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囚禁
位于训练场地下的普通禁闭室门口，负责看守的老人看见言澈前来，一时愣了半晌。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言澈良久，又看了看他身后负责押送的护卫，确认道：“言指挥官？”
言澈点点头，平和道：“麻烦您做个记录，我直接进去了。”
老人不解地点头道：“……好。”
禁闭室入口处安静又狭小，站在门口的护卫目送言澈走到最里面，看着他刷终端走进禁闭室内，终于从门口离开。
两人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待完全消失后，禁闭室回归寂静。
禁闭室内，言澈站在原地，望着四周不变的黑暗，轻轻呼出一口气。
言澈今天选择的隔间，是莱伊与吉尔在训练室起冲突时，曾经进过的房间。
那天，两人一里一外，隔着厚重的铁门，聊了许久时间。
言澈还记得，那天他曾经和莱伊说过。
“可你现在这幅样子，就算无止境的陷在谷底里，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幽暗中，言澈想到威尔斯刚刚说的海底断层，双手轻轻握起。
他不会相信威尔斯所说的，如果莱伊死了，威尔斯一定会将莱伊的尸体摆在他面前，让他清楚明白地看见。
就好像那年，威尔斯处死那几名故意放走他的亲卫后，将他和几人的尸体关在一起，所以，莱伊一定还活着……
可就算这样想，在一片寂静中，言澈的指尖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但如果，威尔斯没有骗他呢。
如果莱伊真的死了呢……
是他被威尔斯利用，将莱伊引去的。
如果没有他，莱伊还好好生活在卡洛尔，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饱含忍耐与痛苦的呼吸声，在安静中无限放大。
在一片由迷茫、恐惧和自责交织的黑暗中，言澈始终站在门口，没有挪动一步。
他的身影屹立在原地，仿佛仍然无坚不摧，却又带着微微颤抖，好似一触即碎。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时间刻度在安静中慢慢消失，一道脚步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步履蹒跚，来到言澈身后的门外。
负责看守的老人轻轻敲响铁门，打开门上的小窗口，朝门内喊道。
“言指挥官。”
老人声音古怪，却带着一点和蔼，说道：“刚刚有位名叫茉莉的女孩过来，说你没有吃午饭，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言澈缓缓松开紧闭的双眼，慢慢转身，看向门上的小窗口。
他的嗓音哑极了，带着紧绷的异样感：“麻烦您了。”
老人通过小窗口，将两包饼干塞进房间。
继而，待言澈接过，老人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不解问道：“这里是指挥官用于惩罚队员的禁闭室，言指挥官怎么会来这里？”
言澈与老人有过几面之缘，平静回答道：“我袭击了亲王。”
老人闻言，一时沉默。
继而，老人慢悠悠道：“言指挥官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言澈的回答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嗯，是我鲁莽了，如果更小心些，也许可以成功的。”
狭小的禁闭室，回荡着言澈的声音，将他的话不断加重。
老人有些不解：“您和那位亲王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言澈轻轻点头：“我有一名队员失踪了，与他有关。”
老人：“您居然为了一个队员，去袭击亲王……那是位很重要的队员吗？”
言澈手上用力，捏了捏饼干的包装袋，随着细碎的纸声，他低声道。
“嗯，是很重要的队员。”
随着言澈的话，禁闭室陷入一片安静。
老人沉默片刻，开口道：“可您刚刚也说了，那是位亲王殿下。”
言澈轻抿双唇：“我当然知道。”
老人：“言指挥官是个好人，听我一句劝吧，什么都不要做了，不要再为了已经发生的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言澈透过小窗口，看向老人一片暗色的双眼。
他双手紧握，语气微扬：“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我……”
言澈的话说到一半停下，只剩尾音微颤。
老人见状，语调轻了些：“您已经失去自由了，难道还要再做些什么，在那样的权威前，失去更多吗？”
老人嗓音轻缓，带着岁月过后的沧桑味道。
“我活得比您稍久一些，见过世间更多不公平。在这个大陆上，能左右命运的权利与能力，往往和每个人是否善良无关。在这间禁闭室呆得久了，我有时会想，也许创世神当年想创建的世界，就和这里一样，只是一片不分善恶、什么规则都不会存在的黑暗。若不能看清这一点，难道您以为，等您跌入谷底的那一刻，当彻底坠入身处的黑暗中时，还会有人陪在您的身边吗？”
言澈在老人的话中渐渐垂目，他望着空无一物的幽暗角落，眼中的光一点点淡下。
他并非不知道，其实以他的能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有时觉得自己拥有许多，互相信任的朋友、来自他人的尊重、超越omega极限的成就。
可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因为世界永远不会按他所想，去真正公平的对待他，或对待和他一样的人。
黑暗如同吞噬一般，将那道削瘦的身形一点点吞没。
但就在失落正中，当言澈想到一张总是十分温柔的笑脸时，他的神情猝然一缓。
属于那人的呼吸与语调，交织在他的耳边，让他在此时的安静中，感到一股坚定的温暖。
“不。”言澈轻声道：“会有人陪在我身边的。”
言澈不知道威尔斯所说的海底断层有多黑暗，可如果是莱伊在深渊中等他的话，他很乐意前往。
言澈阖了阖在一片黑暗中格外酸胀的眼，嗓音轻柔，缓缓道：“我知道您想劝我什么，可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要找到他。”
随着声音缓缓散开，老人浑浊的眼中一片专注，望着言澈喃喃的模样。
老人注视着言澈眼底慢慢浮现的暖意，一时迷惘，似是沉浸了良久。
继而，老人收回目光，朝来时走去。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像是不解于言澈的执着，却又隐含一点笑意，带着玩笑的口吻：“既然如此，言指挥官，你的禁闭还有八个小时。你就用这个时间，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要如何做吧。”-
黄昏时分，随着汽笛声响起，在众人的欢送中，威尔斯亲王从黑暗森林管局离开，乘坐游轮缓缓驶入大海。
码头一角，希洛尔与罗姆隐藏在角落，望着游轮离开的方向，神情格外晦暗。
希洛尔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没有找到莱伊的下落。
他的搭档就这样消失在海岛上，一点头绪都没留下。
昏暗中，罗姆开口道：“不然，我先想办法把你送回卡洛尔吧。这件事这么严重，你也许需要当面和芙莉达商讨下后续如何处。”
希洛尔严肃地摇摇头：“我不回去。”
他打开终端窗口，海域地图上，代表威尔斯的游轮定位的红点正在一点点远离海岛。
希洛尔：“等女皇的调令下来，我就马上去追威尔斯。”-
位于南方的繁茂森林，此时沐浴在一片阳光中。
一座小型瀑布一旁，一道身影靠在巨石上，仿佛睡得格外香甜。
不多时，水声渐渐纷乱，惊扰了梦中的人影。
那人指尖轻动，继而，双眼缓缓睁开。
浅粉色的瞳孔倒映出满溢暖阳的森林，带着一点初醒时的毫不设防，看起来格外温软。
可下一秒，那道目光蓦然凌厉起来。
莱伊瞬间清醒，从地上站起，继而压低身子背靠在石边，看向周围的森林。
溪流中的浅水格外清冽，身后瀑布水声轻鸣，清脆鸟啼从树影间传出，到处一片祥和。
很快，莱伊凭借记忆中的画面，认出了这里是哪。
就在他刚刚来到黑暗森林管局的那几天，言澈为了测试破译者最新更新的技能释放，曾经和他一起进过一次游戏。
而后在测试新发布的信息素训练中，他也曾和队友一起进入过这片森林的复刻地图。
那时言澈说过，这里是位于桑赫斯坦南方的布玛森林。
可莱伊不解，威尔斯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片森林里来？
随着莱伊疑惑皱眉，不经意间，他看见视线角落的游戏面板，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不是真实的布玛森林，这是……全息地图。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如同系统播报一般，从上空直直传来。
“莱伊布莱克。”
莱伊抬头，看向上方虚假的天空。
威尔斯的声音含着笑意：“你终于醒了？”
莱伊慢慢直起身子，神情夹杂一丝凝重。
很快，他扯出一个笑容，问道：“不打算弄个全息投影，跟我面对面谈吗？”
游轮内部的控制室中，威尔斯站在巨型投影前，望着屏幕中的莱伊，对着麦克风答道：“我觉得这样和你说话，更符合你阶下囚的身份。”
莱伊开门见山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威尔斯：“那你要问自己，明明是个暗杀者，却为什么偏偏不懂，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莱伊微微皱眉，想了片刻，问道：“……度林？”
“你不该放他回迪兰特联邦。”威尔斯道：“像他这样的人，离开黑暗森林管局，根本活不下去。”
莱伊眼底一暗：“你杀了他？”
威尔斯笑道：“何必在意一个异国人的生死呢？我们还是聊一聊，有关你的异能吧。”
莱伊：“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我？”
威尔斯：“你和爱丽丝交过手，应该见过她腺体外的星芒刻印吧。”
莱伊双手抱臂，靠上石壁，看似格外轻松：“那我倒是没看出，向来备受赞誉的威尔斯亲王，竟然想学一名omega，弄一个那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在身上……怎么，你自己的异能不好用吗？”
威尔斯听着莱伊的讥讽，微微停顿片刻，继而，他问道：“那你知道，爱丽丝身上多出来的异能，原本是谁的吗？”
莱伊：“你指的是那份剥夺他人异能，由自己使用的力量？”
威尔斯：“没错。”
莱伊耸肩：“按照分工，收集情报的工作，一向不归我负责。”
威尔斯望着莱伊被困在全息游戏中，却还毫无恐惧的模样，声音低沉了些：“你就一点也不害怕，我对你的身体做什么吗？”
莱伊微微抬眼，眼中一片不屑：“如果你敢的话，我们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对话。”
他唇角微勾：“你现在到底听命于谁？明明那么不愿意屈服于女皇，怎么还会主动给自己找主人？威尔斯，你可真奇怪啊。”
屏幕前，威尔斯看着莱伊微扬的嘴角，眼中一片阴狠。
他问道：“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莱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只是个负责执行的手下，我才是特邀嘉宾，你该对我恭敬些。”
“恭敬？”威尔斯道：“你被我关在这里，还觉得我该对你恭敬些？”
莱伊：“那你们究竟需要我配合什么？我提醒你，求人也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威尔斯轻轻咬牙：“我根本不需要求你。只是有人要我把一些陈年往事告知给你，对你来说，知道真相，应该感谢我才对。”
控制室内，威尔斯将一张照片投影进游戏。
一个小型面板在莱伊眼前展开，照片中的少女看起来格外阳光，正站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港口花坛一旁，一头蓬松卷发垂到后腰，面容与莱伊有几分相似。
莱伊神情微楞，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我母亲小时候的照片？”
威尔斯：“在异能管局的档案中，你母亲的异能是预言。但其实，那根本不是她的异能，她真正的异能，就是那份现在被转存到爱丽丝身上的星芒刻印，那份将他人的异能抢为己用的力量。”
森林中，莱伊眉心深深皱起：“你说什么？”
“做一个被母亲保护长大的孩子真好啊，什么真相都不用知晓。”威尔斯口吻微妙，笑道：“爱丽丝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母亲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
莱伊闻言，双唇轻轻抿起。
“九年前，你身为玛丽安的儿子，一直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可因为布莱克庄园保护严密，玛丽安也对你寸步不离，我们迟迟无法下手，校验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我们所要的人选。后来，你母亲发现了我们，僵持了几个月后，她主动提出交涉。”
威尔斯口吻轻快：“那时候，因为西部战争，布莱克公爵被迫离开卡洛尔。上主用你的性命做要挟，玛丽安在无奈之下，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现在，是时候换你做出选择了。”
莱伊双眼露出凝重：“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自己和言澈之间选择。”
“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要公开「无具象」异能者的身份。”威尔斯：“不过不是你，就会是言澈，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你既然继承了你母亲的相貌和高阶异能，那么，她那为了所爱之人自我奉献的精神，你有没有一起继承？”
莱伊轻笑一声，问道：“所以你在得知我是「无具象」异能者后，看到了不用献祭言澈的曙光，就马不停蹄跑来了黑暗森林管局？”
“当然。”威尔斯道：“为了言澈，你必须去死。”
莱伊讥讽道：“听你的话，你好像很在乎言澈。”
威尔斯阴恻道：“我到目前为止没有杀你，是因为你要替言澈去死。否则，早在昨晚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不会放过你。”
莱伊双眼微眯：“我昏迷了多久，言澈还好吗？”
“你还有心情关心他？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威尔斯道：“你还是想想，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该怎么渡过吧。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也许可以考虑，让你在这所全息监牢里过得舒服一些。”
莱伊环顾四周，完全没有看到空气墙的柔光。
他点头道：“这么大的监牢，我还是第一次见。”
威尔斯：“用全息世界来关你，是不是很合适？既然知道你是那么优秀的异能者，对付你，当然要有些特别的准备。你可以在这里尽情施展你的异能，但无论如何，你都逃不出来。”
莱伊听着威尔斯的话，不置可否，发出一声嗤笑。
威尔斯压抑怒火，低声道：“好了，我没时间和你闲谈，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只要开口，会有人转达给我。”
说着，威尔斯抬起手，准备摘下专用终端。
就在这时，莱伊直白开口：“不用想了，我可以帮你们。”
他站在一片树影间，阳光细碎洒在身上。
莱伊平静道：“无论是异能，还是我的命，只要你不再纠缠言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第82章 筑巢反应
言澈走出禁闭室大门时，老人探头询问。
“冷静下来了吗，言指挥官？”
言澈一脸沉静，答道：“嗯。”
老人干枯的手划过终端画面：“那么，您的禁闭时间已经结束，可以离开了。”
宿舍大厅，茉莉与安德里亚等在桌边，见到言澈远远走来，立刻围上前去。
茉莉十分焦急，对言澈问道：“队长，黑暗森林管局来人，说桑赫斯坦方确认，莱伊在境外死亡，这是什么回事？他死了？”
言澈看向几人，回答道：“嗯，是的。”
几人闻言，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言澈看向安德里亚：“通知安提和蒂尔，明天开始用训练模式适应暗箱技能。所有新队员，按职阶进行评选赛，以排名顺位补进首发队伍。另外，联系除了德尔兰以外的友好国，从明天开始进行B队训练赛，让那个名叫那菲特的替补指挥官，从明天开始实战。”
安德里亚顿了顿：“莱伊是怎么死的？”
言澈：“公示上不是写了吗？”
安德里亚：“突发急症？那尸体呢？”
言澈越过两人，脚下没有一丝停顿，朝宿舍走去：“被带走了。”
两人的视线追随着言澈一起移动，回过身后，望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
安静中，安德里亚朝茉莉问道：“你信吗？”
茉莉摇摇头，又道：“……可管局送来公示上，有女皇和内阁的印章。”
安德里亚：“那就是有古怪，但队长不肯说。”
茉莉想了想，朝言澈的背影追去。
宿舍楼的楼梯拐角处，茉莉追上言澈。
她喊住言澈上楼的身影，仰着头，一张脸皱皱巴巴，小心问道：“队长，你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亲王，也和莱伊有关吗？”
言澈一手扶在楼梯栏杆上，回身看向茉莉。
队员担心的神情，让言澈下意识顿了顿。
继而，他紧绷的神情渐渐松下，安抚道。
“茉莉，你不用担心任何事。”
茉莉闻言，微微皱眉，露出一个不解神情。
在禁闭室里，言澈花了八个小时，想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莱伊为什么会“死”。
言澈沉声道：“我不会有事，前线小组也不会有事，莱伊死后，一切就和原来一样，就像他从没有来过这里。”
茉莉：“怎、怎么能这样？他是正式选拔来的选手，和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啊。”
眼看茉莉眉头紧锁，言澈平淡道：“可也许，这是莱伊唯一想要的。”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还有事，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全部想好之后，明天再来找我。”
言澈说完，继续上楼，朝房间走去。
安静中，他回到安静冷清的房间，闻见空气中残留的味道，脚步顿了顿。
继而，言澈脱下外套，走到书桌一旁坐下。
随着终端面板一个一个展开，言澈点开有关威尔斯的最新新闻，果然看到威尔斯继续巡查商贸航线的消息。
他在椅子上坐了片刻，继而找到一个联系方式，果断打出电话。
待几声提示音后，对面人接起。
言澈：“劳狄斯。”
对面劳狄斯有些疑惑，问道：“言澈？”
按照分别时说的，劳狄斯本以为言澈不会再联系他了。
很快，劳狄斯问道：“有什么事吗？”
言澈：“你回到威尔斯的庄园了吗？”
“已经到了。”劳狄斯道。
言澈：“什么时候到的？”
劳狄斯：“就在不久前，昨夜轮船绕路去了一趟科露丝港，搬卸货物浪费了一些时间，下午刚刚抵达。”
言澈的语气有些迟疑：“科露丝港？”
劳狄斯：“轮船正好要运一套备用驾舱与观赛设备到科露丝港，所以绕了一下。”
言澈想了想，又问道：“庄园里的人有说威尔斯什么时候回来吗？”
劳狄斯：“亲王殿下不是去巡查航线了吗，至少也要下个月回来。”
言澈：“他昨夜来了黑暗森林管局，不过刚刚已经离开了。”
劳狄斯闻言，意外道：“是吗？这我还真没听说。”
今日的亲王庄园沉浸在一片寒凉雨水中，劳狄斯站在窗内，一边和言澈通电话，一边看向窗外的漆黑雨帘。
劳狄斯沉静片刻，问道：“有发生什么事吗？”
言澈的嗓音一片平稳：“没发生什么，只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如果威尔斯回到庄园，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声？”
劳狄斯欣然应下：“当然可以。”
不多时，两人挂断电话。
劳狄斯面朝雨帘，打开终端里的天气预测控件。
地图窗口中，雨水范围覆盖整片沿海地带，从庄园所在的西南开始，横跨布玛森林与所有海边小镇，直到最南端的科露丝港口。
劳狄斯坐在窗口，静静思索半晌，继而，他拿起衣服走出房门-
全息生成的布玛森林中，莱伊行走在雨里，花了点时间寻找空气墙范围。
可随着他穿过森林，却仍没有看到任何空气墙的踪迹，只远远望见一片尖顶建筑。
森林中开始渐渐出现小路，莱伊一路前行，走进这座港口小镇。
此时的小镇隐在雨中，但仍然不难看出，因商贸繁盛，四周到处精美绝伦。
靠近港口一旁的几间私人宅邸，除去满溢金光的装饰外，还透露着古老尊贵的气息。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到处一片晦暗，雨声混乱不休。
由系统生成的街道空无一人，看起来格外萧条。
莱伊走到港口附近，随意找了处临海的商铺避雨。
雨声随着关门被隔绝在外，他胡乱甩了甩头，又把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拧了拧，继而站在玻璃展窗后，朝窗外的海面望去。
雨声渐渐使心安静下来，随着似有若无的海浪声，莱伊看着雨中的大海，忽而有些安静。
因不能辨别自己的所在位置，所以莱伊不知道，言澈是不是位于他现在注视的方向。
可他知道，他迟迟未归，当言澈看到那个假身份的死亡信息后，以言澈的冷静和聪明，应该能马上明白，他有事要处，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一时间，莱伊目光阴暗，想到在前夜，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杀掉威尔斯，却又被爱丽丝拦下。
可既然，暗杀的计划失败，那就只能按照后续方案，正好利用威尔斯想引他出现，顺势接近等人所在的邪教。
在从前所有需要潜入的任务中，因为暗杀对象大多不知道他的能力，他伪装起来格外轻松。
可他此前曾经用高阶异能身份引来爱丽丝，他知道，无论他怎么示弱，威尔斯也不会相信他。
而此时此刻，相较于杀掉威尔斯，唯一仅剩的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根据他和希洛尔的计划，那位代号名为“变量”的罗姆，已经在两人的利用下彻底暴露了。
希洛尔曾在一开始就说过，罗姆在黑暗森林管局潜伏了整整九年，却连一个爱丽丝都没有查清楚，很怀疑他对帝国是否仍然忠心。
当爱丽丝多次提起过他的母亲后，这里面最关键的内容，就是罗姆在九年前来到黑暗森林管局，正好和他母亲在九年前死亡吻合。
可当莱伊想到罗姆，他又莫名觉得，罗姆最后的话好似有些奇怪。
一个背叛者，在最后特意提到女皇陛下对他深信不疑……以罗姆的为人看起来，他应该没有这么自大才对。
窗外雨幕浑浊，将原本优美的风景揉成一副脏兮兮的油画。
想到最后，最重要的，是在所有事情中，莱伊也的确没有想到，威尔斯会用全息地图来关他。
不管是跟随威尔斯的游轮前往麦勒帝国、还是返回桑赫斯坦，希洛尔都要拿到许可和调令才能离开黑暗森林管局，这至少需要一天时间。
更何况，实际说来，就算希洛尔不顾许可，也必须要等到有客轮出海，才能顺利离开海岛。
……在希洛尔想办法到来之前，他可能没办法自己出去了。
阴沉的气压中，莱伊想到可能要很久不能见到言澈，心情变得不好了些。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下次再见面时，可以用真正的名字回到队里，还想到言澈一贯的作风，也许会因他私自离队，罚他写篇超长的检讨来，表情又变得活泼了些。
雨声中，莱伊远眺海面，表情一度和缓。
只是他还很想知道，言澈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担心他。
只那么需要一点点，他就会很开心。
水汽浑浊中，莱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双手交叉，盘在胸前，仰头问道：“有人吗？”
控制室内，负责监控莱伊一举一动的技术人员顿了顿。
莱伊：“能调一下天气系统吗？我不喜欢下雨天。”
技术人员：“……”
莱伊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复，皱眉问道：“我已经说了，我可以配合你们。”
他看似不满极了：“去问问威尔斯，究竟还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同一时间，黑暗森林管局中央高塔高层。
精美至极的房间内，一人靠座在沙发上。
他脸上戴着一副遮盖双眼的白色面具，侧面雕刻着古怪的星月与宗教刻印，看起来十分神圣。
面具下方露出的脸上，深纹密布纵横，看起来格外苍老。
老人顿了顿，确认道：“你说，莱伊同意了？”
在老人身前不远处，威尔斯的身影由全息技术投影而出：“是，他已经同意了。”
“这么快……”老人低声道：“他和玛丽安果然很像，不过，他有和他的母亲一样，提出什么要求吗？”
威尔斯的声音有些生硬，开口道：“莱伊说，需要我承诺不再纠缠言澈。”
“答应他。”老人道：“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的吧？”
在威尔斯的沉默中，老人不解道：“你不是一直都愿意，把言澈献给我吗？”
威尔斯：“可既然有莱伊……”
老人听着，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眼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威尔斯，我和你说过，权利和言澈，你只能选一个。这句话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一如既往地生效。”
随着老人的话，威尔斯眼底划过一道浓重的不甘心。
他停顿片刻，继而答允道：“我知道了。”
不久后，两人结束会面。
威尔斯的全息投影在房间消失，房内只剩台灯发出的微弱光芒。
一道人影从隔间门走入，静静立在门口。
老人抬头，朝爱丽丝看去。
他嗓音和缓，说道：“莱伊已经同意了。”
爱丽丝的身体微微僵硬，继而稍稍低头，说道：“上次取血后，我故意隐瞒莱伊是「无具象」异能者的身份……我很抱歉。”
老人摆了摆手：“不必道歉，你们是亲人，我能解。”
爱丽丝深深低头，没有接话。
老人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按照计划，你找机会动身，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送去威尔斯的庄园吧。”
爱丽丝点头：“是。”
“还有。”老人想了想，在一片黑暗中，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
他开口提到：“在你离开之前，去帮一帮那位言指挥官吧。”-
莱伊在地图中等了良久，没等到雨停，先一步等来了威尔斯的声音。
威尔斯看见莱伊已经来到科露丝港，露出一点意外神情，揶揄道：“你还挺能跑的。”
莱伊闻声，笑着问到：“去问过你的主人了？可以把我放出去了？”
威尔斯：“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至于要不要把你放出去……难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莱伊：“可你总不能把我一直关在全息世界里，带着我去麦勒帝国视察商贸航线吧？”
“我正有此意。”威尔斯道：“这里是科露丝港口，你母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你就在这里生活半个月，然后，和我一起回桑赫斯坦吧。”-
随着气温飞速下降，黑暗森林管局迎来金秋的第一次台风。
台风共持续七天时间，呼啸声时断时续。
随后接踵而来的训练、比赛，直到忙碌结束，距离那位名叫莱伊的选手“死去”，已经过去整整半月时间。
冷静下来的言澈有条不紊，持续着日常工作，看起来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当做莱伊从没有出现过。
当众人再次从一场比赛中返回现实后，言澈的发情期如期到来。
深夜时分，一间已经失去主人的房间中，房内堆满了遗留下来的衣物，将床上蜷缩的人影牢牢围住。
不受控制的信息素中，床沿下方散落着几只空空如也的注射型抑制剂，看起来十分醒目，合着飘荡在空气中的呜咽声，衬得整个房间格外晦暗。
一片夜色中，言澈全身颤抖，手指不断用力，交叉在布料间。
随着半月时间过去，现在在岛上所有地方，就只剩这间宿舍、和这些被留下的衣物上，还剩最后一点属于莱伊的信息素。
信息素通过呼吸，没入身体时，带着平静又温暖的味道，将言澈体内的热度安抚，却又像看不见的细线一般，将他的心越缠越紧。
原本住在楼里的约瑟夫等人被赶走，此时楼下的公共休息室里，茉莉正与从医疗中心赶来的beta医生面面相觑。
茉莉坚持道：“队长身上没有标记！”
对面的beta医生也很坚持：“可言指挥官现在的情形，就是omega的筑巢反应。”
眼看两人各执一词，不远处正在恶补暗箱技能的安提没有抬头，只默默道：“可能，还是有标记吧。”
茉莉转头，看向安提。
安提仍然没抬头，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轻快道。
“队长的这里被标记了。”
随着他的动作，公共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
茉莉简直快疯了：“这合吗！？”
Beta医生也很震惊：“不合吧！？”
“那怎么办？”安提尝试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要我现在上楼，标记队长吗？”
与此同时，房间内，言澈的喘息声越来越哑。
因缺少alpha信息素所造成的不安与紧张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渴望撕碎智与坚持，只剩下一片近乎痛感的绝望。
就在这时，随着阳台门被人轻车熟路打开，言澈手上失力，骤然松开，陷入一片梦中。
床上，言澈被光雾包裹，眉头渐渐松开。
不请自来的爱丽丝坐到床边的沙发上，望着言澈的身影，托着腮想了片刻。
她也不太能解，为什么言澈会有筑巢反应。
可既然上主说，要她帮帮言澈，那她此时必须出手，否则言澈一旦陷入崩溃，只怕又要大病一场。
安静中，爱丽丝持续释放着言澈的异能，突然感觉到一点抗拒，从梦中传来。
紧接着，言澈身上的光雾散开，刚刚还陷在梦里的人瞬间苏醒，在一片衣物间起身，朝爱丽丝看去。
言澈目光恍惚，但仍难掩警惕，他望着微楞的爱丽丝，喘息声十分干涸。
爱丽丝愣了半晌，失笑道：“……你都这样了，还能分辨出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从梦里挣脱出来？”
言澈眉头紧锁，嗓音沙哑：“又是你。”
爱丽丝：“你梦见什么了？竟然这么快就能反映过来那不是真的。”
随着爱丽丝的话，言澈轻轻咬了咬牙。
他只是梦见……那张公示上的名字，从莱伊温彻斯特，变成了莱伊布莱克。
言澈轻喘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帮你的。”爱丽丝道：“明明你也可以引自己入梦，为什么不肯这么做？”
言澈：“这不需要你管。”
爱丽丝看着言澈布满红潮，却又十分冰冷的脸，直白道：“莱伊没有死，你不要这样。”
言澈听见熟悉的名字，呼吸轻了一瞬。
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中，让他双唇轻轻蠕动。
“我知道。”言澈道。
爱丽丝看着言澈隐含难过的脸，渐渐在那张脸上，看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安静中，她忽而开口，莫名问道：“对你来说，莱伊这个人是不是哪里都好，却一点也不真实。”
言澈微微一愣，看向爱丽丝的脸。
爱丽丝：“威尔斯应该已经告诉你了，莱伊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战争游戏的指挥官，可他是女皇暗杀小组的暗杀者，就算他能找到各种方法接近你，但你们总归是不同路上的人。”
言澈神情晦暗：“你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这些？”
“同是omega，我想让你少吃点苦。”爱丽丝道：“何必真的爱上alpha，你应该更爱自己。”
言澈：“我没有不爱自己。”
他指尖抵入掌中：“我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靠梦境来麻痹自己。”
爱丽丝闻言，耸了耸肩：“真不懂你们这种总有莫名其妙坚持的人，不过我说得也没错，就像你喜欢温暖、喜欢团队合作，可莱伊的选择，永远只会是独自一人、隐藏在无法见光的角落。对你而言，他永远会有无数秘密。你真的能接受，是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吗？”
随着爱丽丝的话，言澈脑海中属于莱伊的脸，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
那些属于一位“暗箱操控者”的过往，渐渐被“暗杀者”代替，变成一片不可窥探的黑暗。
爱丽丝说着，手胡乱指了指：“不过，实话实说，如果他知道他走后你会变成这样，他应该不会轻易离开。”
她有点好奇：“你怪莱伊吗？”
言澈双唇紧绷，双眼深深阖了阖，没有回答爱丽丝的问题。
他只是问道：“你和莱伊，到底是什么关系？”
爱丽丝想了想，答道：“我们是亲人，但互相憎恶。”
言澈听见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将爱丽丝的脸仔细看过。
言澈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可既然你们互相憎恶，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如果你要帮我渡过发情期，只需要用异能催眠我，就足够了吧。”
爱丽丝：“我只是很想开导开导你，劝你放弃我那讨人厌的侄子，这样如果他有命回来，却看见心爱的人离他而去，我会很开心。”
言澈看着爱丽丝弯弯笑起的眼睛，一时觉得爱丽丝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和莱伊很像亲人。
言澈：“可我还没有选择他，何谈什么放弃。”
一时间，爱丽丝挑眉，看向言澈的脸，问道：“是吗？”
反问中，言澈慢慢喘气，认真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离开吧。”
他不会真的相信，爱丽丝只是来帮他渡过发情期。
可他知道爱丽丝和威尔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无论是发情期，还是再多的东西，他都不需要。
对面的爱丽丝看着言澈布满拒绝的脸，听出这句话中的潜台词。
她想了片刻，继而口吻微妙，说道：“既然你已经有计划了，那好像的确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爱丽丝说着，从沙发上起身，转身离开前，又忽而想起一件事来。
她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玻璃小瓶，朝床上的言澈扔去。
“这个给你吧，里面应该有些保存完好的信息素。”
言澈接住瓶子，借着月光，看向里面深红色的浓稠液体。
爱丽丝：“这是上次从莱伊身上取出来的血。”
言澈用力皱眉：“你——”
爱丽丝笑道：“别乱动了，站都站不住，还想和我动手？”
她说着，迈步朝露台走去，只留下最后一句：“我们应该很快会再见，希望你到时可以生龙活虎，言指挥官。”
随着爱丽丝离开，短暂开启的露台门卷入一点冷风。
言澈重新陷入一片压抑的黑暗中，窒息感再次来袭。
握着玻璃小瓶的手不断紧握，却又在某一个瞬间，好似珍重万千，豁然松开了紧握的手
迷离中，言澈强撑着意识，拿过一旁的终端，查看之前发出的消息有没有收到回复。
而就在今天，时隔半个月，对话框中的回复终于有了变化。
劳狄斯的回答，从千篇一律的“还没有具体消息”，一跃变为了：“亲王殿下应该会在明天抵达庄园”。
布满体温与衣物的温暖巢穴中，言澈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抱紧身体，指尖一颤一颤，给劳狄斯发去消息。
“明天见面后，替我当面告诉威尔斯，我同意他的求婚。”
“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再见莱伊一面。”
第83章 内部联络
清晨的海岛码头，海鸟飞过时，看起来格外祥和。
巨大游轮停在碧波中央，彰显着无匹的尊贵。
言澈因在发情期触发筑巢反应，在床上修养了数日，而后他又花了几天时间，交接好所有工作，直到威尔斯特意派来接人的巨大游轮，在今日清晨抵达。
因消息还未完全在海岛上传开，言澈可以安静的离开。
他还特意嘱咐所有人，不需要去码头送他。
随着言澈没有出现，今天的训练室里格外安静。
安德里亚站在众人面前，一边分配训练任务，一边给迟到的茉莉发去消息。
大海的另一边，科露丝港同样从安宁中缓缓苏醒。
浅色的尖顶建筑沐浴在阳光中，发着淡淡柔光。
不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不断闪烁着碎光，与晴朗的天际融合在一起。
整个港口集市从清晨开始人声鼎沸，到处车水马龙。
随着一道惊呼从街头响起，不多时，整片街道议论纷纷。
在当地资讯的第一页，官方公告刚刚发布，掌管南部所有港口贸易的威尔斯亲王，终于又要成婚了。
为此，亲王还特意至电到卡洛尔，向布莱克公爵言明，借用了温莎子爵死后留下的半山古堡，用于迎娶王妃的婚礼。
此时的全息空间中，晨光和煦而梦幻。
俯瞰小镇的古老城堡伫立在半山腰，最高处的阁楼上，一人高高坐在窗沿上，一腿盘在身前，另一条腿在窗外荡来荡去。
莱伊手上拿着一个面包圈，右手不停搓碎，继而撒到窗外的露台上。
海鸟盘旋在阁楼外，不时下来啄食。
安静的港口中，只有怡人的海风吹拂过稍长发梢，莱伊晃了晃腿，抬头道：“我还想要个甜牛奶。”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淡光过后，一杯冒着热气的甜牛奶出现在窗台一旁的矮桌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叮嘱：“莱伊先生，你可能需要快些喝完，因为五分钟后，我将强制您进入休眠状态。”
诸如此类的强制休眠，这一阵子时有发生。
莱伊猜测，可能是威尔斯带着他在群岛间四处航行，每当停靠港口时，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故意为之。
而这位一直监控他的工作人员格外尽忠职守，几乎24小时无休，只要他开口，都能得到回应。
晨光中，莱伊端起牛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道：“大清早就强制休眠？”
“不会很久的。”负责看管的技术人员说道：“大概三个小时您就可以回到这里。”
莱伊微微歪头：“这么快？”
技术人员：“如果您想多休息一会的话，我也可以帮您调整时间。”
“那倒是不用。”莱伊轻轻笑起：“按时叫醒我吧，我还想继续看那本昨天在城堡里发现的故事书。”
五分钟倒计时后，莱伊被强制进入休眠。
不多时，亲王庄园的码头上，一辆小型货轮驶入海岸，朝着科露丝港缓缓驶去。
小型货轮沿着海岸航行，在两个小时后抵达港口。
一台全息驾舱在众人的搬运下，从出货口一路送上车，经过喧闹的港口与安静的城镇，抵达半山城堡中。
城堡后门处，一位接到命令的城堡管员站在岔路口，早已等待良久。
他远远见到车，有条不紊签好所有交接文件，指挥众人将东西搬运到城堡的地下室里。
干净整洁的地下室中，提前准备好的备用驾舱已经在清晨抵达，此时正在角落中静立。
几人将这台新运来的驾舱放置在屋内正中，继而又花了一点时间，处驾舱与监控设备之间的连接。
不多时，几人配置好一切，从房间离开。
安静中，那名技术人员刚准备启动系统，将驾舱中的人从强制睡眠中解放出来。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还有一个人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技术人员抬头，朝那人看去，不解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城堡管员看了看房内的驾舱，问道：“亲王殿下难道不光要在这里成婚，还要在这里打全息游戏？”
技术人员闻言，一本正经：“这和你无关，还请不要过问。”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强硬，随着管员离开，技术人员启动系统，将莱伊唤醒。
他没有注意到，门外一道身影并没有离远，而是潜伏拐角处，若有所思望着大门。
全息世界中，莱伊苏醒后，走回城堡卧室，按他早上所说，躺在躺椅上看起书来。
在这本书中，作者用可爱的插图、和一句句简单的文字，描述着一位美丽、善良、却又低贱的omega奴隶少年，在服役的城堡受尽虐待后，毅然决然逃出城堡，又误打误撞走入森林，几经磨难，终于邂逅了英俊的精灵王子。
总体来说，这是本十分经典的冒险童话。
可在莱伊看来，这本故事书十分奇怪，至少，与他小时候听过的冒险故事相差很大。
因为他觉得，作者总是在不经意间，朝这本书的阅读者发问：就算这名少年只是个奴隶，但他是否也值得有尊严的活着。
莱伊不知道他外祖的城堡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书，但至少，以他母亲那样的性格，应当不会是书中那位每日用皮鞭鞭打少年的恶毒公主。
时间在无聊的阅读中悄然前行，直到午后多时。
莱伊读完全本，用食指与拇指捏着书脊，将故事书拎在空中晃来晃去，再次开口：“有点无聊，能给我找本其他书送进来吗？”
一片安静中，莱伊没得到任何回复。
他微微抬头，疑惑了半晌。
继而，他终于确定，那位一向尽忠职守工作人员，好像终于溜号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声带着一点疑惑与震惊，试探问道。
“莱伊？！”
莱伊听出这道身影的主人，捏着书的手愣了愣，眼睛也微微睁了睁。
莱伊：“劳狄斯？”-
巨大游轮下层的货物区中，希洛尔躲在一堆布满灰尘的大型零件当中，面前展开着无数情报面板。
这二十几天来，他假装查莱伊的下落，实际一直在查那位温莎子爵。
动力引擎室应该就在他不远处，整个货物区憋闷异常，还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
可希洛尔格外专注，没有露出一点不悦。
随着时间，巨轮在深海中不断航行，希洛尔叼着能量棒，刚要伸个懒腰。
突然，他视线右下的位置，弹出了一个通话窗口。
因终端内部搭载的情报系统，希洛尔一眼就看到来电的人名。
他不解至极，狐疑接下劳狄斯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莱伊的微小嗓音，出现在轰响的引擎声中。
莱伊：“希洛尔，是我。”
希洛尔愣了两秒，声音有点激动：“莱伊？”
莱伊：“是。”
希洛尔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你果然还活着。”
莱伊：“我时间不多，说重点。”
地下室中，技术人员吃了管员特别准备的催眠午饭，此时虽然睡着，但睡得很不稳当。
管员一旁，劳狄斯将终端举到麦克风附近，帮莱伊打了一通来之不易的电话。
希洛尔闻言，顾不上其他，思绪快速道：“我把罗姆是叛徒的事上报给芙莉达，可芙莉达却说，女皇命我不要插手罗姆的决定，按原计划来找你。我已经拿到调令了，但黑暗森林管局附近一直在刮台风，我刚刚找到船偷渡出海，正在返回桑赫斯坦的路上，目的地是科露丝港，你在哪里？”
眼看莱伊卡壳，劳狄斯适时插话：“他就在科露丝港，这里是温莎子爵的半山城堡。”
希洛尔听见陌生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劳狄斯？”
劳狄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应道：“嗯。”
莱伊：“那罗姆有和你一起出海吗？”
“没有。”希洛尔道：“他还在黑暗森林管局。”
莱伊：“你什么时候能抵达？”
希洛尔：“我也不知道，可通过距离推算，明早前肯定可以到达，我们在哪里碰头？”
“我们先不碰头。”莱伊道：“爱丽丝腺体处星芒痕迹是我母亲的异能，威尔斯也想要我身上的异能，我已经答应把异能给他，我想知道他需要怎么操作，再看看能不能揪出爱丽丝口中的上主。”
希洛尔觉得搭档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很值得骄傲，哽咽问道：“那你被关在哪里了，用不用我给你送条棉被？”
说道这个，莱伊很是不快：“我被威尔斯关在全息地图里。”
“哇……”希洛尔感叹：“威尔斯好有新意。”
莱伊：“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威尔斯都没有告诉我，但他每天都会来看看我，从他的语气看来，他非常满意我愿意配合。而且这几天以来，他好像越来越高兴，警惕心正在一点点放松。只是我觉得，他这么放松，应该代表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不会很快执行。”
希洛尔：“那我要怎么联系你？”
“等我联系你吧。”莱伊道：“如果我有危险，或需要你来城堡里找我的话，我会想办法发出一个你能分辨出来的信号。”
希洛尔想了想：“好，我知道了。对了，你让我查的温莎子爵，我查到一些奇怪的线索，但并不是很具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或需要一些灵感把所有信息串联起来。我目前能知道的，就是温莎子爵的后半生非常热衷于慈善，可没有任何记录显示，他培养过什么有能之士。”
莱伊：“你的意思是说，他培养了许多人，但那些人都十分平庸，或者根本没有进入社会，是吗？”
希洛尔：“对，这其实有些牵强，并不能作为疑点，我还要再去确认。”
“对了。”提起温莎子爵，莱伊道：“顺便帮我查一本故事书。”
希洛尔不解：“故事书？”
“叫凡尔蒂与精灵王子。”莱伊的声音有些疑惑：“在我外祖父房间找到的，查查作者是谁。”
希洛尔闻言，立刻应下：“好，我来查。”
莱伊：“看守随时都会醒，如果你没别的事，那我就先挂了。”
希洛尔闻言，直觉有哪里不对，脱口而出道：“等等等等先别挂——我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
莱伊淡淡道：“不重要的话，等任务结束再说吧。”
“重要。”希洛尔一边想，一边念叨道：“我这些天太紧张了，自从你丢了，我每天晚上都梦见被芙莉达和老公爵联手追杀，女皇也不管我的死活，你别着急，让我想想……”
希洛尔念叨到一半，突然停下，继而大叫一声：“啊！”
一时间，整个全息地图里都回荡着希洛尔高分贝的喊声。
莱伊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脑壳，实在不解希洛尔为什么突然发疯：“……你干什么？”
希洛尔结结巴巴，声音再次回荡在整个全息地图里。
“天天天天呐！我居然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言澈答应了威尔斯的求婚！”
“我现在蹭的船，就是言澈前往科露丝港与威尔斯举行婚礼的游轮！”
第84章 放我出去
全息空间中，莱伊全身定住。
他愣了几秒，才回复道：“……你在说什么啊？”
希洛尔语气急切：“是真的！具体因为什么我不知道，还有，就在你被带走的第二天，言澈自己跑去找威尔斯，被威尔斯关了半天禁闭室。”
暖阳顺着古堡高耸的大窗溢入房间，莱伊站在阳光里，眉心死死拧起。
他良久没说话，表情充满难以言喻的微妙，最后才喃喃道：“为什么？”
随着莱伊不解，举着终端的劳狄斯，露出个不快的表情。
劳狄斯：“如果你是在问言澈为什么会答应亲王殿下的求婚……言澈答允的条件，是想再见你一面。”
莱伊呼吸一滞：“我不是留了死亡原因吗，那不就代表和威尔斯没关系吗？”
游轮上的希洛尔也很震惊，徐徐说道：“那这么看来，言澈应该认定你的离开和威尔斯有关。”
“就算和威尔斯有关，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莱伊双手紧握：“就算我真的死了，他也没必要——”
激动的喊声中，劳狄斯淡淡插话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言澈。”
莱伊不解抬头。
劳狄斯露出个轻蔑的笑容：“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我能听出来，你们的认知，和我、和言澈，可以说完全不同。”
“威尔斯掌管整个南部边境，女皇从不多问，从征兵条令、到码头要不要安置一个垃圾桶，他都有绝对的掌控权。虽然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可对于言澈来说，威尔斯就像一个不可挑战、更不可战胜的恶魔。不管你留下了什么讯息给言澈，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懂，他既然知道你在威尔斯手里，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劳狄斯一番话，让整个通话顿时安静下来。
古堡房间中，莱伊站在一片被阳光点亮的浮沉中，沉默了几秒时间。
继而，他沉沉开口道：“劳狄斯，放我出去。”
希洛尔反应几秒，连忙道：“等等——”
希洛尔双手挠头：“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我知道你很急，威尔斯的确也很急，但距离婚期还有一点时间。你能不能先按原计划，想办法先找到那个上主再说？”
莱伊嗓音寒凉彻骨，重复道：“放我出去。”
言澈已经在游轮上，航线最多一天时间，很快便会抵达。
不论如何，他绝对不能让言澈落在威尔斯手里。
希洛尔闻言，捏住酸痛的眉心：“你冷静一点啊！你想想边境那些被异教徒烧死的孩童，多少人被迫家破人亡，还有被爱丽丝害死的亚伯，还有你的母亲……情报部门追了这个邪教二十几年，里面有多少人的心血，你怎么能这样放弃好不容易成功的潜入计划？”
莱伊双手握拳，声音充满隐忍：“可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成为让言澈置身危险的由。如果要我不顾身边人的安危来完成任务，那我本来就是个废物、是个不可托付的人，那就让女皇换人来做！”
他严肃无比，开口道：“劳狄斯，马上放我出去。”
“就几天！”希洛尔争取道：“等我到达科露丝港后，再给我几天时间查一查，如果实在没有线索，我们就马上放你出来，行不行！”
莱伊咬牙道：“你和言澈一起到科露丝港，你调查的同时，他就已经被带到威尔斯身边了。”
莱伊感觉自己的脑子一团浆糊，他忍耐到极处，气息乱得不成样子，喊道：“劳狄斯！”
希洛尔劝过，终于噤声。
安静同时萦绕在全息地图、游轮货仓、与半山古堡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严肃。
可一片安静中，劳狄斯却没有答复。
莱伊的呼吸几乎停滞，等待被心急无限拉长，随后，他忽而露出一个慌乱神情，眼中微晃，问道：“劳狄斯……你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还……”
“当然不是。”劳狄斯闻言，沉稳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位同事说得有道。”
莱伊眉心死死拧起：“你说什么？”
劳狄斯：“明天游轮靠岸后，我会跟着言澈，至少在婚礼结束前，他不会有事。”
莱伊听出劳狄斯口中的潜台词，声音寒凉道：“我说，让你放我出去。”
“我的确很讨厌你。”劳狄斯道：“所以你可以把这当成是我的报复。而且直到现在，我也不懂言澈为什么那么在乎你，至少在我眼里，你只是言澈的麻烦，如果你没有出现，他现在仍然在黑暗森林管局，安安心心做他的指挥官。”
劳狄斯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也是真的认为，你那位同事说得很对。所以你就在这里待着吧，继续完成你的任务，就像你当初选择把言澈一个人留在海岛上，自己跑出来执行任务一样，言澈选择怎么做，你也不需要管。”
莱伊眼中布满不可思议，刚要开口，被劳狄斯再次打断：“你们如果没有还要继续沟通的，我就挂断了。”
莱伊双眼猝然睁大：“等等，劳狄斯——”
空气中回荡着晴日的透亮，却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几秒后，莱伊感应到所有杂音消失，站在房间中央愣住。
此时此刻，这所围困了他数日的全息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围笼。
无比仿真的晴日，却仿佛不带一点真实色彩。
一股陌生感萦绕上莱伊心间，而在疑惑与慌乱的正中心，是莱伊好像还是不懂，言澈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也不懂自己，明明之前是那么想要言澈的在意，却在听见言澈这样在意他后，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莱伊双手紧握，一手抬起，用力抵在额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本应该正常完成任务，然后回到言澈身边的，言澈只要等他，等他回去就好了。
莱伊走到窗边，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可他在混乱中，却渐渐连自己到底要怎么做，都已经无法想明白。
他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完成任务？
如果他给希洛尔发出信号的话，希洛尔会马上来找他吗？
很快，在莱伊无法忍耐的那个瞬间，连绵的巨响从窗外忽而传来。
力量带着包含毁灭的怒意，顷刻冲入窗外的港口城市。
烟尘顿时弥漫，飘扬入蔚蓝的大海。
半小时后，技术人员从睡梦中醒来。
他揉着迷迷糊糊的头，一边反思自己怎么会睡午觉，一边连忙看向监控屏幕。
监控画面中，莱伊又来到城堡最高处的高塔阁楼，正坐在窗沿上发呆。
他的手不断重复动作，接抛着一粒石子，表情藏在暗处。
技术人员见状，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很快，当技术人员将视线转向其他分屏时，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他下意识低头揉了揉眼睛，继而再度看向屏幕中的场景。
只见在全息地图中，山下的整个科露丝港，已经变为一片废墟。
如同天灾过后的毁灭一般，原本精美的港口城市到处断壁残垣，两道地裂纵横在城镇的正中，宛如两条裂口。
技术人员惊呼道：“……莱、莱伊先生，你做了什么！？”
莱伊听见熟悉的声音，隐在阴影中的脸微微抬起，靠上身后的窗框。
莱伊的嗓音一片干哑：“我叫了你很多次，你为什么不回我？”
技术人员：“……我打了个盹。”
莱伊：“那你是刚刚醒来吗？”
技术人员：“是的，您需要什么？”
莱伊沉默了半晌，继而，他道：“我需要你帮我把地图复原，我还是觉得原来的景色比较好。”
“……”技术人员道：“好的，请您稍等。”
一片淡光中，科露丝港被毁去建筑变为金色碎屑，旋转漂浮后，重新凝结回原来的样子。
半个小时的时间，让莱伊从不解、愤怒，慢慢变成现在的沉静。
而此时此刻，完全冷静下来的莱伊歪头看向整个全新构成的城市，视线划过码头时，眼角轻轻眯了眯。
不久前，由于大量释放异能，被加强至常人数倍的感知力中，莱伊发觉这片地图有些奇怪。
在威尔斯给他的照片中，母亲身后港口花园中的花坛，以及整片沿海道路两旁的装饰风格，可不是他刚刚毁掉的材质和样式。
莱伊看似无意，问道：“你上次说，你不能修改天气系统，为什么？”
技术人员此时再度看向莱伊，终于对眼前那位年轻人是位高阶异能者这件事，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认知。
技术人员严谨答道：“因为您所在的地图过于庞大，建模数据并非是存储的历史数据，在这种条件下，突然改变天气的话，系统来不及计算相应的物反应。”
莱伊：“你的意思是，你刚刚生成的科露丝港是由全息采集系统，实时模拟出来的吗？”
技术人员：“也可以这么说，不过采集也需要时间，所以会有一个小时左右的延迟。”
莱伊望着码头上已经搭建到一半的巨型花车，问道：“为什么要在码头搭庆典装饰？科露丝港最近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提到这个，技术人员停了片刻，遮掩道：“……也许是此地的丰收节要到了吧。”
莱伊闻言，莫名轻笑一声。
继而，他撤身回到阁楼内，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刚刚的午觉睡得舒服吗？”
技术人员有点尴尬：“还行。”
莱伊嗓音认真，莫名叮嘱：“别再睡着了，否则，我会告诉威尔斯的。”-
游轮在深夜抵达时，静静在深海区停了许久，直到清晨才驶入海港。
游戏内，莱伊第四次毁掉科露丝港。
他任技术人员一脸崩溃，将游戏地图再度刷新后，终于看见码头上红毯铺地，一片喜气洋洋。
阁楼中，莱伊坐在窗口，望着空无一人的港口，神情也终于变得阴晴难辨。
此时真实的科露丝港口，前来凑热闹的人将整个港口围得水泄不通，只为看一眼王妃的样貌。
言澈换上隐含细闪的华贵礼服，一脸平静，在众人严密的簇拥和看管下，从游轮上走下。
一片鼎沸中，言澈心静如水，正在一点点仔细计划。
按照管家所说，威尔斯已经得到半山别墅的使用许可，他可以直接入住城堡，直到两人完成婚礼。
人群中，亲王座驾在港口缓缓现身。
言澈一路无言，直到上车后，车门隔绝掉所有无谓的欢呼，他才缓缓抬头，通过特意调过方向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前方的劳狄斯。
劳狄斯朝他轻轻点点头，继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再次目视前方。
精心准备的车队载着言澈一路来到半山城堡，众多仆人站在道路两旁，而就在人群中央，威尔斯站在城堡正前，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85章 别别、别动
温莎公爵留下的半山城堡看起来格外温馨，外立面多都是暖洋洋的奶白色，点缀着一些素雅的淡蓝与浅棕。
庭院里的小天使喷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水光映在大石壁上，轻快又明亮。
言澈走到威尔斯身前，但他想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威尔斯并没有任何计较，在众人面前持续维持着那副温和的亲王模样，一边领着言澈走进城堡，一边说起城堡的传说来。
随着两人一路走进城堡大厅，大厅正中央的布置映入眼帘。
一只格外巨大的泰迪熊玩偶歪坐在无数粉白色的气球中央，彩带与鲜花点缀在四周，看来温馨又可爱。
言澈望着眼前的情景，轻轻顿了顿。
威尔斯察觉到言澈脚步停下，朝他看去，问道：“喜欢吗？”
言澈看向威尔斯，眼中暗含不解。
威尔斯：“我只是记得，在你房间里看见过一只泰迪熊，你好像很喜欢。”
言澈完全不知道威尔斯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可碍于众人，他轻轻抿了抿唇，说道：“多谢。”
“谢什么？”威尔斯道：“是我应该多谢你，答应了我的求婚。”
言澈认真道：“那你也应该记得，我答应你的条件吧。”
威尔斯闻言，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当然。”他微微点头，继而道：“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吧，你在海上漂了一整天，需要好好休息。”
特别准备的卧室套房格外华丽，窗子正朝花园，此时满溢晨光。
言澈走进房间，径直来到窗前，看向窗外被阳光照耀的前院，不自觉露出一点放松神情。
在他身后，威尔斯站在门口，望着言澈的背影，看到那人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下，缓缓露出一点阴暗神情。
像这样的场景，威尔斯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
梦中的言澈只属于他一个人，会像当年一样，一心守在他身边，露出各种各样的生动表情，直率又天真。
不多时，言澈收回视线，转过身时，脸上确又是一贯的冷漠。
威尔斯指尖轻动，耐着性子道：“我听说，你之前说过，想去管局西边的布里斯海岸，成婚后，我们的蜜月期，我带你去。”
言澈听见威尔斯提到这件事，眉心微微蹙起。
他是很想去那片海岸，可在他不是会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的人，在他的印象中，他只和外人提过一次布里斯海岸，就是在公爵庄园的小教堂里，曾经和莱伊无意说到过。
很快，言澈问道：“我已经如约来到科露丝港了，也会按照承诺和你完婚。威尔斯，莱伊在哪里？”
威尔斯的眼神微微锐利，问到：“我在和你聊我们的婚礼，你为什么要提起其他alpha？”
此时在只剩两人的卧室套房中，言澈认为并不需要遮掩。
言澈：“我只是希望，你也能拿出相应的诚意。”
威尔斯眼底幽暗：“我当然没有忘记你的条件，既然这样，我想让你先见个人。”
言澈微微皱眉，他可不认为，威尔斯这么容易就会让他见莱伊。
果不其然，随着威尔斯一声令下，不多时，卧室大门被打开，两名侍卫架着一人从门口走进。
言澈闻声回头，看向被两人牢牢辖制住的茉莉。
茉莉嘴上贴着封条，但看起来很有精神，在两人的控制间动来动去。
很快，她看见言澈，立刻发出“呜呜”的喊叫声。
言澈微微吸气，看向威尔斯：“这是怎么回事？”
威尔斯耸了耸肩，笑意盎然道：“这你可错怪我了，是她自己偷跑上游轮，被我的手下发现了。”
威尔斯一边说，一边朝言澈走去：“不过你看，我并没有伤害她。”
言澈看着走近的身影，认真道：“放了茉莉，送她回黑暗森林管局。”
“可以。”威尔斯道：“你求我。”
茉莉闻言，挣扎顿时更加猛烈了些。
言澈也微微一怔，脸上登时一片寒霜。
他双唇死死抿着，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可就在这时，威尔斯又开口道：“算了。”
他站在言澈身前，望向那双眼睛：“我改主意了。”
言澈的表情顿时慌乱，却只见威尔斯转身，看向那两名护卫：“随便找间房间，把这位茉莉小姐看管起来。”
眼看两人要架着茉莉离开，言澈喊道：“等等！”
听见未来的“王妃”发话，两人停在原地，转头看向威尔斯。
威尔斯见状，朝两人随意摆了摆手，催促道：“还等什么。”
随着两人重新迈步，威尔斯抬手，拦在下意识挪动脚步的言澈身前，揶揄道：“就算没有她，我也还有劳狄斯，或者，我也可以到那座海岛上，把所有你在意的人都抓来。”
言澈面露不解：“你到底想怎么样？”
威尔斯：“我没想怎么样，真的。”
他轻轻闻着言澈身上的信息素：“听到你答应求婚时，我真的非常高兴。所以只要你乖乖的，放弃掉那些愚蠢的念头和计划，我会让你见到莱伊，也会放茉莉回黑暗森林管局，更不会动所有人。”
言澈：“愚蠢的念头和计划？”
威尔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会为了见莱伊一面，愿意嫁给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打算，想救他出去？”
言澈双唇紧绷：“我没有什么打算。”
一声嗤笑飘荡在空气中，威尔斯闻言轻笑，口吻交杂着无奈与暗讽：“好吧，就当我信你了。”
威尔斯眉眼轻柔，低声道：“可如果你让我发现，我就会像当年一样，把你和茉莉的尸体关在一起……你不会希望发生这种事的，对不对，小澈？”
旧日梦魇被人轻声呢喃，言澈呼吸忽停。
就在这时，一道尖鸣的异响声响彻庄园。
巨响扰乱了两人的思绪，紧接着，两人一旁的落地灯突然开启，电流声一时失控，细细作响。
随着落地灯不断开合，威尔斯露出一点烦躁。
自从昨天下午开始，这栋城堡里的电力系统就一直反复出现故障，那些不愿配合的城堡管员只会用老旧作为借口，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看来，只能将整个城堡的电力设备都换成最新的，才能保证婚礼当天不出问题。
异响中，言澈表情讶异，视线望向落地灯，水蓝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威尔斯深深看了一眼言澈，情绪中的暴戾收敛些许。
其实他本没有时间、也根本不想，陪言澈在这里玩这种幼稚的威胁游戏。
威尔斯想了片刻，冷冰冰留下一句：“你就待在这间屋子里，晚上来陪我一起吃饭。”
说着，威尔斯转身走出房间。
随着威尔斯离开，门被大力撞上后，屋内一片安静。
落地灯在开关数次后，终于恢复正常，“咻”得一声灭掉了。
房内，站在床边的言澈并未在意威尔斯的离开，只一直看着那盏落地灯。
他感觉着自己的心在胸腔内轻轻颤抖，继而变得越来越平稳，像时隔数日，终于恢复了本来的跳动。
如果不是多想的话……他认得刚刚闪灯的频率。
他曾经用过这段通讯暗号，救了自己一命，所以绝不会忘。
信号“三短-两长-三短”，所代表的含义是。
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古堡幽暗的地下室走廊中，一道人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前行，氛围十分可怖。
可那人一边探索，一边默念创世神的名号给自己壮胆，看起来又有些微妙的滑稽。
希洛尔想了整整一夜，耳边除了游轮引擎声，回响的都是莱伊在电话中布满混乱的声音。他从没见过莱伊这个样子，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道德绑架不好。
故而，他随着游轮到达科露丝港后，第一时间就来到这座半山城堡，打算把莱伊放出来。
只是，第一次亲自进行潜入任务的希洛尔真的没想到，这城堡连照明灯都这么不给力。
肉眼在明暗交替中艰难视物，在希洛尔没有留意的地方，几具温热的守卫尸体，不久前刚刚被暗藏进黑暗角落，只剩血泊不断延伸。
不多时，电灯陆续恢复正常。
希洛尔沿着走廊将房间一一看过后，来到一扇门前。
眼前的门缝中，正散发着时而变化的微光。
希洛尔借着门缝向里面看去，狭窄的视线范围内，一台驾舱立在房间正中。
伴随着心跳加重，希洛尔缓缓从小包里摸出手枪。
下一秒，他猛然推开房门。
屋内，正在喝咖啡的技术人员看见有人闯入，一口咖啡喷在面前的屏幕上。
希洛尔举着枪：“别别、别动。”
技术人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我我、我没动！”
希洛尔义愤填膺：“你这威尔斯的走狗！”
技术人员闻言一愣。
希洛尔：“怎么对得起伟大的女皇陛下！！！”
技术人员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通，十分不服气，脖子一梗：“我不是威尔斯的走狗！”
希洛尔用枪指了指房间中的驾舱，又瞬间反应回来，重新瞄向技术人员：“你帮威尔斯囚禁我的搭档，怎么不是威尔斯的走狗！”
“我只是奉命来这里看管全息设备。”技术人员渐渐平稳下来：“我只听命于黑暗森林管局的局长大人。”
希洛尔才不管什么局长大人。
反正这些人铁定都是一伙的。
“少废话！你把手举起来！”
十分钟后，技术人员被五花大绑在房间角落，希洛尔看着屏幕里的莱伊，问道：“我要怎么放你出来？”
听见了全程的莱伊：“……”
安静的全息世界中，莱伊正坐在一片废墟的花园里垂着头吹风。
他此时有点大脑迟钝，只觉得希洛尔这样也能潜入成功，简直是个奇迹。
威尔斯也竟然没有派守卫……多少有点不尊重人了。
希洛尔望着监控里的场景嘟嘟囔囔：“威尔斯怎么把你关在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地方，这是边塞战场吗？怎么连个房子都没有，到处都是砖砾，那你在里面有吃的吗？”
莱伊淡淡道：“你不是希望我继续任务吗？”
希洛尔口吻亲和：“可我想了想，这个邪教对你而言，已经夺走了你身边太多宝贵的人……我不能再让你失去言澈，如果这样的话，我会觉得，这一切都对你太不公平了。”
废墟中，莱伊闻言，垂着头轻轻笑了笑。
继而，他低沉道：“把刚刚那人带过来，让他把场景复原。”
希洛尔走到角落，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人员拉过来。
又一通争论后，游戏画面在操控下再次化为金色碎屑，复原回原本的半山城堡。
优美的花园中，莱伊坐在长椅上，神情有些低迷，问道：“希洛尔，言澈到了吧？”
希洛尔有点心虚：“……嗯。”
莱伊缓缓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
要不他可就白折腾了。
莱伊语调怪异，透着一点筋疲力尽的味道：“我异能释放过度，一直在产生幻觉，有件事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希洛尔回想刚刚的废墟，感觉自己有点脑壳痛：“什么事？”
莱伊：“劳狄斯之前是不是说，言澈答应威尔斯的条件，是想和我再见一面。”
希洛尔闻言，神情有些动容：“是。”
随着莱伊闻言沉默，希洛尔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在想什么？”
“可按威尔斯的性格，他是不会轻易允许言澈见我的。”莱伊道：“婚期定了吗，在什么时候？”
“十天后。”希洛尔道：“那天是南部边境地区著名的渔获节。”
莱伊：“威尔斯一点也不着急杀我，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告诉我言澈答应了他的求婚。如果我是威尔斯，我会让言澈在那天和我见面，好让我亲眼见到，言澈是怎么和他成婚的。”
希洛尔很想知道：“这是源于alpha之间的共鸣，还是源于变态间的？”
莱伊轻轻喃喃：“十天……”
希洛尔搓搓手：“用不了十天，我们今天就能把言指挥官救出去。”
“不。”莱伊道：“你联系芙莉达，派几个人从卡洛尔赶来帮忙，把这个人放了，然后就直接离开吧。”
希洛尔一愣。
“你说什么？”希洛尔不解：“把他放了，直接离开？”
“嗯。”莱伊道：“我不出去了，我留在这，继续任务。”
希洛尔双眼微睁，意外道：“太好了！真的吗？”
莱伊：“以防我改变主意，不要再问我第二次。”
希洛尔连忙闭嘴，继而，他看向身旁的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的耳麦被抢走，听不到莱伊的声音，只看见希洛尔突然转头看他，吓得往后缩了缩。
希洛尔想了想，对莱伊道：“不能放他啊，就算他只是黑暗森林管局派来协助的，但他还是会向威尔斯报告的。”
“没关系。”莱伊道：“就让他向威尔斯报告，我想要他们马上对我下手。”-
城堡后花园的入口处，爱丽丝脱掉沾血的手套，随手扔进树丛。
继而，她换上一身鲜亮的衣服，拎着一只羊皮箱，绕回城堡门口。
城堡内，威尔斯的书房门被敲开，不多时，客人由侍者领着，一路来到房内。
一头洁白长发的妇人看起来格外温柔，走进房门后，还朝身后的侍者微微笑了一下。
书桌后，目睹了爱丽丝动作的威尔斯双眼轻眯。
待房门关上，威尔斯将视线从新放回眼前的文件，一边写字，一边开口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打扮。”
爱丽丝扬了扬下巴，态度一如往常：“少说废话吧。”
暗红色调的奢华书房中，爱丽丝走到书桌边坐下。
她视线阴暗，看向威尔斯低垂的脸：“你不是答应了莱伊，不会再缠着言澈吗？”
“是言澈主动联系我，愿意与我成婚的。”威尔斯道：“我没有违背我和莱伊的约定。”
爱丽丝：“可言澈现在出现在这里，如果因为他节外生枝，破坏了祭祀仪式怎么办？”
威尔斯：“所以我才会尽快接他过来，在祭祀仪式前，我们举行完婚礼，就会一起离开这里，到索莎群岛的布里斯海岸度蜜月。有我看着他，你还怕他会捣乱吗？”
爱丽丝闻言，将威尔斯的脸细细端详。
方才上楼时，她看到了大堂里那只泰迪熊。
而在这栋她儿时生活的城堡中，此时到处充满山茶香氛的味道，想都不用想，这些一定都是威尔斯命人准备的。
爱丽丝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真的很期待你和言澈的婚礼？”
威尔斯听到爱丽丝的问题，写字的手渐渐停下。
他稍顿片刻，继而放下笔。
“是很期待。”
爱丽丝轻笑一声，评价道：“神经病。”
威尔斯唇角微勾，对于爱丽丝的奚落不置可否。
他知道，对于爱丽丝与上主而言，他对于权利的野心，可谓浅薄至极。
可那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因曾经失去、所以尤其想要的东西。
对他而言，权利是这样，言澈也是这样。
威尔斯：“你突然来找我做什么？”
爱丽丝双手抱臂：“上主说，要将祭祀仪式的时间提前。”
威尔斯闻言，微微皱眉：“提前？为什么。”
“上主下发命令，不需要和我解释由。”爱丽丝轻笑道：“祭祀时间改在三天后，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我都一起带来了。”
威尔斯讶异：“三天？这么快？”
爱丽丝摆出一副看戏的神态：“我知道你和言澈的婚礼在月底，原本还有足足十天的时间。可接下来你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到底要在什么时候，让言澈和莱伊见面。”
就在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忽而响起。
威尔斯应答后，一人开门快步走进房内，他见到爱丽丝在场，只好一路走到威尔斯身边，附在威尔斯耳边道：“亲王殿下，地下室出事了。”
威尔斯皱眉：“什么！？”
“有人闯入地下室，将所有守卫都杀了，纳维特先生也被人打晕了。”
随着威尔斯的神色露出惊慌，手下继续道：“不过好在，莱伊还在驾舱中。”
威尔斯停下的呼吸再次恢复，开口道：“守卫人数翻倍。另外，莱维特的情况怎么样？”
爱丽丝听见“纳维特”的名字，看向交头接耳的两人。
“纳维特先生没有大碍，已经交由医生看过了。他描述了闯入者的面貌，画像做好后，需不需要第一时间发给您？”
“发给我。”威尔斯阴恻道：“我倒想知道，是谁能一口气解决掉我那么多守卫。”
一旁的爱丽丝闻言，细微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手下：“还有一件事，就在刚刚，几名擅长追踪和审问的特工从卡洛尔分头出发，搭乘不同的交通工具，往南边来了。”
威尔斯闻言，神情一暗，略略沉思起来。
待手下退出房间，爱丽丝望着威尔斯阴沉的脸，问道：“纳维特受伤了？在黑暗森林管局所有技术人员中，涉及全息生成和编码技术方面，没有人比他更厉害。上主很喜欢他，你可不要把人弄坏了。”
“我当然知道。”一时间，威尔斯有些没来由的焦虑。
女皇的情报部门为了寻找莱伊，本身也不会放过他的庄园、和他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特意把莱伊从庄园运送到这座古堡，除了只有近在眼前才能让他放心外，还有一个更私心的原因。
言澈既然这么想见莱伊，他想让言澈在婚礼当天，看见莱伊被困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与他同频、可以互相看见，却又无法触碰，更永远不能接近的世界。
数日以来，他没有收到任何特工组织从卡洛尔前来南部边境的消息，本以为女皇不会为了一个莱伊轻易行动。
可今天，地下室被袭后……卡洛尔就派了人过来。
乘坐飞机的话，最快只要半天，其中一部分人手就能到达南部。
眼看威尔斯的神色越来越暗，爱丽丝也露出一点疑惑，不过很快，她耸了耸肩，顺势道：“你看，上主的命令永远都是那么正确。”
威尔斯眼底一片幽暗。
这么看来，他的确只能先解决掉莱伊。
爱丽丝起身，朝门口走去：“给我安排个房间，三天后，我们尽快完成祭祀仪式，省得再次节外生枝吧。”
第86章 爱与权力
卧室内，言澈与前来的劳狄斯将房间反复排查，终于确认威尔斯没有安装窃听与监控设备。
随后，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茶桌边，低声交谈起来。
阳光中，言澈听完劳狄斯的话，莫名露出一点笑意。
这道笑意十分浅淡，可当他两只眼睛轻轻眯起时，又一时好看极了。
言澈好笑道：“幸好你没有把他放出来，不然我会觉得，我不该来的。”
劳狄斯问道：“现在亲王殿下还没有怀疑我，要我想办法，带你去地下室见他一面吗？”
“不用了。”言澈道：“多关他一会，他就能冷静下来，不会再乱跑了。”
劳狄斯：“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莱伊为什么被抓，我问了那个名叫希洛尔的人，但他坚持说这是国家机密，还说我是亲王殿下的人，怎么也不肯说。”
“既然是女皇陛下吩咐的事，我们还是不要问了。”言澈想了想：“我相信女皇，也相信莱伊。”
劳狄斯点点头：“你上次说，会尽可能激怒亲王殿下，可我听说，他刚刚虽然是冷着脸离开的，但好像并没有动怒。”
言澈点点头，也觉得有点奇怪：“威尔斯好像有点不对，我需要再跟他聊一聊。哦，对了……”
言澈面色凝重了些：“茉莉也在这，被威尔斯找地方看管起来了，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她在哪里。”
劳狄斯有些意外：“茉莉？”
“嗯，”言澈道：“威尔斯说，是茉莉自己跑上了游轮。如果可以的话，顺便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倘若不是正事的话，回去后罚她紧闭。”
劳狄斯点头：“好，我去打听看看。”
“另外。”言澈道：“我想要一点荧光粉。”-
晚饭时间，华丽的饭厅中，言澈与威尔斯分坐在长长的饭桌两端。
小提琴手站在不远处，演奏着优雅曼妙的曲乐。
烛光晃动间，言澈望着盘子里的花椰菜，静静默了片刻。
威尔斯：“怎么了？”
言澈回神，答道：“没事。”
“不好吃？”
“不是。”言澈想了想，问道：“明天我想到港口集市逛一逛，可以吗？”
“这恐怕不行。”威尔斯道：“我明天很忙，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
上主要将祭祀仪式的时间提前到三天后，他有许多事情要忙。
言澈：“我一个人去就可以，或者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找人跟着我。”
威尔斯隔着餐桌的距离，看向言澈的脸：“还是不行，在婚礼结束前，你就留在这里。”
言澈细微皱了皱眉，眉心的起伏在烛光中格外明显。
音乐中，威尔斯看着言澈皱起的眉，神情难得平静，他想了想，又道：“要是你真的很想去的话，后天我挤出一点时间来，陪你一起去。”
言澈嗓音凉凉的：“难道婚后，我也要过这种像囚禁一样的生活吗？”
“我以为你有这种决心。”威尔斯道：“难道你以为，我会给你自由？”
言澈闻言，默默放下刀叉。
威尔斯看着言澈布满拒绝的脸，好笑道：“闹脾气？”
言澈：“我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还不饿。”
威尔斯：“可你中午也只吃了一点点。”
言澈眼中布满不解，看向威尔斯的方向。
威尔斯：“别露出那种疑惑神情，我关心你都吃了什么东西，难道很奇怪吗？”
言澈面无表情：“如果是你的话，的确很奇怪。”
威尔斯露出一点不快，认真道：“我说过许多次，不要质疑我对你的爱。”
言澈：“如果你说的爱，是把我囚禁在城堡或者房间里，只会让我觉得，你对爱的定义十分畸形。”
威尔斯神情阴了些，沉静片刻，同样放下刀叉。
“畸形？”
一时间，言澈没有回应，像是懒得回答。
气氛微妙间，威尔斯耐着性子，开口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是真的爱你？”
言澈沉稳开口：“先按你承诺的那样，让我见莱伊。”
威尔斯：“……你是真的不怕我生气？”
言澈再次沉默，只一双眼睛静静望着威尔斯，里面充满冷漠。
威尔斯彻底失去用餐的兴致，朝一旁的侍者挥了挥手，示意几人撤掉桌上的餐盘。
随着侍者端着餐食离开，房间顿时冷清不少。
小提琴师演奏的曲乐暗含肃穆，一时间，威尔斯的声音带上一点忙碌过后的疲惫，问道。
“我从一个被革去所有贵族头衔，只能在码头打杂为生的孤魂野鬼，重新成为亲王，一共花了十五年时间。言澈，你告诉我，重新找回你的爱，我需要用多久？”
言澈静静端详着威尔斯的脸，看向那张自己熟悉无比的面孔。
关于威尔斯的经历，言澈听庄园中的老管家提起过。
因遭人陷害，流放至边境的重臣贵族一家，在一场瘟疫中几乎死绝，只剩下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
从一个被千呵万护的贵族孩童，变为一个在码头任人奴役的肮脏小孩，其中落差，是足以让人扭曲成恶魔的天堑。
没人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如何帮前任女皇设计杀害南部边境诸多贵族，又与麦勒帝国取得合作。
他人只知道，威尔斯就这样一步一步，花了十五年，重新成为了今天的威尔斯亲王。
缄默中，言澈平稳开口：“威尔斯，你是找回了家族失去的荣耀，甚至比年幼时更加风光，可世界上总有你找不回来的东西，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对你我而言，只是各取所需。”
威尔斯抬手，轻轻揉了揉额心。
继而，他缓慢道：“有许多话，我从没对别人说过，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婚期定在渔获节吗？”
言澈：“你已经宣布在婚礼当天，也就是渔获节当天减免所有商业活动的赋税比例。你借由婚讯，仅用一天的商业税额，换得南部边境人人交口称赞，是笔好买卖。”
威尔斯轻轻笑道：“的确是你说的这样，但，也不完全是。”
他双手交叉，用指肚轻轻摩挲手上的家族戒指。
“二十七年前，那时我就住在科露丝港的一间杂物棚里，我母亲在那年渔获节的清晨去世，我在她的尸体旁坐了一天，听着门外的礼炮与演乐，明白了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爱。”
威尔斯：“可人是无法拒绝爱情的，这像诅咒一样的东西，就刻在血液里，让我无时无刻都生活在亲人离世的痛苦中。从那时我就在想，我必须拥有权力、地位、金钱，所有一切能让我屹立不倒的条件，用来抗衡它带给我的伤害。”
威尔斯眼神阴鸷，望着言澈微微皱起的眉眼：“直到遇见你，你那时告诉我，你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可以挡在别人身前，保护别人的人……”
言澈轻轻抿唇：“我那时只有十岁。”
威尔斯：“可你的想法，到现在也没有发生变化，不是吗？”
威尔斯说着，眼中带上一点暗芒：“你知道我最喜欢毁掉那些让我觉得碍眼的东西……那时我看到你，就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毁掉你眼里的光亮。”
言澈双手微握，眼中一片警觉。
威尔斯：“我把你丢到地下训练营，其实每天都有去看你，我知道你每天做的所有训练，知道你身上所受的每一道伤，直到你通过选拔，来到我身边。”
言澈眉头紧锁：“你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要这样对待我？”
“讨厌？”威尔斯笑道：“当然不是。”
言澈嗓音微紧：“难道你还要用‘爱我’这套说辞，来告诉我这就是爱情吗？”
威尔斯音调稍高，盖过一旁的琴声，认真道：“这就是爱，言澈。”
“这就是我想毁掉你的由。因为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被你深深吸引，我想拥有你，占有你眼里的光。可在我没有得到最高位的权利前，我所有的一切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夺走。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份渴求，我不能再让自己陷入二十七年前那样的绝望了，既然这样，言澈，会让我痛苦的你，必须要被毁掉。”
“可现在不同了。”威尔斯道：“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得到整个桑赫斯坦，我已经可以爱你了，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所有亏欠你的一切，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给你……”
威尔斯说着，神情渐渐痴狂：“我要在那个让我无比痛苦的渔获节，重新找到爱一个人的感觉。”
言澈眉头死死拧起：“难道在你眼里，爱只是在得到权利金钱后，额外的附加品吗？”
“不是附加品。”威尔斯道：“可那些，是爱情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如果没有这一切，你想要的爱不过是一块一触即碎的薄玻璃，有时连碰都不用碰，自己就会碎……就好像你和莱伊一样，虽然莱伊不是一般平民，可正是因为他没有我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他才会输掉你，不是吗？”
莱伊两个字如同轻响，敲在言澈的心间。
椅子挪动发出的异响中，言澈直直站起。
他隔着数盏烛光，看向对面的男人。
“不，我们不同。”言澈平稳道：“莱伊的确没拥有你所拥有的一切，比起许多人来，他既冲动又自负，还是个挑食的幼稚鬼，可就算是这样，输掉的那个人，仍然是你。”
不远处的琴声随着言澈突然站起戛然而止，一片安静中，清冷的嗓音漂浮在华丽的陈设之间，轻轻地回荡。
言澈的语调不卑不亢：“你说的话没错，的确有许多人因为畏惧权势，怯懦又卑微，可就算是胆小如鼠的奴隶，也可以拥有爱情。但，威尔斯，你不一样，你只是一只躲在阴影中的可怜虫，一边借着权力的外壳保护着自己，一边嫉妒着别人拥有付出的勇气，阴暗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却又看不见日月。”
他轻浅平稳道：“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再过多少年，也无论是成婚还是标记，我都不会爱上你。”-
全息地图中，微风吹拂过城堡的前庭花园。
莱伊终于肯放过山下的科露丝港，只借着月光，对比着从书房找到的城堡结构图，把整个城堡拆了又盖。
纳维特做完画像后，回归到本来的岗位，配合莱伊一遍遍将城堡复原。
重复几次后，一道若隐若现的微光，突然从城堡的一扇窗子上浅浅显现。
花园清香四溢，浅紫色的迷迭香在月光中摇曳，看起来分外美丽。
在莱伊的感知正中，一枚熟悉的游戏队员标识，由荧光粉画出，正悄悄隐藏在窗沿的角落里。
标识一旁，是几条长短不一的竖线。
一长两短，接三长一短。
“请继续前进，去抵达你预定的目标。”
第87章 我的神明
随着一股愈发紧张的氛围在古堡中蔓延，威尔斯亲王将准王妃关在古堡阁楼中的事，渐渐在科露丝港中传开。
三日后的凌晨，亲王房间中，一道惊呼在安静中忽而响起。
威尔斯从睡梦中惊醒，瞬间坐起。
他满头大汗，望着安静的房间，眼前不断闪现梦中那些令人惊慌失措的画面。
他已经连续做了三天噩梦，梦境交错出现，只要他一陷入睡眠，就会马上如影随形，瞬间侵入他的脑海。
威尔斯曾经疑心这是言澈的异能，可无论他如何询问，守卫都说言澈一直没有离开过阁楼半步。
随着喘息声渐渐变小，威尔斯稳了稳心神，看向一旁的钟表。
此时天际还未亮起，黎明前的黑暗，连风都是喑哑的。
祭祀仪式就在今天傍晚，祭坛的布置都已经准备就绪。
昨天前夜，威尔斯为了以防万一，将莱伊用药物控制后，从原本的地下室转移，移动到了祭坛附近的林中。
从卡洛尔前来的特工一共十人，每个人在进入南部边境时，就已经被威尔斯的手下严密监视。
因为守卫增加，几人根本无法再次和莱伊取得联系，目前全都在科露丝港中待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整个布玛森林广阔无边，威尔斯十分自信，不可能再有人可以找到莱伊的踪迹。
敲门声在暗夜中轻轻响起，威尔斯看向门口，哑声道：“进。”
哈茶特从门外走进，光顺着开启的门照入，消融在一片黑暗中。
哈茶特：“从黑暗森林管局前来的客轮已经靠岸，船上的客人说，他会直接去祭坛。”
威尔斯点点头：“知道了。”
哈茶特看着威尔斯憔悴的脸：“需要我再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威尔斯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没用的。”
他的噩梦与现实无异，全部都是言澈那副高高在上，永远不会接纳他的样子。
威尔斯恨到极处，也曾在梦中将言澈强行标记。
可下一秒，梦中言澈自杀时一身血迹的样子，又变为他的新噩梦，将他反复折磨。
而伴随着这样的言澈，莱伊那道令人憎恶的身影总是一同出现。
两人仿佛是那么不可摧磨，坐在不容触碰的高椅上，俯瞰着他的身影，嘲笑着他的爱。
威尔斯缓缓呼出一口气：“我不睡了，等到莱伊死后，也许我的噩梦就会消失。”
哈茶特知晓莱伊已经被送出庄园，谨慎问道：“您……是不打算让王妃和莱伊见面了吗？”
一时间，威尔斯望向哈茶特的目光阴暗至极。
他轻笑一声，沉声道：“我会让他们见面。”
哈茶特：“可莱伊已经……”
“我只答应言澈，会让他们见面。”威尔斯道：“可我没有答应他，让他见到活着的莱伊。”
威尔斯觉得，就如同他在母亲的尸体旁守了整整一日一样，也许只有当他将莱伊的尸体带来言澈面前，言澈才能感同身受地解他，认同他的论才是世上唯一的真。
威尔斯拉开被子，起身时，由夜灯投出的阴影打在暗红色的墙纸上，身形格外晦暗。
威尔斯：“哈茶特，传令下去，让亲卫队做好一切准备，对我而言，今天是我整个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科露丝港的游客码头上，一位老人从船上走下。
爱丽丝站在码头，映着不休的海风，姿态恭顺，迎向老人前来的方向。
随着蹒跚步伐，老人来到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微微低头：“莱伊已经被送到祭坛附近了。”
老人点点头。
爱丽丝：“您先过去，威尔斯最近的状态很奇怪，我还没有找到机会……”
老人闻言，想了想，嘱咐道：“小心些，千万不要引起他的怀疑。”
“嗯，您放心。”爱丽丝道：“山路难行，您也要小心。”
夜色匆匆间，车辆载着老人与一并前来的几名手下，一路朝前方驶去。
布玛森林最深处，高树林立间，山麓地带几乎密不透风。
阳光溢出海面的那一刻，森林沉浸日出时分的微晞中，鸟啼与虫鸣不断出现，渐渐充满生机。
车辆驶入森林，很快寸步难行。
几人从车上下来，步行走入森林。
因身体孱弱，老人在几人的搀扶下，走得格外缓慢。
渐渐地，随着山中小路消失，森林本来的原始模样呈现在众人面前，尤其难以行走。
一名接应者见状，对为首的老人问道：“要不要我们背着您前行？”
老人大口喘气，却仍然拒绝道道：“不。”
他双手紧握，举到胸口处，满脸布满虔诚：“我必须让主神看到我的虔诚，这样祭祀仪式才能成功。”
“好吧。”那人道：“那您可能要快些走了，我们必须在傍晚前，赶到山中教堂。”-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中午时分，言澈隐藏在窗户内的阴影中，看着城堡中的守卫一队队离开，露出一点疑惑。
他走到门口，朝门外看守的人喊道：“现在是谁在外面？我想见威尔斯，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
门外守卫答得很快：“好的，请您稍等。”
不多时，前去通传的人返回阁楼。
几道房门轻响后，门外人传话道：“亲王殿下说他现在很忙，无法前来见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吩咐我们。”
言澈微微皱眉：“他什么时候忙完？我可以等他忙完。”
“那您恐怕要等到明天了。”那人十分聪慧，想讨好未来的王妃：“亲王殿下等下要出门，明天才会回来。”
言澈：“他要去哪里，你知道吗？”
守卫：“这我就不知道了，需要我再去帮您问一下吗？”
言澈闻言，想了片刻。
很快，他压低声音，像是十分失落，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用了。”
十分钟后，威尔斯在返回书房的路上接到消息。
他略顿了顿，问向一旁的哈茶特：“言澈真的很想见我？”
哈茶特：“守卫是这样说的，你要去看看吗？”
威尔斯想了片刻，却还是道：“不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边推门边道：“言澈会让我分心，还是等到明天回来再说吧。”
随着门被推开，威尔斯看向书房内。
一道人影意外出现在房中，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爱丽丝收敛眼底露出的慌张，一边将手中对接终端的应用胶囊塞进袖口，一边道：“你去干什么了？我们得马上出发了，再不走，时间可能就来不及了。”
威尔斯：“现在就走，我只是回来取东西。”
他一路走到书桌后，打开保管箱，从里面取出一只老旧的木盒。
随着他打开盒子，一枚精致的宝石胸针，静静躺在绒布上。
镶嵌在正中的红宝石经过切割，如同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玫瑰，光线变化时，光泽缓缓流动。一旁的金饰带着古旧痕迹，具象着时光流淌而过的诸多岁月。
威尔斯视线下移，看向胸针最下的平整部分，那里雕刻着拥有者的庄重姓氏。
爱丽丝探头，朝盒中望去，继而她不解道：“这就是你的父亲，那位蒙冤被害的老公爵，所留下的家族信物？”
威尔斯：“是。”
爱丽丝：“你当初不是已经一贫如洗，怎么还会拥有这枚胸针？”
威尔斯：“我父亲说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甚至超越全家的生命。我曾经把这枚胸针换成钱，为了带我母亲去医院看病，但还是没用，她还是死了。”
爱丽丝抱臂：“你要带着这枚胸针去祭祀仪式？”
“是。”威尔斯道：“我要在父亲的注视下，获得那份让我站上顶峰的力量。”
威尔斯确信，所有曾经失去的荣光，将通过由他缔造的传说，重新在他手中复活。
威尔斯说着，将手上的盒子合起，拿在掌中。
他转身看向门外，沉稳道：“走吧。”-
布玛森林深处，一栋稍显破败的白色尖顶建筑伫立在山林正中。
宗教建筑透着神秘与晦暗，白墙上一片斑驳树影。
威尔斯等人赶到教堂时，教堂内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完成。
布置在整个南部边境的所有亲卫，将布玛森林的各个入口团团围住，更有无数人驻扎在教堂附近，保障这场祭祀的安全。
教堂中，飞尘飘扬在寂静间，好似阴森又肃穆。
年迈老人站在讲经台后，身着一身洁白长袍，正轻轻闭着眼，仿佛正在聆听大陆上的一切声音。
阳光从尖顶上的破洞照入，如同光柱一般，斜洒在老人瘦弱的身上。
失色的发丝沁在光中，好似与世上的光线融为一体，成为了光亮本身。
在他身后，几名红衣主教站成一排，巨大的八角星芒刻在几人身后的墙上，刻痕格外深邃，几道水痕一般的深色交错在刻印上，仿佛从刻痕中流出的血液。
威尔斯与爱丽丝一同走进教堂，哈茶特等人紧随其后。
没有任何教堂长椅的室内空间，看起来比普通的教堂空旷许多。
地面杂草丛生，凌乱中，两张木床并排摆在房间正中。
其中一张木床上，昏迷的莱伊仿佛睡着一般，一脸恬静躺在床上。
他面色苍白，被困在驾舱中将近一月，身形也比从前消瘦许多。
两张木床正下，提前画好的星芒法阵一片暗红，看上去诡异极了。
威尔斯走入那一片凌乱的血色，一路来到莱伊身前，看向床上人的面孔。
脚步声中，台上的老人听见声音，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布满皱纹的双唇轻轻开合，声音如同干松的枯枝：“威尔斯，你准备好了吗？”
威尔斯目光充满嫉恨，从莱伊脸上收回后，转而看向台上的老人。
他双眼布满锐利：“是，上主……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老人：“按照祭祀仪式的条件，你必须通过一件可以诠释你最大欲望的东西，才能从另一人的血液中，得到他的异能。”
威尔斯拿出贵重木盒：“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枚胸针，包含着他对权力的所有渴求。
无论是曾经的失去，还是几十年来不择手段的找回，都足以诠释他与复仇一般无二的一生。
老人目光深暗：“果然对你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还是权利。”
威尔斯高声道：“当然。”
附近雀鸟惊飞，留下一片细微的振翅声。
老人微微阖了阖目，郑重道：“既然如此，你帮助我多年，我今天就按照我们一开始约定的那样，赐予你获得王位的无上能力。”
威尔斯问道：“祭祀一时结束后，莱伊会死吗？”
老人面色如水，淡淡道：“那不是死亡……只是他的生命，重新回到了神的手中。”
天色微暮，带上薄薄橙色。
威尔斯躺上木床，仰望向天空。
两床中央，盛满圣水的金质器皿摆在正中。
空空如也的木盒被扔在角落，爱丽丝立在威尔斯与莱伊的手边，掌中静静握着那只胸针。
随即，她拉过威尔斯的手，用胸针上的尖刺划破威尔斯掌心。
随着手掌下落，威尔斯的手浸入圣水中，血色顿时蔓延，给清澈的圣水染上浅红。
爱丽丝转身，看向另一侧的莱伊。
她露出一点不忍，动作也有些迟疑，可只消片刻，她仍然拉起莱伊的手，划破失温的掌心。
随着她缓缓松开，莱伊的手同样下落，顺着惯性落入器皿。
水花溅出，滴落在下方的矮草上，浅红色的水珠闪着黄昏时的光，浅浅映在床角。
爱丽丝将那枚沾着血迹的胸针举到水面上，随即，她慢慢放手，胸针划过空气，重重落入血水之中。
随着胸针落入，地上的法阵顿时盛亮。
苍老的吟诵声自老人口中传出，充斥在整个房间中。
随着几名红衣人一同开口，低沉声音搅浑在四面八方，仿佛从脚下的大地中传来。
微风渐起，渐渐在教堂中盘旋。
风吹过众人的发梢，将香甜的血腥气味一再扬起。
随着风声呼啸，地上的八角星芒越发刺目。
然而，就在不久后，风却渐渐小下。
同时，星芒仿佛失去支撑，同样开始暗下。
所有异状在吟诵声中渐渐消失，数秒后，一片安静中，威尔斯缓缓睁开双眼。
威尔斯只觉，除了手上的痛觉外，他什么变化也没有感觉到，不禁露出一个疑惑神情。
他看向床边的爱丽丝，下意识问道：“结束了？”
爱丽丝眉头轻蹙，眼中也盘踞着一点疑惑，没有开口回答。
威尔斯见状，刚要坐起，却突然感觉有一只手在水中，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随着突然出现的异状，爱丽丝看到莱伊的动作，来不及露出诧异，瞬间启动了身上的双重异能。
可下一秒，她突然听见一道炸裂的尖叫声，从耳孔深处迸裂开来。
那不是一个人的尖叫声，而是无数道凄厉异常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唤。
随着刺痛传来，她只觉仿佛有两根长针，正从她两侧的耳孔中刺入大脑。
无声的房间中，众人目光错愕，看着爱丽丝跌坐在地，鲜血从耳孔不断流出。
突变中，教堂的大门突然被人缓缓推开。
门外，血色的夕阳正中，一道消瘦剪影立在门外。
异能的洪流刹那蔓入教堂，接管了所有人的身体，以及房内的每一个陈设、甚或每一粒微尘。
昏暗中，来人双目处散发的粉色荧光格外明亮。
他慢慢回想方才听到的混账话：那不是死亡……只是他的生命，重新回到了神的手中。
一声嗤笑过后，发问带着十足的疑惑，还有一点不难察觉的轻蔑。
“神？”
莱伊笑着问道：“什么神，会通过这样的祭祀，来夺走别人的异能和生命？”
颂经台后，老者望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又看了看木床上正在起身的白发人。
“你、你们？”
莱伊淡淡道：“女皇说过，在桑赫斯坦，所有民众无论地区、阶级，只能信奉古老传说中，那位创造了整个布尼亚大陆的创世神。”
渐起的气旋中，莱伊双眼微眯。
“不过，我也很解你们这些搞特殊信仰的。”
就如他从不像他的母亲一样，信奉那位大陆的创世神。
他只信奉他那冷漠、却又超乎完美的爱人。
莱伊觉得，如果世上真的有所谓“来自神明的赐福”，那一定是那一枚被印在窗边、带着宠溺和信任的荧光暗号。
那人以一种永远不会陨落的姿态，包容了他的隐瞒和不告而别，并愿意见证他的选择。
下一秒，老者身后的墙壁忽而震动，尘土渐渐抖落。
继而，随着一声巨响，刻印着巨大八角星芒的墙壁瞬间坍塌，朝外侧轰然倒去。
尘土飞扬中，莱伊指尖用力，扣出耳道内侧的定位纽扣，对身后的芙莉达、以及诸位同僚抱怨道。
“快点结束这该死的潜入任务，把我放回我的神明身边吧。”
第88章 异教徒
随着星芒刻印墙壁坍塌，裂缝不断出现，相互作用下，整个建筑逐渐分崩离析。
尖顶不断掉落，砸向本就是一片废墟的地面。
几名红衣人被石砾砸伤，发出几道惊呼。
隔着飞扬的烟尘，众人朝四周看去。
山中翠色几乎被血色掩盖，遍地尸体中，无数道黑色人影立在四周，将教堂团团围住。
哈茶特被一名黑衣人控制在地上，如果不是芙莉达的命令，他只怕也早像其他亲卫一样，在瞬间变成一具尸体。
突变中，莱伊踩着石块，从“门外”走入。
他目光沉静，看向满脸灰尘的威尔斯。
一片慌乱正中，威尔斯认出了莱伊身后不远处那个正在和对讲说话的女人。
威尔斯浑身颤抖，视线划过渐渐走近的所有黑衣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暗杀小组……”
不远处的芙莉达听见声音，望向威尔斯。
她神情严肃，走到莱伊身前，轻轻晲了一眼威尔斯后，依次看向身穿长袍的几人。
芙莉达：“将这些异教徒带回去，交给审讯部门。”
威尔斯见状，本想从石砾中站起，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屈辱地匍匐在地上。
他满脸是土，高声道：“芙莉达，你难道没有看到我在场吗！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芙莉达闻声看去，假装露出一个讶异神情，眼中却冷得要命：“亲王殿下？怪不得这附近有这么多亲王亲卫打扮的异教徒，既然这样，就请您也与我们一起走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吧。”
威尔斯：“你在没有任何通禀的情况下，带人进入我的亲王领地，这已经是重罪了！你竟然还想审问我？”
芙莉达操控耳戴终端，将画面投影向威尔斯：“这是女皇昨天下达的任命书，暗杀小组必须全力辅助国防部门，追查这个在边境地区潜伏多年的异教组织。必要时刻，我可以先执行任务，再对领地亲王进行通禀。”
她环顾四周：“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我也会如实汇报给女皇陛下。”
教堂的七彩玻璃摔得粉碎，撒在凌乱的瓦块中。
威尔斯身后的老人一言不发，只睁着一双阴鸷的浑浊双眼，静静看向威尔斯的背影。
威尔斯咬牙切齿：“芙莉达，你没有权利审问我，更无权审判我。”
芙莉达：“内阁教廷的审判者很快就到，您不用有任何担心。不过在那之前，您的庄园、以及您目前居住的温莎子爵半山城堡，我们都要进行搜查。我恳请您不要再有任何举动，以防暗杀小组做出过激行为，我还要多写许多报告。”
威尔斯环视四周，他培植多年的心腹们已经变为一具具尸体，几乎目眦欲裂。
他神情中的恨意几乎凝为实质，嗓音阴狠道：“芙莉达，你不必摆出这份恭顺的样子，你和你的暗杀小组，都将要为今天的一切付出代价。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顺利离开这里吗？”
在威尔斯的威胁中，一片乱石间，一片金色的异状物缓缓升起。
威尔斯：“我一定会让你体会到，比我今天痛苦万倍的——”
随着他的话音渐渐升高，那枚异状物穿过空气中的浮尘，朝他的眉心飞去。
霎那间，尖刺停在双眼正中，红宝石泛着黄昏的赤色，晕染出几道光斑，映在视网膜上。
威尔斯在死亡的威胁前突然噤声，眼中露出一点恐惧。
莱伊靠在一旁，一边操控着那枚家族徽章停在威尔斯面前，一边双手抱臂，默默提醒道：“如果你实在不能解芙莉达长官说的‘过激行为’是什么，我可以用写一份报告的代价，让你先失去你的眼睛或耳朵。”
威尔斯看向莱伊，呼吸静静停了片刻。
焦灼中，威尔斯花了一点时间，将一切利害关系想定。
随即，他表情布满错乱，却又摆出往日的威仪，轻笑问道：“既然你这么想杀我，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是不是你也知道，女皇根本不会同意你杀我？”
莱伊开口，话语中充满漠然：“如果不是爱丽丝拥有我母亲的异能，你的命，我随时都能取。”
他说着，稍稍顿了顿，认真道：“至于我为什么不动手，那是因为，我要把你的命留给其他人。”
威尔斯：“我命人检查过你身上的每个角落，刚刚那枚定位器，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带上的！？”
“昨天晚上，你派人将我送走时。”莱伊道：“你那么谨慎，知道特工们到达科露丝港后，一定会把我送到其他地方。可没有收录在册的暗杀组织成员，一直守在城堡的各个角落，就等着你把我送走。”
威尔斯实在不解：“以暗杀小组的配置，你的搭档，不应该只有那一个情报专员吗？如若不然，他怎么会一个人潜入城堡？”
质问中，威尔斯说着，却突然自己噤声，想到那些莫名被杀的守卫。
他露出一点疑惑：“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到达科露丝港的！？”
提到希洛尔，芙莉达觉得这很好笑：“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彻底放松警惕的？”
对芙莉达而言，那只是个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她完全没想到，希洛尔竟然愿意帮助莱伊放弃任务，还私自行动。
日落暮光中，芙莉达抬头，看了看微暗的天：“亲王殿下竟然有这么多问题，不过都可以留到回去后，再和我们慢慢沟通。现在，您要先随我们要尽快下山，以防大家一起在山里过夜。”
芙莉达说着，看向威尔斯身后的老人。
老人察觉到目光，回望那道视线。
对视中，芙莉达越过仍在发问的威尔斯，径直走向几人，停在老人身前的空地上，目光深暗至极。
此时的老人跌坐在一片砂砾中，目光中没有一丝惧怕。
威尔斯见到芙莉达无视自己，不断高喊：“芙莉达！你去做什么了？芙莉达！滚过来回话！”
干扰中，老人静静道：“竟然利用了威尔斯，做得不错。”
芙莉达回身，朝两人吩咐道：“拿注射剂来，控制好药量。”
莱伊不可能一直释放异能，为保安全，她决定采取和威尔斯一样的做法，将几人用药物控制后再带走。
细微山风中，几人走到老人和几名红衣人身边，开始配置麻醉剂的剂量。
芙莉达神情晦暗，专注间，眉心微微蹙起。
有关这些异教徒在边境地区的所作所为，也许她手下那些年轻的暗杀者们并不清楚，可她却十分了解。
几十年来，因国土辽阔，桑赫斯坦的边境状况一向严峻。
因边境冲突时有发生，在战争的威胁下，各类信仰层出不清，只是追查过后，大多都是在生灵涂炭时供以慰藉的祷告组织，或是一同祈福的家庭信仰。
在所有异教徒中，只唯独除了这个组织，大肆宣扬将生命当做“神”的所有物，吹鼓通过自愿献祭的方式，让异能者们脱离这片黑暗的大陆，重新回到“神”的身边，并留下那份异能，造福这些善良、却没有任何力量保命的“普通人类”。
一开始，他们通过亲人或爱人之间的情感，以及对于战场和死亡的恐惧，利用所谓的“祭祀仪式”，害死了不少平民异能者、甚至还包括刚刚分化出异能的儿童。
很快，当这个组织的事迹传开后，转移异能的事不再是秘密，许多人因为身上的异能被当做目标追杀，甚至出现了关于异能者的悬赏榜。
在之后是更可怕的事情，omega在边境沦为不会停歇的生育工具，只要生出有异能的孩子，新生儿便能成为一张保命符，所有人都以“送孩子回到上神身边”为借口，残忍地举行祭祀仪式，剥夺异能存在。
在那些年里，许多孩子甚至还没有姓名，就会被当做异能的容器，被人献祭杀害。
渐渐的，一开始的“自愿献祭”，被人们的恶念完全替代，整个大陆的异能者和普通人渐渐敌对，甚至分崩离析，各国形式严峻至极，世界级纷争几乎一触即发。
那时的桑赫斯坦联合其余两大帝国，几乎动用了所有战备资源，花费了巨大代价，才将这个邪教的所有据点和势力从大陆上清除。
可所有参与这次事件的长官都知道，就算他们将所有教堂摧毁，甚或将所有异教徒处死，让它彻底消失在人们眼中，这个邪教也仍然存在，只是从人们的眼中，转移到了更灰暗的地方。
十数年一晃而过，而此时此刻，这个邪教的“上主”，就静静地坐在芙莉达眼前，被莱伊的异能牢牢制住。
不远处的威尔斯得不到回应，终于渐渐不再叫喊。
他喘着粗气，与他的“上主”一同，被迫接受麻醉剂的注射。
随着注射器缓缓推入，芙莉达忽而有种不真实感，伴随着巨大的恨意，从眼底缓缓流出。
安静中，老人的视线平和，划过针管注射的方向。
继而，他看向芙莉达。
突如其来的寒暄，听起来格外阴森。
“这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吧，芙莉达。”
芙莉达神情认真，静静道：“是。”
“二十年前，我曾经为你做过一次预言，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而且根据情报部门的反馈，你的预言从没出过错。”芙莉达道：“不过很可惜，你的预言永远不会生效，因为我不会结婚，更不会有孩子。换而言之，我最疼爱的孩子，永远不会在一场盛大的爆炸中，永远离开我。”
“是吗。”老人道：“可有时，在不同条件下，人对语言的解并不会那么准确。”
芙莉达轻轻皱眉，看向一旁的手下：“麻药还要多久起效？”
“最多一分钟。”那人道：“应该很快了。”
天际残光中，老人身后一人率先闭眼，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精神力检测装置发出低鸣声，确认那人已经进入深度昏迷。
待几名手下为那人穿上全身束缚装置，不远处的莱伊收起那人身上的异能控制，继而，他踩着砖块静静走到芙莉达身边。
莱伊看着面前的老人，忽而莫名问道：“芙莉达，能让我问他几个问题吗？”
芙莉达转身看向莱伊，随即，她想到莱伊的母亲和好友都死于这个邪教组织，平稳道：“你问吧，快些。”
莱伊得到首肯，轻轻抿了抿唇。
他目光沉静，开口道。
“谁是‘凡尔蒂’？”
教堂废墟中，老人听见莱伊的问题，轻轻停顿片刻。
他下意识露出一丝不解，不过很快，他收敛眼底的茫然，一脸轻笑看向莱伊，似是不打算回答。
莱伊没有错过老人露出的茫然，继而，他又问。
“那么，谁是‘精灵王子’？”
麻醉反应渐渐出现中，老人微笑着缓慢道：“精灵王子？原来堂堂公爵之子，竟然喜欢读这种风格的传说故事吗？”
莱伊神情微顿，一手抵在下巴上。
他望着老人渐渐阖起的双眼，知晓麻醉已经开始生效……不过他此时此刻唯一想问的问题，倒是也已经问完了。
一旁的芙莉达十分不解：“什么凡尔蒂？还有精灵王子？”
莱伊放下手，耸了耸肩：“不，没什么。”
眼看所有人陷入昏迷，莱伊眼中的粉光终于暗下。
在仿佛与大陆同频的缄默中，随着异教徒纷纷被固定进束缚装置，日光消失在山间，整个世界和那双眼一同归于黑暗。
异能消失后，威尔斯眼前的家族徽章掉在地上，芙莉达闻声，朝那边看了看。
芙莉达想了想，继而一边朝众人做了个收队的手势，一边对身边的莱伊道。
“我们无权处置威尔斯，将他带回科露丝港后，就算内阁教廷的审判者到达，事件仍处于调查阶段，至少在没有最终审判前，我们只能将他囚禁在城堡里，没有其他由再限制他的具体行动。”
莱伊点头：“我知道。”
芙莉达：“我的意思是，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仍然是一位亲王，只是需要配合调查而已。”
莱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言澈的婚约仍然有效，没人有权利，阻止亲王的大婚庆典。”
芙莉达闻言，看着莱伊面无表情的脸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知道就好。”
继而，他与莱伊一同朝人群走去。
行走间，芙莉达脚步微慢，渐渐与身后默默尾随的莱伊并肩。
在得知希洛尔打算放出莱伊时，芙莉达也曾觉得，那些已经过去的沉重往事，也许不该要求一个年轻人赔上一切去背负。
莱伊在幸福的童年中长大，完全没有经历过那些边境黑暗，所有的事件对他而言，只是一张张情报资料，那些冰冷的报告文字，根本没有、也无法描述出当年的沉重。
可她还是很欣慰，莱伊最终愿意留下来，并在无法与她取得联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完成着这个任务。
脚步声中，芙莉达看向莱伊，声音温和了些：“明天中午之前，和希洛尔一起把任务报告交上来。”
莱伊点头：“好。”
芙莉达双唇轻勾：“那现在，你已经完成任务，可以暂时休息，去见想见的人了。”
第89章 咬痕
深夜的办事处公馆中，一间房间灯火通明。
希洛尔盘腿仰在沙发上，正在闷头写文件。
不多时，他写完自私行动的检查，一边伸懒腰，一边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
窗前摇椅缓慢摆动，一人躺在其中，看起来很是安静。
希洛尔十分不解，略略犹豫了一会，朝那道人影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人声稍晚一些闷闷传来：“现在是深夜、而且威尔斯还要一个小时才会醒。”
“这又怎么了？”希洛尔：“你不着急去见言澈吗？”
“着急，但我不想吵他睡觉。而且，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问题？”希洛尔挪了挪屁股：“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帮你想想。”
随着摇椅晃了晃，莱伊从摇椅上坐起，表情夹杂着一点不悦：“劳狄斯说，我一点也不了解言澈。”
希洛尔：“……”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竟然还在因为这个生气？
希洛尔：“你们才认识不久，有不了解的地方也很正常啊。”
莱伊闻言，微微皱眉。
希洛尔：“那你说，这和你在我这发呆有什么关系？”
“希洛尔。”莱伊看起来有些沉静，轻声道：“我不知道，我还该不该去见言澈。”
莱伊说着，露出一点困惑神情：“这已经不是劳狄斯第一次说，我是言澈的麻烦。其实他说得没错，如果我没有出现、或没有这样跟在言澈身边，言澈现在仍然在黑暗森林管局，平安地做他的指挥官。”
希洛尔闻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我知道你独自一人被关了许久，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个心医生……不过，现在可不是消沉的时候啊。”
莱伊想了片刻：“审判者明早就能到，以你的经验，威尔斯与邪教勾结的案子能在婚礼前审结吗？”
“八成不能。”希洛尔道：“涉及这个长达数十年的邪教，本身审就很有难度，现在距离大婚只有七天、哦不——过零点了，只有六天了，就算审判者们超级加速，威尔斯也一定不会配合。”
“而且……”莱伊默契接道：“毕竟身处南方边境，威尔斯也许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用来干扰调查和审判。”
希洛尔点头，随口抱怨道：“老公爵也真有意思，知道你喜欢言澈，还把城堡借给威尔斯成婚。”
可莱伊却道：“在外祖父的城堡，比在其他地方好。”
一时间，希洛尔觉得自己很难跟上这两父子的脑回路，问道：“那你想怎么破坏两人的婚约？威尔斯一早就发布了通告，现在只怕全国上下都知道两人要成婚的事了。”
莱伊答道：“不能破坏那道婚约。”
希洛尔愣了愣。
莱伊面色仍然一片寂静，继而，他想了片刻，又看了看表，终于从摇椅上站起。
他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道：“对了，之前说的故事书，你写完报告后，记得继续帮我查一查。”-
威尔斯与芙莉达一起回到半山城堡时，言澈在窗前目睹了所有过程。
威尔斯在昏迷中被人一路拖进大厅，一点往日的体面也没有。
言澈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不论威尔斯之前有什么打算，结果一定是失败了。
呼吸安定间，言澈又等了几个小时，眼底终于闪过一点光亮。
不久前，劳狄斯已经通过乔装探听，找到了茉莉的所在位置。
虽然今日城堡内的守卫十分稀少，但言澈并不知道众人何时返回，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
可此时此刻，威尔斯已经被人送回多时，那些守卫却并没有及时赶回来……言澈觉得，他现在可以行动了。
言澈走到门边，再次询问守卫：“我在不久前看到车灯，是威尔斯回来了吗？”
门外守卫闻言，下楼探听过后，回来答道：“没错，是亲王殿下回来了。”
言澈：“那他现在有时间可以见我吗？”
守卫：“这恐怕不行，亲王殿下好像受了伤，我们下楼时刚刚苏醒，现在还躺在床上。”
言澈：“他受伤了？什么伤？”
守卫：“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管家先生说，亲王殿下现在谁也不见。”
言澈双眼和缓，朝守卫道过谢后，来到窗前一侧。
他飞快通过灯光开光，朝窗外的森林发出一段灯光信号。
几息后，等在森林中的人收到讯息，反馈回一道呼应的光亮。
下一秒，光雾在房间中出现，从门缝溢出缓缓，轻车熟路将门外两人迷晕。
言澈轻手轻脚打开门锁，如前几天一样走出房间，来到空无一人的阁楼走廊。
通过梦境达到心里暗示，其实非常简单。
他只需要让两人相信他在房中一直没有离开，深夜打盹这样的事，守卫不会傻到自己主动告诉威尔斯。
深夜时间，整个阁楼悄无声息，只有时而出现的杂音，听起来非常遥远。
言澈关上门，从楼梯下行，一路来到威尔斯卧室所在的楼层。
一处拐角内，言澈藏在暗处想了片刻，抿了抿唇后，掏出兜里的玻璃瓶。
他来到威尔斯房间附近，将玻璃瓶中保存完好的血液一路洒在走廊的地毯上，足足走出十余米，将最后的终点引到一处与茉莉所在完全相反的窗边。
随后，他又将最后一点血液抹到了窗边的玻璃花瓶上。
做好这一切，言澈来到离窗口不远的拐角处，找了个空房间，轻轻躲进了门缝中。
继而，他掏出一粒石子，将石子朝不远处的花瓶丢去。
花瓶应声倒下，几名守卫听到声音，与另外一个身穿黑衣制服的人一起从威尔斯房间走出。
言澈躲在暗处朝几人看去，继而在看到那个黑衣人的同时，略略露出一点疑惑。
他从没在威尔斯身边见过这人，也没见过这人身上的制服。
很快，有人察觉到走廊上的血腥味道，朝着对讲终端紧张道：“三层有侵入者。”
说话间，几人顺着血迹追去，来到窗前。
一人蹲下，看向满地的玻璃碎片，几句讨论后，一人带着一枚沾血的碎片，快速返回威尔斯房中禀告。
卧室中，威尔斯刚刚苏醒不久，还处在麻醉过后的不适感中。
他满脸阴寒，望着走进来的人。
来人快速道：“亲王殿下，有人闯入城堡，疑似发生打斗，这是现场留下来的血。”
说话间，血中的信息素蔓延在空气里，威尔斯只消一瞬，便分辨出这道血迹的主人。
他几乎暴怒，高声道：“莱伊！”
昏迷前的一切瞬间划过眼前，威尔斯无法自控，歇斯底里喊道：“莱伊又来这里做什么！抓住他！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
随着对讲通报，那些仅剩守在城堡各处的守卫倾巢而动，在城堡出入口和花园中寻找起来。
混乱中，只剩那位身穿制服的人好似并不打算执行威尔斯的命令，而是仍然站在窗前不远处思考。
很快，他屏蔽掉四周传来的干扰，在一片安静中，忽而转头，朝言澈所在的暗处偏了偏。
言澈察觉到一股凝视感，双眼微微睁了睁。
他知晓自己被发现，瞬间从房间中走出，朝狭窄走廊的另一侧轻步跑远。
可脚步声很快如影随形，朝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同一时间，他似乎被更多人发现，另外的脚步声从他身前方向接近，眼看就要出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言澈恰好跑过走廊上一片装饰用的石膏浮雕。
细微响动中，他感觉到一股拉力从一旁的墙壁传来，继而，在大力拉扯中，他被人直直拉入墙壁。
随着旋转开合，墙壁机关很快归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诡异的城堡密道，墙壁隔绝所有光亮，视线刹那一片黑暗，仿佛来到一个什么都不存在地方。
言澈感觉自己背对一人，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
他刚要开口，又瞬间感觉一只手捂到了他的嘴上，动作既温柔又强硬，制止了他的动作。
“嘘。”
身后人在他耳边温声道：“别乱动，如果被发现的话，你偷跑出来的事，不就会被威尔斯发现了吗？”
随着那人的声音传来，言澈听见熟悉的声音，身体顿时僵住。
密道中充满古老陈旧的潮湿味道，其中夹杂着一道令人安心的信息素，静静弥漫在安静中。
言澈体内深处的渴求和依赖，在这一刻因失而复得，被瞬间填满。
随着墙壁外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两人轻轻靠在一起，一时都没有说话。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从浓烈渐渐变得安定。
环抱间，莱伊轻轻闻着言澈发丝上的味道，双眼在黑暗中轻轻阖了阖。
他是没想好要不要见言澈，可在威尔斯醒来前，他就已经赶到城堡附近，一直守在这里了。
言澈的一举一动被他完全看在眼里，此时他一边捂着言澈的嘴，另一只手飞快给芙莉达发去消息，让那名负责监视威尔斯的同事别再追了。
不多时，随着脚步声渐渐离开，莱伊刚要开口，突然感觉到言澈抬手，将他捂在嘴上的手拉了起来。
下一秒，尖锐痛感从手掌一侧猛烈传来。
莱伊身体一绷，感受着从温热濡湿的唇瓣、再到牙齿嵌入皮肤的每一个触感。
吸气声中，莱伊意识到，言澈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放过他不告而别。
痛感中，言澈双手微晃，终于握着莱伊的手，从口中拿出。
一点血液味道弥漫在口腔中，带着酒精与玫瑰混合的瑰丽香气，没入体内深处后，终于浇灭了心中那股由数日不安演化而来的焦躁。
发力过后的喘息声中，言澈的呼吸打在那道咬痕上。
莱伊感受着细痛与轻痒一点点混合，朝前靠了靠。
他几乎是靠在言澈的身上，问道：“还生气的话，要再咬一口吗？”
言澈轻咽喉咙，问道：“……你的任务结束了？”
莱伊：“嗯。”
言澈：“那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莱伊闻言，轻轻顿了顿。
继而，他的声音哑了些：“前辈，如果你实在不想看见我，明天就回黑暗森林管局吧。”
黑暗中，言澈微微皱眉，认真道：“我不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莱伊声音轻浅，温柔道：“我帮你杀威尔斯，你离开这里吧。”
说着杀人的温柔低语间，言澈的睫毛轻轻眨了眨。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杀威尔斯？”
莱伊略皱眉皱眉：“劳狄斯说我不了解你，可在听到你答应威尔斯求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他说着，蹭了蹭言澈的发丝：“可我不要这样……前辈，我不要你为了我杀人，也不想你卷入危险。”
言澈察觉到莱伊话中的不对，指尖微微用力，问道：“劳狄斯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是我知道，我是你生活中最大的麻烦……所以，就算你不想再看见我，也不想再我，我都接受。”莱伊道：“我不会缠着你，我只希望你能回到黑暗森林管局，在那里平安的生活。”
“我也不光是为了你。”言澈的声音带着一点郑重：“威尔斯不会放过我，无论我躲到哪里，只要他还活着，我和我在乎的人就永远无法真正安全。”
莱伊：“所以我答应你，等威尔斯配合调查小组完成所有工作，我就会马上替你杀掉他。”
“可我也不要你替我。”言澈认真道：“莱伊，我必须亲手杀掉威尔斯。”
声音消散间，言澈放开莱伊的手。
他静静转身，朝着莱伊所在的方向，声音充满沉稳：“我和威尔斯之间的恩怨，不要你插手。”
一时间，莱伊听着言澈冰冷的拒绝，开口问道：“你赶我走，是因为你知道威尔斯是亲王，就算是我来下手，也要为他的死付出代价，是不是？”
言澈微微噤声，坚持道：“是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
那道清冷的声音中，渐渐带上一点因心急而带上的软声：“以及，不管别人和你说了什么，你又误会了什么，可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准去。”
尾音飘在静谧的暗道中，莱伊微微愣住，与石壁一同聆听言澈话中的霸道与在意。
莱伊反复思考，渐渐又觉得言澈这句话，充满了依赖的意味。
他一时讶异，原来言澈……也会需要他陪在身边。
安静中，莱伊缓了片刻。
良久，他轻轻笑起。
“好。”他双眼微眯：“我知道了。”
黑暗中，莱伊朝前伸手，摸向言澈的手。
他拉起言澈的右手，将腰侧惯用的小匕首抽出，塞到言澈手里。
“那如果前辈想知道什么杀人技巧的话，也可以向我学习。”莱伊认真道：“只是这样就有些不对了，是不是该换前辈，反过来喊我一声‘前辈’了？”
言澈摩挲和手中的小匕首，还在想刚刚的话好像有些不对劲：“我……”
莱伊听着言澈发出的音节，认真道：“我哪里也不去，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拉住言澈捏着匕首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
在莱伊的观念中，除了做出对言澈有益的决定，他更在意言澈对他提出的任何愿望。
不管是像从前一样的诸多指令，还是即使干净如言澈，也会突然决定杀掉一个人。
莱伊微笑道：“我会陪着你，当你把威尔斯杀掉的那一刻，匕首插进心脏深处，你回头看，一定能看见我站在你身后，为你鼓掌喝彩。”
言澈的脸颊轻轻贴在莱伊胸前的衣料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纠正道：“我是要杀人，不值得鼓掌喝彩。”
“嗯？”莱伊道：“怎么不值得，你做什么都正确。”
浅浅相拥中，莱伊见言澈已经懒得纠正他，气息渐渐轻缓。
继而，他轻声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言澈双唇紧绷，忍了半晌，问道：“执行任务，有受伤吗？”
莱伊闻言想了想，认真开口：“现在手上有个咬痕，算吗？”
言澈：“……”
莱伊心领神会，回答道：“那就是没有受伤。”
交错的呼吸如同贪恋一样，汲取着对方身上身上的味道，感受着那道真实存在的温度。
安静中，言澈深深呼出一口气，问道：“这是哪？”
“城堡里的暗道。”莱伊口吻无奈：“我外祖父好像很喜欢这些诡异的东西，你一会不要原路返回，只要顺着我身后的通道走到尽头右拐，就能回到阁楼入口处的楼梯前。以后再偷偷跑出来，也可以走这条暗道。”
他说着，想了想道：“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往古堡内各个地方，我之后画出结构图，下次想办法拿给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片恬静中，言澈听见莱伊口中的“下次”，忽而抬起头，问道：“你……要走了吗？”
莱伊一顿，听出言澈话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他有些莫名，答道：“我、不走啊？”
言澈轻轻呼吸，很快察觉到失态，又道：“那你待在这，我走了。”
莱伊：“……”
啊？
言澈一边撤身，一边一本正经道：“我是用你的名义引开了那些守卫，威尔斯很快就会派人去找我，我得回去了。”
莱伊：“你为什么要引开守卫？”
“茉莉被抓了，我在和劳狄斯正在想办法救她出去。”言澈道：“对了，你如果能找到劳狄斯的话，帮我照顾一下茉莉。”
虽不知怎么回事，莱伊还是很快答应道：“好。”
言澈动了动两人相连的手，捏了捏莱伊的指尖：“我回去了。”
莱伊轻轻停顿，问道：“那如果我很想你的话，可以去找你吗？”
言澈想了想，问道：“我说不要你来，你就不会来吗？”
莱伊：“如果你这样要求我，我会尽力，只是结果不好说。”
“……”言澈：“不要被发现。”
莱伊闻言，拉起言澈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好，那我先去找劳狄斯，找到茉莉，把她安顿好后，很快就去找你。”
两道声音充满亲昵，带着难舍难分的意味。
不多时，随着言澈的脚步声消失在暗道中，莱伊站在原地，静静沉默了片刻。
暗道渐渐变得和往常一样，是一片肃穆的寂静。
莱伊呼出终端界面，给刚刚睡下的希洛尔发去骚扰消息。
莱伊回忆方才言澈诸多反应，觉得有一点奇怪。
除了那些反常的依赖和紧张感，他能察觉到，言澈好像……一直在拼命接受他的信息素。
不久后，莱伊见希洛尔一直不回消息，索性打去电话。
“醒醒，别睡了。”
“把劳狄斯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得马上找到一个人，问问她在我走后，言澈都发生了什么。”
第90章 私人领地
半山城堡足足折腾了一整晚，先是找寻入侵者，后面又说弄丢了一位客人，亲王守卫们在走廊中粗鲁地跑来跑去，惹得几位城堡管员十分不快。
莱伊在城堡中找了半晌，不光没有找到茉莉，连劳狄斯的电话也没打通。
但他在寻找中听见守卫议论，得知茉莉已经逃出威尔斯的监禁，只是应当还在等待机会逃出城堡。
于是，莱伊决定先去城堡里的书房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那本故事书的实物。
另外，他还想直接找到那张城堡建筑图，这样他就不用自己给言澈画了，毕竟他打架还行，但一提到画画……
老公爵的书房与威尔斯所在卧室相隔不远，也已经被威尔斯暂时借用。
莱伊趁着守卫松懈，从暗道来到附近，继而快速穿过走廊，推门进入书房中。
随着他走进房间，昏暗的书房中，他与角落中的人影同时一愣。
杀机顿时蔓延，两具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互相袭击间，匕首瞬间相接，发出清脆响声。
莱伊眼中暗芒透着浓浓不解，他看向近在咫尺的身影，脱口道。
“爱丽丝？”
爱丽丝手上用力，挣开僵持后，撤身退到窗边。
莱伊望着爱丽丝的动作，发觉自己的异能无法施展。
可如往常一般的掠夺感并没有一起袭来，他想了片刻，问道：“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爱丽丝一脸寒意，她前夜被暗杀小组暗算，现在精神状态仍然很不稳定，根本无法驾驭从玛丽安那得来的异能。
两人一时僵持，只如同两个根本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爱丽丝轻轻咬牙：“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莱伊皱着眉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爱丽丝轻轻一笑：“你可以回去问问芙莉达，不过我估计，她现在应该正在生气发火呢。”
莱伊闻言，粲然一笑，眼中锐利异样：“那没关系，等我把你带回去，她会重新高兴起来的。”
与此同时，书房正下方的厨房中，佣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准备早餐。
靠窗的角落中，一人穿着一身不大合适女仆工服，正在假装认真清洗餐具。
劳狄斯趁乱将茉莉从房间救出后，与相识的城堡管员一同将茉莉藏进厨房，把她混在早起工作的女仆里。
此时，茉莉一边打哈欠，一边拧了拧手上的软布。
她需要在这里工作几天，等到城堡采买的日子，就可以随其他佣人一起混出去。
忙碌声中，一道玻璃碎裂的巨响突然从窗外传来。
茉莉下意识抬头，朝窗外看去。
两道人影先后从上方下落，前后稳稳落在地上。
爱丽丝颈侧一道伤口格外狰狞，只差一点就要割破喉咙，此时血液不停涌出，也与致命伤一般无二。
在她身后，血液沾在莱伊稍长的发梢上，看起来格外醒目。
眼看莱伊再次逼近，爱丽丝双手紧握。
她十分清楚，如果没有玛丽安的异能，让她这样与莱伊对战，她根本不可能跑掉。
不止如此，莱伊下手的位置甚至没有丝毫手软，根本不像他方才所说要把她抓回去，更像是要把这位姨妈当场杀掉。
很快，当血液不断涌出，几乎沾了半身，爱丽丝在失血中，意识开始断档。
只消一秒，莱伊便来到她眼前，寒芒同时袭来。
爱丽丝双眼微睁，唯一想到的事，就是还好莱伊来的时间刚刚好，如果莱伊来得再早一点，她做不完手头的事，可就白死了。
但下一秒，爱丽丝死死咬唇，又觉得自己还不能死。
她和玛丽安曾经想要的那个世界……她是真的很想亲眼见证。
刀刃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濒临极限的那一刻，爱丽丝腺体处的暗芒再次亮起。
莱伊轻轻咬牙，感受着突如其来的辖制，身影豁然停在原地。
花园中，仅仅片刻，爱丽丝借着异能发动的短促时间，咬牙朝远处跑去。
瘦小身体只需几息，很快消失在灌木丛深处。
很快，听到玻璃窗破损的守卫们纷纷赶到。
几人将出现在花园中的莱伊围在正中，手中枪支直直举起。
莱伊顿了顿，感觉着身上的控制感随着爱丽丝离开渐渐消失，用沾血的手掌撩起额前碎发。
继而，他看了看身边围拢的护卫，给希洛尔打去电话。
厨房中，茉莉看着窗外的身影，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是……莱伊。
莱伊果然没有死，而且队长过来，果然也是为了找莱伊。
骚乱中，厨房中的人渐渐围到窗边，朝窗外不断观望。
一人挤得稍重了些，撞了茉莉的肩膀一下。
她手上都是泡沫，撞击之下，没拿稳手中的盘子。
清脆的破碎声再次传来，顺着窗子飘出窗外。
刚刚挂断电话的莱伊听见响动，闻声回头。
隔着玻璃上的反光，他看见茉莉站在一群人中，看起来格外兴奋。
花园中，一名护卫小心谨慎，朝莱伊问道：“你就是莱伊？”
莱伊被人围了个彻底，回过头后，直白应下：“是我。”
护卫：“你深夜闯入这里，想要做什么？！”
莱伊闻言，想了片刻。
继而他一手抬起，朝窗子方向指了指，顺势道：“找人。”
护卫闻言，觉得莱伊根本就是在戏弄他，登时怒声道：“这座城堡是私人领地，没有亲王许可，你私自进入已经犯了重罪，马上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私人领地？”莱伊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威尔斯只是借用。”
他微微歪头，问道：“你说的私人领地，指的是布莱克家族的私人领地吗？”-
芙莉达在日出时赶来，整张脸黑成一片。
距离昨夜下山，她只消停了几个小时，就接连得到爱丽丝出逃和莱伊闯入半山城堡两条消息，一时头疼无比。
她此时此刻最庆幸的事，就是莱伊没把烂摊子丢给她收拾，而是十分痛快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给她省了不少事。
半小时后，芙莉达得脸由黑转青，宛如一位班主任老师，将莱伊和那位来自黑暗森林管局的茉莉小姐领出城堡，一起返回暗杀小组暂时占用的办事处公馆。
公馆中，已经准备好的休息室中，希洛尔正一边吃南部小吃，一边等莱伊回来。
他本想和芙莉达一起去看戏，可芙莉达只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让他在公馆里老实待着。
返回的路上，莱伊将能说的事情和茉莉大致说了一下。
茉莉听完，只安心了几分钟，又说要下车，回到半山城堡找言澈。
芙莉达没办法，又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不多时，几人回到公馆。
手下迎着几人前来通报，内阁教廷派来的审判者已经抵达科露丝港，芙莉达需要亲自前去迎接，很快再度离开。
莱伊闻着自己身上的omega血液味道，返回房间，钻进浴室去冲凉。
休息室中，一时只剩茉莉安安静静坐在希洛尔对面，一脸疑惑看着对面人。
伴随着疑惑逐渐加深，十分钟后，茉莉忽而双眼微睁。
她终于想起：眼前这人……好像是黑暗森林管局宿舍区食堂的侍者。
茉莉顿时坐直，指着希洛尔：“你是——”
希洛尔见茉莉盯了自己十分钟，心里十分忐忑，瞬间光速接道：“我不是！”
茉莉顿了顿，完全确认道：“你就是！！”
希洛尔：“我真不是！！”
刚刚返回房间的莱伊脚步一停。
莱伊看看两人：“是什么？”
茉莉义正言辞：“他是黑暗森林管局的工作人员。”
“他不是。”莱伊道：“他叫希洛尔，是我的搭档，跟我一起上岛的。”
茉莉一时沉默，觉得这世界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莱伊抓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希洛尔身边，问道：“爱丽丝是怎么回事？”
希洛尔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茉莉。
莱伊：“没事，说吧。”
“好吧。”说到这事，希洛尔犹豫了一下：“情报部门来人，说要单独提审爱丽丝，要艾伦特离开。结果没多久，提审室就传来尖叫声，咱们的人进去时，情报部门派来审讯的人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和爱丽丝一起不见了。”
莱伊：“确认那两个人是情报部门的人吗？”
“确认。”希洛尔道：“芙莉达已经给卡洛尔传去消息，派了人去监视那名情报专员的父母。”
莱伊微微皱眉，沉稳道：“情报部门是核心部门，他们竟然连这样的位置，都能安排进人手。”
莱伊说着，有点不解。
爱丽丝既然在同伴的帮助下逃了出去，为什么要返回半山古堡。
她在古堡的书房里做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希洛尔道：“罗姆给我发消息……他听说你平安无事，让我替他跟你说声恭喜。”
一时间，听到背叛者发来的恭喜，莱伊轻轻笑起：“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这么幽默呢？”
希洛尔：“我觉得女皇对罗姆的立场有些怪。”
莱伊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我们只能做两个假设，第一个假设是，罗姆使用什么方法，完全蒙骗了女皇。第二个假设，就是罗姆奉了女皇的命令，不惜利用我，也要完成一件其他事。”
希洛尔摸摸下巴：“我倾向于第二个，伟大的女皇不会被蒙骗。”
“……”莱伊道：“而且，关于昨天的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希洛尔：“什么奇怪？”
莱伊：“一切太顺利了。”
情报部门和特别小组查了几十年的邪教组织，只因为一次成功的潜入任务，就阴错阳差被彻底捣毁，听起来有些过于戏剧化了。
这里面每一步都很合，却又仿佛充斥着许多不合。
莱伊：“就比如说，你居然能潜入半山城堡找到我。”
希洛尔：“……”
怎么突然骂人呢。
谁说搞情报的不能上一线啊？
“还有。”莱伊道：“因为言澈，我想让威尔斯在婚礼前对我动手，结果他果然就在婚礼前对我动了手。一般来说，他知道我已经和外界取得过联系，也知道特工们到达科露丝港，为了稳妥，就算他不考虑放弃，也该考虑多等待一些日子，等到特工们离开再说。”
希洛尔：“我听芙莉达说了有关那场祭祀仪式的内容，威尔斯那么讨厌你，既然能得到你身上的异能，也许他不想再等了，这样看来，当然是越快行动越好。”
“所以你看，在两种想法都有道的时候，威尔斯恰好就选择了对我有利的那一条。”莱伊拨了拨微湿的头发：“会是我的运气突然变好了吗？”
随着莱伊的话，希洛尔静静想了片刻。
希洛尔：“所以你觉得，这事有古怪？”
“不是觉得，是肯定。”莱伊道：“你知道在杀人、或彻底摧毁某些事物时，人会有一种什么感觉吗？”
希洛尔有点无语：“这你熟，你别问我。”
“会有一种淹没感。”莱伊：“你能很明确的感觉到，眼前的目标从内到外，他的每一道气息、每一个动作，都淹没在一片死水里，被世界所吞噬。”
莱伊看向希洛尔：“可昨天傍晚，我在那间废弃教堂里，面对这个邪教的首脑和精锐被一齐抓捕，却完全没体会到这种感觉。”
希洛尔托腮：“这是高阶异能者的超感官知觉吗？”
莱伊不置可否：“或许吧？而且，爱丽丝曾经十分严肃地和我说过，要我放弃拯救言澈，并在半年内离开黑暗森林管局……我觉得她那天说的事，指的并不是威尔斯突发奇想，想用我来祭祀。”
以及最奇怪的，是莱伊想来想去，总觉得那本故事书有点古怪。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完全没顾及茉莉的脸越来越惶恐。
半晌后，茉莉趁机插话。
她缓缓举起一只手：“那个……我听到这些，会死吗？”
莱伊看向茉莉：“你为什么会死？”
“先说好。”茉莉道：“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莱伊：“知道你听不懂，才在这里说的。”
茉莉：“……”
莱伊想起来：“对了。”
他表情疑惑，倒是比刚刚更认真了些：“言澈发生什么事了吗？”
茉莉觉得这个问题范围有点大：“你指的是他答应亲王求婚的事吗？”
“不是。”莱伊举了举手，上面的咬痕经过热水冲洗，看起来有些红肿：“他突然咬了我，而且好像一直很紧张的样子，我觉得那不光是不安导致的。我走之后，你们在后面的游戏中，他受到过其他alpha信息素的影响吗？”
提到这事，茉莉沉默片刻，继而摇了摇头，揶揄道：“他咬你，是很正常的举动。”
莱伊皱眉：“我们正在谈论的人是言澈，这还正常吗？”
“就算是队长，也是omega啊。”茉莉道：“你走以后，队长在发情期时，出现了筑巢反应。虽然很奇怪，但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先一步接受你是他的alph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