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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正文完 造反(九)

    叶晚鹰醒来的时候, 四下无声。

    叶昕正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打湿的帕子,仔细地为她擦拭手臂。

    她张嘴想说话, 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引得叶昕手上动作一顿, 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

    “滚开, ”叶晚鹰哑声斥道,“你太让孤失望了!”

    “母皇还以为这一招对我有用吗?”叶昕刻意用了力气攥紧她小臂, 叫她甩脱不开,“只要您一凶,我就会乖乖听话?”

    叶晚鹰张口便喊:“许静文!”

    “母皇刚清醒, 什么都不知道吧?”

    叶昕慢声同她说话,像是有数不尽的耐心,“许静文死了。”

    叶晚鹰:“什么?!”

    “大皇姐和二皇姐也都死了,”叶昕淡淡一笑, “王家人也都没了。”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叶晚鹰声调猛然拔高, 又止不住剧烈地呛咳,“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身体里气息紊乱不堪, 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疼痛, 连起身都分外困难。这般呛咳之下, 喉间又难耐地涌上一股腥甜。

    叶昕抬手一抛, 眼也不抬地将帕子丢进水盆, 又起身为她端了一小碗参汤过来,

    “您是要坐起来喝, 还是要我拿个小勺子喂您?”

    “猫哭耗子,”叶晚鹰冷笑道,“假慈悲。”

    “假慈悲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 ”叶昕反唇相讥,“我若是连装都不装了……那种模样,您真想见识一下吗?”

    “来人,快来人!”叶晚鹰几乎是嘶吼出声,“快把叶昕抓起……!”

    “母皇这是何苦,”叶昕语气从容地打断她的吼叫,从桌上拿了一支长身金勺,“顾知棠和封谦已经将这此处团团包围。如今宫里宫外都是我的人,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轻轻搅了搅参汤,“还不如安安分分地让我侍奉您,为您养老送终,如何?”

    叶晚鹰眸光一厉,“你想要皇位?”

    “当然想要,”叶昕坦荡道,“否则我为何要造反?”

    叶晚鹰闻言目眦欲裂:“这么说,澜儿和律儿都是你设计陷害的?!”

    叶昕没说话,只是将一小匙参汤贴心地送到对方嘴边。

    叶晚鹰奋力一推,叶昕手上微一摇晃,汤水顺势泼出了床沿,

    她咬牙讥讽道:“没有外人,何必装的如此孝顺?”

    “您还是喝点儿吧,提提精神,”叶昕耐心地再舀了一匙,喂到她嘴边,宛如久病床前的孝子,“免得等会被儿臣气晕过去。您的退位诏书还没写,万万拖不得。”

    叶晚鹰被她这话气得胸腔越发闷痛。

    这话说的当真诛心,字字句句往人心肺里扎。

    即使叶昕没有正面回答叶晚鹰的问题,叶晚鹰也隐隐猜到了答案。

    “我绝不会写,有本事你就杀了孤,”叶晚鹰恨声道,“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弑母夺位,枭情绝义!”

    “叶昕,你可别忘了,纵使你如何扭曲事实,只要孤在此刻死了,你什么也抵赖不得,后人必在史书上记你一笔!就算你不怕遗臭万年,还有那道特赦澜儿的密旨,上面也是孤的笔迹、孤的玺印,伪造不得!

    届时哪怕你做了皇帝,只要有人拿到这密旨,便可揭竿而起反了你!那上边写的是特赦太女四个大字,叶依澜是名正言顺的太女,继位之人也该是她,而不是你!”

    “这些我都知道,”叶昕承认道,“您说的对,那道密旨我确实来不及拿到手,不知被哪个有心之人藏起来了。

    可是您说我枭情绝义?我不敢苟同。我觉得,枭情绝义的人是您。

    从一开始,从我跟随顾知棠班师回朝之日起,不,应该说是我跟随顾知棠一同奔赴战场时,您就想让我死了。我不过是身处绝境,被迫反击罢了。”

    “你在说什么,”叶晚鹰眸光闪了闪,“孤怎么听不懂?”

    “母皇听不懂,我就仔仔细细说与母皇听。”叶昕慢腾腾收回长勺,声调缓缓,“您养了我二十余载,觉得我疯的越发像条栓不住的野狗,就让我随同顾知棠奔赴前线,给了叶依澜伙同王家子弟弄死我的机会。

    谁知道我没死成,还立了战功,风风光光地回了京城。于是在我回京见您的第一天,您就想了一个拴住我、不让我胡乱发疯的主意——让我住进宫里,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守起来。从此,我不仅无法再在宫外、在朝堂上、在任何时刻给您制造麻烦,也不能再欺负太女,而且您还能以我这个疯子的名义,说任何不合规矩的话,做任何不符规矩的事。

    毕竟我早就是个名声极坏的疯子,还是个只听您一个人的话的疯子,不管我做什么值当千刀万剐的错事,也是情理之中。

    最后,哪怕您日后做了什么让朝野上下震怒的错事,再把我推出去替您吸引火力,替您赴死即可。您只要如今日这般,说特赦太女此事是我让您做的,总之什么事都是我让您做的,您就什么罪过也没有。

    您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罢了,您有什么罪呢,您唯一的罪就是慈母心肠,宠女无度,仅此而已。”

    “若非我回京后,决心与您彻底反目、决心不顾一切夺了这高位,在您的重重算计之下,我的结局将是如何悲惨呢,我亲爱的母皇?

    若非我借战.友情谊拉拢顾知棠,借南羽白此人打击太女,借麾下的宁诗拉拢整个宁家,借封子安此人拉拢封谦作我义母,借杨依淮妄图取而代之的野心与许静文抗衡,借我自己心底仅剩的一点复仇的欲望,向死而生地从边疆爬了回来……我如何能与您斗到今天这一步?!”

    叶昕声线骤然变冷,“母皇,您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是谁要把我的尸首埋在边疆那彻夜不息的沙风尘土里,又是谁打算把我囚在深宫,要我做个代您负罪的等死的傀儡……是谁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把我养成了这个疯癫的性子,定了我出生的原罪?究竟是谁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声声质问如刀似剑,插.进叶晚鹰心口。她抿紧了苍白的薄唇,侧过头去,不肯面对叶昕冰冷的目光。

    见她沉默,叶昕敛下眉目,再度舀了一匙参汤,轻轻送到她嘴边,

    叶晚鹰怔了怔,不知在想什么,居然缓缓张口含住了汤匙,饮了进去。

    叶昕缓和了语气,“母皇,换做是您,您不恨吗?”

    叶晚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道:“孤不是你。”

    “对,您不是我,”叶昕亲手伺候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半碗参汤,无奈地笑了一声,低声重复道,“您不是我。”

    叶晚鹰闻言呼吸一滞,

    她阖了阖眼,冷哼了一声,“那你还想如何呢?你两个皇姐都死在了你手里,只剩一个年岁尚小的皇妹。我如今也卧病在床。你还不满意?”

    叶昕沉默少顷,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眼前这个局面,”她看着叶晚鹰,“母皇信我吗?”

    “信或不信,有什么用,”叶晚鹰道。

    叶昕放下碗匙,为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不管您怎么想,我都不会对您动手。”

    “您觉得我是因为怕遗臭万年,才不敢对您动手。可我是您亲手带大的,我的秉性全由您一手塑造,您心里一清二楚,我是一条永远不会伤害您的疯狗。”

    “可是您愿意欺骗自己,也随您去。我无所谓。”

    “对了,”叶昕顿了顿,继续道,“百姓听闻太女已死,不再在宫外集体请愿,已经各自散去。大臣们也已各自安稳回府,文臣武将一致请我继位,为了暂时稳住局面,我姑且应承了。

    顾知棠在京郊、皇宫都驻了兵,整个京城固若金汤,后宫也在雅贵君手底下管理得安安稳稳井井有条。

    边疆战事又起,我已让封谦率兵前往,不日开战。西辽那两个使臣也已被我赶出京城,我让她们去告诉她们的皇帝,休要趁乱谋利,要打便打,奉陪到底。”

    “怎么?”叶晚鹰讥讽道:“你这是在跟孤上奏吗?”

    “不是,”叶昕道,“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做事不比大皇姐和二皇姐差。甚至能比她们做的更好。我比她们都更适合坐这个皇位。”

    “不管您承不承认,大皇姐确如宁承玉所说,生性保守,做事如履薄冰畏首畏尾,她压不住京城里的名门望族,更压不住朝中重臣,二皇姐虽有些本事,却到死也没有表现的机会,泯然众人,不像我与大皇姐,进了您的眼。她连一开始的入场券也得不到。”

    “我不仅比她们优秀,我甚至是与您最相像的人。我理解您的狠厉,您的果断,理解您为何如此对我。正因如此,我不会对您动手,既是因为我仰慕您,也是因为我理解您的苦衷。”

    “哦?”叶晚鹰眼神一动,“孤有何苦衷?”

    “自古立嫡立长,一旦坏了规矩,便会同室操戈,子子孙孙永无宁日。昔日您的妹妹们为了争夺皇位,罔顾姐妹情意,不惜暗杀您和您的父君,害您中了毒箭,落了旧年沉疴,前些日子还因为大皇姐造反之事怒火攻心导致复发。

    您受过这种苦,便不想再让子子孙孙吃这种苦。所以您想要竭力培养一个最优秀的长女。为此您不仅给她请了最好的太傅,让她小小年岁便能上朝议事、到侧殿学着批阅奏折,而且还在下江南的时候娶了一个江南公子,也就是我的父君沈言,他没有外戚,毫无威胁,也不能予我任何助力,您可以肆意拿捏我与我父君,把我当作大皇姐的磨刀石。

    您有苦衷,我能理解,且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仰慕您,爱戴您。”叶昕道,“可是,这不该成为您伤害我的借口。母皇,有没有那么一刻,哪怕仅是午夜梦回,您也曾想起我也是您的女儿?”

    叶晚鹰薄唇一颤,紧紧闭上了双眼。

    叶昕坐在床沿,缓缓软下声音,“您向我保证过多少次,说您的心是向着我的,会公正惩治大皇姐,不再包庇她。我也一次次的相信您说的话,您却屡屡食言。您知道吗,哪怕您真的履行过一次您对我的保证,我发誓我绝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想打感情牌吗?”叶晚鹰打断她的话,“想让我写退位诏书,硬的不成,就来软的?”

    叶昕勾了勾唇,无谓地开口:“您说是就是吧。总归您也不是第一回伤我的心了。”

    顿了顿,又道,“可我说的是真心话,不管您信不信。”

    “总之,您下半辈子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叶昕站起身,道,“我会为您召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治好您的沉疴。”

    “藏在心里的话,我今天都说完了,”叶昕转身就走,“我忽然觉得很轻松,心里不再像从前一样沉重和难受。母皇,请您原谅我,从走出这个大殿开始,对您的爱和恨,我将通通忘记,此生……也不再见您。”

    叶晚鹰倏然睁开眼睛。

    望着对方毫不留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哑声道,“等等。”

    叶昕站定了脚步。

    “还有什么事吗?”

    叶晚鹰神色颓然,又如释重负一般,“你说的……都是真的?”

    叶昕没有回头,只轻笑了一声,云淡风轻道:“母皇,您又伤了我一次。”

    叶晚鹰久违地想低下姿态说点什么,可身为天子,那些软了心肠的未出之语,她终究还是强硬地咽了回去。

    许久,叶晚鹰缓缓开口:“你说你很像我。我承认,你说的是真的。从回京以后,你就不动声色地筹划一切,算计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棋子,你让我觉得感到陌生,感到害怕。可是,不得不说,你也让我感到高兴,你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

    你这种心智、以及这样的处事手段,的确跟我一模一样。你行事相当狠厉,还懂得软硬兼施,即使我知道你是在同我打感情牌,我也输的心甘情愿。

    小五,我确实有点糊涂了,你说,你的性子到底是像我这个母亲,还是说,你的性子是像一个合格的皇帝?”

    叶昕笑了笑,“有区别吗?”

    “是啊,没区别,”叶晚鹰也跟着笑了一声,重复呢喃道,“没区别。”

    天家的亲情,再如何血浓于水,仍然要系于皇权之上。

    因为东凰需要一个合格的皇帝,因为天下人需要一个稳定的政.权。

    “小五,”叶晚鹰忽然道,“我平常做点坏事,是用着你的名头去做,而你是亲自装疯,亲手去做。可是等你继位以后,你是皇帝,你该维护好自己的名声,到时候,你也会跟我一样,找一个代你负罪之人。小五,你要体谅我。”

    一番话,像是在教授叶昕如何做好一个帝王,又像是在解释自己的错误,想和叶昕挽回一点母女间的情意。

    也像是在,向叶昕许诺一个皇位。

    叶昕心神一动,回身看她。

    “小五,不论是因为对你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天下苍生,这份退位诏书,我都会写。”

    叶晚鹰坦然地叹了口气,“毕竟,你的两个姐姐都死了,我别无选择;你的能力,也确实比我精心培养的太女更加厉害,毫无疑问的是,你比太女更有资格坐上皇位。”

    叶昕扬了扬唇,她回到叶晚鹰身边,俯身轻轻握住她温热的手。和叶晚鹰如出一辙的一双凤眼勾起零星笑意,却故意问道:“当真?”

    两相交握,似冰雪交融,相见坦诚。

    “自然。”叶晚鹰眼角微弯,苍白的病容现出几分真实的亲昵。

    叶昕深深望着她:“我该如何相信您?”

    “你要知道,孤现在还是皇帝。”叶晚鹰含笑的眉眼流露出上位者的桀骜与恣意,

    她一字一顿道,“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