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残忍真相
朝云山。
院落中三人对视,雪从屋檐融化掉落,落地无声。
“哥哥,我一直只道你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做出那种事情。”池盈的声音里带了哽咽和愤怒,一双美目里泪花在打转,深处是刻骨的失望和痛心,“承认吧,我们都知道了。”
石惊云在看到池盈和萧璋同时出现的一刹那脸色就变了,却依旧冷硬地咬牙:“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萧璋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石掌门,勾结万物教,杀害正道孩子们的元凶,就是你!”
此话一出,石惊云立刻目眦尽裂:“你血口喷人!!”
无论是不是他,这幅愤怒的样子只怕让路人看到都会觉得他是无辜的,甚至还很占理,然而萧璋看着石惊云青筋暴起的样子,心中却全是讽刺的冷笑。
当一个人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时候,演戏就已经成了他的潜意识习惯,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能用最恰当的角色演绎过去。
但即便再真实的演绎,都只是演绎而已。
萧璋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意。
曾几何时,石惊云当真是他父亲最信任的人,他至今仍记得父亲夸赞石惊云真心向善、门派的孩子们都爱戴他。
那时候的石惊云确实是那样的,他可以在风雪里跑到百公里外给孩子们运送过冬的棉衣回来,也会在灼灼的夏日顶着骄阳给孩子们修坏掉的剑。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在通往权利的路上,那个曾经的石惊云一点点变了,直到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影子……就像是从芯里腐烂,只剩下一层看似华丽的空壳,过往本该珍贵的东西化作了浮灰,被风一吹就散了。
“你们两个今日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何一进门就给我安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石惊云抬手指向池盈,“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客气,武器是从你池家被盗,我看就是你池盈监守自盗,还反咬我一口!居心实在可诛!”
池盈脸色苍白,泪水滑落下来。
萧璋:“平澜派武库里的武器是被外人窃取的。”
他一句话顿时让石惊云呼吸一紧,萧璋冷冷看着他:“你大概之前并不知道,平澜派武库的武器并不是组装好摆放的,而是按零部件。比如火-枪-筒,枪-筒和弹夹是分开的,点火芯更是放在另外的架子上。”
“如果是平澜派自己将武器私自运出,断不会手忙脚乱,”萧璋眉眼压低,“可而事实上,我进武库查看,却发现被盗的火-枪-筒四周相邻的架子上明显有翻找的痕迹。那是不知道弹夹放在哪里的人,才会在慌忙中犯下的错误。”
石惊云的额角抽搐,道:“那又如何!这只能说明是被盗窃的,并不能说明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璋眯起眼睛,只是这停顿的瞬间,石惊云盯着他的表情,忽的明白了过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你根本没有证据对吧。是,我承认我曾经在夜里见过池盈,劝说她趁此机会消灭炎阕宫,但是这是在万物教事件之后,我只是按照当时的事态提出建议,你可以说我无情,但不能说万物教的事情与我有关!”
池盈哭道:“哥哥!”
萧璋却忽的反问他:“石掌门,你可曾在任何时候碰过从平澜派流出的武器?”
“我怎么可能碰过那东西!我都说了与我无关!”石惊云怒道。
“你发誓没碰过?”
“没碰过!”
“不是你拿的?”
“不是!”
“你敢向上苍发誓,向三千神明发誓,向你祖宗十八代发誓你从来没碰过!”
“我他妈说了我从来都没碰过!!”石惊云刚才还保持着气度,现在却被这莫名其妙的连环逼问气炸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萧璋嘴角勾起朝上的弧度,“忘了跟你说,我有证据。”
石惊云的心脏几乎骤停:“什么!?”
萧璋笑起来,石惊云看到那深不见底的微笑,忽然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心悸,萧璋那幽深的瞳孔仿佛能看透人心,那一瞬间石惊云几乎后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不对。石惊云想,我刚才好像说错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萧璋已经开口:“平澜派武库戒备森严,但唯有一处疏漏,就是这通风口。”
萧璋一扬手,一道平澜派武库的影像便出现在了当空:“我在这通风口处发现了火药碎屑的残留,查验之后发现碎屑和被窃的武器火药匹配,说明当时武器就是从这里被偷出去的。”
石惊云死死盯着那通风口画面,额角冷汗无声落下:“那又如何……”
“朝云派以风系法术见长,化作风从通风口潜入,再用风裹挟着武器从通风口出来,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吧。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和池掌门私交甚好,可以随意进出平澜岛的贵客来说。”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证据!”
“你既然说你从来都没有碰过那批武器,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手上,有火药的残留吗?”萧璋缓缓道。
石惊云就像是被雷打了一样:“什……!啊!”
一只黄鼠狼闪电般的窜上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石惊云的手指上立刻喷出一股血线。
石惊云震惊的捂住自己的手,只见血液顺着手指流下来,滴落在雪地上竟然发出了“嘶啦”一声响,将雪地烫出了一个小坑,一股浓重的火药味瞬间弥散在空气中。
“这是我专门从圣灵阁借来的搜魂貂,听说过吧。”
萧璋一扬手,香香嗖嗖两下就窜上了他的肩头:“这世间任何味道都逃不过搜魂貂的鼻子,我先带它闻了平澜派通风口处的火药味,它一路寻着味道找到了你这,咬住了你手指。被搜魂貂唾液沾染过的血液会散发出之前触碰过的东西的味道,石掌门,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黄鼠狼!我怎么知道它就是搜魂貂!”石惊云眼底全是血丝,狂吼着冲萧璋咆哮。
香香呲牙:“吱!!”
萧璋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圣灵阁信牌,绝无可能造假。”
“吱吱!”香香倨傲地叉腰。
阳光下,一枚银色的牌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那种牌子的材质很难描述,只能说是某种金属,却和当今存在的铁铜银之类完全不同,一看就绝非凡品,上面还刻着奇异陌生的文字。
圣灵阁信牌,仅有三枚,只发给绝对信任的人,绝无可能造假。
石惊云就像是被五雷轰顶,狰狞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萧璋和池盈无声地与他对视,只见他狂怒的气焰一点点散去,化作了颓唐,仿佛在片刻间苍老了下去,踉跄后退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
“圣灵阁都参与了……”石惊云哑声道,“天下人都会知道了……”
这是认了。
池盈的泪水再次滑了下来,高悬的心坠落在地,却并没有水落石出之后的舒畅感,看着昔日的老友,她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有些人早已在岁月的分岔路上渐行渐远,她早就有所察觉,却没能及时干预……
“小姑姑,别想了,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与你无关。”萧璋目视前方,用通灵术无声地对池盈说,“你不必自责。”
——这孩子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他。继承了他母亲的脑子,又继承了他父亲在灵力方面的天赋,青出于蓝胜于蓝。
池盈闭了闭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忽的又想到了什么,无声地问:“你这貂真的是圣灵阁的搜魂貂?我记得这小貂特别贵,借出来一次黄金万两,你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这不是搜魂貂,是我媳妇的灵宠黄鼠狼。”萧璋淡笑,“所谓的火药味是我用灵力做出来的效果,诈他的。”
池盈:“!”——果然天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那这块圣灵阁的牌子也是假的?”池盈问。
“这牌子倒是真的。”
池盈又惊又懵:“这是怎么回事?”
萧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姑姑,你还记得我姐吗。父母去世之后我们三兄妹各奔前程,我二姐独自去了北方。她比我还聪明,在北方找了个好差事,如今已经是那的老大了,这牌子,便是她给我的。”
池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忽然脑子里像是过电一样,前因后果所有的时间线都在她脑子里串联起来,圣灵阁开始在江湖上闻名的时间,正是萧璋他姐萧璃离开江南进入燕北后的三十年!
难道当今的圣灵阁阁主竟然是……!
萧璋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没想到这事会被人知道的。”石惊云瘫坐在地,靠着那块碧绿的镇山石,灵魂都被抽走了一样,“我只是……想要让朝云派重回昔日的辉煌而已,有的时候必须要心狠,心狠才能往上走,我没做错什么。”
池清不可置信又愤怒:“你杀了那么多孩子,还觉得自己没做错?”
“又不是我亲手杀的!”石惊云灰暗的眼底露出凶狠的光,再无顾忌,“万物教本来就策划杀害正道子弟,我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武器装备而已,我的手上没有血!”
“你是怎么做到让万物教杀害的孩子里以火系为主的?”萧璋懒得跟他废话,直戳要害。
处理完这摊子事,他还急着去找阿漾,也不知道他那边顺不顺利。他心里有点痒,悄悄开启了和屈漾的通灵术,在心里叫了声“阿漾?”。
没有回复。萧璋心道可能是这会儿还没起,还是别吵他了,关掉了通灵术。
“我没有。”石惊云咬牙,“死的都是火系的我也很惊讶,不过我一直讨厌明铎那眼高于天的样子,死的都是他们家的倒也算是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就应该把你也收走。”萧璋冰冷道。
奇怪。
这种情况下,石惊云没有理由再说谎,可是如果没有人刻意安排,这实在是太巧了,难道真的是炎阕宫运气不好?
萧璋皱起眉头,心底有种感觉翻腾起来,有什么似乎不太对……
“我本想着这届的孩子里肯定又是以水火为主,让万物教的人去天灵山屠杀,死的多半都是水火系的孩子,这是必然的概率。”或许是被逼到了绝路,石惊云已然毫无保留,“此消彼长,天道无常,只有把炎阕宫和平澜派的势头压下去,朝云派才能出头。”
“可没想到死的都是火系。那正好,我两边游说,先去劝池盈把握时机歼灭炎阕宫,被拒绝之后我又去找了明铎,暗示他平澜派要趁此机会翻身,再不打压炎阕宫就要被压下去了……”
池盈惊道:“你也去找了明铎!”
“是啊。”石惊云笑起来,“就算你不动手,炎阕宫也迟早会动手的,心软的人在这世上永远不可能长久地活下去。”
“明铎更不可能受你挑拨!”池盈愤怒地上前抓住石惊云的领子,“我们早年一起求学,我知道明铎的品格,他虽然争强好胜不甘落后,但他绝不是那种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
“他暂时没有同意,但是以后呢?”石惊云笑得森冷,“你我早年也曾一起求学,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池盈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你不了解人性!如果让明铎提早知道万物教要袭击天灵山的消息,他难道就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吗?”
萧璋瞳孔一缩,骤然抓住了他话中的某一点:“当初万物教要袭击天灵山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惊云却狂笑起来,再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应该感谢我萧璋!你爹萧迹在的时候朝云派是修仙界的第一位,我不过是想让朝云派重回巅峰而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继承他的遗志!他也一定愿意的!”
池盈怒了:“你做出这种事还怎敢提他!”
咚!
池盈的手背被人一按,紧接着手里抓着的领子猛然脱手,萧璋拎着石惊云狠狠撞在了那块坦荡石上。
咔嚓!
石惊云只觉得后背的脊椎骨都几乎被撞断,他惊恐的发现长幼尊卑在此刻的萧璋眼里屁都不算,那青年男人俊美的容颜比坚冰还要冷硬,深黑的眼底透出浓云翻搅似的底色,几乎让人胆寒。
“我爹活着时候的愿望是让正道门派同心协力共治太平。”
天境可怕的实力当头压下,石惊云只觉得浑身如同被重锤猛地当头掼下。
“正道本应该同气连枝,共同对外,保护万民,谁强谁若本该是最不重要的话题。可是就因为有你这让的人,这些年我们才会越来越分裂,魔教才会趁虚而入。”萧璋紧攥着石惊云的手发出了可怕的咔嚓声,池盈几乎有种感觉他要把石惊云活活掐死,“萧璋!”
石惊云脸色涨红,在绝境中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萧璋不为所动把他死死的按在坦荡石上,强悍的天境灵力几乎让石惊云的衣服都被崩开。
“你的心早已不坦荡,也早已不配住这坦荡斋。”萧璋冷然俯视着他,“你的名字只配留在耻辱柱上,朝云派一直是我们萧家的,现在,该还给我了!”
他猛然松手,石惊云像是死狗一样扑倒在地,石夫人尖叫着从房间里扑过来。
院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朝云派的孩子们,黑压压的一片,一个挨着一个,无声地目睹了一切。
萧璋抬起头,朝阳融化了昨夜的冰雪,晨光从屋檐后升起,从背后勾勒出他强悍高大身形。
池盈凝望着萧璋,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萧璋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不谙世事孩子,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强大到无可比拟的男人,无论是灵力还是魄力,都已然向着顶峰靠近,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难以匹敌。
池盈的眼眶湿了,新一代正道的翘楚已经在悄然间顶天立地,准备将天下翻搅个天翻地覆,从今往后,这是他们的天下了。
“石惊云罪孽深重,我将把他交与正道大会处理。”
萧璋开口,目光扫过人群,视线所到之处,尽是激动颤抖的对视:“自此刻起,从我朝云派做起,与正道其他门派之间不论远近,不谈得失,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以万民安康为指向,同气连枝,如同兄弟!”
这是萧璋下的第一个指令,回答他的是震天动地的:“谨遵掌门教诲!”
如同海浪一般,层层不息,在山谷间久久不散。
“行了,这没我事儿了。”萧璋虽然很想继续享受“萧掌门”的待遇,但是奈何心中有更强烈的牵挂,他对外面的孩子们一挥手,示意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然后转身拜托池盈帮忙照顾一下后续事宜,说完正要走,忽然听到身后阴冷的声音响起:“夺回萧家多朝云派的掌控,你一定觉得很骄傲吧。”
“是啊。”萧璋转头,“骄傲死我了。”——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幺蛾子?
石夫人在一旁拼命拽他,似乎想要阻止石惊云说什么,然而石惊云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估计是知道自己免不了魂飞魄散的处刑,神情已然露出了歇斯底里的意思。
“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吧。”石惊云阴毒的声音仿佛毒蛇一般钻进萧璋的耳膜。
萧璋皱眉:“什么?”
石惊云直勾勾地听着他,他双眼血红,脸色苍白,全无之前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厉鬼:“当初你爹娘死得那么惨,被沈为霖一刀刀砍死,我就在旁边看着。”
萧璋缓缓转向他,瞳孔紧缩成了针尖大小的一个点,表情几乎可怕:“你说什么……”
“是我联络的花月教沈为霖!是我哈哈哈哈!!!是我想把他搞下去,我想自己上位控制朝云派,所以我和沈为霖做交易杀了他!!是我啊哈哈哈哈哈!!”石惊云狂笑不止。
那一瞬间几乎天地变色,池盈爆发出一声大吼:“萧璋!!”疯狂的扑过来挡在石惊云面前,然而已经晚了,萧璋暴怒起来的灵力根本没有人能阻挡,池盈刚建起的灵力屏障被萧璋轰得粉碎,巨大的冲击波让周围瓦片横飞,房顶都几乎被掀翻。
萧璋一把掐住了石惊云的喉咙:“你再说一遍!!”
池盈差点肋骨都折了,她胸口剧震,强撑着扑过来抓萧璋的手臂:“萧璋你冷静一下!你不能杀他!他得由正道大会审判之后才行!杀了他就死无对证了!”
然而石惊云却火上浇油,他已经毫不在乎了,疯狂的笑着,只想用言语化作利器将萧璋伤得千疮百孔,作为他最后的回礼:“你知道萧迹死得时候有多么傻吗?他到最后都不知道是我出卖了他,还把朝云派交到了我手里!我真是笑死了!!你们萧家人都是榆木脑袋!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你,你爹,一个比一个蠢!那个小崽子先从你这收集消息传给沈为霖,再由我里应外合,萧家能不灭吗!”
萧璋如同被雷劈,震惊和极度的痛苦中他抓住了一丝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话音:“你说什么!什么小崽子?”
池盈拼命拦他:“萧璋!别问了!都过去了!他就是为了在你心里扎刺,你不要听!!”
石惊云死死盯着他,笑声如附骨之蛆:“就是当初那个和你谈情说爱的小崽子啊,你喜欢的不得了的那个!他是魔教的人!是沈为霖放在天灵山的眼线!”
萧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向后倒退几步。
有那么一时半刻他什么都听不见,天地间混乱的声音仿佛都变得朦胧远去,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片死死的搅在一起,胸口剧痛,一张口,竟是呕出了一口血。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是大粗长啊啊啊~
第082章 拖延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歧义说明一下,石惊云告诉萧璋“那个和你谈情说爱的小崽子是魔教的人”指的是当年和萧璋谈情说爱的小阿杨,不是现在的曲成溪。小时候萧璋带阿漾回过朝云派,高调谈恋爱,所以石惊云是见到过的。
等于说现在小曲只掉了一层马甲,萧璋知道曾经的“阿杨”是魔教的了,但是还不知道现在的屈漾就是曾经的阿杨。
另外小曲在天灵山学堂那段时期用的名字就是“曲漾”,萧璋之所以记成“阿杨”,纯属是因为他被抹掉记忆后记错了。在小曲自己的回忆里,萧璋是管他叫阿漾的。
(作话是不算在正文字数里的哦)
以下正文:
*
有的时候,剧变就发生在一个朝夕之间。
起码在昨夜吹熄烛台的时候,石惊云不会想到明天他的掌门生涯会到头,萧璋不会想到自己明天会得知一个让他心底翻搅起史无前例剧痛的秘密,池清和商唯也不会想到明天混沌会趴在他们的窗口准备攻击。
这一夜,一切都平静而安宁——新桥县也一样。
和江南城区不一样,新桥县没有那么繁华,夜深人静时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看起来就像是山谷中的偶然出现的萤火。
吹了灯,又把池清送走,曲成溪没有直接去睡觉,而是又下床去了窗台,趴在窗沿上往外看。
他穿着一身纯白的里衣,是平澜派给门生统一发的那种普通款式,但是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慵懒闲淡的感觉,可细看那艳丽的眉眼,却似乎又有一种清冷疏离感沉在深处,烙印在灵魂里似的,好像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露出些许。
长发落在肩头,扫得颈侧有些微痒,曲成溪微微侧了侧头。
他睡不着。
对于一个生命进入倒计时的人来说,来到的任何一处地方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以前那些不曾在意过的景色,都舍不得放下不看。
也不知道萧璋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曾经犯过非常严重的错误,做过很多错事,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哪有人没犯过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如果,是比杀人放火还恶劣的事情呢。
曲成溪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呼啦啦。
忽的,一只纯白的鸽子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他身边的窗台上,左右踱步。
曲成溪侧头,认出那是张显的鸽子。
按照以往的频率是该收到鸽子了,曲成溪起身拆下鸽子腿上绑的信看了看,见上面还是熟悉的笔迹写着如常的问候,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就知道这家伙没事。
曲成溪歪歪扭扭的靠在窗台上琢磨,最近要不和张显约个酒吧,再这样下去,人没死,脑子里先憋出毛病了。
这些年他能随意倒苦水求安慰的人只此秃驴一个,有段时间没聊了,是时候烦烦他了。
曲成溪回屋写了封回信,绑在鸽子腿上又放了出去。
江南城外,冷风吹拂而过。
“收到副教主的回信了!”张显的亲信抓住刚飞回来的的鸽子,飞快地解下上面的信件。
“里面说什么?”身旁的是张显最信任的副手。
两人共同看完了回信。
“大概就是说了说近况,然后说在新桥县遇到了个混沌,最后说想找显哥约酒。”
两人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情绪像是庆幸,末了,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伤感。
亲信拿着信低声道:“副教主没看出来这字不是显哥写的,说明这些年咱们练的火候够了。”
副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哥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咱这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我如果出什么事,不要让阿漾知道。你们代替我继续和他保持联络,告诉他我还好。”
这话张显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他们很多遍,最近更是屡次提起,郑重地嘱咐他俩。
“别让他为了我涉险,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自由过,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起码能拖一天是一天。”这是张显在前往燕北述职前最后留下的话,说了这话的第二日就被沈钦捉拿下狱,再无消息。
“可是这样下去真的行吗?”亲信的眼圈红了,“显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真的被沈钦……”
“嘘!”副手竖起手指让他别提那个名字。
“显哥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副教主,咱们不能违背他的心愿。”副手重重的叹息一声,“找个理由推辞和副教主的酒局……就像显哥说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黎明的光洒进房间,池清和商唯的呼吸同时静止,那趴在窗户上的混沌见自己被发现,竟然顶破窗户,惨白的脸皮探了进来,脖子一扭转向商唯,嘴角扬起,露出可怕的微笑:“身子……给我……”
“给你妈啊啊啊啊啊!!”没有人懂一个熬了一夜没睡觉,天一亮又要被怪物盯上身子的少年的心路历程,商唯整个人三百六十度炸毛,抄起一旁的凳子对着混沌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想要我的身子你做梦!老子这金枝玉叶的身子能给你!?自己重新投胎去吧你!!”
哗啦!——
这种攻击哪里能挡得住混沌,然而椅子的破碎就像是开启了什么信号,混沌一下子疯狂起来,猛地撞破了窗户冲了进来:“给我!!”
“到我身后去!”池清一把扯过商唯,混沌的尖利的指甲几乎贴着商唯的胸口擦过,紧接着池清手中剑风轰然扫出,混沌瞬间后撤。
池清根本不给它喘息的余地,挥起长剑直斩混沌的头颅!
这一下混沌竟然没躲过,池清的长剑直劈进了他的脸中。
嘶啦!——
锋利的刀刃几乎毫无阻拦的直砍到底,让人牙酸的皮肉撕裂的声音次啦啦响起,血肉喷涌而出!
“卧槽池清哥你把他砍死了!这也太厉害……”商唯的彩虹屁只喊出来一半就噎在了喉咙里。
混沌破裂的面容上绽开疯狂的笑意,紧接着那破碎的脸一点点凝聚起来,脸皮下是流动的水流,手臂上的鳞片也褪去,露出了身体本来的原貌——就像是一团人形的水。
水化万物,坚不可摧又不可毁灭,这怎么能对付的了!
商唯崩溃了:“不是说屈前辈在吗?这么大动静他怎么还不来?”
“我怎么知道!”池清的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说这个时候可就别锻炼我们的屈前辈,该出来您就出来吧,“你现在立刻带着其他人赶紧走,这里我顶住!”
“这是高阶妖物,你怎么顶得住!”
“闭嘴!快走!!”
几墙之隔,屋中。
“呃……”
榻上被褥凌乱,被窝里空无一人,而桌子附近的地面上,却跪坐着一个人。
曲成溪的左手深深地嵌入了肚子里,喘息着撑着椅子,豆大的汗珠正顺着他的下巴滚落到了地上,他单薄的里衣几乎被冷汗浸透,艳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就在凌晨时分,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把曲成溪生生从睡梦中疼醒了过来。
那疼痛就像是把钢钉一颗颗钉进他的小腹,然后又用力的攥着针头狠狠的拧动,曲成溪跌跌撞撞地下床,本以为是趴在窗户那吹风着了凉,想要给自己倒些热水暖一暖,一下地却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
那疼痛是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呼吸而加重的。
这种疼他熟悉——不是寻常病痛,而是“断肠毒”发作的前兆。
明明距离毒药副作用发作还有一段时间,但是疼痛却要先来了个预告,以往他也经历过几次,但是却远没有这次这么强烈。
曲成溪抵着小腹强撑着抬头,不远处隔壁的隔壁正传来打斗的巨响,他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混沌靠近引起的灵力波动距离他一公里时他就感觉到了。
但是他动不了。
剧烈的腹痛让他四肢绵软无力,眼前一阵阵发黑。这种在五年之内夺人性命的剧毒并不只是让人时不时的被剧痛折磨,它还会消耗人的身体,越靠近五年的期限,这种衰弱就体现得越明显。
——动一动曲漾。没有那么疼的。
曲成溪死死咬住嘴唇,抓住桌沿用尽全力撑住身体,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崩了出来。
池清发现有的时候商唯并不是完全乖巧的,就比如现在,自己让他赶紧滚,他却与自己肩并肩一起挥剑向着混沌砍了下去。
“商唯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母亲你不听管教!!”
“你说去啊!!”
两道凌厉的剑意同时刺向混沌的胸口,混沌流水一样的身体被猛地穿透刺破,然而下一秒,“轰!——”水流轰然喷出,那水流中包含的灵力就像是千斤重锤一样,将两人猛地掀翻撞了出去!
池清的后背砸穿了大门直接摔在了走廊里,猛地吐出一口气,商唯撞塌了房间里的大床。
走廊的客房门一扇扇猛然打开,平澜派的学生闻声赶出,看到面前的场景都吓呆了。
“池清师兄你怎么样!”“商唯!”
“我靠那怪物追过来了!!”“怎么办!快列阵!”“小心!!”
混沌一步一步地向外走来,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弥漫了整个空间,强大的灵力几乎让客栈上方的天空都凝聚起了阴云,楼下的宾客和店家尖叫着四散跑开,小修士们纷纷抽出宝剑准备迎敌,然而他们谁也没有直面过这么恐怖的妖怪,所有人的腿都几乎在打颤。
“吃掉……吃掉……”混沌向着门口逼近,它的脸上就像是被煮沸一样冒起了咕咚咚的水泡,紧接着一张全新的人类面皮再一次出现在了它的脸上,那赫然是之前彭畅的脸。
“呕!”队伍里甚至有人吐了出来。
混沌顶着新脸露出诡异的笑,然而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它忽的闻到了什么似的回头,视线凝聚在了废墟中的商唯身上,确切地说,是他手臂上的小红痣上。
那一瞬间,仿佛是赌徒看到了金子,又像是食客看到了珍馐,混沌忽然发疯一样地扑向了商唯:“要吃!!要吃!!!——”
众人:“商唯快跑!!——”
废墟中的商唯被那撕心裂肺的呼叫愣是从昏迷中叫醒了过来,然而一睁眼就看到向他直扑过来的混沌。
惨了,要被钻喉咙了。
那一瞬间商唯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生,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凉定的时候,忽然,一个人闪电般的挡在了他面前,飞起一脚狠狠一踹。
咚!!——
这一脚之强悍简直让所有人惊到目瞪口呆,被踢到胸口的混沌就像是炮弹一样飞了出去,轰然砸破了酒楼的外墙,势头还未没有停止,又继续向前接连撞烂了墙外七八座楼,足足有百米远,最后才狠狠撞在了县城中心的石碑相旁。
硝烟散去,尘埃落定,商唯看到了面前已经恢复成成年人的曲成溪缓缓收回了脚。
“屈前辈!!”商唯差点没哭出来,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屈漾就像天神一样散发着救世的光辉。
曲成溪回头看向一众孩子和商唯池清,他眉眼美艳无双,耳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回去的紫色耳坠衬得他肤白如雪,唇色虽比平时淡些,但一开口就是身居高位者那令人安心的指令:“这儿没你们事儿了,回平澜派禀告你们掌门,让他们带人来收拾残局。”
池清立刻上前一步:“可是……”
他话音未落,面前狂风席卷过,曲成溪已经跳出了窗户,顺着混沌飞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人是谁呀?”有不认识的小门生问周围人。
“屈漾。’池清盯着曲成溪离开的背影,“咱们的新老师,也是之前的奚音。”
“什么!”“那就是屈前辈!!”
这要是在平时池清肯定要享受一下点名真相后看人震惊表情的爽-感,但是此时他却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你听见了吗?” 他把商唯从废墟中扶起来。
“我听见了。”商唯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声音有点抖。”
灰尘横飞,碎木零落中,商唯和池清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揪心的担忧。
屈漾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是受伤了?还是身子不舒服?
商唯忽然想起了之前天灵山惨案时,屈前辈似乎也不太舒服,难道是有什么隐疾又发作了?
如果是这样,他一个人能对付的了混沌吗。
商唯按住池清的手背:“你带人回去,我得追上去看看……对了,还有萧前辈呢?怎么没看他来?”
第083章 故人
“那个和你谈情说爱的小崽子是魔教的眼线!”
魔教的……眼线……
胸口剧痛如刀割,眼前天旋地转,桃花碎片疯狂飞旋着将记忆撕裂成碎片,刺骨幽寒的冰窟水底炙热的唇缠绵相碰,却又瞬间被彻骨的冰寒取代,恩爱缠绵的尽头是鲜血迸溅,利刃刺进父母的心脏,留下痛入骨髓的伤。
这不可能是真的……
阿杨怎会……
“萧璋!!萧璋!!快!快让人去取镇魂药丸来!!”
萧璋跪倒在了地上,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吐了一口血,下意识用手去擦嘴角,但他的手抖得厉害,心脏的剧痛让手指端传来的麻木感,擦了半天只弄得满手都是血。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红,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虚幻和现实混为一谈,真真假假,他怎么也看不明白。
“萧璋,没事的,咱们一定会查清楚,你先振作起来。”池盈抱住他的肩膀帮他擦干净,“你先把这个镇魂药丸吃了,乖,吃了就好受了。”
萧璋却一扭头闪过那药丸,然后扶着坦荡石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不吃了,我还有事……”
池盈看他那状态只觉得心惊肉跳:“萧璋!”
“我没事小姑姑,”萧璋脸上毫无血色,摆了摆手对着池盈笑了一下,调动起自己的佩剑站了上去,“阿漾那边需要我呢,我得赶紧过去……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再说。”
再说什么再说,这是痛到极致的自我麻痹!
“萧璋你先别走!”池盈扑过去想要抓住他,然而长剑气浪瞬间破空而走,萧璋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哎?刚才那只小黄鼠狼了?”“怎么不见了?”
呼啸的风中,香香从萧璋的领口钻出来,软绵绵地吱了一声。
萧璋瞳孔一颤,像是被从某种混沌的情况中叫醒了过来,低下头。
香香蹭了蹭他。
“我没事。”萧璋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摸了摸香香的头,“咱们先去找你娘亲。”
香香似乎有一瞬间不敢直视萧璋的眼睛,然而萧璋心绪繁杂,并没有注意到,香香的小绿豆眼里透出犹豫的情绪,蹲了几秒,终究还是靠近萧璋,舔了舔他的手指。
新桥县平静了百年的传统,今日算是破了。
混沌被曲成溪一脚踹出去好几百米后暴怒而起,可怖的人皮脸几乎崩裂,水做的身子瞬间膨胀了几倍,狂吼着向着曲成溪疯狂扑来。
灵力灌注的水流和玄铁利刃几乎没有区别,周围的房顶被他一路掀起,乱瓦横飞、尖叫四起,百姓疯狂逃窜,场景仿佛末世降临。
曲成溪从酒楼二层踏到半空,悬停住,静静地看着那狰狞的怪物咆哮着冲到了他极近之处,灵力的风猛地扬起了他的乌黑的长发,水流凝结成的利刃凶狠地刺向他心口!
轰!!——
下一秒,混沌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它甚至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硕大的身体就被猛地砸进了地里!
皲裂的纹路顺着地面裂开,那是堪称可怕的实力,曲成溪毫无预兆的出手,它甚至没有反应的余地。
“商唯的命格并不是水命,”曲成溪白皙的面容衬得一双黑瞳如同深渊,手指收紧,“你为什么会想上他的身?”
混沌惊恐地发出咔咔的声音,四肢拼命挣扎着,一会儿显出鱼鳞一样的纹路一会儿又化作沸腾似的水。
怎么会?!
明明只是一个修士而已,怎么会比凝聚灵气而生的自己还强?
混沌自被孕育而生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惨烈的挫败,它那颗刚刚有了类似人类心智的大脑生出了羞耻又不甘的情绪,再之后是更加强烈的暴怒。
“我劝你别做无用功。”曲成溪仿佛能读心一样冷冷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丑东西,尤其是你这种人不像人鱼不像鱼的东西更是讨厌,再加上我现在不舒服,心情很烦躁,你痛快说出来是对你好,我一旦烦躁到了头你后悔都来不及。”
混沌狰狞的面皮听了这话后几乎扭曲得看不出原样,机械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尖啸:“我要吃了你!把你的仙骨当成我的养料!”
下一秒它周身的灵力轰然而出,远处大大地忽然传来了闷闷的震动声,曲成溪猛然侧头,只见远处新桥县里那条穿城而过的河就像是被煮沸了似的翻滚起来,水柱冲天而起,瞬间化作无数几米长的尖利水柱,铺天盖地地冲着他的后心扎了下来!
城郊。
“快!快走!”
平澜派的小门生们在池清的催促下气喘吁吁地跑着,眼看着马上要出了城,商唯却忽的站住了。
“怎么不走了?”池清奇怪地回头。
商唯咬了咬唇:“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池清摆摆手让其他人继续往前赶路,说:“你回去做什么?你地境还不到根本帮不上忙,再说那可是天境的屈前辈,混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担心。”
商唯摇头:“天灵山招新会上屈前辈救我的时候也身子不舒服,池清哥,你上次没看到,他严重的时候疼得站都站不起来,我不知道他是有什么隐疾还是怎样,但那病痛发作起来他是真的无法行动,我怕他会吃亏。”
池清沉吟了一下,一推他:“那你带着你同僚们回平澜派,我回去找屈前辈。”
“不行。”商唯拽住他,“最近江湖上不太平,我总感觉正道仙门的处境越来越微妙,万物教只是个开端……在这种时候你不能离开刚入门的弟子们,万一再遇到什么险情他们处理不了。我回去找屈前辈,见势不妙我就背着他跑,你放心,轻盈术我练得炉火纯青,逃跑总是没问题的。”
话音还未落,所有人只听远处一声闷响,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让人的心脏剧震,整个大地都颤了一下。
商唯的甚至差点摔倒,紧接着众人只见远处的新桥县城中无数水流冲天而起,化作了无数的水剑,疯狂地刺向了地面!
池清和商唯同时脸色一白,是混沌!这家伙竟然这么强!
商唯失声道:“池清哥!”
池清明白他什么意思,现在已经不只是屈前辈一个人的问题,若是屈前辈因为病痛顶不住,那城里的百姓怎么办,在这种水剑多来几次下只怕方圆十几里内都没有活口了!
商唯一个人回去根本不够,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回去帮忙!
修仙门派自古以来都是以保护寻常百姓为己任,可是这么危险的地界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孩子去帮忙真的合适吗?本就是好不容易在天灵山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宝贝,万一出什么意外……
“池清哥!”忽的,身后有人喊他,池清回头一看竟是柳杰。
柳杰身后跟着一众平澜派小弟子一起上前,所有人的神情都出奇的一致:“我们跟你回去!”
“你们……”池清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想说你们还小不用逞强,但是现在这种情形,有灵力的孩子回了新桥县绝对可以在救人上派上用场的。
商唯:“你们想好了吗,重回新桥县你们可能受伤,甚至可能死掉。”
“我们想好了。”罗明站到了柳杰身侧,“我们入仙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自己的灵力帮助百姓,既入仙门,此生无悔。”
“此生无悔。”“此生无悔!”
池清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些孩子们早就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娇弱花朵,而是一颗颗顽强的树苗。
刚参加招新会时那战战兢兢的怯懦和犹豫已经不在了,经历了天灵山惨案,新桥县混沌……将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劫难曲折,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尝了个遍,尝过挫败又尝过成功,经历过争吵又重新凝聚在一起,已经有某种更坚强的东西脱胎换骨而生,将那稚嫩的青涩覆盖了下去。
“好,我们走!”
唰啦!!——
地动山摇中漫天水剑从高空落下,那用灵力凝结的利器比刀剑还要锋利,只要被刺中必然血溅当场,混沌的脸皮剧烈的翻涌起来,猩红的口中发出刺耳的狂笑!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暂停,曲成溪轻飘飘的一抬手,那些直奔他后心的水剑忽然在空中停住,疾冲的势头当即消失,连个急刹车的惯性都没有。
下一秒,啪,曲成溪打了个响指,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些水剑瞬间破散成了毫无攻击力的水花,从空中掉落了下来,就像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雨。
在这一刻,混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完了。
“我说什么来着。”曲成溪弯下腰看着他,“不听美人言,吃亏在眼前。忘了告诉你,早些年我就杀过一只混沌,当时大家都以为它是找不到宿主自然消耗死的,但那只是我编出来给沈钦听的说辞,它是我亲手杀的。”
混沌的脸皮上露出极端惊恐的神色:“你……是你……”
“被我遇到的混沌绝不可能活到第三阶段。”曲成溪微笑着,他的眼睛原本是桃花眼,笑起来时候看得人忍不住心神荡漾,然而此时那笑容却有种艳丽到极致的妖邪,“你们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好好当一团虚无缥缈的灵气不好吗,非要当人,当人前还要害人,变成人之后还要被人利用成为更难缠的杀人工具,老天爷造你们的时候不知道脑子进了多少水,害得现在我还得为民除害。”
混沌惊恐地挣扎起来,然而此时再想逃跑已经晚了,曲成溪将它倒拎起来,一脚踹飞,随即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碾压,混沌被他从城中暴揍到城郊,最后几乎散成了一滩泥水,在城郊的泥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郊外人烟稀少,在这里杀了混沌,就算它垂死挣扎,应该也不会殃及城中百姓了。
曲成溪懒得再耗下去,左手翻掌朝上,掌心里冒起一丛冒着蓝光的火焰——三昧真火下任何灵物都得灰飞烟灭。
他的掌心已经抬起了一半,就要把这最有应得的恶心玩意就地正法,却忽然感觉腹中如同被针扎,剧痛毫无预兆再次袭来!
“唔!……”曲成溪蹙眉一弯腰按住小腹。
气息奄奄的混沌见此机会忽然爆发出绝地求生的疯狂,瞬间拔地而起,将整条右臂化作水刃直捅曲成溪仙骨!
混沌:“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旁忽然窜出一道白光,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像是撞上金属的声音,一柄剑横拦在曲成溪面前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剑身却也随即破裂,看来是用剑之人灵力并不强。
曲成溪按着小腹后撤一步看清了救自己的人:“商唯!?”
商唯气喘吁吁:“屈前辈你没事吧!幸好赶上了,我和池清哥兵分两路,我来找你,他们去城里善后……”
“小心!”根本没来得及寒暄,曲成溪忽然将商唯往身后一拉,下一秒混沌再次疯狂扑来。
而这一次却不是奔着曲成溪,而是奔着商唯,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比刚才和曲成溪打斗的时候更瘆人,几乎是什么也不顾了!
“你站远点儿!别让它碰到你!”曲成溪冷汗渗出,幽深的瞳孔里却已然杀意爆棚,手中天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轰然祭出,三昧真火直劈混沌的头顶!
商唯不该出现在这儿!这混沌原本已经被揍得几乎濒死,但若是上了商唯的身,就会瞬间变成天境实力,绝不能让它有这个机会!
灵力拍下的气浪几乎让周围的树木都被狂风掀得向后倒去,曲成溪这一击几乎必中!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女子天真又妖邪的声音忽然在曲成溪背后响起:“你这一掌要是拍下去,这小帅哥就死定了。”
这一声仿佛又某种致命的魔力,曲成溪的手在距离混沌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猛然停下,震惊的转过头来。
凌玲站在距离他不远处微笑着,她身旁,一只傀儡娃娃正趴在商唯的肩膀,手中的匕首直抵着商唯的脖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4章 凌玲
城郊的空气上冷风卷过,两个人静默的对视着。
凌玲的眼睛又黑又亮,看着曲成溪的时候就像一个看到棉花糖的小姑娘,眼底透露出欣喜来,然而更深处却是暗潮翻涌的疯狂。
“你果然没死。”凌玲朱唇轻启,“师父。”
曲成溪手中的三昧真火还在跳动着,距离混沌那张人皮脸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
“你早就不认我这个师父了,”曲成溪神色冷然,若不是脸色苍白如纸额上细汗淋漓,看上去就像是卷轴里美艳的邪神,“叫了我大名那么多年了,这个时候嘴甜是想让我对你手下留情吗?”
回忆翻滚而来,花月教后山的大槐树香飘十里,树下,花月教的孩子正在操练的间隙庇荫聊天。
“哎,快看,那个今天刚来的女孩走过来了,长得还挺可爱!”
“你可别招惹她,我听说她可比你我狠多了。”
“咱们来花月教的哪个不狠?你别唬我。”
“没唬你,据说她杀了她亲爹妈,还杀了她弟弟,捅了不知道多少刀,尸体几乎都剁碎了!”
“啊?”
“嘘!别说话,她来了!”
凌玲听见了那些男孩子说他的话,但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别扭,反倒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她扬起头,故意向着那些男孩子大步走去,或许是她脸上的笑意真的太让人毛骨悚然,男孩们赶紧互相推搡着一溜烟的跑散了。
凌玲笑意加深,一股强烈的满足感涌上心头,果然只有狠起来,别人才会怕你,才会不敢招惹你,那些书中的中庸仁和的处世之道都是放屁,只有真正心狠手辣的人配潇洒地活在这世上。
然而忽的,一声煞风景哈欠声从树的背阴处传来。
凌玲转头只见树底下坐着个少年,正昏昏欲睡的靠在树上,好像是嫌树荫挡阳光还不够,又拎起一串桂花盖在脸上,这才继续闭目养神。
柔软的花瓣轻轻掉落,划过他的脸庞,凌玲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那少年坐在那里仿佛将整个场景都变成了一幅画,美得让人连呼吸都不住放轻,然而凌玲却同时皱起眉,那少年的反应让她非常不爽。
凌玲确定那少年是听见了刚才其他的对话的。
——他难道不怕我吗?
凌玲忽的笑了,走到那个少年旁边坐下:“知道我为什么杀我父母和弟弟吗?”
少年的眼皮轻轻抽动了一下,没睁开,那浓密的睫毛就像两道乌黑的小扇子。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父母对我们一视同仁,穿的衣服是一样,吃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后来才知道,同样的衣料子里我弟弟的是鹅绒,而我的是碎棉,看似一样的一碗面里面,他的碗底每次都藏着鸡蛋。”凌玲看着他。
“每次我弟弟欺负我,我找母亲告状,她不是说弟弟是在和我玩,就是骂我没有个做姐姐的样子。而我碰我弟一下,我父母都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抱起他,然后再狠狠揍我一顿。”
少年平静地呼吸着。
“渐渐的我发现了我和弟弟之间细微的差别,这些差别我原来没注意,发现之后却发现处处如此,而且随着我们两人长大越来越明显。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在笑,我跟着附和,这段对话就会立刻冷场,过一会儿他们三个又会笑起来。”凌玲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像一个多余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努力的洗衣做饭,以为是因为我不够懂事爹娘才不喜欢我,结果换来的只是弟弟的嘲笑和父母的漠视。”
“你知道吗?”凌玲靠近那少年,低声道,“我那时真是做梦都渴望父母对我的肯定和关心。终于有一天,我得到了。”
“那天我发了高烧,我娘终于主动来我房里看我了一次,送了我一个娃娃,说是花大价钱买的,非常珍贵,说她只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我开心得哭了。没过几天我的病就好了,我抱着娃娃开开心心到院子里玩,结果碰上了我弟弟,他看到我怀里的娃娃立刻大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这是他前两天刚扔的,嫌弃长得太丑就不想要了,怎么被我捡回来了?垃圾果然也喜欢捡垃圾。”
少年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凌玲的笑容变得越发让人毛骨悚然,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回去哭了一整晚,却终究没舍扔那个娃娃,因为我这辈子就只有那一个娃娃。再后来呀,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有一次上山拾柴不小心掉下来,结果激发了仙骨!我带着满身伤跑回家告诉我爹娘,他们特别开心,我从来没见他们对我这么笑过!我爹甚至还抱起我转了一圈!”
“我幸福极了,觉得有了仙骨之后我爹娘终于可以爱我了,当天晚上我甚至是笑着入睡的,还做了个香甜的梦……可是半夜我忽然起夜,竟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靠近一听,你猜怎么着?”她靠近少年的耳边,“我爹娘正在商量把我的仙骨挖出来给我弟弟。”
少年的眼珠终于动了。
凌玲稚嫩的脸上始终绽着微笑:“我娘说‘城外有先生能换仙骨,我儿子的仙途可不能耽搁’,我爹说‘那玲儿怎么办’,我娘沉默了一下说‘咱们养她那么大没让她报恩已经够可以了,如果真死了……那死了是她命不好。而且不一定非得死啊,大多数被挖了仙骨的都只会变成瘫子,咱家玲毕竟脸蛋还是好看的,瘫了之后找个老实人嫁了,以后也不用咱养着,不也挺好’,我爹说‘行,听你的’。”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后来去厨房取了最快的刀,先去了我弟弟房里,他惊醒之后第一句话是骂我为什么半夜犯-贱来吵他,我一刀劈进了他脸里,他的惨叫惊动了我爹娘,他们冲进来,我爹拿起木棒忘我身上打,但是凡人哪里打得过开了仙骨的我,我反手将刀捅进了他肚子里,肠子拽了出来。”
“我娘最后缩到了墙角哭着求我,说她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因为太爱了才会对我过于严厉。我说我信你,为了报答你,我提早送你去极乐,然后我一刀捅穿了她的心脏。”
凌玲挑起少年的下巴,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少年的装睡,笑容中透出蚀骨的冷意:“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弟弟都能眼也不眨地杀了,现在,你还不害怕吗?”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凌玲几乎有种心跳骤停的错觉。
“你说你在床上坐了很久,那时候你在想什么?”少年一双桃花眼平静地看着她。
凌玲猛然一怔。
“你若真是冷血暴怒,在听到那些话的那一刻就冲出来杀人了,”少年握住她挑起自己下巴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透着微凉的温度,有种勾人心魄的魅惑感直戳进人的心窝子,“你回去,是在哭。”
凌玲瞬间脸色煞白:“你胡说什么……”
“哭到心灰意冷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出来杀人的小姑娘,我不觉得你可怕,”少年轻抚上她的脸颊,“只觉得你可怜。”
凌玲这一瞬间像是被触到了某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忽的尖叫着跳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少年的脖颈:“你什么都不懂!我谁也不怕!我不需要被同情!——”
啪。
少年轻飘飘地抬起手,两只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匕首的刀刃,那那刀刃还在兀自震动不休,然而无论凌玲咬牙切齿,使多大力气,都无法再将匕首推近少年分毫。
“戾气太重,不懂收敛和压制,长此以往胡乱发泄,你会万劫不复的……放任你在这世上也是个祸害。”少年后半句话声音很低,凌玲没听清,然而下一秒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道沿着刀锋袭来,将她手中的刀片瞬间断成了无数小节。
“啊!”凌玲终于忍不住手腕的酸痛猛然松手,刀片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少年站起身来:“既然想要杀人,不如好好杀,以后我教你。”
“你好大的口气!你是谁就想教我?”
少年没说话,远处却忽的跑来一个人,凌玲认了出来,她之前见过这个人给花月教的教众上课,应该是个地位挺高的领队。
只见那人冲少年恭敬地拱手:“曲统领,休息时间差不多了,继续操练吗?”
凌玲的瞳孔猛然缩紧,不可置信的看向那看起来不比她大几岁的少年。后者点头:“继续。”
姓曲?……难道是!……
“你……你就是花月教大名鼎鼎的曲成溪!”那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破气境的天才,沈钦最信任的第一人,凌玲的脸色瞬间因为激动而涨红,忽的又想起他刚说的话,“你真的愿意教我杀人?”
曲成溪看向她,那一眼其实非常深,只是那个时候凌玲的心智根本无法看透那其中隐含的情绪:“是的,你的目标如果是让这世上无人再敢欺辱你,跟着我,你能做到。”
凌玲眯起眼睛:“那你怕不怕,我学成之后杀了你?”
“你可以试试。”
“多怀念那个时候啊!”
新桥县城郊,凌玲仰头看天咂了咂嘴:“初见的时候你就担心我杀气太重,若是没有约束,恐怕以后会变成嗜杀四方的大魔头,所以你将我近身培养三十年,明面上是教我杀人,实际上却是纠正我的心念,压制我的魔性。”
曲成溪神色冰冷,淡漠地看着她,那个曾经杀气四溢的女孩子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事实证明效果并不好。”
来者不善,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遇见凌玲,意味着什么,曲成溪清楚得很。
他腹中痛如刀绞,平静冰冷的面容下藏着剧烈翻搅的内心波澜。
沈钦知道了。
如果不是有百分之八十的确定,沈钦不会直接派凌玲过来,凌玲见到他时,也不会是这种并不意外的反应。
曲成溪的手指无声的掐入掌心,心脏仿佛坠入彻骨的冰寒。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难道是……
“师父,人人都说你十恶不赦,但他们不知道你内心里住着个活佛呢。”凌玲笑起来,随后那笑容却变得阴狠,“可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那副暗自悲天悯人不想与我们同流合污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都是淤泥里出来的,你凭什么不一样?”
“啊对了,教主也让我问问你,你赌气假死逃离他,是不是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呢。”
第085章 侵入
“啊对了,教主也让我问问你,你赌气假死逃离他,是不是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呢。”
“教主”两个字让曲成溪从背后到头顶窜起蚀骨透心的寒凉,他的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却又被他用力攥住了。
几十年的欺骗和利用,最后被一刀捅死在雪山之巅,被逼得宁愿只活五年也要离开,那些刻骨铭心的折磨用一个“赌气”就一笔带过了,曲成溪忽然很想笑,但是面部肌肉好像僵住了,他笑不出来。
如果真是愤怒,他就不会假死,他会会放火烧山,率领百万厉鬼屠了花月教,把沈钦这辈子在意的一切都毁掉。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已经不在意了,当一个人失望到心死的时候,就像是深渊死水,冷得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任何情绪都不会再有。
“你们在说什么?”忽的,一旁传来惊恐的声音,被凌玲的傀儡控制住的商唯嘶声道,“什么教主?屈前辈!她在说什么?”
凌玲才想起身边有这么个小玩意,笑眯眯地捏着商唯的脸蛋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你们前辈是花月教的副教主曲成溪呀。”
商唯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颤抖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曲成溪,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屈前辈?……”
但曲成溪没有看他。
凌玲在一旁添油加醋:“他不姓屈,他姓曲。”
“天灵山惨案的时候你们在江南?”曲成溪打断她,城郊树木在风声中微动,他漂亮妖媚的眼底平静如水,“你们指使万物教屠杀天灵山的孩子们,是为了引出我?”
“谁说万物教与我们有关?正道残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用得着我们出手?”
凌玲歪头冷笑:“秦淮楼之后教主确实怀疑你在江南,正打算尽全教之力搜捕你,就出了万物教的事,是你自己控制不住当烂好人使用天境能力破屏障,把自己暴露了,只能怪你自己。对了,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吃了什么假死药还是用了咒法?”
“怎么,你也想死一回?”曲成溪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代劳,保证一送到底,绝对不会诈尸。”
凌玲一噎,好些日子不见她险些忘了曲成溪毒辣敏锐的口齿。曲成溪的敏锐更是让她一阵心悸,几句话之间,曲成溪已经猜出了他们一步步接近他的大概脉络。
以往被曲成溪的心机碾压的记忆又翻卷上来,凌玲心底的杀意汹涌地蔓延开,那种被压制的感觉让她讨厌至极,仿佛又变成了曾经那个被人当作垃圾的小姑娘。
如果没有曲成溪的压制,她或许灵力没有现在强,但是凭着狠戾肯定早就在魔修届翻云覆雨,站到了最顶端的位置……
凌玲看向曲成溪毫无血色的脸,眸色变深。
如果这次能趁着曲成溪身体虚弱杀了他……不,杀了他教主必然不会答应,但如果只是重伤或者把他弄残废,不仅仅教主以后不用担心他逃跑,以后副教主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
商唯几乎崩溃了:“屈前辈!……你怎么会是……”
凌玲恶意地摸了摸商唯苍白的脸蛋:“别哭啊,小郎君,你的眼睛长得那么好看,哭伤了可就不好了。”
“滚开!”商唯愤怒地挣开她的手,然而喉咙却立刻被傀儡割出了一条血线。
“商唯。”曲成溪终于对着商唯开口,“别挣扎。”
商唯双眼通红浑身颤抖,他现在完全混乱了,面前的人究竟是那个处处护着他们的屈前辈,还是屠杀正道的大魔头曲成溪。
“我是特意回来找你的……”商唯泣不成声地哭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怕你出事,特意回来找你的……”
曲成溪柔声说:“我知道。”
“哟,”凌玲讽刺的笑了一声,“以前怎么没看你对我这么温柔呢。”
“这个时候知道跟师父争风吃醋了,以前暗中捅我刀子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么乖巧呢。”曲成溪如数返还回去,“混沌这玩意儿可不好找,你们为了钓出我往新桥县放一只可不容易吧,我听说我不在之后花月教各大产业收入锐减,你们可别为了抓我连底裤都典当了。”
凌玲脸色瞬变:“你走了之后所有的产业都由我负责,一时的亏损只是因为天灾导致的不景气!”
在教中谁要是提这事肯定要被她挖出眼珠子,“不行”是凌玲这辈子最恨听到的话,如今这话从曲成溪嘴里说出来更是讽刺,凌玲气的脸都涨红了:“这只混沌早些年就一直在新桥县,教主早在十几年前就发现了,只不过怕抓回来之后再像之前那只一样因为没有容器耗尽灵力而死,所以一直没动。这次为了钓出你,又正巧发现了合适的容器,所以才刺激它开始杀人!我们这是一举两得,你以为你是什么……等等!你在套我的话!”
曲成溪露出意味深长的嫌弃:“以后见人别说你是我徒弟,丢人。哦不对,或许过了今天,你就没有以后了……咳咳!……”
腹中忽然一阵剧痛,像曲成溪这么能忍的人都没挡住倒吸一口凉气时气管的剧烈拧绞,猛地捂住嘴呛咳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凌玲忽然发难!
她早就在等这个时刻,又正在暴怒中,手中爆发出妖粉色的光急切地狠扑向曲成溪,甚至不顾上收住死手。
刹那间地动山摇,周围方才还正常树木丛林树叶唰啦啦掉落,柔和的天空就像是被洒进了一盆墨汁,天色骤暗,无数枯骨从地下破土而出,鬼魅毛骨悚然在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有无数的幽魂在疯狂地乱窜!
商唯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看傻了!
那是真正的邪术!魔修的妖法!
凌玲:“我先送你一程!”
白骨包抄而来,正中虚弱的曲成溪捂着嘴喘息着,毫无防备,眼看就在要被被白骨和凌玲的攻击同时吞没,他却忽的抬眼,白皙绝美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妖邪的笑意,那一瞬间半空中的凌玲心脏骤停,这表情她太熟悉了,曲成溪发狠时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下一秒,更强大的魔气从地底轰然爆发,那些本该朝着曲成溪扑过去的白骨竟然扑向了凌玲,无数的尖利的指骨扯住了凌玲的脚腕,凌玲被直接从高空被扯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曲成溪直起身,长发在乱风中倨傲地飘扬,本该被病痛削弱的灵力一点都没有衰减的迹象,万鬼哭嚎声盘旋在城郊的天空,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狂狷的魔气席卷,白骨锋利的骨刺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瞬间刺入了凌玲的身体,鲜血迸溅。
凌玲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你是装的!!”那些白骨发出可怕的咔咔声,瞬间就爬满了她全身,就像一张白骨做的网,将她死死的罩在了地上,“曲成溪!!”
“这称呼听着顺耳多了,”曲成溪拎着混沌走过来,“倒也不全是装的,确实挺疼,只不过……”他在凌玲的身侧弯下腰,勾起淡粉的唇,“就算是疼得走不动路,你也依旧不是我的对手啊,乖徒儿。”
凌玲目眦尽裂,疯狂的尖叫起来。
“从你刚才各种虚张声势的反应来看,沈钦应该是没有亲自来江南的,这我就放心了。”
曲成溪勾了勾手指,那挟持着商唯的小傀儡没了主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抓了过来,和商唯一起飞到了曲成溪身边。
商唯哭得眼睛红成了兔子,曲成溪下意识抬手想要擦掉他的眼泪,然而手抬到一半却又顿住了,商唯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曲成溪垂下眸子,放下手去:“有些事情并非我本意,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解释。”
毁了人三观再解释!解释个头啊!商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多少正道死于曲成溪之手,这个名字一听他都厌恶到无法直视……
可是,可是他又偏偏是屈前辈啊。
那个不计代价和后果,无数次拯救正道同伴的屈前辈,那个看似傲娇却总是暗中关心他们的屈前辈,那个被他仰慕的屈前辈啊。
“屈……曲成溪,”商唯哽咽着,“你以前待我们时,可是真情实意?”
曲成溪看着他的眼睛:“毫无虚假。”
商唯哭得更厉害了:“你发誓!”
曲成溪郑重地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商唯终于憋不住哇地一声嚎哭了出来,不管屈前辈是不是曲成溪,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他看到的屈前辈对他是那么好,他忍不住扑向曲成溪怀里,曲成溪张开双臂想要接住他,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曲成溪忽然瞟见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缩。
“你这手腕上是谁给你点的?”曲成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商唯惊道,“是我叔叔给我点了,怎么了屈前辈?”
曲成溪急道:“这东西是……”
噗嗤!——
刀尖刺破皮肉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响起,曲成溪震惊地低下头,一把刀子正插-在他小腹上,攥着刀柄的是一只用人皮做成的傀儡手,那手从商唯的腋下悄无声息地伸出来,动作隐秘又迅速得根本无法察觉。
起初的一刹那其实是不痛的,曲成溪甚至还很清醒,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天境的大能,被一把匕首捅了,说出去让人笑话。
但事实就是如此,天境大能再强大也是人,最主要的是,断肠毒素让他的身体日渐衰弱,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无论是身体的素质还是灵敏度,都和从前天差地别。
第二个反应竟然是慌张,他想,我不能让萧璋看到。
这个反应其实很奇怪,以前他上刀山下火海,受了多少伤都不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怕了,他怕自己来不及收起满地的枯骨,挥散四溢的魔气,他怕自己做不到给自己收尾,让萧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因为他怕萧璋知道,他是曲成溪。
人骨阵法剧烈地躁动起来,狂风浓云呼啸翻滚,凌玲在濒临破裂的阵法中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在你和你的小正道师徒情深的时候,我把我全部的灵力都倾注到了傀儡上,师父你看,我还是学有所成的!”
“咳!……”曲成溪猛地呕出了一口血。
商唯:“屈前辈!!——”
下一秒初始的麻木褪去,疼痛轰然在腹腔炸裂,曲成溪捂住小腹控制不住地跪倒了下去,他那铁钳一样的手终于松开,一直装死的混沌抓住这机会猛然挣脱,狂笑着扑向了商唯!
新桥县,此时城中乱作一团,就像是被洪水洗劫过一样,大街小巷里全是水渍,到处都是受伤的百姓在地上呻-吟。
池清正在给一个扭伤腿的老奶奶正骨,一边急吼吼地指挥着旁边的小门生:“那边有一个撞破头晕过去的!你们快去看看!”
“好的这就过去!”
“还有那边!清瓷!瓦砾下面好像压了人了,你快去!”
“池清哥我看到了!……姑娘你没事吧!”
忽然,池清只觉得一股强大灵力由远及近,他赶紧抬头,便见一阵风轰然吹了他满脸,紧接着一个人从空中匆忙落下,问他:“这里什么情况?”
是萧璋!
“萧前辈!”池清惊喜道,“你也来了!”
萧璋的脸色看起来异常憔悴,但是池清现在顾不上问,他简短地把混沌事情和萧璋说了一下,道:
“虽然屈前辈挡住了混沌的水剑,把伤害降到了最低,但是那些水几乎抽干了整条河,化作水滴洒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发了一场洪水,现在新桥县到处都是受伤的百姓,我们正在尽力救治的同时等待教中的救援。”
“萧前辈,您这几天去哪了,是从平澜派过来的吗,我娘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得到新桥县的消息了,怎么还没派人来?”
萧璋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在今天早上,正道已经天翻地覆,那些肮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被捅破,一切都变了。
“你娘他们现在有些忙,可能要你们多顶一会儿,”萧璋声音发紧,他环顾四周,“你屈前辈呢?”
他现在脑子很乱,只有一个念想无比清晰而迫切,那就是想见到屈漾。
没有理由,就是想见他,确定他没事,然后把他用力抱进怀里不松手。
回忆会骗人,回忆里的人也会骗人。但是现实不会,他相信他经历和看到的,无论如何,屈漾都是那个屈漾,起码这是不会变的……
“我正要跟您说,屈前辈在收拾混沌呢,不过他好像看起身子不太舒服,商唯已经去找他了,萧前辈你也快去吧!他现在就在城郊!”
城郊的黑云中响起混沌狰狞的狂笑声,要说这混沌学人,别的东西没学会,趁人之危倒是学了个精通。
没有了曲成溪的桎梏,混沌水做的身子再次沸腾起来,撞开曲成溪猛的抓住了商唯的脖子。
谁曾想本该重伤不起的曲成溪竟然一把抓住它,猛地一抹自己嘴角刚才吐出来的血,“啪!”地按在了混沌身上。
“啊啊啊!——”
那血不知道被加持了什么咒术,混沌被按住的地方竟然冒起了白烟,就像是被灼烧了一样,瞬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
曲成溪咬牙按着混沌,额头滚落下来豆大的冷汗,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摇摇欲坠:“放开他……”
这一刻,他想的竟不是不能让沈钦得到进化后的混沌,而是在想商唯,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不人不灵物的怪物,否则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不知道是天生脾气死倔,还是下了狠心绝对不放开自己的容器,混沌就是死死掐着商唯的喉咙不松手:“我的!他是我的!……”
商唯脸色涨红,几乎要被活活掐死:“救……命!”
曲成溪嘴唇飞快的翕动起来,语速飞快,刹那间血咒徒然加剧,混沌只觉得浑身如被烈火灼烧,再次发出惨叫:“啊!!”
“碎魂咒?你休想!!”不远处的白骨阵法被猛然破开,凌玲挣脱出来直扑曲成溪。
轰!——
重伤之下曲成溪被凌玲猛地按在了地上,后背下方瞬间砸出皲裂的纹路。
“咳!!”他又呛出一口血,手指控制不住地一松。
混沌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刻从他手中挣脱,双手猛地卡住商唯的脖子:“张嘴!”
曲成溪还要动作,却被凌玲欺身而上,一把掐住了脸:“我就知道你身子不行了,看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出来了。花月教是我的!你要死就死个透彻!”
话音未落,她竟是将手指狠狠戳进了曲成溪腹部的伤口里!
“呃!!”
那一瞬间曲成溪痛得几乎弹了起来,冰凉的手指凶狠地侵入他受伤的腹腔,毫不留情的用尖利的指甲戳进他的脏腑,拼命的抠进他的伤口里,那种疼几乎无法言喻。
鲜血喷涌而出,曲成溪眼前一黑,什么都听不见了。
周围的世界仿佛都隔了一层水雾,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他听见凌玲在狂笑,朦胧间看见混沌化作一道水流,猛地钻入了商唯的喉咙。
刹那间,一股刺目的光瞬间从商唯的体内炸开!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6章 傀儡
池清还没说完曲成溪在城郊这句话,萧璋已经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东边。
刚才一路赶来他就感觉到新桥县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瘴雾似的魔气,现在落在城中立刻感觉到那魔气来自东边城郊。
还是很强的魔气。
就像是地府的门被打开,万鬼齐出将整个地面都侵占,生灵涂炭的感觉。
“萧前辈,你怎么了?”
池清看到萧璋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可怕,那平日里和他们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萧无矜就像是被什么极其阴霾的情绪笼罩了,周身翻涌起浓烈的杀意,池清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蚀骨的恨还是愤怒,只觉得他整个人骤然冷了下来,看得认人心惊肉跳。
“魔修大能也来凑热闹了,”萧璋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压出来的,“是知道我正想杀魔特意送上来的吗?”
下一秒池清只觉得劲风扑面而来,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了萧璋的影子。
“啊啊啊!!——”
刺目的光中,商唯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撕扯开,不属于他的意识侵入他的大脑,他的四肢就像是被融化了,血液被注入了熔岩似的翻滚起来,心脏宛若被撕裂,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像是被挤进了另一个存在似的,几乎将他撑裂!
周围乱石翻飞,草木都被卷起,混沌进入第三阶段的巨大灵力波动让地上离得近的白骨都化成了灰粉。
“融合完这小崽子他们就是天境了!果然是借天地灵气而生的灵物,那强大的灵力让我都嫉妒了呢!”
凌玲的瞳孔里倒映着刺目的白光,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疯狂,她附身靠近下方的曲成溪:“这小崽子应该感谢混沌,要不然让他自己修炼,或许一辈子都达不到天境,你说对吗师父?”
“他手腕上……被点了改命痣……”曲成溪面色苍白如雪,被开膛破肚的剧痛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沾湿了颈侧的发丝。
或许是看惯了曲成溪高高在上的倨傲样子,此时看着曲成溪那俊美的容颜在她的折磨下露出痛苦的神情,那种被凌虐的美感竟然凌玲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是啊师父,你不知道凡人有多贪婪和冷血,这小子的叔叔和教主做了交易,亲手给他侄子点上改命痣送给了混沌。”
曲成溪喘息着看向光圈中的商唯,骨节分明的手指痉挛地抓进地面,似乎想要再做些什么,然而骑在他身上的凌玲却勾起了唇角,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在重伤的情况下,曲成溪身上的灵力已经凝聚不起来了。
“你的身体真是和从前没法比了呢,”凌玲的手指在曲成溪的伤口里打转,曲成溪几乎立刻溢出了痛苦的闷哼,更加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现在这幅身体已经不足以撑起你天境的实力了吧,你被困在一个日渐衰弱的壳子里,是不是很绝望啊师父?”
曲成溪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白瓷似的面颊反射着水光,乌黑的睫毛颤动着,然而即便疼成这样,他的瞳孔却依旧如同深渊般:“沈钦并不在乎你……”
“你说什么?”
曲成溪低低喘息着:“他让你来江南找我……把我带回去了固然好……但如果带不回去,我将你杀死……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你只是一个试探……”
凌玲:“你放屁!”
“他并不知道我身体衰弱……”曲成溪呛咳着笑起来,“他明知道你不到天境还送你来……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你被我杀死的准备……如果你死了,就证实了我确实活着……除掉了你,他也算是一举两得……”
“教主他已经许诺带回你就给我副教主之位!他非常看重我!甚至把产业都交我了!怎么可能想除掉我!你休想挑拨!”
“沈钦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吗……”曲成溪苍白绝美的脸上绽开笑意,就像是妖艳的牡丹,那脆弱又华丽的美感让人心跳都几乎静止:“他希望你忠诚……却又忌讳你有野心……即便是再看重你也不会完全信任你……你的锋芒太盛,他容你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就算你这次活着回去……他也会找机会除掉你的……”
这一瞬间凌玲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大脑,烧得她几乎炸裂,她不想相信曲成溪的话,然而那虚弱妖媚的美人似乎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她控制不住想起之前种种,沈钦对她看似关切但实则削弱她实权,明明是对她奖励,却只给她一个无关痛痒的虚名……
一股疯狂的怒火不可抵挡地窜了上来,烧着了她这辈子最深的恨,那种被人看不起、被欺骗、被利用又被抛弃的感觉几乎让她丧失了理智。
她掐住曲成溪的脖子,右手猛地狠戳进他腹腔深处:“既然如此就把你的仙骨给我!反正你也用不上了!等我到了天境,先杀沈钦再夺取整个花月教!!我看你们谁敢再看不起我!!——”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闷响让曲成溪溢出了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呻-吟,猛地挺起了腰,天境的灵力轰然外泄,四周风云翻搅,几乎天地变色。
凌玲双眼一片血红,周身魔气暴起,她的手指在那滚烫的脏器中触到了一个更加炙热的圆形东西——是仙骨!
……
“把她的仙骨挖出来给她弟弟,可别耽误了我儿子的仙途!”
……
去死!!都去死!!
等我到了天境就杀光你们所有人!!
凌玲疯魔到了极点,抓住曲成溪仙骨猛地向外一拽!
轰!!——
强悍到极致的天境灵力轰然爆-炸,足以烧毁一切的火焰瞬间将凌玲吞没,然后轰飞了出去!
——怎么会?凌玲在高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着火的四肢。
挖仙骨不会产生爆-炸,除非……
除非曲成溪刚才一直在暗中积蓄灵力,就等她抓下来的那一刻!
这又是他的计!!
凌玲的后背重重地砸进了白骨堆里,有一根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早就竖直地立在白骨堆中的尖锐骨刺,猛地刺透了她的胸口。
噗嗤!——
白色进红色出,凌玲被钉在了地上,大张着双手,浓稠的血水顺着她的嘴和胸口滴落下来,在白骨上破碎,仿佛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几乎是同一时刻,混沌与商唯身上的白光亮到了极致,然后猛然撤去。
扑通。
商唯扑倒在了地上。
……或许已经不能叫商唯了。
男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按在地上的手指纤长,嶙峋的骨骼几乎要冲破手背薄薄的皮肤突出来,他仿佛在短短时间内从孩子长成了青年,面容清俊苍白,看起来几乎和曲成溪一样大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商唯颤声喃喃,他的声音已经没了之前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微哑的嗓音。
脑海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兴奋又阴邪的笑意:“助你成天境而已。”
商唯痛苦地捂住脑袋,他只觉得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有的属于他自己,有的却完全陌生,他看见自己在水底蛰伏,看见自己撕扯着咬掉王武和彭畅的脑袋,最后看到自己被曲成溪死死的掐住喉咙,水做的四肢沸腾似的翻滚着……
“我们从此以后就是一体了。”脑海中那个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膜震响,“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不!!……
我还有我的人生,我还有朋友,还有家人!我还有……皇叔……
“他们不过是蚂蚁一样的存在,你现在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你已经远远高于他们了。”脑中的混沌竟然能读取他的内心。
“从今以后,只有你和我……”
商唯滚下豆大的泪来,猛地捂住耳朵崩溃地嘶吼:“闭嘴!!你给我闭嘴!!”
“商唯……”
不远处的曲成溪扶着膝盖强撑着站了起来,他捂着腹部,看起来已经用灵力勉强将腹部的伤口止住了血。
“混沌现在和你融为一体,你必须尽力压制住它,否则它会把你的本性压下去……”
曲成溪比刚才还要虚弱,脸色几乎白到透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是深潭般的黑色,向着商唯艰难地挪过去:“你现在立刻去找池清,让他护送你回平澜派……池盈会保你平安……”
商唯跪在地上盯着白骨的碎末,喃喃地摇头,泪水打湿了脸孔和胸前的衣襟:“可是我已经不是平澜派的门生了……我已经……不是人了……”
他的状态很不对,曲成溪忽然感觉一阵心悸,顾不上腹部剧痛抬腿追过去:“商唯!”
商唯猛地抬头,刹那间他的面容竟然凭空化去,整个人变作一道浓黑的风扑向了远处的树林,不见了踪影。
“教主在他……改命痣的染料里加了东西……”凌玲咧开嘴,鲜血从嘴角流出,顺着脸颊滑下来,“之后那小子的命,就是教主的了……无论你多想救他……都无济于事……”
曲成溪站在原地喘息着,身子晃了晃,像是要倒下去,但终究还是站住了,踩着白骨一步一步向着凌玲走过来。
“你要杀我吗?”凌玲忽的歇斯底里起来,她被钉在白骨上动弹不得,说是歇斯底里,其实也只是歪着头用大眼睛死死瞪着曲成溪。
“你和我的傀儡有什么区别呢?”
曲成溪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算挣脱了吊线,你也不是个完整的人了……你的一生已经被花月教毁了!你以为你出淤泥而不染吗!你以为你还能洗心革面混入正道堆里吗!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足够天诛地灭!咳咳咳……”凌玲的嘴里涌出大量的血沫,双腿已经开始不自主地抽搐起来。
曲成溪喘息着走到她面前,看着凌玲的脸色逐渐灰败下去,他只觉得悲哀。
“是我的错。”他伸出手,抚摸上凌玲灰败的脸,“我应该在知道你无可救药的时候就杀了你,不应该心软……”
不该尝试教你,也不该尝试救你,将你杀死在那槐花飘落的树下,总好过一路错下去,走到现在这般模样。
凌玲的瞳孔猛然收紧,然后剧烈的颤抖起来,那向来凌厉骄傲的眼底泛起红色,她就像个委屈的小姑娘,终于哭了出来。
她这辈子从来不在人前落泪,上次一次落泪还在坐在自家的床上,不久后她举刀砍死了父母弟弟,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那时哭了,她伪装成冷血的模样告诉所有人自己有多狠,却被曲成溪一眼识破,如今此生最后一次落泪,也是在他面前。
“我恨你!……我恨你!”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涌出来,凌玲这辈子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为什么你不早些出现,为什么你来的那么晚!……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在当初在她被父母兄弟欺辱的时候,能有一个像曲成溪一样的人出现,抱住她,识破她脆弱的内心,告诉她你的路还长,我可以帮你向前走,那她砍向亲人的刀子就不会落下来,她就不用那么拼命地用心狠手辣武装自己,追求那从未得到过的安全感。
从滚烫的鲜血溅满她稚嫩的脸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覆水难收。
曲成溪抱住了她。
那温暖的怀抱让凌玲剧烈颤抖的身体逐渐安静了下来,曲成溪在她耳边微不可闻地说了声:“对不起。”
下一秒,锋利的刀尖捅进了凌玲的心脏。
凌玲睁大了眼睛,但这一瞬间,她的眼底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平和,仿佛疯魔了一生,终于可以休息了似的,露出了释然的平静。
当啷。
匕首被抽出,掉在了白骨堆里。
曲成溪靠在了凌玲的身上,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席卷了身体,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世道无常,人生惘惘,有些遗憾是注定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在儿时最脆弱的时候碰到萧璋,而不是沈钦。
但天道不可违,他们都是命运中的浮萍,无法左右自己前行的路。
“沈钦抓住了张显……”凌玲的声音就像是烛火燃尽的最后一丝光亮,一吹就会散似的。
曲成溪仿佛被雷劈,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沈钦已经知道了……”
那一刻曲成溪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几乎如同白纸,一把抓住凌玲的肩膀:“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知道的!张显明明昨天才跟我通过信!这不可能!”
“你看……”凌玲的笑容天真的像是即将坠入美梦的孩子,“沈钦根本不用亲自来抓你……因为他知道……你身上的吊线……从来都没有断过……”
“吱吱!!”
空中,萧璋带着香香闪电般地飞向城郊。
萧璋:“闻到味道了吗!”
香香飞快点头:“吱!”
这边的天空都和城中的不一样,萧璋已经冲进了浓云中,闻到了越来越浓重的魔气,那种辛辣妖邪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阿漾不会有事吧。
说来奇怪,不久之前他才因为阿杨的事情被刺激到吐血,情绪几乎崩溃,但是现在,他的全部心思却都是屈漾,甚至没有半点空余分给阿杨。
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慌张,就好像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快点就见不到屈漾了一样,这种第六感给他带来的恐惧已经完全压过了其他任何情绪。
萧璋在云端大声向下喊:“屈漾!!——”
凌玲瞳孔放大,终于没了气息。
曲成溪捂着小腹踉跄后退,剧烈地喘息着,一股类似窒息的感觉堵住了他的喉咙。
——张显出事了!
怪不得之前回信的字体看起来有些微妙的奇怪,那如果那些信都不是张显本人写的,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沈钦抓走的,难道是从江南会燕北述职的那天就……
那张显现在还活着吗?
曲成溪眼前发黑,几乎要吐出血来,腹部的重伤和心神的剧烈震荡让他整个人的情绪几乎站在在悬崖边缘,就差最后一点就要掉落下深渊。
他这辈子唯一的至交好友落到了沈钦手里,而沈钦是什么人,曲成溪最知道,他几乎不敢想象张显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得回去!
曲成溪顾不上浑身的伤痛,猛地从袖中召出了钩吻剑站了上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听到身后熟悉的呼喊。
“屈漾!!——”
曲成溪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急切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带着十二分的焦灼,曲成溪几乎能想象到萧璋心急如焚的表情。
“萧无矜,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不能只喜欢我的身子,你心里……得有我……”
“已经在心里了,跑不掉了。”
……
曲成溪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萧璋的声音已经到了极近的地方,只要冲破这片云彩就能看见,曲成溪的喉结极剧收紧,眼眶通红,死死的盯着那片浓云——他多想再看萧璋一眼,因为此番回了燕北,或许就是永别。
可是他也知道,若看了这一眼,他便走不了了。
浓云忽然剧烈的翻搅起来,下一秒一个人御剑而出!
“阿漾!!”萧璋带着香香从云层疾冲下来。
白骨堆上,只有一具少女的尸体如同雕塑般被插-在尖锐的骨刺上,傀儡娃娃静静地落在远处。
冷风呼啸而过,吹散了浓郁的魔气,放眼望去,白骨堆上再无一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7章 追
无数的人骨以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方式排列着,以被白骨穿胸而死的少女为圆心,形成了一个朝内卷起的漩涡,从高空上看下来,简直震撼人心。
萧璋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在了白骨上。
少女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摇着,手腕上稀奇古怪的小手串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脸上甚至还挂着安恬的笑。
“魔修。”萧璋低声说了句,看不出什么情绪,上前按住那少女的脉搏。
已经死了,但是身子还是温热的,看来是刚被杀死不久。
“萧前辈!”
忽然,背后云层中接连落下一群人,收到池清的消息的平澜派的门生们几乎和萧璋前后脚赶到,所有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惊呆了。
“好强的魔气……等等,这不是凌玲吗!”有个门生叫道。
萧璋猛的一抬眼:“你认识她?”
“认识!这是花月教的右护法凌玲!”说话的人又惊讶又愤恨,指着少女的尸体,“就是她之前带着花月教教众袭击了我们在汾河的兄弟,那次我们死了一百多人!不只是那次,还有之前无数次,这女魔头就是沈钦的狗腿子,要不是她气境九层的灵力实在太强,早就该将她千刀万剐了!多谢萧前辈替我们杀掉她!”
“不是我杀的。”萧璋道,“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众人皆是一愣,不过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我听说还有一位姓屈的天境前辈此番是陪着门派中小辈一起来的,莫非是他杀的?”
“等等等等……凌玲这魔修怎么来了,新桥县不是混沌作祟吗?”
“对啊!不是说混沌和那个叫商唯的孩子也在这边,怎么没见着?”
无数的问题涌入众人的脑海。
“我听说之前沈钦就一直想要一只混沌,难道说凌玲是他派来新桥县抓混沌的!”
“池清还说混沌看上了商唯……”
为首的门生拳头一锤掌心:“所以这件事的逻辑是,混沌想要商唯做自己的容器,凌玲黄雀在后,奉沈钦的命令前来,准备带回融合完整的混沌,却不曾想遇到了屈前辈,凌玲召唤出白骨阵法和屈前辈搏斗,结果被屈前辈反杀!”
“那混沌呢?”
“混沌或许见势不妙,趁机挟持着商唯跑了,屈前辈去追了!”
“萧前辈!”为首的门生立刻转向萧璋,“您觉得这推断对吗?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分派人马去追混沌了。另外凌玲死了的消息也得立刻通知各大门派,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正道在正邪纷争中终于扳回一局!”
萧璋没有说话,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凌玲冰冷的脸蛋。
手指上传来微湿的触感,一滴晶莹的泪水反射着耀眼的日光,落在他的指尖上。
萧璋的瞳孔微微缩紧,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收缩,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从心底漫上来。
不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曾经犯过非常严重的错误,做过很多错事,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
白骨上仿佛开出妖艳的花,漫天的魔气冲天而起,萧璋仿佛脱离了自己成熟强健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噩梦里,烈火将朝云山的神木点燃,灼热的大火中魔教修士如海啸般杀向朝云山。
血水迸溅残骸落地,父母的身躯重重落地,俊美的少年哭着扑过来抓住他沾满鲜血和泥土的手,对他说:“我错了!”
我做过很多错事……
我错了……
萧无矜……对不起……
萧璋头痛欲裂,无数或朦胧不清或俊美非凡的脸孔在眼前闪过,无数的恩怨情仇仿佛一个个遥远的梦境,他几乎无法分辨是真实还是虚幻,甚至连记忆中的人都混淆起来,但同时却又有什么微妙的东西翻滚着,像是要浮出水面。
忽的,远处的白骨堆中有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萧璋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快步过去,只见地上是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是凌玲的血?
萧璋蹲下来将一滴血在指尖捻开,回头看向凌玲的尸体,少女胸口干涸的鲜血几乎和身上的红裙混为一体。
不是,她的血已经流尽了,不可能还有这么多……
那难道是……
“萧前辈?”“萧前辈这是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下一秒萧璋猛地站了起来开启了通灵术:“阿漾!回答我!!”
距离新桥县城郊不远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山不高,只是怪石嶙峋,连树木都长得零落稀疏,此时曲成溪正在其中一座山的山顶巨石上靠着。
滴答,滴答。
鲜血从白皙修长的指缝中渗出,曲成溪闭着眼睛侧靠在那,乌黑的长发遮盖了他大部分面容,只露出半只美得过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若不是身体在控制不住的轻颤,腹部微微起伏,乍一看上去几乎像是死了。
灵力缓慢地从仙骨流出,在周身运转着,缓慢修复着残破的身体。这平日里一时半刻就能全好的伤,此时却成了折磨人的酷刑,虚弱的仙骨根本无力在短时间内治愈如此严重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敲打在神经上,仿佛永远都不会停。
本想着一路向北飞,却伤口崩裂差点痛得从天上摔下来,只得先休息片刻。
腹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丝毫不见好转,曲成溪的喘息逐渐加重,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终于受不住蜷起双腿,痛苦的扬起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吟。
“你笑什么?”
“我笑你之前在秦淮楼疼得死去活来都不肯吭一声,现在喝酒喝伤了胃刚疼起来就要撒娇求揉揉。”
“有意见?”
“没意见,挺好的。”
……
萧璋宠溺的笑恍惚间还在耳边萦绕,神智稍微清醒时,却又散了,曲成溪缓缓睁开被汗水浸湿的乌黑眼眸,顿了片刻,抬起掌心幻化出一条白布,艰难地缠在了自己的腰上,在腹部打了个结。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用力一拉。
那一瞬间他痛得浑身痉挛,整个人颤抖如筛糠,猛地咬破了嘴唇,但是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只有他一人,再疼又能如何。
用灵力不能恢复伤口,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止血。
曲成溪松开绑带,整个人如同被水洗,精疲力竭的卸下力来,却忽的听到脑海中嗡的一声,有什么声音猛然炸响:“阿漾!回答我!”
是萧璋。
曲成溪没有接通,喘息着靠在了山石上,看向了新桥县的方向。
之所以选择在这座山上休息,还有一个小私心,就是这里视野好,将灵力凝聚在眼睛上的时候可以看见新桥县城郊。
白骨堆上的萧璋看上去急坏了,周围的平澜派教众们都劝不住他,曲成溪近乎贪婪地把萧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连一个头发丝都不放过。
“阿漾!阿漾你快回话!再不回话我就……”
“我在。”
萧璋愣了,通灵术那边响起了熟悉的磁性的声音。
曲成溪实在受不了就这么看着不说话,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得寸进尺,终究还是放不下或许是最后一次和萧璋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样!”萧璋劈头盖脸地急问,“受伤了吗?”
“没有啊,别咒我。”曲成溪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如果不细听的话只会觉得声音有点低沉。
萧璋的手指嵌入掌心:“你在哪?”
“跟你说个坏消息,混沌抢占了商唯的身体,往北逃了。我正在追。”
萧璋:“你是不是受伤了?”
“……”
“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难道听不出来?!”萧璋方才的镇定瞬间消散,一下子爆了,几乎是咆哮道,“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立刻去找你!混沌既然抢占了商唯的身体就是天境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追不上,你给我先回来!”
周围的平澜派门生们都吓得噤若寒蝉,他们有人之间是认识萧璋的,印象中的萧璋从来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哪里见过他这副样子,这是真的心急如焚的时情绪没藏住,漏了,爆发出了骨子里的强悍来。
曲成溪的心脏剧烈的撕扯起来,他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身,看着远处萧璋焦灼的样子,终于再也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不用管我,我能追上……可能时间久一点,但是你不用担心,等我追上了,就回来找你。”
“到底出什么事了!”萧璋的声音里也带了颤,“你跟我说实话,自从上次咱俩聊到混沌的事情开始你就不太对劲。”无关混沌,无关其他,萧璋敏感地猜出曲成溪有什么关于他俩之间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他,萧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有什么事你回来跟我当面说,没什么不能聊的。”
不能聊的太多了。
这一瞬间曲成溪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横亘在他和萧璋面前的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里面填满了鲜血和欺骗,稍微触碰都会将曾经美好一切毁于一旦。
他错了。不应该因为一时忍不住和萧璋通灵的,既然决定了要走,又何必给萧璋留下念想。
“我先走了,要追不上了。”曲成溪撑着石头站起来,“其他事情之后再说……”
然而就在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曲成溪的瞳孔骤然缩紧——他看见远处的萧璋忽然转身看向他这边,深邃的眸子如箭一样盯住了他所在的山峰。
“你还没走远是不是?”萧璋周身的天境灵力翻涌而起,“我感受到了你的灵力波动了。”
下一秒,他竟是猛地祭出长剑,向着曲成溪所在的方向御剑疾飞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第088章 抓住你了
曲成溪倒吸一口凉气,顾不上伤口剧痛飞身就跑。
他都忘了萧璋是真的人如其名,竟然一言不合拔腿就追,嚣张得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屈漾!!——”萧璋眼睁睁看着一道暗紫色的光闪电般的从不远处的山头飞出,风一样的逃向北方。
他果然在!
刚才自己不过是感觉到了极其微小的灵力波动,追过来只是试探,没想到真的是屈漾在不远处偷看!
这他妈的……靠!!
“屈漾你给我站住!”萧璋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把速度拔起一倍狠追向那暗紫色的背影,“留下一地的血就想走!你让我怎么办!”
“你别追了!我没事……咳咳……只是受了点小伤!”
通灵间两人已经追出去了几十里,萧璋把灵力提到了极致,长剑在疾飞中几乎和空气擦出了火星子。
他能明显感觉到屈漾体力不支,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只差一米的距离就能追到,萧璋看见屈漾腰上有一根白色长带子在飘,还以为是腰带,伸手一拽!
“唔!!”
曲成溪痛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那是他绑在腰上止血的束腰止血带!
带子被萧璋一拽猛地勒进了伤口,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旋转,被萧璋一把扯进了怀里。
“跑什么跑!”萧璋怒喝,“非得来一段猫捉老鼠你才爽是不是?……”
然而下一秒,萧璋像是被掐住了嗓子,怀中的曲成溪仰起头,颤抖地抓住他的衣襟,绝美的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额头豆大的汗珠向外渗出,萧璋感觉到满手潮湿,低头看到自己搂着曲成溪的手竟然沾满了血!
“阿漾!!”萧璋整个人从头皮炸到脚,抱着曲成溪疯狂地冲下地面,刚才你追我赶的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四周没有客栈全是树林,萧璋什么都顾不上了,看到一处山洞抱着曲成溪就跳了进去。
洞中有几只正在睡觉的小狐狸崽被他吓炸了毛,吱哇乱叫地窜出去逃走了。
萧璋鸠占鹊巢,抱着曲成溪登门入室霸占了小狐狸们的草窝,一挥手将洞里的环境净化,然后迅速把曲成溪放到了草窝上。
“你竟然……带我来狐狸窝……”曲成溪虚弱地环顾四周,“萧无矜……这未免太寒酸了……”
“借你老乡的窝一用,别嫌弃。”萧璋迅速解开曲成溪腹部的绑带,手指都在发抖。
那绑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解开绑带,下面清瘦的腹部肌肉起伏着,一道伤口从小腹划到肚脐上方三寸的位置,深得几乎能看到肠脏。
这要是凡人,早就死了八回了,就算是修士,这伤也称得上是极重了。
自己刚才还扯了一下他的绑带,这得有多疼……
萧璋内疚又心疼得心都碎了:“疼吗?”他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覆盖到曲成溪腹部,雄厚的灵力瞬间流入,伤口修复的疼痛让曲成溪猛地皱眉弓起腰,闷哼一声抓住了他的肩膀。
“特别疼?我慢一点!”萧璋赶紧减慢了灵力输入的速度,搂紧了曲成溪的后腰,轻轻地抚摸着,“好一点了没,现在如何?”
怀中美人的颤抖逐渐平息下来,末了,精疲力竭的趴在了他肩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一刻,萧璋忽然就被一股莫大的委屈淹没了,这股委屈来得汹涌极了,等反应过来时候,他已经紧紧抱住了屈漾,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别跑了,行吗……”
明明这么依赖我,为什么要跑呢。
萧璋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屈漾到底为什么要躲他。
他这一生都在追,追回忆中淡去的人,追过往消散的岁月,那些他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总在不断的失去,甚至被毁掉。
从石惊云那里离开就一直被压制的情绪翻滚上来,萧璋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几乎到了极限,如果现在屈漾也走了,他真的会疯的。
曲成溪的身子僵了一下,萧璋没有看到,曲成溪艰难地抬手,想要从后面搂住他宽阔的后背,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顿住了,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终究没有落下来。
“我只是……想要追到混沌……”曲成溪轻轻地说。
“平澜派已经派人去追了。”这种理由搪塞不了萧璋。
萧璋抬起头:“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凌玲不过是气境顶层,本不应该是你的对手。”
“凌玲?……”曲成溪的眼底露出一丝迷茫,然后像是又明白了过来,“那小姑娘原来叫这个名字……”他的声音虚弱得只剩气音,听得人心颤。
萧璋将他的表情反应尽收眼底。
“她原来是魔教的人……”曲成溪喘息着摇了摇头,“怪不得……我那时正赶上毒发的前兆,身子虚弱……一时不察中了她的招……好在后来还是有惊无险……”
屈漾的种种反应都很合理,萧璋的心里没来由的松了些许似的。
他把屈漾轻轻平放到草堆上,继续给他输入灵力,一边柔声问:“ 毒怎么这么快又发作了?之前明明已经通开了两条经络,我以为这一次发作起码要再等到一周后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身体底子弱吧……嘶!……呃……”
曲成溪忽然痛的叫了出来,灵力已经修复了表层的皮肉,开始修复更深处的脏器,那种疼不逊于万蚁嗜心,曲成溪脸色瞬间煞白,痛苦的抓住了地上稻草,骨节分明的手指痉挛似的收紧,挺起腰下意识溢出了一声求助的呻-吟:“萧无矜……”
落日的光从洞口洒落进来,将曲成溪脖颈上淋漓的细汗折射出绚丽的色泽。他就像是玉做的,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到无以复加,脖颈紧绷出来的经络、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甚至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都美得让人心惊肉跳,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魅色与清冷融合的极致美感,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有。
尤其是当这种极致的美色夹杂了虚弱,散发出来的致命诱惑力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萧璋心如刀割又心动如擂鼓,立刻抓住他的手,可是同时,他却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心慌。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中的一种直觉,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然而他顾不上多想,曲成溪已经痛得挣扎起来,萧璋赶紧再把他抱紧,正要做些什么缓解他的疼痛,却忽的被扯住了领口。
曲成溪一把将他扯到近前,吻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逃跑三十六计——美人计。
今天有点短小对不起!时间有点紧,本来没写完打算攒起来明天更的,想想还是哪怕字数少点别间断效果更好,明天继续!
第089章 离开
那吻是颤抖的,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萧璋整个人从深处战栗起来,以前屈漾也经常会忽然吻他,屈美人浪荡不羁,开心了总是想亲就亲,从不忍着,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萧璋却觉得不同于往常。
他不受控制的搂住曲成溪的后腰,想要探寻到底有什么不对,却被曲成溪直接推倒在了草垛上。
最后一抹夕阳将绚烂如火的光投射进山洞里,那一瞬间萧璋看着自己上方的曲成溪被金红的阳光包裹,乌黑的长发仿佛被烈火点燃,就像扑进火里的蝴蝶,翅膀上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然后那火烧到了他的身上。
“萧无矜……”
虚弱的缱绻流入耳膜,在平静的心里撞出剧烈的涟漪,素手一握,白昼似的光明瞬间将他包裹住了,萧璋在那片刺目的光中从懵懂变得疯狂,他拼命地向深处探寻,试图找到一丝让他心安的慰藉,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曲成溪勾着他的脖子颤抖着,“羡慕你的出身……羡慕你曾被父母亲人毫无保留地爱过……”
晶莹的汗水混合着泪水的落在萧璋的后背肌肉的沟壑里,无声地滑下,萧璋什么也说不出来,湿润的味道仿佛雨水浇灌,让树木的种子膨胀生长,顶破泥土的禁锢,猛然冲出来,他听着曲成溪的声音变得破碎不堪。
“我小时候,被人欺负,被人侮辱……饿得头晕眼花还被人揍得半死不活几乎是家常便饭……但是……也会有面相凶恶的屠户在我快要饿晕的时候丢给我一个包子……磨坊的大婶会在冰天雪地里把破旧的棉被盖在我身上……”
“阿漾……”萧璋的大脑全空了,意识仿佛一会儿被投入火焰,一会儿又浸入深海,海浪一遍遍的侵蚀着他的五感,他感觉自己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完全不懂。
“我经历过足够的恶和伤痛……所以才知道善有多珍贵和美好……我想要这世间所有人都不要经历我受过的伤痛……就算经历过,也能学会放下……”泪水浸透了曲成溪苍白的容颜,“但是这太难了……我做不到……真的太难了……”
朦胧的泪花仿佛抽打在萧璋心口的鞭子,他抬起手去擦曲成溪脸上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尽。
不知怎的萧璋想起了凌玲眼角的那滴泪。
他忽然很想要从这欲-仙欲-死的混乱中抽离,可曲成溪的瞳孔却像是深渊,让他像是坠入了一场烈火中的醉梦,只能向深处陷去。
“这个世界太复杂……我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曲成溪按住他的手,“唯一还能做的,只有不让别人再因为我而死……”
无论是张显,还是商唯。
“我走了……”曲成溪捧住萧璋的脸,最后吻住他的唇角,“愿我们还能再相见。”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山洞,萧璋沉重的眼皮动了动,睫毛抬了起来,下一秒他猛然坐起。
四周已经没有了屈漾的影子,只有地上的残血和杂乱的草窝,证明着昨天山洞里发生的一切。
萧璋跳起来冲向洞外想要追,然而林海茫茫,就连灵力的余韵都早就消散在了风中,哪里还追得上。萧璋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卸去了全部的力气,弓起腰,把脸埋进了双手里。
啪嗒啪嗒!
白鸽扇动着翅膀落在了雕花窗前,窗户开着,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白鸽顺从地飞到那手上,任凭屋中的人拿走它腿上的信件。
“右护法凌玲已死。”几个朱红色的大字落在素白的纸上,像是泼溅上去的血。
沈钦捏着那一行字,深邃的眼底如同深渊般波澜不惊,想是早就料到似的,许久,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然而紧接着,那笑意逐渐变深,其中深藏翻滚的疯狂几乎让旁边的项超后背猛然发寒,他几乎从未见过沈钦掩盖不住狂喜的样子,就像是饿狼蛰伏许久,终于等到了羔羊。
“传令下去。”沈钦说。
“各大分舵三日后向江湖上散发消息,花月教右护法凌玲在江南战死,凶手为花月教左护法张显,因嫉恨凌玲和自己争权夺势,所以痛下杀手。花月教已出兵将张显捉拿回教,重刑伺候下张显拒不承认,但人证物证俱在,判定其有罪。十五日之后,行五马分尸之刑。”
这一年的春节前夕,平静了数十年的江湖终于再一次天翻地覆地翻搅起来。
朝云派掌门石惊云勾连万物教残害正道门生,被正道大会判处死刑,死后不得进入转生堂。
销声匿迹数十载的朝云派萧家重新接掌门派,萧璋成为新一代掌门人,上任第三天就对门派进行了大换血,选举门派中最得人心也最有能力的新生力量担任教中要职,将尸位素餐的老古董们都换了下来,只留下了几个真正德高望重的老长老坐镇。
同时,他颁布了一条新的门规,朝云派内初独门风系法术外,其他法术均可与其他正道门派共享。
这一门规一出来登时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这简直是让把自家的老底都泄给了别人,正道门派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萧掌门难道不怕朝云派的密法被偷学,被其他门派比下去吗?
对此,萧璋的回应只有一句话:正道本该同气连枝一致对外,没什么可担心的。学就学了,学不会来朝云派,我们包教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上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股被掩埋多年的“正道共进”思潮势不可挡而起,很快又有其他门派将本门派的法术分享了出来,一时间,分享成为了新的正道风向,加入分享的门派越来越多。
但诸多好消息中也掺杂着坏消息,混沌和商唯再没有出现过,正道派出寻找的小队都无功而返,最后的消息只说“商唯”向着北方去了,之后便再无发现。
转眼间,十日已然过去。
晨曦还未亮,燕郊山野静谧得像是被施下了静语咒,只有浓雾在山巅缓缓流动着。而山间一隐秘的小屋里,一人在榻上睡着,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自从离开了萧璋,曲成溪已经有很久没有做梦了,然而今晚不知怎的,或许是春节临近,他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地做梦,一会儿梦到在天灵山学堂学习的日子,一会儿又梦到那年春节放假,和萧璋一起回到朝云山。
那年学堂放假原定只有三天,却没想到东南沿海突发海啸天灾,各大修仙门派都出了人去救治灾情,天灵山的先生们也去了大半,于是学堂延迟开学,这一延迟就是三个月,门派中的小孩子们得此机会,放了一个漫长的假期。
从大雪满梢头的凛冬到山花开遍山野的初春,曲成溪和萧璋本还在萌芽的朦胧感情在这段时间里火速开枝散叶,在一个桃花灿烂的日子里,他收到了萧璋的春节大礼——一只小雪貂。
“这……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曲成溪头一次见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小家伙被放到他掌心里的时候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醒的意思,热乎乎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几乎有点无所适从。
“朝云派后山。”萧璋看着他惊喜的样子,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我发现它的时候还是冬天,这小家伙在一个树窝里睡大觉,周围也没有大貂陪着,我观察了好几天基本上确定它是被大貂抛弃了,就把它带回家了。本想着等它醒了就送给你,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睡,冬眠到现在都不醒……哎!”
没想到正说这,那小白团子忽的蹬了蹬腿,在曲成溪手心里打了个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萧璋:“卧槽!”
曲成溪瞪大了眼睛:“它是不是要醒了!我该怎么办?它在动!”
“没事你拿住了就行了,别掉地上。”萧璋可能是从没见过向来淡定的阿漾这么慌过,憋住笑扶住曲成溪的胳膊,“快跟它打个招呼,这是你俩第一次见面。”
小雪貂舒舒服服的吧唧了几下嘴,柔软的四肢蹬直伸了个懒腰,然后一个仰卧起坐起了身,睁开了眼睛:“吱?”
桃花飘然而落,一貂一阿漾,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曲成溪的心脏在这一刻柔软得一塌糊涂,将一个生命交付给他,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然而他不好意思和萧璋道谢,谢谢二字显得生硬,可自己还能做出什么回应?曲成溪想着想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红了耳朵……
“可爱吧。”萧璋从他背后抱住他,和他一起看着那软绵绵的小雪貂,“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就让香香陪着你吧……”
“香香?”
“我起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和它特别配?”
是很配,小雪貂闻起来香香的,像个小糯米团。
“阿漾。”温热的气流扫过耳侧,萧璋的笑意温柔到骨子里,“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曲成溪猛地睁开了眼睛。
燕郊城外清冷的空气钻入鼻腔,隐约带着爆竹燃烧后的硝烟气,天色还未亮。
“吱吱……”一只柔软的小东西从他的被窝里钻出来,蹭了蹭他的脖子。
曲成溪愣愣地看了香香半晌,终于,轻轻摸了摸香香的头。
“咱们该出发了,香香。”
话音落地,曲成溪眼中的情绪已经压制了下去,化作了夜空般的深黑。
“吱!”香香瞬间站直。
曲成溪掀开被子,宽松的里衣下,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基本上愈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
“寅时花月教戒备最松,这时候去救张显,能有六成把握。”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0章
寅时。
年关将至,南边温软的春风还未能吹到北方的凛冽寒气中,暗色的天幕如同帷帐一样压下来,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阴寒里,黑暗中,唯有花月教的地牢门口灯火通明。
盔甲摩擦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地牢门口整齐列队的花月教侍卫从监狱门口走过,寂静昏暗的黎明中被脚步声震得微微颤抖。整个监狱就像铁桶般密不透风,每一处死角都安排了岗哨。
“有动静吗。”护卫首领站在暗处问。
身旁的手下拱手:“回首领,周围一切正常。”
其实手下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教中戒备如此森严,只是自从右护法凌玲死后,全教,尤其是地牢立刻加大了防卫力度,森严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地牢中唯一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犯就是前左护法张显了,可是张显几天后就要被五马分尸处死,难道是怕他逃走,或者有人劫狱不成?
忽的,首领的眼神猛地一变:“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什么?……”
“噤声!”首领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密林,手指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下一秒猛地拔了出来,“戒备!!——”
轰!!——
那真是一瞬间的变故,林中树木被猛地向两旁掀翻压倒,腥风扑面而来,足足有一人高的巨蟒轰然而出,双眼如同两站明晃晃的灯笼,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首领旁边的手下!
鲜血瞬间迸溅!
“是阴蚀蟒!”
“拉弓放箭!!——”
凌晨的深黑就像是被骤然搅乱,无数带着火的利箭瞬间被射出,流星一样扑向狰狞的巨蟒,火花在漆黑的鳞片上炸开,巨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两人合抱那么粗的身体轰隆隆从林中一跃而出,蛇尾狠狠砸向花月教众侍卫!
方才还紧密至极的防卫阵型瞬间被砸得混乱散落,当场就有三个人被蛇尾砸成了肉泥,这种情况下首领的反应已经称得上迅猛,立刻嘶吼着让余下众人中心列队,将阴蚀蟒围在了当中展开了疯狂反击。
“不要慌!保持阵型!左翼攻击蛇头!……”
被关在花月教后山锁妖谷中的阴蚀蟒怎么被放出来了!
“右翼顶上!”
他们所有的防备都防的是人,可从来没有防巨型妖兽的准备!
如果阴蚀蟒被放出来了,那意味着什么?锁妖谷中还有无数被之前副教主抓回来的奇珍异兽,各个都是天生邪物灵力暴强,难道的其他的灵兽怪物也……
下一秒,首领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一声高亢的尖啸划过夜空,火红色的大鸟从锁妖谷的方向轰然飞起直奔地牢,扇动的羽翼让周围狂沙乱卷,大鸟扬起脖颈一张嘴,刹那间熊熊火焰从高空直喷向下方地牢的守卫,将整个天地都照亮成赤红色。
“啊啊啊啊!!”
“朱雀鸟!朱雀鸟也出来了!”
无数的花月教守卫被大火吞没,有的浑身包裹着烈焰却没有直接被烧死,拖着浑身的火焰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地逃窜,刚刚凝结成型的队伍在烈焰中溃不成军,后续冲上来的守卫用灵力拼命扑水救火,却根本无济于事。
硝烟弥漫,巨蟒一口一个吞噬着逃窜的士兵,朱雀鸟在空中盘旋喷火尖鸣,首领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但是此时已经无人听从他的调遣,方才还平静的地牢门前此时几乎成了人间炼狱,惨叫声和妖怪的咆哮声压过了所有的指挥。
“别慌!!列队!……列……列队!!!”
“左翼!!步灵力法阵啊!……别跑!快!快灭火!!”
花月教几乎从未遭到过如此严重的袭击,首领几乎疯了,所有的准备在妖兽的面前都变成了炮灰,失去先机之后灵力阵法根本无法凝结,而散兵们又根本不是妖兽们的对手!
一只妖兽已经是极难对付,更何况是两只一起!
“报告首领!……”一个小兵腿上燃烧着火苗挣扎着扑过来,“锁妖谷被人用灵力轰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妖物正倾巢而出,朝着地牢这边来了!”
首领几乎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竟然真的是……
锁妖谷上用了最繁复的阵法和最强大的灵力锁加持,根本不可能有人强行破开,那阵法和灵力锁都是前副教主设置的,除非他亲自从土里爬出来……
等等,莫非!?……
“快去通知找教主和长老!!……”这一刻首领声嘶力竭到几乎泣血,猛地推开小兵,下一秒,地牢正对的树林剧烈的晃动起来,无数的猛虎妖兽从林中轰然而出,咆哮着扑向了地牢。
“曲成溪回来了!!”
远处的山巅之上,青色的天幕勾勒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
乌黑的发丝在带着硝烟气的风中向后飘扬,他耳侧的紫色宝石耳坠轻轻晃动出叮当的脆响,锋利的桃花眼将火光的颜色映在深渊似的眼底:“香香,做得漂亮。”
香香站在曲成溪的肩膀上,凝望着下方群妖攻击地牢的地狱般的场景,坚定地“吱”了一声。
昨日夜里,它将全身裹满了妖怪最喜欢的香料气味,悄悄潜入,涂抹在了地牢的四周和屋顶上。
只是……香香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曲成溪,这些人都是主人昔日的手下,他难道真的就一点负担都没有吗……
“花月教侍卫对沈钦唯命是从,心如玄铁,老弱病残在他们眼中都如同草芥,这些人中每个人手上都至少有五条人命,杀他们,无愧。”曲成溪轻声道。
“再者,我本来就是魔教副教主,心狠手黑,难道不应该吗。”
香香隐约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但还没来及的品出他话中深意,便被曲成溪当腰抱起丢了出去:“时候差不多了,趁乱去救张显!”
香香“吱!”了一声立刻化作一道白光冲向了下方的混乱中,几乎是同一时刻,花月教远处猛然飞起四道各色的光,曲成溪的眸色压深,下一秒,花月教四大长老骤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空中。
“曲成溪?”为首的老头震惊地睁大了铜铃一样的双目,震惊到了极点,“刚才听说下面的人说是你的时候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是你!”
“早就知道副教主神通广大,没想到还通鬼神呢!”长得像猴子一样瘦小的第二个男人笑起来,眼底露出贪婪的精光,笑声就像是尖锐的风声,若是凡人听了只怕当场就要心脏炸-裂而死,“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教教我啊!”
第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咆哮打断他:“曲成溪!你竟然狂妄到这种地步!救张显已经算是胆大包天,你竟然还不暗中潜来,竟敢开锁妖谷的禁咒!”
“副教主活着是好事啊……”第四个男人眼底露出兴奋的颜色,“那是不是谁杀了他,谁就是新的副教主了!”
曲成溪抬起头,那漂亮的双眸透出令人心颤的魅色,却又同时高贵得仿佛居高临下的神衹,他忽的笑了。
刹那间四个长老下意识齐齐瑟缩了一下,曲成溪周身强大的杀意几乎让人心脏剧颤,只听他轻声说:“你们大可以试试。”
那轻慢慵懒的语调让原本已经被微微淡忘的被曲成溪压制的可怕日子瞬间被勾了起来,几个人从骨子里升起一种恐惧感,几乎瞬间汗毛直立。
“谁说我今天只是为了救张显。”
一把通体全紫的长剑被曲成溪从袖口中抽出来,他的动作堪称优雅:“曾经我送了沈钦一个繁盛的花月教,如今,我想要连本带利的取回来。”
“报!!!——”
教主寝殿。
项超连滚带爬地冲进沈钦的屋子中,扑通一声跪下,颤抖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清:“教主!禀告教主!曲成溪……曲成溪活着回来了!!”
温润的茶水在杯中荡漾出柔和的颜色,一片茶叶在水中轻轻晃着。
沈钦轻轻吹气,水中的茶叶在杯中打着旋儿,粘在了杯壁上。
“让我好等。”
沈钦淡淡浅笑着,似乎对这个消息没有半分的意外。
“什……什么?!……教主!曲成溪回来了啊!!”项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到无法自持,“我们守在地牢门口的兄弟损伤过半,锁妖谷中的妖怪全被放了出来,八大长老有四个不在教中,剩下四个正在和曲成溪鏖战,战况极其激烈,看样子不是曲成溪的对手……曲成溪知道花月教的每一个细节和秘密,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花月教就要全军覆没了!”
沈钦看向门外。
晨曦的微光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来,青色的天幕逐渐有了微微的白。
“陪我一起等。”沈钦说。
等什么?
项超急得大汗淋漓。花月教都大祸临头了,教主竟然不着急!?那可是曲成溪啊!!!
“报!!!——”忽然,门口跑来一个报信的小厮。
“报告教主,摩格长老死于曲成溪钩吻剑下!”
项超目眦尽裂。
沈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知道了,下去。”
过了没有一盏茶的时间。
“报!!三笠翁长老被曲成溪一掌毙命!”
沈钦的笑意更深。
……
“报!!雕龙长老被曲成溪一剑穿心!!”
……
“报!!萍珠老媪长老被曲成溪砍死在了山顶上!!”
项超几乎瘫软下去,而直到这时,沈钦终于有了反应。
“当”的一声,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忽然,又一个小厮面无人色的扑进来:“报!!!教主!曲成溪向着您这来了!!!”
沈钦站了起来,正对着敞开的大门。
“好,我知道了。”
这一瞬间,项超只看见他的眼底翻滚起疯狂的神色,像是一只饥饿的狼,长大了血淋淋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即将撞上来的兔子。
“我等了你好久了,阿漾。”沈钦迎着朝阳,缓缓勾起了嘴角。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