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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自导自演 秦晚仍在舒馨院……

    秦晚仍在舒馨院躺着。

    林清羽他们赶过来时, 她正好醒了过来,只是她一睁眼便抱住了站在床边的翟修远的腰,“表哥, 我好害怕,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床上的人脸色惨白, 哭得梨花带雨, 紧紧抱住身边的人, 仿佛是将他当做了救命的稻草,唯一的依靠。

    林清羽他们进来时, 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翟修远当然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三人,他抿着唇想将秦晚推开, 可见她楚楚可怜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他便心软了。

    他转头看向纪诺禾, 抿了抿唇, 终是没有言语。

    “太医呢,还不上前去给秦姑娘看看。”萧晗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僵局。

    太医上去对着翟修远道:“劳烦靖王殿下让一让, 微臣来给这位姑娘把脉了。”

    翟修远这才有了动作,他轻轻将秦晚的手腕放下来, “表妹先躺好, 这是宫里的太医, 等他给你看了病,吃了药, 你很快便能好了。”

    “那表哥你别走,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我害怕。”秦晚眼巴巴地看着翟修远。

    “好。”翟修远退到了边上,让太医给她把脉。

    林清羽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幕都胃疼得厉害, 更别提当事人了,她偏头看向纪诺禾。

    纪诺禾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轻颤的眼眸带着几分苦涩。她是真的有些被伤到了。

    “纪姐姐。”

    纪诺禾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太医诊完了脉,又开了药方,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告退了。

    “既然无碍了,秦姑娘你便先躺下歇息,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天色不早了,翟大哥与纪姐姐也先回去吧,这儿就交给我,我亲自盯着,底下的人绝不敢有一丝轻慢。”林清羽率先一步开口。

    翟修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表妹…”

    “表哥,”还未等翟修远说话,秦晚便着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表哥,我能与你一起回去吗?”

    秦晚这话一出口,屋内便瞬间便静了下来,众人的视线俱落在了她身上,或疑惑,或探究,或戒备。

    林清羽僵硬笑了一下:“可是我这府上招待不周,秦姑娘这才不想留下?”

    “我…”秦晚可怜兮兮的看着林清羽,又偏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翟修远。一副要哭不哭,欲言又止的模样,倒真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林清羽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好一副白莲花的做派。

    “表妹为何不愿留下?”翟修远低头看向她问道。

    “表哥,我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承蒙林姑娘仁厚,借我地方居住,可我寄人篱下,犹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实在心中惶恐,今晨,”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害怕,“不是,今晨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池塘的,不关他们的事。”

    “表哥,我如今的依靠唯有你了,你便带我回去吧,就当做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与纪姑娘的。”她仰头诚恳的看着翟修远。

    林清羽在一旁听着几乎要吐血了,“听秦姑娘这意思是,你今晨落水,与我府中人有关了?不知是那位奴仆怠慢了你,这才害得你落水?”她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冷意。

    “不是的,林姑娘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滑下去的,与府上并无关系。”嘴上虽说着替人开脱的话,偏偏眼神偏移,俨然一副不敢说实话的模样。

    “我想秦姑娘也是误会了,这座府邸乃是陛下赏赐于我的,说起来也是代表了皇家的颜面,若府中当真有刁仆苛待了客人,传出去也是打了皇家的脸,届时追究起来,只怕我这个主人也是难辞其咎。秦姑娘方才还说感谢我仁厚,借了地方给你住,难道便忍心看我被责罚?不若你现在便把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帮我把那刁仆揪了出来,也算是做了桩善事,秦姑娘你觉得呢?”

    似是没想到林清羽会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下了,秦晚微微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低下头去,弱弱道:“我,我当时实在太害怕了,有些不大记得那时的情形了。”

    “没关系,若是谁害你跌下池塘,必然离你不远,我将今日当差的下人都叫过来,你一一辨认了,必然能找到害你之人。”

    “我,我……表哥,我~”秦晚求助地看向翟修远,柔弱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

    “够了,不过是府中下人疏忽而已,林姑娘好生约束一番便是了,何必闹大。”翟修远沉着脸色,淡漠开口。

    “翟大哥连当时的情形都不知道,也不曾查验过,便已经咬定是我府上的人疏忽了吗?”林清羽似与这两人杠上了,偏不肯揭过。

    翟修远沉默了。

    “我府上的这些人都是皇后娘娘与景晗哥哥亲自替我选来的,你们的意思是说他们为我选的人不靠谱是么?”

    面对林清羽的质问,秦晚不敢再说话,翟修远亦是沉默不语。

    翟修远未必相信了秦晚的话,只是这毕竟是他的表妹,姑母唯一的女儿,不过是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倚靠了,寻了个借口想回到靖王府住罢了,他又有什么不能成全的,因此便顺着她的话说了,却是没有想到林清羽竟有这般大的反应。

    “清羽,够了。府上下人长久未受管束,有所疏忽也是在所难免,这两日我便亲自替你管教一番,绝不叫他们敢再出现此等纰漏。”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晗开了口。

    他偏头看向秦晚:“既然府上你住不惯,那便跟修远回去吧。”

    “可……”林清羽还要再辩驳几句,却是被萧晗以眼神制止了。

    “修远。”纪诺禾平静地看着翟修远,两人对视了半晌,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神色,他始终沉默不语,最终还是纪诺禾败下阵来,她偏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秦表妹受了风寒,不宜见风,我去让人给马车封严实些。”

    看着纪诺禾失落转身离开的背影,林清羽愤愤不平。

    偏翟修远却是愣在了原地发呆,没有追上去,林清羽更是恨铁不成钢,“翟大哥,千年修得共枕眠,缘分得来不易,还望你珍惜,不要等将来失去了,才来追悔莫及。”

    林清羽冷冷抛下这句话,便愤然转身出去了。

    萧晗朝翟修远点了点头,便也跟着出去了。

    翟修远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叫人难以琢磨。

    秦晚不敢出声打扰,却见他忽然动了,提步却是要出去,她着急出声,“表哥!”

    翟修远挺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我会叫个有力的嬷嬷将你抱出去,你且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屋里又只剩她一人了,秦晚攥紧了手下的棉被,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即便已经知道了真相,你也还是会追上去么?

    她究竟有什么好,自己半点也不比她差,表哥为何不肯多看看我?

    直到拳头关节泛白,她才慢慢松开手掌,嘴角扯开一个裂缝,带着些疯意。

    没关系,至少她马上便要住到靖王府去了,只要跟表哥住到了一起,还怕赶不走那个鸠占鹊巢的贱人吗?

    ——

    回宫的马车上,林清羽气得不想跟萧晗讲话,坐在了他的对角线,硬着脖子,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萧晗支着脑袋,无奈一笑:“怎么,还在生气呢!”

    “哼!”林清羽的头更偏了些,恨不能只给他看个后脑勺。

    萧晗气笑了,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

    “那秦晚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你又何必把她留在自己府上闹心?”萧晗耐心劝解着。

    “景晗哥哥明知她不安分,又对翟大哥有着觊觎之心,却还是同意她住到靖王府去,纪姐姐与翟大哥还能得以安稳吗?”林清羽气鼓鼓地转过来瞪着萧晗。

    “原来你是为着这个生气,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驳了你,你才这般生气。”

    林清羽一噎,翻了个白眼,“我何曾为这点小事生过气?”

    “是是是,咱们棉棉最是善良大方,对我也最好,从不在小事上与我置气,我可得好好谢谢咱们棉棉。”萧晗笑着道,一副讨好的模样。

    林清羽皱了皱眉头:“谁对你好了,还有,你不要扯开话题。”

    见绕开话题失败了,萧晗无奈耸了耸肩,“看来咱们棉棉如今不好糊弄了。”

    “我什么时候好糊弄过?”林清羽没好气道。

    萧晗叹了口,神色稍严肃了几分,耐心解释道:“那个秦晚一心想住到修远府上,即便你今日阻止了,日后她也必然会闹出事端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焉知她日后不会作更大妖?何不趁此遂了她的愿,也给自己省些麻烦。”

    “可翟大哥与纪姐姐…”

    萧晗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带着安抚,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两人自己的事,夫妻间出了问题,外人若是插手太多,只怕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与他们两人同窗多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长大,他们之间的情分,我看得比谁的清楚,如今两人之间有了矛盾,只有自己把问题说开了,两人才能长久,若只是因为一个秦晚,便让他们镜破钗分,不如趁早和离了的好。”

    林清羽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垂眸看着地面,低声说了句什么。

    “可若这个矛盾是杀父之仇呢。”

    第42章 第 42 章 “可若这个……

    “可若这个矛盾是杀父之仇呢。”林清羽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 没说什么。”林清羽绞着手指头有些不安。

    萧晗的想法她多少能够理解,毕竟两人曾经那样要好,任谁也不会想到两人会分开。

    可原书中, 两人就是在种种误会之下分开了, 若不是纪姐姐有主角光环, 两人只怕真的要生离死别。

    她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改变原书情节的, 可费尽心思让秦晚远离翟修远, 最终她还是住到了靖王府上,她竭力阻止翟修远知道真相, 如今看来也是失败了。

    原书的情节真的可以改变么?林清羽产生了动摇。

    等等,原书中, 萧晗是那个爱而不得孤寂悲凉一生的深情男二来着!

    林清羽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晗。

    他对于秦晚住进靖王府这么无所谓的态度, 究竟是真的觉得她对翟大哥与纪姐姐的感情构不成威胁, 还是正好借秦晚之手, 破坏两人的夫妻情分, 如此纪姐姐伤心欲绝,他便可以趁虚而入了!

    林清羽神色复杂地看着萧晗, 如果是后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对纪姐姐的感情的?

    犹记得翟大哥与纪姐姐刚订下婚约那会儿, 她试探过他, 那时他分明对纪姐姐没有男女之情的, 这才不过半年,他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情感, 并开始计划破坏两人的感情了么?

    眼前的小丫头忽然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似有几分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怜悯。

    萧晗眼角抽了抽,微微眯眼,这幅可怜人的眼神怪熟悉的, 似乎之前也出现过,真是奇了怪了,这小丫头片子究竟在可怜他什么?

    萧晗手指痒了痒,曲起手指就是一个爆栗赏给她,“你那什么眼神,欠揍了是不?”

    林清羽捂着自己的头气鼓鼓地瞪他,她这是在担忧怜爱他好不好,真是狗咬吕洞宾。

    林清羽生气了,她又缩到了角落离去,扭着头不肯搭理他了。

    萧晗笑着摇了摇头,且让她自个儿待着。

    林清羽扭着脖子僵了一会儿,脖子便有些发酸,她叹了口气,决定不为难自己了,遂又转了过来,只不过还是不想理萧晗,便靠在壁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明日便又得回书院了,纪姐姐的事就更是鞭长莫及了,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随着女孩儿门年纪的增长,安排的课业反倒不再像从前那般繁重,林清羽不以为意,索性将重心全部放在了岐黄之术上。

    月前李先生已经从岭南回来,带了不少书籍和手札,还有许多林清羽从不曾见过的草药。

    林清羽帮着夫子整理手札和药材,整日的待在泽兰小院,甚至还逃了不少课。

    林清羽沉浸于学习无法自拔,更是连着一个月不曾回宫。

    又是一次旬休,林清羽原还不打算回宫的,还是皇后实在想念她得紧,特地安排了萧晗来接她,她这才不得已回了宫。

    饭桌上,皇后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这么些年过去了,书院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我说让陛下多拨一点银两给书院,让他们给书院好好改善一下伙食,偏陛下说饱暖思□□,一旦吃得好了,心思便不在读书上了,说什么也不肯拨款。”

    林清羽咽下嘴里的菜,点了点头认同道:“陛下说得有理。”

    皇后白了她一眼,“什么有理,分明就是小气,想着他当初在书院读书时不曾吃好,也不肯让别人吃好。”说着便又一脸心疼的摸了摸林清羽的脸,“看你如今这般清瘦,你母亲回来了,定是要责怪我的。”

    林清羽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萧晗默默自己夹着菜,瞥了眼皇后,淡淡道:“母后,您可曾瞧见您儿子也瘦了不少?”

    萧晗来书院接她时,天还未亮,她一股起床气憋着,上了马车便开始睡觉,还没好好看过他一眼。

    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确实清减了不少,脸上皮肤也变黑了些。

    林清羽见状默默夹了一筷子炙羊肉给他,眼里写着:快多吃点。

    萧晗挑了挑眉,还算这小妮子有点儿良心,低头夹起了羊肉,一口便吃了进去。

    林清羽见状,便又给他夹了几道荤肉。

    皇后看着他这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无语的勾了勾嘴角,可真没出息啊。

    萧晗近来确实是忙碌,半个月前皇帝小病了一场,便趁机将大部分奏折都让人送到了萧晗那里去,自己倒是清闲了,还能时常来福宁宫蹭个午饭,反观萧晗,日机万里,还得抽空去军营巡查,今日若不是皇后让他去接林清羽,他也是难得回来一趟。

    “男孩子就该多操练操练,瘦些才显得风流倜傥。”皇后嘴上虽这么说着,却还是给萧晗夹了一只大肘子。

    林清羽饱饱的用完了一餐,便直接回了寝殿找漱玉打探消息。

    她一个月不曾回来,除了沉溺于学习,又何尝不是有几分逃避的心思。

    眼看着如今纪姐姐与翟大哥正走上原书中的情节,她却无能为力。

    她将屋里的人全部支下去,只留了漱玉在屋里。

    “纪姐姐如今过得可好?”她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漱玉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靖王妃如今算是过得好,还是不好。”

    林清羽看着她。

    “奴婢听说靖王妃在王府里的一应用度都是极好的,府中下人也不敢刁难王妃,可靖王爷却很少去王妃的院子,府里下人不敢为难王妃,却也因此对王妃多有轻怠。”

    林清羽皱了皱眉头,“那位秦姑娘呢?她与靖王……”林清羽抿着唇,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漱玉却是懂了她的意思,“靖王几乎没有去过秦姑娘的院子,可……”

    “可什么?”

    漱玉叹了口气,“奴婢听说,前几日秦姑娘不知为何与靖王妃起了争执,还伤了腿,靖王因此罚了王妃禁足。”

    “你说什么?”林清羽拧着眉,狠狠揪着手里的帕子。

    翟大哥呀,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劝呢?

    “漱玉,你去帮我递帖子,我明日去拜访纪姐姐。”

    “不准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带着些严肃的声音。

    两人转头望去,却见萧晗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淡淡的看着两人,不知何时来的。

    “为什么?”林清羽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急。

    萧晗走了进来,在林清羽对面坐下,随意捡了橘子剥起来,“人家夫妻俩的事,你去瞎掺和什么?”他将橘子丢进嘴里,随即被酸眯了眼“嘶”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这也太酸了。

    漱玉瞧着太子殿下被这盘橘子给酸到了,立马便将盘子端了起来,“奴婢重新去取一盘果子来。”

    林清羽抿着唇,直视着萧晗的眼睛,半晌移开视线,叹了语气,缓缓开口,“景晗哥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纪姐姐?”

    话一出口,她便又将视线移了回来,直直地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萧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妮子哪里来的结论,还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萧晗越笑越夸张,甚至干脆抱腹大笑了起来。

    漱玉守在外面听着太子殿下夸张的笑声,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没吵架就好。

    林清羽眉心紧蹙,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就来气,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

    她深吸一口气,“你笑什么?你若是不喜欢纪姐姐,为何同意秦晚住到靖王府,让她去破坏纪姐姐他们的夫妻情分,又为什么不肯让我去给纪姐姐撑腰?”

    萧晗笑够了,直起腰来,捂着嘴轻咳了一声,“你放心好了,我对你纪姐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也没想着故意让秦晚去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林清羽看着他不说话,显然不相信。

    “我对天发誓。”萧晗稍严肃了些,“只不过这其中有很多事比较复杂,暂时也不好让你知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你纪姐姐不会有事的。”

    林清羽垂眸看着地面,仍是不说话,也不知是信了没有。

    “哎,行了,你就只管放心好了,我这连着几日没能好好睡一觉了,让我在你这儿休息会儿。”说着便自顾起身,径直躺到了她的软榻上去。

    “你就不能回你自己的寝点去吗?”林清羽瞪着他。

    “太远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御书房看奏折,别说话,让我睡会儿。”萧晗声音渐弱,不过须臾便已然入睡。

    林清羽默语,最后还是无奈起身给他拿来了软被替他盖上。

    林清羽最终还是没去成靖王府。

    不过在一个月后的千秋夜宴上,她倒是见到了纪诺禾。

    她消瘦了许多,厚重的宫装穿在她身上,竟有几分不合身,面上虽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身后跟着的姑娘穿着盛装,一副整套的赤金五凤头面,配上精致的妆容,若非她还站在纪诺禾身后半步,旁人只怕要以为她才是靖王妃了。

    林清羽紧蹙着眉头。

    “许久未见,清羽似乎又长高了些。”纪诺禾一开口便带着一如既往地熟稔,仿佛只是与许许久未见的妹妹话几句家常。

    “纪姐姐,你……”

    纪诺禾看了一眼旁边太液池才刚露出来的花苞,伴随着清风徐徐,她温和地看着林清羽,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太液池景色虽好,可夜里到底有几分寒凉,清羽可要与我一同前往福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看着附近来来往往的宫人,此处确实不是说好的好地方。林清羽便也只好点头同意。

    可到了福宁宫,殿内已经坐了不少的夫人小姐,她始终没能找到与纪诺禾单独说话的机会。

    第43章 难言 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

    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林清羽偷偷从大殿里溜了出来。

    萧晗远远瞥了一眼她偷偷摸摸的身影,偏头朝身后的小太监吩咐了句什么,随后便又转头对着前来敬酒的大人言笑晏晏。

    “大姐姐这是要去何处啊?”

    纪诺禾穿过御花园, 不过才刚停下脚步, 便听见身后一道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她仰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孤月, 半晌才叹了口气, 转过身来, 平静无波的看着身后的纪思悦。

    纪思悦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走得越近, 便越能瞧出纪诺禾脸上的憔悴。

    纪诺禾如今在靖王府的处境如何,她早就听母亲说了。

    嫡女又如何, 夫君身份再高贵又如何?自以为飞上了枝头, 却不知会如何跌进泥里呢。

    只要她过得不好, 自己便高兴了。

    “自姐姐嫁入靖王府, 咱们姐妹俩竟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纪思悦迈着松快的步子, 头上的朱钗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 脸上明显的笑容彰显着她的得意,“咱们纪家人丁不旺, 这一辈就咱们两个女孩儿, 姐姐嫁了人, 妹妹倒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说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讶声道:“啊!不过姐姐如今府上还住着一位姑娘,按着姐夫对那位姑娘的在意程度,想来不久那位姑娘也该成为姐姐的妹妹了,姐姐若是多了一位一起伺候姐夫的妹妹, 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亲妹妹呀,否则妹妹该伤心了。”

    她故作一副担忧伤怀的模样,可眼底的嘲讽却半分不曾掩饰。

    纪诺禾冷冷地看着她,随即轻笑一声:“妹妹说笑了,嫡庶有别,你我自小到大从来也没正经说过几句话,别说的我们的关系有多好似的,至于我府上的那位姑娘,那是王爷的妹妹,自然也算是我的妹妹,我们说些什么话,就不劳你来操心了。”

    她从来不屑于什么嫡出庶出,可倘若别人都已经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那就别怪她直戳人心肺了。

    纪思悦的母亲当初以贵妾入府,以为在纪诺禾的母亲去世后,纪苍便会将她抬为正室,却是不曾想十几年过去了,即便她已经执掌中馈多年,纪苍却始终不肯将她抬为正室,庶出的身份几乎已经成了母女二人的心病,总能将她气得跳脚。

    果不其然,纪思悦气炸了。

    “你以为你又能高贵到哪儿去,还不是与丈夫离心离德,指不定如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整日偷哭呢。”

    “且不说我从未哭过,便是哭了,我也是正出嫡妻,不像有些人……”

    “纪诺禾你个贱人。”纪思悦被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怒目狠狠瞪着纪诺禾。

    见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纪诺禾却是撇开了视线。

    她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每次吵架看她气得跳脚,她总能觉得有几分快意,可如今她却是半点吵赢的高兴也没有。

    “我还有事,妹妹若是想在此处赏景也是不错的。”她平静道,随即错开身子,打算从她身边过去。

    纪思悦阴狠地看着她,忽然却是伸手朝她抓去,带着几乎要将人撕碎的狠厉,“贱人。”

    “住手。”

    林清羽远远瞧见这一幕,吓得瞪圆了双眼,脑子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身子便已经动了起来,她几乎是拼尽全力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纪思悦。

    “姑娘!”

    一众反应过来的丫鬟赶忙上前,有的制住纪思悦,有的忙将地上的纪诺禾扶起来。

    “纪姐姐,你没事吧?”方才她情急之下将纪思悦推开,可两人离得实在太近,纪诺禾便也不慎被绊倒在地。

    “我没事。”

    “贱人,你敢推我。”纪思悦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二话不说便要扬手打人。

    “你的发髻歪了,衣裙上也沾了泥,方才我过来时,太子殿下和朝中几位才俊就在不远处,你确定要用这般仪容见人?”林清羽拦在纪诺禾面前,淡定地看着她。

    身边的漱玉学过些功夫,要制住她完全不在话下,倒是不担心她能伤着自己,不过却是不想再跟她牵扯,只好找个理由赶紧将她打发了。

    纪思悦闻言果然停了下来,瞧见对面路口似乎确有人影晃动,她稳了稳心神,恶狠狠瞪着两人:“纪诺禾,你别高兴得太早,等靖王将秦晚纳为妾氏甚至是侧妃,我看你还能高兴到几时?”纪思悦说完便甩袖转身。

    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呆呆望着前面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翟修远不知何时来的,又听见了多少,背后用他来放狠话是一回事,可被当事人听见了却又是另一回事。

    翟修远如今在军中历练,身上气魄越发狠厉,只冷冷看了纪思悦一眼,便已将她吓得面色发白,冷汗不止。

    他隔空远远与纪诺禾对视,眼神深邃又复杂,似乎蕴藏着无尽的黑暗,直压得人透不过气。

    自婚后,他便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或许是在大婚前不久,这样的眼神便已经出现了,她看不懂,她真的看不懂他眼中的复杂。

    目光划过他身后的秦晚,纪诺禾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什么,仿佛正压抑着狂风暴雨。

    翟修远收回视线,淡淡地望向纪思悦;“本王何时说过会纳晚晚为妾?”

    纪思悦惊恐的看向翟修远,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晚晚是本王的表妹,是靖王府的表姑娘,若再让本王听到半个诋毁她的字,就休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是,是思悦口无遮拦,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纪思悦声音颤抖,被吓得几乎要跪下。

    “你在向谁道歉?”翟修远冷冷看着她。

    “秦,秦姑娘,是我愚不可及,言行无状,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饶恕。”

    秦晚偏头望了一眼翟修远,原来他竟是这般看重自己,她勾起唇角,上前一步,温婉开口道:“纪姑娘年纪小,一时说错话也是有的,既已知错能改,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纪思悦感激的抬起头,“谢谢晚姐姐。”

    “我出来时,你母亲正在找你,你快些回去吧。”秦晚笑得温和,语气更是亲近得好似亲姐妹一般。

    纪思悦如蒙大赦,飞快地往后跑去。

    看着她远去,秦晚收回视线,正好对上了纪诺禾的目光,她温婉一笑,不动声色地又与翟修远靠近了几分,“表哥,外面风大,我有些受不住,咱们也回去吧。”

    翟修远偏头看她一眼,见她脸上确实有些白了,遂也就点了点头。

    纪诺禾抿着唇始终一言不发,见他点头同意,一直紧绷着的背却是忽然便松了。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还是在害怕着什么?

    可如今,那股支撑着她的力却是忽然就那么散了。

    林清羽看着她忽然垮下来的肩膀,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同时还有几分对两人的恨铁不成钢。

    眼看翟修远真的打算带着秦晚离开了,林清羽忍不住开口:“翟大哥。”

    翟修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翟大哥,之前我跟你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日我便再劝你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来追悔莫及。”林清羽直视着他,说完便拉上了纪诺禾。

    转身离开时又刻意提高了几分音量:“纪姐姐,景晗哥哥还在等着咱们,咱们赶紧过去吧。”

    翟修远站在原地久久看着纪诺禾离去的背影,直到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仍不肯收回视线。

    “表哥。”秦晚带着几分担忧的开口,成功拉回了翟修远的注意力。

    翟修远回过头来看向秦晚,开口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那表哥呢?”

    “我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晚些再回去。”说着,他便招来了宫人,命其送秦晚回去。

    “表哥,我……”秦晚还欲说什么,翟修远却是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晚站在原地,狠狠捏紧了拳头,即便指甲陷入肉中,也浑然无感。

    方才他望向纪诺禾的视线中,分明隐藏着爱意,事到如今,他还是爱着她么?

    哪怕他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

    哼,好,既然这些都不足以让你将她休弃,那我便再给你们添一把火。

    秦晚咬着牙关恨然转身。

    林清羽拉着纪诺禾来到太液池边上的凉亭中。

    一路上纪诺禾始终沉默不语,林清羽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偶尔泛起几处涟漪,许是有飞虫掠过。

    纪诺禾安静的看着湖面上才刚冒出来的花骨朵,神色放空,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林清羽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入宫,被萧晗带着出来玩耍,正好便遇见了在此处凉亭看书的纪诺禾。

    被荷花包围着的凉亭,亭内的少女与少年正垂眸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书籍,她们的头靠得很近,少女绝色的容颜被湖面反射的光映衬得发亮,身旁的少年看书看得入神,少女偏头偷偷看了一眼,像是害怕被发现,便马上又将头低了下去,露出一道狡黠的笑容。

    注意到萧晗与林清羽两人的到来,少女抬起头来,笑得温柔又明亮。

    可如今,那位聪慧明媚的姑娘脸上却再难见笑意,无波无澜的眸子也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

    第44章 把酒言欢 “纪姐姐,我们……

    “纪姐姐, 我们出宫去玩吧!”

    回过神的纪诺禾诧异地看着林清羽,“什么?”

    “我说,我们出去玩吧。”

    看着林清羽明亮的双眸, 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从前在书院的时候, 你与景晗哥哥不是时常带着我和璃书偷偷跑下山去玩耍吗?”林清羽笑着看她, 眼神充满了真挚与期待。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 景晗哥哥会替我们兜着的。”林清羽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也不顾她的犹豫, 拉上她的手便带着她往宫门去了。

    守在暗处的两名暗卫见状,对视一眼, 都有些出乎意料:殿下也没说林姑娘还会中途偷跑出宫啊!?

    不过片刻, 两人已经眼神交流了许多, 无奈只好一人回去给太子殿下报信, 一人赶忙跟了上去。

    一路顺利出了宫门, 林清羽带着纪诺禾直接往京城最大的酒楼,望春楼而来。

    “小二, 把你们这儿最有名的菜都端上来,先上个十七八道, 再来两壶上好的美酒。”林清羽要了一间包厢, 十分豪气的点单。

    “清羽, 咱们就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的。”纪诺禾扯着林清羽的袖子, 小声提醒道。

    “没关系,今儿就是要吃得尽兴,喝得开心,大不了咱们打包带回去给景晗哥哥吃。”林清羽拍了拍胸脯, 一副阔气架子。

    说完又看了眼还愣在一旁的小二,霸气道:“还不快去。”

    “是,是。”小二惊惶地走了。

    望春楼的酒菜上得很快,林清羽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对纪诺禾道:“纪姐姐,我知道你如今过得不开心,可日子总要过下去,若是过不下去,那便另寻一条出路,若是有朝一日,你想和离了,便来找我,有我母亲的前车之鉴,这些年我也研究了不少,能最大程度上在你和离之时为你争取利益,并且减少流言蜚语对你的伤害。”

    纪诺禾讶异地看着她,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如今她过得不幸福已是人尽皆知了,竟是要比她还小了几岁的妹妹来安慰。

    她自嘲的笑了笑,却又觉得十分感激,如今还愿意关心她的人,似乎已经没有几个了,她举起酒杯,朝林清羽道:“那边多谢妹妹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来找你的。”

    林清羽听她这么说,便也明白了,她如今暂时还没有和离的想法。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只希望纪姐姐将来不要有那么多的劫难,当然,她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

    林清羽端着酒杯,正欲一饮而尽,便见旁边的窗户被人推开了,露出一位带着狐狸微笑的翩翩公子。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家纪姐姐才成婚多久,你便撺掇着她和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小丫头当心天打雷劈啊。”

    林清羽皱着眉头看向窗户边上笑得欠揍的梅岁寒,板着脸冷声问道:“倒是不知堂堂梅庄庄主何时有了偷听人说话的习惯了。”

    “欸!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是正好路过此处,正好听见屋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谁叫我耳力过人,又正好听到了里面的小丫头慷慨陈词,这怎么能算是偷听呢?”说完,他不顾林清羽冷着的脸,径直从窗户翻了进来。走到纪诺禾身边,风度翩翩地朝她打招呼,“纪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梅庄主,上回多谢你出手相助,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纪诺禾朝她温婉一笑。

    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林清羽蹙了蹙眉头,他们是何时这么相熟的?

    “纪姐姐,上回出手相助是怎么回事,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林清羽抓住重点。

    “没什么,不过是上回去寒山寺上香,不曾想马车忽然失控,幸得梅庄主出手相助,我这才没有受伤。”纪诺禾解释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马车怎么会突然失控呢?”林清羽问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不重要了,难得我们今日出来,咱们不醉不归。”纪诺禾举着杯子,又看向还站在一旁,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梅岁寒,“梅庄主既然来了,不妨也一起坐下喝一杯?”

    “那便却之不恭了。”梅岁寒丝毫不懂的客气为何物,径直坐了下来,还不忘朝林清羽扬了扬下巴。

    林清羽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过算了,反正今日是出来给纪姐姐散心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什么。

    纪诺禾脸上带着温和笑意,举起酒杯对二人道:“这一杯,我敬二位,多谢二位对我的照顾。”说罢便一饮而尽。

    梅岁寒也立即举杯饮下,“纪姑娘客气了。”

    纪诺禾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这一杯敬我们今日的相遇,能与你们一起在此饮酒,我很是高兴。”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林清羽欲言又止,罢了,本来就是特定来喝酒的,就让她放纵这一会儿吧!

    三人把酒言欢,当然大多时候都只是林清羽与纪诺禾在说。

    不知是谁起了头,竟是吐槽起了书院的夫子们,二人兴致上来了,吐槽起来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给纪诺禾她们上课的王夫子,小气爱记仇,曾经被萧晗他们作弄,在他腰带上动了手脚,结果在上课时夫子腰带断裂,裤子掉落,吓坏了不少女学生,也还得夫子气病了半年,闹着要请辞,结果后来还是萧晗他们几个背着荆条,跪到夫子门前,负荆请罪,等夫子出够了气,这才把夫子给请回来。

    林清羽听得哈哈大笑,那会儿她还不曾入学,萧晗自然不肯把这么丢脸的事讲给她听,却是没有想到,原来那位在课上总是不苟言笑,一脸凶巴巴,还老是找茬骂她的王夫子竟然还出过这么大的糗。

    后来两人又聊起了曾经在书院一起逃学的日子,到了后面甚至是天南地北的胡说一通。

    两个姑娘的酒量都不好,林清羽还勉强保留了一丝神志,纪诺禾却早已是醉得东倒西歪。

    就在她终于支撑不住,即将倒下去之时,辛得梅岁寒手疾眼快,将她接住。

    “你你你,你放开我纪姐姐。”林清羽震惊又愤怒的看着梅岁寒。

    纪诺禾已经彻底醉倒,被梅岁寒揽在怀里也毫无知觉,甚至睡得很香。

    梅岁寒充耳不闻,温柔的看了眼怀中沉睡的美人,那眼神温和又缠绵,随后抬起眸来挑衅的看向林清羽,似乎在说:我就不放,你能奈我和呀?

    林清羽站起身,手指着梅岁寒,摇摇晃晃的来到梅岁寒面前,嘴唇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果然是对我纪姐姐图谋不轨,是,是不是你?”

    梅岁寒挑眉看着她。

    “是,不是你告诉……”林清羽张着的嘴立马闭上,有些惊恐又懵懂地看着面前的人,她晃了晃脑袋,视线有些模糊。

    她刚刚是不是差点透露了什么?

    梅岁寒眯了眯眼,看向林清羽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他试探着开口:“是不是我告诉了什么?”

    这小丫头看似单纯,可又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甚至过往的言辞中也透露着几分她知道些什么的意味。

    倘若……

    林清羽虽醉得不轻,可感知危险的警惕性还是有的,见他眼中透出的危险,她咽了咽口水,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梅岁寒,理直气壮道:“是不是你告诉秦晚,让她去破坏翟大哥与纪姐姐的婚姻的,你就是想乘虚而入,抢走纪姐姐。”

    面对林清羽的指责,梅岁寒笑了笑,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可眼中的试探却并未消失,“我与你说的那位秦晚,统共不过才见过一面,还是当着你的面,我要如何去告诉她,让她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你还说不是你,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秦晚是哪个秦晚?还有纪姐姐说的你救她的那一次,说不定就是你自己动的手脚,然后再假装英雄救美。”

    梅岁寒简直气笑了,他看着眼前的醉鬼,轻声问道:“你似乎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这又是为何?”

    “我,我,因为你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梅岁寒无奈的笑了笑,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他果然不应该跟醉鬼计较。

    “你还是快些坐下吧,若是你也倒了,我可没有手再来接你。”

    “我们家清羽就不劳烦梅庄主操心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萧晗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看向梅岁寒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他冷着脸上前,示意跟来的漱玉先将纪诺禾接过来,然后亲自将林清羽拉到一边坐下,沉声道:“你长本事了啊?大半夜的跑出来喝酒。”

    林清羽一张小脸因为醉酒而变得通红,眼里蓄着水汽,眼神也越发迷离,她伸手指着萧晗,“哎,我怎么好像看见萧晗了?你也偷溜出来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偷溜出来的?护卫也不带,大晚上的跑出来,若是遇着些什么不三不四的坏人,我看你怎么办。”萧晗说到不三不四时还瞥了一眼梅岁寒,这个坏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梅岁寒只是浅浅笑了笑,也不出声反驳。

    “我知道你派了暗卫跟着我的。”林清羽仰着头,一副骄傲的模样。

    萧晗盯着她那双无辜水润的大眼睛看了会儿,还是毫不犹豫的赏了她一个爆栗。

    林清羽捂着头,无辜又委屈的看着她。

    “今日两个小丫头出来散心解闷,有劳梅庄主照看了,改日本宫再让人备上厚礼好生答谢梅庄主。”萧晗看向梅岁寒,面上带着这些年他练得越发炉火纯青的虚假笑意。

    梅岁寒直视着萧晗,勾唇一笑,“太子殿下言重了。”

    第45章 出事 林清羽第二日醒来,……

    林清羽第二日醒来, 听漱玉说,萧晗来了没多久,靖王便也赶来了, 当时三个男人鼎立相望, 谁也没有说话, 可身上气势实在迫人, 她与靖王妃倒是醉得不省人事, 毫无知觉,可怜她一个弱小无辜的小丫鬟站在三个人中间, 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林清羽坐在床头,抱着头, 明明神情痛苦, 头疼欲裂, 可眼神却带着兴奋精光, 直叫漱玉无语。

    “你快与我细细说道说道。”林清羽拉着漱玉的袖子, 连头疼都减轻了几分。

    “你若是想知道详情,怎么不来问我?”萧晗掀起帘子进来, 脸上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景晗哥哥,你怎么来了?”林清羽问这话时, 多少有些心虚, 语气不自觉轻飘了些。

    萧晗冷哼一声, 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瞥她:“这会儿知道叫‘景晗哥哥’了?昨晚不是一口一个萧晗, 叫得很欢快么?你可知直呼太子名讳该当何罪?”

    林清羽心虚一笑:“我这不是喝醉了嘛,景晗哥哥心胸宽广,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说着还不忘朝他无辜地眨眨眼。

    “行了,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吧, 我还能真跟你计较不成。”他伸手端过漱玉手里的醒酒汤,坐到林清羽身边,稍微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已经凉了,快喝吧。”

    林清羽一面喝着醒酒汤,一面好奇的盯着他。

    萧晗瞪了她一眼:“好好喝你的醒酒汤。”

    林清羽咕咚两下将汤喝完,忍不住好奇道:“景晗哥哥,你快跟我说说,昨天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什么都没怎么样。”

    “啊,可是翟大哥和纪姐姐…”

    萧晗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是人家自己的私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我这不是担心纪姐姐嘛!”林清羽低下头,略有些心虚。

    “我看你就是八卦,行了,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忙,改日再来看你。”

    “哎…”林清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算了,她还是问漱玉吧!

    放假的日子过得很快,过完年之后,又是接连几场宫宴,不知不觉中便已经过完了假期。

    二月初一一大早,林清羽生无可恋的靠坐在马车里,再次返回了书院。

    她倒是不讨厌在书院学习,可她讨厌早起,明明昨日已经休息了一整天,可今早起来却还是觉得头晕,甚至很想直接掉头回去。

    怎么回事,她都还没到书院呢,就已经开始想念云姨,想念宫里的藕粉桂花糕,还有她寝殿里的碧水波纹云锦被。

    她靠坐在马车里,垂头丧气,直叹了好几口气。

    “姑娘若实在不想上学,要不干脆退学算了,反正书院里十一二岁就退学的女学生比比皆是。”漱玉看她一直在叹气,整个人也丧气得不行,便好意劝解道。

    林清羽闻言却是忽然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不行,不行,当然不行啦,怎么能退学呢?”

    林清羽终于精神了些,她挺直了腰杆,严肃认真的说道:“我只是觉得早起有些难受,并不是不想念书了,漱玉你记住,读书使人明智,即便是我们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却也还是应该多念书,至少在能够有机会念书的时候,尽可能的多学。”

    漱玉看着她家姑娘严肃认真的模样,便也认真的点了点头,难怪姑娘总是带许多书给她,让她空闲的时候便拿出来读一读,有时空闲时,还会亲自来教自己读书。

    漱玉将林清羽送到书院之后便离开了,她决定,从今日开始,要更加认真的去读姑娘送给她的那些书。

    又在书院呆了大半个月,如今李大夫也已经回来了,她便时不时的跑到他那里去学习医术。

    今日天色不算好,下午散了学,林清羽打着哈欠来到了泽兰小院。

    “年纪轻轻的,整天一副哈欠连天,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就你这样还学什么医,直接去街口当乞丐吧!”在林清羽第三次打了个哈欠之后,李大夫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师父,您的唾沫飞到我脸上了。”这些年与李大夫相处起来,早已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虽总是脾气火爆爱骂人,但实则最是柔软不过,如今林清羽也是根本就不怕他发火了。

    “你,你,你个臭丫头,皮子紧了是不?还有谁是你师父,别叫我师父。”李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

    “先生好大的火气,清羽,你可是又惹了先生生气?”一道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院外响起,白卿礼熟练的推开院门,来到两人面前。

    她弯腰看了眼林清羽刚写出来的药方,“黄连为引,药效虽好,可也要考虑患者能否咽下,一两黄连是否太多了些?”白卿礼温和问道。

    林清羽又看了看整体的药方,这是治疗急性腹泻用的,药效虽猛,可见效快呀,上回班里的一个同窗吃坏了东西,偏又害怕被李大夫骂,便叫林清羽给他开药方,那时她便是这么开的。

    那位同窗服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好了,又是活蹦乱跳的,除了喝药时眉头皱得紧些,其余并无半点副作用,可见这药方完全是可行的。

    她朝白卿礼摇了摇头:“虽然苦了些,可良药苦口利于病,又不是什么毒药,若真想自己快点好,总是能咽下去的。”

    白卿礼无奈笑了笑,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你怎么又来了?”李大夫没什么好气的对白卿礼道。

    “许久未见,先生,特地来瞧一瞧先生。”白卿礼眼神诚挚,一副知理识趣的模样。

    李大夫翘着鼻子,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行了行了,要睡就赶紧滚回去睡吧,别在老夫这儿碍眼了。”李大夫朝林清羽挥了挥手,便抱着自己的医书回屋里去了。

    白卿礼见状,朝林清羽温和笑了笑,随即便也跟着进去了。

    林清羽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她这是被排挤了?

    果然三人行总有一个是多余的。

    她捧着心口,回了寝舍,一路都在思考,这两人特地支开她,到底是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日一早便是白卿礼的策论课。

    可上课铃响完又过了许久,却始终未见白卿礼的身影。她从前可是从未迟到过。

    班里开始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白卿礼为何迟到。

    林清羽低头看着手中的笔,左眼跳个不停,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着大理寺捕快服的男子。

    “哪位是林清羽,林姑娘。”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林清羽,这一幕颇有几分熟悉啊。

    林清羽皱着眉头,而心头笼罩着的不祥之感却是越发强烈。

    她站起身:“我就是林清羽,敢问这位大人有何事?”

    “请随我来。”那位捕快抬手示意,却是并没有替她解惑。

    “清羽。”璃书担忧地看着她,不放心她出去。

    林清羽朝她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随后便朝捕快点了点头,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出了教室。

    一路来到泽兰小院,只见院内已经站了不少人。

    邱山长,陆监院,白夫子,大理寺少卿齐慕,众人神情俱是严肃,围成了一圈,站在院子里。院子中央的担架上盖了一块白布,观其起伏形状,里面大约躺了一个人。

    林清羽放慢了脚步,心中闪现无数的猜想。

    “大人,林姑娘请到了。”捕快将林清羽带到院中,朝齐慕行了一礼,便推开了。

    林清羽紧紧抿着唇看向担架上的白布,突然有些害怕,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林姑娘,将你叫来,乃是因为今早发生……”

    “住口。”林清羽死死地盯着齐慕,高声打断了齐慕后面的话,她慢慢看向白卿礼,带着些祈盼,颤抖着声音开口:“白夫子,怎么不见我师父,是不是他昨夜又发现了什么特殊药材只在岭南生长,今日一早便又出去了?”

    “清羽。”白卿礼撇开了视线,不知该如何答话。

    “林姑娘,李大夫今早被人发现失足跌落于后山的一处陡坡,后脑勺不幸撞在了一块山石上,殒命当场。”齐慕平静地道出了实情。

    林清羽呆呆地看向齐慕,为何,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让你过来,乃是因为昨日傍晚,你是最后见过他的人之一,他可曾有与你说过,为何深夜去往后山。”

    “什,什么?”林清羽呆愣的看着齐慕,甚至无法反应过来。

    白卿礼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主动开口道:“昨夜先生为我看完诊后,药方中还缺了一味苍术,恰好后山就有此药,先生便连夜上山为我采药,这才遭此不幸。”

    “白夫子可是得了什么急症,否则,李大夫为何要连夜上山采药,再者,发现死者尸体时,死者手中可是紧紧攥着一枚玉佩,而据我寺所查,这枚玉佩正好就是白夫子的,这些,不知白夫子又作何解释?”说话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身着红色五品官服,乃是新上任的知府左文昊。

    众人朝白卿礼看过去,白卿礼抿唇不语。

    她的病不能说,自是无从辩解,至于玉佩,更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李大夫的手中。

    李大夫的死并不简单,显而易见的是,凶手想嫁祸于她。

    只是不知这凶手是恰好找了她这个替死鬼,还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蓄意构陷。

    “白夫子为何不说话,难道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李大夫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你蓄意而为。”左文昊步步紧逼。

    “左大人,眼前的线索尚不能证明什么,左大人如此武断给人定罪,是否有失公允?”齐慕正颜厉声道。

    左天昊冷笑一声,并不回答他,而是继续盯着白卿礼:“那便请白夫子好生回答,昨夜亥时至子时究竟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又有何人能够证明?”

    面对左天昊的质问,白卿礼始终不发一言。

    她不知道凶手诬陷她的目的是什么,可若是为了揭发当初的那件事,牵连甚重,她不敢大意。

    林清羽恍然的看着白卿礼,师父的死,和她有关?

    第46章 风又起 院外再次传来一阵……

    院外再次传来一阵响动,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是萧晗带着一队人,大步流星而来。

    众人纷纷行礼:“微臣/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萧晗径直来到林清羽面前, 看着面前红着眼睛, 茫然又无助的小姑娘, 萧晗只觉得心疼不已。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将人揽到自己怀中, 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道:“别难过, 景晗哥哥,一定替你师父讨回公道。”

    他稍微放开林清羽, 对众人抬手示意, “都免礼吧。”

    “齐大人, 左大人, 李大夫乃是书院重金聘请的院医, 这些年救治伤患者无数,所著医书更是被天下医者奉为宝典, 于我大周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还望二位大人尽心协力, 尽快查出杀害李大夫的真凶。”萧晗视线扫过二人, 刻意在‘真凶’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殿下放心, 下官自当竭力追查真凶。”左天昊恭敬应答。

    萧晗点了点头,牵起林清羽的手, 先行离开。

    左天昊目送着两人离开,回过头看着齐慕,“齐大人,殿下已然发了话, 对于目前最有嫌疑的白夫子,本官主张的是先收押看管,齐大人觉得呢?”

    “左大人,”

    “我愿意随大人回衙门。”白卿礼抢声打断了齐慕的话,她看向齐慕,“清者自清,我相信大人定能查明真相,还我公道。”

    “卿礼。”齐慕咬着牙,脸色难看。

    白卿礼却只是朝他笑了笑,便跟着衙差往外而去。

    “本官还得再去现场勘察一番,齐大人可要一起?”左天昊笑着看向齐慕,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挑衅。

    齐慕阴沉着脸,沉沉的看着左天昊,半晌才道:“自然。”

    书院□□的池塘因缺少打理,便长了许多杂乱的芦苇,池塘中央的清风亭年久失修,在芦苇丛中若隐若现,一阵清风拂过,显现出亭中站立着的两个人。

    眼前的姑娘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肩膀偶尔微微颤动一下。

    萧晗心疼地看着她。

    她八岁来到书院,九岁正式开始跟着李大夫学习医术,虽未正式拜师,可她早已将李大夫当做自己的师父对待,她自幼缺少父爱,李大夫对她严厉中带着看重,刀子嘴豆腐心,包容而宠溺,几乎倾囊相授,与她而言,绝不仅仅是师父而已。

    今早一收到李大夫遇害的消息,担心她无法接受事实伤心过度,他立马便抛下手头的事,赶来书院了。

    他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放缓了语气柔声安慰道:“想哭便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

    一滴热泪滑落,萧晗感受的了来自胸膛的炽热,将她又抱紧了些。

    真是奇怪,明明她没想哭的,她只是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做,可萧晗的话音一出现,她的眼泪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起先只是无声的落泪,后来便成了小声的啜泣,最后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昨日,昨日他还在教我写药方,他虽然总是骂我蠢笨,可是,可是他说,若下次还要去岭南采药,便带我一起去,他这个大骗子。呜呜呜~”

    林清羽哭得不能自已,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啊,他怎么能这么突然的,毫无交代的离去呢?

    萧晗心疼的轻轻抚拍着她的背,静静地听着她的哭诉,直到她哭累了,才将她轻轻抱起送了回去。

    将林清羽送回了寝舍,让璃书好好看顾她,随后便又起身去了后山亲自查探。

    晚些时候,萧晗亲自将林清羽送回了宫里,嘱咐皇后多陪陪她,安慰安慰她,看着她恍恍惚惚的样子,萧晗抿着唇,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随后便又离开了。

    一连几日过去,始终没有真相的一点线索,反倒是更加证实了白卿礼杀害李大夫的可能。

    左天昊在后山距离李大夫摔亡之处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几个脚印,而根据比对,正好与白卿礼的脚印大小吻合,其鞋底纹路也完全对得上。左天昊更是在李大夫的房间搜出,李大夫与白卿礼相约子时在后山凉亭相见的字条。

    白卿礼咬死不肯承认她去过后山,可种种迹象表明,她极有可能就是杀害李大夫的真凶,如今她已被收押入牢,可到底缺少决定性的证据,无法给她定罪,案件便陷入了胶着。

    萧晗看着案桌上左天昊与齐慕同时递上来的折子,一个是恳请将白卿礼定罪以证公道,一个则是希望他在宽限几日,言明白卿礼绝不可能杀害李大夫。

    萧晗闭上眼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案件绝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他直觉这背后似乎牵扯甚多,可如今迷雾重重,白卿礼又始终闭口不言,他到底是在隐藏些什么?他的隐瞒跟李大夫的死又有何关联?

    “殿下,林姑娘她们已经出城了。”

    有太监来禀,萧晗睁开双眼,淡淡地看着邱耘,“可有派足够的人手去保护?”

    “殿下放心,钟侍卫亲自派人跟着呢,不会有事的。”邱耘道。

    萧晗点了点头,随即起身。

    他得再去见白卿礼一面。

    ——

    林清羽一席素色白衣站在城门外的十里亭遥望着远方,神情哀恸,双眼含着泪水,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清羽,他们已经走远了,天色渐晚,咱们也回去吧。”璃书犹豫着开口。

    李文元一生醉心医术,无妻无子,三日前,他的侄儿李从文从老家陇西赶过来,言明将会按照族规,将叔父接回老家祖坟安葬。

    今日便是便是丧仪队伍出发的日子,林清羽原本想一路将李大夫送回陇西,还是萧晗与李丛文联合相劝阻止,这才作罢,但却要求至少允许她送至十里亭。

    萧晗有事无法亲自陪同她,璃书放心不下,一大早便入宫去陪着她了。

    两刻钟前,李从文与两人正式告别,扬鞭而去,可即便早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林清羽却久久不肯回去。

    “清羽。”璃书上前挡在林清羽面前,阻断了她的视线。

    人死不能复生,她总是要往前的。

    林清羽收回视线,看着璃书担忧的双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璃书,别担心,我没事的,我们走吧。”

    “清羽,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逞强呢,你想哭便哭吧。”璃书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林清羽。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她原以为这么多日,她早已缓过来了的,可一想到,往后再也没有人在她写错药方时,来严厉批评她,也没有人在她疲倦时,悄悄给她泡一杯安神茶,她便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原来生离死别竟是这般叫人痛苦。

    林清羽埋在璃书怀里哭了许久,直到西边太阳沉下,只余几道残阳,她这才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头来。

    “你的衣服算是被我毁了,下回再赔你一件新的。”林清羽撇过头去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肩膀一耸一耸的吸着鼻子。

    璃书掏出水壶将帕子沾湿,然后递给林清羽,“我这件衣服可是华锦阁最新出的,你到时候赔我,可不能比这更便宜啊!”

    林清羽接过帕子,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都已经哭得这么伤心了,你竟然还真要我赔。”

    “这话就不对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更何况,这件衣服可是花光了我半年的月钱,当然要找你陪啦!”

    林清羽几乎要被气笑了,因着璃书习武的缘故,衣服几乎是三天两头的破几个洞,慕容夫人从不会给她买超过两百两的衣服,更别说华锦阁上千两的最新款了。

    她将湿帕子覆在脸上,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群关爱着她的朋友。

    两人入城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两人在城外十里亭呆了许久,未曾进食,早已是饥肠辘辘,便随意在路边找了家面铺坐下来,各自要了两碗素面。

    在等面的间隙,林清羽发起了呆,视线落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影身上,前面一辆马车快速经过,微风扬起马车的帘子,她似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璃书,刚才过去的马车上,是不是坐着纪姐姐。”林清羽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有些疑惑。

    “是吗,我没有注意,不过那辆马车好像确实是靖王府的马车,我之前见纪姐姐用过。不过都这么晚了,她出城做什么。”璃书伸着脑袋,同样困惑的盯着那辆马车。

    “漱玉,你让人去跟着那辆马车,若有意外,一定要保护好纪姐姐。”

    “姑娘,可是殿下…”

    “那就派一半人的去,城内不会有什么危险,留一半的人够了。”今早林清羽出宫时,萧晗便派了一对人马前来保护她,虽然她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可为了让他安心,她还是同意了这一对人马跟在她们身后保护她。

    这几日她心力憔悴,也无暇顾及靖王府的情况,而纪姐姐这个时辰出城,必然是有什么大事,按照书中故事情节的发展,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安排了人去跟着纪诺禾,她也稍微放心了些,用完了面,便跟着漱玉回宫了。

    今日哭了许久,实在有些伤身,回到寝殿稍洗漱一番,林清羽早早便歇下了。

    翌日一早,她难得早早起床,随便用了些早点,便又带着漱玉打算出宫去。

    她打算去打探一番纪诺禾昨夜为何出城。

    也不知道纪姐姐回来了没有。

    林清羽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昨夜回宫后,她原本打算再把当初记下的笔记再找出来翻看,可耐是实在太过困倦,早早便歇下了,这会儿回想着原书的情节,只觉得万分模糊。

    似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睁开双眼,“停车。”

    第47章 牵魂 “姑娘,怎么了?”……

    “姑娘, 怎么了?”漱玉担忧的看着她。

    “先不去靖王府了,转道去梅月庄。”

    漱玉虽疑惑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可到底没有多问, 只转身去吩咐门外的车夫。

    她家姑娘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时常会有些突发奇想的命令或者安排, 虽然奇怪, 可她只知道, 这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姑娘,便是刀山火海, 她也心甘情愿的去替她做事。

    梅月庄坐落于一片梅林花海之中,如今虽已是三月末, 可梅月庄的梅花却依旧开得很是热烈。

    侍从将人引入正厅之后, 便退下了。

    林清羽打量着庄子的格局, 却实在窥探不出其中的奥秘。

    据原著中所写, 梅月庄布满奇门遁甲, 寻常外人若无人指引,迷路是小, 若是不小心中了什么暗器机关,只怕是要殒命当场。

    “庄主, 外面有位姓林的姑娘来找您。”

    书房外, 侍从敲门进来, 禀明来由之后,随即便退下了。

    “姓林的姑娘?”屏风后传来一道低沉声音。

    梅岁寒恭声应道:“是之前在玉马山救儿子一命的姑娘。”

    “据我所知, 在玉马山救你的姑娘不是靖王妃么?”那人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子上,传来一声脆响。

    梅岁寒单膝跪下,敛眸惶恐道:“是儿子办事不力,出了点意外, 请义父责罚。”

    屏风后寂静无声,半晌后才传来那人的话音,“罢了,总归如今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此事便暂且揭过,起来吧,去看看这位御史中丞家的姑娘来找你何事。”

    “谢义父,我这便去。”梅岁寒低着头躬身退下。

    出了房门,他伸手抹去额头上的虚汗,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随后提步往前厅而去。

    “呦,什么风把咱们林大姑娘给吹来了。”梅岁寒眉眼带着笑意,手里还悠闲的摇晃着一把折扇,昂首阔步走到林清羽面前。

    “我曾经在我师…”林清羽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在李先生的手札中见过一种丹药,此丹名为还玉丹,可解百毒,可治疑难杂症,常人服用更是可以延年益寿。”

    “哇,世间竟有如此灵丹妙药,那我可得派人好生去找找,指不定那一日便用上了,或者高价卖出去,想必也能赚一大笔。”梅岁寒捏着下巴,故作惊叹。

    林清羽不理会他夸张的惊叹,开门见山道:“据我所知,梅月庄正好有一粒还玉丹。”

    梅岁寒脸上的笑容凝固,僵硬道,“小丫头,你说笑的吧?”

    “你不必装蒜,若没有确切的消息,今日我也不会到这里来。”林清羽直视着他,神色认真。

    梅岁寒脸上的笑容褪去,多了几分严肃:“你从哪儿知道还玉丹在我这儿的?”倒也没有否认。

    “你不必管我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消息渠道,但是今日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还玉丹。”

    梅岁寒脸上重新挂起了笑,甚至还抽出折扇又晃了几下,“你要还玉丹做什么?”

    “一来是为了研究,我相信没有哪个大夫在知道了还玉丹之后不会心动,二来嘛,则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倒是个好理由,只是还玉丹珍贵,有价无市,你打算拿什么来换?”梅岁寒道。

    “这个可以吗?”林清羽从荷包中掏出一枚火红色的小狐狸玉坠,抬眸看向梅岁寒,“当日你说,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凭借此玉坠,可以答应我三个条件,如今这第一个条件便是将还玉丹给我,你可答应?”

    梅岁寒收起扇子,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又苦涩的笑,“狐狸玉坠都出来了,我还能拒绝么?”

    他扬声对着门外的侍从吩咐道:“来人,去将珍宝阁的还玉丹取来。”

    侍从回来得很快,将宝盒放在桌子上后便又退下了。

    梅岁寒将盒子往前推了推,“可要查验一番?”

    林清羽直视着他含着笑意的双眼,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盒子。

    师傅的手札中确实有提到还玉丹,可并未提到它的成分,便是打开了,她也无法确认这颗丹药到底是不是还玉丹,只能是回去慢慢研究。

    仔细阅读了关于还玉丹的记载,大概能够确认这就是原书中至关重要的解毒神药。

    原著中,翟修远不慎中毒,便是纪诺禾与梅岁寒做了交易,这才换得还玉丹替他解毒。

    而交易的内容便是与翟修远和离,相爱的两个人即便误会重重,又岂会轻易放手。

    翟修远解毒之后,纪诺禾便提出了和离,这下可好,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更是紧绷到了极点,既不肯放手,又不肯让对方好过,如此诡异纠缠,最终酿成悲剧。

    如今她先将还玉丹弄到手,只希望他们两人之间的误会能够少一点,少一些无谓的争执纠缠。

    林清羽垂头看着手中的盒子,轻叹了口气,随后上了马车。

    梅岁寒站在亭台处远远眺望着山下渐渐远去的马车,面上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肃穆,与他平日总是挂着三分笑意的脸大相径庭。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那人自顾自的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又拿起石桌上的糕点大口吃了起来。

    梅岁寒头也不回,只淡淡问道:“任务如何了?”

    那人就着茶水咽下口中的糕点,耸了耸肩,随意道:“本来应该是成功了的,至多不过今晚酉时,她就该七窍流血,万蚁噬心般痛苦而死,不过嘛,因着你方才给出去的还灵丹,想来大概率她是死不了了。”

    梅岁寒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除掉靖王妃,这可是堂主亲自下的令,谁也违抗不了。”那人被梅岁寒用如此凌冽的眼神盯着,倒也不惧,直言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堂主为何会突然下令,但是堂主之令不可违,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少堂主!”

    梅岁寒收回视线,转过身去继续眺望着远方,话音随着清风,飘向了远方,“我知道。”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那人也稍放心了些,语气也松快了些,“不是,我说你该不会是真对那位王妃动了心思吧?”

    梅岁寒回过头来冷冷瞥他一眼。

    “哦,好吓人,你没动心思最好,那人不过是咱们击破靖王府的一颗棋子,毁了便毁了,你可别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右护法,你多心了。”梅岁寒直直看着他,语气不善。

    被称为右护法的男人,摊了摊手,“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这次还灵丹的事,我可以替你瞒着堂主,可若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我不给你少堂主留情面了。”男人放下这句话,足尖轻点,便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山风中。

    梅岁寒微蹙着眉心,摸了摸藏在怀中的一个藏青色荷包,随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亭台。

    出了梅月庄,林清羽来到靖王府时,已将近申时。

    靖王府的大门紧闭,林清羽皱着眉头让漱玉上前敲门,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大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名小斯的半个身子,小斯是新来的,不认识漱玉,警惕着问,“你们是何人,来找谁?”

    “这位小哥,我家姑娘乃是御史中丞大人林府的,与靖王妃乃是闺中好友,特来见王妃的。”漱玉好声解释道。

    “来找我家王妃?可我家王妃病了,不方便见客。”许是见两人没什么恶意,小斯便实诚的说到。

    “病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林清羽上前一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满是肃色,将小斯吓得有些哆嗦。

    “小,小的也不清楚,只是今早是小的亲眼看着王爷将王妃抱回来的,随后还请来了许多太医,想,想必是病了的。”小斯几乎快哭了出来。

    林清羽推开小斯,径直往纪诺禾所在的碎星院而去。

    “哎,姑娘,您不能擅自进去啊,姑娘。”小斯转过身将大门关好,随机赶紧追了上去。

    碎星院里,下人丫鬟站了一排,俱是神情忧虑紧张的瞧着里面。

    林清羽蹙眉看了他们一眼,直接推门而入。

    “殿下,王爷,下官实在尽力了,箭头虽已拔了出来,伤口也已经止住了血,但这毒,下官实在无能为力了。”

    林清羽进来便听到了太医的这句话。

    “什么毒?”林清羽神色阴沉的问道。

    没想到她一直以来担心着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似乎有些偏差。

    她抬眸看向立在床边的翟修远,按照原书的情节,中毒的分明是他才对。可如今为何中毒的成了纪姐姐?

    还有萧晗,难怪今早没有看见他,他又是何时来到靖王府的?

    “清羽,你怎么来了?”萧晗先问道。

    “我担心纪姐姐,特地来看看。”林清羽随便找了个借口。她又上前了几步,确定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纪诺禾,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些。

    “纪姐姐为何会受伤,中了什么毒?”她偏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翟修远。

    “是南疆罕见的牵魂,此毒阴狠无比,凡中此毒者,至多活不过八个时辰。”见一直无人说话,还是赵太医冒着冷汗,回答了林清羽这个问题。

    “赵太医。”萧晗忽然出声打断了赵太医的话,他本不想让清羽知道这个消息的。

    “牵魂?可有方法能解?”林清羽并不理会萧晗,径直看向赵太医。

    “若是能得到此毒的方子,再试个十天半个月的,或许能解,可…”赵太医拍了拍手,未将话说完。

    且不说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方子,即便是有,纪诺禾也根本坚持不了十天半个月,等于是无解。

    “传闻还灵丹可解世间百毒,若是还灵丹可能解此毒?”林清羽看着找太医,沉声问道。

    屋内众人皆是朝她看了过来,眼中流露着些期许。

    “若是还灵丹,虽不能完全解此毒,但也能解去八成,事后再配以汤药调理,不出月余便可彻底解毒了,林姑娘这么说,可是有还灵丹的消息?”赵太医激动道。

    不外乎他这么激动,对于医者来说,还灵丹可谓是仙丹灵药,令人神往,可至今却没有几人真正见过还灵丹,此丹究竟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有您这句话,那我便放心了。”林清羽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放在了找太医面前。

    赵太医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盯着眼前的小盒子,这颗不起眼的小药丸当真是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还灵丹?

    萧晗亦是跟着看了眼药丸,随后又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林清羽,这小丫头从哪里搞来的?

    “太医,此丹可是真物?”翟修远紧皱着眉头,沉声问道,事关生死,他不敢大意。

    赵太医也是有些不敢相信,抬头困惑的看向林清羽。

    “我以性命起誓,此药绝对是真的!”林清羽看着众人,坦然道。

    “清羽,不得胡闹。”萧晗不大赞同的看着她。

    林清羽偏头看了他一眼,却是并没有收回方才的那一番话。

    第48章 杀父之仇 她也不知道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股没来由的自信究竟从何得来, 或许是因为原书中,梅岁寒既然肯将药交给纪姐姐,让她拿去救翟修远, 想必也应该愿意给她一颗吧。

    更何况, 纪姐姐可是女主角, 后面还有那么多剧情, 总不可能让她现在就出事。

    林清羽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 随后更加坚定的看向了赵太医。

    “好,既然如此, 老夫便用此药来给王妃解毒了。”

    ——

    纪诺禾服下还灵丹之后,情况已经好了一大半, 翟修远站在她的床前, 神色复杂且纠结 , 他沉默不语的站了半晌, 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去了书房与萧晗议事。

    林清羽站在屋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神色复杂,最后只幽幽叹了口气, 趁着纪诺禾还未醒, 她直接去了下人房, 找到了纪诺禾受伤卧床的贴身丫鬟,端月。

    “林姑娘。”见到林清羽, 端月欲起身行礼。

    “快躺好,别动。”林清羽连忙出声阻止。漱玉上前将她扶好坐稳。

    “林姑娘,我家王妃情况怎么样了,毒真的解了吗?”端月有些激动的看着林清羽。

    “你放心吧, 毒已经解了,再修养个把月便可彻底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王妃。”端月低下头,满脸的泪水,眼中尽是自责与悔恨。

    “端月,纪姐姐受伤突然,其中诸多蹊跷,绝不简单,你可能与我说说,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傍晚出城?”林清羽问道。

    端月止住了泪水,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林清羽,仔细回忆起了昨日的细节。

    “昨日傍晚,王妃突然收到了一封信,看完后脸色大变,随即让我去安排人套马车,说是要出城,我与王妃出了城,径直到了城外荒废的城隍旧庙。”

    “我们到那儿时,天已经黑了,等了约莫半刻钟,出来了一个蒙着黑面巾的男子,那男子还未开口,我便觉得后颈一阵剧痛,随后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王妃已经被他们控制住,只是不知为何,秦姑娘也出现在了那里,我起身想要去救我家王妃,可王妃却叫我先走。那些人发现我醒来,挥刀便要砍,幸亏王妃将那人撞开,又将我推下了陡坡,无奈,我只能先跑出去来寻找救兵。”

    “可那些人却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我,我一面逃一面躲,幸好遇上了王爷和太子殿下。”

    “王爷与太子殿下先带人赶了过去,待我追上去时,王妃与秦姑娘都被绑在了剑阵之上,只要砍断绑住两人的绳索,两人便会被万剑穿心。”

    林清羽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这一情节她有印象。

    原著中,也是这样的情形,而翟修远因为秦晚可怜无助的哭求,又想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仇恨,最终选择的是救秦晚,纪诺禾为此伤透了心,秦晚被放了之后,又因为藏着身份的梅岁寒动了恻隐之心,拿出毒药,说是只要翟修远喝下那瓶毒药,他便会放了纪诺禾。

    即便两人之间隔着杀父之仇,他可以舍弃纪诺禾一次,却无法舍弃第二次,因此他选择自己喝下毒药。

    这也是后来,纪诺禾会去找梅岁寒求解药的原因,而梅岁寒便趁机提出,要纪诺禾与翟修远和离,否则便不会给她解药。

    当然,最后因为翟修远的不肯放手,两人自然是没有和离的,可也因此,让两人间的误会更重。

    可原书中,明明是翟修远中了毒的,为何如今中毒的人却成了纪姐姐?

    “你说,你们是因为看了一封信才出城的,那信呢,信上写了什么?”林清羽问道。

    端月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王妃看完信之后,便将信烧了。”

    “烧了?”林清羽低声又重复了一遍,紧皱着眉头,思考着她烧信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

    既能让她谨慎得将信烧掉,又能让她连夜出城,此事与她而言,必然至关重要。

    “你方才说,待你赶回去时,纪姐姐与秦晚都被绑在了剑阵之上,那后来呢?纪姐姐为何会中毒?”

    “那个黑衣蒙面男子说,王爷只能选择一人救下了,秦姑娘哭得好是伤心,不断诉说着她们这些年的情谊,还说王爷可不能忘了当年‘舅舅’的嘱咐,也正是那句话说出来之后,王爷便选择了秦姑娘。”端月说得咬牙切齿,满眼的怒火,可见对翟修远此举的气愤。

    林清羽垂下眼眸,眼底神色伤怀,是啊,身边的丫鬟尚且如此气愤,纪姐姐当时又该有多伤心?

    端月稍微深呼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王爷做出选择之后,那蒙面男子果然准备放了秦姑娘,也是在那一刹那间,王爷向身后伏击好的弓箭手打了手势,几只箭矢同时射了过去,王爷飞身上前救下了王妃,可那蒙面男子像是早有准备,朝王爷射出了袖箭,眼看王爷壁闪不及,王妃便推开了王爷,替王爷当下了那一箭,谁知那箭上竟是有剧毒。”

    “都怪我,若是当时我拦着王妃,不让王妃出城,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端月说着,竟是掩面哭了起来。

    林清羽不擅长安慰人,便也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事不怪你,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是昨日,也会是其他时候,甚至可能情况更糟糕,好在如今纪姐姐已经付下了解药,没大碍了。”

    日暮西沉,林清羽与萧晗一同出了靖王府,登上马车之时,林清羽往回望了一眼,整座王府被如同即将燃尽的烈焰一般的残阳所笼罩,屋顶的琉璃瓦映射着赤色的光芒,屋檐之下却是一片晦暗,林清羽抿着唇上了马车,神色有些凝重。

    林清羽单手撑着下巴,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萧晗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怎么不说话?”

    林清羽头也不回,有些懒懒地回道:“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林清羽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我想问的你又不肯说。”

    “你不问,怎知我不会说?”萧晗嘴角带着笑意,连语调也上扬了些。

    林清羽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昨日什么时候出城的?你知不知道纪姐姐出城的目的?”

    萧晗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看着她眼里透露出的认真,萧晗正色了几分,柔声道:“清羽,我原本是不想你牵扯进来的,可你对这些事实在太过上心。”

    “我们几个算是一起长大,纪姐姐对我又那么好,我岂能不上心?”许是见萧晗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林清羽的态度便也软了些。

    萧晗盯着她的头顶不语,半晌才好似终于放弃了挣扎,开口道:“十年前,修远的父亲战死于沙场,此后他的母亲也抑郁成疾,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那场战役虽来得突然,可依先王之能,对抗一两个月也算不得艰难,却因为弹尽粮绝,又迟迟等不到支援,最后近乎全灭,先靖王也因伤过重,不治身亡。”

    “就在不久前,有线索显示,当初那场战役,存在不少内情。”

    “这个内情与纪姐姐有关?”林清羽下意识问道。

    萧晗先是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她反应竟然这么快,随后又浅浅一笑,不愧是他家清羽,“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这都被猜到了。”

    “这不是很好猜吗?自他们婚后,翟大哥对纪姐姐的态度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能让他发生这么大的改变,我原先还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倒也就能理解了。”林清羽道。

    方才应得太快,她下意识地有些心虚,便主动解释了一大串。

    “你猜的没错,之所以会延误军情,朝廷迟迟没有排出援兵,也没有派粮,乃是有人从中作梗,压下了消息。而这个人…”萧晗看着林清羽的双眼,并被没有直接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林清羽眨了眨眼,无须他再继续说,她便也已经知道这个人指的是谁了。原来,原书中的杀父之仇是这么来的。

    她原本只记得男女主之间隔着上一代的杀父之仇,却不知这仇是如何产生的,却原来是这样。

    可纪姐姐的父亲当初为什么这么做呢?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看对面的小丫头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他便知道她又开始思考了,半晌后,像是没思考出什么结果来,她又抬头看了过来,启唇欲语。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萧晗道。

    “那你们如今可是已经掌握了他谋害忠良的证据?或者说通敌叛国?”

    萧晗扶额颇有些无奈,小姑娘忒聪明了也不好,“掌握了一大半了吧!”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发他?”

    萧晗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了窗外风景,“谁知道呢?”

    看着他侧脸上露出的几分无奈与为难,她便知道,他们所顾虑的是纪姐姐。

    一旦揭发,这让纪姐姐该如何自处?

    林清羽抿着唇低头看向地面,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萧晗:“等等,你还是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那两个问题。”

    “哎呀,被你发现了,哈哈。”萧晗有些尴尬的回过头来,笑看着她。

    第49章 罪犯 “这第一个问题嘛,……

    “这第一个问题嘛, 我是昨夜亥时初出城的,就在你派去保护诺禾的那批人回来报信之后。”萧晗道。

    “你昨夜就收到了消息,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林清羽怒瞪着他。

    “告诉了你, 你要如何?跟我一起出城救人?”萧晗直直地看着她, 笑着轻声问道。

    “我…”

    “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这就别跟我置气了吧!”萧晗道。

    林清羽偏头冷哼一声, 随后又问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这个嘛~”萧晗故意拖长了语调, 随后又非常欠揍的来了一句,“你猜?”

    靖王府。

    夜色深沉, 翟修远坐在纪诺禾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许是余毒还未彻底清除, 身上仍有痛苦, 纪诺禾的眉心微微蹙起, 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翟修远伸手将她蹙起的眉心轻轻抚平, 眼中满是心疼。

    “你怎么这么傻?”

    ——

    萧晗回宫后并没有歇下,案桌上堆积的奏折几乎已经有半人高。

    简单地洗漱过后, 便又埋头处理起了政务。待到将手边的所有奏折看完,天边也已经泛起了微弱的晨光。

    他倚靠在椅子上, 仰着头一手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 连着忙了两日没有合眼, 还挺累人。

    “殿下。”

    “何事?”萧晗眼帘半掀,看清来人, 便又重新闭了起来。

    “殿下,刑部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白夫子身份有疑,不知该如何定夺, 想请您过去一趟。”

    “白卿礼身份有疑?”萧晗坐直了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邱耘

    “是,据说白卿礼乃是女扮男装,根本不是男子,其后又牵扯出了七年前的科举舞弊一案。”

    萧晗皱紧了眉头,起身便要走,走到门口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回来对丘耘交代道:“此事先瞒着清羽,切不可让她知道。”

    “是。”

    萧晗赶至刑部时,白卿礼似乎才刚被用完刑,头发被汗水沾湿,凌乱的贴在脸上,身上原本白色的囚服也已沾满了灰尘与血迹,她双眼紧闭,苍白而又虚弱的隐在牢房的昏暗的角落里,若不是她胸膛还有着微弱的起伏,旁人只怕以为她已经断气了。

    萧晗淡淡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左文昊。

    左天昊会意,立即解释道:“这犯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当初是谁助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无奈之下,下官只好对她动了些刑法,脏了殿下的眼,还请殿下见谅。”左文昊解释得冠冕堂皇,脸上并没有滥用私刑的心虚。

    “那她可是招了?”

    “这,还没有。不过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欺君罔上,蔑视朝纲,光是这一条罪,便是直接将她杀了,也无不可啊。”左文昊道。

    “倒是不知如今知府大人的权限竟已是如此之大,生杀大权在握,动辄便是要杀人灭口。”

    “殿下恕罪,是下官失言了。”明白萧晗这是真的动怒了,左文昊立马屈膝下跪请罪。

    萧晗冷眼瞥他一眼,“如今白卿礼既已移交至刑部,知府大人无事便退下吧,总不好越俎代庖,你说是吧。”

    左文昊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是,殿下说得是,下官告退。”

    “刘大人,本宫想单独与白卿礼聊聊,你带人先退下吧。”

    “是。”刑部尚书刘正石看了眼左右,确定牢里的人不会对太子造成伤害,这才带人离开。

    萧晗命人打开了牢门,在白卿礼对面的椅子上随意坐下,“还活着吗?”

    白卿礼缓缓抬起头来,虚弱一笑:“承蒙太子殿下关心,勉强还活着。”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出当日李大夫坠崖的真相了?”

    “我以为殿下会问我为何要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白卿礼嘴角噙着一抹虚弱得笑意,目光直视着萧晗,似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奈何这位太子早已练就了一副不形于色的本领,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敛了笑意,垂头看着地上的杂草,陷入了回忆。

    “陇西白氏,百年世家,可惜本家却是几代单传,人丁不兴,轮到我这一代,我父亲连生了五个女儿,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儿子,眼见旁枝势大,在我出生之时,父亲便对外宣称,我乃是儿子,此后二十年,我便一直以男子的身份活着。”

    萧晗挑了挑眉,并没有打断她。

    “十岁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瞒着家里参加了院试,许是那会儿年纪太小,根本看不出男女之别,再则院试时的身体检查并不严格,并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我很轻易的通过了院试,随后是乡试,再来是会试,直到会试之前,都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份。”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我本不欲再继续考下去,可父亲却是被那点成绩冲昏了头,他以为,只要我考上了,便可以重振本家的声望。为此,他特意找到了李先生,他曾经对李先生有救命之恩,便央求李先生帮我伪造了假体,又买通了几个负责身体检查的官员,我顺利的通过了会试,不曾想我运气不错,在之后的殿试中又考中了状元。”

    白卿礼回忆起这些时,并没有多少当初如履薄冰参加科举考试时的胆战心惊与害怕,更多的是当初与人比拼文采时的快活恣意,以及后来高中状元时的意气风发。

    回想起这些,她苍白的脸色不禁扬起一道笑意。

    她从未后悔过!

    “十三岁高中之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便找了李先生开了许多抑制发育的药物,其后外放岭南的两年,因为水土不服,又因为此前服用的药物,我的身体变得很差,险些死在任上,便是靠着李先生为我特制的药,勉强活了下来。此后却落下了病根,每每发病,只能依靠李先生开的药。”

    “李大夫死的那一日,你可是看见了什么?”萧晗问道。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子殿下。”白卿礼摇头轻笑,“我确实看见了一人。”

    白卿礼抬眸看向萧晗,薄唇轻启,轻声说了三个字。

    “他?”萧晗眉心微蹙,似是没有料到此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白卿礼点了点头,随后又将当日所见到的一切,悉数道来。

    萧晗眼帘微阖,静静听她说完,只垂眸思考了片刻便有了想法,“此事我自会去查。”他起身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却又停了下来,再次问道,“为何先前不肯说,如今却又肯说了。”

    白卿礼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目光转向牢房上方细小的窗户,又似乎透过窗户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八日过去了,白家始终没有来人。”

    萧晗点了点头,随后大步离开。

    五年前,在白家家主的努力耕耘之下,总算是生出了真正的嫡子,因为害怕白卿礼身份暴露,届时东窗事发,连累家族被问罪,因此白家责令白卿礼立即辞官回家,而白卿礼虽然答应了辞官,却是并没有直接回家。此后,白卿礼几乎成了白家的弃子。

    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呢?

    或许是还抱有一点零星的期待吧,期待白家会来人,期待父亲母亲还没有放弃她,至少还愿意来看望她一眼,如此,她便誓死守住这个秘密,以保全家族。

    可是,没有,白家始终没有来人,父母更是不曾有过半封问候的书信。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她便也就再没了隐瞒的必要。只是不知,当她身份暴露的消息传回白家,父亲母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科举舞弊一案兹事体大,由刑部主持,即将召开三司会审。

    其中涉事官员基本已经全部缉拿在案,只等三司会审之后定罪。

    林清羽得到消息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还是璃书进宫来看望她,顺便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才知道,否则她还被蒙在鼓里。

    “我不问,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告诉我?”林清羽看着前面拦住自己去路的漱玉,满脸怒容。

    “姑娘,科举舞弊一案牵连甚广,奴婢不想您去涉险。”漱玉跪在林清羽面前寸步不让。

    姑娘还未从李大夫逝世的打击中缓过来,靖王妃又中了毒,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这半个多月以来,本就已经操劳过度心力憔悴,若是再让她知道了白夫子女扮男装,牵扯出科举舞弊一案,她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此事不比旁的事情,一旦姑娘涉足其中,只怕轻易脱身不得,那不是她想看到的情形。

    更何况,白夫子身上还极有可能背负着李大夫的人命,姑娘那么敬重李大夫,若真凶真的是她,姑娘可怎么遭受得住这份打击?

    林清羽闭眼长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她去了能做什么,可她只想去看一眼,那个谪仙一般的女子,她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洒脱随性,这样一个人,只因她是女子,便罪该万死了么?

    “漱玉,你让开,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林清羽叹了口气,轻声道。

    璃书站在一旁,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个消息了,她原以为清羽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一直没什么反应,可能只是没有放在心上,不曾想她的反应竟这么大。

    “姑娘。”漱玉跪在地上,有些纠结。

    “漱玉你放心吧,我陪你家姑娘去,保证不会让她乱来的。”璃书忽然上前一步,拍着胸脯保证。

    看完她的保证,漱玉更加犹豫了。

    罢了,若是不让她去,只怕她是不肯罢休的,反正今日已是三四会审,即便她去了,也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漱玉派人去给太子殿下送了信,随后便跟着两人一起出宫了。

    第50章 三司会审 来到会审公堂,……

    来到会审公堂, 衙门前里里外外已经站了许多人。

    有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也有想要一睹这位传说中的天才风采的,更有当初落榜的学子, 心有不甘前来看笑话的。

    “还说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呵,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当初要不是这人弄虚作假, 说不定我早当上官儿了。”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男子道。

    “可不是, 当初我与这人乃是同届,当时就觉得她长得不阴不阳的, 作的文章也不怎么样, 指不定是买通关系才考上的。”另一人附和道。

    “虽说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实是胆大妄为, 欺君罔上, 但她的文章我也是看过的, 可谓是走笔成章,沈博绝丽, 我还是相信她是凭自己本事考中的。”

    “哼,说什么沈博绝丽, 不过是词藻堆彻, 算不得什么。”

    林清羽挤在人群中, 听着这群人恶心人的言论,只想冲上去撕烂他们的嘴。

    “姑娘, 此处人多,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漱玉尽力拦着不让旁人冲撞了她家姑娘,可人实在太多了,难免还是会有挤到她家姑娘的时候。

    “无妨, 我就在这里看着。”

    “肃静。”

    公堂之上,刑部尚书刘正石一拍案桌,以示肃穆,堂外围观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

    我朝三司会审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共同审理。

    今日这件案子关系重大,除了以上三位大人,便是连太子萧晗也坐镇当庭。

    林清羽站在人群中,皱着眉头看向堂上跪着的那一人,目光上移,落在了坐在副位上的御史中丞林远脸上,在他看过来的一瞬,直接移开了视线。

    她轻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堂上的人。

    许是因为今日公开审理,白卿礼换了一件干净的囚服,凌乱的发髻也稍微梳理了一番。

    站着堂外并不能看见她的脸色,只见她背脊挺的很直,仿佛一棵坚韧挺拔的松柏,丝毫不见半点受刑之后的脆弱与颓然。

    “白卿礼,本官问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你可知,欺君罔上,乃是杀头的大罪?”刘尚书拍案问道。

    白卿礼低着头,勾唇一笑,抬眸看向刘尚书,“不过是想试试我朝科举的试卷有多难罢了,不曾想,一不小心竟是考上了。”

    白卿礼这话一出,果然惹得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一些秀才举人最是激动。

    “他这话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等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吗?”

    “就是,科举之艰难,多少学子耗尽一生也无法功成名就,她这般蔑视科举,等同于蔑视皇权,合该株连九族才是。”

    “不过区区一个女人,竟敢大放厥词。”

    林清羽皱紧了眉头看着身旁的这一群所谓的读书人,嫌弃的避开了些,淡淡道:“嫉妒的嘴脸真是丑陋。”

    “你说什么?你说我等嫉妒?我等堂堂读书人,又岂会嫉妒一个阶下囚?”

    “就是,一个女人而已,有何值得我等嫉妒。”

    林清羽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几个怒目瞪着她的男子,翻了个白眼,轻蔑的“呵”了一声。

    林清羽此举,果然将那几人气得跳脚,甚至有一人还想伸手上前推人。

    璃书和漱玉见状,立马上前将林清羽护在身后,璃书更是直接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锋利匕首。

    “啪啪!”

    “肃静!肃静!”外面的骚动引得刘尚书又敲了几下案桌,这才使得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萧晗看了一眼这边的状况,随后偏头朝身后的侍卫吩咐了一句。

    那几个书生退开后,璃书再次看向堂上,好巧不巧正好对上萧晗的目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面无表情,她却还还是莫名其妙觉唬了一下,她略有些心虚的退到了清羽身后,瞥开视线不再看他。

    林清羽倒是没有察觉她的举动,目光始终落在跪着的白卿礼身上。

    虽看不见她的脸色,却是能感觉到她挺直的背脊不再似以往那般紧绷着,甚至能看到几分放松与坦然。

    她难道不怕么?

    “二位姑娘,主子请你们跟我来。”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两人转身看去,只见是萧晗身边的一个侍卫。

    有一瞬间,璃书还以为是萧晗派过来训话的,吓得她一激灵。

    “去哪儿?”林清羽看着来人问道。

    “二位姑娘放心,随我来便是。”

    漱玉看了一眼周围那几位目光不善的读书人,怕一会儿再起纷争,便扯了扯林清羽的袖子,轻声道:“姑娘,不若我们还是跟这位公子过去吧。”

    林清羽朝堂上看去,正好对上萧晗看过来的的视线,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侍卫将几人带离了人群,来到旁边的小巷,将几人从后门引了进去。

    公堂的偏房用了几块屏风隔开,站在此处,既不容易被人发现,正好也可以看到公堂之上的情形。

    “白卿礼,陇西人士,年二十,于七年前瞒着家人男扮女装参加科举,期间买通大夫李文元伪造身份,同时以大量银钱贿赂越弘和、陆峰、曲敬、崔成、谢浩渺、靳玉成,共计六名官员,协助其伪造身份,犯有贿赂官员,科举舞弊,欺君罔上之罪,其后,又于一个月前,因与李文元产生分歧,将其引入鹿临书院后山杀害,诸上种种,白卿礼,你可认罪?”

    林清羽等人来到偏堂之时,正好听到刘尚书在问罪。林清羽皱着眉头听完,几乎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幸好被璃书和漱玉两人及时拉住。

    萧晗把玩着手上的玉佩,看了一眼偏堂屏风后晃动的人影,随后将目光落在了白卿礼身上。

    他可不救自己想死之人。

    白卿礼静静地听完了她的罪名,只觉得想笑。

    “大人,我若是认罪如何,不认罪又如何?”

    “人证物证俱在,你认罪或是不认罪,这些罪名你都洗脱不得,可若是你肯认罪,便算是你已有悔过之心,可从轻发落,留你一个全尸,若是不肯认罪,那便只能是从重处罚,凌迟刮骨。”

    白卿礼笑着摇了摇头:“若按照大人所说,我犯的可是科举舞弊,欺君罔上等这些株连三族的大罪,难道只要我一人认罪,家族便不会被牵连么?”

    “白夫子这是在说什么呀,这时候不是应该赶紧为自己辩解,洗脱罪名吗?她怎么反倒是好像嫌死自己一个不够,还得多拉几个人呢?”璃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自己上去替白卿礼辩解。

    堂上几位大人亦是不解她这是何意,相互看了一眼,刘尚书解释道:“半个月前,陇西白氏家族派人送来了一封文书,文书中清楚的写明,你在两年前便已经被逐出了白家,上有官府的文印,也就是说,你与陇西白氏并无干系,自然也就牵连不到其他人。”

    白卿礼脸上仍挂着一道浅浅的微笑,眼眸中却是没有半点光亮,心中蔓延着无尽的荒凉,从来不知,四月的上京竟是如此的寒凉,她低着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好一个逐出家门,好一个并无干系,哈哈哈,好啊!”

    “我认……”

    “且慢!”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打断了白卿礼认罪的声音。

    众人循着声音转身望过去。

    只见是齐慕身着一身素色常服,手举着一沓文书,目光直直地落在白卿礼的背影上。

    她的身子似乎有一瞬间的颤动,可她却始终没有转身。

    齐慕也不在乎的她的沉默,他举着手中收集来的证据,坚定地走到了堂上。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下她!

    璃书激动的抓住了林清羽的手臂:“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难道是能证明夫子无辜的证据吗?”

    “无论是什么证据,白夫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却是事实,只怕……”漱玉小声的提醒,并不是她故意要泼冷水,只是怕她们期待过高,到最后只会更失望难受。

    漱玉偏头果然看到了她家姑娘低下了头,半阖着眼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子晟,你在做什么,还不快退下!”上首的大理寺卿王彦安看着堂下自己的下属一副不管不顾的的死样子,只觉得脑门直抽,亏的他担心他乱来,还给他外派了出去,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官有证据呈上,可证明杀死李大夫的真凶另有其人,而非白卿礼。”

    “哦,那便请你呈上来吧!”刘尚书并未为难他,语调甚至带着几分松快。

    齐慕呈上的乃是一份证词。

    三月十四日,书院伙夫赵四同洗菜的寡妇潘大娘在后山偷情时,正好碰见了独自上山采药的李大夫,因为害怕被发现,两人便躲进了暗处,随后不久,便见李大夫慌忙的往山下跑,期间还跌了一个大跟头,才刚爬起来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高大男人追上。

    而那男人显然不是白卿礼。

    “小齐大人,你提供了这份证词,可有证人?”刘尚书问道。

    “今日我只是来提供证据,为白卿礼洗脱罪名的,大人唤我名字即可。至于证人,自然是有的”齐慕转身,对着外面扬声道,“赵四,你且上堂来。”

    众人避让开,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大腹便便的大汉出现在人群之后。

    他似乎很是不习惯这样被人关注,缩着脖子左顾右盼的慢慢挪了进来。

    “堂下何人?你可知做假证,乃是杀头的大罪?”刘尚书拍案厉声问道。

    凌厉威严的声音将赵四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明鉴,小人不敢说谎。”

    “哦,是吗?那你且说说,那日你都看到了什么?为何当时不报案,今日才肯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