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穿书读者是男二的 > 90-100
    第91章

    戚明漆拽着厌的衣领,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抱住厌的脖子,声音发颤:“你,你怎么……”

    “我怎么来了?”厌问他,“我不该来?我再不来,你都要跟着野男人跑了。”

    戚明漆无力地笑了笑:“我哪敢……我要敢这么做,王爷不得扒我一层皮。”

    厌抬手在他屁股上一拍,戚明漆没忍住痛得叫出声来,立马就忘了自己还是大教宗,不顾形象地扭动着想躲。

    “你不敢?”厌冷笑道,“都敢叫人瞒着我,要不是我派人调查来找贵妃的是谁,最后跟到了这里来,你今日要如何收场?”

    戚明漆不服气道:“我想好退路了!顶多就是有一点风险,但、但他抓不了我,我能自己逃出来……”

    厌危险地眯起眼:“一点……风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握在戚明漆腰间的手指,忽然收紧了许多,让他感到些许疼痛。

    “一点风险……”厌又低声重复了一次,“你觉得很无所谓么?那你想过,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戚明漆哑然。

    “我希望,让你接触到危险的可能性都没有。”厌又道,“因为我再也没办法承受……任何……可能失去你的事情。”

    戚明漆愣了一下,立即就想起来厌跟他说过的梦,心里抽搐着泛疼。

    厌等了他这么久,整整五年,白天思念着他,晚上无法安稳地入眠,抱着对他的满心愧疚。

    他却让厌担心了。

    戚明漆伸出手,想抱一抱他,身后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古怪笑声。

    “看来,我们可以验证了,是吗?”数十名同样装扮的士兵,从不同的方位走上前来,盯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现在,是不是该说一句,好久不见,小七?”

    戚明漆回过头,瞥着四面八方的士兵:“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那些士兵停止同时发声,只由走在最前方的一名士兵说话,“我的记忆,这么模糊,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很想请你帮我回忆一下,比如说……你是怎么靠着爬上厌的床,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像一条狗绕着你转……”

    戚明漆忍不住攥紧了厌的衣服。

    虽说今时非同往昔,他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但华也庭带来的伤痛和阴影,并没有那么容易忘却,而是像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阴影,追逐着他不放手。

    厌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刺破黑暗,传到很远的地方去,让那些人影同时沉默了下来,阴暗而又不善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他。

    厌将戚明漆放在地上,拿着那把从戚明漆手里夺过来的短刀,走向发声的那名士兵面前。

    “废物,只会盯着小七么?”厌依然笑着,“他以前又不会说话,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他抬手按在士兵肩上:“我们两个之间,才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吧。”

    “你不是想回忆过去的事情?我来帮你……想回忆什么?是在我攻破下南国之后,像一条丧家犬,被自己亲爹送来做人质?还是在上北朝,像一条狗似的,被我使唤过来,使唤过去,觉都睡不成?”

    厌举着刀,放在士兵近在咫尺的眼前:“又或者,是你带一堆人跑来追杀我,结果站在城头上,被我一箭射穿胸口——”

    士兵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他显然想起来了很多事情,无一不是从厌这里得来的羞辱,甚至是死亡的威胁。

    “还想不起来么?”厌将短刀刺入他的胸膛,“那支箭穿过的位置,就是这里。”

    那刀是天极辰星教用特殊材料打造,并在打造后注入术法,专门用以对付这些受过密教血饲之法改造的士兵。

    士兵在厌手底下颤抖起来,癫狂似的抽搐着,当穿过胸膛的刀刃收回后,带出一片暗色的血迹,厌松了手,他便像一根煮熟的面条,瘫软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周围所有士兵全部痛苦地哀嚎起来。熟悉的痛楚,唤起了不属于这些鬼魂的记忆,让他们越发混乱、痛苦,让他们产生了要分食罪魁祸首的念头。

    戚明漆睁大眼:“小心——”

    那些经过改造的士兵,敏捷度和力气都非同常人可比。戚明漆话音刚落,离厌最近的两名士兵已经扑了上来,各自手中持有一把长刀,举在身侧,猛地刺入厌双肩。

    刀刃穿透血肉,推着厌不住地后退,在快要接近戚明漆时,两把染血的刀头,从厌后背处伸了出来,带出一片翻飞的鲜血。

    “厌!”戚明漆忍不住又喊了一声,站起身,抱着厌的腰。

    士兵们动作一致地收刀,但就在这时候,厌忽然伸出手,按在两人手腕上,用力一握,同时捏断他们的腕骨。

    趁着二人哀嚎后退时,厌接过两把刀的刀柄,一左一右,从自己肩头抽了出来。

    “正愁没带武器。”他低笑一声,“我就收下了。”

    他侧头朝身后戚明漆道:“站后面去,走远一些。”

    戚明漆瞠目结舌地收回手,愣愣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由得开始反思,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情。

    先前见面,厌没怎么发疯说胡话,后来在床上,厌也忍着没有碰他,表现出来更为温柔的一面,让他以为,血毒拔除之后,厌骨子里的那股疯狂劲,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但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他以为的这样。

    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疯啊!

    所有人都朝着厌扑了上来,厌带着肩上喷血的伤,压低腰身挥舞双刀,动作利落地砍断了每一个扑到他面前士兵的双腿。

    一时间,半条街血肉四溅,厌站在漫天满地的血雾中,面无表情的脸沾着血迹,又变成了戚明漆记忆中,那个像是从地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

    厌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在他面前,才会袒露出更为真实的一面,或者为了他,才会暂时地收起獠牙和利爪。

    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用来模糊视野的血色雾气,渐渐地散开来,整个世界又一次被星光洒满,蒙上一层轻如纱幔的光晕。

    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厌带来那些的手下,这时候才能进入密教术法制造的特殊范围内,将失去双腿的士兵们团团包围起来。

    天极辰星教的教众也跟着涌了进来,冲到戚明漆面前:“大教宗!您没事吧?!”

    新来服侍戚明漆的女孩介芸也在后方,她挤过来,搀扶着戚明漆从地上站起身,和其他教众一样,担忧地望着他。

    “我没事。”戚明漆说话声有些发抖,他身上衣服和面纱,还沾着厌的血迹。

    厌丢下染血的双刀,回过头,远远地朝他看了一眼。旁边手下低声向他请示:“王爷,这些人是杀了,还是留着?”

    厌没答话,转身走向戚明漆,站在教众后方问他:“只是把他引出来?别的没了?”

    “当然不是。”戚明漆道,“我的计划,原本是想让他猜疑我,到底是不是小七,然后故意示弱,让他觉得有机会可以除掉我,就算不能将他本人引过来,将他手底下这些人引过来,一网打尽也好。”

    他看着厌:“但是……”

    “但是因为我的出现,让你的身份暴露了。”厌接过他的话,“我有一个法子,保证让他气到发疯,什么都想不成,只想跑过来追杀你。”

    他朝教众们身后的戚明漆伸出手,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将人拽了过来。

    介芸发出一声惊呼:“大教宗——”

    她似乎很担心厌会伤害戚明漆,甚至想扑上来将人拉住,却被旁边教众拦了下来。

    “我没事。”戚明漆回过头,有些哭笑不得朝她道,“你们在那里等候便是。”

    厌带着他重新回到手下面前,吩咐道:“不着急杀,你们几个,把这些人全部拖到那边墙下,排成一列。”

    手下人对他的命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将断了腿的所有士兵拖到墙边,整整齐齐地放成一列。

    戚明漆同样不解:“这是做什么?”

    他刚一回头,就撞在低下头,将嘴唇靠近他的厌身上。

    “大教宗,”厌低沉而又暧昧地问他,“今晚出门之前,有没有给自己算一算?”

    “算过。”戚明漆忌惮着旁边还有人,不敢让他靠太近,“今晚不适合出门,恐怕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厌低笑一声:“那就是了。”

    戚明漆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是了”,还担心着他身上的伤:“这么多人在呢,等会儿回去再……我先给你处伤。”

    他摸到厌身上几处穴位,用手指按了按,正犹豫着用什么为厌包扎伤口时,却被厌按住手。

    “带天极辰星教的那些人离开,守着街口,别让人过来。”厌转头朝手下吩咐道。

    手下人领了命令,上前去跟教众们说过,一行人各自朝着两边街口走去。介芸似乎不太放心,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看戚明漆。

    等人都走远后,厌抱起戚明漆,来到那些哀嚎着的士兵面对的那堵墙,将戚明漆按在墙边,手指从面纱下摸了进去,嘴唇也沿着手指抚过的轨迹,慢慢亲了上去。

    不等戚明漆再次发问,厌回过头,看着那一排士兵:“别叫了,你刚不是说,想回忆他是怎么靠着爬上我的床,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这段记忆你应该没有。”厌恶劣地朝他们笑了笑,“但是,我可以向你演示一次。”

    第92章

    不等那些士兵们做出什么反应,戚明漆先懵了:“你到底要干嘛?”

    厌没说话,扯了他的面纱和斗篷,又拿手指捻着他的领口看。

    大教宗这身行头非常有讲究,衣服面料以轻如蝉翼的薄纱制成,穿了一层又一层,繁复却不显厚重。

    因得今日出门见客人,戚明漆还简省了许多,即便如此,他现在依然穿着十五层的衣服。

    厌将手中的面纱和斗篷塞到他手里,脱了自己的外袍,露出坚实有力的上身:“给我包扎。”

    戚明漆磨了磨牙,不怎么乐意地撕了斗篷,垫着脚给他包扎肩上的伤。

    在他做着这件事的时候,厌偏头问他:“这衣服可以弄坏吗?”

    戚明漆没听出这话背后的深意,想也不想回答:“不可以。我这衣服穿了十五层,每一层都是用非常精细的工艺,花费好几天时间制成,弄坏了不好准备。”

    厌没有说话,等着他给自己包扎结束。

    “行了。”戚明漆在后背厌看不见的地方,给他分别打上两个蝴蝶结。

    厌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到身前来,圈在墙壁和自己身体之间,低头亲他。

    “干什么?!”

    戚明漆没被看似温柔的亲吻迷得丢了神智,反倒觉出几分不对劲,试图在问个明白。

    “我刚都不说了?”厌用一只手拢着他的喉咙,不让他逃开,“要是听不懂,我就换个说法……”

    他低下头,漆黑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藏不住的疯狂:“我要你……就在这儿。”

    戚明漆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你……你疯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死死盯着他们的士兵,“这里,华也庭在这里……这是外面……”

    戚明漆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他被吓到了,因为当厌这么说的时候,意味着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而是厌就想这么做。

    他能做的,只有逃跑……但是,厌仿佛早已猜到他的心思,所以压根没给他可以逃跑的机会。

    他被困在厌的怀里,身后是冰冷的墙壁,他的喉咙,脆弱之处,被厌掌控在手里,就像从前一样,厌只要抬起膝盖,就能冲破他所有微不足道的抵抗。

    “不要在这儿。”戚明漆软下声音,求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厌低声笑起来,“回去哪有这个效果呢?”

    他低头看着戚明漆:“我记得,我当初就说过,等到你会说话的那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你因为我而发出的叫声。”

    戚明漆露出被他惊吓到的神色。

    “现在,就让他来做第一人好了。”

    厌回头挑衅地看了那些士兵一眼,手指摸到戚明漆的嘴角,在他嘴唇上揉弄着:“宝宝,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你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听过你克制不住叫起来的声音……”

    那些士兵盯着他们,发出狂暴而又愤怒的吼叫。

    戚明漆听着叫声,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不要——”

    “没有‘不要’的选项。”厌冰冷地笑了笑,“自己脱……不然,我就撕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

    戚明漆生气地咬嘴边的手指,抬手去推他,想从侧面溜走,很快又被厌抓回来。

    “你做出选择了?嗯?”

    厌完全感觉不到被他咬痛似的,越发深入地在他口中搅动着,压着他的舌根,让他只能发出模糊的叫声。

    戚明漆惦记着衣服,用手捂住领口,被厌欺负得眼泪都出来了,含含糊糊道:“不,不,唔,别让他,别让他看见……我自己……我自己来……”

    他拗不过厌,只能尽可能地争取厌的让步。

    厌稍微松了手,低笑出声,指着墙下的阴影处:“去那边。”

    戚明漆哆哆嗦嗦地拢着肩膀,走向厌指的地方,背对那些士兵的方向,低头磨磨蹭蹭地开始解腰带。

    厌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发现过了这么久,戚明漆连腰带都没有取下来,于是走上前,站在他身后,伸手替他解了腰带。

    戚明漆浑身僵硬,连动作都迟缓了许多。当厌低下头,将他右侧的耳垂和耳坠一起含入口中亲吻时,他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让厌帮他取下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放在一旁。

    在每一名的士兵双眼之后,都有着华也庭的目光。即便有着这样多的角度,但他能够看清的,依然只有厌将戚明漆遮得严严实实的背影。

    “啊——”

    华也庭暴怒地大吼着,藉由那些士兵之口。

    厌故意的,故意砍了士兵的双腿,却留着他们的命在,就是为了让华也庭亲眼目睹、亲耳听见,他在他面前,对戚明漆做这种事。

    “厌……”华也庭哆嗦着大喊,“厌……你……这个……你这个……”

    这个,什么呢?

    华也庭忽然有些糊涂了。

    当厌在这里,在他曾经的故土上,享受着那个本该是他父亲的宠爱,坐在位高权重的王爷位置上,怀里抱着心爱的人,向他炫耀……

    他在哪儿呢?

    对了,他还在上北朝,异国他乡,做着自化自在密教的傀儡教王,因为过度的血饲,身躯变得庞大、沉重。

    没有他人的辅助,他连动弹都成问题,更别说出门。就像是什么牲畜,或者猪猡,被圈养着,只会贪婪地渴望着血肉。

    当华也庭混混沌沌地思考着时,他忽然听见戚明漆很微弱的抽泣声,从厌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前,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既像是欢愉,又像是痛苦。

    但就像厌说的那样,很好听。

    很好听。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小七的声音,会是这样。

    不对,小七本该死在五年前,死在天极辰星教废墟宫殿的大火里,那他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所有士兵同一时间震怒地咆哮起来,声音刺耳到几乎穿破漆黑的深夜,将戚明漆本就不怎么明显的声音压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厌忽然转过头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士兵们停止嘶吼,眼中同时露出迷茫的神色。

    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想明白,便看见厌将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人抱了出来,低下头,两人深深地接了一个吻。

    华也庭这才发现,厌先前脱下的外袍,从头到脚地盖在戚明漆身上,让他连一丝皮肤都没有暴露出来。只有及至脚踝的雪白色长发无法完全遮住,在厌将人打横抱起时,更为明显地垂落下来。

    华也庭的目光,从戚明漆身上,移动到厌身上。

    他这才发现,厌上身的衣服虽然没了,裤子却还穿得好好的。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厌根本就没打算碰戚明漆,最多只是将人扒光,摸了几下。

    华也庭目光向上,又一次和厌对视着。

    他在厌的眼神中,看见了更加明显的嘲笑和讽刺。

    似乎在无声讥笑着,为这种事情而发疯似的大吼大叫的他,像极了没有智的牲畜。

    “厌!厌……”

    所有士兵都拿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仿佛冤魂恶鬼索命。

    厌抱着戚明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街口走去。

    “你不准走!”所有士兵齐齐大喊,“回来……给我回来……”

    厌并没有着急抱着人离开,而是向等候在远处的手下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手下们便走向那些士兵,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桶,里面装的是油,全部朝着士兵们倾倒下去,将他们从内到外淋了个透。

    “不——”他们惨叫着,同时回过头寻找厌的身影,“你不能这样——”

    厌站在人群后方,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他用单手抱住戚明漆,空出一只手来,接过手下递上来的火把。

    “你不是最喜欢放火了?”

    厌将火把远远地抛了过去,一丝火苗瞬间引燃满地的油,熊熊大火霎时升腾而起。

    在大火中,数不清的人影哀嚎着、惨叫着,不住地挣扎晃动着。他们发出同样的声音,那是华也庭在同一时间被放大了数倍的痛苦,宛如一场酷刑。

    “厌!”

    在大火中,无数道晃动的人影,发出最后的凄厉咆哮。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啊……啊啊啊啊——”

    厌嗤笑一声,转身吩咐手下:“把马车牵过来。”

    戚明漆缩在他怀里,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今晚回我那里去。”厌在他后背抚摸着,“没事,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发现。”

    戚明漆哑声道:“让我看一眼。”

    厌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低下头,在戚明漆唇边亲了好一会儿,这才放戚明漆落到地上,靠在他怀里,回头去看那些大火中的身影。

    隔着一层炽热鲜亮的火焰,戚明漆看见了那双不甘怨恨的双眼。

    一切恍如五年前,那个上北朝宫变的夜晚。只是那时候坐在火堆中的人是他,而华也庭站在外面,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命运循环往复着,那些曾经被华也庭施加给别人的恶果,如今,终于一点一点的,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但这一切,还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第93章

    大火还在继续熊熊燃烧,火焰中人影挣扎的动作、嘶吼的叫声,却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戚明漆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低落,他伸出手,让厌抱他离开:“我们走吧。”

    厌没说什么,将他打横抱起,走向手下牵来的马车。

    从教众们面前走过时,介芸似乎忍不住抬起头,顶着可能会让厌责罚的风险,喊了戚明漆一声:“大教宗……”

    “本座没事。”戚明漆缩在厌怀里,闷声回答,“你们……等下将那些人的尸骨收敛起来,带回去,等本座明天回来研究。”

    他又想起来地上的衣服,红着脸吩咐:“还有那些衣服,也要一起收好。”

    众人纷纷应下,依然不怎么放心的介芸也被人拉着走开了。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戚明漆靠在厌怀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厌似乎察觉出他心情不大好,什么话也没说,只将手放在他后背上轻抚着,最后倒真让戚明漆小睡了一阵子。

    再次醒来是被厌走动的颠簸弄醒的,戚明漆迷迷糊糊抬起头:“到了?”

    “到了。”厌抱着他回到屋里,将人放在床边,伺候他擦了擦脸。

    当厌转身去放帕子时,戚明漆将身上属于他的外袍扒了下来,滚到毯子的长毛里埋着,用一只脚将那件外袍往床尾蹬,银白色的长发几乎铺了半张床。

    厌放好帕子,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做什么,跟一件衣服过不去?”厌走过去,握住他蹬动的那只脚踝,稍微用了点力气,半折着按在手下。

    戚明漆撅了噘嘴,想把另一条腿靠过来,但在厌发现意图后,同样被按住了。

    厌挤了过来,沉下腰腹,将人几乎钉死了在毯子上,得亏长毛柔软,不然戚明漆要被磨得吃些苦头。他抬了抬腿,圈住厌的腰身。

    “还知道生气?”厌低下头,抬手在他雪色的长发上抚摸着,又在狭小的空间中挤压似的亲吻他,“王爷还没好好问你呢,今晚跑出门去做什么?”

    “管那么宽。”戚明漆从他嘴里挣扎出来,嘴唇早已变得艳红、润泽,“要是王爷能好好满足了人家,我哪还有力气往外面跑……”

    “噢,还怪上王爷了。”厌笑了起来,“看来准备跟野男人跑路,也是真的了。”

    “野男人这么‘野’,我可招架不住。”戚明漆扒开厌的衣领,检查了一下包扎起来的伤口,“还是王爷好呀,明明都被勾得不要不要的了,还要装出来一副忠贞不二的样子,是不是怕‘亡妻’知道自己收了小情儿,所以才不敢……”

    他伸手在厌身下撩拨了几下:“啧啧……温香软玉在怀,王爷也不是没有反应嘛……真可怜。”

    这么一通嘲讽下来,是个男人大概都没法忍。但厌显然成了例外,他对戚明漆的话和行为,依然没有多的反应。

    他将戚明漆抱了起来,白色的长发也被他拢到一侧,只是道:“帮王爷把衣服脱了。”

    戚明漆打了个哈欠,拿手随意地帮他解了衣服。他知道这是要准备睡觉了,顶多等下厌会摸他一会儿,想再发生点什么?根本不用指望。

    事实证明他的预测是对的。等厌除了衣物,就将他搂在怀里摸摸蹭蹭,让他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厌松了手,戚明漆自动自发地滚到一边,扯过被子准备睡觉。谁知被子的一角被厌按住了,怎么拉都拉不动。

    “快睡觉啊。”戚明漆催他,“明天我还要去见贵妃。”

    “见谁?”厌眯起眼问他。

    戚明漆压根没觉察到他情绪变动,回答道:“贵妃啊……我给她留了一个饵,她咬了,明天就该来找我了。”

    “哦……今天见野男人,明天见野男人的娘,是么?”厌又问。

    “你不睡我要睡了。”戚明漆想翻身,他确实困了,不想再跟厌玩“王爷和他的小情儿”的角色扮演。

    但他被厌按住腿,没办法如愿以偿。

    这时候,厌俯身低下头,又一次亲了他,从唇边亲过,又流连在他的耳垂处,最后含着戚明漆一缕银白色的发尾,近距离地挤着他,让他感受自己的意图。

    戚明漆一下就清醒了。

    “你不是想……”戚明漆睁大眼,被自己的猜测弄得睡意全无,连忙抬手抵在厌肩上,“不、不行!你身上有伤……”

    “不行?”将人压住了,就着先前的准备,厌几乎没遇到什么障碍,“再不行,王爷怕你下回真跟人跑了。”

    “呜……呜——”戚明漆张开牙,一口咬在他饱满的肌肉上,“你混蛋啊,老是这么,这么……不按常出牌……呜……”

    “这样不是很刺激么?”厌在他长发上嗅着极淡的莲花香气,回答道,“你看你也爽到了……”

    戚明漆已经不想说话了,恨恨地给了厌一拳。

    他现在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前好,一轮都还没结束,就哭着闹着喊疼,让厌不得不草草了事,给两人简单地打整一番,然后叫了刚回来没两天的黎容进来。

    黎容先前在外游历了一阵子,一回来就听见戚明漆成了大教宗的事,对于大半夜被厌弄过来给戚明漆看病,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给戚明漆摸了脉,黎容十分诧异:“你的身体怎么比之前还要差了?”

    “以后你给他开着药调。”从天极辰星教教众那里,厌已经了解够多了,所以没再多问,“天极辰星教那边有些药,你抽空过去拿一下。”

    黎容点了点头,写了药方交给黎里,让他拿去给厨房,然后嘱咐戚明漆:“你现在必须得养身子……房事要少,作息规律……”

    他看向厌:“先前那些药没了吧?要不要给他继续用着?”

    戚明漆想起他说的“药”是什么,瞬间红了耳朵,抢在厌之前磕磕巴巴道:“不,不用吧?我现在还好,就算不用药……”

    “想什么呢?”黎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是说你觉得顺畅就能不用了……本来就是男子承欢,你现在身子还这么差,你俩又不可能完全不那个,用药养着,你也能少吃些苦头。”

    “你去准备吧。”厌摸了摸戚明漆的头发,吩咐道。

    黎容点了点头,起身告退。

    等房门关上后,戚明漆斜睨着厌身前:“你……还要我帮你么?”

    厌压根没打算跟他客气,直接伸开手臂:“过来。”

    戚明漆跪在床上朝他爬了过去,扑进他怀里,正要动作时,厌却将他的一缕长发塞进他手里。

    “早就想这么做了。”厌在他耳旁低声道,“只可惜,先前你过来的时候,都是黑发。”

    戚明漆这才恍然大悟,瞬间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所以你那天叫我变回白发,就是打着这么个算盘?”

    厌没说话,只是将他的手和头发一起包在自己掌心中,缓缓地蹭动。

    然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戚明漆的抗议。

    他的颈侧多了好几个一层叠着一层的牙印,要不是戚明漆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高低得给他咬出血来。

    第二天一大早,戚明漆还没醒,黎容就将药送了过来。趁着他还在睡梦中,厌给他弄了药,等到戚明漆被醒来后,几乎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两人坐在桌前吃着早饭,戚明漆一直都处于一种坐立难安的状态,似乎很不舒服。

    他的举动落在厌的眼里,厌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又像以前那样,亲自拿着吃的喂他。

    “我不吃!”戚明漆气恼地扭头,“给我弄出来,等会儿我还要去宫里,不能带着这个……”

    “弄出来做什么?”厌低声问他,“又没人发现。”

    戚明漆气急败坏:“你让我怎么走路?!”

    “有人抬着你呢。”厌道,“你最多就走那么几步路,等会儿我来接你。”

    戚明漆一边瞪着厌,一边把早饭吃了,眼神跟恨不得在厌身上又咬几口似的。直到出门的时候,他还是这么满脸不乐意,厌笑了笑,将人按在怀里亲了好几口,这才送他上马车。

    回了府邸,戚明漆让介芸替他收拾整装。即便穿着里衣,但脖子上的暧昧痕迹却掩饰不了,让介芸没忍住偷看了好几眼。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教众来禀告,说是贵妃宫里派了人过来。

    贵妃在自己宫里,焦躁不安地左右乱转。

    每转一圈,她都要扯着宫女质问:“派出去请大教宗的人呢?还没有消息么?”

    这么好几次,宫女们让她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住地低声劝她耐心等等,人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了。

    贵妃愤恨地盯着缩成鹌鹑似的宫女们,差点拿指甲撕了手里帕子。

    她满心暴躁、苦楚,却没法向人言说。

    因为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刚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

    是在和皇后的斗争中,另一个作为牺牲品的皇子。

    那个孩子,已经离开她很久了,但贵妃依然还清楚地记得,他身上有一个独特的胎记。

    而那个胎记的图案,出现在了戚明漆留下的纸条上。

    第94章

    戚明漆刚一走进来,贵妃便不顾形象地扑了上来,一改先前的趾高气昂,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教宗!大教宗——”

    戚明漆身后教众上前来,拦在他和贵妃之间,以防贵妃突然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贵妃急得上头,差点抬手就想打,被宫女们手忙脚乱给拦了下来,口中劝着“娘娘冷静”。

    贵妃不耐烦地甩开她们,盯着戚明漆:“大教宗,本宫就直接说正事了,上次您留下的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戚明漆抬手,让教众退开,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转头微笑着反问:“娘娘这么急着来质问本座,看来已经很清楚是什么意思了吧?”

    “那个图案……”贵妃咬着指甲,眼神闪烁,“大教宗,您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戚明漆看着面前这位美丽却不再年轻的女人:“先前将纸条交给娘娘时,本座就已经说过了。娘娘心中不信,再怎么试探,本座的回答都是同一个。”

    “你叫本宫怎么信?!”贵妃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那孩子,本宫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连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就这么没了……”

    她捂住脸,又哭又笑似的:“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又说本宫受了刺激,必须将孩子抱走……他那么小,身体都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就让人从本宫怀里抢走了……本宫想亲自去求证,可上次那个事之后,有姜静在,本宫就不怎么方便去见六皇子了……”

    “就算不求证,娘娘也没有由怀疑本座。”戚明漆答道,“本座有什么由,拿假话蒙蔽娘娘?”

    贵妃发了狠似的盯着他:“那大教宗又有什么由告诉本宫?”

    “本座还以为自己是娘娘忠实的盟友啊。”戚明漆淡淡地笑着,“本座只是认为,娘娘如今处于进退维艰的地步,夹在朝廷与世家之间,过得应该很不痛快吧?”

    这要换了其他人,贵妃高低得骂一句“胡说八道”。但她面对的人是大教宗,所有精心掩饰的痛苦与伪装,她下意识地认为,都没有办法逃过他的眼睛。

    贵妃有些疲惫地舒了口气,让宫女都下去,自己重新坐回椅子上。

    “大教宗说的……一点都不错。”她苦笑一声,“过去陛下身体不好,庭儿那事,有本宫一直压着,暂时还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现在陛下精神好起来了,这把悬在本宫头上的刀,就有了随时掉下来的可能性。”

    “至于世家——”贵妃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只将本宫和庭儿当作他们的缓冲,一旦出事,就要本宫去周旋,先前更是让本宫牺牲了庭儿……”

    “华也庭如今很难从自化自在密教脱身。”戚明漆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本座不清楚娘娘有没有跟他接触过,一旦接触过,多少都会见识到一点密教术法的可怕之处吧?”

    贵妃没回答,但眼神闪烁了起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密教的那血腥残暴的做法,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

    再是亲生儿子,当看见前来拜访自己的那些密教士兵时,贵妃还是被他们诡谲莫测的行动给吓到了。

    “若陛下真要问责,势必向娘娘与世家发难,而华也庭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戚明漆拿手指敲打着扶手,“朝廷的压力一旦下来了,世家这边,又会向娘娘施压,到那时候,娘娘才是真正的两头都不做人。”

    他稍微侧头,看向贵妃:“假如……娘娘膝下还有一个皇子,他可能并没有那么受宠,但他再怎么也是陛下的孩子,世家有了一个可以扶持的目标,就会对娘娘做出妥协与让步,而反过来,陛下也要拿他牵制世家,娘娘这日子,过得估计会好很多吧?”

    贵妃心里狂跳起来。

    她认可了戚明漆说的话。她现在这如履薄冰的境地,最大的原因,就是华也庭不在身边,要是真如戚明漆所说,她手里有一个皇子,不管是在南赫帝这边,还是世家那边,她都有了说话的底气。

    “娘娘,”戚明漆盯着贵妃,“如今看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娘娘亲生的,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本座还将一个正当的由送到娘娘手里,这是否算是好事一桩呢?”

    “确实如此!”贵妃没忍住,激动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

    她转过身,冲到戚明漆面前,满脸喜色,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大教宗指点迷津……此事若能成,本宫一定不会忘记大教宗的恩情。”

    “如此最好。”戚明漆撑着扶手站起身,让教众过来扶着他。

    他看着贵妃:“不过,娘娘现在应该先想想,不久后就要开始建造的水库,朝廷让世家出粮,世家……会如何呢?”

    贵妃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僵硬了。

    “处好姜静吧,姜家之事翻出来,对世家可没有好处。”

    “姜静如今把他的事闹得太大,娘娘,厌王爷想为戚家平反的事,都要被压下去了,您还如何除掉厌王爷?”戚明漆带着教众离去,“再者,他现在可是六皇子的身边人,别到时候,娘娘想把皇子接回来,都接不成了……”

    贵妃微微打了个哆嗦,还想再问,戚明漆却带着人走远了。

    从贵妃宫里出来后,戚明漆没等厌来接他,让教众送他去了书库。

    被厌昨晚这么一刺激,华也庭就是不发疯,也得采取些什么行动。

    他最担心的,还是那些用血饲之法养出来的士兵。

    昨夜他就观察过那些人的身手,身体机能果真超出常人数倍。要不是华也庭对厌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心态,估计也没那么轻易让厌斩了那些人的双腿。

    所以,戚明漆想找一找,密教有没有在下南国留下什么,可以制服这些受血饲之法强化的士兵。

    当年南威帝时期,自化自在密教有过一段繁荣兴盛的经历。但不知是家园被毁,导致密教的人在出逃时十分仓促,未能带出太多秘籍,还是先前少有人像华也庭这么干的。

    总之,戚明漆在书库翻了一上午的书,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如若日后真要与这些人正面冲突,估计要投入不少兵力,就怕密教还有其他什么邪毒招数,连星卷长河中都没有记载着,那戚明漆也没有很好的预防手段了。

    宫廷书库这方偏僻幽寂,平时少有人过来。戚明漆坐在地上翻了一会儿书,不多时就感觉到有些困。

    他把书翻过来,放在膝盖上,背靠着书架,闭上眼睛养神。

    当戚明漆意识正朦胧时,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痒,似乎有人在亲他。

    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厌放大了数倍的俊美面容。

    不得不说,在这五年里,厌的变化其实很明显。虽然还跟戚明漆记忆中的一样帅,但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间同样沉稳了不少,过去的那股疯劲,也被他掩藏在了这样的端庄外表下。

    戚明漆盯了他一会儿,这才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厌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头含着他的舌头亲了一会儿:“不说我来接你么?”

    “有点事情想了解,就先过来了。”戚明漆抬起手,环在他颈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还怕找不到你?”厌笑了笑。

    “噢。”戚明漆懒得多问,“那走吧。”

    话是这么说着,但厌却没有动。

    “怎么了?”戚明漆奇怪地问了一声。

    “没什么。”厌回答,“就是想起五年前,我们还在上北朝的时候,有一次,我也是这么在书库逮到你,大皇子和那位郡主也在……”

    “是啊。”戚明漆笑着抱住他,“你帮我解了围呢。”

    厌看着他,问:“我当时帮你解围,是怎么说的来着?”

    戚明漆还真信了他是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完全没思索就回答了:“大皇子说你在书库私会小情儿,然后你就这么认了下来。”

    “我后来每次回忆起这件事,都觉得有些不甘心。”厌低声道。

    戚明漆愣了愣:“为什么?是觉得后面没处好,招惹了梁王的记恨,还是什么?”

    厌摇了摇头:“不是。”他的手在戚明漆后腰处轻轻地抚摸着。

    “是因为……我压根就没有‘狎昵’到小情儿,结果还要坐实这样的罪名。”

    他闷声笑道:“你是不是得补偿我?”

    戚明漆:“……”

    环境,对了,跟过去一样的书库。

    身份……似乎也没毛病。

    但是这地方……他恼怒地推了推厌:“不要!等会儿有人进来怎么办?!”

    “王爷办事,谁敢进来?”厌忍不住笑,“就是真有人进来……谁敢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珠子。”

    “有毛病你!”戚明漆愤愤嘀咕他,“昨晚才来过,我不要来,等会儿我回去又要难受。”

    “早上不是给你弄了药?”厌心想惦记着没吃饱,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按在怀里深深吸了几口,“药效管一天,等会儿我就抱你回去了。”

    戚明漆已经不想说话了,愤怒地在他肩上锤了一拳。

    等到完事后,戚明漆还是有些难受,他眯着眼昏昏欲睡,跟还在用手摸他腹部的厌迷糊抱怨:“不舒服……洗了再走……”

    “回去给你洗。”厌给人穿好衣服,打横抱起来,“还有别的用处。”

    第95章

    上北朝皇宫。

    华也庭难得像今天这样有精神,他那臃肿高大的身躯瘫在椅子上,身旁站着一名士兵,正与华也萱传话。

    “我要去下南国。”士兵的声音阴冷低沉,“如今这两万人,还剩了一万七,我要全部带走。”

    华也萱失笑:“你这是折腾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想走南闯北,痴心妄想……”

    话未说完,士兵眼中闪过一抹狠意,走上前去,将她一巴掌重重扇倒在地。

    华也萱很轻地叫了一声,伏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

    “贱人,”士兵低声咆哮,恨恨地盯着她,“要不是留着你有用,我早杀了你!”

    “你们都在嘲笑我,嘲笑我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士兵在华也萱身边走来走去,“嘲笑我像个丧家之犬,甚至侮辱我……呵,真当我动弹不了,无法奈你们如何么?!”

    华也萱低着头问:“你见到厌殿下了?”

    “不只是他。”士兵答道,“还有小七跟他在一起。”

    华也萱低笑出声:“你嫉妒了?”

    她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华也庭:“怪物又怎么了?过去厌殿下也是这么被人骂着的吧……可他也没有像你这样,总是认为,天道不公,命运待你极为刻薄,总是在埋怨别人,把成功归结于自己,失败归结于他人……”

    士兵俯身将她拽了起来,但华也萱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神色,只是透过那双浑浊的双眼,与华也庭对视。

    “哥哥,”华也萱伸出手,摸了摸士兵的脸侧,她知道华也庭能够感受到她,“我说过的吧,你去哪里,我就会跟你去哪里。既然你要去南方,那就带上我一起,但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要如何突破重重壁垒,进入下南国?”

    “我们不必与他们正面冲突。”士兵冷声道,“从水路下去,可以直达东南沿岸,直接进入世家的势力范围,我要先获得他们的支持。”

    似乎看出华也萱想说什么,士兵率先开口了:“没有不支持我的选择——”

    “他们必须跟我一起,在前后夹击下南国朝廷。”

    他猛地攥拳:“杀了那个皇帝老儿,跟他那恶心的野杂种……这天下大局,全部都在我手中了!”

    回了王府,厌抱着戚明漆,帮他脱了身上三十六层的繁重服饰,然后套上一件轻薄的外衣,让他靠在床头。

    “今日朝上有人提起了世家的事。”厌端起厨房刚热好的药,放在嘴边吹凉,“说到世家先前欠的粮还没还清,世家那边的臣子们,一句话都不敢说,但皇帝也没表态。”

    “皇帝当然不会表态。”戚明漆笑了,“难道非要他说必须补上或者不用补?说不用补,国威何在?说必须补,又怕世家翻脸,修水库的粮都不给了。”

    厌笑了一下,拿勺子舀了药放在他嘴边:“你最近找贵妃在做什么?”

    “贵妃过去有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小皇子。”戚明漆皱眉盯着厌递过来的药,不是很想喝下去,“我跟她说,六皇子身上有一个胎记,跟她那个夭折的孩子身上的胎记,是一样的。”

    “还有这种事?”厌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六皇子真是她的种?这怎么可能?当初孩子死没死,她会不知道?”

    “那会儿宫里应该挺乱的吧。”戚明漆回答,“皇帝自己那么虚弱,管不了事。皇后跟贵妃斗得你死我活……先是贵妃把皇后一个孩子弄没了,皇后必然记恨在心,在贵妃宫里安插人手,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等到孩子一出生,那么大点的孩子,不哭不闹的,说他死了,贵妃估计很容易就信了,就让人给她抱走。”他又道,“抱出去后,皇后安排着交给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说是那名宫女生的,稍微掩饰一下,估计也没人不信吧。”

    厌沉思片刻:“这倒是。”

    “不过,到底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重要。”戚明漆道,“反正他是皇帝的儿子,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贵妃暂时也没那个闲心去求证。”戚明漆继续道,“最近姜家的事情闹着她,世家那边给过来的压力也不小,等再过一阵子,贵妃恐怕就不得不妥协了,在除掉姜静,还有为姜家平反之间,她必须要选一个。”

    厌看了他片刻。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厌道,“先前贵妃跟我说,让我小心枕边人。”

    戚明漆挑挑眉,学他先前的口气:“还有这种事?”

    戚明漆又问:“她还说什么了?”上眼药不可能就上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吧,起码得举例论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

    “她还说……早在上北朝的时候,你就在思考怎么搭上我这条船了。”厌道,“你费尽心机要接近我,就是想让我替戚家平反。”

    戚明漆一阵无语。

    这女人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的,从来都没人想过这样的假设。

    “她这么说,我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厌摸了摸他的脑袋,“要不是你把手语比划错了,我大概也不会注意到你。”

    “后来听见我说想学手语,你也没问我为什么,直接就教我了。”戚明漆凑过去亲他,“为什么,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一个哑巴了很多年的人,做不对手语?”

    “你想说就会告诉我,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厌看着他,“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特别。”

    戚明漆心下一颤,忍不住还想亲他。

    “我以后会跟你慢慢说。”戚明漆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所有的事情,都会告诉你。”

    厌让他抱着亲了好一会儿,发现在这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口药都没给戚明漆喂进去,忍不住皱眉:“把药喝了。”

    “我不想喝。”戚明漆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开始耍赖,“你的药这么苦,纯粹就是折磨我,我才不要喝。”

    厌看了看他的背影,很冷静地道:“不想喝就挨艹。”

    “你混蛋啊?!”戚明漆瞬间涨红脸,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趴在他脖子旁咬了一口,“上午才在外面把我按着搞了一回,洗都还没洗,你又想来?”

    “是吗?”厌漫不经心地反问,顿了一下,又道,“我看看。”

    他把戚明漆扒着摸了一会儿,然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这么湿,今天背着王爷去会哪个野男人了?”

    戚明漆无语了一阵子:“……”

    好嘛,也是让你又给演上了。

    演就演,一般来说,他还是会很配合的。

    “没有野男人,只有王爷。”戚明漆在他耳边吐息,“王爷,帮人家洗洗嘛,好不好啊?”

    厌冷哼一声,语气听着很不爽:“让个野男人,把肚子弄得这么鼓就不管了,跑回来哭哭唧唧求王爷……”

    原来先前不肯给他洗,就是要留着在这里发挥作用呢。

    戚明漆很想踹他几脚,最后还是忍住了。

    “真的没有其他男人了。”戚明漆忍着羞耻道,“只有王爷,王爷最好了,王爷帮我洗洗好不好?”

    厌将冷下来的药放在他面前:“你先把药喝了。”

    戚明漆:“……”

    好想跟他同归于尽。

    朝中宣布修建净弘水库的事宜后,世家便陷入一片愁云惨淡。

    先前他们打的算盘,怂恿一群人跟着厌,去为戚家平反之事发声,争取闹大了,让厌在南赫帝面前失宠,非但没有成功,现如今反倒让姜家的事闹大了,让世家陷入不利的局面。

    贵妃最近急得焦头烂额,既没空跑去六皇子宫里求证,也没空拉着戚明漆搞一番算计,让戚明漆得了一阵子的空闲。

    先前他嘱咐商贾世家万家去跟东南沿岸世家谈判,有了皇帝暧昧不清的表态在,给了世家们很大压力,于是万家那边的谈判进展非常顺利,几乎完全按照戚明漆预料中的在进行。

    而另一边,宫里最让贵妃头痛的,还是姜静。

    她对戚明漆的话深信不疑,必须得先把姜家这事处好,不能让姜静坏了他们的好事。但如今姜静被放在华愿身边,绑架刺杀那一套根本就别想,这宫里守备森严,岂能让他们把一个大活人绑走。

    如今摆在贵妃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暗中给姜静下毒……贵妃投鼠忌器,怕姜静跟华愿同吃同住,除姜静的时候,把华愿给一块除掉了。

    第二条路,就是承认他们当年谋害姜静的父亲,亲自为他父亲洗清冤屈,摆平这件事。

    这件事也不是做不到,贵妃手里还捏着当年诬陷姜家家主的证人。她只是不敢赌,这件事没了姜家顶锅,南赫帝会不会把旧案重新翻出来,让他们剩着的这些世家分担责任。

    贵妃一时间没有拿定主意,索性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在了一旁。

    谁知道,没过两天,六皇子那宫里忽然传出来一个消息,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姜静被人下了毒,命在旦夕。

    第96章

    戚明漆第二天早去了六皇子宫中,见到躺在床上的姜静。

    最近姜家的事在朝野中闹得动静很大,南赫帝也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还有华愿这么一个儿子,不想传出去让天下人嗤笑对亲生孩子偏心,于是让宫人上心照拂六皇子宫里。

    先前宫里御医来看过好几次,药也跟着开了不少总算是把姜静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等戚明漆过来时,他面色苍白地躺着,倒是没了性命之忧。

    华愿依然趴在床边,和上次戚明漆过来一样,不哭不闹,也不多会来来往往的人,只是将姜静直勾勾地盯着。

    戚明漆坐在姜静身旁,伸手给他探了探脉象,沉吟道:“是谁下的毒?”

    姜静虚弱而又尴尬地笑了一笑,戚明漆回过头,吩咐身后宫女内监退避,然后又朝姜静道:“你大可以告诉我,是贵妃动手了?”

    “不,不是。”姜静磕磕巴巴道,“是臣自己,没有别人。”

    戚明漆在面纱下微微皱了皱眉:“你这是……有谁威胁你了么?”

    他停顿一下,又道:“如果有,大可不必担心,我可以保护你。”

    戚明漆感到有些奇怪,姜静这里发生的变故,是他先前并未设想过的。如果真的有人威胁姜静说谎,那么这人是抓住了姜静的什么弱点,又对他的计划了解几分?

    戚明漆倒不太担心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他可以再找找别的出路,或者修改原本的计划。

    只是姜静这人在他的计划中,重要性还是相当高的,如果可以,戚明漆并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不是。”姜静露出一些哭笑不得的神色,“大教宗,您的关心,臣感激不尽,只是……这次真的没有别人,是臣自己作弄出来的。”

    戚明漆奇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陛下不是往六殿下宫里派了不少人过来……吃穿用度比以前好了很多。”姜静低声道,“但是,这人多眼杂的,臣怕其中混着一些可能想对殿下不利的人,于是这几天,都是臣先试吃,再喂给殿下吃。”

    他尴尬地看着戚明漆:“然后,那御医给殿下开的调身体的药,臣也照先尝,但臣先前还吃了别的东西,一下子犯了忌,这才出现中毒症状。”

    戚明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碍着大教宗的形象,他没表现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很快转移了话题:“那还有其他人知道内情么?你跟御医怎么说的?”

    “没,没了。”姜静看向华愿,回答道,“只有臣,还有殿下,再就是告诉了您,御医问臣怎么中毒的,臣就装晕,装不知情,没告诉他们。”

    “如此甚好。”戚明漆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此事你就不要再向他人透露,我有别的打算。”

    姜静犹豫一下,问:“大教宗,臣可以问问是什么打算么?”

    “散布谣言。”戚明漆回答,“贵妃最近忽然就稳了下来,没什么动静,我得推她一把。这盆脏水,可就要往她头上泼了。”

    姜静有些担心:“污蔑贵妃……不会有问题吗?”

    “别担心。”戚明漆回答,“这事就算我们不散布谣言,外面猜测是贵妃的,肯定也少不了。她跟你这么水火不容,你给她留余地,就是在为自己寻死路。”

    姜静低下头:“大教宗说的是。那臣现在,是否还需要做什么?”

    “不必,”戚明漆摇头,“你这个事传出去以后,相信很快,她就要找上门来了。”

    又说了几句话,戚明漆还要去南赫帝宫中一趟,便让姜静好好休息,自己先走了。

    等他一走,华愿回过头来,看着姜静:“我跟你说的,是不是都应验了?”

    是的,当然是了。

    吃下不足以治死的毒,搞出一波大动静出来,将大教宗引过来。

    然后,假装中毒一事是个误会,但大教宗会想到,将这件事拿去大做文章,推责到贵妃头上。

    只是姜静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教宗实情?”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一直都在帮我们,是个很可靠,值得信赖的人。”

    “我不信他。”华愿扑进他怀里,拽着他的衣角,闷声回答,“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你……谁让你这么好骗,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叫你伤害自己,两次了,你全都照着做了……”

    姜静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因为臣很清楚,殿下是在帮臣。”

    “以后不会这样了。”华愿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他,“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没关系。”姜静并不太在意,轻松道,“只要能够为父亲洗清冤屈,这点付出,算不了什么。”

    华愿没说话,只是趴在他怀里,更紧、更用力地攥住他的衣服。

    没过几天,外面便谣言四起,说贵妃不顾皇子死活,竟然为了一已之私,就要毒杀皇子身边最亲近的姜静。

    贵妃恨得牙痒痒,总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有口难辩。

    要知道,她现在恨不得将华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护起来,怎么可能还会冒着风险去把姜静做掉?她咽不下这口气,派人出去探查谣言的源头,查了许久,都没发现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眼见着最近厌似乎也安分了不少,每日就来上个朝,彰显一下存在感,在朝上也不说多余的话,更不用说什么闹着为戚家平反,这事儿都要被跟姜静有关的几件事压下去了。

    世家坐立不安,他们都怕姜家的事闹大,南赫帝突然心血来潮,下令要世家补上欠的粮食,几乎每日都派人来,催促贵妃想办法。

    贵妃也心烦意乱。她原本还在美滋滋地设想,让厌去为了戚家的事情大闹,闹得南赫帝心烦,不再偏宠他。

    谁知这个姜静这么能折腾,寻死一回不成,还折腾出第二回,这回还直接阴谋论到她头上来了。

    焦虑了数日,贵妃终于被世家派来催促的人搞得暴跳如雷,当即就把人打出宫去。

    关了门,她心灰意冷地想,自己为几个世家奔波劳碌、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斗过皇后,牺牲了自己两个儿子,到头来什么都没能捞到,现在还被夹在中间,里外都不是人。

    凭什么呢?!

    贵妃咬牙切齿,心里想着,反正现在知道她可以把华愿捏在手里,将来不管谁当皇帝,世家跟朝廷谁输谁赢,这孩子都会成为她下半生的倚靠。

    世家既然不关心她死活,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贵妃这么想着,没过几天,就让宫人传话去,叫六皇子带着身体恢复过来的姜静,一起来拜会她。

    一到贵妃宫中,华愿就被宫女们领着,走开到花园里玩耍,留下姜静与贵妃独处。

    贵妃手里端着一杯茶,姜静走到她面前,正在跪下磕头行礼时,她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砸,冷笑道:“行了,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你的目的终于要达成了,总该满意了吧?”

    姜静神色有些愕然,但在低头行礼的这段时间,他便收敛好情绪,再次抬头时,已经恢复成神色自若的模样:“娘娘的意思,臣不太能解。”

    “本宫手里有个人。”贵妃阴冷地剜他一眼,“他是你父亲当年的手下,也正是他,当年拿了世家的好处,栽赃你们姜家私囤兵器。”

    姜静心头猛地一颤,弯曲的脊骨牵动着全身都在发抖。但他不敢让自己表现出太过于激动的反应,连忙低下头,竭力隐藏着将要失控的情绪。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贵妃冷眼审视着地上的姜静,“此人暂时在本宫主家那方,本宫可以将他交给你,让你带回朝廷来,为你姜家洗清冤屈,但本宫有条件。”

    姜静深吸一口气:“娘娘……请指教。”

    贵妃回过身,不再看他:“此次你独自前往东南沿岸,将那人带到京城,离开之后,不许继续在朝中闹事,也不许给其他人留话,叫他们在你走后,继续在朝中上奏姜家之事。”

    “以及——”贵妃抬了抬眼,目光越过不远处的藤架,似乎想要看清后方玩闹的几人,“为你父亲洗清冤屈后,你不准再回宫里来,以后都不准再见六皇子。”

    姜静猛地抬头:“这……”

    贵妃冷笑一声:“不着急。姜大人,你可以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本宫的话,考虑清楚了,再给本宫答复。”

    下朝后,厌又一次被南赫帝叫到书房中。

    “这几日你在忙活什么?”南赫帝坐在书桌前,有宫女在旁边伺候他喝药,“上朝……倒是规规矩矩的上,朝上却又不怎么发言,一到下朝,立马就跑得人影子都不见……”

    他这么一问,厌就心不在焉地回想起,他这么急着下朝做什么。

    最近连着几日,戚明漆都呆在他府里。虽然戚明漆那身体禁不住他每天折腾,但他禁欲了许久,就是每天将人抱着亲亲摸摸,都上瘾得不行。

    谁还想着要上这个朝。

    不过厌很清楚,南赫帝问他这话的意思。

    就是旁敲侧击地想问,最近怎么不提要为戚家平反的事。

    每次为了这件事,南赫帝都要跟他吵得不欢而散。

    厌感到有些厌烦,烦了每次都这么虚与委蛇,却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陛下,我们来打个商量吧。”厌盯着南赫帝浑浊的双眼,低声道,“我去替你将东南世家解决,换一个……给戚家平反的机会。”

    第97章

    书房里沉寂了好一会儿。

    南赫帝将手中折子放下,抬头看着厌:“你要如何解决?”

    “暂时还没有计划,但总归有办法的。”厌淡淡道,“净弘水库的建造,安排我去做监督。”

    南赫帝沉默许久,又问:“朕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厌反问。

    “你为何这么执着为戚家平反?”南赫帝问,“是那个戚家小七?他要求你这么做的?”

    “不是。”厌很快回答,“他从来都没有要求过我,甚至没有提过一句,要为戚家平反。”

    “是我想做这件事。”他看着南赫帝,“在上北朝,当我猜出小七真正的身份时,我很震撼,几乎立即就想了起来,那个导致我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戚国公。”

    “是,我一直都恨他……但我又想,要不是他,我大概会死在那场反对密教的暴乱中。”

    厌问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假如那些支持你的人,诸侯,贵族,世家,百姓,要你在推翻南威帝后,处死所有与自化自在密教有关联的人,你会照做么?”

    “你会为了我和月言公主,放弃皇位,和所有人作对么?”

    他来到下南国五年,父子二人独处时总不少,但他从来都没有问出过这些问题。

    南赫帝沉默良久,叹了声气:“不要纠结没有发生之事的答案。”

    “我没有纠结。”厌笑了笑,“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答案。”

    “你不会。”他道,“因为你,往后的人生中,还会有很多儿子,很多妻子,全天下的人都爱你……但生命与皇位,都是转瞬即逝、必须抓住的东西。”

    “所以,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又会感激那个男人。”厌不管南赫帝,自己说了下去,“但我并不同情他的遭遇,因为没有人逼他这么做,这是他自己选的。”

    “我只是心疼小七……当年戚家出事,他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己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凭什么要承担他人选择带来的后果。”

    厌自嘲笑了笑:“假如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可能形成的路,那条路上,戚国公什么都没有做,那么我或许会死,或许我没死,但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而小七还是风风光光的国公幼子,享尽宠爱,顺坦平安地度过一生。”

    “你说得对,纠结未发生之事的答案,是没有意义的。”厌再次看向南赫帝,“但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如此而已。”

    书房里沉默了很久,南赫帝侧过头,望向窗外远处的湖中凉亭。春天已经将要结束,四处的花都开过败谢了,枯枝残叶垂垂腐朽,倒是湖面铺起了新生的碧绿荷叶。

    诚如厌所说,生命与皇位,对他来说就如同春季开过的花,如果不珍惜,它们便转瞬即逝。

    但爱与真心亦是如此。

    而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它们。

    失去之后的补救与挽回,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

    那一瞬间,他仿佛解了厌的感受。

    “你去吧。”南赫帝吃力地站起身,独自走向窗前,背对着厌,“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

    厌拢着长袖,单膝跪下。

    “这地方留不住你。”南赫帝怔怔地望向远方,“你从来都不属于这里,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回忆。”

    他又生出一种对厌的羡慕。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困在这高墙深宫中。

    这一生寥寥五十年,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九黎族中,是自由飘荡于天地,与所爱之人执手依偎,看尽山高水长。

    厌张了张嘴,正要说点“谢陛下”之类的客套话,又有声音从背对着他的南赫帝那里传来:“东南驻军有五万人,朕会将兵权移交给你。”

    “花是谢了,但总会有新生的事物取而代之。”

    南赫帝寥寥地笑了笑:“朕……大概也该休息了吧。”

    戚明漆正坐在天极辰星教的府邸里,面见万家派来的使者。

    那使者恭敬跪在戚明漆面前,汇报了近日万白启的工作成果:“按照大教宗吩咐,家主搭上一名世家大臣夫人,给她送了不少礼,成功见了贵妃,将您的提议跟她说了。”

    “贵妃也是个明白人,立马就想到拿我们去跟世家那边换好处。”使者笑了笑,“全如大教宗所料,世家那边听懂我们的交易后,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戚明漆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

    净弘水库建造在即,皇帝表态不明,世家只能硬着头皮先将粮食顶上去。但是万家的到来,可就让这事意义变得非同凡响起来了,虽然万家要的多,世家起码真金白银是先拿到手了。

    “本座比较好奇。”戚明漆想了想,道,“贵妃换了什么好处,不会是让世家交出姜静要的那名证人吧?”

    使者伏了伏身:“这其中更多内情,臣下便不得而知了。”

    戚明漆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先前他又去看了看姜静,姜静喜气洋洋地跟他说了贵妃妥协的事情,还说他已经决定要答应贵妃,再过几日就要离开皇宫。

    华愿还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但戚明漆心里很清楚,这位小皇子心里有一套自己的盘算。

    他也没点破,只是跟姜静道:“你现在不同往日,再回世家地盘,势单力薄,我怕出什么意外,先替你安排一番。”

    姜静连连感激:“多谢大教宗,多谢大教宗。”

    戚明漆却在琢磨别的事情。

    既然这会儿姜静要去东南,他也得跟着过去,顺道完成计划的剩下部分。厌肯定会跟着他一起走,就是不知道,厌用什么由离开京城呢?

    晚上回了王府,还没等戚明漆告诉厌这个消息,他就被风尘仆仆走进来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诏令已经下来了。”厌抱着他亲了几口,“过几天,我们就动身去东南沿岸。”

    戚明漆将手搭在他肩上,惊讶道:“皇帝同意了?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跟他做了一个交易。”厌露出几分温柔的笑容,“还给了我五万人的兵权,到时候,你估计用得上。”

    他没说自己跟南赫帝交换的条件是什么,但戚明漆很快还是猜到了,这肯定是与他有关,与戚家有关的事情。

    用不着多说什么,戚明漆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在厌的心中,他永远都被放在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

    这不只是在厌为他做的事、说的话中体现,更多的是在平日里相处的细节中,展现出来的。

    戚明漆抱住厌,内心一阵阵翻涌:“那,我俩这么一走,你做不成王爷,我也做不成大教宗了……”

    “我做了五年,早做烦了。”厌抱人往屋子走,他臂力惊人,就这么抱着戚明漆来回走动,完全不在话下,“你才做了三个月,是不是还没做够?”

    “我一直都没想做好吧。”戚明漆笑,“我宁可留在濯空城,跟他们搞学识,再不济,就出门画地图。”

    “那有什么意思……做大教宗也没意思。”厌一脚踹开门,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还是跟着王爷好,只要把床给王爷暖好了,王爷什么不都依你。”

    “有这种事?”戚明漆让他放在床边坐着,“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

    厌站在旁边脱掉外袍,换上常服,一边笑道:“堂堂一国的王爷,都肯给你低头做狗了,你还能昧着良心说没感觉到?”

    他走过来,单膝跪在戚明漆腿间,双手拢住戚明漆的手:“你信不信,只要你勾一勾手,王爷立即跪在地上给你爬过来?”

    戚明漆让他说得心动:“那我想试试。”

    厌勾着唇角,露出几分让戚明漆感到熟悉的邪气笑容:“你试。”

    戚明漆让他笑得后背发毛,转过脸:“那我还是不要试了……万一你爬过来,给我端上一碗药怎么办?”

    “猜对了。”厌从地上站起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奖励喝药一碗。”

    戚明漆:“……”

    跟贵妃讲好条件,姜静又在宫里修养了几日,等到可以行动自如地下床走路后,他便按照戚明漆的安排,悄悄离开皇宫。

    贵妃一听他离开皇宫,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一大清早的就坐不住,起床后催促着宫女为她整装打扮。

    她已经等不及了,这就想去将华愿接回来。

    接回来,先验验身份,再随便找个借口,跟南赫帝说,自己想将这个孩子放在面前养育……

    贵妃一路都在思考着未来的盘算,不知不觉便来到六皇子宫外,她叫身旁宫女进去,给华愿收拾打扮好,直接给她领出来。

    谁知宫女进去没一会儿,很快就跑了出来。

    贵妃没见着华愿,只见宫女神色慌张仓促,奇怪道:“怎么回事?”

    “娘娘,娘娘,不好了……”宫女又惊又怕,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六皇子,六皇子他,他不见了!”

    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快要进入完结章了,之后说不定会慢慢更了,我真厉害要写完了(翘jio

    第98章

    东南沿岸有良田千顷,自古以来盛产粮食,是下南国最为重要的粮食产地。曾有无数家族在此繁荣、兴盛,又相争相斗,最终形成陆、林、曾、南四大世家,彼此扶持,又相互忌惮的局面。

    靠着产粮、水运行商,世家不只积累起巨额的财富,还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名望,日渐对朝廷形成不小的威胁。而皇权与中央对世家的影响,却在日渐衰微。

    南威帝信仰依仗自化自在密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试图以密教的暴力手段,瓦解世家的金汤固防。

    只可惜,密教在皇权滋长之下,暴露出极端血腥残暴的一面,为世人不容,让南威帝抱憾而终,还落下了百世骂名。

    净弘水库地处上游,是这些年来,东南沿岸水利工程中较为重要的一环。水库可在极端洪涝灾害时蓄水,又在旱季时开闸释放,如若能成功建造,必将是利好千万百姓的大好事。

    往下不远处,则是曾经姜家据守的台江城。从京城出发,花费半月赶到东南沿岸,戚明漆和厌的落脚处,就在这台江城中。

    大教宗入南朝朝堂不到三月,又要负责为皇帝调身体、主持朝中重大祭典,戚明漆实在找不到离开京城、前往东南的由,索性懒得找借口,直接趁着厌出发时,悄悄地跟着,混出城去。

    至于大教宗的位置,他让那位在教司长口中“身怀奇术”的十四教司代替,对方不仅能够打扮得跟他完全相仿,就连声音和行为形态都挑不出什么差错。

    交代完重要事宜后,戚明漆便跟着厌一起上路了。

    早在他们到来之前,万家便已进入城中,除去调配粮食以外,他们还将姜家旧址买下打整好,作为二人在台江城的憩息之地。

    对于会在这里见到华愿的出现,戚明漆半点都没有感到奇怪。

    厌站在他身旁,牵着他的手,神色也是波澜不惊的。虽然流着同一位父亲的血,但他对几位弟弟妹妹从来都没有什么感觉,对这位就没见过几面的小弟,也是同样态度。

    华愿躲在姜静身后,姜静垂头尴尬地朝戚明漆和厌行礼:“六殿下与臣亲好,听见说臣要回东南,便想跟着一起过来……”

    姜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贵妃的交易,瞒不过聪慧的华愿,只是那么几句话,华愿就从他口中套出,贵妃要他丢下华愿,独自离开皇宫,以后再也不能相见。

    姜静以为华愿得知真相后,会又哭又闹地让他带自己离开。谁知这孩子又一次展现出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与成熟,华愿只跟姜静说了一句话——

    “你把我留在皇宫,贵妃就会带走我,将我送到意图吞吃我的兄长手中。”

    姜静想象了一下华愿说的场面,让他说得背后一阵恶寒,考虑再三,最终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深宫中,借着戚明漆的安排,偷偷将人一起带走了。

    戚明漆揣着手,告诉他:“你把人这么一带走,我想,贵妃很快就会跟着追过来。”

    “贵、贵妃?”姜静哪能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后果,瞠目结舌,讪讪问,“这是真的吗……”

    “趁着她人和消息还没到,你赶紧去世家,让他们兑现承诺。”戚明漆道,“不过不用太着急,因为,她很快就会被另一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姜静犹豫一下:“大教宗,我可以问问是什么消息么?”

    戚明漆将目光转向华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华也庭要来了。”

    贵妃并未向世家透露华也庭与自己联系之事。于是当华也庭、华也萱率领密教的大军站在船上,顺着滔滔大江向下,进入下南国,一路来到东南沿岸,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世家只当华也庭还是当年的清润皇子,虽知晓他如今与密教关系密切,却未曾想过,竟会看到如此可怖的一幕光景。那船头密密麻麻站着的黑衣士兵,几乎有着同一副模样,周身散发出一种怪异的血气,看着毫无活人气息,倒像是死人。

    世家曾深受密教荼毒,无数无辜子民被南威帝选入朝中,充当血饲的祭品。先前做出决定,要将华也庭迎入世家领地的家主们,瞬间产生了后悔。

    但请神容易,送神怎可能同样轻松?此时,密教大军已经踏上这片肥沃的土地,并从船舱中,将他们的教王迎出。

    如今的华也庭,哪还有当初那般清贵模样?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皮层下的脂肪撑得变形,又一层一层地堆叠着,让他变得肥硕如山,令旁人难以辨识。

    世家的先辈们几乎立即就被唤起曾经受到迫害的记忆,几大世家很快传令出去,紧闭大门,不欢迎华也庭的进入!

    华氏兄妹带密教士兵登岸的位置,正好在陆氏世家城外。陆氏是为四大世家之首,同时也是贵妃的母家。

    华也庭选择陆氏作为首要去处,并不是没有道的,陆家本就该是最支持他的家族,可谁能想到,陆家竟然如此谨慎果断,直接将门一关,一口回绝了华也庭率密教进城的要求。

    通过派去谈判士兵的耳目,华也庭听见、看见了世家的决定,他怒火中烧,差点就要决定,令人前去破开城门。

    但在他下令之前,就被华也萱阻止了。

    “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撕破脸皮的时候。”华也萱在华也庭耳边轻声道,“哥哥,你忘记了吗,你不是还想得到六弟……”

    是了。华也庭猛地反应过来。他此次前来,不仅是被厌激得暴跳如雷,一刻都等不住,想立即飞往南方,将害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二人,厌和小七,千刀万剐,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要尽快寻得他的六弟,华愿。

    他要得到更多的力量,要变得更加强大,所以,他渴望着,能够立即将那个孩子,与他有着血脉关系的亲弟弟,撕碎吞入腹中。

    黑衣的士兵略微一点头,朝华也萱道:“那我们就在此地驻扎……妹妹,写信给我的母妃,问问她,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华也庭带人到来,令陆氏上下震骇,决心暂时闭城之时,姜静正驾着马车,带华愿进入城内,向陆家讨要贵妃答应要交给他的人。

    贵妃为世家引荐万家,解了让世家头疼纠结的粮食问题,这让世家十分满意,于是也非常痛快地答应交出那名证人,当年姜静父亲手下的心腹。

    但那人早先在陆氏城中谋了一官半职,如今在本地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名望,突然就这么让姜静将人绑走,并没有那么容易,情上说不过去。

    陆家暂时留了姜静小住,告诉姜静,他们已经将人扣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寻一个由头,让姜静合正当地将人带走。

    姜静想了想,认为陆家说的有道,但他带着华愿不方便示人,于是拒绝了陆家留他住在本家的邀请,自己在外面客栈开了房。

    就这么住了三四日,贵妃终于千里迢迢地从京城中,跟着跑了回来。

    她早先就让人快马送信到陆氏家主手中,让他见到姜静,找个由留他几日,只是没有说出这么做的由,是为了还在姜静手中的华愿,她打算自己亲自回来处。

    谁知一队车马刚来到陆氏城外,还没来得及叫人打开城门迎接,贵妃就被华也庭发现,派人将她拦在了城外。

    就在姜静带华愿前往陆氏城中的这几日,戚明漆则带着厌,两人每天白日里都要到净弘水库走一趟。

    戚明漆在现实中,虽然出身测绘专业,但测绘与水利同属于土木,他在星卷长河中又学习了那么多的知识,于是对水利的建造,还是略懂一二。

    两人将水库完完全全地巡查了一番,戚明漆将如今负责水库建造的总督叫来台江城,询问他关于净弘水库的规划与具体设计细节。

    总督老早就得知厌王爷前来东南的消息,虽然不清楚这位王爷此行的目的,但他本就是朝廷派来的人,早得了朝中传出来的意思,要好好接待厌王爷。

    于是一听见厌让他带着设计图纸前来拜见,总督二话不敢多说,一收到命令,就赶紧抱着设计图跑来姜氏旧址。

    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王爷让他带设计图前来,自己却对图半点没有兴趣,反而让身旁青年仔仔细细地观看。

    他哪里能想到,厌王爷身旁这位,身份更是重量级,那是下南国推行之国教,天极辰星教的大教宗。

    寻常人既不认得大教宗,也不认得戚家小七,于是戚明漆放心露了脸,仅仅作为“戚明漆”这个人,陪伴在厌身旁。

    他将设计图看了许久,又回忆着这几日跟厌巡视净弘水库的实况,最后指着一处朝总督道:“此处设计有一个非常显眼的漏洞,难道你们都没有看出来?”

    第99章

    总督露出吃惊神色,下意识先朝厌看了一眼。

    “看我做什么。”厌端着茶杯,跟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他问你话呢。”

    总督连连告罪,再回过头来对着戚明漆时,神色已有几分恭顺。他偷眼打量着面前这位青年,心里揣度对方身份。

    看着与王爷关系亲近,二人说话和互动也很亲密,甚至没什么高低尊卑,难道说,这就是……

    王妃?

    总督脸色古怪了一下。

    他是从中央朝廷调任过来的,当年在京中多少耳闻了这位厌王爷的事情,知道王爷有位时常挂在嘴边的“亡妻”,每每提到时王爷那副黯然神伤的失落,不像是假的。

    如今看来,恐怕也没几分真心在里面吧。

    这可不,连新欢都找好了,还带着一道出门公办。

    戚明漆看着面前这位很有官派的中年男人,虽然不清楚总督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肯定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戚明漆没太在意,又问了一次:“我这几日在水库周围巡视,发现此处设计早已完工,你们都没有发现缺漏所在?”

    总督回过神来,连忙回话:“大人,下官不是很清楚您的意思,您说此处有缺漏,但我们建造完成后,并没有发现哪里出问题,是否是臣等愚昧,无法看透您所见光景?”

    “净弘水库所处之地并不平坦,东高西低,水势便是如此走向——”戚明漆伸出手指,在桌上地图表面划过一道,“虽说这两年未遇重大洪涝灾害,水库中积蓄水量不多,但现在其实已经有了苗头……”

    他指着地图某一处:“如若蓄水未能及时从你们建造的出口排泄,便会汇集到我说的这个漏洞处。而先前我检查过此处构造,发现你们并不太重视,只是用了普通材料做了平常处。”

    “若是蓄水喷发,从此处涌出,冲向天河瀑布,必会瞬间席卷两岸,带走大量泥沙,形成山洪暴发。”戚明漆抬起头,眼神直指总督,“这瀑布上和瀑布下,安居的百姓,恐怕有上百户人家吧?”

    总督被他突然锐利的目光激得身体一抖,脑子里哪还有半点先前什么“王妃”、什么“新欢”的风月之事,霎时意识一片空白,舌头打了结似的,不知道该要回答什么。

    厌在旁边喝着茶,很突兀地笑了一声。

    好半天,总督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道:“这、这……”

    他擦着汗,脑袋几乎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下官,下官这就回去叫人加固……”

    戚明漆说了一堆话,说得也有些口渴了,他走到厌身边,就着厌的手喝了一口茶,这才又回过身来,朝总督道:“不着急。”

    这么一句“不着急”,把总督绕懵了。

    既然水库建造有问题,那就该早点弥补,难道还要等到出事了,才来亡羊补牢?

    戚明漆沉默片刻,在心里默默演算了一番。

    算算时日,华也庭如果真的被厌气到不管不顾地带人从北朝赶来,他们走的应该是水路,如果路上没有什么阻挡,那么这几日,他就该到了。

    华也庭落脚的地方,一定是贵妃的母家陆氏城中。他不知陆氏望见华也庭率领密教那副阵仗,会做出怎样的回应,是打开城门,将密教迎入城中,还是将华也庭拒之门外?

    不管如何,净弘水库的漏洞,是可以先拿来利用一二的。

    戚明漆琢磨着,这才又开了口:“你回去后,先疏散瀑布两岸百姓,让他们带着重要物件,尽快撤离。”

    他再吩咐道:“若日后有什么损失,让他们前来台江城,寻万家补偿。”

    总督这回倒没看厌了,虽然还是不知道戚明漆是什么人,但在这么几句话中,就让他领略到对方的本事,他这样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哪里还不知道该做什么。

    总督朝着二人各自拜别,这才退出屋子。

    等总督离开后,戚明漆走到厌跟前,让男人能够伸手将他搂在怀里。

    戚明漆还惦记着华也庭的去向,又想起自化自在密教九黎之母与九黎之子,皆有预见战祸的能力,他这番布置看似周密,但若要与密教直面冲突,那也算是战祸,一定会被华也庭和华也萱预见到。

    他忍不住问厌:“你觉得,华也庭现在在哪里?”

    陆氏城外,密教营地,让人中途给拦下来的贵妃,被密教士兵们带去见了华也庭。

    母子分别多年,这还是华也庭离开下南国后,贵妃第一次亲眼见他,当即差点被吓晕过去。

    一整个营帐中,充斥着华也庭的肉身,以至于仅剩的一点空气,都被挤压浓缩着血腥气。

    好在这么多年来大风大雨的过来了,当年对密教行事手段也有耳闻。贵妃拿指甲掐着身旁搀扶她的宫女,这才忍着没有昏过去。

    此时此刻,她竟然想的是,幸好当时在宫中,听了大教宗的话,没有将筹码全部压在这个离开她许久的儿子身上。

    当时还不能想象,现在亲眼一看……这哪里还是她那意气风发的儿子,这完完全全的就是个怪物!

    贵妃低下头,不敢让面上流露出的丁点嫌恶,让华也庭观察到。她现在还得与华也庭周旋,趁着华也庭还不知道,华愿已经来了此处,想办法从这里脱身,然后进城,带华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迅速在心中盘算好,贵妃抬起头,用帕子点着眼角,拿捏好语气:“庭儿,母妃,母妃想你想了好久,终于见着你了……”

    那座巨大的身体动了动,似乎在那残存的人性中,还念及一分母子之情,被贵妃虚实难辨的话语打动。

    华也庭自己说不了话,与贵妃对话的,依然是他脚下士兵。

    那名黑衣士兵紧紧盯着贵妃:“母妃,您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第一个问题,就问得贵妃哑口无言。

    更要糟糕的是,她没能及时回答,让华也庭起了疑心。

    “本宫……本宫因为那个事,朝廷建造水库,让世家出粮……”贵妃后背冷汗直冒,说话也不大利索,“世家让本宫周旋……与陛下,与朝廷商讨补贴……”

    大抵是信了她的话,黑衣士兵眼中褪去疑虑,轻笑一声:“何必自己兴师动众地跑一趟。”

    贵妃让他说得冷汗涔涔,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一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接踵而来:“六弟没跟着您一起来?”

    “他……他……”贵妃让他问得哑口无言。

    黑衣的士兵又一次眯起眼:“母妃,您在紧张什么?”

    “您怕我。”士兵微微低下头,可以俯视着她,绕着她周围慢慢走了起来,“您被我这副模样吓到了。”

    贵妃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跳骤停,下意识大声反驳:“不是!是姜家那个儿子,他跑到华愿那宫里去,前阵子把他姜家那事闹得动静很大,本宫不方便下手!”

    “哦——”黑衣士兵意味不明地点头,“那您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交给我?”

    贵妃磕磕巴巴回答:“等、等本宫回去后……”

    “我等不得了!”士兵突然暴怒地打断他,“我现在就要,立即就要——”

    “哥哥,别生气。”在旁边沉默听着母子二人对话已久的华也萱走上前来,在华也庭本体手臂上轻轻拍打着,“这事急不得,六弟如今不在贵妃娘娘手中,你就是着急,也没用。”

    黑衣士兵只盯着贵妃:“现在就去把人给我接过来。”

    贵妃张着嘴,照她这强势的性格,如果面前是别人,那句“这不可能”早说出口了。但她面对的人是华也庭,她的亲生骨肉,如今却变成了她看不懂的模样,甚至为了保全性命,她不敢说出什么悖逆华也庭心意的话。

    贵妃许久没有回应,黑衣士兵的气场有些变了,华也庭在通过他的身体,宣泄自己的不耐烦。

    贵妃忽然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早先一步就赶过来的厌,忙道:“但是厌王爷也在这里!”

    黑衣士兵愣了一下,转头与华也萱对视一眼。

    如今厌与小七形影不分,既然厌在这里,那就说明小七也在。

    他此行的目的,除了华愿,便是与二人为陈年宿怨做一个了解。

    黑衣士兵沉默半晌,暂时让了一步:“我先去把厌解决了……让两个人跟着您,等世家这边事情处完后,就随您回宫,接走六弟。”

    贵妃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由,只得沉默应下。等华也庭一松口,她便带着人匆匆离开,进入陆氏城中。

    戚明漆跟厌正说着话,黎里就从外面带进来了充当斥候的天极辰星教教众。

    厌指着教众道:“你让他说,华也庭现在在哪里?”

    斥候跪下朝着两人行礼,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回答道:“回王爷的话,我们探得密教一行人已经进入下南国,他们欲往陆氏城中,却被陆氏家主拒绝,如今在城外扎营。”

    戚明漆问:“我前两日观察到北方有异动,在华也庭带人离开上北朝皇城后,他们在南朝边境是否也有动作?”

    “是。”教众又低了低头,“应当是华也庭一手安排,在他走后,令藩王诸侯各自带兵,压迫下南国边境,方才我们得到传信,边境外形势非常危急。”

    “不要慌乱。”戚明漆语气沉着,他低头思索片刻,又吩咐道,“王爷用五年时间布置边防,没可能那么容易就叫北军冲破,你们回濯空城后,让王爷当年驻留在此的铁骑全部出动,前去支援。”

    教众低下头:“是。”

    厌放下茶杯,补充一句:“我出来之前,就已经交代过华楚山,如若北边有异动,他会向皇帝请命,亲自带兵出征,你们听从他的调遣便是。”

    教众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低头应下:“是。”

    等教众和黎里离开后,戚明漆看着厌:“我一直都以为,你跟华楚山关系不太好。”

    “我是讨厌他,看他不顺眼。”厌伸出手,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这与关系好不好无关。”

    戚明漆看着他:“你既不想抢他位置,他好像也没做出什么不利于你,让你不爽的事情来,你到底为什么讨厌他?”

    厌皱了皱眉头,似乎非常不乐意谈论这个人。

    戚明漆想起华也庭三番五次找他试探月言公主的消息,脑中灵光一闪:“跟娘有关?”

    厌的神色稍微有些变了,戚明漆心里猛地一跳,心道他可能猜到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先前还没有拒绝华楚山的打听,真的不会出什么事么?

    戚明漆有些心慌,扯着厌的袖子撒娇:“告诉我嘛。”

    厌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他想做我爹。”

    戚明漆:“……?”

    第100章

    鉴于这句话信息量过大,戚明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你亲爹还没死吧……”

    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我娘在被皇后割舌之前,那时还只是皇子妃的皇后,时不时会带着华楚山来拜访我们。”厌回忆着往事,慢慢道,“华楚山那会儿身体不大好,寻了很多方子调都没起效,有一次病得实在太重,皇后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密教,问到了我娘。”

    “估摸来往的次数多了,华楚山记住了她,至于怎么演变成今天这样……”厌无奈地摊手,“我也不清楚。”

    戚明漆张大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厌趁机在他嘴边亲了好几口:“他是不是超级讨厌?”

    “是的。”戚明漆缓缓点了下头,然后又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们不要跟他来往了。”

    厌很满意地跟着点了下头。

    “对了,关于娘不会说话的事情。”戚明漆忽然想起什么,“我在星卷长河中找到一些方法,说不定能用得上。”

    他站起身,拉着厌起来,两人一起去看他带过来的东西,用锦缎包起来的金属片。

    “我做了一个金属片。”他对拿手指拨弄金属片的厌道,“连在断裂的舌根处,可以代替舌头发声。”

    厌没问“有用吗”,而是问:“做好了么?”

    “差不多了。”戚明漆回答,“等会儿他们过去传信时,跟着一起带过去,到时候我告诉他们如何使用。”

    厌笑了笑,将他从身后搂在怀里:“那下次我们回去看她,她就可以跟我们说话了。”

    “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去了。”戚明漆抬手覆在厌手背上,“你担心吗?”

    厌知道他在问什么,反问道:“你在担心?”

    “我这几晚都在观测北辰。”戚明漆道,“它总是忽明忽暗,让我很担心你。”

    “不必为我担心。”厌笑了笑,“我的命运……既不是什么人说了算,也不是某颗星星决定的。”

    “我的命运,在我自己手中。”他又道,“现在,与你息息相关。”

    趁着密教还在陆氏城外蛰伏的这几日,戚明漆替净弘水库重新作了一副设计图,并且为周边水利工程进行了加固设计。而厌则忙着安排边境的排兵防阵,还有东南沿岸周围一片的兵力支援。

    然而就在五天后,留在陆氏城外的斥候来报,说是出事了。

    贵妃一进城就赶着找家主要人。她早先没说,陆家家主哪里知道姜静还带着六皇子,就放心让人住在外面客栈。

    于是贵妃又去找姜静要人,姜静不给,两边为抢人闹得动静不小,反倒让华也庭派来的两名士兵察觉异样,找出华愿的下落。

    这下可好,士兵们直接从混乱中将华愿抢走,直奔城外,但被城防军发现,用弓箭射伤腿脚,没让他们抢走华愿。

    虽说人是抢了回来,但消息传回华也庭脑中,将他气到暴怒,当即又派出一千士兵,前去陆氏城外交涉。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从小到大,只疼爱他一个人的母亲,竟然会背叛他?

    他以为这份爱是永久不变的,这样的信念,却在看见贵妃将华愿一把抢过、紧紧搂在怀里时,开始崩塌。

    华也庭满腔怒火,兵临城下,要贵妃为她的行为做一个解释。

    世家虽然有着一定的军事防御能力,但私自养兵毕竟是大罪,为了不让中央朝廷借题发挥,他们培养的军队规模并不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城外这些受过血饲强化的密教士兵的对手。

    当看见黑压压的士兵逼近城门,陆氏家主胆怯不已,这就想让贵妃放弃华愿,与华也庭讲和。

    贵妃自然是不肯的,将陆氏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质问他们,交出华愿之后呢?等到华也庭如愿以偿,下一步就该攻进城来,陆氏岂不就是亲手将自化自在密教引来,重复当年受密教迫害的悲剧?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怒骂,让陆氏长辈率先清醒过来,很快,陆氏上下在争吵和辩论中达成了一致,他们选择拒绝华也庭的要求,并死守城中,向厌,还有其他三大世家,发起求援。

    贵妃则亲自上到城楼,朝着下方乌泱泱的一片人头大喊:“你死心吧,我不会将华愿交给你。”

    所有士兵同时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注视她,口中齐齐发出一致的声音:“母妃,告诉我,为什么?!”

    那整整齐齐、又此起彼伏的声音,让贵妃听得头皮发麻,又不得不强撑着站在原地,朝下方回答:“华愿……是你的同胞弟弟!他是本宫的另外一个儿子——”

    同胞弟弟。

    另外一个儿子。

    华也庭快要被这番话弄糊涂了。

    他太愤怒,又太迷茫,想不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索性也懒得想,只明白一件事,贵妃在他和华愿之间,选择了放弃他、保全华愿。

    “是这样吗?母妃——”

    城下士兵齐齐发声,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恶寒。

    “您不要我了。”

    “您不要我了——”

    “您不要我了!”

    贵妃被这些嘈杂诡异的声音,吵得差点崩溃,一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你就是个怪物!”

    霎时间,城楼底下沉默了下来。

    这五年来,华也庭真正清醒的时间很少。

    但每当清醒地思考,他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时,他就会意识到一件事,如今的自己,恐怕是个等同于“怪物”的存在。

    这样的事实,从他最亲近的亲人口中说出时,变得格外锋利。

    将他所存不多的智,割得千疮百孔。

    还让他真正地意识到,他的存在,有多么令人畏惧,令人恐慌,令人嫌恶。

    长久的沉默后,底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大笑——

    “我是怪物!”

    “我是怪物!”

    “没错,我就是怪物……”

    “都是你们害的……”

    “我看见了!”华也庭的笑声戛然而止,“我看见了……你们,陆家,林家,曾家,南家,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贵妃终于被吓得尖叫一声,拎着长裙,转身匆匆忙忙逃走。

    远处岸上的营帐中,华也庭突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吸气、出气声。

    那双被盖在层层油脂下的双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瞪大到前所未有的宽度,泛出诡异的血色光芒。

    营帐外,所有士兵开始动作一致地敲击兵器,一下一下敲打在地面上,渐渐形成整齐的节奏。

    华也萱回过头,望向传出怪叫声的营帐。每一把击打的兵器都会带起一股风,最后汇聚成凌冽的罡气,割得她脸颊生疼。

    “我看见了……”

    士兵们用同样的神情,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

    “我看见了!”

    “妹妹,我们走!”无数个声音灌入华也萱耳中,“我看见了战祸,我们要到那里去,那里将会是我们胜利的战场!”

    当厌和戚明漆带兵赶到时,那一千密教士兵已经闯入陆氏城中,直奔城里粮仓,丢下几把火,将陆氏所剩不多的粮食烧得干干净净。

    烧了粮仓,他们继续在大街上烧杀劫掠,有不少无辜百姓都死在他们手下,但是更多的,是在逃跑中发生踩踏,死的死,伤的伤。

    厌一马当先,双手持刀冲上前去砍杀。那些士兵受过血饲强化,用普通兵器很难杀死,即便刺穿喉咙、打碎脑袋、贯穿心脏,只要手脚还在,他们依旧可以在兵主血毒的驱使下,继续行动。

    厌早已和他们交过几次手,知道要怎样才能消除他们,来之前也跟将士们吩咐过,只将这些士兵的手脚砍断,待清结束后,最后堆到一起进行焚烧。

    城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路边哀嚎声绵延不断,陆氏家主带族人跪在起火的粮仓前,高举起双手,悲痛地嚎啕大哭。

    厌淡漠地看了一眼,没空搭,转身指挥手下士兵,让人将那些没了手脚、还在咒骂蠕动的密教士兵,全部搬去某个空地,准备焚烧。

    戚明漆跟在后面赶到时,城中密教士兵已经被全部搬走,去寻找厌的路上,他看见了起火的粮仓、房屋,知道自己先前的计划成功了。

    且不说其他三大世家,光是陆氏这次就被华也庭的一千人搞得元气大伤。原本大部分粮食就卖给了万家,剩下囤积的还被华也庭烧毁了,他们只能向万家乞讨支援,而且陆氏守备薄弱,无法抵挡华也庭的袭击,为了自保,他们又必须向厌,也就是朝廷寻求庇护。

    如此一来,可以说,陆氏的命脉就被捏在戚明漆和厌的手中。

    来到集中焚烧的地点,戚明漆下马来,走到厌身边,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厌回头看了一眼,将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两人并肩站在火堆前,看着在火光中哀嚎惨叫的密教士兵。

    这时候,戚明漆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厌:“六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