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星河血梅

    “又难受了?”萧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扶住曲成溪的胳膊,他刚才就猜到曲成溪这疼痛不会只是一次,却没想到这么频繁,“怎么样?疼的厉害吗?”

    曲成溪慢慢睁开眼,不动声色的推开他:“没事儿,岔气了。”

    腹中的确又开始一阵阵的抽痛,距离药物发作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现在的疼和明禅心理作用的疼不一样,他是现实中的身体真的在疼,将疼痛反应到了幻境中。

    得赶紧出去。

    曲成溪喘息着抬头看向天空,其实以他的灵力,强行破开幻境不成问题,但是问题在于,如果当真要用蛮力,必然要将自己强大的灵力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人多眼杂,若是万一有谁多嘴对外提了一句“在秦淮楼遇到了个十分厉害的美人大能”,以沈钦的消息灵通程度,不出半日就能找过来,那他的养老计划就泡汤了……

    “那我们怎么出去?”商唯颤抖道。

    “别慌,”池清满头冷汗,说着别慌实际上自己已经慌得一比,“不就是个幻境吗,破开就出去了!商唯,你过来帮我扶着明禅!”

    商唯跑过去扶住明禅,问池清:“你要做什么?”

    池清撸起袖子,灵力灌满长剑:“老子要把这幻境砸烂了!”

    曲成溪深吸一口气,让这些小辈胡乱折腾并没有任何卵用,还不如他直接出手。他悄悄站得离萧璋又远了些,暗自运转起被隐藏起来的强大灵力,心说用个气境的功力应该就够了,却忽然只听一声:“等等。”

    曲成溪掌心的灵力瞬间藏匿起来。

    一旁的萧璋上前伸手拦住池清:“你把这幻境砸烂,顶多得到了一个被砸烂的幻境,并不能出去。”

    曲成溪挑眉。这家伙之前一直在装蒜,除了把明禅和池清从二楼带下来,他几乎就没有出过手,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溜达,像个闲散人等,这会儿是怎么了,忽然精神起来了?

    正想着,萧璋似乎忽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他,曲成溪的心没来由一跳。

    “那你说怎么办!”池清急道,下意识看了一眼明禅,明禅将来是炎阕宫的继承人,他绝不能让明禅死在这里。

    萧璋微微一笑。曲成溪眉心一动,那一瞬间,他敏锐的天境直觉捕捉到萧璋身上那吊儿郎当的气质好像发生了变化。

    萧璋缓缓抬头看向天上:“你们说,这么细致又强大的幻境,怎么会犯把太阳放错地方这种低级错误呢。

    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那金光闪耀的太阳被他盯住的一瞬间,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强大的灵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萧璋的脚下忽然升腾起狂卷的风,衣角狂舞,翻涌的灵力在虚空中瞬间凝聚成实体,带着山呼海啸之力冲上他的掌心,下一秒,灼热的灵力风箭如同闪电般飞出,凌空直奔太阳而去!

    刷!——

    磅礴之势破开长空,锋利的风箭瞬间将天空中的太阳洞穿!

    刹那间鲜血从箭射中的地方喷涌而出,“太阳”爆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刺得人耳膜都要震裂,金色的巨大圆盘像是融化了一样变成了墨一样的漆黑,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池清惊呼:“靠!是蜘蛛!”

    头顶上方竟是一只巨大的蜘蛛,足足有三四米长,所谓的太阳的正是它的硕大的发光的肚子!

    哗啦——轰——

    幻境轰然破碎,小辈们下意识抱住脑袋,长街小巷在顷刻间粉碎消失,四周的景物仿佛掉坏的万花筒,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下去……幽暗的石砖和掉落在地的火把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地上还有一些蜘蛛残兵的尸体。

    “我们还在秦淮楼的地下甬道尽头的石室里!”商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其他人也借着地上的火把陆续看清了周围。

    这就是他们沿着甬道进入的圆形石室。

    只是现实中的石室并没有什么小木门,而且面积是之前幻境中石室的好几倍,甚至火把的光都照不到石室四周的边际。他们五个站在石室的正中的火把亮处,就像是站在黑色汪洋中间的孤岛上。

    那只巨大的蜘蛛正在石室穹顶的上方挣扎着愤怒地嘶吼着挥动着螯足,想要把钉死身体里的风刃拔/出/来,巨大的声浪震得整个石室地动山摇。

    地境九层。曲成溪幽深的目光落在萧璋身上,能把风刃用到那种程度,这家伙果然在扮猪吃虎隐藏实力。

    忽然,萧璋冷不丁回头,和曲成溪目光撞在了一起,冲他狡黠地眨了一下右眼。

    曲成溪的心忽然跳了一下。——这家伙该不会是看我难受,为了让我早点出来,才出手暴露实力的吧……

    明禅好半天都不太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所以我们是在石室里杀蜘蛛残兵的时候才进入了幻境中的?”现实中的他肩膀伤口果然完好,没有丝毫皮开肉绽的迹象。

    “大概是。”商唯吞咽了一下,捡起地上的一根火把,虽然上方的蜘蛛动弹不得,但是那嘶吼的怪声实在是让人心里发麻。商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却忽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他还以为是池清,立刻回头道歉:“对不起……”

    火把照亮了他身后黑暗中的东西,商唯瞬间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远处的池清和明禅同时回身。

    商唯吓得面无人色,颤抖地抬手指向黑暗里:“老鸨……”

    明禅放出无数团小火苗,明亮的火光终于照亮了整个地洞——那些秦淮楼的小厮、鸭、还有老鸨,都像蜡像一样一动不动的围站在四周的暗处,毫无生机的阴冷目光正死死地看着正中的五人。

    池清愣了一秒,忽然扑了过去,抓住一个小厮的衣领咆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着蜘蛛办事!我师弟是不是你们害死的!这蜘蛛精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小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毫无回应。

    “操/你/大爷的说话啊!以为不说话装死就能混过去?有脸做没脸认吗!”池清愤怒至极,一拳抡到那小厮脸上,把那小厮打倒在地。

    “池清!”明禅扑过去拉住他,可即便明禅这样平时从不和人红脸的好脾气,面对着秦淮楼众人语气也冷了下来:“诸位就算现在不给我们个交代,等族中长辈来了,依旧会查出来的,而且场面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看。”

    没有人回答他,那被打倒在地的小厮缓缓的爬起来,一言不发的站到回了刚才的位置。

    几百号人没有一人说话,全部眼睛不眨的盯着五人,若不是呼吸和心跳都在,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一具具诡异的雕塑。

    商唯脸色发白:“……这些人,好像不太对劲。”

    上方的蜘蛛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吼,萧璋脸色一变:“小心!”

    轰!

    蜘蛛挣脱风刃从顶部一跃而下,萧璋抓住三个小辈纵身向后,蜘蛛在他飞起的同时一刻重重地落在了三人刚才站立的位置,一地烟尘中,那蜘蛛鲜红的八只眼睛散发出疯狂的血光,冲天的戾气混合着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石室底,背上刚毛直立,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曲成溪对这缠人的恶心玩意忍无可忍,懒得再耗下去,正要暗中出手将这东西一击毙命,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紧接着瞳孔骤然缩紧——那蜘蛛的后背上,竟然嵌着一片妖艳的红色花瓣!

    银币大小的圆形小花瓣呈现着刺目妖冶的亮红底色,花瓣上的脉络如同金色的银河般流转不止,巨大的灵力正顺着那脉络,源源不断的倾注到蜘蛛的身体里。

    这一刻曲成溪的呼吸都凝滞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全部收紧到心脏里,手脚都冰凉到几乎麻木,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给自己的感受,那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对修仙之人有着无上诱惑力、甚至不惜发动腥风血雨来争夺的罕见至宝,竟然会在这小小的秦淮楼地下的妖物身上。

    ——那是星河血梅。

    蜘蛛咆哮的腥风掀起了记忆中粗糙的雪粒,曲成溪瞳孔剧颤,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雪山之巅,呼啸的风如细小的刀刃般刺在他脸上,皑皑的白雪晃得他睁不开眼,他浑身是血,用尽最后力气将那高台上的红色花瓣一把攥住,紧紧握在手心,一跃而下。

    “阿钦……你要的星河血梅花瓣,我替你拿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章!

    另外昨天(11.28)改了一下13至15还有19章哦~主要改了一下萧璋对于丢了小曲止痛金丸后的做法,之前写的稍微有点偏离预期了,改完之后萧板鸭同学更有担当了!小可爱们可以去再瞅一眼,尤其是19章~

    改内容大概就是萧璋弄丢小曲药丸之后立刻补了他一个自己身上带的贵重药,之后的几章里也一直想着这个事,然后小曲肚子疼,他也猜到了金丸和小曲肚子疼有关,努力想办法弥补~

    第022章 诅咒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回忆中,曲成溪攥着星河血梅的花瓣从雪山之巅的高台上一跃而下,灵力耗尽让他的经络像是被刀割一样剧痛,冷汗浸透后背。

    扑通。

    他跪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朦胧间只看到披着黑色狐裘的沈钦快步向他走过来,步履焦急。

    ——值了。

    曲成溪虚弱的勾起微笑张开双臂,等待着迟来的温暖。

    谁知,来的并不是拥抱。

    锋利的剑刃刺透了他的小腹灵元,曲成溪震惊的呕出一大口血,滚烫的鲜血顺着剑刃滚落到雪地上。

    沈钦一手抱住他坠落的身体,把他的下巴放在自己的肩头,另一手紧握着捅进他身体的利剑,鲜血沾满了他手上的花:“对不起阿漾,星河血梅需要用亲近之人的血献祭才能将效果发挥到最大……这一程,辛苦你了。”

    直到这一刻,曲成溪才终于明白,曾经的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豁出性命追索的温情,在沈钦眼里比垃圾还轻贱,维持了百十年的泡影,终于在这一瞬间残忍而毫无余地的破灭成了碎渣。

    不知是不是曲成溪的错觉,他听到沈钦的尾音里似乎有轻微的颤抖,然而那只是一瞬,沈钦紧接着抽出长剑。

    曲成溪倒在了地上,呼啸的冰雪朦胧了视线,蚀骨的寒冷侵入肺腑,就连腹部汩汩流淌的血都被冻住,脚步声逐渐远去,曲成溪用最后力气看向远方,沈钦的背影在漫天大雪中化作一个小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

    曲成溪颤抖的呼出一口气,前半生他为了给沈钦寻找此花的花瓣,遍寻四海,费尽心机都求而不得,可如今他想尽办法逃离江湖中的恩怨是非,这东西却就这么随便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像某种诅咒。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忽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同样震惊的声音。

    曲成溪猛然回头,只见萧璋竟也死死盯着那花,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几乎陌生,像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强烈情绪自眼底疯狂翻涌而起!

    下一刻,只见刺目的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石室,萧璋挥剑直劈向那蜘蛛背后的花,强大凌厉的剑风几乎割破人的皮肤!剑刃甚至爆发出了龙吟般的长啸,爆发力几乎让整个石室都颤动起来,就连熟睡在曲成溪怀里的香香都被猛然惊醒!

    轰!——

    灵力的气浪几乎让整个石室的青石板都被掀起,蜘蛛惨叫勉强躲过,侧身被豁出一道大口子,它方才站立的坚硬石板地面就像豆腐一样被萧璋劈成了两半。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和星河血梅有仇,曲成溪心道。

    后面的几个小辈都被他那惊世一击惊得尖叫起来,崇敬得五体投地:“萧前辈!”“萧前辈太强了!”

    只有曲成溪看到——萧璋的双眼通红,细看嘴唇都在轻颤,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极度痛苦又愤怒的事情,那眼神中的悲愤几乎让曲成溪的心脏都跟着抽痛了起来。

    曲成溪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个念头:这样的眼神,我似乎是见过的。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记不清那人的样子,甚至记不得为什么,但他却依旧记得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像是从心□□生生剜下一块肉去,痛得鲜血淋漓。

    巨蛛狼狈至极,它被萧璋砍得浑身是血,站都站不起来,挣动了几下,忽然从颈部的绒毛中抖下来一个金色的小东西,插在长腿的尖端就要往嘴里送去。

    曲成溪猛然回神,倒吸一凉气:“我的金丸!!”

    那金丸原来没化,竟然被这巨蛛捡到藏起来了!

    曲成溪瞬间炸了,心说好家伙,我都还没来得及,你这畜生倒是会物尽其用!他刚要出手,谁知身后的萧璋比他反应还快,瞬间已经闪电一样扑向了那蜘蛛,那蜘蛛没想到他如此迅速,慌乱之中只来得及向上窜起抓住穹顶,腿上的金丸一个没抓住,垂直掉了下来。

    萧璋飞过去猛然伸出手。

    啪嗒一声,那金色的小球稳稳的落在了他掌心,轻轻滚了两下,便不动了。

    曲成溪的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萧璋跳回地上,把被扎了一个眼儿的金丸在袖子上擦了擦,递给曲成溪:“给,算不上完璧归赵,但是起码追回来了,你快吃吧,这下不会肚子疼了。”

    ——他竟然已经猜出来这东西是治自己肚子疼的了?

    曲成溪接过那带着萧璋温热指温的小金丸,只觉得类似刚才被萧璋抱在怀里揉肚子时心里那种别扭又奇怪的感觉又丝丝缕缕地漫了上来。

    他攥着那失而复得的宝贵金丸,却没有立刻吃下去,而是抬头看向萧璋。片刻的功夫,萧璋眼底的红色已经退了下去,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怎么了?”萧璋看他盯着自己,淡淡一笑,“被我的英俊潇洒迷倒了?”

    这人总是这样,偶尔露出藏匿在心底的东西,却又会在瞬间平复下来,将那外泄的情绪波动遮掩得滴水不露。

    曲成溪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此时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追根究底的冲动:“萧无矜,你……”

    忽然,墙上的巨蛛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嚎叫,如同某种暗语命令,像是黔驴技穷下的最后一搏。

    一瞬间,四周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喳声。

    “快看!他们怎么了!!”池清着惊呼后退。

    阴暗处所有一动不动的小厮、男妓、还有老鸨,忽然都扭曲的动了起来,他们的嘴一点点张大,做出诡异的嚎叫姿势,直到张到极致,下巴一个个脱臼,发出让人牙酸的骨骼错位的脆响!

    咔嚓!……咔嚓!……

    那场面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三个小辈瞬间魂飞魄散,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只听那些人嗓子眼里一阵鼓动,下一秒,猛地向后仰头,拳头大的蜘蛛瞬间从他们的嘴里跳了出来!一落地就变成了一米高的大小,疯狂地扑向了五人!

    “啊啊啊啊!——”池清狂甩着剑惊慌劈砍,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那些蜘蛛精原来都是藏在秦淮楼这些人的身体里的!”

    商唯抓着池清的衣摆躲闪着嚎叫扑来的蜘蛛,几乎要崩溃了:“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明禅横扫出火球,只觉得三观都碎了:“借用人体养精蓄锐,等到接到命令攻击的时候才从人体里出来,控制着人的行动……那这些蜘蛛平日里呢?难道也都在人的身体里潜藏着?”

    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那秦淮楼的这些人还算活着么,他们还有自己的思维吗?平日里接待恩客的,究竟是人,还是驱使着人类躯壳的蜘蛛精?

    还未等想明白,后面汹涌的蛛海已经如狂潮般在巨蛛的号令下疯狂涌来。

    “奶奶的!”池清手中长剑灵力暴涨,把商唯和明禅往身后一拽,终于被逼急了,“跟它们拼了!”

    然而池清一腔沸腾的热血还没来得及挥洒,就只听远处一声凄厉的惨叫,刹那间所有凶猛进攻的蜘蛛全都僵住了,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那母蛛被曲成溪从穹顶一脚踹了下来,萧璋和他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在母蛛坠地的一瞬间狠狠踩住了它的脑袋,长剑猛然向下刺入了它的腹中!

    汩汩的鲜血从剑刺入的地方涌出来,那蜘蛛八条腿在地上抽搐不止,惨叫声逐渐微弱,却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汲取着背后花瓣的力量,想要绝地反击。

    然而萧璋根本没给它这个机会,把它一脚踹翻,直接把那红光璀璨的花瓣拔了出来。

    噗嗤!

    离开那花的一刹那,那巨大的蜘蛛瞬间干瘪了下去,就像是被抽干了血肉了一样,变成了一具只有肉皮的干尸。

    哗啦……

    一瞬间,疯狂包围着五人的蜘蛛大军们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动力,以肉眼可见的缩成了拳头大小,潮水般的退回了黑暗中。

    萧璋拿着那红色的花瓣在手中把玩了两圈,花瓣的红光并没有因为脱离了宿主而变得暗淡,反而越发明亮妖艳,花瓣叶脉上流光溢彩,仿佛银河星空在红色的浩瀚中流转,带着致命的美感和诱惑。

    萧璋眸色冷暗,忽然用力一攥!

    “萧无矜!”曲成溪脱口而出!

    萧璋动作一顿,回过头来,脸上闪过一抹说不清的神色:“阿漾,你想要这花?”

    曲成溪愣了一下,他那一嗓子纯属是下意识反应,他曾经为沈钦跑遍大江南北寻找这花,几乎到了有些魔怔的程度,喊完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这花就算再珍贵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傻呵呵为沈钦卖命的副教主了。

    “不,”曲成溪一耸肩,“我只是提醒你,用蛮力是攥不碎的。”

    三个小辈不明所以,商唯疑惑地看了看曲成溪,又看了看萧璋:“什么花瓣?两位大神你们在说什么?”

    萧璋看向曲成溪,似乎别有深意地轻微勾了一下嘴角,然后他从蜘蛛背上跳下来,摊开手掌:“蜘蛛精作祟秦淮楼的罪魁祸首,就是它——星河血梅。”

    几千里以外,燕山花月教,玄焰洞。

    洞外秋意凛然,萧索的冷风吹得人恨不得裹上厚厚的棉衣,然而玄焰洞里却是另一片天地。

    滚烫的岩浆在地下流动,时不时地爆出一个个滚烫的岩浆泡,炙热的气浪仿佛吸上一口就能灼烧坏人的喉咙,凡人只怕踏进这里,就会瞬间化作焦炭。

    岩浆的正中,一座黑色的高台上,正端坐着一个上半身赤-裸的人。

    炙热的温度对他来说仿佛毫无影响,他双眼微闭,长发在周身灵力的运转中无风自动,胸腹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忽然,下方的岩浆像是被无形的汤勺搅动起来,来自大地的炙热岩浆能量随着滚烫的风盘旋而上,化作一条条金龙,尽数涌进那人的身体里,那人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周身迸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片刻之后,又消弭了下去。

    功成。

    沈钦缓缓睁开了眼睛,停止灵力流转,盘旋在他周身的岩浆轰然落回下方的岩浆河中。

    他抬起手来,凭空幻化出一套雍容华贵的黑色的锦袍,将白皙的上半身重新遮盖了起来。要说那身材真是挑不出毛病,穿上衣服的时候就像个衣架子,身材高大挺拔,却不显得过于健硕,看着非常舒服,脱了衣服,却该有的线条都有。

    然而忽的,山洞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沈钦拢上前襟,微微侧头:“进来。”

    项超推开门,焦急道:“教主,有急报!是江南那边的。”

    沈钦系衣服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快跑啊!疯批前任追来啦~

    第023章 愿望

    秦淮楼的地下石室里,妖艳的明亮的红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明禅震惊地盯着那小小的一片红花瓣:“原来这就是星河血梅!”

    商唯见惯了宫里的奇花异草,却也从没见过这般奇妙又美好的植物,那流转的星河像是有生命一样,诱惑着人去探寻。他痴迷地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好漂亮啊……”

    “别碰!”池清打掉他的手,脸色不太好,“这是不详之花,碰过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正举着花的萧璋:“……”

    碰过花的曲成溪:“……”

    商唯揉着手背好奇地追问:“这花到底是什么来路?”

    “传说星河血梅是罪仙掉落在凡间的鲜血所化,具有极其强大又可怕的力量,这花生长的地方毫无定数,可能是雪山之巅,可能是墙根底下,也有可能是海底石缝里……”明禅解释道。他努力移开视线,然而即便不直视,那诡异的红光却依旧有勾引人心的作用似的,让他的心里像是被抓挠似的痒痒。

    “有传闻说,得到一片星河血梅花瓣,就可以在瞬间提升一个级别的功力,比如地境可以直接到气境,气境可以直接到天境。”

    商唯:“那天境呢?”

    池清在一旁答:“可能是直接升仙吧,只不过星河血梅太罕见,自古以来就出现过几次,还没有天境的大能试过……不过还有一个更玄乎的传闻,说集齐五片,凑成一整朵星河血梅,可以直接连通天界神明,实现一个愿望。”

    曲成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达到了大蜘蛛旁蹲了下来,正仔细查看着那蜘蛛的干尸,听到这时却又微微竖起了耳朵。

    “什么愿望都可以?”商唯惊了,他身为凡人,也是只浅薄的知道些修仙的门道,根本不敢相信一朵小小的花竟然能有如此效果。

    “嗯。”池清点头,“无论是黄金万两,还是江山万代,甚至让死人复生都是可以的。”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人活在世,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三个小辈心里都下意识的浮现出了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即便遥不可及,却因为这一句话,看着那花时的心态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一直没说话的萧璋忽然开口:“只是传说而已,还没听说有人真的试过,毕竟集齐五个花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自古以来能抢夺到一片花瓣的人,基本都直接用它提升灵力了。”

    几个小辈一知半解地点头,都略有些遗憾:“哦……”

    曲成溪却心道,其实也不尽然,沈钦抢了那花就没用,一直放着。

    其实曲成溪也挺意外的,他知道沈钦原本的计划就是从雪山拿到花的第一时间就用掉,成为史上第一个使用星河血梅升仙的天境大能,一统天下,可没想到自己在被抛弃在雪山后九死一生地杀回来,竟然发现沈钦还没用那花,而是一直锁在藏宝阁里,不让任何人接近。

    按理来说沈钦的愿望就是问鼎天下,一片星河血梅就可以帮助他达成这个目标,根本没必要凑齐五个再许愿。

    曲成溪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要供着那一片花瓣,也不想知道,只是觉得神奇,竟然有人能在有强烈执念的时候抵御得住星河血梅的诱惑。

    不过今天,他又碰到了一个同样的奇人——萧无矜。

    曲成溪在暗处不动声色的瞄着萧璋,只见萧璋神色平淡,手心里托着那星河血梅就和托着个鸭蛋一样没什么区别,毫无触动。

    就算对提升灵力没有兴趣,萧无矜心里也应该是有其他执念的,曲成溪还记得萧无矜面对着蜘蛛幻境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所谓“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的人”,就是他那天晚上一遍遍叫着的“阿杨”吧。

    萧无矜竟然不想试试凑齐那花复活旧情人?不但没有,他还对那花充满愤恨,甚至想直接捏碎,这让曲成溪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可能:那旧情人可能就是因为星河血梅才死的。

    曲成溪立刻想到自己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被那花“害死”过一次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时间他竟然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萧璋忽然远远开口:“看出什么了吗,阿漾?”

    曲成溪蹲在地上琢磨着萧璋的情史,冷不丁被他那么一叫,立刻做贼心虚,用掌心运着灵力在蜘蛛周身扫了一遍,若无其事地抬头:“这蜘蛛原本并不是妖物,就是个普通蜘蛛,多半是之前江南郊县那次地震碰巧把藏在深山里的花瓣震落了下来,嵌在了它背上,它才长成现在这样,又在这秦淮楼繁衍了这么多子嗣。”

    明禅不可置信的吸气摇头:“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蜘蛛在魔花加持下竟然能控制整个秦淮楼、还能制造幻境,这要是本来就是妖物,得到什么程度……”

    曲成溪心说幸好只是普通蜘蛛,这要是加持在大妖身上估计早就被发现了,江湖上前来抢花的人得把秦淮楼门槛踩烂,又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来。

    “吱吱……”怀中忽然一阵鼓动,曲成溪低头一看,只见香香仰着小脸满眼期待,娇羞的戳了戳他。

    对了,差点忘了。曲成溪抖了抖那蜘蛛皮,甩出了一颗指甲盖大的妖丹:“啧,果然是靠着星河雪梅才这么厉害,这么小的妖丹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话音未落,来者不拒的某香已经飞快的钻出来,嗷的一口把那小妖丹吞下了肚,打了个饱嗝。

    曲成溪:“……”

    “那现在母蛛死了,小蜘蛛也脱离身体了,秦淮楼的人能恢复正常吗?”商唯担忧地问。

    曲成溪把香香塞回衣服里站起身,微微正色:“不知道,得试试。”

    商唯:“怎么试?”

    话音未落,便见曲成溪冲着黑暗处勾了勾手指。

    几乎是立刻,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老鸨从暗处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站在了曲成溪面前。

    大家都是见过曲成溪的厉害的,所以对他能把昏迷中的人叫起来的事情只是微微惊叹了一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萧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在修习的难度放方面,控制物体最容易,其次是控制动物,人是最难控制的。

    能不用符咒不用法术,只用勾勾手指就能控制一个人的行为,究竟是因为老鸨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比较好控制,还是说……屈漾的灵力比想象中更强。

    不过话说他怎么还不吃金丸?萧璋瞄了一眼曲成溪劲瘦的腰腹,略微有点担心。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屈漾知道金丸就在身旁,觉得丢不了也就不着急了,那腹痛是一阵一阵的,他多半是想着什么时候疼的厉害再吃。也罢,他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正想着,便见曲成溪修长的手指按住老鸨的脉搏,眉头微微皱紧,道:“有心跳,但是比常人要弱很多。”

    明禅急问:“那她还有意识吗?”

    商唯在老鸨半睁的眼皮下打了两个响指:“醒醒,来生意了。”

    老鸨深黑的瞳孔像两个黑色的石子,毫无反应。曲成溪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别叫了,”他放下手,摇了摇头,“醒不过来了。魂魄还在,但是已经没了活性,至少有好几个月了。”

    一瞬间,空气都安静了,三个小辈惊骇到失语,魂魄失活是魂魄严重受损的表现,人会保留记忆和潜意识,也能行动,却再也不能自发思考。所以蜘蛛不但占据了他们的身体,还侵蚀了他们的灵魂,只有蜘蛛在身体里他们才能正常行动,一旦离开蜘蛛,他们就会变成一个个会呼吸的肉袋子?

    池清急了:“可是昨晚她不还好好的,一直在招揽生意呢!那些小厮男妓也是,一看就是正常人,怎么会是魂魄失活?蜘蛛控制人能控制到这种程度吗!你一定看错了!他们肯定还在!”

    萧璋也走到了曲成溪旁边,靠近老鸨浓妆艳抹的脸看了两秒,侧头看向曲成溪,后者和他对视,这一刻,两个成年人之间相顾无言,却已经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判断,心都沉了下来,真相是血淋淋的,构成镜花水月的不止有幻境,还有深陷其中的人。

    萧璋轻轻地叹了一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还在,只不过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

    “什么意思!‘三个小辈齐齐道。

    曲成溪忽的冲黑暗里提声道:“别等我叫,老老实实过来。”

    “他在叫谁?”池清问明禅,却随即只见黑暗中的蜘蛛们全部瑟瑟缩缩的爬了出来。

    商唯吓得毛都炸了,跳起来抱住曲成溪:“蜘蛛又来了!!”

    “别怕。”曲成溪安慰他,“没有了母蛛指示,它们不会攻击人了,我叫它们出来是为了给你们做个验证……去吧,做你们每天做的事情。”

    得到曲成溪的指令,蜘蛛们又像潮水一样散开,一个一个找到了对应的秦淮楼宿主,钻进了他们的嗓子眼里,进去之后还把宿主脱臼的下巴一个个安了回去,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它们为什么都听你的。”看着蜘蛛钻嗓子眼又咔咔咔安下巴的画面实在是有点恶心,池清皱着眉问曲成溪。

    曲成溪回头一耸肩:“自然是因为它们群龙无首,现在这里谁灵力比它们强,它们就听谁的,不信你叫它们试试,它们也一样听。”

    池清想试已经没有机会了,所有蜘蛛都已经就位,钻进了对应的人的身体里。

    “现在应该太阳已经落山了吧。”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曲成溪的脸上,他抬起手,啪的拍了一下,秦淮楼众人在他的诏令下瞬间抬起头。

    “走了朋友们,秦淮楼该营业了。”曲成溪抬脚向外走去,秦淮楼众人跟在他身后,沿着甬道鱼贯而出。

    几个小辈愣了几秒,也跟着追出去,萧璋走在最后。

    从温泉的甬道口出去的一刹那,三个小辈们见到了他们此生最匪夷所思的场景——那些呆滞如蜡像的秦淮楼众人,就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下子“活”了过来。

    老鸨笑颜如花地小跑到大堂,甩着手绢张罗着小厮们:“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到开门的时间了!客人们都该来了!竹落花言,快去化妆!小辉,温泉里的水怎么还没放呢,快快快,动起来!”

    小辉端着水盆跑上楼梯,用抹布擦拭着栏杆。另一些小厮们跑来跑去的收拾大堂的桌子,在一间间包房门口挂上华丽的灯饰,还有的飞快的给屋内的床单换成了新的。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秦淮楼内通明的灯火如时亮起,温泉流水潺潺,熏香袅袅升起,仿佛之前的无数个热闹的夜晚一样。

    秦淮楼的众人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仿佛白日里一切从未发生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别着急,该来的都会来的~坏笑.jpg

    第024章 失效

    美男们从三个小辈身旁挤过去,干劲儿满满地涌到了门口,整理着身上的绫罗绸缎,笑嘻嘻的争风吃醋。

    “我身上这身新衣服可是苏绣的,客人们肯定喜欢!”

    “我今天在额间点了腊梅印,比你们都美!”

    “快快!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开门了!”老鸨挥着手卷催促着本就干得热火朝天的小厮和男妓,一回头忽然看见了萧璋他们,惊讶地小步跑过来。

    “哎呀客人!您几个怎么来的这么早!快来快来,别站在池子里了,一会要放水了。萧公子您今天想让谁陪,竹落怎么样?昨晚怠慢您了,今天给您送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老鸨挽上萧璋的胳膊,风韵犹存的脸上是招牌的媚笑,仿佛他们只相识于昨晚的青楼,缘续于今夜的生意。

    明禅震惊地抓住她的手:“你不记得今天白天发生什么了吗?”

    老鸨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公子,我们白天不营业的。”然后她恍然大悟的笑起来,手绢往明禅胸口一扑:“哎呀,您是萧公子的朋友吧,我们秦淮楼是江南第一大青楼,您想要的姑娘男人我们都有,包您满意!”

    商唯和池清在一旁看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明禅嘴唇颤抖,缓缓放开了她。

    曲成溪从一旁伸手递给老鸨一包银子,温柔道:“我们不急,在这歇歇脚再玩,您先忙着。”

    “得嘞!”老鸨眉开眼笑,捧着银子去别处张罗了。

    风花雪月,纸醉金迷,今日的秦淮楼与昨日仿佛并无不同,小厮们忙着跑上跑下,美男们百花争艳,老鸨精明贪财,江南第一楼,今夜依旧红火。

    明禅整个人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在了心脏里,揪紧到无法呼吸,盯着老鸨的背影,一点点红了眼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蜘蛛控制了,是不是?”

    一句话戳破了最后侥幸的幻想,商唯颤抖的抓住了池清的衣摆。

    “是的。”曲成溪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眼前奢华热闹的秦淮楼将华丽的光影映照在他眼底,激起叹息似的微光。

    “三个月前,母蛛在地震之后被魔花嵌入后背,又来到这里诞下小蜘蛛。那些小蜘蛛或许是在某个夜晚忽然出动的,它们钻进了秦淮楼人的喉咙,抢占了他们的身体,侵蚀了他们的灵魂,却保存了他们的记忆和习惯。第二天起床时,这些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他们依旧热情的开展生意,继续每一天的生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妖物接管了。”

    周围人声鼎沸,那些秦淮楼的工作者们兢兢业业的维持着繁荣,殊不知支撑着繁荣的他们自己,已经只剩下一具具蜘蛛驱使的躯壳。

    美人们娇艳如花,热情地工作着,仿佛永远不会凋零。

    曲成溪:“魔花需要鲜血或者灵力的祭奠才能旺盛生长,发挥最大的效果。蜘蛛们应该是在他们工作的时候暗中吸取恩客的精气,白天再将精气带回去供养魔花。魔花也会给母蛛强大的灵力,帮助它指引自己的孩子们操控秦淮楼的人们。花和蜘蛛之间,形成了一个连续的闭环,永远持续。”

    真相竟是如此惨烈,几个孩子几乎承受不住。商唯含着泪抱住头:“所以他们忽然有了养精蓄锐的想法,白天关门谢客,傍晚再开门,只是因为蜘蛛们畏惧阳光,给他们种下了潜意识?”

    曲成溪点头,池清崩溃道:“他们看似还是原本的样子,可实际上已经失去了灵魂,成了蜘蛛的傀儡,那他们……他们……”

    明禅怔然接上了他的话:“他们还算活着吗?”

    曲成溪沉吟半秒,低声道:“算也不算吧。”

    似乎是受情绪影响,他的尾音里似乎也有一瞬间气息不稳的轻颤,小辈们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中没有注意,只有萧璋侧头看向他。

    长发从曲成溪的颈侧滑落下来,他不浪的时候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下颌的轮廓清晰分明,并不过分尖锐也并不过分硬朗,其实看上去非常柔和,然而那种柔和却是淡漠的,就像是与这个世界剥离开,他知悉周围发生的一切,也会感到惋惜和痛心,但是那些情感就像是从空中滴落到湖里的水,在他的心头微微荡起涟漪,却最终归位平静。

    只有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人,才会平静的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待生死。

    萧璋的视线微微向下,曲成溪的手指修长白皙,平时指尖还微微透着粉色,看上去是娇生惯养的贵气的手,然而萧璋却记得和他十指相握时触碰到的那掌心的一层茧子,那是长期握兵器才会摩出来的痕迹。

    而现在,那只手正被曲成溪背在身后,死死地抓着桌子的边缘,用力到连指尖都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崩了出来。

    肚子又开始疼了,曲成溪微微咬住下唇,从刚才起疼痛的频率就开始加速,强度也越来越烈,距离假死药的副作用发作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怎么会这样……”三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们正处于共情能力最强的年龄,根本接受不了如此惨剧,商唯强忍着泪水挣扎着安慰自己:“其实这些人不知道蜘蛛的存在,每天还过着熟悉的日子,生活对他们来说并无区别,这么过一辈子,倒也……”

    “不。”出乎意料的,曲成溪没有附和那善意的自我安慰,他抬起头,那一瞬间的他的目光似乎透出了某种不符合年龄的深远,那些话仿佛在心底里深藏过漫长的时光、经历过无数次打磨和沉淀,以至于说出口时毫无游移,“失去自我,在习惯的驱使下像机器一样存活,还有什么意义,比起这样,或许死掉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一刻,曲成溪想起了后巷阴影里的打更人,和他口中一直念着的“回不去了”。

    打更人多半是在蜘蛛入侵的当晚碰巧路过秦淮楼,便被同样被蜘蛛吞噬。从那一天起,他便再也无法离开这片地界,白天的时候躲避阳光藏在阴影里,夜晚出来绕着秦淮楼周边打更,日复一日,眺望着相隔几条街的家,却永远无法回去。

    老鸨、打更人……被困在小小的圈子里原地打转,周而复始,永无出路,也永无尽头。

    孩子们或者无法理解,但是作为一个生命只剩下五年的人,曲成溪知道,如果现在面前多了一个选择,让他像秦淮楼的人一样无知无觉的活一辈子,他是绝对不会选的。

    人活一世,最重要的难道只是活着?起码在他这里不是。

    曲成溪是个不能将就的人,就像他不能和背叛他之后又说爱他的沈钦凑过着过,他也永远不会为了活而活。

    失去自我远比失去生命更可怕,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被假死药副作用折磨得油尽灯枯,连自我意识都保全不了,连选择权都丧失,那么他会趁着清醒时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的略大,腹中又是一阵抽搐,曲成溪攥着桌子的手猛地一紧,只觉得脏腑中的痛感又增长了一个等级,刀割似的闹起来,他闭了闭眼睛,正想要用灵力将腹中疼痛勉强封住,暂时强忍过去,却忽的感觉后腰被人不动声色的一搂,紧接着,温热的灵力从他的背心涌了进来。

    “怎么不吃金丸?”萧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温热的低音传进他的耳朵。

    曲成溪一惊,下意识立刻想要挪开,却没能动得了,那背后的灵力温柔的涌入他的身体,腹中疼痛瞬间被压制住,那种感觉竟有种说不出的、上瘾般的舒适感。

    曲成溪下意识用后背贴上他暖烘烘的掌心,心道不妙啊不妙,对一个人产生过分依赖是他这个半只腿迈进坟墓里的人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对人对己都不负责,还容易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打乱他浪遍天下的计划。

    可寻求舒服是人的本能,萧无矜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带给他最恰到好处的舒适,就像罂粟一样让他舍不得放开。

    ——铁板鸭你可真是个麻烦……

    那金丸他本来不想轻易动,只想在疼得受不了时再吃,毕竟只能用十几次,万一配不出来一样的药,那么他今后五年里,就只有这十几次机会可以免除疼痛了,用一次就少一次。

    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吃。

    曲成溪一狠心从口袋里摸出止痛金丸,狠狠咬下了一次的量。

    吃金丸,戒铁板鸭,等秦淮楼的事了结,立刻一拍两散,谁也别缠着谁,雁过不留痕,人过不留情,以后他曲成溪还江湖中最浪的那一个。

    曲成溪诈尸般地从萧璋怀里挺起身来,嚼着金丸扭头,示威似的冲萧璋哼了一声。

    萧璋:“……”——我这是又怎么惹着这祖宗了?

    ——呕,被蜘蛛碰过的金丸果然更难吃了。

    曲成溪的傲娇脸皱了起来,这金丸闻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吃进去时却隐约有一股奇怪的腥味。

    是蜘蛛身上的味道?

    离开萧璋的手,肚子立刻又开始绞痛起来,曲成溪很有骨气的又往远离萧璋的方向走了两步,靠在了桌上,静静等着止痛金丸起效。

    五秒,十秒……

    曲成溪的额头上逐渐溢出了晶莹的细汗,双臂环绕在腹部不动声色地微微压了下去。

    嘶……怎么好像没什么用,反倒越来越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四照常更新,先不休息哦,晚上11点左右更~

    第025章 教中挚友

    止痛金丸怎么会没用?

    曲成溪无声的双手抱臂环在腹部,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只会以为他在用这种姿势思考,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腹中此时正在像被绞肉刀切割似的疼。

    难道是药效还没发挥?

    不对,帮他从沈钦的藏宝阁偷药的朋友告诉他这药入口即起效,一次管六个时辰。

    难不成这蜘蛛有毒?把止痛金丸污染了或者吸收了?

    也不可能,天下万众毒素他从小就滚瓜烂熟,这金丸要是和之前有任何不一样,多了还是少了,他绝对能第一时间发现。

    但如果金丸没有变过,那就是说……曲成溪的额头上溢出了冷汗——这药从一开始就是无效的?

    曲成溪低头看向那金丸,亮金色的小药丸在他手中静静地躺着,散发着微微的药香,那股诡异的腥味如果不入口根本发现不了,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蔓延上来,那帮他取药的朋友是他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之一,变故总不可能,会出在那人那里吧……

    与此同时,燕山花月教。

    凄厉的惨叫从右护法的莉珞阁里传出,扰乱了夜晚的安宁。

    男人浑身赤/裸,被一条红色的绳子五花大绑在木桩上,健美的肌肉上全是汗珠,如果不看那浑身上下被梅花形烙铁烫烂的皮肤,和他那在疼痛和惊恐下扭曲抽搐的五官,场面几乎可以说得上香艳了。

    房间里点着花瓣状的烛火,家具都染着淡粉红色的漆,稀奇古怪又精致的小玻璃瓶和装饰物挂满了整间屋子,架子上、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布偶娃娃,这里并不是牢房,而是女子的卧房。

    花月教右护法凌玲歪着脑袋坐在毛茸茸的狐狸皮椅子里,从火红的糖葫芦串上咬下一颗,咔嚓咔嚓的咬着,白皙的手捏着烙铁的远端,在火炭里戳了戳,带着火星子拔/出/来。

    “下一朵梅花开在哪呢……”烙铁在那人面前左右摇晃,寻找落脚点,直到那人吓得要尿出来时,才忽然毫无预兆的往肩膀处仅存的完好皮肤上一按,“这里吧!”

    刹那间,肉被烤焦的味道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瞬间响起。

    “我……我错了!……求求你……”男人涕泗横流,脚趾都在抽搐。

    凌玲丢下烙铁,兀自舔着嘴角的糖渣:“你错什么了?”

    男人两股战战,几乎不成人声:“我不该把我姐姐卖给那富商……”他终日好赌成性,终于输光了钱,一想自己那姐姐从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将来嫁给谁都是赔钱货,干脆便把人卖了做婢,可没想到他前脚刚从富商家出来,后脚就被这疯女人抓到了这恐怖之地。

    “富商怎么了,有钱又有权,不是挺好的?”少女天真地问。

    男人被她的语气吓破了胆,如果不是被绑着几乎要以头抢地,崩溃地承认:“那富商有虐待人的癖好……我……我对不起我姐!我见钱眼开鬼迷心窍!是我害了她啊!”

    凌玲幽黑的大眼睛忽闪着微光:“可女人的命就是轻贱,哪里比得上你这根独苗啊,你做的又没错。”

    男人拼命求饶,晃得整个木桩子都在乱响:“女人的命也是命!您大人有大量……我今后一定改邪归正!一定善待我姐姐!”

    凌玲忽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优美,却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妖邪,轻声细语地道:“可是你改邪归正,善待谁害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惊恐到浑身僵直,凌玲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攥着只剩最后一颗的糖葫芦走了过来,微笑着抬起他的下巴:“我抓你来,不过是觉得你浅色的眼睛很好看,很适合我的娃娃呀。”

    话音未落,糖葫芦的签字狠狠戳进了男人的眼眶,将那两颗眼珠生生挖了出来。

    男人瞬间爆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惨叫,那声音实在太刺耳,凌玲随手一挥,直接把男人的脖子扭断,捧着那两颗眼珠子兴致勃勃的跑到了床边——那里的站着一个一人高的玩偶。

    如果细看,就能看到玩偶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由不同的真人拼接构成的,肤色还有细微差别,只剩下眼眶里还是空的。

    凌玲把那两颗眼睛往玩偶空荡荡的眼眶里一塞,左右欣赏着,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咔嚓咔嚓地嚼碎了。

    玩偶无声的站立在床头,两只浅色的瞳孔在烛火下反射着微光。

    “好了,可以做下一个了。”

    凌玲丢掉签字,像一只火红的蝴蝶,忽然转身拉开了身侧一个不起眼的门帘子。

    烛光照亮了帘子后的空间——左右两派的架子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罐子,里面泡着各种颜色大小眼球、舌头、耳朵……最里面靠着墙的,是一整排和“阿花”类似的真人玩偶。

    凌玲哼着小曲儿正要把刚做好的人偶牵进去,忽然听到屋外有人在敲门,她神色一顿,放下玩偶推门出去,门只见是自己的手下。

    “右护法,教主有令,让您速去议事厅,”手下低声道,“江南有变……怕是大事。”

    今夜燕北似乎无风,就连树林都没有沙沙声,静的有些诡异,议事厅台阶下无法使用灵力,禁制之下,只能徒步走上去。

    凌玲到那时只见前方台阶上已经有了一个纯白的背影,正在快速拾级而上,白衣飘然,在暗夜中如同一片雪白的落叶——是她那冤家头子。

    “我说今晚的夜路怎么这么亮,原来是有个秃驴在前面晃着呢。”凌玲冷笑着走到他身侧,“教主怎的也叫你了,真是晦气。”

    江南既然出了大事,必然会选定他们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前去查看,派谁去,就是对谁更看重。

    左护法张显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形状狭长,这么看人时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举手投足如同得道高僧,飘然脱俗,只是那头顶上诡异的七个星点在月光下隐约透露出一股妖冶冷酷的意味:“夜晚风凉,小心冻坏了舌头。”

    他话音未落,凌玲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灵力瞬间奔着她口舌而来,她眼神一冷,灵力瞬间抵挡上去,两股灵力相抵瞬间抵消,两人无声的交了一手,谁也没落下风。

    “就你这水平,还想当副教主?”凌玲冷笑起来,“你给曲成溪提鞋都不配!就算他死了之后你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表现,那位置也永远不会是你的。”

    张显眸色幽深看向她:“你若想抢,不妨试试。”

    凌玲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忽的笑了出来:“我忽然发现,你这张唇虽生了个薄情寡义的模样,但形状还算不错,很适合我的新娃娃。”

    张显:“你这小身板也挺适合进我的炼丹炉。”

    针锋相对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了起来。

    凌玲:“秃驴你……”

    “你说,”张显忽然淡淡开口,打断了她,“如果我一会儿告诉教主,你不久前私自进过他的藏宝阁,他会有何想法呢?”

    凌玲的脸色猛然变了,张显平淡地看过来,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却冷得如箭一般:“藏宝阁里放着教主最重要的东西,未经允许擅闯着,死。”

    说罢,他拂袖向上,眼看已经到了议事厅的门口。

    凌玲死死盯着张显的后脑,像是想用目光把他的脑浆吸出来,然而忽的,她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吗?”

    张显的脚步微微一顿,皱眉回头:“你说什么?”

    凌玲忽然一把揪住他的僧袍,温热的气息吐进他的耳朵:“秃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吗?几个月前的某天晚上,我也曾看见过你私自进入过教主的藏宝阁,取了什么东西出来呢。”

    江南,秦淮楼。

    “这星河血梅也太可恶了!”池清哽咽着咬牙,把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这种魔花就不应该存在在世上!”

    商唯狠狠抹了一下眼泪汪汪的眼睛:“对!咱们把它毁掉!”

    萧璋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花上,只是紧紧盯着曲成溪,低声道:“你怎么样?”

    “能怎么样,”曲成溪离开桌子站直身子,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我这世间仅此一枚的金丸当然管用。”

    铁板鸭太爱多管闲事,不能让他看出自己还在难受,否则万一甩不掉他可就麻烦了。

    可是肚子疼的越来越厉害,怎么办?先用灵力压制住吧,能管一时就管一时,得尽快想个办法……

    “屈前辈!”

    曲成溪忽然被点名,低头之见三个小辈正满含期待的看着他:“你刚才说用蛮力不能毁掉这花,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是有。”暗暗压制住疼痛,曲成溪已然神色如常,略微琢磨了一下,“十几个天境大能加在一起同时轰-炸应该还是有机会的。”他瞥了一眼萧璋,只见萧璋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估计是信了他刚才的说辞,不由得松了口气。

    众人:“……”整个神州大地估计都找不出十几个天境大能。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花丢到岩浆里烧掉,曲成溪心道,但这个方法不太现实,神州大地上唯一的岩浆在燕都花月教,是沈钦为了练邪功特意引来的地火,把星河血梅送到那去无异于把羊送到狼嘴里。

    排在第二的办法,就是把花送到最近的负责掌管江南的正道门派处,严格的封存起来。

    只是……就算是正道大能,门派的上位者,难道就真的会对星河血梅不为所动吗?

    仙门六大门派看似和谐友爱,实则只是因为每个门派都实力相当,平衡之下才形成的今日的局面,但如果有机会能让本门派脱颖而出一家独大,这样的诱惑,不可为不大……

    “明禅,”曲成溪心里所想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池清已经先开口问了,“要不你把这花瓣带回去给你爹,让他们看看怎么办?”

    “不妥。”明禅想也没想地拒绝,刚才他对那邪花的渴望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他是炎阕宫宫主亲点的继承人,门派兴衰全在他一人身上,在这种重担下,他怕自己抵制不住星河血梅的诱惑。

    “屈前辈,这花你要不要?”明禅问曲成溪,曲成溪出力最大,这花理应给他。

    曲成溪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我可不要!”把这花随身带着,就像是在脑门上贴上了“快来抢吧”四个大字,以一人之力对抗想要抢花的千军万马,这五年还活不活了!

    明禅又看向萧璋,萧璋耸了耸肩,那意思你看我刚才恨不得把花捏碎的样子,会要吗。

    除去连修士都不是的商唯,最后只剩下池清,明禅冲他无奈一笑。

    池清哭笑不得,终究是同意了接手这烫手的山芋:“行吧,那我把花瓣带回平澜派,让我娘封存起来。”

    商唯松了口气:“平澜派那么厉害,封存一朵花肯定没问题的,交给你啦池师兄,路上保护好它,你最厉害了。”

    他这小嘴也不知道在哪练得这么叭叭甜,池清一下子竟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送你个宝贝。”萧璋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把花装进去递给池清,“这锦囊可以隔绝灵气,花瓣在里面,别人轻易也不知道它被带在身上……不过经过这番动静,只怕这方圆百里的修仙门派都已经有所察觉,不想惹麻烦的话,还是尽快撤为上策。”

    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的传来老鸨一声欢天喜地的呼喊:“时辰到,开门迎客啦!”

    轰!——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灯笼高高挂起,第一批客人涌了进来,美男们一拥而上,欢声笑语与美酒佳肴为伴,温泉水氤氲,驻绝代佳人,如同人间天堂。

    “就让他们享受好这最后一夜吧。”曲成溪轻轻叹息一声,没了母蛛,那些小蛛应该也不会吸食人的精气了。

    几人逆着人流走出大门,心情都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街上传来了打更人敲梆子的回响。

    秦淮楼今夜的琵琶声将成绝响,明日以后,再无秦淮楼。炎阕宫和平澜派便会出手治理,到时候除尽蜘蛛,那些早已失去活性的灵魂会再次变成行尸走肉,而炎阕宫会将他们超度,送入往生。

    商唯泪眼朦胧,临走出大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一个俏丽的美人担忧地抚上他的肩膀,用手中的帕子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商唯认了出来,这是昨晚本该服侍他的男妓莲清。

    他昨晚来这里全凭一时兴起,就是想试试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只喜欢那个人,试过之后发现是后者,他就让这个叫莲清的鸭离开了,走之前还因为太紧张吐了人家一身,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这般物是人非。

    “可是对我不满意?”莲清似是明白了,咬了咬嘴唇,却依旧温柔的抚摸上商唯的脸蛋,只是有些失落的笑了一下,“公子别哭,我让妈妈给你安排别人。”

    “不用!”商唯一把拽住他,把身上带的一块最沉的金子放到了他手心里,“你……你拿着……我没嫌弃你,你很好……”

    泪水终于决堤,商唯在莲清惊诧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商公子!”莲清还想追出去,然而被鱼贯而入的恩客撞了一下,再抬头时,夜色中已经没了那少年和他同伴们的影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6章 试探

    五人站在寂寥的街头,这里距离秦淮楼已经有一段距离,只能依稀听见听打更的声音,远远的看到那绚丽的灯火。

    明禅牵了一下嘴角,想要笑笑,却有些费力:“诸位,咱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我会想你们的!”商唯哭着扑进每个人怀里蹭了蹭,“希望两周以后的招新大会,我还能再见到你们……”

    池清不习惯这种热情,有些别扭的按着他的脑袋:“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蹭蹭怎么了,”曲成溪敲了一下池清的额头,“又不会怀孕。”

    萧璋:“……”——这家伙怎么对谁都浪。

    几个小辈分别向两人告别,正要走时,萧璋忽的叫住他们:“哎!等等!”

    “怎么了萧前辈?”明禅回头。

    萧璋信步上前,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拍了拍:“染了一身灰,帮你们掸掸。”

    曲成溪微微一挑眉。

    “江湖路远,此番别过……”萧璋忽然弯腰下腰看着几个小孩子,曲成溪还以为他忽然正经了起来,要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就只听萧璋接着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以后遇到实在牛逼的对手别硬上,打不过就跑,记住没有?”

    几个小孩子们纷纷一愣,他们经此与蜘蛛的大战都长了不少胆识,小孩子心性,确实有一点胜利就觉得自己距离无敌又近了一步,心里都有隐约有些上头,萧璋的一番话让他们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屈漾教会了他们勇气,而萧无矜教会了他们避开锋芒。

    秦淮楼一程不只是简单的一次经历,三人都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仿佛无形中向着某个方向又走近了些似的。

    几人挥手向二人挥手告了别,终于消失在了夜色中。

    身后靠在墙上的曲成溪忽的轻笑了一声,萧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闻声回头:“怎么了阿漾?”

    “我笑你偷偷摸摸,”曲成溪悠然起身,从他身边绕过去,“给他们每个人身上加了一道护身符咒,竟然还藏着掖着。”

    萧璋笑着摸了摸鼻子,忽然大叫:“啊!你刚刚在偷看我!”

    曲成溪翻了个白眼沿着小道往郊外的方向走去:“你好看吗?看你我还不如看自己。”

    “阿漾啊阿漾,这你可狭隘了,我萧三英俊潇洒丰神俊朗在江南可是出了名的。”萧璋别的不行,契而不舍厚脸皮第一名,追到曲成溪身边和他并肩走,手里又拿了个扇子悠哉悠哉地摇起来,也不知道他大晚上的这么冷摇个什么劲儿,笑眯眯地凑到曲成溪跟前,“要不你再看看?”

    曲成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咂了咂舌,虽然啥也没说,但是又好像啥都说了。

    萧璋双手捧心做痛心疾首状:“难道你真喜欢嫩的,池清那样的?成熟男人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不要喜欢嫩的,嫩的以后也后也是老的……”

    曲成溪终于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谁说我喜欢池清那样的了?”

    “你对着他浪。”萧璋扇子一合。

    曲成溪简直无语:“我对谁都浪。”

    萧璋心里大石头落地,扇子又摇起来,心说他就知道屈漾不可能看上哪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果然还是自己这种对他胃口。

    “你说那蜘蛛是怎么到秦淮楼的。”曲成溪忽然问,不知为什么,虽然解决了蜘蛛也安置好了花的去处,但他的心里却总是有种悬而不下的不安感,这种第六感在之前腥风血雨的岁月里无数次帮他避开过危险,让他难以轻易忽略,不想明白,他不能放心地离开。

    萧璋侧头看他,只见曲成溪似乎是走累了,歪歪扭扭的靠在了一家的外院墙上:“地震把它震出来是不假,但是江南那么大,它怎么偏偏选了那儿?”

    萧璋觉得曲成溪说“那儿”的儿化音贼好听,把扇子一合靠在了曲成溪旁边,有意无意的挨着他的肩膀:“确实奇怪,如果说魔花想要找个能吸食灵力的地方,那它应该去炎阕宫或者平澜派才对,修仙之人的灵力最旺,可比寻常百姓的精气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曲成溪没搭理他的小动作,仰头看着月光,微微思索了一下:“难道是它害怕在修仙之地容易被发现,所以宁愿找个市井之中人最多却也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场所?可魔花虽然灵力强悍,但也不至于到了有思维的地步,所以莫非是有人故意把蜘蛛引到秦淮楼的?……啧!你离我远点……”

    他一回头差点撞到萧璋的鼻尖,萧璋面不改色解释道:“你这里景色好。”

    “……”曲成溪当场就要发作,萧璋忽的又道:“其实我刚才也在想这点,这蜘蛛极有可能是被人故意引导到秦淮楼的,而且是故意养在那里的,想要等魔花吸饱了精气再摘走。”

    他这一会儿不正经一会儿正经大转弯成功转移了曲成溪想要暴揍他的想法:“何以见得?”

    萧璋伸手一挥,两人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一道灵力塑造的光幕,上面正是方才发生的景象。

    “你看这花瓣。”萧璋又挥了挥手,将光幕快进到他手里拿着花的那一幕,放大手里的花,“这上面的星河并不是全都亮起来的。”

    萧璋又靠近了些,看似无意的抓住曲成溪的手,拉着他指向屏幕。

    曲成溪眯起眼睛,惊讶的发现确实如萧璋所说,花瓣上除了成串的金色光点,间隔处还有一些暗的圆点,因为颜色过于暗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我听说,只有这花瓣上所有的光点都亮起来,这花的功效才能发挥到最好。”萧璋低声道,“不得不说把花放在秦淮楼的人相当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咱们偶然被困住,只怕这秘密多少年都不会被发现,他就让那花慢慢收集精气,等到光点全亮了再摘去,神不知鬼不觉。”

    曲成溪看着那花,心脏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他的第六感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是有人故意把花放在秦淮楼的,不可能平时完全撒手不管,这么贵重的东西,定然会被监控着。

    如今这花被他们一行人带走,那人估计很快就会发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几个小孩子如果被他查出来,怕是会有危险!

    “阿漾,把那花给了平澜派,你就一点不心疼吗?”萧璋的语调忽然柔和了下来,他好像不经意的问出了这个问题,然而那磁性的嗓音却带着某种咒语般的暗示,“这世间对这花毫无欲-望的人,可实在是少见。”

    谁知曲成溪毫无反应,甩开他的手:“谁稀的要那破花,老子已经够厉害了。”——娘的,这铁板鸭忽然贴这么近干嘛,吹得我耳朵痒痒。

    “行了,咱俩就此别过吧。”他根本无暇顾及萧璋,必须立刻回秦淮楼一趟,然而刚一起身就被萧璋捏住了的下巴:“你难道就不想提升功力?”

    “不想。”曲成溪懒得和他废话,一掌挥过去,萧璋侧身闪过,搂住他的腰,这一次他的声音更低沉,从背后飘过来,层层叠叠的在曲成溪耳中回响,“那你就不想集齐五朵花瓣,实现心底最深的愿望吗?”

    曲成溪的眼底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确一个愿望:他想活下去。

    活着看遍名山大川,活着体会他曾经错过的美好,或许,还可以找到一个他真心爱的、也爱他的人……

    但五朵花瓣,从古至今,又有谁真的集齐过?痴心妄想,只会让他成为魔花的下一个牺牲品。

    曲成溪的眼神骤然清醒,被焦急逼出了一丝狠辣:“我都说了不想!再不放手你的手就别要了!”

    在曲成溪看不到的地方,萧璋深色的瞳孔里微微浮起一点笑意。

    清魂音入耳会勾出人最真切的想法和欲望,毫无防备中招的人会下意识说出真话。

    虽然非常希望和屈漾建立长期性关系,但是萧璋并非色令智昏的傻子,这美人身上狠辣妖邪的气息浓烈到难以掩饰,他必须确认屈漾是否心思纯正,是否对那魔花有觊觎,还有,他这么着急走是不是为了追上那几个小孩子夺走那魔花。

    人心难测,善意可以伪装,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事实,就算屈漾在秦淮楼出了大力,但如果他在刚才清魂音的测试中失败,露出一定点想要那花意图,只怕此时小巷里已经多了一具美人的尸骨了。

    萧璋的心脏无声的放松了下来,虽然他和屈漾只是萍水相逢,结果怎样都无所谓,但是他心底里竟然还是挺希望他是真心对那几个好的。

    幸好。

    那现在,他们两个接下来的目的就一样了,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

    曲成溪的耐心到达了临界点,想要离开却被萧璋紧紧的抱着腰腹,他抓住萧璋的胳膊怒道:“萧无矜,你想死是不是!”

    “阿漾。”萧璋忽然低头靠近他的颈侧,那动作几乎算得上亲昵,曲成溪的心脏没来由的一颤,只听萧璋蹭着他的颈窝,低声道,“如果遇到了那放花的人,你要怎么办,杀了他吗?”

    夜晚的凉风吹动了两人鬓角的发丝,远处传来猫头鹰幽幽的啼鸣。

    曲成溪紧绷的身子忽的松懈下来,侧过头和萧璋对视,甚至妖媚地笑了一下:“你要拦我?”

    他的语气明明是平缓的,然而萧璋却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杀意从那乌黑漂亮的眼中透出来,很少有人能让天境的萧璋感觉到这种针刺般的危险。

    萧璋微微眯起眼睛:“我早就知道你不止地境八层。”

    曲成溪看着他:“彼此彼此。”

    两人以极其亲昵的姿势搂抱在一起,却仿佛有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无声的炸响,灵力在二人周身翻涌而起。

    然而忽的,萧璋笑了起来,轻松道:“你看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要阻止你。”

    曲成溪紧盯着他。

    “我只是想问问……”萧璋的大手搂在曲成溪劲瘦的腰上摩挲,掌心的动作温柔至极,低声轻轻道,“以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能杀得了他吗?”

    曲成溪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的点,劈手抓向萧璋的手腕!

    然而晚了一步,萧璋的两指闪电般的按在了他脐下的穴位上,瞬间将他之前压制疼痛的屏障击得粉碎,临时压制疼痛的禁制被轰然冲破,剧烈的腹痛翻搅而来!

    “呃!”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我是对你好呀阿漾!你相信我!

    一般都是中午更新哦,偶尔来不及可能晚上更,频率是更六休一,下周一或者周二休息一次哦!

    第027章 暴露

    曲成溪“呃”的一声捂住肚子,下一秒回身一拳狠狠揍向萧璋的脸!

    萧璋猛地侧身闪过,曲成溪趁这个空档向后翻身,落在了小巷中三四米外,和萧璋拉开了距离。

    “你他妈……干什么!”曲成溪怒不可遏。

    腹中痉挛翻搅,如同万箭齐发刺入血肉,汗水瞬间就浸透了衣衫,曲成溪疼得单手按住腹部弯下腰去。姓萧的是想死吗!

    萧璋脸上的不正经已经全然不见了,脸上的表情罕见的严肃:“你的金丸没有效果对不对?”

    耳中轰鸣作响,曲成溪几乎听不到萧璋说的话,疼痛在腹中蔓延开,疼得钻心蚀骨。

    但是除此之外,身体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仿佛有什么淤滞的东西被疏通了一样,又像是窒息许久的人猛的喘出了一口气来。

    “你再压制疼痛灵脉就要炸了,”萧璋上前一步沉声道,“之前我就摸了你的脉象,经脉崩急,灵气翻搅,脉象乱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你是练功出了岔子还是中毒,但是强行压制疼痛对你百害无一利,所以我冲破了你的禁制。疼的厉害也得让它疼,总比灵脉炸裂走火入魔要强得多。”

    曲成溪心脏微微一颤,铁板鸭什么时候摸了自己脉搏?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灵脉淤滞的?

    这人一会儿摸自己的手一会儿又靠近他的脖子,他本以为只是登徒子的动手动脚,却没曾想竟是在检查他的身体。

    灵力这种东西在身体里就像血液一样,流动还是淤滞自己几乎感觉不出来。他压制疼痛的时候没有想到造成了灵脉淤滞,如果不是萧无矜刚才帮他强行破开,自己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七窍流血地暴毙在秦淮楼了。

    铁板鸭竟是好心,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欠了他一笔。

    可是……

    曲成溪喘息着抬起头,乌黑的瞳孔在夜色中晦暗不明。能够将他的压制疼痛的禁制毫无阻力的破开,萧无矜的灵力起码已经到了气境一层。

    这就是他真实的实力吗?

    可之前在秦淮楼,他先是从地境三层左右装起,遇到危险后才一点点将灵力水平提高,他在藏什么,又为什么要隐瞒?

    那张轻浮又不正经的脸皮下是一颗深沉复杂的七窍玲珑心,你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的底细,更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此善于伪装的人,曲成溪上一个认识的还是沈钦。

    曲成溪现在对这种人简直有心理阴影,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萧璋又向他走近了几步,试探的想要按住按曲成溪的肩膀,柔声道:“我先帮你把疼痛稳住,然后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一会儿试试能不能帮你根治。”

    曲成溪啪地打开他的手,踉跄后退两步:“你去做什么?”自己中的毒根本无解,根本不指望他。腹中的疼痛越发翻搅,曲成溪咬住嘴唇,只觉得腹中如同针扎,额角的冷汗滑落了下来。

    萧璋盯着他,顿了一秒,道:“去秦淮楼抓那放花的人。”

    曲成溪几乎立刻:“不行!”

    他要自己去?萧板鸭竟然对自己几斤几两一点数都没有!区区气境一层而已,江南是修仙人士的胜地,大能云集,如果那放花之人灵力比他强,不仅仅帮不了那几个孩子,简直就是去送人头的!

    萧璋却十分笃定:“别怕,你信我。”

    信你个大头鬼!

    曲成溪肚子疼得要命,再也不想和他纠缠,他决定现在就把铁板鸭打晕,然后去秦淮楼守株待兔等着那那放花人来了后杀掉,最后找个僻静的地方藏起来把疼痛熬过去。

    然而曲成溪刚要动,便只觉得眼前一暗,一只手招呼都没打的按在了他肚子上,握住了他死死按在腹部的手,担忧地问:“你现在的疼痛还只是前奏吧,应该现在还没完全发作,如果真的发作会怎么样?”

    最脆弱的地方被贸然触碰,最隐秘的秘密被一句话点破,曲成溪忍无可忍神色骤然变冷,劈手砍向萧璋的后颈!

    “关你屁事!”

    然而出乎意料这一攻击居然失了手,这么近的距离萧璋竟然错身闪开,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抬手就又要往他肚子上按:“别动!我先帮你把疼痛稳住。”

    自己天境都稳不住的疼痛,他一个气境又多管什么闲事!

    而且这铁板鸭怎么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怎么打都打不到?难道是自己肚子疼得太厉害行动变慢了?

    “我怎样与你何干!”曲成溪恼羞成怒,手心里瞬间幻化出灵力风刃,抬手猛然向背后刺下!

    他倒不是真的想伤萧璋,只是想让萧璋后撤躲开,这样他就能闪身出现在他身后,趁他不备直接把他劈晕过去。

    谁知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般人都会下意识避开风刃的锋芒,而萧璋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灵力风刃,紧接着雄浑的深蓝色灵力噼里啪啦沿着风刃飞速而上,轰然撞在了曲成溪胸口上。

    咚!

    “唔!”曲成溪被推出去好几步后背撞上了围墙,但那灵力的力道竟然刚刚好,足以让他被撞得后撤,却不至于受伤,下一秒,萧璋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在了墙上。

    “别闹。”萧璋低头看着曲成溪,近得几乎和他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低沉磁性的男声带着些许埋怨和无奈,“怎么这么不听话?”

    曲成溪惊骇之下耳朵都烧了起来,不可置信自己竟然会被铁板鸭桎梏住,明明只有气境一层的灵力,但是自己竟然三番两次的失误在他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璋看着曲成溪,美人的脸孔在月光下有种细瓷一样的白,额头上水光点点,长发垂落,他紧紧瞪着自己,但疼痛让他整个人的倨傲和执拗都仿佛柔软了几分,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萧璋的心跳有点快,心说还不要我管,不要我管你能受得住吗,多少人求我管我还不管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他天境的实力,只要不是病入膏肓,一般的毒素或者病症他都能或多或少帮上些忙,直接治好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现在时间紧急,来不及细细检查屈漾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先帮他稳住。

    萧璋这就要出手,却忽然感觉手下一空。

    面前的曲成溪竟然忽然消失,萧璋只觉得背后像是落下了一片羽毛,他回身抬手就挡,以为曲成溪又要敲他后颈,却不曾想看到的是那叫香香的小黄鼠狼从曲成溪胸口闪电般的窜了出来。

    萧璋呼吸一滞,忽的有种不详之感,下一秒猝不及防对上了香香一双红色的眼睛。

    刹那间,他只觉得大脑里“嗡!——”的一声,紧接着周围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就像是脑子里的一切都被清空,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白。

    ……

    “你闭眼,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漫天繁花飘落,年少的自己背着手站在花树下。

    “什么东西那么神秘兮兮的……”对面俊美的少年故作不在意,而眼底微闪的光却暴露了他的好奇。

    他等不急要把这礼物给他,笑着催少年:“你闭上嘛,就一下。”

    少年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他忽然紧张起来,害怕自己的礼物少年会不喜欢。

    掌心里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终于小心翼翼的,把那柔软温热的小东西从身后拿出来,轻轻放到了少年的手心里。

    “好了,睁眼吧!”

    少年缓缓睁开眼,那乌黑的瞳孔深处浮现起震惊,继而转化为难以掩饰的欣喜,捧起手里那东西,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这是……小雪貂?”

    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雪貂像个小白团子,蹬着小腿软糯糯地哼唧了一声。

    ……

    仿佛只有几秒又仿佛无限久,纯白渐渐散去,萧璋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记起了一些往事,好像送了谁什么东西,再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微风吹过,萧璋环顾四周,小巷里空无一人,方才还斜挂在天边的月亮,此时已经爬到了树梢,至少过去一炷香了。

    “靠!”萧璋大骂一声,那小黄鼠狼竟然能迷惑人心,他拔腿火速朝着秦淮楼的方向追了过去。

    ***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梆梆梆……

    灯火映着暗夜,秦淮楼的欢歌笑语将打更的声音都淹没了下去,前后楼一样鼓乐齐鸣,从老远处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非凡。

    一道穿着夜行衣的矮小身影悄无声息的推开秦淮楼后楼侧墙角处的一块石板,一矮身钻了进去。

    灵力火把照亮了前方的甬道,那人一把扯下脸上的蒙步,露出一张猴子似的尖酸脸,焦急地沿着黑暗的甬道快步向前,小声骂着什么,嘴角的小胡子跟着抖:“操!怎么感受不到那花的存在了!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那蜘蛛畜生又在搞什么!”

    一个时辰前,孙岱正在城东的花满楼潇洒,忽然发现胸口感应秦淮楼星河血梅动向的灵石一阵颤动。

    以往这石头虽也有过小波动,但像今天这般剧颤是从来没有过的。

    孙岱当时就吓得一哆嗦,知道星河血梅可能出了事,立刻将身上的美妓推了下去,急急忙忙地放出灵鸽给燕都花月教送去了消息。

    这花可是他们教主极其重视的宝贝,放在秦淮楼里养着,由他平日里看守,容不得任何疏漏。

    要是出了问题,他可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的。

    放出信之后他立刻赶往秦淮楼,夜晚偶尔会有正道巡夜,孙岱不敢御剑也不敢骑快马,只能一路小跑过来,用了一会儿才到。

    不过他刚才在门口粗略的看了一眼秦淮楼里,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那些蜘蛛仔们还在控制着秦淮楼人的身体接客,依旧生意红火。

    难道是感应灵石出问题了?

    孙岱又暗骂了一声,举着火把深入甬道深处,脚步又快了些。

    他刚才的消息送出去没多久,燕都就传来回信,说已经通知江南分舵主带着人马来秦淮楼支援,很快就到,让他在这里等候。而且之后左右护法中还会有一人从燕都赶来查看情况。

    ——如果到时候啥事没有,自己平白惹来这么大阵仗,不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死蜘蛛!”孙岱咬牙切齿,恨这蜘蛛毁了自己的美好夜晚又给自己带了这么多麻烦,他小跑着举着火符冲进石室大吼一声:“你这畜生在哪呢!到底怎么了!要是白溜老子一趟老子要你好看!”

    然而忽的,他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不远处的石室中央躺着一具巨大的蜘蛛干尸,背上的花瓣已经不见了。

    手中照明的火符啪的掉落在地,冷意瞬间从孙岱的脚底冲到了头皮,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一股极度恐怖的直觉从背后冒起,孙岱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毫无征兆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咔嚓一扭!!

    噗通。

    孙岱双目圆睁,尸体像个肉袋子一样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他身后的曲成溪喘息着弯掐住腹部,靠在了背后的墙上。

    ——解决了。

    然而忽的,曲成溪的眉头一皱,一道暗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从孙岱的尸体下面钻了出来,飞快的逃向甬道出口。

    甬道里光线这么暗,这要是寻常人就错过了,然而曲成溪无比精准的上前一脚狠跺了上去,只听脚下一声惨叫,那影子随即变成了实体,正是孙岱本人!

    地上那具尸体已然化作了一个木头做的傀儡。

    “傀儡术?”曲成溪腹痛如绞,眼前都开始发黑,朦胧中只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一把掐住孙岱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火符照亮了孙岱的脸,一瞬间,极大的震惊猛然攥住了曲成溪的心脏:“……傀儡魔孙岱?”

    同样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还有孙岱,他死死盯着曲成溪美艳绝伦的脸,被掐紧的喉咙里颤抖的挤出三个字:“副……教……主?!”

    曲成溪刚才藏在黑暗中守株待兔时就觉得放花人灵力比想象中低微太多,气质也太弱,不像会有这等谋划和控制力的人,却不曾想那人竟然是孙岱,而且背后的主子是沈钦!

    曲成溪浑身发颤,孙岱看到了他的脸。

    一旦孙岱活着走出这里,自己还没死的消息就会瞬间插上翅膀飞到燕北,沈钦御剑南下追过来也就是一时辰的事!

    被沈钦囚禁的无尽日夜又浮现在眼前,自己绝对不要回到那样的生活里!

    孙岱捕捉到了曲成溪眼底外露的杀意,顾不上对他生理性的恐惧,撕心裂肺的喊起来:“曲成溪!教主已经派了江南分舵主杨蛟过来!现在他们大队人马估计已经在秦淮楼周围集结!左右护法也要来!你就算杀了我也逃不掉的!”

    “那我就先杀你,再杀他们!”

    曲成溪妖艳的眼眸森冷如修罗,手指猛然用力,立时就要取孙岱性命,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剧烈的绞痛轰然在腹中炸响,那是几乎无法描述的剧痛,就像是有人同时用刀枪剑戟搅进了肠脏,把所有的器官都狠狠拧绞在了一起。

    “呃!”那史无前例的剧痛让曲成溪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猛地松开孙岱掐住了自己的肚子,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了下来。

    “救命!!”孙岱在落地的一瞬间翻身而起,疯了一样扎进甬道里冲向地面,嘶声大喊,“曲成溪还活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8章 是他!

    “救命!!”孙岱在落地的一瞬间翻身而起,疯了一样扎进甬道里冲向地面,嘶声大喊,“曲成溪还活着!!——”

    几乎是同时,香香闪电般从曲成溪胸口钻了出来,凶猛的扑向孙岱的后心,它浑身灵力爆棚,双目血红尖牙呲出,完全没了平日里软萌乖巧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凶兽,杀意冲到了顶点!

    “香香!”身后的曲成溪强忍住腹中刀割般的剧痛一把揪住他的尾巴,“你别管他,立刻毁掉石室,然后上去抹掉秦淮楼里所有人关于之前的记忆!”

    如果是花的主人是沈钦,那些小辈一个都逃不掉!沈钦对那花的执念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花丢了他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和花有关的人都挖出来,然后折磨致死直到逼问出花的下落。

    必须在花月教的人探查秦淮楼之前把五个人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抹去!

    “嗷!”香香在原地爆发出发出了一声焦急的嚎叫。

    “快去!”曲成溪把香香往身后一丢,拔腿追向孙岱。

    香香在地上打了个滚,盯目眦尽裂地望向曲成溪奔跑离开的背影,爪子在地上挠出数道深痕,却终究没有跟过去。

    它是定过灵契的灵宠,这辈子无论主人说什么它都会无条件服从。

    几秒之后,曲成溪只听到远处身后的石室里爆发出一声巨响,刺目的白光从身后蔓延至整个地下,灼热的气浪冲得他的长发都向前扬起。

    噬魂雪貂的攻击之下,那蜘蛛连同几个小辈在石室里留下的过的所有痕迹都会变成灰烬,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急需解决的麻烦——孙岱。

    忽然,肚子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就像是被毒蛇狠狠咬住了内脏,“唔!”曲成溪闷哼一声手指瞬间深陷入腹中,脚下一个凌乱,肩膀重重的撞在了拐弯处的石壁上。

    手心下的腹部内脏剧烈的拧绞抽动,就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逐渐苏醒作乱似的,曲成溪疼的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冷汗顺着颈侧流进衣领里,指尖几乎扯破腹部的衣物,这疼痛已经比第一次发作时强了一倍,还在要命地变本加厉。

    “救命!救命啊!——”

    远处传来孙岱越来越远的嚎叫。

    ——不行,不能停……

    曲成溪狠狠一咬破自己的舌尖,推开墙踉跄着追了过去。

    ***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还要接客呢!”

    热闹的秦淮楼前楼门口一片骚动,一群男妓·女妓叉着腰怒瞪着面前一个高大森冷的男人。

    男人是刚才忽然出现在秦淮楼门口的,带着几十号人马将整个秦淮楼围了个密不透风,拦住了想进来的恩客,也不让里面的人出去。

    他的模样就如同一尊冷硬的修罗,五官看上去有些南疆的血统,身材健硕皮肤黝黑,衣衫下鼓起肌肉的形状,面冷如冰,打扮怪异,腰上缠着青红黄三条小蛇,就像三条活的腰带,脖子上还缠着一条黑色花纹的,一看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又不像官兵,又不像仙门,问他话也不回答,只是带着兵马冷冷的站在那,一句话不说地盯着秦淮楼里面,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个舞姬实在忍不了,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指着他怒骂:“我今晚约好的贵客都被你吓跑了,你说你怎么赔!”

    男人并不理睬,舞姬脾气火爆,气得扑上来和他理论,夜色中只见绿光一闪,舞姬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两个血洞汩汩地冒出黑血来,死不瞑目。

    秦淮楼的众人都呆住了,下一秒瞬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叫。

    绿色的小蛇慢悠悠的绕回了主人的腰上,男人冷冷抬眼:“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花月教江南分舵舵主杨蛟,善用蛇。

    众人惊慌失措的跑回楼里,门口瞬间空了。

    哗啦!——

    忽的,距离前楼百十来米的秦淮楼后楼一阵骚乱,温泉水池中忽然窜出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池中的男妓宾客大惊失色,被撞得东倒西歪。

    孙岱落汤狗似的扑上岸,不顾身后宾客的大骂和男妓们的惊呼,连滚带爬的冲出后楼,冲向前楼门口。

    他看见杨蛟了!

    “舵……舵主!……”孙岱拼命的朝杨蛟奔过来,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杨舵主!”

    杨蛟也看见了他,眼神微微一变,向前一步。

    孙岱距离他只剩十米的距离,用被掐过的嗓子尽全力发出嘶喊:“是曲……”

    嗖!——

    夜空中一个紫色的小东西从后方飞来,瞬间洞穿了孙岱的心脏!

    孙岱不可置信的低下头,鲜血从他胸口的小洞喷涌而出,杨蛟在看到那枚完好的“凶器”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那竟然是一颗葡萄。

    孙岱轰然倒地,杨蛟嘶吼:“戒备!!”

    能把软得一捏就碎的葡萄变成杀人利器,至少得是气境一层以上的敌人!

    然而杨蛟话音刚落,身后兵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暗影已经从秦淮楼的大门飞掠了出去,直奔小巷!

    “追!!”杨蛟大吼一声飞身上马追了过去,三十余人的精兵紧随其后,马蹄踏地的轰鸣将夜色都惊扰得沸腾起来。

    曲成溪如同一只暗色的蝙蝠,沿着江南的长街小巷奔往郊外,深秋的狂风在他耳边呼啸,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肚子里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烈火,又像是被刺入了无数的冰刃,冰火两重天的剧痛在脏腑纠缠不休。

    曲成溪捂着肚子在小巷里咬牙狂奔,每一步都像是在冰碴上奔走,以前哪里有他被别人追的场景,谁要是敢找他麻烦,下一秒就是尸体了。可惜如今今非昔比,钩吻剑不能轻易露、实力不能轻易显,在花月教人面前他更得十二分小心,堂堂副教主像个小贼一样奔逃,娘的,真是窝囊!

    更别提肚子还……唔!……

    腹中忽然又是一阵翻搅,疼痛瞬间从脏腑升起,曲成溪痛的闷哼一声差点两腿一软,便只听身后气流翻滚,腥风刺入鼻腔,已然有东西追到了背后!

    曲成溪咬牙翻身而起,甩手挥出一道灵力风刃!

    呲牙扑过来的血红小蛇被当空劈成两半,掉落在地上扭曲了两下不动了。

    花月教江南分舵舵主杨蛟,南疆人,气境二层,身上常年带着十几条剧毒蛇。

    曲成溪喘息着按住小腹,这人之前还是自己招募的,绝招是先放身上的剧毒蛇出来扰乱敌人,然后再忽然出击,难缠得很……早知道之前就不招他了。

    就在思考的瞬间,后方更多的蛇扑了上来,每一条都是剧毒,尖利的毒牙狠狠咬向他的四肢和胸腹!

    不能再纠缠了,曲成溪妖媚的深眸寒光骤然暴起,双手结印,刹那间,纯白色的灵力阵法从他脚下闪电般延展开,接下来的一幕简直是令人瞠目的绝景,小巷子里瞬间霜雪漫天,仿佛一秒从金秋变成了严冬,寒霜漫上树梢和院墙,刚才还凶猛的毒蛇们同时惊恐的僵住,然后疯狂后撤!

    然而已经晚了,霜华不费吹灰之力追上了它们,毒蛇们惊慌的动作被冰雪瞬间凝固,化作了一只只狰狞的冰雕,下一秒轰然爆裂,碎成了一地的冰渣。

    杨蛟追上来的时候,巷子里只剩一地的蛇尸。

    江南的小胡同七拐八绕,曲成溪的喘息声回荡在巷子里,他脚步发软,汗水溢满了额头,只觉得肚子里的疼痛越发如同刀割,只能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扶着墙艰难向前。

    不能再用灵力了,腹中的毒似乎会随着灵力的使用而被迅速激发,即便刚才只用了相当于气境一层的灵力对付那些蛇,他已经疼得跑不动只能走了,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小贼!——”几条巷子后传来杨蛟暴怒的狂吼。

    那些蛇跟了杨蛟几十年,如今死在自己手下,只怕杨蛟要发疯气炸了。

    曲成溪咬牙提起一口气想走快些,却旋即只觉得剧痛在腹中猛然炸起,如同被人狠狠锤了一拳,疼得他弓起身子弯下腰,差点呻-吟出来。

    “操……”曲成溪死死掐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刚才逃跑是不想和杨蛟打照面省的被认出来,而现在他的身体已经不具备了战斗的条件。

    如果此时被杨蛟碰到,他必然会被擒住。

    被擒住是什么后果,他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被打包好直接交给沈钦。

    怎么办……

    曲成溪脸色发白,喉咙发紧,他这辈子极少有遇到绝境的时候,就算是绝境他也不至于绝望,因为他总会想出办法解决,而这次,他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焦灼,身后是大队人马的追兵,身体里是距离彻底发作越来越近的剧毒。

    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自由的生活才过了几天?难道就要结束了。

    曲成溪几乎把嘴唇都咬破,抬头看向玄月,他不甘心,却无路可走。他就像是陷入泥潭的飞燕,头顶就是蓝天,他努力扑动翅膀想要飞向自由,却只能让自己越来越下馅。

    远方的夜幕天空中,三个御剑而来的身影正从燕北的方向由远及近。

    夜晚呼啸的冷风溜进衣领,高空中的项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向前方稳稳御剑的沈钦:“教主,您这次怎么还亲自来了?不是已经让江南分舵主杨蛟去查看了吗?而且……”项超看向身侧,“左护法也来了。”

    张显稳稳的站在禅杖上,一语不发,在夜色中看不出表情。

    前方的沈钦黑色衣袍在风中翻飞,漆黑的夜色中他的瞳孔深不见底:“那花的事情从来不是小事。”

    项超心里有点打鼓,这些年来能让沈钦亲自出马的事情着实罕见,就算是前些年寻找星河血梅时,沈钦也是一直让曲成溪去处理的,他自己只在最后找到花,要采摘时才露面。

    而且一年前,那片星河血梅花瓣从雪山采摘回来后,沈钦并没有按照原计划直接使用掉提升功力,而是捧着那带血的花一个人默默的坐了很久,最后把那花藏了起来,再没有拿出来过。

    项超听说过有一些到了天境的大能会有一种心理,就是害怕接触到真正的天命,这是一种近似近乡情怯的心理,越接近无敌,越恐惧。

    项超以为沈钦就是这样。所以既然一时不会用那花,那么星河血梅对沈钦来说应该也没那么重要。

    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在那之后沈钦又开始继续寻找新的星河血梅,而且比之前的搜寻力度更大更疯狂,最终三个月前又在江南找到了这一片。

    这次星河血梅出事,沈钦竟然还带着左护法一起前来,重视程度史无前例,着实是让项超有点懵。

    呼啸的风吹起沈钦乌黑的长发,他的眼眸幽深似深渊,无声地注视着下方静谧的城市,眼神冰冷蚀骨。

    听到江南的花出了问题的消息时,不知为什么沈钦的心脏剧烈的颤动了好久,像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让他甚至放心不下只派护法来查看,非要亲自来才能安心。

    江南。

    这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地方,却是阿漾最喜欢的地方。

    少时阿漾来了几年,即便是被抹去了记忆,也一直对这里念念不忘,经常提起想来江南看看,可自己从不允许他来。

    阿漾早已不记得,但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在天灵山看到阿漾和另一个男孩紧紧牵着手时,心底那疯狂蔓延的杀意和暴怒……

    张显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江南小巷,忽然神色一凛:“教主!”

    项超也看到了,指着下方道:“教主您快看!咱们的人在追一个人!看样子是那偷花贼!”

    下方的小巷里一个人正在扶着墙移动,看样子像是受了伤,行动十分艰难,距离他几条巷子处杨蛟的人马正在快速逼近。

    沈钦冷冷看着那扶着墙的偷花贼,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这世上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人,想要偷走属于别人的东西。

    致命的岩浆火球从沈钦袖口轰然而出,几千度的烈焰从天空骤然砸下来,瞬间照亮了整片街道。

    轰!——

    曲成溪在剧痛之间注意力全前方,根本无暇注意上方,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他震惊的猛然抬头,在看到上方那人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成了针尖大小的点。

    在万分之一秒之间曲成溪只来得及后撤半米,火球擦着他的胸口落下,凶猛的气浪将他狠狠掀飞了出去!

    ——怎么是沈钦!!!

    *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钦:这世上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人,想要偷走属于别人的东西。

    萧璋:阿嚏!——

    PS:更六休一,明天休息一天哦!容我攒攒字数!比心心~

    第029章 求助

    哗啦!——

    砖墙稀里哗啦散落一地,曲成溪滚倒在地,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蚀骨的恐惧和震惊让他手脚发麻、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颤抖,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两个字“快跑”!

    ——沈钦!!……他怎么来了!!……

    曲成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重击之下药性被猛然催发,腹中的疼痛山呼海啸般翻涌而来,那是从未体会过的剧烈的腹痛,肠子都仿佛被扯断,曲成溪指尖几乎撕破腹部的衣服,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痛得叫了出来:“啊……”

    高空中的沈钦冷冷注视着下方那微小的身影,静立在空中衣袂无风自动,强大的压迫感让曲成溪汗毛倒立,只见黑暗中赤红的火焰再次凝聚在沈钦掌心,就在即将挥落的一刹那,他背后的张显忽然向前一步,猛然扬起袖子,甩出一道灵力极强的光柱!

    轰!!——

    灵力正中曲成溪胸口,巨大的冲击波以他为圆心轰然散开,几条街的围墙瞬间倒塌炸裂,乱石掀起冲天的烟尘,曲成溪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飞起,然后又重重落进烟尘中,砸在了碎石里。

    “他掉到哪去了!快找!!——”

    翻滚的烟尘掩盖了视线,无论是杨蛟的人马还是天上的沈钦几人,都没有看到曲成溪被击飞后落到了哪。

    项超有点埋怨的看了张显一眼,心道左护法也太贪功冒进了。

    “是属下急躁了。”张显躬身向沈钦赔罪,沈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曲成溪被击飞了到了几条巷子以外,起初的几秒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然而几秒后,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腹中炸起,曲成溪捂住肚子滚倒在地,痛得蜷缩起身体。

    本以为,大婚当夜就是诀别,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那个让他恨入骨髓又避之不及的人,却不曾想,在这距离燕都几千里外的江南,在腹痛发作的正当口,沈钦竟然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他总能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找到自己?为什么自己总也逃离不了他的手掌心!

    ——我不要回去!

    与其再被囚禁、被占有、失去自由,他还不如去死!

    颈侧的长发已经全被汗水浸透,曲成溪拼尽全力翻身撑起身子,他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腹中极致的绞痛让他几乎晕厥,但是求生欲让他用仅剩的力气单手按着小腹,另一手抓着地一点点往前挪。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天上那极具压迫感的灵力骤然下坠,沈钦已经落到了地上,和大队人马一起向他的方向搜寻过来。

    “你在巷子里是吗,我看见你了。”

    沈钦温柔的浅笑声骤然炸响在曲成溪脑海里,清晰的仿佛就在他耳边,曲成溪浑身剧颤——灵力传声,说明沈钦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

    跑不掉了。

    肚子里忽然像是被拧毛巾一样剧痛抽触,曲成溪猛地捂住肚子咬住牙关,压抑的低吟却还是从齿缝中溢了出来,他这辈子从来都信命数由自己的掌握,哪怕遇到什么都难不倒他,而这一刻,他却终于感觉到了彻骨的绝望。

    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小时候乞丐一样的苟且偷生,长大后违背天性手染鲜血,一生坎坷,一生束缚,到最后不得好死……

    原来我这辈子,一时半刻的快乐时光都没有过。

    掌心运起翻滚的灵力,曲成溪闭上眼睛,只要一巴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一切就结束了,转世或许还能投个好胎。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一刹那,手背忽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按住了。

    “这不是阿漾吗?”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曲成溪一抬头,看到了萧璋的脸。

    萧璋若无其事的握住他的手腕,蹲在他身边冲他微笑:“江南这么大地方,你我又碰巧选了一条路,岂不是说明有缘?”

    曲成溪的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一小会儿不见,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萧璋摇头,“啧啧,离了我果然不行。”

    曲成溪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几乎只剩下气音:“带我走……”

    萧璋俯身压低声音:“可是刚才不是还说关我屁事,与我何干呢吗。”

    曲成溪的手指抖动着,手背上青筋崩出。

    萧璋眸色深邃笑眯眯地注视着他,对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置若罔闻:“你求求我,我就带你走,好不好?”

    能让他热脸冷屁股的也就只有屈漾了,但是他不会三番两次的贴。

    他被屈漾嫌弃、被甩掉,却还火急火燎地找寻过来,确实是因为在意。但是如果屈漾当真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他当个跑腿的工具,那他也不会再流连和纵容。

    世间缘分难得,但若始终是一厢情愿,这缘分不要也罢。

    萧璋不知道屈漾会作何反应,他只知道这美人是个极其高傲的性格,多半是会……

    “求你……”

    萧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曲成溪艰难地仰起头看向他,颤声道:“求你……带我走……”

    萧璋猛地呆住了,曲成溪那双平日里魅惑妖艳的乌黑瞳孔里全是痛色,眼尾都染上了红,浓密的睫毛都被汗水打湿,眼底氤氲着颤抖的水光,面色苍白如纸,只有嘴角的一抹鲜血红得妖艳,他颤抖着,第一次将将骄傲抛在了地上,将柔软易碎的内里展现在萧璋面前,寻求他的帮助。

    萧璋再不多说什么,一把搂住曲成溪的腰,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膝弯,稳稳地将他抱了起来:“遵命。”

    “最后一条巷子!快!他肯定就在这!”

    大队人马涌进小巷,忽的,一阵呼啸的风猛然吹过,所有人不约而同下意识挡住了脸,就连沈钦都眯了一下眼。

    再睁眼时,面前的小巷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碎砖,和一地残血。

    ***

    通外城外的小路上,一个身影刷的穿过树林,怀里像是抱着一个人,速度却快得几乎成了一道风。

    “唔!……”曲成溪在萧璋怀里痛苦地扬起脖颈,用力地掐着肚子,额头上大汗淋漓,那平坦的小腹被他压得几乎凹陷下去,他却还嫌不够,双手在腹部拼了命的顶按,几乎要把腹部的衣服都扯烂。

    萧璋腾不出手阻止他,只能把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哄孩子似的低头哄他:“坚持一下阿漾,马上就到了。”

    曲成溪在剧痛中颤抖着抬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湿润的水珠,那虚弱的模样几乎让人心颤:“你要带我……去哪……”

    萧璋看着他发红的鼻尖,心里一动:“把你拐回家当小媳妇。”

    曲成溪死死盯着他,狭长妩媚的眼睛逐渐越来越红,竟然溢出了一声呜咽:“嗯……”

    萧璋没想到他这么不禁逗,赶紧解释:“我说着玩的!”

    “疼……”曲成溪忽的挺起腰,一把抓住萧璋的胸口的衣襟,左手不要命似的戳进柔软的小腹深处,几乎带了哭腔,“肚子好疼!……”

    剧烈的疼痛在腹腔搅动起来,和之前的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简直像是被无数的利爪疯狂的撕扯肠脏,被无数带刺的利刃同时捅穿,又带着血肉拽出来,药性又发作了几分。

    曲成溪疼得在萧璋的怀里控制不住的痛苦的扭动挣扎起来,双手拼命抵着肚子辗转呻-吟,他的长发湿漉漉地粘在冷汗淋漓的颈侧,指尖几乎刺破腹部的衣襟戳进肚子里。

    萧璋心下焦灼,他当真是看不得美人受罪,周身立刻升腾起一圈温暖的灵力将曲成溪团团围住,低头柔声安慰着:“用灵力暖暖就不痛了,乖,一会儿就舒服了。”

    温暖的灵力从全身灵穴渗透进身体,安抚住了腹中翻搅的躁动,曲成溪只觉得那撕心裂肺的腹痛又像先前那次一样在萧璋的灵力灌输下逐渐缓解了下来。

    江南城的灯火被逐渐被抛在身后,曲成溪越过萧璋结实的手臂,看到了方才激起的硝烟已经离得很远了,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散在夜色里的薄纱。

    曲成溪精疲力竭的靠在了萧璋的胸口上,呼呼的冷风吹过他的脸颊,传来细小的剐蹭刺痛感,而他的嘴角却虚弱地勾了一下。

    ——我还活着。

    他贪婪的感受着五感中一切有关自由的感受,听着萧璋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只觉得那胸口还是硬得像铁板,却没来由让他安心。

    真是奇怪,一天当中两次有了这种感觉,第一次是早上刚醒来躺在他的臂弯里时,一次是现在。

    明明认识不过一天,却好像熟识了很久似的。

    这世间真的有缘份这种东西吗?为什么自己屡次三番的想要离开铁板鸭,最后却总会再和他走到一起。

    铁板鸭还是只有骨气的铁板鸭,如果不是自己服软,他还不救了?曲成溪在心里无声的哂笑了一声,瞧把你能的。

    腹中又开始隐约绞痛起来,曲成溪知道此刻药效只是被灵力暂时缓解,休憩也只是短暂的,可他却不愿想,因为此时此刻身侧的温暖是真实的。

    他疲惫地闭上眼枕着萧璋的胸口,任由那暖烘烘的灵力的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也不想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0章 危险又迷人

    秋夜的露水湿漉漉的粘在林中的树叶上,萧璋风一样的略过,肩膀上就染了微微的潮湿,怀中的人他倒是护得严实,没让曲成溪被树枝露水沾上半点。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曲成溪的脸上,他美艳得过分的面容此时苍白如雪,就连嘴唇的颜色都淡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靠在萧璋怀里,就像个极其精致的玩偶,美得不似真人。

    萧璋的呼吸都放轻了下来,他这辈子没这么抱过谁,搂着曲成溪清瘦的肩膀,只觉得他的身子软得像是水一样,体温都是微凉的。萧璋不敢太用力也不敢松手,生怕用力些触碰他就会碎了似的,这样脆弱的曲成溪,让萧璋忍不住连声音都柔和了下来:“你看看你,最后不还是需要我。”

    曲成溪虚弱地掀起睫毛看他。

    “早些时候跟我好好说,让我一起陪你去秦淮楼多好。你看看,被人用火球砸了吧。你就是太独,有个朋友没坏处的,尤其是我这样靠谱的朋友。”萧璋大言不惭。

    曲成溪把头重新埋在了他怀里:“铁板鸭……”

    “嗯?”萧璋默认了这个称呼,心道阿漾给他起的爱称还挺有特色,估计不会重名。

    曲成溪咕哝道:“你胸口好硬……”

    萧璋失笑,用自己的锦袍把曲成溪一裹,挡住了呼啸的冷风:“有人抱着还嫌这嫌那,你怎么这么娇气?不过别担心,一会儿就给你躺豪华大床。”

    他刚才在来的路上截了一辆马车,因为早就预料到曲成溪之后腹痛加剧可能难以行走,所以提早就让马车在城郊等着,此时应该已经快到了。

    曲成溪不说话了,像个小猫似的在他怀里蜷缩起来,双臂环绕在肚子上。

    萧璋脸上的笑意微微淡去,刚才一路追过来,路上散落着好多蛇尸,还有一些花月教教众七扭八歪的尸体,不是被灵力穿心就是被直接扭断了脖子。

    屈漾杀人的方式太过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习惯杀人的老手。

    这样一个危险妩媚的美人,隐瞒着身份,身上中着不时发作的剧毒,出现在江南,一来就碰上了罕见的星河血梅,还引来了天下第一大□□花月教。

    直觉告诉自己应该离他越远越好,自己现在已经是天境三层,放眼天下都几乎无敌,应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等升仙或者静静养老,而不是搅到这一汪浑水中,给自己找事。

    可是……如果自己今晚不出手,屈漾会是什么下场呢,落到花月教手里,掉层皮都是轻的。

    其实就算是当时屈漾没有向自己服软,自己也会把他救走,安置到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只不过之后不会再陪着他罢了。

    百转千回,终究是自己选的路。

    “阿漾啊,”萧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也就是我这种人帅心善的,会从花月教手中救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一下?”

    曲成溪虚弱地呼吸着,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额头上又溢出了冷汗,双臂在肚子上微微下压了进去。

    萧璋一惊:“又难受了?”

    曲成溪忽的溢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吟,眉头紧蹙弓起身子,双手紧紧攥住腹部的衣物压了下去。

    腹中又开始躁动得厉害,药物的副作用逐渐再次加强,一点点接近了顶峰,灵力的安抚已经不管用了。

    马车就停在城边的竹林外,马车夫正在昏昏欲睡,忽然车上一沉,男人抱着另一人迅速跃进车中,急急敲了两下车厢:“师傅,出城。”

    ***

    江南东部,缎带河在晨曦的薄雾中平静的流淌着,举目越过河往远处看,便能看见一座伟岸的仙山,在云雾缭绕中静静地伫立着。

    平澜派三面傍水,凡人每每远远眺望过去,都要感叹一句美若仙境。

    此时,平澜派内堂里,熏香环绕,一身淡蓝海水江崖纹的女人双手合十站在神龛前,眉目柔和淡然,正虔诚地低声闭目念诵着:“神明在上,愿保佑万民安康,江河富饶。愿保佑我平澜派平安顺遂,不惹繁杂。”

    她睁开眼,点燃三炷香低头祭拜,正将香插-进香炉里,忽然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

    “阿娘!”池清从外面浑身灰土地冲了进来,一头撞进了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

    池盈惊讶了一下,少年时期的孩子都不喜与父母再亲近,池清也早已过了黏着她撒娇的年纪。

    “这是怎么了?”池盈的眼底溢满了温柔,摸了摸怀中池清的头,“怎么弄得一身汗。”

    秦淮楼的一日惊魂在母亲的安抚下彻底从心头消散了,听到那温柔的声音池清鼻子竟然都有点酸,终于有了些自己已经安全了的真实感。

    “阿娘,”池清抬起头看向池盈,“你绝对不会相信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池盈笑着拉着他在一旁的茶座上坐下:“那你跟阿娘好好说说,来,先喝口茶。”她提壶倒出一杯递给池清,醇香的茶在壶里蒸腾的水中打着旋。

    池清顾不上接,迫不及待的把锦囊的开口打开,往池盈面前一递:“阿娘你看,我拿到了一片星河血梅花瓣。”

    啪!

    池盈手中的茶杯瞬间从指间滑落,碎了一地。

    池清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母亲:“我知道这是不详之花,但是咱家和明家是江南最有实力的修仙门派了,我把它带回来就是为了严严实实藏好,不是为了别的。”

    池盈忽的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都有谁知道!”

    池清心头一颤,他印象中母亲向来温婉贤和得几乎有些柔弱,这般震惊紧张到失态的模样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池清吞咽了一下:“明禅……”

    池盈紧张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追问:“只有明家阿禅吗?”

    池清如实道:“还有两个散休大能。”

    池盈的脸色瞬间又要变白,池清赶紧道:“阿娘你别急!”他把在秦淮楼遇到蜘蛛的事情原原本本和池盈说了一遍,说到屈漾和萧无矜时特意描述了一下二人的厉害和对他们几个小辈有多照顾。

    可池盈听完后只是微微平静下来,却并没有半分放松,反倒神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阿娘,屈前辈和萧前辈他们都是好人,你放心吧。”池清扯了扯他母亲的袖子,“再者,这花再不详也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以咱们平澜派的实力难道还怕拿着烫手吗?”

    池盈看着自己初入人世的孩子,心情复杂至极,摇头道:“阿清,你可知朝云派现在是何人掌门?”

    池清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答道:“石惊云。”

    “没错。”池盈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但是你可知,百年前朝云派的掌门一直是萧家。”

    “萧家?”

    “当年萧迹以风云功享誉修仙界,萧家更几乎是六大门派中最鼎盛的门派。可后来萧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瓣星河血梅,他不屑用这种方法提升功力,便把花藏在了门派之中,但正是这一朵花给他引来了杀身之祸。魔教右护法沈为霖为了夺花杀了萧迹和他妻子,朝云派大乱,石惊云自此上位,而沈为霖用了那朵花提升功力,最后成为了新任花月教教主。”

    池清头一次听这故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星河血梅是天下至宝,虽然极其邪性,但修仙之人无不趋之若鹜,也只有你们这些孩子还不在意。”池盈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把锦囊的扣收紧,继而又严肃道:“总之我会将这花深藏在地窖中,此事不可再对任何一人提起,就算是平澜派中人也不可,无论是孩子们还是你的叔叔舅舅阿姨姑姑,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平澜派的核心是由一个大家族构成的,处于重要位置的人都或多或少是亲戚,几十号人其乐融融,平时有芝麻大的事情立刻会传开,大家一起想办法,互相之间信任又热络,几乎没有秘密。

    这是池盈第一次嘱咐池清对家人有所隐瞒,既是如此,足以见得此事有多么重要。

    “我知道了。”池清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池盈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抚摸上池清的脸:“池家和明家互相扶持千年,祖上还是同族兄弟,我相信明禅那孩子的人品也相信明家,只是你说的那两位大能……”

    池清连忙道:“娘亲,他们真的不是坏人!”

    池盈微微笑了一下,柔和的眼底像是湖泊一样沉静:“我知道,娘只是想当面感谢他们救了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帮娘把他们找到吧。”

    ***

    马车轱辘滚过泥土,碾过树叶,驶入城外大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停了下来。

    月色当头,一座一进小院静静地伫立在山洼中。

    萧璋抱着曲成溪跳下马车直奔最里面的正房,曲成溪已经痛的汗如雨下,浑身酥软,捂着肚子动都动不了一下。

    若是在以前,曲成溪绝对不会在自己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候,任由一个不熟的人将他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江湖险恶,人心莫测,这是他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中记的最深的道理。

    但是现在没辙,这人是他自己选的,自己抓着人家衣服求人家救自己的。

    姓萧的真把自己拐了做小媳妇儿他也没办法,总比做沈钦的媳妇儿好。

    哐!

    萧璋一脚踢开门,把曲成溪轻轻放到了一张小榻上。

    曲成溪用仅剩的力气看了一眼四周,只见这大山里的屋子看上去竟然还很干净整洁,并不像许久没有人住的样子,只是深秋凛凛,屋子里冷得一张口就能哈出一口白气。

    曲成溪成功的被冻得抖了一下。

    “我去生火,等我一下。”萧璋见状立刻起身,从墙角拽出炭火盆点上,动作轻车熟路,像是对这里很熟悉,完事又快步回到床边,给曲成溪盖上了被子,“就知道你细皮嫩肉受不得冻,怎么样,现在好点没有?”

    ——你才细皮嫩肉。

    曲成溪痛的意识飘散。——老子小时候寒冬腊月在北方的茅草房里都睡过,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很疼吗?”萧璋弯下腰去,从他这里看过去,曲成溪就是在床上一声不吭地安静侧卧着,大冷天的,他的身上却全是虚汗,淋漓的水光布满了修长的脖颈,双手环抱着腹部,乌黑的长发如瀑散落,有几缕被汗水沾湿在白皙的颊侧,那虚弱的美感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萧璋的喉咙有些发紧,坐到床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阿漾,给我看看你肚子。”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