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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新年快乐 他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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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脸红的样子好好看啊=w=-

    喜欢。

    *

    日子细碎流淌。

    他们一起逛超市,买菜,补充日用品。

    游司梵老神在在地把控购物车,顶着闻濯无语的眼神, 指挥他将牛扒和半成品烤鸡全部拿下。

    外加一大包新鲜出炉的薯条。

    “行。”

    闻濯面无表情, 一一照做, 冷然道。

    “吃这些可以,但是宝宝, 今晚你的甜品份额, 取消。”

    “不行不行, 真的、真的不行了……呼……呼!”

    游司梵大喘气,弯腰, 双手撑着膝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他望着漫山血红的枫叶, 摆着手, 死活不肯再往山顶爬。

    “要不就在这里野餐吧……”

    游司梵扮可怜, 故意可怜兮兮地噘嘴,耍赖。

    “我看这里也挺好的, 哥哥, 露营也没规定说非得上到山顶吧……”他底气明显不足。

    秋日红枫似火, 闻濯一人背着登山包, 帐篷、酒精炉、围炉煮茶用的炊具和替换衣物, 鼓鼓囊囊一大包,都由他独自负重。

    游司梵只需要自己执一根登山杖,但他半小时前觉得重,也已一并甩给闻濯,两手空空甚也不拿了。

    闻濯看着游司梵, 不言不语,除却胸腔起伏速度比寻常快些,全然看不出来负重登山的痕迹。

    如履平地。

    游司梵:“……”

    游司梵撇嘴,泄气一般,晃晃悠悠站起身:“好吧,好吧,我继续往上爬就是了……”

    “不用。”闻濯却解下背包,把登山包往胸前背,“宝宝,过来。”

    “你累的话,这段路我背你。”

    ‘这段路’。

    闻濯嘴上说是只背一程,但登山后半段,游司梵是全程伏在闻濯宽阔的肩背上,不颠不簸,览遍群山红枫。

    青年肌群结实,轮廓分明而有力。

    游司梵感受那鼓动的筋脉按着韵律收缩,恍惚间,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

    闻濯唇角微微勾起。

    这个平凡瞬间,好像很远又很长。

    他们登山赏红叶,野餐,露营。玩桌游。玩剧本杀。

    深秋真正降临时,游司梵一时兴起,还在露台架起烧烤炉,要居家烧烤。

    闻濯帮着他把家里通风的窗尽数打开,花费三小时备菜,又花费两小时烤熟。

    烧烤两小时,用餐十分钟。

    黑猫被肉味儿馋出狗叫,“喵汪喵汪嗷”地大喊,上蹿下跳,和游司梵抢五花肉吃。

    游司梵趁闻濯不注意,试图拿一块没沾调料的肉片给猫尝尝,结果被一眼识破,不仅猫没得吃,连他也不许吃了。

    闻濯强制游司梵歇够半小时,铁面无私,拎着蔫巴巴的少年去打拳。

    美其名曰消食。

    “……”

    游司梵好崩溃,照着闻濯的教导,狠狠挥出一拳。

    砰!

    戴着拳击手套的拳头砸上沙袋。

    然而沙袋一动不动,人倒是率先崩溃。

    “不要了!哥哥!我不要了!”游司梵想哭,觉得那一拳打出去,沙袋毫发无伤,他反而全身上下哪里都疼,“我打不动了,呜呜呜呜!”

    阳光碎片落在他清秀的鼻尖,那一小块光斑跃动着,如同一方四边形,不甚规整,分割明与暗的边界,恰好映衬少年委屈的杏眸。

    他很可怜地凝望闻濯。

    有狡黠,也有故意装出来的试探。

    往后的很长年岁里,闻濯还在很多不同时刻,见过游司梵这种极其惹人怜爱的神情。

    他与游司梵在书房那张宽大的木桌相对而坐,一道赶DDL;

    深秋的黑夜,闻濯等在教学楼下,等游司梵结束晚课,接他回家;

    他们一起去学校图书馆看文献,一起自习,一起赶早八;

    某天游司梵上完早课直接累瘫,饭没吃家没回,闷头往宿舍的床一倒,硬生生睡去大半下午。

    待他睡醒,发现宿舍空无一人,闻濯不知何时进来宿舍里,在他桌前用笔电写论文。

    “醒了?”闻濯淡淡道,“离上课还差十二分钟,现在过去教室正好。”

    游司梵:“啊,啊……啊!”

    游司梵大惊失色,慌张穿鞋:“这节是钟老师的课!要迟到了啊啊啊啊啊!”

    最后他俩踩着上课铃进入教室,一个鬼鬼祟祟,一个云淡风轻,摸到最后一排坐下。

    闻濯从落座起,就拿出笔电继续写论文,唯有游司梵尴尬应对同学的提问。

    “游司梵,你今天不坐前排了吗?”同学瞟闻濯一眼,压低声音,“他是谁呀?是师兄吗?经常看见你俩在一起呢。”

    游司梵尬笑,选择性忽略第二个问题。

    “哈哈,不了,不了,今天来的迟,不敢去钟教授眼皮子底下碍眼。”

    在讲台清清楚楚看见游司梵闻濯公然踩点到,并且入座后还悄悄讲小话的钟立羲:“……”

    下课后,闻濯和游司梵雁书同时响起。

    原来是钟立羲把他们拉进一个小群,什么缘由也没说,径直发来40篇文献,要求他们在三天内看完并梳理好,撰写文献综述和小论文,下次上课,一起上台presentation。

    游司梵:“……”

    闻濯:“……”

    游司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昏天暗地的几天的。

    他就记得那天忙的头昏脑涨,上完课也没回家,而是呆愣愣地跟着闻濯,弯都没拐,大大咧咧地走进闻濯创办的工作室。

    他踏进办公区的一刹,所有员工眼睛‘唰’地亮起。

    “哇哇哇老板娘!”

    游司梵:“?!”

    他脸颊瞬间红透。

    之后万圣节和闻濯一起去游乐园装扮游行,被很漂亮的僵尸新娘整个抱住,游司梵的脸也没这么红。

    闻濯戴着恶魔犄角,臭着脸,站在一旁牵着游司梵的手,死死不放。

    他明显很不高兴,却也没有把少年从僵尸新娘的怀抱里扯出来,由着那个漂漂亮亮的NPC拥抱游司梵,还将惨白的脸蛋蹭上游司梵的面颊。

    结束后,游司梵耳垂通红,颊肉犹然带着一些亡者妆容的粉末,在游乐园百鬼夜行的喧闹中,轻轻吻上闻濯紧抿的唇。

    “不要不开心了,哥哥。”

    游司梵红着耳朵,像天边的云霞,声音又乖又软。

    “她只是抱抱我,你知道的,我最爱你,也只爱你呀。”

    他爱他。

    他也爱他。

    他们一齐在家的游戏室打游戏,打方寸狂欢,也打其他主机游戏。

    冬日初临时,他们带猫去打疫苗,游司梵忧心忡忡,说黑猫的肚子最近越来越大,但绝育后不可能怀孕,怀疑它生病了。

    一番彻底查体,收获黑猫的怒骂无数,医生脱下手套,无语且好笑。

    “它?它没事,只是吃太多,太胖了!要减肥。”

    游司梵:“……”

    闻濯:“。”

    黑猫大叫:“喵喵喵喵!!!”

    于是给猫减肥这一事项顺理成章提上日程,成为家里头等大事。

    按着游司梵精心撰写的剧本,闻濯被迫板起脸扮黑脸,做那个给黑猫缩衣减食的恶人。

    而游司梵负责嘤嘤嘤嘤,唱白脸:“小咪,都怪闻濯,是闻濯要给你减肥,不给你吃罐罐,猫好,我好,闻濯坏!”

    闻濯:“……”

    黑猫:“……”

    我就静静看着你们演!

    它极其嫌弃地喵一声,把屁股对准两位不靠谱饲养员,开始虚空埋屎。

    这场斗争横跨整个初冬。

    W城的初雪,于某个寒冷的黎明降下。

    半夜,游司梵被闻濯喊醒,抱到主卧窗台。

    窗外银装素裹,室内温暖如春。

    初雪虚茫地如同一幅画。

    他朦朦胧胧,耷拉着眼睫,半醒不醒地看了十几分钟落雪,又在闻濯沉稳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即将睡去的前刻,游司梵觉得眉间一热。

    似乎有一个柔软而温热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像梦一样美好。

    翌日,游司梵急急忙忙拽着闻濯下楼堆雪人。

    闻濯好悬拉住他,硬是给他换好全套防寒装备,还帮游司梵梳头发,编辫子,将长长的黑发扎好,才给他戴上毛绒帽。

    漂漂亮亮,乖巧又好看。

    游司梵抿出笑,反手一个发卡别上闻濯额发。

    闻濯和游司梵穿的情侣装,发卡蓦然一别,那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遮去许多风雪的凛冽。

    闻濯看着游司梵,浅浅笑了。

    “好看。”游司梵笑吟吟,“走喽,小咪,我们堆雪人,玩雪去!”

    穿着同款亲子装小马甲的黑猫疯狂跑酷:“喵嗷!”

    它在雪堆里玩疯了。

    那天,游司梵和闻濯拍了很多照片,有两个人的合照,也有和猫一起的两人一猫全家福。

    这场初雪纷纷扬扬,无瑕的晶体一层层飘下,全世界好像除去白色外,再无色彩。

    而连绵的大雪里,青年人的笑容热烈又灿烂。

    仿佛能将冰冷的雪融化。

    咔嚓——!

    游司梵抱着黑猫,闻濯搂着他,身侧便是好容易堆起来的大雪人。他们三个紧紧密密地团在一齐,眼眸弯弯,在茫茫大雪中,笑意盎然。

    他们仿若是此间唯一的色彩。

    美好且纯粹。

    这张照片做了游司梵好久好久的桌面。

    白无思初时见到,还打趣他。

    “司梵,你真的超爱。”

    她在全市最贵的海鲜自助里,挑着帝王蟹、青龙、蓝鳍金枪鱼、蓝龙、海胆,揶揄她脸皮超薄的好朋友。

    这地方是闻濯特意订的,专门用来招待他男朋友的“娘家人”。

    白无思作为唯一符合的人选,荣幸出席。

    她看着那些豪奢的食物,啧啧称叹。

    “不过他也超爱你,你俩都超爱对方,哎,你说我是吃龙虾刺身好,还是吃芝士黄油炙烤过的好啊?”白无思前一秒还在考虑吃什么,后一刻看见闻濯拿完餐食回来,一瞬变脸,面沉如水,“嗯咳,闻濯,闻师兄,你身为司梵的男朋友——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她咄咄逼人,几乎是在审讯了。

    游司梵叠起毛衣袖子,不出声,笑着看白无思审问闻濯,顺道给他们俩挨个分了一份炙烤龙虾。

    “小梵,你多吃些,这家私房菜味道还行,姨姨常来吃,还合你胃口吗?”

    元旦前夜,闻羽斐约游司梵他们吃饭,说一家人聚一聚。

    但才吃完,她却拉着钟立羲消失,不见踪影。

    游司梵还懵着:“叔叔姨姨,不和我们一起跨年?”

    闻濯轻笑。

    “他们去过二人世界了,不用管他们。”

    他和游司梵穿过熙攘的人群,慢慢散步到江边,在细碎的飞雪中,与恋人十指紧扣。

    天气很冷,随便呵出一口气息,便是白团团的雾气。

    闻濯停下来,帮游司梵重新理了理围巾,确保那条印着小猫花纹的羊绒围巾将少年酡红的脸庞裹好,透不进去丁点儿寒风。

    游司梵乖乖等他系好,才踮起脚,带着略显粗犷的羊绒面,像小动物一样蹭蹭闻濯的脸。

    他在隔着围巾亲吻闻濯。

    闻濯又笑了。

    新年将至,江边很多人,这些源自天南地北的人们聚集起来,在最后十秒的倒数里放肆大喊。

    “十、九、八……”

    “……四、三、二!”

    “一!!”

    砰——!

    哗啦!

    绚烂的烟火刹那绽放于黑夜,乍亮的火光似流星一般坠落于江面,水波荡漾,那些闪耀的光芒倒影在游司梵和闻濯的眼瞳。

    “新年快乐!!!”有人在他们身边欢呼。

    人声,烟花的爆裂声,细雪落下的碎响。

    闻濯眼睫闭拢又睁开的动静。

    无数人举着手机拍摄,他们欢笑,祝福,和每一个认识或者陌生的人互道新年快乐。

    那些或大或小的动静潮水一样涌来,游司梵耳畔闪过万花筒般的声响,炫目纷繁。

    但无论声响多么纷繁,那些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如何喧哗,他依然捕捉到闻濯每一丝动静。

    游司梵望着闻濯墨色的瞳,抱住青年紧实的腰腹。

    “哥哥……”

    他拉下围巾,昂首,吻上闻濯等待已久的,不语的唇。

    在漫天烟花里。

    年月便在这些碎片中一点一点过去。

    他们一起过了秋天,一起经历冬季,一起迎来初雪,一起堆雪人,跨年,在新年的烟火里拥吻。

    光阴是流淌的长河,闻濯与游司梵彼此依偎,共同拼凑属于时间的记忆。

    某个无比寻常的期末周,大雪纷纷,天寒地冻,游司梵正于书房焦头烂额复习,赶小组作业,坐在他对侧的闻濯一如既往地写论文,做项目。

    开完一个会议后,休憩的间隙,闻濯忽然敲敲桌面,引来游司梵疑问的眼神。

    “宝宝,等期末结束,要不要去西北逛逛?”

    啪。

    游司梵握了一日的水笔蓦然摔下,在草稿纸划下一道凌厉混乱的痕迹。

    *

    嘭!

    又一张风景照被钉上黑板。

    照片上,游兰和司麓笑容灿烂,倚着他们自驾的车,在雪山下一左一右比耶。

    除去这张新打印出来的照片,这个画上纷乱推导路线图的小黑板,还钉有许多不同地点的风景照。

    荒原。戈壁。银河。星夜。

    可爱的羊羔。骏马。护着牛羊的小狗。

    景致不同,拍摄角度不同,但只要有人物出镜,都会在画面中央或者犄角旮旯里,冒出热烈的笑面。

    这些都是四年前自驾游时,司麓他们发在群里的图片。

    逝去的父母隔去生与死的界限,笑着看向四年后的游司梵。

    他沉默一瞬,指尖轻轻触碰那刚打印下来的相片,又如同被灼伤一般,很快收回手。

    “这是最后一张照片了,哥哥。之后……”

    游司梵声音很低,拿起粉笔,以新加入的照片为顶点,在路线推导图的尾端,慢慢划出一条白线,将所有风景地标照连成一个没有闭环的圆。

    “之后的地点,他们……没去到了。”

    “嗯。”闻濯揽住他颤抖的肩,侧首亲吻游司梵的发,“可以了,宝宝,你很棒了,不要哭。”

    游司梵把脸埋在闻濯胸前,很闷地呜咽。

    “我、我没事,”他粗鲁地揉过眼尾,那一大片肌肤尽数揉红,“我继续去整理语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剩下没去的计划行程。”

    因为当时游司梵无比抵触,拒绝参与父母所有有关西北自驾的讨论,所有他并不知道游兰和司麓具体去了哪里,也没有一份完整的路线图。

    游司梵拥有的,唯有零星记忆,与「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中零零散散的聊天记录。

    闻濯那句去西北的提议,打破游司梵长久以来的自我逃避,迫使他面对现实,回溯,回溯,一直往前回溯,从记忆深处,挖掘父母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游司梵在记忆找寻父母的自驾路线,一条一条翻零碎的对话框,播放语音,将群里面的照片全部打印下来,把拍摄到的自然景观和网络搜寻到的资料挨个对应。

    日升月落,琐碎的整理工作持续整个期末月。

    一张相片。两张。十六张。

    起初只有一个起点的路线图变得完整,贫瘠的小黑板逐渐丰盈。

    闻濯陪着游司梵构建这方小小世界,陪着游司梵跨越整整四载的岁月,再次和父母重聚。

    他很多次撞见游司梵躲在次卧不出来,独自捣鼓什么东西。

    自从游司梵搬到主卧,那个短暂借住的次卧,已经许久没人进去。

    闻濯某次无意推门入内,只望见一抹转瞬即逝的幽蓝色。

    游司梵慌慌张张,反手盖下正在制作的物件。

    他不愿意让闻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濯挑眉,什么也没说,退出去,将独处空间重新让给游司梵。

    除夕的前一周,游司梵带着一种过分强烈的不真实感,把神神秘秘的物品塞进行李,和闻濯一起从W城出发,踏上游兰与司麓曾经的旅途。

    这实在是一趟足够遥远的旅途。

    游司梵望见山地,丘陵,一览无遗的平原,望见宽阔平整的道路盘山而过,望见铺天盖地的雪,望见若隐若现的雪山,望见旭日升起,照亮不曾落下的月亮。

    越往西北走,风越大,人和景致也越苍茫。

    游司梵慢慢走过游兰期待多年的大环线,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在那太过蔚蓝的天空下,好像还看见他们在朝他笑。

    他握着闻濯的手,也向空无一人的幻象,露出笑容。

    游兰选的路线很好,他们一路开来,看见巍峨雪山,看见戈壁,看见干涸的河谷与湮灭的古城,看见星河如绸缎一般缀在全然开阔的夜空,那些源自自然和古文明的冲击,足以震撼每一个灵魂。

    除夕当天,一个晴好的上午,他们驶入67423号国道。

    此处静谧至极,路的两端是茫茫荒原,整条路,从头到尾,只有闻濯驾驶的这辆车。

    仿佛这片大地唯独剩下游司梵和闻濯二人。

    路面很干净,完全没有四年前曾经存留的痕迹。

    血色,魂灵,生者的祭拜,那些被风吹散的汽车零件。

    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唯有一个标黄的指示牌昭示此处并不平静。

    大大的感叹号列于其上,警告往来车辆减速行驶,此为事故多发路段。

    闻濯缓缓停好车,游司梵沉默下车,在车边站了一会。

    凛风呜呜吹拂。

    闻濯隔去降下的车窗,看见游司梵把面庞埋在臂弯,肩头不明显地颤抖。

    少年清瘦的身躯包裹于防寒服里,帽子巨大的毛边足够淹没他。

    游司梵就这么微微弯腰,被车窗边框限制住,在一方小的可怜的空间里,无声哭泣。

    西北的天地宽广无际,但游司梵限制在车的金属框架中,没有边际的天从此拥有桎梏,连呼吸的空气,也染上无法甩脱的沉重。

    只有游司梵自己才可以挣脱这些枷锁,旁人无能为力。

    闻濯微不可闻的叹息弥散于车内。

    五分钟后,游司梵抬起脑袋,鼻头和眼睛通红,睫毛凝出冰霜,白闪闪地挂在末端,像被寒风吹皱的苹果。

    他防寒服哭湿了一块,深色的灰横陈于臂弯,可怜又滑稽。

    游司梵闷闷地绕到车尾箱,挥挥手,示意闻濯开启。

    闻濯一瞬明悟,联想到出发前游司梵遮遮掩掩的行为,大概猜到他要做些什么。

    果然,游司梵穿着略显臃肿的厚衣,仿佛企鹅一般翻找行李箱,翻呀翻呀,翻了大半天,终于从里面翻出来一束精心保存的干花。

    ——是闻濯在入冬前,最后一次换下来的矢车菊。

    那么远的路途,将近两千公里的颠簸,游司梵不知是何时将它留存下来,在W城自己独自把它制成干花,又装在纸盒里牢牢固定,硬是一片花叶都没落,完好带到西北。

    幽蓝色明媚如初,西北凌冽的风吹过,花瓣颤动,仿若还拥有盛放的生机。

    游司梵小心放好纸盒,对着后视镜里的闻濯扬起一个笑,有狡黠的意味。

    还有告别的释然。

    “哥哥,你不许下车。”他说,“我自己一个人来。”

    游司梵“砰”一下阖上车尾箱,阻隔寒风涌入车厢,也阻隔闻濯从后视镜观察他的笑容。

    很多年后,闻濯仍旧记得这个除夕白昼。

    闻濯看见游司梵怀抱那束矢车菊,很仔细地将干花护在怀里,不叫风卷走任何一片花叶,看见他慢吞吞地走到方才默默哭泣的位置,看见他重新进入那片被车窗框架限制的狭小天空,看见他蹲下身,自然而然地打破桎梏,回归广袤无垠的天地。

    框架和界限一直皆在,就在原地,没有更改。

    但游司梵走出去了。

    他缩成小小的一团,消失在闻濯视野中。

    闻濯一直没有升上车窗,任由刺骨的风无情刮过,听着风卷来游司梵的呢喃,听着少年破涕为笑的低诉,听着山雪凝结,听着鹰隼翱翔,飞过天空。

    恍惚间,他依稀嗅到矢车菊的清香。

    再一晃神,又了无痕迹。

    仿佛是故人来过,收走礼物,便离开了。

    约莫过去四十分钟,游司梵两手空空站起来,龇牙咧嘴,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拉开车门。

    “哎呦!好麻!这腿麻死我了!”

    游司梵脸颊冻的通红,眼睫眼周全是冰霜,大表情一做,暖风一吹,那些冰碴子簌簌落下,下雪一般。

    “头晕头晕头晕头晕……”

    游司梵把自己挪上副驾,有气无力,勉强系上安全带。

    他关门的间隙,闻濯望见一抹躺在地上的幽蓝。

    矢车菊就放在路边,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压住花梗。

    寒风拂过瓣叶,那些深蓝色的花瓣随风而动,仿佛在和闻濯示意。

    闻濯笑了。

    游司梵没有觉察到他的视线,关上门,催促闻濯往前开。

    “肚子好饿!”游司梵揉落面容的冰霜,如同海獭洗脸,一通乱搓,“走吧哥哥,我们去前边儿吃饭!”

    “好啊。”闻濯应道。

    他们一路往前开,开过这个曾经戛然而止的终点,开向游兰和司麓再未踏足的旅程。

    直至金乌西坠,月色漫天。

    当银河跨越整个夜空,当除夕夜即将抵达24点,他们终于开到一个盐湖岸边。

    今夜,风奇异地停止,这片暂时独属于他们的空间里,唯有汽车驶过的气流。

    夜幕星垂,银河璀璨,所有的星子都在快速往后退,像人为制造的流星,顺着前行的轨迹,无数次划过窗边。

    道路和盐湖边空无人烟,天地多么寂寥,结冰的水面山岳般连绵,走马观花,在游司梵视野里徒留一片绚烂。

    滴答。

    滴答。

    滴——

    闻濯和游司梵的手机同时震动,除夕夜成为过去,新的一岁,真正降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