什么反对我?”

    赵之敖耐着性子说:“你现在上班一大早出门,傍晚才下班,每天早出晚归这么辛苦,如果真让你开出版社,自己做老板,那岂不是更辛苦?据我所知,做出版社的人,都是没日没夜工作的,何必自找苦吃?”

    林遇梵:“我看不见得。我自己做老板了,我只会更自由,想几点上班几点上班,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我就没见我们出版社老板出现过。”

    出版社老板赵之敖如鲠在喉。

    想了想,他低声劝道:“那是因为群青虽然小,但也是一家成熟的出版社。你想自己开一家出版社,那是从零开始。好好的阔太太不做,你这叫没苦硬吃。”

    林遇梵倒也不想自找苦吃,她是想前头吃点苦,以后能养尊处优她就养尊处优。

    “从零开始才会更稳固,我想做好一家出版社,是我最大的愿望。我相信我能做好。难道你想我在家争风吃醋?整天就围着你转?”

    赵之敖搂紧老婆,他本意是不希望她辛苦,便试探说了一句:“我给你买家出版社。”

    林遇梵一口拒绝:“不要。我想自己开。”

    两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拉扯,最后赵之敖不得不软下态度:“到时候你要什么资源,你跟我说。”

    见他还说得通道理,林遇梵昂起头奖励似的亲了他一下。

    这他还不得顺势把她扑倒,吻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手顺势就往里钻。

    她按住他:“别动我,我月事还不干净。”

    看着脸颊绯红,红唇被他吻得水光盈盈的妻子,他浑身上下都是绷硬的。

    “那你动我。”他哑着声音,牵起她的手,放在他腰腹之下。

    有东西瞬间长大,往她手心钻。

    别人是以色侍君,他是以色侍妻。这么美好的一副身躯,她也是可以好好享用的。

    第46章  桌子有节奏地撞在墙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难得早起准时上班的赵立翔, 站在花园里等车开过来。

    平时只要他一出门,小轿车就自动在门口停好等待,今天是见鬼了,他等了好几分钟, 也不见车影。

    正要回身去问, 却见女佣们都不在跟前,他这才想起, 他大哥把拨给他用的小轿车停了。

    大清早的, 他也不愿意去求饶, 他有双腿,又不是不能走路。

    想着大跨步往大门走去。

    出了大门沿着柏油路向下, 赵家花园在云屏山半山腰上,下山的路不是直的, 是一路盘旋蜿蜒而下, 200米的高度能盘出2000米山路来。

    虽然是下山, 但它不是一路向下走到底, 而是起起伏伏,按照山脉走势, 有下坡也有上坡。

    这走起来就很累人。

    走没几百米,这位少爷就走出了一身汗, 他不得不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

    边走边在心里骂娘,他大哥是故意整他的。

    走着走着, 听见身后有汽车鸣笛声, 回过头, 看见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开来。

    那不是他大嫂的车么?

    他大嫂绝对不会像他大哥那么狠心。

    赵立翔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伸手拦车。

    小轿车速度慢了下来,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笑容已经浮上脸。

    结果那车经过他时却没停,后排玻璃窗揺下来了,他大哥坐里头,给了他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白眼。

    本想追上去的赵立翔马上泄气顿住脚步,心底气得嗷嗷叫,却完全无可奈何。

    此时车上坐在赵之敖旁边的林遇梵作为一个打工人,不免感叹:“立翔今天迟到要扣工资了。”

    发现妻子没给赵立翔那臭小子求情,赵之敖心情甚佳:“他活该。”

    林遇梵知道赵之敖其实很疼爱弟弟,这方面她倒挺好奇的,因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多有杯葛,何况是同父异母的。

    她问:“虽然你罚了他,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跟立翔比很多同胞兄弟都要好。”

    赵之敖微微一笑:“因为小时候一起吃过苦。”

    林遇梵好奇:“再怎么样,你们都是老赵家的子孙,能有多苦?”

    “你不知道我父亲不顾家那几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原本还有祖母庇护,结果祖母去世,我父亲把遗产偷偷搜刮走了,只剩下个大宅子。当时全靠大太太当掉自己的嫁妆来养活我们兄弟两个。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十二岁那年,因为我要去外面读书,大太太拿出钱来给我交了一大笔的学费,家里就没钱吃肉了。过端午节十三叔公送来一只大猪肘子,卤得香香的,我们一家三口谁都舍不得多吃,围着那只猪肘吃了三天才吃完。那是我这一生人中,吃过最香的猪肘子。”

    所以他才那么恨他父亲。

    也因为这段经历,赵之敖明知道继母多少有些私心,她对他好,也是希望能挽回丈夫的心,但他起码受到了她的照拂,不至于从小没了家,所以他现在也愿意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

    林遇梵小的时候倒没吃过这些苦,她问:“赵家那么大的家族不管你们?”

    “管啊。如果我爸死了,他们肯定会接过手全管,但我爸还在,住着豪宅养着舞女,族里没理由另外花钱来养活我们。所以,像赵庆晖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死了好。”

    是这个道理。

    从语气就能听得出他有多么的愤恨。

    她握住他的手,默默听着没再说话。

    到了晚上,吃完晚饭快八点了,赵立翔还没回来。

    平时王君瑶是不会操心他有没有那么早回家的,但今天不一样,他没车。

    二姨太耿冬萍知道王君瑶担心什么,她劝道:“二少爷是没车,但他又不傻,他可以打车回来的。”

    赵立翔不傻,但赵之敖更不好惹。

    港城街上的出租车几乎都属于赵之敖的公司“平安运达”,他一个命令下去,今天全城出租车,肯定没人敢接送赵立翔。

    果然,等赵立翔回来已经九点,他满身疲倦一身臭汗坐在沙发上,感觉双腿都走废了。

    王君瑶和耿冬萍围上来给他递水递毛巾。

    耿冬萍问:“你怎么没打出租车?”

    赵立翔累得翻白眼:“上车后,那些司机听说我要去云屏山大道5号,就赶我下车。后来我换了个地方,说去云屏山大道4号,也不接。实在没办法,我最后妥协只到山底,依然没有出租车愿意拉我!”

    把他气得,发誓以后再也不坐出租车。

    耿冬萍忍着笑,说他:“还不快去给你大哥认错?”

    等耿冬萍走开,王君瑶才骂自家儿子:“真是不知好歹。你大哥那是为你好,什么人可交,什么人不可交,你大哥还会故意让你吃亏不成?”

    “千年被蛇咬,一朝怕草绳。我就是吃过他的亏。”赵立翔想想就生气,本来林遇梵现在可以是他老婆的,结果他却要叫她嫂子。

    王君瑶清楚他的小心思,便拧他:“别不识好歹!”

    她放低了声音,“人家选了你大哥,没选你。公平竞争,败了就要认。再说了,她适合你大哥,不适合你。你大哥不需要亲家帮衬,你需要啊。你有什么,你跟你大哥怎么比?赵立翔你就是不识好歹,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借着你大哥的势,挑个家里条件好点的姑娘。”

    本来赵立翔就恼火,被他母亲这么一念叨,更恼火了。

    “我搬出去住。”

    王君瑶气得头疼:“你要是敢搬出去,你就等着给你妈收尸。我好不容易把你盼大,你就这样报答我呀?我是白养你这个儿子了。”

    斗不过自己老妈的赵立翔起身回房。

    “你不吃晚饭了?”

    “不饿。”

    王君瑶这次不想惯他,不吃那就饿着!

    *

    半夜林遇梵醒来发现枕边无人,她也不知道赵之敖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便起床出去看看。

    他卧室里没人,往外走,书房里也没人。

    倒是二楼小过厅窸窸窣窣有人在吃东西,出去一看,原来赵立翔半夜饿了叫佣人给他煮了碗面条。

    赵立翔看见林遇梵,猜测她是出来找赵之敖的,便道:“大哥还没回来。”

    林遇梵点头,问他:“你在等他?”

    赵立翔微微一愣,反问:“你也认为我应该跟大哥道歉?”

    林遇梵手搭在外面的椅背上:“他跟我说,你和妈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他没有必要特意为难你。他让你远离的人,也应该是他深思熟虑的。道不道歉倒是其次,他给你的建议,你应该听到心里去。”

    赵立翔看着林遇梵,这话他倒真听到心里去了,“你也觉得季书同不可深交?”

    林遇梵摇头:“我不清楚。或者除了跟季书同本人有关外,还跟他的身份和所处环境关系重大。”

    “如果是你,你会放弃跟季书同深交吗?”

    “我会尝试跟你大哥沟通,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如果我说出我的想法,他还是坚持,那他的坚持很可能是对的。因为你大哥不是个特别倔强,蛮不讲理的人。”几次吵架,只要是她特别坚持的,赵之敖大部分都屈服了。

    赵立翔陷入沉思,他搅拌着面汤,或许林遇梵是对的。

    大概十二点,赵之敖才回来,他径直回书房,没搭理坐在小过厅的赵立翔。

    赵立翔站在书房门口,没进来。

    “社长今天问我要不要换部门,我明天去回他,从编辑A组换到B组去。”

    “想通了?”赵之敖瞟他一眼。

    “大嫂刚才跟我聊了会儿,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

    赵之敖:“……”

    “不过我给季书同出版书籍的事,已经开始了,如果突然停止,对他打击应该挺大。我想把这件事做完。反正他不知道是我帮他的。他也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粘着我不放。”

    赵之敖看着他那幼稚地不行的弟弟,微微有些不耐烦:“你帮季书同出书的事,既然已经开始,那就不能贸然停下来。你站门口干什么?进来说话。”

    赵立翔只好晃悠悠走进书房,拉开椅子坐下。

    *

    周六林遇梵和五哥一起去鞋厂见了谢老板。

    鞋厂后面的厂房已经有新买家,就是前面的两栋宿舍楼至今无人问津。

    谢老板:“我听说你们现在一套卖1万,24套能卖24万呀,我是10万卖给你的呀。赵太太,你真赚大发了。”

    之后还会继续涨价,赚的肯定比谢老板想象中要多。

    林遇梵没接这个话茬:“另外两栋你打算卖多少?”

    “19万一栋,一转手你至少赚5万。”

    林遇梵手里根本没有这么多的现钱,她没搞明白这么精明的谢老板为什么不自己分开来卖:“你怎么不自己拆开来,一套一套卖呢?”

    谢老板有去申请过分拆产权,根本批不下来,因为政策还没正式落实,现在能审批下来的,都是有人脉的。

    他也不说实话,只笑道:“我懒得自己卖,有钱大家齐齐赚嘛。”

    林遇梵和五哥互相看了眼,猜到谢老板是自己申请不来才愿意卖给她的。

    “我手上没现钱。”她明年初要开出版社,也是要花钱的。

    谢老板嘿嘿笑了笑,季书宽出事后,他才知道林遇梵身份,现在他哪里会相信她会没钱。

    他恭维道:“赵太太,你手指缝漏一点点出来,都够我谢某人吃几年的。”

    林遇梵:“我有钱就不会欠你5万尾款了。”

    谢老板不信她:“你问赵老板要他还能不给你?”

    “我不喜欢伸手跟人要钱。”

    林遇武适时道:“谢老板,你价格放便宜点,我们可以考虑。太贵就算了。赚三瓜两枣的,我们也懒得折腾。你先想好了,我们再谈,19万我们肯定是不会考虑的。”

    又聊了会儿,他们才上车离开。

    到了车上,林遇武给妹妹建议:“如果他能把价钱降下来,这个生意可以做的。”

    “我手上的钱不够拿下他那两栋楼。”

    林遇武:“也不是没有办法。”

    林遇梵看向她五哥:“什么办法?”

    “加快速度把第一栋宿舍楼卖掉,就按照你说的,每次只加1块钱,现在问的人多,估计一个月内就能全部卖掉。卖完到手资金可能有将近30万。我去压谢老板的价钱,争取30万拿下他那两栋楼。”

    虽然这个办法刚才已经林遇梵脑海中快速闪过,但她还是笑着恭维她五哥:“还是五哥你有办法。”

    “那是。也不问问我是谁?我是你哥!”林遇武就吃这一套,被夸了能高兴一整天。

    林遇梵见五哥笑,她也笑了:“我们可以跟谢老板沟通一下,像第一栋楼那样,分两期付,看他能不能接受。我们不能把钱都压进去,万一纸厂那边谈成了,也得花钱。”

    “对对对,我去跟他沟通。”

    “纸厂那边怎么样了?”

    “康年给他把价压到2万8,余老板气得直接把他电话挂掉了。我准备让我朋友再压他一次价,看他还能不能咬死了一分不降。”

    对于职场林遇梵是随缘的,“有机会就拿下,没机会就算了。”

    “行,他肯降价我们就要。”

    林遇武看了眼窗外,“我等会儿在路口下车,我今天约了人喝茶。”

    *

    秦海在渣打山道租了一个办公室,准备办杂志事宜。

    杨品文抱着一盆富贵竹,等在办公室门外,差不多11点,才有一个员工来开门。

    在办公室等到三点半,秦海才姗姗来迟。

    秦海对杨品文的态度极其暧昧,既不直接拒绝,也不上他的钩,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送来富贵竹,秦海让摆在案头,还夸他会挑选。

    但说到正事,秦海就闪烁其词,不给正面答复。

    杨品文实在着急了,只能挨着秦海的位置坐下,在秦海的大手搭在他大腿内侧的时候,他抓住机会,略显娇憨地问:“秦主编,我想跟南锣和四木约稿的事,能有眉目吗?”

    秦海瞥他一眼,放在大腿内侧的手收了回来。

    “南锣上次确实答应了,但他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气候,临时改变主意,上周坐船去美国了。”

    “啊?这……去美国了?”

    “是啊,他要去美国,我也没办法。”

    杨品文想了想,屁股又往秦海那边蹭了蹭:“南锣不行,那四木呢?”

    秦海摇头:“四木没来港城,他生了重病,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医治好,约稿的事也别想了。”

    所以,他杨品文上次是被秦海白嫖了?

    杨品文生气又不敢发作,只能求着秦海再白嫖他一次,乞求他能给自己一些资源。

    *

    今天编辑部开会,让林遇梵大感意外的是,杨品文声称拿到了四木一部小说的版权。

    小说名《丰满的女人》。

    林遇梵震惊地五官都掉地上了。

    编辑们满是好奇,汪总编则满脸惊喜,“品文真是不负众望。”

    陈主任则关心价格:“你跟四木见面了吗?怎么谈的?”

    杨品文说:“首印至少5000册,定价要求1元以上,版税20%。”

    有编辑马上质疑:“这版税也太高了吧?我们今年最高的啸鸣版税也才11%,大部分作家的版税都在8%以内。”

    杨品文冷笑道:“四木就这要求。你有什么办法?不答应也可以,他换一家出版社,人家可以首印10000册,我们做得到吗?”

    虽然要求和价格都高,汪总编还是力排众议,“我们先看看这本书的质量,如果没问题,就定下来。我跟上头汇报。”

    陈主任:“阿梵,你这两天把这本书打出来,大家尽快传阅。”

    所以,手稿第一时间落到林遇梵手里。

    杨品文盯着林遇梵,“我们之前的打赌,你没忘吧?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登报道歉?”

    林遇梵当然记得,杨品文若能请来四木,她给他登报道歉,若不能请来,杨品文也登报,但不是道歉,而是自认是头蠢驴。

    林遇梵:“你确定你请的真是四木吗?”

    杨品文脸色微变:“哎,你什么意思?赌不起?”

    “不是我赌不起,你要是真能请得动四木,并用她名字出版小说。我肯定给你登报道歉。我就怕你请的是水货。”

    “哎!陈主任,你快管管你的人。你听听她说的话。”杨品文那尖锐的声音叫嚷起来,“她污蔑我。”

    陈主任赶紧灭火:“阿梵,不许乱说话。”

    杨品文冷哼:“我就加快速度,争取十天出版。我等着你登报道歉。”

    林遇梵没再搭理,她拿起所谓的四木手稿,下楼去。

    整部小说,不过9万字。

    她打字速度快,一天能打出来。

    她在后面打,王牧寻在前面。

    王牧寻越看眉头皱的越深,“确定四木是大作家的别号吗?”

    林遇梵微微挑眉:“谁知道呢。你觉得怎样?”

    “不好形容。用词很独特。就是一桌好材料,你以为会做出满汉全席,结果做成了烩菜。”

    王牧寻是会形容的。

    林遇梵笑着点头:“烩菜也挺好吃的。”

    王牧寻解释:“烩菜好吃,但不是这个价位。20%的版税啊,到手至少1000!我的《螳螂》去投稿,能拿到50元稿费就很不错了。”

    林遇梵当天就把《丰满的女人》打好给到了陈主任,她算是除了杨品文外,第一个看完这部小说的人。

    小说质量在她看来不如烩菜。

    烩菜起码吃起来有味道,他这本小说全文淡而无味,只有辞藻的堆砌,以及一种普通男人对上等女人的窥探。

    群青要出版这部小说她没意见,反正不花她的钱,但她绝对不能让别人打着四木的名号招摇撞骗之余,还污了四木名誉。

    这件事,她不能坐以待毙。

    *

    崔原在家喝着豆浆,嘴里吃着牛肉馅饼,不时往对面楼张望。

    他这边的窗户特意做的两层窗帘,外面的薄纱,里面的遮光。

    他躲在薄纱后面看对面楼时,外面很难觉察到他的存在。

    他特意买了一副望远镜,想要窥探对面镇安公寓的一举一动。

    这几天进出的人很少,一个是姓庄的小队长,两个陌生面孔,还有一个厨子每天外出采购。

    从厨子采购的东西来看,三楼至少住着七八口人。

    甚至不止。

    崔原咬了口馅饼,忽然发现对面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站了起身。

    刘胖子?!

    只见刘胖子低着头,戴着帽子,边走边往外扫了一圈,随即匆匆朝楼梯口走去。

    刘胖子是保密科的人?还是说刘胖子被保密科收买了?

    这狗东西。

    崔原拿过望远镜,朝对面三四楼的窗户看,可惜那边一直拉着窗帘,完全看不出里面的动静。

    匆匆把肉饼吃完,又一口把豆浆闷了。

    崔原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看。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刘胖子从楼上下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正想下楼去看看,此时对面又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的男子。

    这人没停下来张望,闷头往楼梯走,估计是早就在远处眺望好了,而且不是第一次来,他很熟悉这里。

    这男的是谁?

    崔原赶紧找出之前在南京执行任务时用的特种进口相机,等了大概半小时,那中年男人才下楼来,他咔咔抓拍两张。

    这男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

    回到家,林遇梵坐在卧室的书桌上,花一个小时写了一篇《旅港见闻》,准备以四木的名义进行投稿。

    写完她又将全稿润色了一下,然后誊抄到稿纸上。

    听见外面起居室有说话声,她快速把稿子塞进抽屉,拿出记事本,假装记事。

    赵之敖刚下班回来,他给她买了一瓶玫瑰精油,特意拿进来给她。

    外面夕阳还没落山,但屋内光线明显是不不足的。

    “你怎么不开灯?”他进屋先把灯打开了。

    林遇梵说:“窗边还很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法国的玫瑰精油,马上冬天了,你应该用得着。”他不懂这些东西,纯粹是看包装好看就给她买了。

    “写什么呢?”他问。

    林遇梵随口敷衍:“写计划。”

    “什么计划?”

    “开出版社的计划。”

    还真开始筹备了?

    赵之敖最不高兴她的一点就是:“尽往文人堆里钻。”

    林遇梵想起他之前说“文人多流氓”的话,忍不住吐槽:“你不是文人,你不流氓?”

    “我流氓?”赵之敖把玫瑰精油往边柜上一放,一步步往前走过来,边走边解衬衫纽扣。

    她坐在桌前,瓷白的脸,艳色红唇,微微有些疲懒,看着很是勾人。

    林遇梵赶紧合上记事本,脑子里闪过一个字:逃。

    可惜已然来不及。

    流氓赵之敖下一秒就把她逼到了桌角。

    “马上吃晚饭了。”她小声提醒。

    赵之敖不管:“先吃你再吃晚饭。这够流氓吗?”

    林遇梵轻轻踢了他一脚,“流氓!”

    那他就再流氓点,当即把她转了个面,让她面朝窗户,背朝他。

    林遇梵紧急提醒:“等会儿桂香就进来了。”

    “你怕人看见,但流氓不怕。”

    他还骄傲上了!

    林遇梵无语。

    她后悔招惹他了。

    之前几天她来月事,某人憋了一个礼拜,此时火气正旺。

    她前面是书桌,书桌靠着窗户,窗户外面是花园。

    刚好此时林明哲在楼下跟赵景秀养的狗狗玩皮球。

    林遇梵仿佛看到了救星,她刚想?? 要喊,结果身后被重重一撞,她差点没控制住大叫出声。

    以往他都是撩前面的旗袍,今天不一样,他撩后面的。毫无预警之下,那酸爽,他差点被绞死过去。

    “姑姑!姑姑!”这会儿不用林遇梵喊,林明哲在楼下看到她了。

    桌子一下一下撞到墙上,林遇梵哪里还发得出完整的声音,她只虚虚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

    林明哲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姑姑一个人趴在窗前往外看,他看不见她身后的赵之敖。

    “姑姑,下来陪我玩皮球。”

    她倒是想下去陪侄儿玩踢皮球,可现在身后有两个小皮球正啪啪打过来跟她玩耍呢,她哪里还顾得过来。

    “姑姑!快下来嘛。”林明哲缺少玩伴,看见谁就缠着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在外面看着会更兴奋,他们之前也没试过从后面来,没想到发现了新世界,赵之敖倒是看过外国书上描写的,从后面来,既深入又能直击重点。

    这丰沛又响亮的水声,让他确定,这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桌子有节奏地撞在墙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夕阳下,她双颊绯红,仿佛喝醉了一般。

    那份快乐,似乎可以不吃晚饭,再来一趟 。

    “姑姑!姑姑你来呀!”林明哲还在下面蹦跳着喊话,赵之敖直接伸手去拉过窗帘,把他隔绝在外头。

    第47章  老板娘?!!!!

    夕阳透过窗帘照进来, 只能隐隐约约看得清室内的影子。

    那团影子在斑驳起伏中愈加激烈。

    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通体舒泰了。

    若不是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儿,今天的作业他必要再做一遍。

    就这么站着,她在前, 他在后。

    周围空气里弥漫着耐人寻味的气息, 奶白色的雨滴一点点滴落在木地板上。

    他们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红玉在敲门, “大少爷, 大少奶奶, 吃晚饭了。”

    林遇梵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他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啵,声音清亮, 窘得她面色桃红。

    他弯腰收拾干净, 附耳跟她说了句:“晚点再来。”

    林遇梵拧他, 差点走路都走不稳, 最后还是他把她抱进浴室清洗了一遍,才算缓和下来。

    吃完饭她把稿子誊抄完毕, 塞进信封,准备明天上班路上, 投递给《港明日报》。

    左思右想后,为了避嫌,她没寄给赵立翔, 而是寄给了《港明日报》一位从海城来港的编辑。

    从海城来的人, 特别是媒体人, 不会不知道四木。

    而《港明日报》以前就报道过四木的事迹,看见她投稿, 肯定会优先刊登。

    投递完毕,她才如常去上班。

    路上碰见王牧寻,王牧寻远远看见她,就一路小跑跟上来,跟她并排走着。

    林遇梵问他:“你的《螳螂》投稿了吗?”

    王牧寻点头:“上礼拜投的,还没消息。”

    林遇梵知道这类杂志的稿子都是要提前1-2个月的时间筹备的,她说:“等吧,年底应该会有消息。”

    “没事,我在写别的小说了,这本不行,就投另外一本。”

    “可以。杀男主的角色我已经有怀疑对象,但还不确定,等找时间我再看多两遍。”

    “你应该猜不到。”

    “为什么?”

    王牧寻笑道:“我不能提醒。反正也不急,到过年的时候,如果你还没猜到,你请我吃顿好的,猜到了我请你吃顿好的。”

    民以食为天,他们每次打赌都离不开吃的。

    林遇梵笑着答应:“好啊,一言为定。”

    王牧寻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天下班,回家路上你猜我遇见了谁?”

    林遇梵摇头:“谁?”

    王牧寻:“杨品文。他和他那个表哥在巷子里拉拉扯扯的,他表哥说什么,‘你这给的也太少吧’?还说‘出了也没我名字,钱我还拿那么少’,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林遇梵顿住脚步,略微有些激动:“他们说什么?”

    王牧寻又学了一遍,之后才问:“你怎么那么激动?”

    林遇梵也没说出自己的怀疑,只道:“就像你说的,他们这对话就奇奇怪怪的。”

    “确实奇怪啊。”王牧寻问她:“你跟他打赌输了,你真给他登报道歉啊?”

    “输了就登报道歉呗。现在不还没输吗?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他弄虚作假,请了个假的四木呢?”

    王牧寻皱起眉头:“不至于吧?这么下作?被四木发现,肯定会把我们告上法庭。”

    林遇梵:“你也说了,出了事,告的是我们出版社,又不是告他杨品文。”

    有道理。

    好像是这么回事。

    王牧寻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所谓大作家的行文这么奇怪。我昨天都没好意思多评价。如果四木是假的,那昨天杨品文跟他表哥在小巷子里的对话就刚好对上了。”

    林遇梵假装被点醒了似的,“真的!真有可能是这样,王牧寻你脑子怎么这么灵活!”

    王牧寻被她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笑着挠了挠头,想了想又问:“我们要怎么证实他撒谎呢?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四木本人吗?”

    林遇梵:“联系四木,那不是往外捅娄子了吗?到时候我们两个吃力不讨好,总编和主任可能还会埋怨我们。”

    王牧寻脑子转得快,“我们想办法找到杨品文表哥的字迹,再对比一下,你手上《丰满的女人》手稿,不就出来了吗?”

    “你能找到他表哥的字迹?”如果能多一个佐证,那会更好。

    “想想办法应该可以,之前杨品文曾经拿过他表哥作品给其他编辑看,社里有存档的,我去找找。”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群青。

    上午杨品文来上班,跟汪总编、陈主任商量后,基本上确定,这个月底前出版四木的小说《丰满的女人》。

    要求也全按照“四木”开的条件来。

    现在就等社长盖章签字,然后申请好书号就可以付印了。

    群青出版社的刘社长不管事,换了老板后,刘社长积极了一段时间,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取得老板信任,这位社长又开始懈怠。

    几乎隔天来坐一坐就走,今天他就没来,所以等他明天来上班,签完字才能去申请书号。

    *

    崔原跟着高主任到他们新租的仓库监工。

    最新一批运来的物件,全部用木箱子包装地严严实实的,上面用毛笔写着“轻抬轻放”,没人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崔原瞥了眼不远处的刘胖子,小声跟高主任说:“主任,我昨天无意中看见了刘胖子。”

    高主任忙侧头看过来:“什么?”

    崔原靠近高主任,声音更低了,“我看见他鬼鬼祟祟进了镇安公寓。”

    高主任眼神微变,少顷,才忍不住骂了句:“他妈的。”

    “我怀疑他是保密科安插到我们这儿的一颗钉子。”

    高主任知道崔原早看刘胖子不顺眼,他也担心崔原会故意打击对方,但崔原做事有分寸,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事上设陷阱撒谎。

    他叮嘱崔原:“以后,需要保密的事,不要让他知道。你们在他面前说话也注意一点。”

    崔原马上答应了一声:“我明白。”

    高主任回想刘胖子最近热衷追查季书宽的死因,并且把目标对准了赵之敖,他“嘶”了一声,“你说,保密科会不会想要对付赵之敖?”

    崔原想了想:“有可能的。主任,我看不如就让他们互相斗,让赵之敖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知道,地头蛇的厉害。”

    高主任白他一眼:“你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

    “我傻啊,我当然不会在外面乱说。”

    崔原见主任没反驳他的观点,就知道主任对他的建议是认同的。

    他抬起头,刚好刘胖子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崔原低声提醒:“他过来了。”

    高主任喉咙里应了一声,抬高声音对监工说:“注意点啊,一定要轻抬轻放,里面的很可能是瓷器。稍微重一点可能就碎了。”

    刘胖子走过来:“主任!崔队!”

    高主任这才回头看向刘胖子。

    刘胖子说:“主任,刚才保密科的庄队长来过,他说这批货要加强安保,单靠我们几个在这里轮流守着肯定不行。”

    崔原压着心头的不耐烦:“不是请了安保公司吗?庄队长亲自挑选的十几个人,下午就开始轮流荷枪实弹守着,保密科的人要是不放心,让他们自己来守着。”

    刘胖子嘿嘿一笑:“我也烦他们。尽给我们找事做。”

    高主任问刘胖子:“季书宽的案子,你这边有什么进展?”

    刘胖子:“听说赵之敖要给他母亲摆寿宴,到时候几个姨太太肯定是要出现的,不出现那就有问题了。”

    崔原不禁问:“到时候,你怎么知道几个姨太太有没有出现?”

    刘胖子早就想好了办法:“他们只要宴请宾客,肯定就有仆人进出,我想办法混进去。”

    崔原手背拍了拍他的肚子,半开玩笑道:“就你这身板,混进去马上就被发现,别到时候要我替你收尸。”

    刘胖子早想捏死这崔原,他忍着怒火,“要不崔队你替我去?”

    崔原摆手:“现在老子的任务就是盯紧这批货,不然出事了,怎么跟保密科交待?”

    高主任叮嘱胖子:“赵之敖不是普通人,要去他家,你最好谨慎点。你现在代表的是我们办事处,出事了,赵之敖是找我的。”

    要不是知道胖子的真实身份,高主任会直接给他一个命令,不让他这么鲁莽。

    现在么,他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到时候不用他承担责任就行。

    *

    赵家花园里,王君瑶和林遇梵等人坐在小客厅商量寿宴需要宴请的宾客。

    “我在港城没什么认识的人,就你表姑贺太太一家是一定要请的,还有我一个堂妹年初也搬来港城了,她们家也要请。其他主要是看之敖要请什么人。”

    林遇梵应了一声:“我晚点问他。”

    刘芳想了想,问:“季家兄妹要不要请?”

    王君瑶现在可不想跟季家再有什么来往,便找了个借口:“他们家刚办了丧事,还是别请了。你请了,人家是来好,还是不来好?都两难的。”

    正说着,赵立翔从外面回来,他听见母亲和二婶的对话,说:“不用请,季书同回海城了。”

    王君瑶诧异:“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就今天早上的轮船。”赵立翔坐下扒开一个橘子,吃起来。

    “回去干什么?调回去工作?”

    “最近北边解放的城市越来越多,他估计是看到苗头了,他回去把他们季家的田地和老宅子处理掉。”

    林遇梵没想到季书同还挺有远见。

    赵立翔吃着橘子,难得跟她们聊他报社的事,“你们还记得四木吗?”

    王君瑶和刘芳几乎异口同声:“记得呀,搞倒老二房那个作家嘛,怎么了?”

    林遇梵手中剥瓜子的动作也是一顿。

    “他给我们日报投稿了。”赵立翔有些兴奋,“写了一篇游记。明天刊登,特别有意思。”

    王君瑶点头:“我明天看。”

    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林遇梵松了口气,看来不用再另外想办法了。

    林遇梵单独把赵立翔叫到一边聊了几句。

    而此时,三楼章艾明的卧室里,赵之敖站在窗前,正往外看着,花园里的异木棉看得正盛。

    粉红色的花海,连成一片。

    章艾明说:“上头指示,不能让这批货离开港城。”

    赵之敖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

    章艾明:“云南挖出来的一批价值连城的文物。”

    “那确实不能让他们运走。”赵之敖想了想:“我来想想办法。”

    “对了,那个刘胖子太碍事,我已经命令荆棘想办法除掉他。”

    赵之敖点头:“要是我,先把季书同给杀了。只有杀了他,才能斩草除根。”

    章艾明也没办法:“组织规定,不杀普通人。”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季彪的儿子。他见过你的脸。”

    纪律要遵守,章艾明无奈:“除非他是特务,或者他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或者阻碍我们完成任务,不然都不能杀。”

    赵之敖双手撑腰,回过头,实在没脾气了,“我不认同。我的耐性快磨没了,等他从海城回来,我必须干掉他。在我看来,他已经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你不能出手,我可以。”

    章艾明没有阻拦他。

    她忍不住笑道:“这样也好,我不能做的,你能做,这就是你保持党外身份的好处。”

    *

    不出所料,《港明日报》的生活副刊第二天就登载了林遇梵投稿的港城见闻。

    并且放在了显眼的位置上。

    这日午休后,林遇梵教刀姐打字。

    刀姐已经学过两次,她手快,但脑子跟不上,经常出错。

    林遇梵拿出一张报纸,看似随意一指:“刀姐,你试着把这一段给打出来。你慢慢打,不要着急。按照我教你的口诀,记不住你问我。”

    刀姐答应着:“有你在我身边坐着,真让我安心。阿梵,你现在就是我师父。明天我请你吃早餐。”

    “好呀。”

    刀姐打的很慢,一个一个字,边看报纸边慢慢打,边打她还边念。

    “旅港见闻,文前声明,本人四木从未有出版小说之计划,以后亦不会以此笔名写小说,任何以我笔名四木出版的小说,均为侵权行为……”

    打着打着,刀姐忽然看向林遇梵。

    她脑子转的慢,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指着报纸对林遇梵大喊:“四木!阿梵,是四木!”

    而前面王牧寻、阿棠和强叔在她念声明的时候已经听出苗头,回过头来。

    林遇梵假装不知情,拿起报纸细看,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阿棠又把声明念了一遍,才道:“四木不写小说呀?那楼上那个太监请的是谁?”

    王牧寻马上附和:“《丰满的女人》谁写的?”

    刀姐茫然摇头:“谁知道啊?”

    阿棠平时最讨厌杨品文那不男不女还骄傲地不行的样子,他冷哼一声:“杨太监请来的肯定是冒牌货!”

    强叔跟林遇梵不对付,他可不希望杨品文输,林遇梵赢。

    强叔反驳:“你们怎么知道,《港明日报》这个四木是正版的,杨品文那个是冒牌货?”

    其他人都懒得搭理他。

    林遇梵看向刀姐:“这怎么办?”

    “我们去找主任。”刀姐拿着报纸敲门进了主任办公室。

    其他人也跟着进去了。

    陈主任午睡刚醒,额头上都睡出印子来了。

    刀姐:“主任。你看看这个。”

    “什么呀?”陈主任拿起眼镜快速看了一眼。

    这不得了!

    王牧寻问:“我们给四木出版小说,他本人来签字了吗?”

    “没有。都是杨品文带着合同出去给四木签了拿回来的。”

    阿棠断定:“那这个四木肯定是假的,我怀疑是杨品文随便找人冒充的!”

    门口突然传来杨品文的声音:“冒充什么?”

    回头一看,杨品文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社长刚签字盖章的文件,他是下来找强叔,让强叔尽快去办理书号的。

    “品文,你来得正好。你快来看看。”陈主任把报纸递给他。

    杨品文接过后,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当即变了。

    秦海不是说四木没来港城,快要病死了吗?

    强叔在他身后给他上加强针:“会不会报纸上这个才是假的?”

    此时汪总编被叫下来了,楼上的吃瓜群众也跟来看热闹。

    小小办公室,挤满了人。

    杨品文快速整理脸上表情:“陈主任,汪总编,秦海秦主编给我介绍这个肯定是真的,你想想四木在哪儿出名的?在《光明日报》呀。秦海以前是《光明日报》主编,四木是他手里火的,他介绍的四木能作假?”

    汪总编点头袒护:“有道理的。秦海介绍的人应该错不了。”

    陈主任:“能不能让四木跟我们见个面?”

    杨品文摇头:“不行,四木生病了,病的很严重,不方便见人。”

    林遇梵暗自咒骂:“你才生病了!”

    这么巧?陈主任半信半疑:“那我们去见他行不行?”

    杨品文想想,或者可以找人假扮四木?

    “要不,我先去问一声?看他同不同意?”

    王牧寻正要说话,林遇梵已先出声:“你问谁啊?秦海还是四木?”

    “秦海。”杨品文回答完后,才醒悟过来问话的是林遇梵,他忽然提高了音调:“你是谁啊?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跟杨品文相比,林遇梵非常冷静:“你跟我打赌在先,如今事关输赢,我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杨品文恍然大悟般:“哦,我知道了,你怕输给我,所以模仿四木去投稿是不是?”

    林遇梵哑然一笑:“《港明日报》应该比你懂得辨明真伪。四木是在《光明日报》火起来的没错,不过大家可能不知道,四木和秦海最后闹翻了。”

    杨品文明显没想到林遇梵会知道这些内幕,他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叔子以前就是《光明日报》的编辑。所以我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内幕。四木写的抗日记事系列,最后一个故事<卖香烟小女孩>,牵扯出了平安里54号的汉奸事件,而秦海的大哥就是其中一个汉奸。”

    众人哗然,卉岩看过那个故事,她好奇:“这是真的?我听说有三个汉奸,最后都被枪毙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姓秦,难道就是秦海的大哥?”

    林遇梵点头:“真的。秦海当时为了保住自家大哥,擅自拦截了四木最后一份稿件的登载,逼得四木把稿子转投给了《光明日报》的另外一个主编苏一白,事件曝光后,秦海被迫辞职。”

    卉岩像跟林遇梵说二人转似的,“所以秦海是被解雇的?难怪,他好好的《光明日报》主编不做,跑来港城重新开始。”

    杨品文反叱:“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怎么之前开会,不见你说你知道这些内幕?”

    强叔附和:“是啊。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小小文员,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林遇梵白了强叔一眼:“你能说话,我为什么不能说话?之前开会我只负责记录,不需要发表意见。而且除了报纸上这个声明,我们还发现了其他的证据。”

    还有其他证据?

    杨品文撒娇似的看了眼汪总编。

    汪总编赶紧摆了摆手:“品文不是说,先问问秦海,让我们见见四木真人吗?那我们直接问四木不就好了?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怎么?心虚怕看证据?”林遇梵是半点不客气,反正小说出版社的工作流程和内容她基本都清楚了,不清楚的,她也可以挖人,今天这事之后,她大不了离职,也要掰扯清楚。

    心虚之人肯定大声反驳表面不是自己心虚。

    汪总编偏向杨品文,而陈主任肯定也偏向自己人。

    陈主任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在乎这点时间。既然阿梵说有其他证据,我们不如先看看证据。”

    其他人赶紧附和:“是啊,先看看证据嘛,又不吃亏。”

    王牧寻已经先往外走,林遇梵也跟着出去,其他人都从主任办公室出来。

    王牧寻从抽屉拿出一份稿纸:“这份稿子我是从仓库里翻找出来的,是杨品文表哥利准上次投稿出版没过的小说底稿。”

    杨品文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林遇梵则从自己抽屉拿出一张稿纸:“这个是《丰满的女人》的其中一页稿纸,我昨天扣下来的。”

    两份底稿并排放在桌上,林遇梵说:“你们对比一下,这两份小说的笔迹。”

    众人围观过来,都是有文化的人,只要稍微对比,不难看出,这两份小说底稿的笔迹一模一样。

    经验老道的编辑马上道:“这笔迹一样啊!你看这个‘是’字,这个‘我’字,一模一样的!”

    “对!确实一样!”

    王牧寻提高了声音:“我们之所以会怀疑杨品文,是因为我前天傍晚在路上遇见杨品文和他表哥拉拉扯扯在吵架,杨品文表哥说了一句‘书出了也没我名字,钱我还拿那么少’,就因为这句话,我们开始怀疑,开始梳理种种的漏洞。你们看过书的,可以对比一下,《丰满的女人》用词习惯和行文风格与四木抗日记事系列是大相径庭,完全不同的。”

    卉岩:“杨品文,你跟你表哥一起串谋骗出版社的钱啊?”

    陈主任黑着脸看向杨品文:“这你怎么解释?”

    杨品文咽了咽喉咙,“我跟我表哥拉扯是因为别的事,至于什么用词习惯,那小说和纪实故事本来就风格不一样的,没办法拿来对比。”

    陈主任:“你没解释字迹问题。”

    杨品文忽然转了个圜,他拿起《丰满的女人》单页稿纸,说:“没错,这确确实实是我表哥的字迹。因为《丰满的女人》四木原稿比较珍贵,我怕遗失,所以我找我表哥誊抄了一本,这就是为什么字迹一样的原因。”

    林遇梵:“那四木的原稿呢?你别告诉我原稿不见了。”

    “原稿我给汪总编了。”

    刚才已经出了一头冷汗的汪总编也转过弯来,他忙点头,“对,品文确确实实给了我一份《丰满的女人》手写稿,就在我办公室。”

    很快,汪总编把那份手写稿拿来,这是杨品文当初为了让更多人能尽快传阅,提前誊抄的一份手写稿。

    这手写稿是他老婆帮忙抄的,字迹清秀整齐。

    “你们看看,这才是四木的笔迹。”

    林遇梵瞄了一眼,摇头道:“你这一份,纸张是崭新的,一个折角都没有,特别是这钢笔字,墨都还是新的。显然你这一份才是刚誊抄的。而你表哥写的那一份,看着就已经写了好久,更像是原稿。”

    “你这是胡搅蛮缠!”杨品文扯高了嗓音。

    卉岩:“阿梵说的有道理。你拿出来这一份,更像是誊抄的,不像原稿。”

    其他人,一半赞同林遇梵,一半心里赞同,但总编在这儿,他们也不好出声。

    果然,汪主编又来护犊子了,“单凭你们这个主观感受就来辨别真伪,这不合适。我们还是要公平一点为好。”

    杨品文急急道:“是啊,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

    林遇梵微微一笑:“你别急。我还有证人。”

    还有证人?

    “什么证人?”

    林遇梵:“我请一个看过四木笔迹,手里还有四木手稿的人来鉴定真伪。”

    王牧寻也懵了,“请谁啊?请秦海?”

    卉岩担心道:“就怕蛇鼠一窝。”

    正说着,门口有人敲了几下,一开始没人理会,又敲了几下,才有人回过头去。

    刀姐声音大,“找谁啊?”

    站在门口的是赵立翔,他已经在那儿站好一会儿。

    杨品文看见赵立翔像看见救星似的,“赵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他可以借着招呼赵公子的机会,先摆脱这些人,再去找秦海想办法,只要时间充裕,完全可以找人来扮演四木。

    听杨品文这么招呼,众人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位要给男性朋友出书的赵家二公子。

    杨品文继续:“今天我们这儿比较乱,我们先到外面去聊。”

    赵立翔往里走:“不用出去了,我没空。”

    “啊?那你来……”

    “我大嫂让我来的。”赵立翔说着走向林遇梵,略微嫌弃地看了眼周围,“大嫂你就在这种地方上班,我大哥知道吗?”

    大嫂?!赵立翔叫她大嫂,那林遇梵岂不是赵之敖的老婆?

    原来林遇梵刚才说的小叔子就是赵立翔!

    人家这人脉想要查四木身份,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杨品文瞬间腿软。

    他这次捅到马蜂窝了。

    其他人震惊的瞳孔都差点掉地上。

    林遇梵现在只想打杨品文的脸:“立翔你手上有收藏四木手稿,你认识她字迹的,你看看这桌上有四木的手稿吗?”

    而楼上,难得来上班的刘社长,听说赵立翔来了,心想那不是老板弟弟么?

    本来已经打算下班回家,吓得赶紧下楼来。

    到了楼下办公室才知道,不止有老板弟弟,还有老板娘。

    第48章  老婆你教育的都对

    午后, 群青出版社二楼办公室,那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杨品文脸色铁青,站在人群边缘,他想跑, 但这么多人守着, 他很难跑掉。

    强叔是没想到林遇梵这么大的来头,难怪她底气这么足。

    心中早就连连懊悔, 他真是, 得罪谁不好, 去得罪一个阔太太。

    而赵立翔站在桌旁,只快速睃了一眼桌上的三份手写稿, 当即非常确定地说:“不用详细看,这些肯定都不是四木的字。四木的字非常粗犷狂野, 看一眼就能记一辈子。”

    林遇梵听到这个形容, 哭笑不得, 因为四木的字, 她是用左手写的,特意写得这么狂野。

    杨品文的心则瞬间凉了。

    汪总编手心在冒汗, 他这次被杨品文坑惨了,但杨品文手上捏着他的把柄, 他也不能马上弃甲投降。

    有钱人又怎样,再有钱也管不到他们出版社吧?

    当即汪总编笑了笑垂死挣扎:“赵公子不是有四木的手稿吗?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以作参考?”

    陈主任基本上已经相信杨品文造假,但还是严谨一点才能让汪总编几个心悦诚服, 便也道:“是啊, 赵公子, 你手上有四木的手稿吗?”

    林遇梵给了赵立翔一个眼神,示意他拿出来。

    赵立翔板起脸, 严肃起来,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先声明,只能看,不能动,这可是我的珍藏。”

    林遇梵想着赵立翔以为四木是大作家,把四木当偶像,着实有点荒谬,她压着嘴角的笑意,看着他从信封里抽出稿纸。

    轻轻展开后,放到了桌上。

    这是四木给《光明日报》投的最后一份稿件,当时是铁龙想办法给到另外一个主编苏一白的。

    “你们自己看吧。这是《光明日报》曾经刊载过的报道,上面有四木的签名和日期。”

    陈主任和汪总编站在前面,其他人挤在后排。

    卉岩忍不住评价:“一目了然,杨品文提供的两份手稿都不是四木的真迹。”

    杨品文不愿意坐以待毙,他快速把锅甩给不在场的秦海:“这是秦主编给我的,他说四木生了重病,那很有可能,是其他人帮忙誊抄的呢?”

    赵立翔当即道:“可以啊。马上把秦海叫来,当面对质。”

    杨品文马上答应,目前这种情况,他肯定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我去找他。烦请你们稍等。”

    说完他尴尬笑了笑。

    林遇梵知道这厮想趁机逃跑,“不用你去找。立翔你不是有他电话吗?打电话问一下情况就好了。”

    打电话是最快最省事的,陈主任也忙说:“对啊,打电话能马上问清楚情况。”

    赵立翔:“那借你们电话用一下。”

    外面办公室电话放在刀姐办公桌上,刀姐马上道:“电话号码多少?我帮你拨打。”

    在众人围着赵立翔打电话的当口,杨品文悄悄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就在他快速往门口溜的时候,一个壮汉堵在了门口。

    铁龙冷冷盯着他:“想跑?我们大少奶奶同意了吗?”

    杨品文尴尬笑了笑:“没没没……没想跑。”

    他只能老老实实站回原位。

    赵立翔拿出记电话号码的小本本,翻到秦海的电话,打去他家,结果他不在家,他太太让打他办公室电话。

    “秦主编办公室电话号码多少呢?”赵立翔对着开了免提的电话问。

    “你记一下。”对方报了个电话号码,刀姐在旁边快速记了下来。

    等挂断电话,刀姐又拨去秦海办公室。

    这回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听说找秦主编,忙道:“你稍等。”

    过了片刻,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传来:“哪位?”

    赵立翔:“秦主编,我是赵立翔。”

    秦海声音马上亮了几许:“立翔啊,上次实在招呼不周,你走了我都不知道。”

    赵立翔:“秦主编我今天打电话是想跟你确认一个事。”

    秦海:“什么事啊?你说。”

    赵立翔:“你认识一个叫……叫什么来着?”

    他回过头问。

    林遇梵小声提醒:“杨品文。”

    赵立翔:“你认识一个叫杨品文的人吗?”

    “杨品文?”秦海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谁,想着赵立翔特意打电话来问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便道:“不太熟。怎么了?”

    “不太熟”一出,旁边吃瓜的群众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今天有好戏了。

    11月底的天气,汪总编出了一额头的汗。

    赵立翔:“杨品文说,你给了他一份四木的小说原稿,并且授权委托他进行出版……”

    话没说完,秦海就赶紧把话接了过去:“怎么回事啊?我哪有权利代替四木委托他帮忙出版小说?你知道情况的呀,我跟四木……我跟四木怎么可能再有交集。”

    在边上的杨品文这才知道,自己也被秦海给骗了。

    之前秦海说,他跟四木很熟,四木生病不能来港,都是骗人的。

    但杨品文也不好直接反驳,因为反驳已经没有意义。而且他眼看要得罪赵公子,秦海那边他更不能得罪,万一以后还能合作呢?

    赵立翔:“也就是说,你没有找过杨品文出版四木的小说?”

    秦海:“绝对没有的事。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会伪造了四木手稿去骗你钱吧?”

    赵立翔笑道:“不是。这事说来话长,改天见面我亲自跟你说。”

    秦海也不好勉强,只问:“刚才说话的女子是谁?”

    赵立翔:“我大嫂。”

    秦海:“哦。赵太太啊。哎哟,我那天还想跟你说,希望你能帮忙引荐引荐,我这边办报缺点资金,不知道你大哥有没有兴趣投资。”

    赵立翔敷衍了一句:“我回头帮你问问我大哥。”

    秦海高兴道:“行啊,那就劳烦你了。”

    挂了电话。

    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

    事实摆在眼前,杨品文再也无可抵赖!

    杨品文哀怨地看着汪总编。

    汪总编怕?? 把杨品文逼急了,他把他们之间的破事给爆出来,他拿手帕抹了抹额上的汗,心里思忖着,这毕竟是出版社内部之事,赵家就算再有钱有势,也无权干涉他们。

    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让杨品文向林遇梵低头认错,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才能保住杨品文的工作。

    “品文,你太让我失望了。”

    杨品文低着头:“对不起,总编,我不是故意的。”

    “你过来。”汪总编对杨品文招手,“你过来跟赵太太道歉。”

    林遇梵拒绝:“在这里不要叫我赵太太。另外,我不需要他道歉。他只要实现承诺,去登报就行。”

    卉岩大声提醒杨品文:“登报声明:杨品文是头蠢驴,吹牛不打草稿,思考不带头脑!”

    众人哄笑。

    杨品文尴尬笑着点头哈腰:“我登,我明天就登。”

    汪总编责骂道:“你这次是大错特错,幸好还没对出版社造成实际损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这些人都会被你连累,保不住饭碗。”

    杨品文:“汪总编,陈主任,我错了。是我表哥出不了书一直缠着我,而我又心切想着帮群青扭转亏损的局面,才会走上这条路的。你们给我一次机会,我这个月工资全部拿出来,平均分给大家。你们看行吗?”

    拿出一个月工资分给大家,这显然是想用利益拉拢现场同事帮他说话。

    强叔和另外两个汪总编手下的编辑果然随风摇摆了过去。

    “我们都好说话。关键是看领导们的意思。”

    杨品文属于编辑部的,他的事理应汪总编说了算,汪总编怕陈主任有不同意见,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犯错理应处罚,杨品文从高级策划降级为策划,薪水也做相应调整,同时罚一个月的薪水,并且在《港明日报》登报道歉,实现他之前的承诺。”

    陈主任显然觉得这么快做决定太过仓促,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直接驳了汪总编面子,毕竟他职位是比汪总编略低的。

    他只能把问题抛给位置比他高的:“要不,问问社长的意思?他今天刚好在。”

    这种事私下跟社长沟通更好解决,社长那人不爱管事,平时都是他怎么说,刘社长怎么听的。

    汪总编忙点头:“对对对,是要跟社长说明情况的。我等会儿跟他回禀。”

    其他人互相眼神交流着,心里不免嘀咕,这屁.眼卖的真值!

    大部分人都不服气,但没人敢出声。

    汪总编看向赵立翔:“赵公子,今天实在是感谢你的帮忙。要不,到楼上我的办公室去喝杯茶?遇梵也一起。”

    赵立翔摆手:“这么大的事,就这么解决了?大嫂,你们出版社不行啊。”

    汪总编笑容僵在脸上:“……”

    刚刚平复心绪的杨品文心又提拎起来。

    林遇梵微微冷笑:“这出版社要是行,刚才都不需要你来作证,事情就解决了。杨品文冒名顶替知名作家,骗取出版社版税之余,还将出版社放置于违法的危险之中。这不是普通的犯错,这是职务犯罪。”

    听到“犯罪”两个字,杨品文脸上阴晴不定,心底咬牙切齿,这女人要不是赵之敖的太太,他真想找个人把她……

    汪总编尴尬笑道:“这次真的感谢你们的揭发,也正因为有你们帮忙,我们才得以及时制止犯罪。这次品文的错没有带来实际的损失,就算报警也是不会处理的。具体怎么处罚,等我跟社长商量后,我们内部还会再斟酌。”

    赵立翔来一趟,他非得要把这瓜吃明白了,他看向林遇梵:“大嫂,我是不是要在这里等结果啊?”

    林遇梵也很想马上就知道汪总编要怎么跟社长商量处理结果,她道:“汪总编,我把我小叔子叫来作证,我不能让他白出力吧?今天没有结果他是不会回去的。”

    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蛋疼!

    有了林遇梵出声,其他刚才不敢说话的也轻声附和了。

    刀姐最直接:“这个结果,反正我是不服。怎么算没有损失呢?他从财务支取了300稿税的预付款。”

    阿棠:“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王牧寻提醒:“再拖不去,我看社长马上要下班了。”

    汪总编没办法只好赶紧去三楼找刘社长,很快,也就十分钟不到,他又下来了。

    林遇梵见他满脸喜气地回来,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果然,汪总编笑道:“我跟社长汇报了情况,经过审慎考虑,在我刚才所提的基础之上,原本罚一个月的月薪改成罚两个月。300稿税的预付款也要即刻还回来。”

    他说完,现场安静了。

    杨品文觉得自己吃亏,林遇梵赵立翔等人觉得这换汤不换药,罚的太轻。

    赵立翔听完摇头讽刺:“你们老板知道你们工作这么负责,这么维护他的利益吗?”

    汪总编想着自己实在求不着这位赵公子什么事,大不了不做他那个订单,至于林遇梵,这件事之后,她肯定不会再来上班,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当即皮笑肉不笑地下软刀子:“今天确实感谢赵公子的帮忙,但这毕竟是我们内部的事,群青是个小出版社,还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实在是……赵公子,要不,赏脸到我办公室喝个茶?”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肯定也就告辞,不会再多管闲事。

    但赵立翔偏不,“你们老板是谁?我得跟你们老板聊聊。底下人这么处理事情,你们老板知道吗?”

    汪总编沉下脸,不说话了。

    杨品文生怕汪总编被吓得改了主意,当即捏着嗓子闹将起来:“你们有钱人不给我们这些底层老百姓活路,我知道错了,出版社各位领导宅心仁厚,给我一条生路,你们为何要把我往死里逼呢?把我逼死了,你们就高兴了吗?”

    赵立翔当即跟他杠起来:“哎!别捏着嗓子,说人话!谁逼你了?我什么时候用有钱人的身份逼过你?”

    “现在就是!”杨品文嗓子更尖了。

    林遇梵微微有些不耐烦:“好好说话,别捏着嗓子学女人,我们女人说话不这样。”

    办公室好几个人忍不住都笑了。

    杨品文咬牙切齿:“看看你们这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你们非得从我这里取乐子!主任、总编和社长都宅心仁厚,都愿意给我留条生路。就你们,摩拳擦掌的,不关你们事,你们还非得来搅局。”

    林遇梵咬牙:“你觉得我搅局是吗?好啊,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局我搅定了……我就非要痛打落水狗不可!”

    “你没完没了啦!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为所欲为?!”杨品文疯了似的咆哮起来。

    反正已经得罪林遇梵,沾不到她的光,强叔附和杨品文:“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太过分了。”

    刀姐白了强叔一眼:“强叔你闭嘴吧,阿梵哪里过分了?是杨品文非得在这儿跳!”

    杨品文心想就算林遇梵报警也没用,她又不是老板。

    这种事,只要不是利益损失方报警,警察是不会管的,

    林遇梵心想她不是老板她也要闹到让冤大头老板知道为止,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用四木的名义委托律师告他。

    这边正吵嚷着,准备下班的刘社长,经过二楼时,才知道这里还在闹。

    刚才汪总编只匆匆说了杨品文造假的事,至于怎么发现的,他因要赶着下班,没让汪总编详细说。

    刘社长当即问旁人怎么回事,旁人一说,吓得他赶紧进来。

    “二少爷……老板娘……”

    所有人都愣住。

    社长叫林遇梵老板娘?

    这事不难理解。

    林遇梵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冤大头新老板是赵之敖啊?他肯定是看她在这儿上班,放心不下,干脆把出版社买下来了。

    林遇梵跟刘社长确认:“老板是谁?”

    刘社长一脸的卑躬屈曲:“老板是赵先生啊。”

    “赵之敖?”

    “对啊。”刘社长一额头的汗,他看着林遇梵,心想,你不知道?你就别装我了。

    众人震惊:“!”

    林遇梵火气来了,“原来冤大头老板是我家呀?”

    她看向汪总编和杨品文:“那我现在有资格报警了吗?”

    谁敢说她没资格?

    汪总编解释:“赵太太,我真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铁龙,报警!”

    一直站在门口的铁龙赶紧下楼去报警,这里距离警署很近,直接去报警比打电话都方便。

    众人看着这峰回路转的剧情,一时间都没人敢说话了。

    谁能想到一开始被大家谣传为寡妇的小文员会是他们的老板娘?

    陈主任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失责的地方。

    刘社长冷汗直流,他天天摸鱼不上班的状态,全在老板娘的眼皮底下,他这位置恐怕保不住了。

    汪总编更不用说,他惊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孩子刚考上大学,他可不能失业!

    杨品文似乎还不愿意相信事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经脑子的话自己崩了出来:“外面好像下雨了。”

    卉岩忍不住吐槽:“神经病!”

    赵立翔也没想到自家大哥会买这么个小小出版社,他对林遇梵说:“这破出版社大哥肯定是给你买的。”

    林遇梵猜到了。

    等警察来了,调查清楚事实之后,直接以渎职贪污罪扣留杨品文。

    这个年代的港城警察,很多都不是什么好鸟,流程也不规范,进去班房如果没钱打点,那得脱层皮。

    而这次就算杨品文有钱打点,他的钱也没赵家的多啊,他吓得当即跪下来:“老板娘,你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坐牢他们都得饿死的。你发发善心,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嘴贱,我一无是处!”

    杨品文边说边打自己嘴巴。

    警察不耐烦直接给他戴上了手铐:“丢你老昧!别废话装可怜,快走!”

    陈主任去了警署帮忙协助调查。

    留下刘社长和汪总编诚惶诚恐等待发落。

    林遇梵先看向汪总编:“到楼上等消息吧。”

    汪总编想着林遇梵是要拿他开刀,解雇他了。

    “赵太太,我儿子马上读大学,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林遇梵微微挑眉:“我看你更需要杨品文给你提供的服务吧。”

    汪总编瞬间脸上热辣辣的,当即不敢再都说什么,直接回了办公室。

    之后,林遇梵看向刘社长:“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不影响刘社长你下班吧?”

    说着她特意看了下手表,这个点才两点半左右,“平常这个点,刘社长恐怕已经到家了。”

    刘社长咽了咽喉咙,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当然他不敢回家,也是上三楼回了办公室。

    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最吓人了。

    赵立翔看事情已经基本解决,他有事先离开。

    办公室其他人,都不敢来跟林遇梵套近乎,一个个赶紧回了工位。

    只有刀姐轻声问她:“我给你收拾一个办公室出来吧?”

    林遇梵摇头:“暂时不用。”

    而王牧寻在赵立翔进来称呼林遇梵为大嫂那一刻,思绪就像鬼打墙似的,到处乱窜。

    他是万万没想到,林遇梵是赵之敖的太太。

    这一世的事情,其他都没变,唯独林遇梵这里,很奇怪的,所有跟林遇梵相关的事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一个多小时后,陈主任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警察。

    杨品文为了脱罪减刑,交待了他和汪总编的权色交易。

    警察来把汪总编带走了。

    这色老头,被带走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人。

    处理完这些事,林遇梵才下班回家。

    她要回去跟她家男人,算算买个破出版社的账。

    *

    仓库里,今天又搬进来一批货。

    崔原在仓库门口抽着烟和刘胖子说话:“上次庄队长说什么时候把货运走?”

    刘胖子摇头:“我不知道啊。”

    没有套出话,崔原轻声抱怨:“天天盯着,烦都烦死了。想打个麻将都没时间。再不运走,兄弟们都得疯。”

    刘胖子站在崔原身后,他白了崔原一眼,满脸都是看不上的鄙夷,“应该快了吧。上次庄队让我们再坚持坚持。”

    等刘胖子进去,王六从里面出来,他小声在崔原耳朵边说:“我盯了这么多天,刘胖子每次巡逻都会在D区停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D区?

    崔原摸出香烟给了王六一根,“别让他发现你盯着他。”

    “知道。”王六接过香烟,别在耳朵上。

    *

    赵之敖今天回来的比较晚。

    林遇梵已经洗过澡,她穿着拖鞋去书房找他。

    打开门,她就倚在门边没说话。

    赵之敖抬头看她,知道她想质问什么,他主动解释:“不是故意跟你作对,你不让我买出版社的时候,我已经买了。”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群青这样的破出版社,值得你花钱?以前是谁教育我,要买就买优质资产的?”林遇梵用他以前说她的话堵他。

    说着,她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他对面。

    赵之敖被她堵的,不得不低头:“老婆你教育的对,不买都买了,现在怎么办?把那个刘社长开了,以后这个出版社交给你打理?”

    “我不要!你自己买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赵之敖:“……”

    *

    刘胖子哼着歌甩着钥匙,摸黑走上了三楼。

    楼上有烧纸钱的香味,这二楼三楼住的潮汕人,三天两头在楼道里烧纸祭拜,真怕哪天把楼给点着了。

    借着楼道外面的微弱光线,刘胖子打开了门锁。

    进了屋,伸手正要开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毫无预警的,他直接扑到了地上。

    他骂了一句才爬起来,感觉脖子上被什么给勒住,下一秒,整个人被吊了起来!

    “唔!!!”

    他剧烈挣扎着,想要说话,但喉咙被勒紧了,根本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第49章  越野车震动起伏着

    书房里, 小夫妻隔着桌面聊着群青出版社的事。

    林遇梵不愿意管群青的破事,本来以为能讨好老婆赵之敖没办法,他合上面前的文件,问:“那你还打算去上班吗?”

    “怎么了?”

    “你要是不上班, 我就直接把它关了, 及时止损。”

    林遇梵:“……”

    想了一会儿,林遇梵好奇问:“这个破出版社你打算卖多少钱?”

    赵之敖发现成功吸引了她的好奇心, 便开始认真跟她分析:“群青最值钱的是那栋办公楼。”

    “不是, 我之前听刀姐说群青是租的。”

    “我买出版社的时候, 把办公楼也买下来了。”

    哦,那林遇梵就有兴趣了。

    “你还没回答我, 你打算卖多少钱。”

    “干嘛?你想买?”

    “如果价钱合适,也不是不可以。”

    赵之敖笑了, “念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 亏点钱卖给你。”

    林遇梵反驳他:“你想卖给别人, 不亏钱也卖不出去啊。就像你说的, 群青除了办公楼,其他都是负累。”

    “别以为我完全不懂。群青虽小也有上百本书的版权, 积累了大量的作者资源,还有上下游出版产业链条, 员工虽良莠不齐,但工种完备,你接手后, 马上就能用。”赵之敖从没管过群青, 但说起来头头是道。

    林遇梵怼他:“这么好你别卖了。留着能发财的。”

    赵之敖主动出价:“5万, 亏本卖给你。”

    “你刚才还说送我,现在一开口就是5万。赵老板你一肚子生意。”

    “是你自己要跟我明算账, 5万我都亏了,林老板你不能让我亏太多。”

    一句林老板把林遇梵逗笑了,她点了点头:“我是看在那栋办公楼的份上才给你还价的。群青那个最值钱的办公楼,总共也就三层,面积小不说,位置还在小巷子里。我的宜兰居24户也才买了10万。”

    赵之敖故意跟她斤斤计较起来:“你现在宜兰居一小户就卖一万多,我是知道的。群青那栋楼,面积虽小,但有一户临街铺子,楼上两个半层楼加起来能抵得上你们六七户吧?单这栋楼就值四五万了。”

    是这个理儿,不过林遇梵直接开天杀价:“2万!你要答应,我立马让桂香给你钱。”

    “林老板你真是……豪气!”赵之敖不答应,“至少三万!少了我太太要骂的。”

    林遇梵笑道:“你太太肯定比你大方善解人意。”

    “两万八不能再少了。”赵之敖从来没跟人这般讨价还价过,还只是为了一点点小钱,换别人,他不给一记白眼就不错了。

    林遇梵:“2万5!”

    赵之敖看着眼前那白晃晃的手臂,薄唇轻抿:“你坐上来,2万5卖给你。”

    林遇梵白他一眼:“你就砸手里吧。”

    说着起身就走。

    赵之敖假装满脸无奈,“行行行,我认亏。两万五就两万五。”

    林遇梵站在门口,“我不要了。”

    还有点脾气!

    “那你要多少钱?”

    “2万。”

    “刚刚你还说两万五。”

    “此一时彼一时也!”

    赵之敖长叹一声:“今天不宜买卖。我真是亏大了。我让廖总明天一早把群青转名给你。”

    林遇梵高兴的笑出声来,她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的,但花2万买个出版社,还能有一栋物业,这么划算的买卖,管他是谁的呢,拿下再说。

    “不许后悔啊。我马上让桂香拿钱给你。”

    赵之敖拧开钢笔,“那林老板你得快点,谁知道我等会儿会不会后悔。”

    “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

    林遇梵上午没去出版社,是在家吃过午饭才去的。

    这就是作为老板的自由。

    下午,铁龙陪她来到出版社,二楼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

    林遇梵往三楼走,快到三楼办公室时,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声音。

    林遇梵没有马上进去,而是侧身站在窗外往里看,只见大家零零散散坐着,刘社长站在编辑部专用的黑板前说话。

    “我们这次换的新老板还没来跟我交接,大家手头上的事一如既往努力完成。现在总编辑位置空缺,等新老板来了,我再跟他商量,是重新外聘还是在我们这几个编辑中选一个出来担当重任。”

    强叔看起来心情甚佳:“姓林那女的昨天来闹完事,今天赵老板就把出版社卖了,估计姓林的把她老公得罪了。谁愿意自己老婆在外面抛头露面,耀武扬威!”

    刀姐驳斥他:“怎么,我们女人不能出来工作?政府都鼓励我们走出家庭,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抛头露面耀武扬威了?你要不要回去给你女儿裹上小脚?!”

    强叔沉下脸:“哎,又没说你,你在这儿跳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姓林的又不在,估计以后都不会来了,你拍马屁拍得着吗?”

    刀姐:“像你这种人才会时时刻刻想着拍马屁,迟早拍老虎屁股上。”

    陈主任提醒:“不要在这里吵。社长,那汪总编和杨品文的案子接下来要怎么跟进?我们肯定还需要配合警方提供更多证据的。”

    刘社长摆摆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算了吧,也别提供什么证据了。大家同事一场,都不容易。”

    卉岩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昨天不是白忙乎了?怎么也要问问新老板的意思吧?”

    刘社长给了卉岩一个不满的眼神:“群青我说了算。汪总编家里还有孩子的,这事传出去,让他怎么面对家人?”

    这话激起了卉岩的不满:“他跟杨品文乱搞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家里还孩子?”

    “别说了!”男人想来比较懂得理解男人,刘社长忍者怒火,“屁大点小事无限放大,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女人。所以我说尽量不要招女员工。”

    强叔马上附和:“对啊,这些女的,头发长见识短还事儿多。”

    卉岩颇为气愤:“那就不要招女员工,就应该招像汪总编杨品文那样的,一边嚷嚷着不敢面对家人,一边不要脸搞男人。强叔你这松垮垮的样子,我看再努力也没用,人社长未必看得上你。”

    “你!”强叔气得跳脚!

    刀姐赶紧把卉岩拉自己身后去,她那一脸横肉,强叔还是害怕的。

    刘社长感觉自己被卉岩给羞辱了,“卉岩,你自己离婚是个单亲妈妈,本该检点一些,你却在这里搬弄是非嘲讽我。实在岂有此理!你这个……你今天找财务结算工资,明天不用来了。”

    卉岩冷笑:“刚才还说汪总编和杨品文家里有孩子不容易,我也有孩子,社长怎么不可怜我不容易?人家犯罪你可怜人家不想追究,我顶你两句,你却要解雇我。你能再虚伪一点吗?”

    刘社长气急了:“把她给我赶走!”

    卉岩自己收拾东西:“这么污浊的地方,我也呆够了!阿福叔麻烦现在给我结算工资。”

    财务阿福看了眼社长和主任。

    陈主任试图缓和:“汪总编和杨品文被抓了,如果卉岩也走,那编辑室只剩下2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刘社长不以为然:“最近内地逃难来了很多文化人,找个编辑还不容易?”

    “那也没那么快上手。”

    “陈主任……”刘社长瞪着他,似乎在说,你也要跟我作对?

    陈主任强忍着,看向别处,刚好余光发现门口有个影子。

    “门外是谁啊?”

    众人都看过去。

    坐在门口的阿棠赶紧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的是林遇梵。

    屋内众人,有惊喜的,有惊讶的,也有错愕的!

    刘社长满脸堆笑迎出来:“赵太太,我上午收到通知,赵老板把群青卖了,你是来收拾东西的?”

    林遇梵微笑着点头:“对,来收拾东西,不过……不是我收拾,我是来请你收拾东西的。”

    刘社长一怔,似乎没听明白,脸上还是傻笑:“让刀姐帮你一起收拾。”

    “我说我是来叫你收拾东西的。你可以滚蛋了。”后面几个字林遇梵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语气异常平静。

    “不是……我……”刘社长脸上除了惊惶尴尬难堪外,还有,不懂。

    他试图提醒:“赵老板把群青卖了。”

    林遇梵:“赵老板确实把群青卖了,不过不是卖给别人,而是卖给了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里的老板。”

    刘社长瞬间颓了。

    天齐那边通知他群青卖了,却故意不告诉他卖给了谁,这是特意诓他的吧?

    刀姐卉岩还有阿棠等人都是喜出望外。

    王牧寻看着林遇梵则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心境非常复杂。

    强叔则埋着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希望林遇梵留意不到他,他今天干嘛多嘴啊,早知道不说话了。

    刘社长还有点不甘心,他拨打电话去天齐公司,找之前跟他对接的人,一问,果然人家只是夫妻之间的买卖。

    打完电话,刘社长知道自己彻底没了希望。

    林遇梵吩咐陈主任:“主任,你跟大家一起核查一下,这几个月,刘社长迟到早退旷工的时间。”

    陈主任先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哎,我马上核查。”

    刘社长明白了,现在查这些,摆明了就是对他的羞辱,与其被炒,不如自己走。

    “不用查了,这个月工资我不要,我自己走。”

    卉岩笑话他:“这个月的工资不要?呵,我看,你前几个月的工资都得退回来吧?不用记旷工时间,直接算他哪几天来了,那更容易。你不是说我们女人难缠嘛,我今天就难缠给你看,我座位在你办公室门口,你来上班的时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可以配合陈主任都给你核算出来!”

    “你?!”刘社长气得要吐血。

    卉岩:“我就一个优点,记性好。”

    林遇梵差点被卉岩逗笑了,她点头:“卉岩说的对,刘社长你今天签完字就可以走了,至于后续怎么赔偿,我的律师会通知你。”

    律师?!

    刘社长脸上肌肉不自在地撤了一下。

    铁龙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推了刘社长一下:“赶紧收拾!”

    众人以为散会的时候,林遇梵又道:“昨天所有帮杨品文说过话的人,全部给我滚蛋。特别是你。”

    说着她敲了敲强叔旁边的桌面。

    想要钻地缝的强叔此时避无可避,他见识过其他人求饶的结果。

    越是求饶,被打击的越狠。

    而且他之前多次得罪林遇梵,正常人都知道,求饶是没用的。

    谁知他从群青出来,快到家的时候,被人套上面粉袋,狠狠打了一顿。

    谁打的他,没人知道。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跟在林遇梵身后进来的那个叫什么铁龙的人,但他没证据,报警除了被讹钱之外毫无好处,所以也就只能这样被白打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该清理的人都清理完毕,林遇梵发现,如今的群青比以前清爽了很多。

    她要给群青换一个名字,重新装修之后,再将部门和人员进行重组,彻底改头换面。

    *

    办公室里,崔原准备去仓库值班。

    王六从外面进来,“崔队,刘胖子今天还是没去仓库,他已经两天没上班了。”

    崔原问:“他会不会在赵家花园那边盯着?”

    王六摇头:“应该不会吧,他说要等到赵之敖母亲生日,再想办法潜进去探个究竟。”

    崔原拿上香烟,“我去值班,你晚点去他家看看。”

    一个小时后,王六一路狂奔到仓库找崔原,嘴唇都紫了。

    “老大,不好了。刘胖子在家被杀了。”

    “什么?!”

    崔原立马叫上邓宽和其他两个兄弟,开车飞速赶到刘胖子家。

    众人都被眼前景象跟惊住。

    刘胖子被挂在吊扇之上,舌头往下伸着,看上去甚是吓人。

    地上都是血迹。

    地板上沾着血的米粒摆了几行字,细看才发现上面写的是【下一个高洞鸣】。

    下一个目标是高主任?

    几个小时之后,大家聚在高主任办公室里。

    崔原汇报说:“警方已经接手,他们怀疑,凶手是我们办事处的仇家。办事处的仇家可就太多了,怎么就偏偏先找刘胖子动手呢?主任,我看你以后出入都要小心一点才好。上下班我送你吧。”

    高主任怀疑:“会不会是赵之敖派人杀的?我就说了,不要去查赵之敖!偏偏不听。”

    崔原点头:“确实,刘胖子最近除了跟进赵之敖家的事,也没做其他事。”

    王六小声说:“应该不会吧。胖子这段时间都没去调查赵之敖,他等赵之敖母亲寿宴再想办法接近他们。”

    邓宽:“如果是赵之敖杀的,他直接派个杀手路上把刘胖子毙了不是更简单,何必装神弄鬼,还恐吓下一个要杀主任呢?。”

    崔原也动摇了,“是啊,主任你也没得罪赵之敖,上次你们不还一起吃饭吗?”

    高主任毫无头绪:“那会是谁?”

    崔原放低了声音说:“会不会是保密科那边的事,刘胖子挡灾了?”

    高主任略微点头,回想又觉不对:“保密科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当然知道跟你无关,别人不知道啊,外面的人都认为刘胖子的上司是主任你。”

    高主任略微沉吟:“如果真要杀我,没必要写在上面,我怀疑这是烟幕弹。”

    大家又猜会不会是刘胖子欠了赌债,债主故意写了下一个目标是高主任,以混淆视听。

    “混淆视听?”

    这是目前大家意见最统一的观点。

    但高主任还是对自己的安全不放心,崔原道:“以后上下班我们这边安排3个人保护主任安全。”

    高主任:“抽调3个人来保护我,仓库那边怎么办?”

    “就抽调3个人,其他人还在仓库值班,而且还有安保公司呢,主任你不用担心。”

    快下班的时候,庄队长来了,他刚从警署回来,了解了最新案情进展。

    刘胖子被挑了脚跟,经历两次勒脖子才死的。

    庄队长戴着金丝边眼镜,是个白瘦白瘦的斯文人,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他是保密科的重要人物。

    他说:“也就是说,对方第一次勒住刘胖子,并没有把他勒死,而是把他放下来进行了审问。”

    “审问刘胖子?”高主任很惊讶,他看着庄队长,假装不知道刘胖子的身份,“难道刘胖子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庄队长显然不方便暴露刘胖子的双层身份,“我怀疑这次刘胖子是被共产党派人给杀的,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不是高主任,而是仓库。他们从刘胖子的嘴里,挖到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高主任神色严肃起来:“庄队长,我们一起为党国效力,兢兢业业,克己尽忠,有什么事情是刘胖子可以知道,而我不能知道的?”

    庄队长拿出手帕擦眼镜:“高主任,我也是按照上头通知做事。”

    高主任脸色微沉,看起来很不高兴。

    但他再不高兴,庄队长也没有想要说些话语安慰他,“今天开始,特务小队所有人都要在仓库守着,盯紧仓库,不能有一丝的闪失。”

    高主任:“我的安全不重要了?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要杀我。”

    “他们不是要杀你,他们的目标是仓库。”庄队长看着高主任那愤怒表情,“让崔原保护你的安全。”

    等庄队长离开,高主任才怒骂:“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崔原忙安慰:“主任你别担心,说不定共产党下一个就削他!”

    *

    在家睡了半天的林遇梵,起床换了衣服,去天齐公司等赵之敖下班一起去看电影。

    现在港城电影院的电影都是国语的,大部分也都是海城拍的,林遇梵知道,很多内地的电影明星今明两年会陆陆续续来港,以后这边的文娱事业会慢慢发展起来。

    看完电影,赵之敖驾车带她去了云屏山的山顶,因为是敞篷车,在晴朗的夜空,抬起头就能看见满天星河。

    两人就半躺在车上,看着星星聊天。

    山顶有些凉,他把外套脱了,给她盖在身上。

    “我听说,你不止把社长给炒了,还要向他追讨工?? 资。”

    林遇梵吐槽:“还不是你们之前管理的太差,导致我要做恶人,替你善后。”

    赵之敖买下群青后,就完全是放养模式,没想过要打理。

    “让闫律师给你安排专业律师,要整就要整得他服服帖帖为止。”

    林遇梵笑,她特喜欢他对别人心狠手辣的模样,特别有魅力。

    她笑话他:“是不是因为你手段太狠辣了,所以共产党才不要你入党。”

    赵之敖略微骄傲:“是我太有价值,留在党外我可以做更大的贡献。”

    这话她是相信的。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可以跟我说。我也可以为共产党效力。”

    赵之敖看了妻子一眼,问她:“你为什么要为共产党效力?”

    林遇梵不会说一些特别伟光正的话。

    她只知道共产党结束了中国将近一个世纪所处的半殖民地状态,上一世那么多曾经侵略过中国的国家,在新中国成立后,联手全面经济封锁中国,她就明白,不管怎么样,共产党所做的事,都是对的。

    但她不能跟他摆这些还没发生的事实,只能笑着哄他:“因为你效力共产党啊,我只是出嫁从夫,夫唱妇随。”

    他太太何曾有过这么温顺地表示要追随他的时候,赵之敖禁不住俯身亲了她一口。

    “我们现在做的事,很危险,你不要牵扯进来。”

    “港城不是国民党的地盘,跟海城比,这里应该没那么危险。”

    “你不懂。国民党在港城明面上只有一个办事处,但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军统特务秘密转移到了这里,随着北方解放的城市越来越多,港城会变得日益重要。国民党马上要把首都迁到广州,港城就是他们配合广州,随时帮忙转移的据点。”

    这个林遇梵清楚,未来一年的时间里,很多黄金和文物都会经由港城,转移到台湾和美国。

    赵之敖继续:“国民党是不希望我这种富商帮共产党做事的,所以,想要帮共产党做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你就安安心心做我赵之敖的太太。危险的事,我不会让你做。”

    林遇梵还是惜命的,她没有坚持:“那不危险的,需要帮忙的,我可以帮。”

    赵之敖并不想把妻子牵扯进来,但还是答应了一声:“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我们做的事,不是你想的,过家家那么简单的。”

    “谁说你们做的事像过家家那么简单了?”林遇梵听了略有些不高兴,“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连你工作有多么困难都理解不了的小妇人呗!”

    本来挺好的气氛,赵之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不对,又惹老婆生气了。

    “我错了。是我理解错了。”他赶紧投降。

    林遇梵不搭理。

    赵之敖亲她,亲她脸,亲她耳朵,痒得林遇梵忍不住笑着躲闪:“你干什么?”

    “我们在这里试试?”

    “不要!万一来人怎么办?”

    这车又没有顶!

    说话间他已经越过位置,把她压在下面,“这个点不会有人来山顶。”

    这个年代的改良旗袍真是女人最美的衣服,只要轻轻一掀,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干涩忽然被填满,林遇梵瞬间蜷起了脚指头,手轻轻顶住他:“先缓缓。”

    他做事大多时候听她劝,这件事除外。

    她越是让他缓缓,他越是不听劝,加快速度锚准了点。越野车一上一下一前一后震动起伏着,山顶上传来清澈的溪水声。

    头顶的夜空,璨若星河。

    耳旁风声水声不断,位置狭小,相互叠在一起,镶嵌得满满当当,林遇梵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四肢百骸,死了,又活了过来。

    山顶温度比山下冷,一阵寒风吹来,林遇梵不禁寒毛竖起,但她从内到外都是热辣辣的。

    第50章  董贞的照片

    今天驻港办事处, 忙到差不多十点,众人才下班。

    崔原坐在前面的副驾室护送高主任回家。

    夜晚街道行车稀少,崔原打了个呵欠,眼神疲倦地看向前方。

    忽然, 司机一个急转弯, 往斜前方躲避,但还是没躲避开, 一辆黑色皮卡直接撞到他们的车屁股上。

    有人举着机关枪探出车窗。

    崔原瞬间清醒:“老杜!你干嘛?!快!开车!开车!不要停!”

    司机老杜吓懵了, 刚才被撞了, 下意识要停车,经崔原提醒才速速加油门。

    崔原拔出手枪, 回头提醒:“主任快趴下!”

    本来回过头想看看发生什么事的高主任赶紧趴到座位上。

    刚趴下,就听见“哒哒哒哒哒”的枪响!

    后面车窗玻璃被打的稀碎, 玻璃飞溅, 崔原快速躲开。

    “他妈的!”崔原骂了一句, 揺下车窗, 往后乱打了几枪!

    后面的皮卡疯狂追来!

    老杜拼了命加油门,拐了几条道, 才把那辆皮卡甩掉。

    等到了安全地带,车上三人仍然心有余悸。

    高主任这才坐起来, 摸了摸脑门的血,那是被玻璃渣刺伤的。

    “狗娘养的!”

    崔原回过头看见高主任满脑门的血,吓了一跳:“主任你额头在流血。”

    高主任摆了摆手:“没事。玻璃扎的。”

    崔原伸手过来帮主任拔掉玻璃渣。

    高主任问:“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像是不要命的杀手, 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凶。会不会是以前在南京得罪的人?你跟刘胖子一起得罪的, ”

    南京得罪的人?高主任陷入沉思。

    *

    第二天, 在高主任办公室里,面对高主任脸上的伤, 庄队长微微有些歉意。

    高主任特意让医生把伤口包扎地严重一些,这可是他为党国卖命的勋章。

    庄队长问:“高主任你有怀疑的人吗?”

    “我昨晚想了很久,我跟刘胖子究竟一起得罪过谁。想来想去,只有在南京的时候,上头让我带着刘胖子扫过一个烟馆抓共产党,结果共产党没抓到,倒得罪了烟馆老板。刘胖子这人平时有点莽撞,他把那家老板的腿给打折了,那老板就说了,以后一定要报仇!”

    南京的?

    庄队长显然没有兴趣听他扯这些陈年旧账,他说:“上头指示,今天起,给高主任安排4-6人,以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听说有4-6个人保护,高主任这才满意了。

    崔原把特务小队分成了两组,一组邓宽领头负责保护高主任,二组王六领头负责仓库安全。

    仓库值守的特务少了一半以上。

    傍晚时候,庄队长到仓库巡视,他问崔原:“今晚有谁值班?”

    崔原说:“以后都是王六带着六个兄弟轮流值班,我一般也都在这里。”

    庄队长点头:“下周会有人来帮忙。”

    “下周运走?”

    “还不确定。”

    那就应该是下周运走。

    庄队长离开后,过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他又带了两个陌生面孔过来,看样子都是保密小组的成员。

    庄队长他们一来,就让崔原把特务小组和保安都赶出仓库。

    “你们在门口守着。”吩咐完,庄队长就把仓库门关上。

    听着里面拉上了铁门的门插,王六耳朵贴着仓库门上,想听清里面的动静。

    但这仓库的设计,是里面还有一道门,才能进二层仓库。

    外面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王六轻声说:“我猜,他们可能是在调整位置。”

    崔原也猜到了,他蹲在台阶上,抽着烟,吩咐王六:“别管他们的闲事。”

    “我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但他们让我们来看守,又像防贼似的防着我们,半点信任都没有。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搞什么。肯定是给重要的东西腾挪位置。你信不信?”

    崔原冷哼:“信不信又怎么样?”

    王六:“大哥,你说里面藏的都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有些东西很轻,有些又很重,摸不准是什么东西。但很重那几十箱子,我怀疑……”王六说着压低了声音,“我怀疑是黄金。”

    崔原微微一愣:“为什么?”

    王六凑前来,声音越说越小:“那些箱子运过来的时候,你没在,分了三四车运的。那些箱子不算特别大,但很重很重,他娘的我们三个人都差点没抬起一箱。你要是铜和铁肯定没有那么重,除了黄金。”

    崔原掏出一根香烟递给王六,两人香烟凑一块,王六重重一吸,烟点燃了。

    王六:“难怪要我们带着保安荷枪实弹守着。万一走漏风声让洪门那些堂口知道了,几百人围过来,我们根本打不过的。”

    崔原叮嘱:“你这个猜测不要在外面乱说。免得给我们自己招惹麻烦。”

    “我晓得。我又不傻。主任面前我也不会说的,我又不是刘胖子那种人,尽想着揽功上位。”王六说着,往外喷了口烟,又道:“我们要是能自己偷摸留一箱就好了。”

    崔原:“别做梦。说不定人家在里面就是偷摸把箱子换了。”

    王六恍然大悟:“还真有可能啊。有些箱子的东西就很轻,我甚至怀疑里面是空箱,放了一些从南京运过来的空气。”

    崔原骂他:“所以说你没脑袋,南京的东西直接江苏就上船了,怎么可能运到这里来。这肯定都是南边的东西,最近珠江港口不安全,有些东西才需要运到港城来转运。”

    “我们这工作真是,钱少事多,以前在南京还能多少有些油水。这里真是什么都没有,物价还贵。”

    王六站起来,又在门上贴着耳朵听了会儿,估计那几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

    林遇梵一大早来到出版社,铁龙跟她一起过来的,她准备把出版社重新装修一下。

    装修的事,交给陈主任负责。

    “那我们在哪儿上班?”

    众人好奇。

    林遇梵:“先装修三楼,三楼装好,再装二楼。大家整理一下手头上的事,这一个月,需要的才来上班,不需要的就在家办公。具体怎么安排,你们听陈主任的。”

    员工们听了都很兴奋,跟了有钱老板,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

    一个月不用来上班还能领工资。

    “不是说不上班就不干活,在家也是要完全工作的。这是我列的工作清单,你们根据个人能力,领一份工作回去做。”

    陈主任接过清单,大声念道:“调研市场上的杂志种类、价格及销量、调研各大报纸副刊读者人群分类、调研图书出版社市场最近两年的畅销书情况、撰写散文或小说数篇、整理出版社上下游资源、整理作家资源……”

    王牧寻举手:“我撰写散文和小说。有主题要求吗?”

    林遇梵摇头:“没要求,想写什么都可以。这个月你至少给我写5篇稿子,可以吧?”

    “字数有没有要求?”

    “没有。”

    那自由度太高了,王牧寻笑道:“没问题。”

    阿棠说:“我来整理出版社上下游资源。”

    大家都围过来,其中一个编辑阿晋说:“我调研杂志!”

    卉岩道:“我也想调研杂志。要不我们两个把调研杂志和报纸读者人群一起做了。”

    另外一个编辑曾哥则选择了调研图书市场。

    刀姐则每天回来开门和监工。

    大家各自选了自己合适的工作,每周一上午来开会。

    红姐家里孩子生病最近都在请假,本来是没有多少工资的,林遇梵也让陈主任给红姐正常算薪资。

    王牧寻住红姐家楼上阁楼,他比较了解情况:“她家小孩一直住院,情况有好转,就是花了不少钱。”

    林遇梵:“红姐一个寡妇带几个孩子,确实很难,问问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能帮就一定帮。”

    上辈子她淋过雨,现在她有余力能帮人撑伞,就尽量帮一帮。

    陈主任想尽量为红姐争取:“红姐之前想预支三个月工资,刘社长没批。我就想着我们员工自己组织捐点钱给她。捐多捐少都是心意。”

    林遇梵知道出版社没多少流动资金:“预支三个月工资还是算了,如果预支了工资,红姐接下来三个月没有经济收入,生活会更难。”

    她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5张100的港币给陈主任,“你帮我把这个给红姐。你们组织人去她家看看。”

    五百能帮上大忙了!

    这才是领导该有的样子!

    陈主任微微有些激动:“我替红姐谢谢老板。”

    其他人也都纷纷慷慨解囊,有捐1块的,有捐5块的,还有捐10块的,他们人不算多,也捐了有60多元。

    王牧寻之前已经给过红姐100元,这次他就没再跟着一起捐。

    也就上了半天班,林遇梵和铁龙从出版社出来,准备去宜兰居。

    红玉已经在车上等他们。

    从出版社去宜兰街并不远,走路要20多分钟,但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宜兰居24套房全卖了,回款29万多。

    今天约了谢老板结尾款,顺便详谈另外两栋宿舍楼的买卖问题。

    林遇武在耀辉鞋厂门口等着,轿车停下来,他跑过来给她开车门。

    “谢老板已经到了。那两栋楼,他咬死了,至少也要17.5万,两栋加起来35万。”

    “他同意分两期付款码?”

    “他同意,首付款25万,尾款10万。不过他希望三个月内全款结清。”

    林遇梵回头问红玉:“我们手上有多少钱?”

    红玉小声道:“之前手上有6万,卖房回款29万,总共35万,买出版社花了2万,现在要结谢老板尾款5万,还剩28万。”

    也就是说,如果答应谢老板首付款25万,那她手上就只剩下3万了。

    往里走,到了谢老板办公室,双方经过一轮的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首付款20万,尾款15万,春节前结清。

    接下来,林遇武要做的事就是把两栋楼好好翻新一下,争取农历新年之前,把房子都卖了。

    *

    季书同回到海城,先回了一趟湖州老家,把老家的田地都卖掉了。

    之后才开始着手卖海城的房产。

    季家在海城有好几套房,现在出售价格都很低,家里亲戚劝他别卖,或者至少把大宅留下,以后回来还有个去处。

    他太太这次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也是哭闹着不让他卖大宅。

    毕竟她娘家在海城,等局势平稳,她还是希望回来的。

    “港城那个乡下地方,我实在不愿意再去。”

    吵了几次,季书同也没办法,只好答应其他房产卖了,留下大宅不动,

    这天他带着随从去父亲以前办公的寓所收拾东西,有几个带锁的抽屉打不开,叫来开锁匠,才算打开了。

    抽屉里放着的都是一些文件,一个个打开来看,都是没有意义的资料。

    意外的是,在里面找到了几张借据,这些人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也没主动把钱还回来。

    收拾到后面,他在柜子底下找到了几张照片。

    是一个女人画画的侧面照。

    因为天快黑了,光线不足,他走到窗前细看——

    这画画的女人是董贞!

    季书同万万没想到,他父亲弄到了一张董贞的照片。

    这张照片看样子像是无意中拍摄的,董贞没看镜头,而是低头弄画。

    季书同莫名其妙有些紧张起来。

    他只要把这张照片给赵彦晖或者祁云馨看就能弄清楚一直困扰他的疑问。

    董贞现在究竟是不是赵之敖的其中一个姨太太。

    季书同回来后,听说了不少赵彦晖的事,据说他现在过的很潦倒。

    他给点钱找赵彦晖帮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