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季宴舟，喜欢简枝
他的视线范围内只剩下了简枝。
呼吸在空气中暧昧地交缠, 脖颈被简枝触碰过的皮肤开始隐约发烫。
围巾草草围了两圈，堆叠在下巴处。
隐约……能闻到简枝身上的干净气味。
简枝满意地后退两步，“嗯, 这下不冷了吧？”
季宴舟抽手把围巾凌乱的褶理了理。
他觉得很神奇。
因为季正风的缘故，季宴舟从老宅出来时还深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他一面觉得痛苦, 一面又怀念沈向初还在的日子。
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两只手在一左一右拉扯, 让他本能地抗拒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
然而那些糟糕的负面情绪, 在简枝面前很轻易就被瓦解了。
明明他的动作也称得上冒犯, 但季宴舟看着他的脸。
莫名其妙的，嘴角就往上扬。
尤其是简枝从头到脚都穿着新买来的衣服，微微歪头看过来。
——精致白嫩得像个年画娃娃。
季宴舟清了下嗓子, “嗯, 好多了。”
“你冷不冷？”
后一句话被淹没在简枝的“卧槽”声里。
“迟到了迟到了。”简枝匆匆扫了眼手机, 连再见都忘了和季宴舟说, 扭头就往里冲。
……
流量未过，加上团队营销, 简枝的粉丝数在这几天迅速涨到了50万，直播间在线人数最高维持在5w+。
越是这样, 越是要维持高曝光。
简枝这段时间来公司的次数都快和坐班员工一样了。
连带着和整个项目组的员工都混得很熟。
简枝排完两个档，去茶水间倒水时正好撞上两个女生在聊热播的偶像剧。
“我其实不是很理解她们为什么说这个男演员帅。”
“可能是平时吃太差了吧，毕竟不像我们, 能天天看到活着的小说霸总。”
这就是在指季宴舟了。
简枝离得近，偷偷往屏幕上瞄了一眼。
这位饰演霸总的男演员也穿了身纯色大衣, 头发用发胶固定, 鼻梁上还架了副无框眼镜。
乍一看确实挺帅，但细想想，又觉得气势不够强, 体态也不够端正。
反观季宴舟，至少在简枝的记忆里，就从没有过他塌腰驼背的时候。
更不需要靠多余的动作语言来烘托，坐在那儿，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压迫感就直线拉满。
“不过季总也快30了吧，居然也没见他交女朋友？”
女同事搅着咖啡，“你懂什么？他们这种家族肯定是要商业联姻的。”
“季总不是过几天要生日了吗？听说已经把整个千佰包下来了，到时候要半个生日酒会。”
“啧啧啧。”女同事感叹，“说是庆生，实际上不还是牵线搭桥聊工作嘛，顺带再物色物色合适的联姻对象。”
简枝没听清后面的话，他的注意力全被季宴舟生日给吸引了。
“季总生日？”简枝状似不经意开口，“是哪一天啊？”
女同事随口答：“就下一周，平安夜。”
简枝：“啊……”
他倒也不是真的随口一问，这段时间季宴舟大大小小帮了他挺多，于情于理都该找个机会道谢。
而且老板兼债主过生日，简枝怎么着都该有点表示-
坦白说，季宴舟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期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日所代表的含义已经完全变了。
他在这一天不能单纯地庆祝，反而要游走在各色商人之间，借着生日的由头，谈下一个又一个合作。
当然，这是他作为继承人的责任。
但年复一年，难免感到厌倦。
夜深人静时更会生出一种，他是作为工具出生的想法。
晚上酒会遍邀临安商政名流，季宴舟为此特地推了所有安排，又提前半小时下班，由司机送到酒店。
大厅内亮着暖色灯光，中间是垒得很高的香槟塔，连装饰用的鲜花都是早上空运来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季宴舟甫一出现，就有人殷勤地迎上来，“季总，生日快乐啊。”
“季氏和威莱合作的新闻我看到了，办得真是漂亮。”
“我这儿也刚从国外挖了个医药研发团队过来，如果您这边需要的话……”
季宴舟从入场开始唇边就挂着抹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表面得很。
他指尖轻敲杯壁，“哦？”
“什么团队？据我所知世界上最精尖的研发人员都在季氏。”
言外之意，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他面前装蒜。
恰好旁边又有人在靠近，季宴舟低声说了句失陪，扭头离开。
另一边，季正风穿着身古朴唐装，和人笑着攀谈。
“来，小宴。”一小段日子没见，季正风仿佛忘了那天的不欢而散，面上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是你郑叔叔，小时候常见的，后来移民去了国外，还记得吗？”
季宴舟：“记得。”
“郑叔是什么时候回的国？我爸没提过，要是早知道的话我也该上门探望。”
“也就这两天。”郑叔笑道：“我家欣婉最近要在国内办个画展。还记得她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远处招手。
于是季宴舟就明白了，这是又一次，季正风为他安排的相亲。
季正风始终没放弃摆布他的人生，见前两次软的行不通，直接强行安排见面。
果然，人一走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两个长辈就找借口离开。
给他们创造独处空间。
“季宴舟？”郑欣婉笑得很温柔，“我听我爸提过你。”
季宴舟淡淡点头。
“我的画展……”
“抱歉。”季宴舟直截了当拒绝，“郑小姐，我目前没有恋爱计划，这次见面是我爸私自安排的。”
怕人觉得难堪，季宴舟又略低下头，“抱歉。”
说完，他把手里的酒杯放到路过侍者手中，一直走到二楼隐蔽的露台，才手撑着栏杆缓慢吐出口气。
楼下觥筹交错，人影攒动，都是打着为他庆生的名头，气氛却只让季宴舟觉得压抑。
包括那一句句生日祝福，更是不带一点真心。
手机“叮”一声，是软件自动提醒关注的主播开播。
季宴舟一点进去，就看到简枝鼓着腮帮子在吸溜面条。
很普通的一碗炸酱面，他却吃的摇头晃脑，眉眼带笑。
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季宴舟指腹蹭着屏幕，被感染了似的，眼底也终于缓慢升起点笑意-
从酒店出来已经快10点了，季宴舟却没让司机开车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公司。
灯已经关了大半，只有九楼还亮着。
鬼使神差的，季宴舟摁了到九楼的电梯。
迈步出去时，许是想到马上能见到简枝，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快，嗓子也有些干涩。
然而……
没人。
整层楼空无一人，直播间门也大敞着，电脑是关机后的黑屏。
身体因兴奋引起的燥热瞬间褪去，唇角拉得平直，眼皮也没什么情绪地垂下。
“……季总？”简枝擦着手从身后过来，“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不是今晚有酒会吗？”
季宴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在说嘛。”简枝八卦地凑过来，“那酒会上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高级甜品，蛋糕什么的。”
季宴舟是不太习惯情绪外露的。
到他这个位置，必须得喜怒不形于色，真话假话掺着来。
但现在，他不想。
“没有。”季宴舟说：“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
简枝很遗憾地：“啊……”
“那你生日过得还开心吗？”
问这个问题时，简枝就靠得有些近了。
他今天穿了身蓝色的海马毛毛衣，衬得皮肤白皙，脸颊和嘴唇都红润。
又因为距离很近，季宴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沐浴露香味。
“一般。”
简枝抠了抠手。
那完了。
人家砸了那么多钱给他过生日都不满意，更别说他这个称得上廉价的礼物了。
季宴舟的目光自上而下，轻易就看出了简枝的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简枝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开口：“季总，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俗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
简枝想季宴舟怎么也不像是那么肤浅的人，收礼只看价格。
但以防万一，简枝还是先打了预防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自己做的。”
礼物盒就在直播间的桌子上，简枝拿出来递给季宴舟，“你打开看看？”
盒子是很简单的白色，上面用米黄色丝带绑着，轻轻一扯就开了。
盒子底部铺着拉菲草，上面是一条黑白格纹的围巾，旁边地苹果上还贴了生日快乐的贴纸。
“围巾是我自己织的，我手艺挺好的，织得很密不会漏风，料子也选的最好的。”
“苹果……”简枝舔舔唇，“今天是平安夜嘛，虽然是洋节，但也图个好意头，平平安安。”
季宴舟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也并不伸手去碰。
捉摸不定的态度弄得简枝越来越忐忑。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
季宴舟忽然扭过头，“你是真心的吗？”
他轻而缓地又问了一遍，“送我礼物，祝我生日快乐，你是真心的吗？”
简枝：“当然。”
季宴舟于是就笑了。
不是虚假敷衍的扯唇，而是笑意直直到了眼底。
“谢谢。”
他说：“我很喜欢。”
这么直白地表露情绪，反倒弄得简枝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其实很少见季宴舟笑。
作为领导，作为总裁，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季氏全体的企业形象，所以必须严谨体面。
但潜移默化的，那层面具就会像焊在脸上一样。
所以。
多笑笑挺好的。
礼物被季宴舟收好又重新放回了袋子里。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季宴舟看着墙上倒映出的简枝身影，忽地开口：
“今天平安夜，没和朋友约着出去过节？”
“互联网人哪配过节。”简枝揉揉肚子，“吃顿烧烤应应景吧。”
说着，简枝偏头去看季宴舟。
原本是想顺着问他有什么安排的，但想起五分钟前这人还神色恹恹地说生日过得并不开心。
于是出口的话就成了：“要不……一起去？”
季宴舟眼皮垂着，头发掉下来了一缕落在眼角，明明神态动作都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孤独寂寥的感觉。
简枝又补上一句，“我请客，吃吗？”
……
平安夜的缘故，十一点了大街上还来来往往全是人。
烧烤店是桑葚推荐的，说是十年老店，食材新鲜。唯一的缺点是位置偏僻，要从广场穿过，再拐进一个巷子里。
这种小店做得都是口碑和回头客，环境自然干净不到哪儿去。
门口搭着的小木桌上是经年累月积下来的油垢，塑料椅的搭脚甚至还从中裂开。
简枝一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他被季宴舟扯住手臂，“先别坐。”
男人拧着眉，一次性抽了好几张纸，“很脏。”
简枝这才反应过来，季宴舟季总，和这种小破地方有多么格格不入。
他里面穿的是出席宴会的高定西装，外头套的黑色大衣版型挺阔，面料柔软厚实。
这一身别说是这家店了，这条街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但简枝也没说什么要不要换家店的话。
开玩笑呢！
季宴舟看得上的店，那随随便便一个菜不得让他倾家荡产？
简枝扫桌上的二维码翻看菜单，“季总，脑花吃不吃？”
彼时季宴舟才刚把桌椅擦干净，勉强落座，“什么东西？”
“猪脑花。”简枝眉飞色舞地介绍，“红油泡椒味的，可好吃。”
季宴舟从小到大其实没吃过几次路边摊。
家境使然，他出生起家里就住着专门的营养师，一日三餐都严格搭配。
后来大学时一个人租房，也是自己下厨居多。
不是没刷到过类似的美食推荐视频，但没尝过，也就提不起兴趣。
他走神的这几秒钟里，简枝已经飞速下单，服务员很快提了扎啤酒过来。
简枝利落抠开拉环，觉得此情此景，是个非常好拉近他跟季宴舟关系的机会。
烤串一吃，小酒一喝，跟大老板都能称兄道弟了。
“季总，其实说起来，我真的应该感谢你。”
季宴舟眉心一跳，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也抿了口酒，“感谢什么。”
“感谢您给了我动力啊！”简枝瞥瞥季宴舟手腕上那块崭新的昂贵的手表，“有压力才有动力！”
“为了尽早还上欠您的钱，我夙兴夜寐、勤勤恳恳，这才有了大火的机会！”
简枝捧起酒瓶子，“我敬您！”
咕咚咕咚喝了半瓶下去，烤脑花先送上来了。
红油很香，泡椒的刺激味道不断刺激鼻腔，简枝才吃了两口嘴唇就被辣得通红。
“季总，您放心。”简枝拽着凳子往季宴舟的方向挪了两步，“我肯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栽培。”
店外空间逼仄，时不时就有人从身后穿过。
简枝被挤得肩膀一歪，整个人都靠到了季宴舟身上。
季宴舟反射性地伸手护住简枝，这个姿势下，几乎是把人半搂在了怀里。
四周嘈杂，这一小片空间仿佛被单独划分出来，自上而下的暖黄灯光洒在男人发梢眉眼，温柔的笑意要从眼底溢出来。
……偏偏简枝打了两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完全没有破坏气氛的愧疚，还坐直身子，准备继续进行优秀打工人的发言。
季宴舟却一点没有被奉承到的感觉。
简枝几句话，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严格定义成了上司与下属，债主与欠债者。
于他的角度合情合理，在季宴舟看来，只觉得疏远得过分。
简枝又把酒瓶拿起来，“所以，季总……”
季宴舟压着眉眼，拿了一串牛肉塞到简枝嘴里，声音不耐烦地压沉，“闭嘴。”
……
这顿夜宵到最后还是季宴舟结的账。
简枝豪气干云，偏偏酒量浅得一瓶就倒，结账时还试图和季宴舟抢单，结果手软得在口袋里掏半天掏不出手机。
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季宴舟出来时，正有个乞丐举着破旧的铁碗，一摇一摇地要简枝给钱。
他大概是刚从别的桌过来，手上拎着烤串和饮料，铁碗里也乒乒乓乓，放了不少的零钱。
季宴舟就看着简枝喊：“走开！我没钱！”
他大约以为自己吼得很有气势，实际整个人都被酒精浸软了，声音软绵绵的，像撒娇。
“给一点吧。”乞丐在旁边几桌尝到了甜头，因此格外的锲而不舍，“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简枝还没真的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不给，别在这儿……”
塑料椅轻，被简枝站起来的动作弄翻，底部翘起来，正拦在简枝小腿前。
季宴舟一把接住踉跄的简枝，顺手把刚和店家换的五百现金塞进乞丐手里。
乞丐拿了钱心满意足走了，简枝眯着眼睛，看看他的背影，又抬头盯着季宴舟的眼睛，“你为什么给他钱。”
这句话倒是说得口齿清晰。
“没为什么。”
小时候沈向初带他逛街，路边只要看到乞丐总会多给些钱，季宴舟现在都还记得，沈向初摸着他的头，说“我们有能力，就该多帮助别人。”
简枝嘟囔了句什么，突然踮着脚凑近，鼻尖都要和季宴舟挨上了。
“你被骗了！”
巷子里铺的不是水泥，地砖坑坑洼洼，砖缝也对不齐，简枝甩开季宴舟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他们、他们都是在骗钱。”
简枝脑子已经糊成一团了，但还是努力在记忆里扒拉出有用的信息，磕磕绊绊转达给季宴舟：
“钱都要交、交给组织。”
“不够的话，会被打。”
怕人走不稳要摔，季宴舟一直紧跟在简枝身后，“你怎么知道。”
简枝停下脚步。
巷子里的灯并不亮，但也足够照出他通红的脸。
眼神迷茫，眼尾也被染得泛着粉红。
本来是特别恬静的一张脸，下一秒，简枝就攥着拳头龇牙咧嘴，“因为他们抢我钱！”
醉酒的人就是这样，情绪跌宕起伏，上一秒还在义愤填膺，下一秒又开始呜呜呜地哭诉，“我都三天没吃饭了，阿姨看我可怜才给我五十块。”
“抢我钱就算了，还打我！”
简枝说着说着就靠着墙缓慢滑落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呜……好疼。”
眼睛里居然还真的冒出点水光，“真的好疼。”
季宴舟配合地蹲下身。
大衣下摆拖在肮脏的地上也不在意，顺着简枝的动作去扶他的脸，“哪里疼？我看看。”
男人指节修长，轻触着脸的力道很轻，从眼尾滑落到唇角。
简枝：“……”
“——呕！”
干呕的声音再次打破旖旎氛围。
季宴舟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慢收回。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简枝，偏着头。
睡…着…了…
季宴舟闭了闭眼，胸腔里那股气始终散不掉。
他一边把简枝往背上拉，一边腾出手掐他脸，“睡什么？不许睡。”
这一下掐得是真的用了点力，简枝趴在季宴舟背上，艰难睁开眼。
居然还能接上刚才的话题。
“别道德绑架我。”趴在背上，距离自然就近了。
简枝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贴在季宴舟耳边似的，温热的气息从耳垂吹到脖颈。
“我辛苦赚的钱，凭什么给你！”
他絮絮叨叨的，除了刚开始几句话听得清，后面每个字都糊成了一团。
季宴舟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被简枝气息吹拂过的地方更像是有电流涌过。
“你还是睡觉吧。”
简枝“嗯？”了一声，抱着季宴舟的脖子又往上蹭了蹭，“你说什么？”
季宴舟扭过头，“我……”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简枝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都凝滞了。
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唇角。
那里柔软、温热，覆盖着……
另一个人的唇。
深冬的夜晚寒风刺骨，急速跳动的心脏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冷。
这一刻，季宴舟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总是被简枝牵动。
他希望简枝开心，不希望简枝难过。
他想要简枝在他的羽翼下长长久久。
季宴舟垂下眼，忍不住笑了声。
对。
他喜欢简枝。
季宴舟，喜欢简枝。
第24章 第 24 章 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简枝这次倒是没彻底断片。
他躺在宿舍狭窄的床上, 眼睛愣愣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只有靠在墙边撒泼，被季宴舟背起来的零散片段。
回忆被套上了层模糊的滤镜, 简枝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季宴舟温柔得不像话。
可是……
“奇怪。”简枝抱着被子坐起身, “太奇怪了。”
醉酒的人狗都嫌, 简枝不认为自己和季宴舟之间的关系好到可以让他忍着洁癖送醉鬼回学校。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季总, 昨晚谢谢您送我回来】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账是您结的吗？多少, 我转给您吧】
怕自己昨晚又做了什么冒犯人的事情，简枝每个字都打得特别恭敬。
他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不断闪烁，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 把季宴舟都气到语言系统紊乱了。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季总您大人有大量, 我昨晚喝醉了神志不清, 要真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 您别放在心上……】
这回季宴舟倒是回得很快：
【泛舟：别放在心上？】
【泛舟：什么意思？】
紧接着就是一句语音，“昨晚的事, 你都不记得了？”
大约是一个人在家里，背景没有杂音, 因此季宴舟低沉微哑的声音就像紧紧贴在耳边。
简枝手臂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记得一、一些】
季宴舟手指摩挲着屏幕。
他其实很想继续问简枝还记得什么，但看这几句话的意思，那个意外的吻……
简枝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所以。
昨晚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季宴舟垂下眼, 扯唇嗤笑了声。
……
周末没课，该交的作业简枝也都交了, 吃过午饭, 他就搭公交去公司。
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准备用来排档直播，势要卷死整个公会的歌手。
【宝宝怎么脸色不太好】
【是诶，黑眼圈有点重】
简枝向来是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的, 充其量出门前用清水洗把脸再梳个头。
最近因为要露脸直播，还破天荒用上洗面奶和大宝了。
简枝对着手机镜头照了照，“昨晚和……”
他心想总不能说和老板吃烧烤去了吧，那其他人大概会以为他想傍大款想疯了。
“和朋友吃饭去了，喝了点酒，没睡好。”
话刚说完，就有人连线进来。
是公会一直在力捧的头部歌手【master】。
他也常来公司，这段时间经常和简枝碰面，久而久之就混熟了。
简枝一看他拿摄像头照地板就知道，“你不是说今天在家休息吗，怎么又来公司了？”
季氏周末双休，简枝来的时候一整层空荡荡，走路都要起回音。
master夹着嗓子，“当然是来给，我最爱的粉丝宝宝们送亲签的啦。”
公会内部有规定，歌手送粉丝的定制周边由歌手自己掏腰包制作，数量多了也不便宜，但一种回馈粉丝心意的方式。
简枝打算过段时间也安排一些。
“那就你一个人来？”
master和简枝一样，都配了专门对接的工作人员。
“不然呢？”master这回直接一个冷笑，“说要陪女朋友约会。”
“还非求着我今天就把所有周边都签了，他周一上班好直接联系快递发货。”
简枝忍不住嘲笑，“惨，真惨。”
“惨什么？”伴随着这一声，身后房门被人推开，master戴着帽子口罩，大喇喇走进来，“这不是还有我的好兄弟帮忙吗？”
简枝反手就是一个断开连线，“之前说好了今天要还歌的对吧，管理把歌单给我，我……”
master丢了手机，从背后直接环住简枝脖颈，“帮不帮？”
他也是典型的高大骨架，又因为最近在健身，整个人比简枝壮了两圈。
【艹！这俩还有点好磕怎么回事】
【体型差体型差！！！】
【我以前怎么一直没发现这俩声线也很搭，清澈少年音和性感低音炮】
简枝跟个小鸡仔似的被摁着肩膀，“帮帮帮，那你今晚请我吃饭。”
master利落松开手，“行，想吃什么你选。”
【？？？】
【再抱一会儿啊我还没来得及截图】
【前面的姐妹你等等，我截了等我发群里】
季宴舟刚进直播间，一眼就看到了这条评论。
他刚跑完步回来，额发和鬓角都是湿的，原本还只是微微喘气，看到这句话，胸膛起伏的弧度明显大了。
幸好从他刷第一个嘉年华起，管理就自觉把他拉进了粉丝群。
下拉自动刷新，那张截图就弹了出来。
照片里，高大的男生从身后把人搂抱住，简枝虽被压制着，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灯光落在他睫毛上，照得近乎透明。
……那样灿烂的笑，季宴舟从来没在简枝脸上见过。
冰凉的水从喉咙间滑过，却消不掉一点从心底蔓延开的烦躁热意。
偏偏镜头调整角度，正对着沙发上肩并肩挨着的两人。
季宴舟不耐地“啧”了声。
也顾不得手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狠点礼物界面，眨眼间又是几个嘉年华。
礼物动效还伴随着声音，简枝余光扫到，一下就从沙发上蹦起来。
“谢谢【jyz】哥哥的五个嘉年华，哥哥破费了~”
他这会儿也眉开眼笑的，尾音婉转，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更大了。
“哥哥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哪怕知道他是冲着礼物，季宴舟还是愉悦地舒展眉眼。
【jyz：唱首歌吧】
【jyz：随便什么都行】
……只要别再和那碍眼的男人贴在一起-
一直播到晚上7点，简枝才关电脑下播。
master都快等睡着了，打着哈欠搭上简枝的肩，“我说兄弟你也太劳模了点，这个月排多少了啊，卷成这样。”
公会内部规定，歌手每月最低排档时长为60个小时，少了就要罚款。
简枝思考了下，“50个了吧。”
master大惊，“这么多！”
“是啊。”简枝摊摊手，“后面排了很多拍摄计划，我怕没时间。”
说着，他拧下门把手，房门打开……
猝不及防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季宴舟。
他懒散靠着墙，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一只手揣在兜里，因为低头的动作，略长的额发垂下来挡住了小半眉眼。
没了平时的严肃沉闷，乍一看居然也像个青春男大。
简枝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
“季总，您怎么在这儿？”
季宴舟听见声音才慢悠悠地站直。
他没看简枝，微冷的目光先落到master打在简枝肩膀的手上。
后者本能地感觉到不对，轻咳一声抽回手站直。
季宴舟才开口，“昨晚你托我帮你找房子，忘了？”
简枝：？？？
他这段时间是在看房子不假，但预算有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这件事……
他昨晚有和季宴舟提过吗？
季宴舟神色坦荡，完全没有骗人的心虚。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简枝。
意思是非要让他在两人之间做个抉择。
简枝有些为难地看来看去。
还是master率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其实大多数语音厅歌手和老板关系都处得不错，因为公司规模小，实行的基本都是扁平化管理。
但满天星不一样啊，满天星背靠季氏，负责运营的甚至只是部门里的一个项目组。
所以大部分歌手对季氏，尤其是季宴舟，总有种天然的畏惧。
“那季总，简枝，”master脚迈得很快，“我先走了。”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简枝和季宴舟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简枝总觉得季宴舟今晚不太对劲。
说话的语气特别温和，望过来的眼神里也总像藏了些什么。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路灯亮起来，照亮了漆黑的车内空间。
简枝搓了搓手，“季总，麻、麻烦您帮我找房子了。”
“要不我们先去吃顿饭吧，连着昨晚那顿一起。”
季宴舟：“行啊，你想吃什么。”
“粤菜？闽菜？”简枝在脑子里搜索平价且环境好的餐厅，“或者临大附近那家东北菜也行。”
“味道挺好的，我和……”
话还没说完，季宴舟忽然附身凑近。
他今天换了种香水，隐约的玫瑰香气混杂着沉闷的木质香，像雪地里清冷的雪松，却并不让人感到疏离。
简枝似乎从没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和季宴舟靠得这么近过。
呼吸在空气中暧昧交缠，他只要一抬头，就能亲密蹭上男人鼻尖。
季宴舟视线不受控地落到简枝唇上。
微红，有点干，但触感却是柔软的。
“简……”
刚说出一个字，简枝就猛地后缩闭眼。
他完全没感觉到车内暧昧旖旎的气氛，反而觉得季宴舟黑沉的目光格外迫人。
简枝想，他昨晚绝对是做了什么得罪季宴舟的事了。
不然季宴舟也不至于特地跑来公司堵他，还找了个看房的借口。
简枝整个身子紧紧挨着靠背，硬生生把距离拉远。
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道歉，“季总，你……”
“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第25章 第 25 章 你身材真好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季宴舟默了默, “什么叫放过你。”
车厢内寂静，耳边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季宴舟的目光黑而沉，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自然而然带上了点压迫。
“我……”简枝咽了咽口水, “我是真不记得我昨晚干什么了。”
“要是真做了什么冒犯到您，打我骂我或者直接扣工资都可以。”
软刀子割肉最疼。
简枝越说越害怕, 越说越忐忑, “就是别……别这样。”
季宴舟闭了闭眼, 有种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复杂心情。
好消息, 简枝没拒绝他。
坏消息，简枝对他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只是单纯地把他当作上司。
……或是债主。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
季宴舟重新坐回驾驶座, 照常启动打灯, “你安全带没系。”
意思就是, 他只是帮忙系个安全带。
其他的都是简枝自己想太多。
虽然有点尴尬, 但简枝是真的松了口气。
毕竟季宴舟刚刚的神色，真的很像要把他卖去缅北噶腰子。
“那我们去吃粤菜吧。”简枝打开导航, “离这不远，两个红绿灯就到。”
……
找房子当然不是季宴舟随便扯的借口。
他上午就托人打听了, 知道公司附近有个小区，六七十平，正适合一个人住。
还是精装, 通风了半年，家具都是全的。
整套买下来也就两百多万, 不贵。
但这些显然就不需要告诉简枝了。
“这儿离公司也很近诶, 楼下就有公交和地铁，回学校上课也方便。”
简枝从客厅晃悠到书房，“书房可以用来做工作间, 加装点隔音棉就好……”
简枝越看越满意。
然后他扭头看到客厅中央抱臂环视四周的季宴舟时，又想起了那个很痛苦的现实问题。
“季总，”简枝舔舔干涩的唇，“房租多少啊。”
季宴舟办事向来周全。
这儿地段好，靠近市中心，他白天时看过类似房型的出租价格，至少都要5000。
这个价格说出口，不用想都知道简枝一定会拒绝。
“这房子是我朋友出国前买的。”
“他……”情况所逼，季宴舟只能无中生友，“他在这儿住的时候和他谈了10年的女朋友分手，觉得这儿风水不好。”
“2000一个月，没有押金，你要租的话他今晚就能把合同发你。”
简枝：“多、多少？”
“2000？！”
简枝对这房子的心里价位是6000，他原先的计划是试着卖卖可怜砍价，结果季宴舟一开口……
“怎么，你嫌……”
“不嫌不嫌！”简枝激动得上前一步握住季宴舟的手，“我怎么会嫌呢，我太满意了！”
季宴舟的朋友怎么着也该是个富二代，简枝觉得对方不至于骗他这仨瓜俩枣。
况且所谓的风水……
在这足够低的价格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合同我今晚就能签，到时候我搬进来了，一定再请季总您吃顿饭！”
季宴舟的注意力却全在简枝握着他的手上了。
简枝骨架不算大，因此手在成年男性中偏小。
虽然是他主动握着的姿势，但季宴舟仅轻轻回握，就能包住他整个手背。
“嗯。”因此回应得慢了半拍，“好。”
“我叫他尽快把合同发你。”
简枝立马高兴点头。
房子找到了，他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人一放松，疲惫感就接连涌上来。
简枝头抵着车窗，眼皮越来越重。
季宴舟偏头看了眼，没说话，默默放慢车速，调高车内暖气。
20分钟的路程放慢到了半小时，简枝已经完全睡熟，连车子停下都感觉不到。
微弱的光下，他脸颊上都是被暖气熏出来的红。
睫毛长而密，在皮肤上压出一小片的阴影。
季宴舟出身豪门，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许多人奉承追捧的对象。
哪怕后来在国外留学行事低调，也因为出色的外形条件不缺追求者。
所以……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追人。
开头总归是有些不得其法的，但最后，一定要把好的、简枝喜欢的。
统统送到他手边-
合同签了，搬家这件事却没那么快提上日程。
年底平台开始打年度比赛，主播、用户、工会都能参加。
通过累计积分来争夺排名。
最终排名前十的主播会获得高额流量奖励，第一不仅能拿到实体奖杯，还能去参加线下颁奖典礼。
不过简枝卖力的原因倒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平台的奖励对他来说其实没多大诱惑，他想拿前十，主要是厅管说工会会给前十歌手免费制作单曲。
所以简枝这段时间几乎要住在厅里，每天高强度排挡直播，维持人气。
总算是熬到了尾声。
“今晚咱们和始打。”
满天星·始是公会的第一个厅，是很多人梦的开始，也浇灌了许多幕后人员的心血。
厅里头部歌手也多，master就是其中一个。
“不用太紧张。”简枝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温水，这几天高强度用嗓，他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能走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简枝刚来逐梦的时候，它还只是公会许多个厅里平平无奇的一个。
流量不好，没有能扛得起的头部。
但简枝是匹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的黑马，连带着逐梦也铆足了劲往上冲。
最后居然能和老大哥始一争高下。
“我八点去厅里。”十二点整活动结束，在那之前每位歌手都要轮番上麦，唱歌、拉票。
【呜呜呜我们裤衩子也是当上台柱了】
【第一次打年度不太清楚规则，多少分才能稳第一啊？】
【不好说，其他厅的头部票也上很猛的，听说master那儿就是冲着个人第一去的】
“那他们肯定要留点票不能□□。”
所有积分获取方式都一样，想要保住个人第一，那么势必要在厅战上保留实力。
“那咱就不跟他争。”喝了水嗓子也干涩得疼，简枝说话声不自觉就小了，“有票的在厅里都扔完。”
安排是这么个安排，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
逐梦的头部只有简枝，对面却不止有master。
八点简枝在时还能紧咬着票数不落后太多，到了十一点半简枝第二次被抱上麦，差距几乎算得上是天堑。
但不管是歌手还是公屏粉丝，不仅不遗憾，态度还特别乐观。
【我们小逐梦也是出息了】
【何止出息，今天在线人数巅峰有3w+，开厅时都没这么多】
【输给大哥不丢人】
“对！”主持狠狠肯定，“输给大哥不丢人！”
简枝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小时候，其实不太能融入班集体。”
“那会儿家里穷，穿的衣服老是破破烂烂的，大家都不爱和我玩。”
“后来大了点，忙着勤工俭学交学费，更是没空交朋友。”
“我是到毕业了才发现，原来我连班级群都没加。”
说这些话时简枝语气特别轻松，能听出来里头还含着笑意。
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心酸。
“所以比起排名，我们大家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朝着一个目标努力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我们是集体，是朋友，也是逐梦路上的家人。”
大概是氛围到了，简枝也没忍住说了些煽情的话。
他瞥瞥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就剩最后十分钟了，我……”
话声直接被礼物动效打断。
简枝下意识去看送礼名单，然后——
【jyz送出嘉年华×1000】
礼物动效整整播了十分钟，谁也想不到，逐梦会在最后关头反超。
简枝看着排行榜上和满天星·逐梦一起挂在第一的【MTX.树杈子】，嘴巴大张着迟迟合不上。
“我……”
简枝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卧槽……”
一个嘉年华3千
1000个就是……
300万！！！
简枝在欢呼声里缓慢算着数。
他想喝口水，奈何手抖得实在厉害，一杯水起码洒了三分之一在裤子上。
【这是真老板了】
【操操操这是什么小说情节！千金搏美人一笑吗】
【老板你要不直接把我们裤衩子包了吧】
公屏发言一条接一条闪得飞快，简枝一个字都看不进脑子，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谢老板。”
金额太大，说什么话都觉得有点苍白。
简枝只能选择私聊【jyz】。
【MTX.树杈子：要加个联系方式吗老板】
【MTX.树杈子：以后你想听什么歌都可以直接点】
直播行业里大粉通常都是能直接加到主播微信的。
这也是一种固粉方式。
但【jyz】拒绝了。
【jyz：不用】
【jyz：我不常来，你开心就好】
言简意赅，偏偏语气又特别霸总。
霸总到简枝突然就放了心。
“估计真是哪家公司的老板。”简枝闭了麦小声嘀咕，“三百万说拿就拿。”
“树杈子老师？树杈子老师？”
主持在疯狂呼叫，“老师你不能刚拿了年度第一就飘了吧。”
简枝：“来了来了。”
又是一整晚的高强度用嗓，三四个小时前还嘶吼着让粉丝上票。
简枝这会儿的声音已经彻底哑了。
【要不别唱了吧】
【手边有水吗？喝点温开水】
“没事。”简枝捂着麦，用力清了清嗓子，“不唱特别难的。”
“来首《宝贝公主殿下》，送给今晚一直陪伴着我们的小梦想家和护杈小队。”
他说得轻松，开口却能明显感觉到嗓子滞涩。
但不过是一首歌。
就三分钟，怎么也能撑得过去。
简枝这么想着，嗓子里痛痒的感觉却越来越强。
整个嗓子像是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包裹住了，没有新鲜空气涌入，就变得难以发声。
“咳！”一开始咳嗽就停不下来了。
简枝连腾手关麦的时间都没有，一手扶着桌子附身咳得撕心裂肺。
脖子上的青筋都用力到暴起，被发红的皮肤衬得有些狰狞。
“喝点水。”慌乱之中，有人撑住简枝的背。
彼时他才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一点，胸膛都还在剧烈起伏着。
只感觉到有杯子贴在唇边，一张嘴，温水就顺着灌了下去。
季宴舟一下下顺着简枝的背，声音很轻，“喝慢点，别急。”
简枝根本不听。
他半仰着头，就着季宴舟的手咕咚咕咚往下大口吞。
完全没发觉这个姿势下，他整个被人笼在了怀里。
一杯水喝完，那种要命的感觉总算被压了下去。
简枝整张脸咳得通红，这会儿眼里还泛着水光。
他扭头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季宴舟，“季总……”
才说出来两个字，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回手抄起耳机戴头上。
“抱歉抱歉。”这下简枝的声音是彻底哑了，他没管公屏上问【和谁说话】【季总是哪位】的发言，直接说：“唱不了了，下一位来吧。”
季宴舟就这么看着简枝关了设备。
他的目光自上往下，在简枝望过来时，很自然地从泛着粉的脖颈上移。
与简枝四目相对。
“加班。”季宴舟知道简枝要问什么，率先开口，“听说你还在，就下来看看。”
态度坦荡，把简枝所有疑问都堵了回去。
“谢谢您。”
三个字说得艰涩嘶哑，听得季宴舟皱起了眉。
“弄到这么晚，寝室门还开着？”
简枝倒吸一口凉气。
他今天下了课就直接赶来了公司，坐在电脑桌前就没起来过，完全忘了晚上寝室要锁门这件事。
【没关系】
简枝这会儿难受得说不了话，只能在备忘录打字给季宴舟看。
【公司过去两条街就有酒店，我去那儿将就一晚】
加班只是借口，季宴舟在公司等这么晚，当然不是为了让简枝睡酒店的。
他只是没把喜欢和追求挑到明面来说。
可这不代表季宴舟就要做个温和的护花使者。
“外面下雨了。”
季宴舟一手扶着椅背，灯光打在他背上，投下来的大块阴影轻松笼罩住简枝。
“带伞了吗，咳成这样不怕生病？”
先前戴着耳机听不到，这会儿四周安静下来，确实都是哗啦啦的雨声。
“那我……”
“正好顺路。”季宴舟语气淡淡，“送你一程吧。”
……
车子稳稳停在路边，简枝拿了季宴舟后备箱里的伞，下车前还不忘道谢，“季总，伞我明天带去公司还您，麻烦了。”
季宴舟“嗯”了声，看着简枝下车一步步往酒店里去，却没马上开车离开。
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熄了火，指尖一下下敲着方向盘，像是在等待。
五分钟后，简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内。
他单手举着伞，身形在倾盆大雨中显得更加单薄，避着水洼小心翼翼往路边走。
季宴舟降下车窗，“怎么又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混杂在噼啪雨声里，变得有些模糊。
但简枝还是听到了。
他凑在窗边，扯着嗓子说：“没房了，我……”
简枝想说他再去附近看看，季宴舟却已经倾身过来拉开门把手，“别的酒店也没房。”
临安昼夜温差本来就大，外面又下着雨，风冰得像是能把人骨头冻住。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来回，简枝就冻得手指脸颊冰凉。
一坐上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还是没忘了问：“为什么没房？”
其实房间是有的。
只不过季宴舟提前吩咐了。
所以有房，也得是没房。
“刚刚打电话问了下。”季宴舟神色自然地启动车子，调转方向盘，“有个集团来临安团建，把这附近的酒店都包了。”
“也别折腾了。”
男人声音平淡，看似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实际早就在他的计划内。
“我家还有空房间。”
“去我那儿睡一晚吧。”-
季宴舟名下房产众多，最常住的还是离公司不远的那套300平大平层。
简枝的嘴从车开进小区起就没和上过。
皇庭一平售价15万，据说购买时还要评估业主资产水平。
是真真正正的有价无市。
简枝跟在季宴舟身后，只敢用余光偷瞄，好让自己不要太像土包子。
“饿不饿？”
屋子里24小时恒温，季宴舟脱了外套打开冰箱，“给你下碗面吃？”
简枝承认他有些时候是爱占小便宜。
但也不至于没眼色到住领导家还要让领导给他煮宵夜。
“不用了季总。”简枝四处看了看，“浴室在哪儿，我想……”
装修时考虑到会有客人借助的情况，特意装了两个浴室。
趁着人在里面找一次性用品的空隙，季宴舟回房间找了套睡衣出来。
短袖短裤，偏运动的款式。
“几年前买的了，不太合身就一直放着没穿。”
简枝伸手接过，“好嘞好嘞，谢谢季总。”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驱散了残留在身体里的寒意。
简枝搓着被冻僵的脸，觉得季宴舟现在对他是真的不错。
能在雨夜把他带回家提供临时住宿，还帮忙找房子。
于情于理，他都该尽快把钱还上。
托榜一大哥的福，下个月扣完和公司、平台的分成，简枝到手也能有个七位数。
离还完钱就不远了。
他越想越高兴，从浴室出来的脚步都是轻松愉悦的。
看见季宴舟往厨房去，连忙屁颠颠地跟上，“季总，我……”
季宴舟也是刚洗完澡出来。
他身上套了件黑色的浴袍，腰间带子松松垮垮系着，听见声音，倚着流理台半侧过身。
领口因为这姿势大敞着，露出大片起伏的胸膛。
湿漉漉的头发被随意捋在脑后，发尾水珠顺着弧度一路从胸前滑到腹肌。
简枝硬生生在半路刹住了脚步。
理智告诉他这会儿移开眼才不显得唐突，但眼珠子就跟不听使唤了似的，黏在那片胸膛上移不开。
周围的暖黄壁灯柔和了季宴舟冷厉的眉眼。
四目相对间，那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勾着简枝靠近、往前。
简枝真的往前走了两步。
刚从浴室出来，身上的热气还没散干净。
靠得越近，那股子燥热感就越重。
发梢的水珠越积越大，最后实在挂不住，一下砸在简枝锁骨上。
凉得他轻颤了下，理智也跟着回归。
“季总，我、你……”
季宴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很有耐心地等着简枝把话说完。
“你……”
简枝清了清嗓子，双手竖起大拇指。
“你身材真好。”
第26章 第 26 章 搂在怀里
季宴舟没想到简枝能憋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疯狂开屏的公孔雀, 展示自己优越的外在条件。
以此来吸引配偶。
……结果媚眼抛给瞎子看。
简枝不仅毫无所觉，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难得的旖旎氛围。
季宴舟只能理理衣襟，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有打算要健身？”
简枝：“不。”
他这个字吐得干脆利落, 就差拿手在胸前比个大叉。
“为什么。”季宴舟听他吐字还带着点哑，顺手倒了杯水递过去, “不喜欢运动？”
“也不是说不喜欢。”简枝低声道了句谢, “我以前在超市做过兼职, 大夏天的在仓库搬货抗货。”
“热得浑身是汗, 手心和肩膀都磨出茧子了。”
“健身的时候握着哑铃，总有种穿越回过去的感觉。”
简枝鼻子痒痒的，有点想打喷嚏。
“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的, 才不要再回去。”
“况且有那时间, 不如多排两个档多赚……”
钱字还没说出口, 简枝就猛地低头“阿嚏”一声。
还伴随着浑身一激灵。
男人温热的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摸上了额头。
怕简枝乱动, 另一只手还不轻不重地摁上他后颈。
这个姿势下，简枝是真正被季宴舟搂在了怀里。
还不同于先前的游离在状况外, 这次简枝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身侧的滚烫温度。
甚至因为他侧对着季宴舟，肩膀穿过浴袍空隙, 直直抵上了男人胸膛。
睡衣料子薄，这跟直接光膀子挨着没什么差别。
简枝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
他挣了挣, 想着先拉开距离了再说话，季宴舟却一下把人摁得更紧。
“别动。”微哑的嗓音就响在头顶, 似乎都能感觉到热气喷洒, “我看看有没有发烧。”
“没、没有！”
靠得实在是太近了，不仅仅是不适，简枝更觉得他和季宴舟不应该靠这么近。
正常的领导和下属, 会直接伸手摸体温吗？
简枝往后大退了一步，“很晚了，我先去睡了。”
说着，它掩着唇硬挤出个哈欠，“季总，您也早点睡。”
“晚……”拖鞋是按照季宴舟的码数买的，在简枝脚上偏大。
他没注意，差点把鞋甩出去，“晚安。”
……
翌日清晨，简枝关了闹钟翻身坐起来。
他这段时间睡得比较少，闹钟一响，径直把人从深度睡眠里拉出来。
心脏都还砰砰跳得很快。
但又不能不起。
毕竟是借住，怎么着也得给季宴舟准备份早餐。
结果门一开，蔬菜粥的清淡香气先飘进了鼻子里。
从简枝的角度，只能看见季宴舟的背影。
男人还穿着家居服，短袖长裤的款式，手里拿着个勺子在锅里搅啊搅。
日光从窗子里洒了几缕在他身上，头顶形成了个柔和的光圈。
……怎么说呢。
就，和简枝印象里的季总不太一样。
没那么严肃沉闷，少了属于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看着不像是掌握集团决策权的季总，像季宴舟。
没有光环加身的普通人季宴舟。
“愣着干什么？”走神间，季宴舟已经脱了围裙。
简枝张张嘴，想说话，嗓子里却只能挤出嘶哑的音节。
他捂着喉咙，这会儿才发觉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偏头用力咳了两声想将这种感觉压下去。
……却没用。
简枝一下就慌了。
他原以为用嗓过度经过一晚的休息怎么也该好一些，没想到直接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彻底出不了声。
喉咙里溢出几个干涩焦急的音节，简枝看看季宴舟，又乱着脚步想要折回房间。
男人的手却再度探上他的额头。
“没发烧，嗓子疼不疼？”
他声音不大，但平平静静的，莫名就把简枝焦躁的情绪安抚下来。
简枝点头，在手机上打出行字：【可能是昨晚吹了风有点感冒】
加上本来就用嗓过度，两相叠加，才导致他无法出声。
“家里备了感冒药，一会儿吃完早餐拿两粒吃。”
“你是歌手。”季宴舟顿了顿，“不应该最保护嗓子了吗。”
简枝抠着手指，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他一开始没考虑那么多，就想着第一次打年度，一定要拿出100%的态度。
所以唱歌拉票都非常卖力。
期间确实频繁地感觉到嗓子干涩沙哑，但他想着熬过这段时间休息休息就好了。
结果……
情绪不振，简枝眼角都可怜巴巴地耷拉下来了。
他这会儿说不了话，因此情绪全聚在眼睛里。
茫然、懊悔。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我一会就去医院看看】
季宴舟却没同意。
他顺手把简枝歪歪扭扭的衣领拨正，“先吃饭。”
“晚点我给你找医生。”-
嗓子战损，简枝只能请假。
他忙惯了，突然闲下来也不适应，正好腾出手来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这段时间他往公司零零散散带了不少小物件，加上设备，一个行李箱勉强装得下。
“晚上有庆功宴。”小Q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一起去吧？”
简枝戴着口罩，他怕席间把感冒传染给别人，没犹豫直接摇头。
“去海云楼诶！昨晚流水破千万，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而且……”
小Q神秘地抬手指指楼上，“听说还是季总亲自批的经费，确定不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简枝再拒绝也不太好。
况且庆功宴，除了项目组的工作人员，所有在临安的歌手也都会去。
他正好有点事要问问master。
……
从季宴舟手底下批出来的经费，自然不可能只有抠抠搜搜的一点。
海云楼整晚都被包了下来，进门时都有服务生立在两侧恭敬鞠躬。
“大手笔。”桑葚和草草站在简枝左右，齐声感叹，“真是大手笔。”
“这一晚得花多少钱。”
走在前面的master回过头来，“怎么着也得有个七位数吧。”
说着，他目光落到简枝身上，“什么事要找我当面谈？”
【周边】简枝在备忘录上啪啪啪打字。
【我也准备做一批周边，我看你上一批的成品效果不错】
“是蛮好的。”两个人要谈正事，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块。
庆功宴也没那么多讲究，有空位置就坐，master顺手就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做工很精细，我看粉丝收到手后反响也不错。”
简枝：【联系方式推我】
他皱着眉，又有点担心，【能赶工吗，我想年前就发出去】
这次年度粉丝们是真的很给力，简枝除了好好唱歌回馈，能做的也只有多送点周边了。
“那你那个榜一大哥呢？”人才刚刚到齐，桌上只有几盘子冷菜，master拣了两颗花生米丢嘴巴里，“人家一晚上给你砸了几百万，不得送点特殊的？”
简枝确实也很困扰这个。
毕竟人家是真金白银砸了钱，要是送个平平无奇的东西，难免显得不把人放在心上。
【你觉得……】
剩下的字还没打完，旁边先有一道声音传来。
“简枝同学，这是季先生特地叮嘱我们要给您送的冰糖银耳汤。”
服务生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但整个空间就他一个人站着，四面八方的视线就跟着投了过来。
简枝看着那碗被搁到他面前的银耳汤。
用瓷白的小碗装着，颜色微微泛黄，上面还点缀着几颗小枸杞。
季先生……
这是季宴舟安排送的。
“他现在不能说话，谢谢了。”最后还是master张口解围。
然后人一走，他就撑着下巴很八卦地凑过来，“上回我看你俩就不对。”
“大老板这么记挂你，简枝同学，你俩这是有猫腻啊。”
master这话显然是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哪怕他声音压得很低，简枝也能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齐刷刷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也很疑惑啊！
明明之前季宴舟还警告他不许乱攀关系，再有下次就直接开除。
突然搞这么一出。
简枝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只能临时扯了个借口。
【没有】
【今天下午来公司的时候正好碰上季总，他看我戴着口罩就顺嘴问了句，就是单纯的，上司！关心下属！】
这借口看似说得过去，但细想一下就全是破绽。
先不说季宴舟下午到底碰没碰上简枝，光是关心两个字，就足够惊悚。
那可是季宴舟诶！
一秒钟就能创造上百万的价值，有那时间人家不如多看两眼合同。
master：“你就骗人吧。”
……
一顿饭吃到了将近十点才散。
不少人都醉醺醺的，全场唯一没碰酒的大概就只有简枝这个病号了。
master刚送小Q几个女生上了出租，看见简枝靠在路边，顺手就搭上他肩膀，“你怎么还不走。”
简枝偏头看了他一眼，“我在想扫个共享单车去地铁站还是打车。”
季宴舟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master没戴口罩，完完全全露出了那张张扬蓬勃的脸。
他看着简枝，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风很大，把两个人额前的头发都吹乱了，有几缕甚至在空中交缠着蹭过。
季宴舟低头，看着屏幕上简枝的电话号码，迟迟没有摁下拨通键。
追求这件事季宴舟从前没做过，但不代表他就会失去分寸。
银耳汤就是对简枝身边虎视眈眈的人的敲打。
他不需要像愣头青一样迫不及待宣誓主权，在季宴舟的计划里，他该步步将简枝蚕食鲸吞。
可感情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只是看着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失去了稳操胜券的淡然。
车门开了又关上，季宴舟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个简枝能够看清他的位置。
然后开口：
“简枝。”
“过来。”
第27章 第 27 章 他惦记你屁.眼
声音混杂在呼啸而来的风里, 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但简枝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过去，就直直撞进了季宴舟那双黑而深的眼睛里。
简枝：？？
他迈步过去, 因为不能说话，脸上惊讶的表情就特别明显。
【您怎么在这儿？】
季宴舟没第一时间回答。
他看着简枝被风吹得翻起来的衣领, 缓慢抬手折了下去。
简单的一个动作, 却能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这边。
震惊、探究、不可置信……
不用想都知道, 他们一定在猜他和简枝之间是什么关系。
那就猜吧, 季宴舟想。
他以前确实训斥过简枝试图攀关系的行为，现在也仍然厌恶这种做法。
只是对待简枝的标准不一样了。
他被单独圈了出来，不用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医生在家里等着。”
季宴舟不说, 简枝还真的忘了这茬。
又或者说, 他是没想到季宴舟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太晚了……】
简枝下意识就想拒绝。
他从前巴不得和季宴舟扯上点关系, 是想着那样多少能得到点优待, 赚钱的机会多些。
现在债要还清了，事业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也不是天生下贱，就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关系户。
【不麻烦您了】简枝斟酌着打字。
最近季宴舟对他好得完全超出了想象, 他猜不到背后的用意，只害怕欠得太多无法偿还。
【我明天自己去医院挂个号就行】
意料之外的拒绝。
季宴舟脸上的表情却仍然淡然。
他慢条斯理地换了个站姿，替简枝挡住了大半从侧边吹来的风。
“医院给你开的药只能治感冒。”
“这老中医是我托朋友从榆林请来的, 听说在治疗声带这一块，”季宴舟顿了顿, “特别拿手。”
简枝有点印象。
他记得有段时间桑葚的嗓子状态也不好, 那会儿还特地请假跑去榆林想找那老中医看看。
结果人家有名得很，又每天限号。
桑葚在榆林蹲了半个月连诊所门都没踏进去。
简枝抿抿唇。
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只能又扯出讨喜的笑：【谢谢季总。】
……
老中医姓陈，年纪确实很大了, 头发花白，脸上冒了几处老人斑。
但看着精神很好，背也挺得很直。
他看见简枝毛衣底下瘦削的肩颈，“小伙子怎么这么瘦。”
季宴舟站在旁边，自然而然被当做是家属，“不给饭吃啊？”
闻言，他单手插着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答：“以后好好养着。”
这种老大夫一般都有自己独特的看诊手法。
食指和拇指揉按着简枝的喉咙，让他尝试发声。
这么来回几次后，陈大夫从随身带的医药箱里拿出个针灸小包。
“拿个碗来。”
简枝仰着头，看不到他们俩的动作，只感觉有冰凉凉的东西在喉结处蹭了蹭。
……是在消毒。
简枝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攥在了一起。
倒不是怕痛，主要还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他不知道这针什么时候会落下，也……
冰凉的手背骤然覆盖上温暖，简枝条件反射想要偏头。
——喉结处先传来尖锐的刺痛。
但只有那么一下，随后便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缓慢流下。
空气里逐渐浮上来点血腥味。
“先把淤血放出来。”陈大夫很淡定，“我再写个方子，你们照着去店里抓药。”
“早晚各一服，慢慢的就好了。”
刚才那碗是用来抵在脖颈处接着血的，简枝瞥了眼，看到挂在杯壁上的血颜色很深，堆在一起近乎黑色。
季宴舟送陈大夫去了楼下，简枝拿棉签摁着伤口，越想越觉得奇怪。
刚才扎针前，季宴舟安抚似地握着他的手，恍惚间还听到了一句很轻的“别怕。”
简枝朋友不多，玩得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桑葚和草草不会这么温柔地对他。
他们只会抱臂在旁边看热闹，再粗声粗气地来一句“是男人就别矫情。”
所以……
季宴舟这段时间的反常到底是为什么？
简枝烦恼地抠脑壳。
最后破罐子破摔，去小红书上发了个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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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你老板不对劲】
【他是不是以前对你很冷漠，这段时间突然对你特别好特别温柔】
季宴舟下楼了有一会儿，简枝一边盯屏幕一边还得注意门口有没有声响。
【是树杈子不是裤衩子：对，他以前应该看我挺不顺眼的】
【破案了，你老板看上你了】
简枝盯着这行字，第一次觉得汉字是这么的难以理解。
【是树杈子不是裤衩子：什么叫……看上我了？】
网友的解释也特别简单粗暴：
【你老板，想包你】
【他惦记你屁.眼！】
“简枝。”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上到下传来。
简枝一抬头，就看到季宴舟站在他两步远处。
他慌忙把应用退出，偏偏这会儿评论区又热闹得很，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想关掉声音，手忙脚乱下又按错了键。
消息提示音越来越大。
简枝：“……”
他只能看着季宴舟，勉强扯出抹笑。
“很晚了。”好在季宴舟最终也没问，只说：“就在这儿睡吧。”
简枝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帖子，应得特别痛快。
但也因为那个帖子，他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好。
凌晨五点，简枝开门从房间出来。
他睡的客房就在主卧隔壁，简枝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莫名觉得菊花一紧。
他现在不太敢和季宴舟面对面相处，下楼买了个早餐放到桌上，就蹑手蹑脚地关门走了-
季宴舟晚上没有工作，应了陈寅的约去Vota。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从小就认识，玩乐什么的都凑在一起。
而季宴舟毋庸置疑，从小就是圈子里的中心。
不过他和那些人相处不来，这么多年也就一个陈寅关系还行。
“你真应该找个时间出去度假。”陈寅懒散歪倒在沙发上，眼睛眯着，“一天天的挣那么多钱也没地儿花。”
季宴舟脱了外套丢在沙发扶手上，衬衫扣子解开几颗，“像你一样每谈一任就带人去马代？”
“你懂什么。”
陈寅回想了下几个月前的潇洒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没听过？”
季宴舟嗤笑了声，没回陈寅的屁话，倾身给自己倒了杯酒。
动作间衣服被碰到了地上，陈寅顺手捡起来，余光又瞄到从口袋里掉出来张便利贴。
黄色的，特别显眼。
“季总，我临时有事先走了，早餐在桌上，记得加热下再吃。”
作为混迹情场多年的浪子，陈寅对这种事情特别敏锐。
他对着季宴舟挑了挑眉，“怎么回事啊季总，昨晚留人在家里过夜了？”
“你不是洁癖最严重了？”
想当初他的车在路边抛锚，恰好离季宴舟家挺近就想着借住一晚。
结果人都到了小区楼下，硬生生被保安拦住。
电话那头季宴舟的声音又冷漠又嫌弃，“臭死了，自己滚去酒店。”
季宴舟没说话，只是把便利贴拿回来，重新塞回兜里。
早上他起床的时候简枝已经离开很久了。
客房里被褥收拾得干净整齐，整间屋子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餐桌上的早餐还留有余温……
简直就像简枝从没在这儿住过。
“嗯。”季宴舟声音淡淡的，“我双标，你有意见？”
这就是承认他铁树开花了。
陈寅八卦地支着下巴，“怎么认识的？漂亮吗？”
杯子里深色的液体轻轻晃着，季宴舟半垂下眼，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晚蜻蜓点水的吻。
他不是很喜欢分享自己私生活的人，但这会也还是说了句，“好看。”
季宴舟以前只觉得简枝烦人、市侩，看他哪哪都是缺点。
现在回想起来，连奉承他时的笑都格外的灵动可爱。
“等等。”陈寅忽然发现不对，“她喊你季总，是你公司里的员工？”
从小到大，季宴舟一直都是备受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品学兼优，按部就班，留学归来顺利执掌公司。
整个人生优秀到如模板一般挑不出一点错。
至少在陈寅这里，他以为季宴舟会接受家里的安排，找个贤惠漂亮的女生联姻。
“你爸同意？”
季宴舟眉眼霎时就冷了下来，“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寅对季家内部的事不太了解，听季宴舟的话只以为是家里不同意所以吵架了。
豪门嘛。
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那么一两个情种，为了爱人来对抗家族。
“行，那有机会带出来见见。”
季宴舟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再说吧。”-
简枝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用手背揉揉鼻子。
他上完课先去了趟master家，他家的隔音棉是定做的，感受了下确实隔音效果很好，简枝当即就要了链接下单。
出来后又在小超市里买了新的水桶和毛巾，打算在搬进来前先给新家做个大扫除。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一下午过去简枝才把卧室和书房擦了个大概。
跨在扶梯上擦天花板时，已经晚上八点了。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简枝腾出只手去掏。
看见屏幕上闪烁跳跃的季宴舟三个字时又停住了手。
那句【他惦记你屁.眼】在他脑子里晃了一整天。
简枝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
季宴舟这种大老板，就算要包情人那也得是香香软软又漂亮的女孩子，看上他个硬邦邦的男人是怎么个事儿？
他不断用这个理由试图说服自己，可那些反常的行为又找不到原因。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简枝看着屏幕黑下来，悄悄松了口气。
又过了10分钟，他装作才看到的样子，给季宴舟发了条微信：
【为季老板当牛做马：我刚刚在新家做卫生没听到电话响，是有什么事吗季总？】
在找到原因前，简枝觉得还是和季宴舟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而对面大约也是有事在忙，一直没回消息过来。
然后没过多久……
“叩叩。”
身后敞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彼时简枝正潦草地用衣袖擦汗，一扭头，猝不及防看见季宴舟的脸。
动作都僵了。
【他惦记你屁.眼】这几个字又在脑子里重复播放。
导致简枝爬下扶梯的动作都不太顺畅。
又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两只脚都麻了。
简枝一脚踩空，“卧槽——”
就那么两三秒的时间，正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简枝摔下去的时候还挺庆幸底下就是沙发，他不用直接砸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然后。
一双手从他胸前环过。
简枝压根没感觉到痛感，只听见身下有人闷哼一声。
“季总！”他急忙撑起身想看男人的情况，然而耳边又是一声闷哼。
这回声音里带上了点哑意，和纯粹的痛发出的声音不太一样。
简枝：“……”
他后知后觉发现，手下撑着的东西触感温热。
形状……
特别粗.长。
第28章 第 28 章 “想参加恋综？”……
简枝：“对、对不起季总。”
他艰难爬起来, 把那只手背到身后，“我不是故意的。”
刚才垫在简枝身下缓冲，季宴舟头发乱了些, 随着动作落了几缕搭在眼角。
“没事。”
都是男人，真没事假没事简枝还能不知道吗。
他悄悄往那儿扫了眼, 已经被垂下的衣角挡了大半, 完全看不出刚才骇人的模样。
“没磕到吧？”季宴舟问。
简枝今天嗓子状况好了些, 能说话了, 但声音还是嘶哑，“没、没有。”
他那只手还是不敢自然放到身前，垂在身后连抓握都觉得奇怪。
掌心开始缓慢发热, 那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手心。
简枝不自然地磕了两声, 试图转移注意力, “您怎么来了。”
那袋临时被丢在门边的东西终于被记起来。
季宴舟从袋子里拿出个保温壶, “药没喝。”
简枝：“对哦。”
他早上走得匆忙，完全忘了还有喝药这回事。
“陈大夫开的是十天的量, 药我都替你抓好了。”
袋子里整齐码着十几袋中药，旁边甚至还挤着个灰扑扑的砂锅。
季宴舟把保温壶打开, 里头苦涩的药味瞬间窜入鼻腔，“能记住要喝吗。”
他神色认真，简枝觉得自己要是说不能, 季宴舟说不定会像今晚一样，熬好了给他送过来。
简枝捧着碗：“能。”
说完, 他仰头大口大口灌中药。
这玩意儿的苦国人皆知, 哪怕简枝做好了心理准备，喝完脸还是痛苦得挤成了一团。
他吐着舌头，试图找点东西把苦味压下去。
还没反应过来, 嘴里就被塞了块蜜饯。
季宴舟的食指从简枝唇边滑过。
不知道是不是简枝的错觉，他觉得那指尖抽离时，还在他唇上暧昧地揉摁了下。
甜蜜蜜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简枝含着蜜饯，这回连嘴唇都开始发烫。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问题又开始在脑海里重复闪现。
简枝张张嘴，想直截了当地问季宴舟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想包养他。
可话到嘴边，又变得难以启齿。
要是季宴舟否认了，简枝脸皮厚，尴尬一阵也就淡了。
就怕要是被记在心里，觉得他简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就难办了。
“季总，”简枝斟酌着，换了个委婉点的问法，“您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哈哈笑着，想要用玩笑的语气让氛围变得轻松一些，“下班时间还特地来给我送药，太麻烦您了。”
季宴舟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
简枝小他8岁，年龄差注定了简枝在他面前会反应青涩。
就比如现在。
他大约是看出了最近的反常，想知道这些改变是否和感情挂钩。
所以在生涩地试探。
但眼睛里的防备又没掩饰好，一下就被看出来了。
“你知道聚星这个项目一直在推进当中吧。”
现在还没到坦白的时候，季宴舟想。
吃过许多苦的缘故，简枝在感情这方面迟钝又戒备。
他很明显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亲密关系，所以必须一次成功。
否则会被抗拒地推到千里之外。
“管理层挺重视这个项目，目前提交上来的运营策划基本都是围绕着你。”
言外之意，简枝是这个项目的摇钱树。
虽然细想之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简枝还是信了。
“好的季总。”他很严肃地答：“我会努力的！”-
周边的事也正式提上日程。
简枝是有Q版形象的，他让管理收集了下粉丝的意见，最后把周边定为小卡、扇子、棉花娃娃和充电宝。
厂家那边的动作也很快，这两天就能打好初版送过来了。
“不过那几个大粉肯定不能只送这些。”
简枝刚拍摄完回来，遇上正好来公司录歌的master。
后者戴着个帽子，依然是一身黑的穿搭，“想好送什么了没有。”
“定制个键盘吧。”简枝昨晚翻来覆去思考了很久，“我再手工一人织件毛衣。”
这样门面和心意都有了，两全其美，谁都挑不出错来。
master：？？
他一脸震惊，“你还会织毛衣？”
简枝瘪着嘴，做出很可怜的语气，“你不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以前经常织毛衣围巾拿去批发市场卖的。”
简枝演技太差，真话也说得跟假话一样。
master“切”一声，“骗鬼呢你。”
简枝不是爱宣扬苦难的那种人，但也不会自卑地隐藏过去。
他敞开外套露出里面那件灰色毛衣，“不信你摸，这还是我高三那年抽空织的呢。”
纯手工的和现在市面上机器批发的一摸就能摸出区别。
更别提简枝身上这件毛衣没有任何款式可言，和颜色一样灰扑扑的。
“咱们关系这么好，什么时候给哥也织一件？”master变脸变得有够快。
简枝抖掉他搭在肩膀上的手，皮笑肉不笑，“纯手工毛衣，200一件。”
“喂，你好歹给个兄弟价！”
简枝刚收到管理收集来的几个大粉的联系电话和地址，边看边抽空回master，“行啊。”
“友情价，199.99。”
master转身的动作特别潇洒。
简枝关了房间门，在沙发上坐下。
他把临时直播间里的东西都搬走后，这里就被改成了个小型的休息室。
简枝的打算是普通周边制作完成后在直播间内发福袋随机抽取，再由管理那边收集好联系地址后统一发出。
几个大粉就由他亲自负责。
【梦回】是从简枝入行起就一直在的粉丝了，几乎每场直播都能看到她的留言。
【小雨滴滴答】是个富婆姐姐，不常来，但出手就是火箭嘉年华。
【jyz】更不用说，三百万说砸就砸……
“等等。”简枝凑近屏幕，盯着那串180开头的电话号码看了又看。
眼熟。
特别眼熟。
他甚至觉得这串号码给他来过电话。
简枝试探性地点开联系人，输入前六位数字。
……狭小寂静的房间内，缓慢响起一声“卧槽。”
尾音拖得很长，语气里的震惊不加掩饰。
简枝看着联系人里的季宴舟三个字，脑子刹那间变得空白。
季宴舟。
【jyz】
这三个字母就是名字的缩写。
简枝仰躺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望着天花板。
他真的想不明白。
200万的欠款还没还清，季宴舟为什么又要给他砸300万。
单纯是喜欢看他直播？
这个理由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但季宴舟向来冷静理智，明显不像是会为了主播一掷千金。
所以……
简枝捂着屁股站起来。
季宴舟是真的在惦记他屁.眼？！-
第二天一早，满天星公会管理层就收到了一封简枝的邮件。
内容很短，大致概括一下就是，他为了维持当前热度，决定报名参加时下最火的恋综《同一屋檐下》。
歌手对自己未来的工作规划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像简枝这样的头部，分量就更大了。
“那你也不能说要去参加恋综啊！”
会议室里，厅管小Q几个人焦头烂额，尝试说服简枝：“咱们干语音厅的，本来就是靠声音圈粉，圈的还很多都是女友粉，你、你要是去参加恋综，全跑光啦！”
简枝摇头，“不会的，他们昨晚还在催我找对象。”
“那都是骗你哒！”小Q脸都急红了，“你要是真找了，大哥大姐至少跑一半！”
简枝油盐不进，“那我正好进军娱乐圈。”
“这样不好吗？还可以给公会、给厅里引流。”
小Q觉得简枝今天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平时多爱惜羽毛多理智一个人，怎么一夜之间突然、突然就……
她们解决不了，只能打电话再上报给领导。
简枝看着她们推门出去的背影，小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试探季宴舟了。
上位者普遍掌控欲都很强，季宴舟如果真的存了那样的心思，那是绝对不会允许简枝去参加恋综的。
他要做的就是装得一意孤行，把这件事闹大。
闹到季宴舟面前。
一上午来了好几拨人劝简枝，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临近午休，上面终于来了电话。
“简枝。”小Q皱着眉，指指楼上，“季总找。”
简枝应了声，进电梯时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他猜不到季宴舟会做出什么反应。
生气？淡然？还是……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方助理破天荒等在了外面。
“简枝同学。”很多天没见，他还是一副绅士而礼貌的样子，“季总在办公室等您。”
郑重的模样，让简枝忽然萌生处退意。
他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深灰色的门，总觉得里面在酝酿着他无法承受的风暴。
还是太冲动了。
简枝抿着唇，他不该这么着急的。
然而方助理压根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率先把门打开，“简同学？”
简枝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他脚才刚刚站定，身后的门就“砰”一声关严。
简枝被这声响吓得浑身颤了颤，再抬起眼，就见季宴舟斜倚在办公桌旁。
他身上只穿一件白衬衫，袖口往上翻折到小臂，手里捏着简枝早上随便填的恋综申请表，脸上没什么表情。
“季总……”
季宴舟终于抬眼看过来，“想去参加恋综？”
那目光黑而沉，看似平静，底下汹涌的情绪却好似下一秒就能把人吞没。
简枝迟疑地点了下头。
“呵——”季宴舟扯了下唇。
他看着纸张上简枝整齐的字迹，目光在自愿申请四个字上不断徘徊。
简枝拿不准季宴舟的意思，张张嘴想出声，后者却先一步抬起手。
那双漆黑的眸子直视简枝，手上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申请表撕成了两半。
第29章 第 29 章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
撕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特别清晰。
季宴舟的声音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平淡而冷静。
他一字一句地, 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怒火：
“不许去。”
“为什么？”
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简枝只能移开视线，但还是倔强地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那张撕成碎片的申请表被随手丢到垃圾桶里。
简枝低着头，却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什么。”季宴舟声音很轻,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但你不敢确定, 所以用这个方法来试探我, 是不是。”
疑问句, 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简枝在逼近的脚步里不由自主后退。
直到被沙发拦住，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仰视的角度, 那种被虎视眈眈的感觉更加强烈。
“你一向很聪明。”季宴舟的手从简枝头顶缓慢落到他脸颊, 粗粝触感的指腹一下下轻蹭着, 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知道我喜欢你, 该利用这个来换更多好处才对。”
从身后看，男人附身而下的宽大身影将简枝整个笼罩住了, 连呼吸都是那股冷松味。
简枝偏头，避开季宴舟的手。
于是那手径直往下, 扣住了他不安分挣动的手腕。
这个姿势下，距离拉得更近。
稍微一动，季宴舟的唇就能吻上简枝脸颊。
“房、车、黑卡……”季宴舟的眼神热烫而直白,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
前提是——
“别去。”
简枝连呼吸都是颤的。
其实季宴舟说的没错, 他本可以无耻一点, 仗着季宴舟的喜欢来谋取更多利益。
那样多好啊。
他可以衣食无忧，不用把嗓子唱坏，吹吹枕边风就能有个光明坦荡的未来。
但简枝不敢赌。
季宴舟喜欢他, 想包养他。
那这样的喜欢，这样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呢？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有朝一日他被抛弃，那不就连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何况，从简平那儿逃出来，挣扎着活到现在，简枝不是为了给有钱人做金丝雀的。
简枝深吸了口气，脸上再度扬起讨好的、谄媚的，在此刻显得分外疏离的笑。
“季总。”他说：“我怎么配呢。”
“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站在您身边，都容易给您拉掉价。”
季宴舟声音很沉，“简枝——”
他不喜欢从简枝嘴里听到这种贬低自己的话。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给了简枝机会。
简枝鱼一样从季宴舟的包围里溜走，站在远处，保持着一个很安全的社交距离。
“季总。”他鞠了个标准的90度的躬，“我不去参加节目了，我以后好好工作，努力为公司创造更多价值。”
门开了又关上，季宴舟半垂着眼，好半晌才直起身。
外面的方助理有个文件需要季宴舟签字，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看简枝神色如常地出来，还对他笑了下，便放心地敲门进去。
结果季宴舟扫过来的目光，只有一瞬间的柔和，在看清是谁后，严肃沉冷得比往常更甚。
短短几秒方助理冷汗冒了全身。
战战兢兢的有种古代太监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季总。”方助理说：“这是法务那边核对过的合同，需要您签下字。”
季宴舟“嗯”了声，声音恢复的听不出喜怒。
“放那儿吧。”-
陈寅上头有个哥哥，继承家业的重担落不到他身上，他也乐得做个风流浪荡公子哥。
和几个朋友合资的酒吧今晚开业，名字还是他正打得火热的新女朋友想的。
叫Hidedusk，隐匿黄昏。
无所事事的二代们别的没有，人脉是一等一的广。
店内人满为患，热火朝天。
但陈寅没想到季宴舟也会来。
身量极高的男人一出现就是视线焦点。
他眉眼绷着，面部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深邃。
陈寅连忙下楼替他挡开想要贴过来的男男女女，“哥，我的老哥诶。”
“您怎么突然来了？”
季宴舟现在对您这个字有点过敏。
一听见这个发音，满脑子就都是简枝恭敬疏离的模样。
“我不能来？”
没有起伏的声音再配上冷冷淡淡瞥过来的眼神。
陈寅懂了。
季宴舟这是心情不好。
“能，当然能。”他领着人去了个僻静的包厢。
季宴舟进去之后也不说话，就坐在沙发上闷头喝酒。
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落了几缕在额前，看着莫名有种颓废失意的感觉。
陈寅清了清嗓子坐过去，“感情不顺？人家拒绝你了？”
这幅死样他可太懂了。
陈寅高中时情窦初开和清贫校花表白，人家碍于面子收了他的情书，隔天就悄悄托人退了回来。
拒绝就算了，还说他情书里全是错别字，怕和他待久了影响智商。
当晚陈寅就借酒消愁喝了一箱啤酒。
然后胃出血进医院，隔天被他哥拿藤条边抽边嘲讽是大情种。
“其实感情这事儿吧，真没那么复杂。”
季宴舟不理人，陈寅也能自顾自说下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凉意仿佛要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季宴舟到现在仍然在生气。
他不明白简枝为什么要拒绝。
他想要的不就是那些东西吗？房、车、优越的生活条件。
再退一步，季宴舟甚至都没逼着简枝当场答应，哪怕他模棱两可地吊着也行。
可简枝就是拒绝了。
一点余地都不留地拒绝了。
脑子被酒精搅成了一团浆糊，季宴舟仰靠在沙发背上，耳边全是陈寅啰嗦的声音。
他没去听陈寅说了什么，只觉得很烦，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后再回过神，面前就占了一排女生。
高矮胖瘦，御姐清纯美艳，各种类型的都有。
季宴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搞什么。”他嗓音被刺得有些哑，“你叫来的？”
陈寅得意地挑眉，“挑吧，春风一度，保管你把负心人忘得一干二净。”
季宴舟面无表情。
他都没看清这些人长什么样，就说：“出去。”
言简意赅。
不留情面。
“不满意啊？”陈寅很为难的样子，“那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另一道男声就插进来，“陈少，思维不要太局限嘛。”
来人是酒吧的另一个股东，他怀里搂着个穿T恤牛仔裤的少年，边说话，边把人往前推。
“季总有可能是好另一口呢。”
“不可能。”陈寅斩钉截铁，“我兄弟喜不喜欢男人我还不知道……吗。”
最后那个字吐得干涩艰难。
那会儿那些个女人连个正眼都没得到，这会儿这个小男生大着胆子坐到季宴舟身边，居然没被骂开？
季宴舟垂眸打量着身边的人。
到了这会儿他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是喜欢男人，还是……
只喜欢简枝？
小男生忍受着来自上方的打量，低眉顺眼地倒了杯酒给季宴舟，“季总，您喝。”
季宴舟伸手接过。
男生骨架很小，缩在破旧的T恤里，察觉到他的打量，缓慢露出个讨好献媚的笑。
和初见时的简枝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比简枝更会讨好人。
“季总。”男生软着嗓子，眼神都是摆得恰恰好的楚楚可怜。
他露出一截细瘦白嫩的手臂，想要去扶季宴舟的酒杯，“您怎么不喝呀？”
动作间，有香水味在空气中逸散。
季宴舟眸光一冷，猛地站起身。
不一样，他想。
简枝身上永远是一股清淡的香皂味，他即便是讨好，也绝不会带上情色意味的撩拨。
那是他骨子里就带着的倔强。
季宴舟低头，看着被男生不小心蹭过的手背。
心里只有厌恶。
包厢内自带卫生间，季宴舟挤了满手的洗手液，用力搓洗到皮肤都发红。
水流声哗哗，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简枝砸在他身上。
青年温热的掌心隔着布料摁在那处。
起先是痛的，但心里上的快.感迅速蔓延全身。
他.硬.了。
不是对着男生，不是谁都可以。
是只对简枝这样。
第30章 第 30 章 “别和他炒cp，行吗”……
那天从季宴舟办公室出来之后, 简枝给部门所有人定了份下午茶。
当作是赔礼道歉。
他说自己大概是脑子短路了才会想要去参加恋综。
还执拗地一意孤行，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都是成年人，简枝态度又实在是好, 没谁会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搬完家那天简枝还请桑葚、草草、master和小Q去家里吃了顿饭。
他嗓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预计这两天就能回归排挡。
不过比起这个, 更重要的是线下演唱会。
满天星成立两周年, 获得的成绩实在耀眼。
而这又离不开粉丝的支持。
所以管理层决定办个免费的线下演唱会, 每个主播手里都有些票, 届时在直播间里随机抽取粉丝。
公平公正公开。
这是近期整个组都在忙的大事，因此也理所当然的在例会上报告给了季宴舟。
这几天季宴舟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关注简枝的任何消息。
他从来都是骄傲的，纵使第一次付出真心就被拒绝, 但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一个简枝。
陈寅跳脱, 可有句话说得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时间能抚平一切, 他总能找到一个比简枝更好的。
这样的想法维持了几天, 然后在例会上，被PPT里一张简枝彩排的侧影给击得粉碎。
简枝一直都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还在病中, 中药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喝，但饭肯定是没有按时吃。
不然不会短短几天, 下巴就瘦得更尖。
“季总，季总？”经理小心翼翼喊着。
季宴舟猛地回神，他移开视线, 强迫自己不去盯着屏幕上的简枝，“继续。”
……
一场例会又是两个小时。
结束时正好是午休。
方助理很靠谱地提前定了餐放到季宴舟办公室里, 然而他却没什么胃口吃。
想刷刷短视频打发时间, 一点开，大数据又自动推送和简枝有关的二创。
是他还在用火柴人直播时剪的。
在和其他人玩你有我没有。
战况已经到了非常胶着的地步，火柴人晃着脑袋, 丢出个炸弹：
“我冬天的时候在绿化带里睡过觉。”
哀嚎声里，火柴人贱兮兮地丢出王炸：“我还在垃圾桶里翻过垃圾吃。”
听清这句话的瞬间，季宴舟猛地摁灭手机。
明明只是一句简短的话，他心脏却被揪紧了似的难受。
冬天、绿化带、翻垃圾吃。
季宴舟脑子里很难不想象出画面。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解锁手机，翻看视频底下的评论。
【新粉，这是真的假的啊[大哭][大哭]】
【真的，他还是个孤儿，十几岁就出来半工半读了】
【老粉证明+1，裤衩子其实不怎么说他以前的事，就提过几回，真的是很惨一小孩】
剪这视频的博主也是简枝的老粉，季宴舟从她第一条视频开始一条条往后翻。
终于在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简枝过往。
他13岁离家，孤身一人长到现在，期间半工半读，为了挣钱什么都能学什么都肯干，年少无知时差点被人猥亵，最落魄的时候睡过桥洞绿化带，饿狠了在垃圾桶里翻东西吃，还要警惕着不被其他乞丐夺走。
简枝缺钱。
所以才拼了命地想要赚钱。
小时候，季宴舟不理解为什么季正风总是不在家。
那会儿沈向初还没被层出不穷的小三逼到崩溃，她就牵着季宴舟，告诉他爱是理解，爱是感同身受。
“爸爸也想陪着我们的，但是爸爸要挣钱给我们花。”
“所以要试着去理解他。”
季宴舟那时听不明白，后来也不想明白。
但此时此刻，他在空旷寂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就清楚了。
对于沙漠里迷失的旅人来说，突然出现的水是宝藏。
可这旅人如果在沙漠里艰难行走了一年、两年……
哪怕发现不远处有绿洲，也只会怀疑是海市蜃楼。
季宴舟扯了扯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他坐在高位久了，哪怕对待心上人也带着十足的掌控欲。
自以为是地替简枝安排，被拒绝了，还要气他不知好歹。
“活该。”
季宴舟吐出口气，骂自己骂得特别痛快，“真是活该。”-
修养了半个月再直播，简枝播间人数不减反增。
开播十分钟已经到了两万人。
【宝宝看着怎么瘦了】
【嗓子怎么样了啊】
【背景换了诶，不在公司播了吗】
弹幕一条条刷得飞快，简枝凑近了看。
“嗓子好得差不多了，那医生特别厉害，没发现我嗓子比之前亮了不少吗？”
“不在公司播了，搬了新家，以后都在家里播。”
【隔音怎么样呐】
简枝笑了下，“这次的隔音棉是master推荐的，再吵到别人我就搬他家去住。”
本来只是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结果公屏粉丝炸开了锅。
【哟哟哟，真处上啦】
【正主喂饭，我就说我磕的cp是真的！】
【乐不思树是真的！是真的！】
简枝看着这几行字，满脑子问号。
他这段时间忙得没空刷二创，也不知道粉丝们哪来的素材，能把他和master磕成一对。
还像模像样地取了个‘乐不思树’的cp名。
好巧不巧，master又在这时候连线进来。
他是不露脸的，小电人形象和他本人一样走的酷拽风，上来就是一句：
“下午排练，一起去公司？”
……
上午在直播，简枝不好开口问，下午在公司一碰上面，他就说：“咱俩那个cp是怎么回事？”
master比简枝也大不了几岁，却是从语音赛道初期就在了的老人，很多事比简枝看得更透。
“不用管，等这段时间热度过去了就好。”
然后，厅管就把他俩一起叫去会议室谈话了。
大致意思就是最近乐不思树的热度很高，两个人又都是公会头部，真要炒cp的话，能火出圈也不一定。
“不了吧。”master先开口拒绝，“我一向不搞这个。”
简枝也跟着说：“不要了。”
他连过不了任务宁愿罚款也不开口要票，又怎么会为了人气而选择去跟另一个人绑定。
见两个人态度坚决，厅管也没强求，转而说起演唱会的事。
今年过年晚，演唱会的日子就定在年前一周。
简枝加入满天星的时间不长，因此还没来得及制作出单曲，只能选了两首情歌来翻唱。
练完已经是深夜了，偌大的场馆只剩下简枝一个人。
有个歌手的节目是钢琴弹唱，刚才走得匆忙，工作人员也没把琴搬下去。
简枝坐上琴凳，轻轻地按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从指尖下流出。
简枝想起高中时文艺汇演，那是他第一次现场见到有人用钢琴演奏。
几年时间过去，惊艳感逐渐淡忘，留下的只有执念。
想学会钢琴，也在台上演奏一次的执念。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身后男声出现得突然，简枝一扭头，看见是季宴舟时还愣了愣。
天之骄子被拒绝，简枝还以为，他以后和季宴舟就是陌生人了。
“季总。”简枝站起来，“我马上就走了。”
周末的缘故，季宴舟没穿西服。
黑色的套头毛衣，版型挺阔，勾勒出宽阔的肩。
“我妈妈是个钢琴家。”季宴舟越过简枝，在琴凳上坐下，“她教我的第一首曲子是小星星。”
从简枝的角度，只能看见季宴舟摁在琴键上的手。
他指节修长，关节处泛粉，却并不显得女气。
弹奏间手背上青筋明显，充满了男人的力量感。
“季总。”简枝想不明白，季宴舟为什么还会来找他。
是征服欲作祟，非要让他俯首称臣？
“我……”
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季宴舟打断，“你想学，我教你。”
“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带着征求的意味。
“不是追求者。”季宴舟看着简枝。
他不想被彻底剔除在外，只能给如今的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身份，“作为朋友，行不行？”
简枝弯弯唇，“好啊。”
物极必反，季宴舟的态度已经足够卑微，这个时候再拒绝，就是他不知好歹了。
说是朋友，季宴舟的言行举止就真的控制在了朋友的范畴内。
他站在简枝身侧，教他看谱，纠正他错误的动作。
期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简枝一开始还能保持理智，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季宴舟的迂回手段。
然而身后男人的声音低哑和缓，教得又实在仔细。
简枝磕磕绊绊弹完半首时，已经完全沉浸进去了。
他扭过头，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季宴舟，露齿笑着，像个表现好等待夸奖的小朋友。
季宴舟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忍住想要揉揉简枝脑袋的冲动，低声说：“很聪明。”
“学得很快。”
“是吧？”简枝这时候才露出点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张扬活泼，“我也觉得我很有天分。”
他尾音上扬，兴高采烈的模样让季宴舟控制不住想起下午方助理说，简枝可能要和master组cp。
季宴舟不是不上网的老古董，他知道cp意味着两个人，至少在网络上会被绑定成一对。
而在这样关系的加持下，他们在现实中会走得越来越近。
情感在这一刻又占了上风。
季宴舟听见自己说：
“简枝，别和master组cp。”
“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