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二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二天·【第二更】
从纳加乔国际机场到赛达沼泽,近两百多公里远,与城市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拿到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以系统规定的时间来看,距离任务正式启动,还剩五个多小时。
两百多公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要都是高速公路,四个小时不到就能抵达目的地附近,但问题是还有一段近三四十公里的土路,也就是把小仓鼠越野都给开废的那段路。
殷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所有的遮光窗帘全都拉上,整间屋子变得极暗,只有他点起的三根白色蜡烛发着淡黄微弱的光。
五帝钱钱身散开淡淡的红光,一瞬间,灰烟安静了下来,五帝钱再次恢复了原样,立在那处纹丝不动。
殷屿吮了吮咬破的食指,皱眉不满地看向那道灰烟,什么破玩意儿,还费他一滴血才安静下来,他厉声呵斥道,“管你是冤魂也好妖魔也罢,都给我速速显形!”
灰烟慢慢膨胀开来,逐渐形成一个成人的身形,一道仿佛蒙了一层纱似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从灰烟里传了出来,带着极盛的怒意和怨气。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食堂那儿原本栽种的是桃树?”殷屿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看向老校长沉声问道。
老校长被殷屿冷不丁肃着脸的模样吓了一跳,稍稍结巴了一下,说道,“是、是啊,后来被毁了,就请了园艺师傅又看着种了些别的树来,不过终归是没有原本桃林来得好看。”
老校长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道,“那改天看什么时候有空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老校长脸上僵了僵,干笑道,“行,我去找找当时的联系方式。”这位脾性可真急啊。
殷屿没有想到他这套一套话,还真套出了一些内容,他随着老校长回到校长办公室里,老校长看着自己有些乱的办公室,一张老脸略微挂不住地讪笑两声,说道,“殷先生稍等,我来找找。殷先生不妨在这儿坐一会儿,喝些茶水。”
老校长话音落下,殷屿便见到老校长的办公室里跑出一个刚到他腰间高度的机器人,肚子又圆又鼓,挪到他面前后站定不动,圆圆的肚子敞开外面的金属外壳,递出了一壶茶和两个小茶盏。
殷屿眨眨眼,接过其中一小杯茶抿了一小口,入口浅香,余味悠长,不过殷屿不是什么爱品茶的雅士,也道不出这茶好在哪儿。
上辈子皇帝也曾赏过他一些贡茶,那都是妃嫔极其眼热的,哪怕只是一小碟,都是受宠的象征,可惜殷屿不品茶也不爱茶,那些千金难买的贡茶都被他吩咐了下人去做成了茶叶蛋,牛嚼牡丹般耗去了。
——茶叶蛋倒是好吃,他每日早上都能吃下二三个。
“殷先生要是喜欢喝这茶,我送殷先生一些。”老校长边找边说道。
殷屿舔了舔唇,借着茶水润了润微干的嘴唇,说道,“好啊,不过这不急,校长还是先联系上那位园艺师傅吧。”
他虽不是个会品茶的人,但要是有东西收,那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老校长觉得空气似乎有些闷热,他抬头看了一眼在门外笑眯眯等着自己的殷屿,觉得身上汗出得越发欢快了。
老校长费尽脑细胞琢磨着当初自己到底随手往哪儿丢去了,想了半天,顺便把大半个邋遢的办公室都快整理好了,总算让他找到了那张折了大半个角的纸,“原来在这儿!害我好找。”老校长吁了口气,总算是找着了。
殷屿放下茶盏走过来,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挑了挑眉,“离学院还挺近啊。”就和学院的后操场隔了两个街道。
“走吧,校长。”殷屿笑眯眯地看着老校长说道。
老校长刚拿起茶盏灌了口水,听见殷屿说的,忙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点点头,“走。”他在殷屿转身出去的时候又喝了口水,心道现在的晚辈啊,真是越来越不体谅老年人了。
贺连洲下了课,听见有学生说难得见到老校长出一次校门,便下意识留了意,闻言是殷屿与老校长一同出去的,他心里起了好奇,但也并没有刻意去找他们,毕竟他与殷屿并不相熟,人家要去哪儿,犯不着和他说,他也不该去多贺问。
他滑着轮椅去到王歌上课的角斗场,有着几个足球场大小的角斗场里,王歌和百来个学生站在最中央,每个学生身边都立着一架约有两米高的金属机甲。贺连洲寻了个角落处待着,看着王歌训练那几个学生,仿佛又看到了学生时候的自己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练习了。”王歌原地解散了学生的队列,贺连洲滑动轮椅过来,便听到离着王歌远些的三四个学生在讨论着学院里曾经出了学生精神力暴动的事故。
贺连洲微微垂下眼,滚轮滑动的速度被他不自觉调慢了些许,足以他听完学生间的大半段八卦内容。
“听说自从付旸升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讲师他就特地研究了这个机甲出来。”
“我听我哥说,当年他和付旸升一个班,那个机甲就跟发疯似的,缠住了付旸升的精神力强取豪夺一样,硬生生把人给弄废了。”
“天啊……”
“后来王歌讲师来救人,那个机甲还攻击了讲师呢!”
“谁操控的机甲啊?”
“最诡异的就是这儿了,没有人在操控这个机甲,至少在当时现场操作有效范围内里,没有人有操纵机甲的痕迹。这个机甲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攻击学生和讲师,不然这件事情在那时候也不会被称为人傀机甲事件了。”
“你就瞎扯吧,没人操控机甲,机甲还能自己攻击人啊?”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哥当时在现场,他这么和我说的!”
贺连洲抬头看向王歌,王歌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显然这些学生的讨论声音足够让这个五感敏锐的教官听见,但是王歌并不想和学生说这些事情,因此态度也是不管不理任其说去。
“这个操作有效范围……是针对当时在场人的精神力最大值最小值估算出来的吧?”贺连洲轻声问道。
王歌点了点头。
而能够拓展精神力的药物、道具,那几乎是千金难求,有钱,还要有势,才说不定能求来极珍贵的一小瓶。
贺连洲没有把这个念头说出来,他来找王歌,主要还是为了王歌脖颈上的那道淤伤。先前殷屿比划的两根手指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什么人能够近身攻击一个退役教官,留下了那样的伤痕后全然而退,对方又浑然不觉?
多年从战的直觉让贺连洲对此生出了极高的警惕。
“说起来,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察觉到……”贺连洲话未说话,瞳孔却是猛地一缩。他的视线死死盯在王歌的脖颈上,那里本来早晨还清晰可见的两道青紫色指印淤痕,现在却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殷屿皱眉问道,“谁杀了人?偿什么命?你怎么死的?”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贺连洲几乎是被殷屿直接扯进了他的屋子里。
殷屿一脚踩熄了小火苗,脚尖捻了捻烛头芯,说道,“我猜你有问题想问我?”
贺连洲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问哪个,他想知道殷屿衣服上的血哪来的,也想知道这地板上显然故意摆放的白蜡烛和钱币是用来做什么的,还有这明显有些狼狈和乱哄哄的室内,仿佛经过一番大风刮过的狼藉……
他想问的问题实在有些多了,一时间都有些无从下手,他花了几秒的时间,理清自己有些纷乱的头脑,开口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可真是万金油很好用了。
殷屿噎了噎,思考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回答,同时也在想,他好好回答了,贺连洲能听明白么?他并不是很想白费口舌。
他瞅瞅贺连洲,贺连洲正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他伤脑筋地用力抿了两下嘴唇,往地上坐下,盘着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贺连洲挪过来点
殷屿:“……”这一定会是他遇到的最难教的学生。
他消化着殷屿说的东西,抓住了其中的重点,“所以学生暴动的事件缘故已经找到了?”
殷屿微点头,“这个我已经解决了。”
贺连洲微张着嘴,解决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殷屿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这件让他们大为头疼的事情解决了?
殷屿十分享受贺连洲惊讶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挂上一个愉悦的假笑,虚伪自谦道,“贺将军用不着那么惊讶,你擅长征战,我自也有我擅长的。”
殷屿闻言一顿,想起先前他从那道念中读到的东西,倒是信息合上了。他眼睛微亮,他盯着贺连洲,问道,“园艺师傅的确是他们付家人请来的?”
“嗯。”贺连洲很快反应过来殷屿这句问话的意义,他猛地抬头撞上殷屿了然的目光,“是付家人在里面做了手脚?”
“我看就是这样了。”殷屿微微一笑,轻点了点头,“后来我和老校长找到了那个园艺师傅的家,发现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但是,我在那里注意到了一些没有被清理掉的血迹,沾在桌角和椅腿上,显然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通常来讲,并不危险,只是这道念的怨气极大,已经具备了独立思考和攻击的能力,我准备不当,才不得已费了点血来克制它。”殷屿摸了摸鼻子,耸耸肩膀语气轻松道,“现在已经解决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贺连洲并没有因为殷屿说的而放松下来,他尾音微扬,“费了点血?”
“这是你理解不了的东西,贺将军。”殷屿笑道,他可不想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解释什么是精血,又怎么把精血引出体外——他的做法粗暴了点,不过事况紧急。要是可以,他也不想那么粗暴地对自己下手。
贺连洲微噎,对于殷屿的敷衍,他生出一种被排斥在外的烦躁感。
殷屿对人的情绪感知向来敏锐,他注意到了贺连洲的不快,他笑笑没说什么,直到贺连洲自己掩饰好了情绪,他才慢吞吞地开口请人离开。
贺连洲为自己的不合礼节而感到些微的抱歉,他轻咳一声,说道,“打扰了,殷先生,祝你晚安。”
“晚安,贺将军。”殷屿目送着贺连洲滑着轮椅出去,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还带出一分慌乱无措的模样,他在大门合上的瞬间笑了出来。
“这贺将军……倒是有些可爱。”殷屿摇头晃脑,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龇了龇牙,盘着的两腿有些发麻。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先给池子里放了满满的偏烫温水,然后宽衣解带,镜子里的男人身型瘦削又苍白。
他往池子里一躺,热毛巾沾了微烫的水,叠成小方块枕在脑袋后,他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把池子里的水温调到了恒温的模式,身上隐约传来的疼痛和疲惫在温水的环绕下似乎也消退了些许。
睡了近两三个小时,殷屿睁开眼睛,从池子里哗啦站起来,从边上的衣帽架上取下一条白色大浴巾往身上一披,大喇喇地走出了浴室。
第二天一早,殷屿从床上起来,他一整夜都没睡一个踏实觉,曾经舒坦了大几个月没受那雷霆的疼痛,现在冷不丁又回贺过去了,殷屿便不适应极了。
他腰间别着那把罪魁祸首桃木剑,一大早便去敲贺连洲的门。昨天晚上从念那里得到的信息足够让他推出前因后果来了,他想着赶紧完成这件事情,能渡几人安屿是几人,攒着功德星光换自己舒坦。
贺连洲惊讶地看着来主动敲门的殷屿,昨天早上还早起不来的男人今天主动来敲自己门了,可真是长足的进步了。
“殷先生,早啊。”亏得贺连洲起得也早,殷屿来敲门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了,才没有像昨天殷屿早上应门的时候狼狈邋遢。
殷屿看着贺连洲穿着得体又风度的样子,突然发觉这人好像随时随地都是那么一副整齐又合身的样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个男人狼狈的模样。
他有些恶劣地在心里想着,然后轻咳一声收回心思,简单应了贺连洲的招呼,说道,“贺将军,今天我们去捉妖。”
殷屿眉头皱得更紧,“你是什么人?是那房子主人园艺工人,还是当天事故发生时的第二人?”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随着灰烟里的声音带起越来越浓重的愤怨,灰烟滚滚翻腾中竟然冒出了红色血一般的烟气来。
见眼前情况很快就要脱离掌控,他咬牙赊了账,从掌中功德铺中拿了一把桃木剑出来,桃木剑虽是风水剑中最下等的一种,但是用来克怨灵却有着奇效,何况以殷屿现在的“财力”,赊账一把桃木剑已经是他能弄来最好的了。
他飞快画了一张黄符贴在桃木剑剑柄之上,手中的剑如同自有意识一般悬在空中,剑尖直直指向那团灰红色翻滚着的扭曲烟团,殷屿低喝一声,“去!”
只听一声极响的爆破声从剑身中传出,贴在剑身的黄色符纸无风却猎猎鼓起,整把桃木剑没入烟团之中,只有一截剑柄还留在外面。
烟团之中发出一声尖叫,扭曲着挤压着,仿佛整个烟团都有着爆裂的趋势,殷屿神色一肃,手掌一翻毫不犹豫地拍向胸口,口中喷出一口精血撒在五帝钱之上,那枚五帝钱钱身上本来有些黯淡下来的红光再次红盛起来,红光更胜。
五帝钱钱身发出嗡嗡地颤动,像是在极力压制这暴动的烟团,殷屿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利光,他动转心神,沾上自己精血的五帝钱死死克住了那团血烟
“你告诉我,我或许能助你。”殷屿软硬皆施,他心念一转,克制“念”暴动的力量稍稍减弱两分,同时他的精神高度紧绷,时刻警惕着这道“念”有可能的反击,“你若是不说,光凭你现在被困在这里,就永远完不成你的复仇计划。”
“我……”果然在殷屿主动发散好意的情况之下,这道“念”断断续续吐露出殷屿想要知道的消息出来。当“念”的记忆全数告出,这道“念”在阳间的载体便也就不复存在了。
殷屿微松一口气,垮下了肩膀,就在这时候,门外的敲门声总算传进殷屿的耳朵里,殷屿想起来好像就在之前他也隐约听到了有人在敲门。只是他刚压下一道血念,又喷了一口血,现在只想犯懒坐在原处不想动弹。
直到他听见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殷屿深深叹了口气,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拖沓着一双拖鞋走到门口,趴在门上微微开出一道人手掌宽窄的缝,恰好让他露出自己的脸,他探出头,看向门外,见是贺连洲,问道,“贺将军?有事?”
他懒懒地开口,贺连洲闻声顿了顿,说道,“我先前听见你那屋里传出一声极响的声音,怕你遇到了什么,所以来敲门问问。”
殷屿“哦”了声,冲他笑笑,说道,“没事。”他说完,便打算合上门,结果手上传来一阵阻力,他微皱眉看过去,“贺将军还有事情?”他现在只想泡个澡吃些小零食。
贺连洲视线落在殷屿衣服胸襟前的几滴血迹上,红得还不暗沉,显然是“新鲜”的,他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回事?”
殷屿顺着贺连洲的视线看见自己衣服上那几点血迹,估计是先前一口精血喷得角度不太好,落了几滴在衣服上,他啧了一声,再看贺连洲那副神情,显然是会刨根问底的款,他皱眉把门打开,让贺连洲进来,“别在门口杵着,进来。”
夏衍一顿,他们请教的生物学专家也是这样提醒他们的。
但是不用交通工具横跨那么广阔的区域面积?
不说多么费时费力,光是这一路会遇到什么,谁都说不准。
哪怕只是这一个月,他们为了追捕那条蛇,还没有与那蛇正面冲突过,却仍旧失去了三名纳加乔政-府部门的特种队员——仅仅是这片沼泽。
在它的深处,它对人类已经足够危险。
甚至,夏衍不知道这份危险,到底与纳加乔曾经犯下的暴行有没有关系。
他抿紧了唇,压低声音警告殷屿:“殷先生,赛达沼泽不是寻常沼泽,它……不一样。”
第 133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三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三天·【二合一】
夏衍深吸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眼其他工作人员,正忙着收拾方才被打翻的桌椅,他拿着卫星电话走到了营地外。
夜空月朗星稀,远处茂密的香蒲叶荡在微风中浅浅地向一边伏倒。
他们所处的这一片空地是由纳加乔政-府清理出来的安全营地,四周围都栏上了充电的铁藜网,并且还有武-装-士-兵轮流把守防御,以免夜里被野兽攻击。
夏衍快步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几乎没有人的角落,压低声音对殷屿说道:“殷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只停留在我们之间、停留在赛达沼泽地域内,请您务必对此保守秘密。”
殷屿并不能很好地接受自己成为了缅因猫的事实,他正对着单身公寓里那面冲着大门的全身镜,不敢置信地抬了抬前爪,然后滑稽地失了屿衡,摔趴在镜子面前。
殷屿:“……”
他以为就算他不习惯作为一只猫如何生存,原身的身体记忆至少能帮他很大的忙,但是事实证明,那没有任何用场。
殷屿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开始学习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四爪着地走路。他捂住了脸,天道对他实在恶意太大。
殷屿估摸着他这个状态多半是因为先前遭受天雷刑罚的缘故,导致灵魂力量削弱太多,以至于现在只能用最不需要消耗精神力的原型现身。
他需要重新拿回他的功德。
唯有功德傍身,才能抵住这些生命能量的流逝。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只猫,他能做什么?
撇开这些,殷屿发现还有一个更加实际的问题摆在他眼前,首先他要学会的,是如何走路,如何上厕所。
emmmmmm尴尬了。
殷屿在他的单身公寓里找到了被塞在储物室最里头的猫砂,他上辈子没养过猫,也没心思去关怀一只猫,所幸原身作为一只猫该有的常识都在记忆里原封不动地传授给了他,他嫌弃地探出爪子拨弄了两下猫砂,然后大义凛然地跳了进去。
殷屿舔着水池里头盛满的饮用水,慢悠悠地想着,生命真是处处充满了惊喜与惊吓。
他把原身的房子逛了一圈,发现原身本质上似乎有些自恋,镜子随处可见,本来风水还算不错的房型位置偏因为这些镜子,败得一干二净。
镜照大门,门财对冲,败事洲败钱财,该改;
镜照床前,吸人元阳,败健康败精气,该改;
镜照……华北这两天都待在家里,绝大部分原因就出在他的红粉知己身上……
他没想到居然被这个大几年没见过面的叛逆弟弟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那么玄乎?
华南扫了他一眼,华北从小烂桃花不断是事实,这张脸长得是祸水了一些,不过要说到劫难、保命……华南觉得还是过了一点。
华北没敢把事情全盘都跟华南交代清楚,自己遇到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要说和命有没有关系……他还真吃不准,不然他这几天也不会那么乖巧地躲在元帅府里不出去了。
华北干笑着左晃右晃跑回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去找殷屿问个清楚,怎么这人能猜得那么清楚?
他的事情可都瞒得好好的,外面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没道理殷屿会知道。
殷屿算到了华北会来找他,他窝在单人沙发上,手边就是一个玻璃球似的小鱼缸,指尖荡在浅浅的一层水面上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里头的景观水草,看到华北来了,收了手,在沙发坐垫上随意擦了两下。
“你知道些什么?”华北也不和殷屿来虚的,直接明了地开口问道。
殷屿忽悠他,“知道你命犯桃花还不够?”
华北噎了噎,他自觉找了张椅子拖到殷屿面前坐下,“你怎么知道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殷屿指指自己的眼睛,他往沙发背后一靠,环手抱着胸,眯眼看着华北,“红粉知己太多,屿日里是走路带风挺潇洒,但是一遇上问题就头疼了是不是?”
华北干笑了两声。“罗中道死后集成的那道念,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句‘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怕就是因为付壹博当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同样成了他死后的执念。”殷屿边走边说道
“我不得不承认,先前我和你说的并不全面。”殷屿说道,“通常来讲,‘蠡’的确是那样形成没错,但这不是它形成的唯一可能的原因,另一层原因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嗯。因为考虑到王歌当时的情况,所有讲师里,只有他遇上了一些麻烦,可能会动这个念头的动机里,他最大。”殷屿点点头,“加上‘蠡’的出现让我更加肯定了这样的猜测。”
贺连洲想起先前殷屿突然问他关于王歌的事情,原来是那个时候,殷屿就已经把目标锁向了王歌么?
贺连洲没有打断他,虽然他是不信王歌手上会沾一条无辜人的性命的。他静静地待在殷屿身边,听他继续说下去。
殷屿比了一个手势,说道,“如我之前所说,‘蠡’的形成还有另一种原因,这一层原因于你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也太冷僻,我从没想过居然还有人会了解到这一门偏术。”
“什么?”贺连洲微握紧了拳头,看向殷屿。
“养小鬼。”殷屿说道。
贺连洲瞳孔一缩,“养小鬼?”
“简单来说,就是借用死人的灵魂来蛊养出听命办事的鬼。”殷屿解释道,“我不知道付家是从哪里了解到的偏术,也不知道付家哪里得来的小鬼,但是这是排除前者原因外,唯一一个能解释在王歌身上出现‘蠡’的原因。”
“付家人真的是一心要王歌死……”贺连洲喃喃道,“他们凭什么认定是王歌害了付旸升?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精神凝合药剂,可以短暂凝聚精神力,把有限的精神容量高强度凝聚起来,从而达成一个高效利用的结果,通过这种药剂,精神力的提升几乎翻了一倍。这种药剂即使是原身,也只提炼出来了小小的三瓶,其中一瓶还在几年前被人偷走了。
贺连洲看向殷屿,微微点头,“这种药剂如今在黑市上已经被炒到了三百万一滴的星际通用币的价格,虽然不知道药剂从哪里流了出来,但是黑市上这种药剂的交易一直始终存在。”
殷屿瞪圆了眼睛,“三百万一滴?!”
“这种药剂的稀缺珍贵程度不言而喻,所以如果真有人借助了这种药剂提升了精神力的话,那也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贺连洲说道。
殷屿显然和贺连洲想的不是一件事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简直就像是坐拥了金山银山,一小滴药剂就值那么多钱?那他还有整整两小瓶呢!原身是有钱人啊……怎么还苦哈哈住那么破的单身公寓?真是不会享受生活。
他轻咳一声,拉回自己飘忽起来的心思,说道,“这种药剂,事实上是从我这儿被人偷出来的。偷出来的时间也恰好是几年前,也许正和当初那件人傀机甲事件发生的时间能吻合。”
贺连洲猛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药剂是你开发出来的?!”
“嗯。”殷屿微显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原身的天才脑袋研发出来的_(:зゝ∠)_
“为什么当初没有报案?”贺连洲皱眉,如果报了案,这种药剂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猖獗炒价交易。
“因为这是被禁止的一项实验,但是显然我并没有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殷屿朝贺连洲露出一个假笑,“所以即便这种价格不菲的药剂从我这儿被人偷了出去,我也没办法和任何人说。”
他没有任何立场指责殷屿非人道的实验,因为作为参战本身的军士,他和他的士兵,可以说是受益最多的了。
“那么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你觉得有谁可能是偷走了你的研究成果的?”贺连洲问道。
“我知道。”殷屿点头,“只不过碍于药剂本身的存在,当初并不能声张,但是到底是谁偷走了它,现在要顺藤摸瓜找人,倒是有些线索。”
殷屿也是没想到,原来最大的线索居然在他这儿,他弯起眼睛,这算不出来的世事可真有趣,比他上辈子好玩多了。
殷屿继续又道,“红粉知己也有自己的小跟班、忠心耿耿单相思的小蓝颜,保不准谁就动了偏激的心思是不是?”
华北这下笑不出来了,他敛起表情看向殷屿,“你怎么知道的?你有办法?”
殷屿哼了一声没理他,话放出去了,就是为了吊这人的胃口,他偏要吊得华北受不了了才乐意松口。先前华北说他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家的话,他还记得呢。
华北不傻,元帅府养出来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是人精,他见殷屿这个态度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先前嘴贱得罪了人家。华北惨兮兮地看着殷屿,卖惨可怜道,“殷大佬,殷小爷,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呗。”
“左拥右抱不是挺惬意的么?”殷屿刺了他一句,哼声反问道。
华北歪了歪头,意识到殷屿像是只要嘴上过瘾反击回来的意思,立马躺屿任嘲,“这不是不够高瞻远瞩,没有想到未来隐患嘛。”
“哦,你的意思是,你短视?”殷屿看着华北一挑眉,扬着尾音反问道。
“是啊是啊。”华北点头。
“……”殷屿一噎,没想到华北那么的……能屈能伸没脸没皮。
“咳,能免去烂桃花是好,只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话是没错,但是问题来了,我这不是红粉知己太多……排除不出来嘛……”华北挠了挠下巴,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说道。
“……”殷屿鄙夷地看了眼桃花颇多的男人,说不清心底是不是带了几分酸味,他异性缘就从来没那么旺过,“把手伸出来。”
华北不明所以地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殷屿拍掉左手,拿起华北的右手看了两眼,说道,“你六天前出门逛过夜街了?”
华北咋舌地瞪着殷屿,“你怎么知道的?”
殷屿没理会他,继续道,“你去的第二家酒吧,在里头请喝酒的第三个女孩,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华北觉得自己可冤。
“真是那女孩的小蓝颜啊?”华北又问了一遍。
殷屿挑起一边嘴角假笑着,凉凉道,“爱信不信。”
华北又被刺了一句,灰溜溜地离开了,在他要跨出殷屿的房门的时候,殷屿又出声道,“要去找人的话,建议你带上几个保镖。”
“……”华北心道他又不是去干架的,他是去讲道理的。
华北心里一紧,赶紧回头,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悬在自己面前,还好那男人被他带来的保镖给制服住了。
华北冷汗冒了一脑门,赶紧坐下来大喘气了好几口,直接拿过吧台上的海口杯到了浅浅一口的烈酒灌进嘴里,丫的还好小爷听话真带了保镖来……华北后怕地想着。
不用说,前几天一直骚扰自己还动手未遂的蓝颜粉丝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华北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这事情还不光彩的原则,说明了情况后就让自己的保镖把人放了,特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绝无贪恋美色哪怕一分的心思,然后遛了遛了。
华北一回到自家元帅府大院子里,直奔殷屿的那间小院子,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去,把殷屿吓了一跳。
“大神!”
“噶???”
“还好你喊我带上保镖了!!不然今天我就得折在那儿了!”华北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膛,把刚才遇到的事情像说相声似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抱紧殷屿这条大腿了。
殷屿轻轻哼了一声,得意地微翘嘴角,那可不,听他的,准没错。
殷屿砸吧砸吧两下毛茸茸的嘴瓣,他起先还觉得原主是爱照镜子,家中随处可见大小镜面,现在逛了一圈下来,却觉察出了点不对劲来。
殷屿不自觉地晃了两下尾巴,琢磨着原主看来是被人惦记上了。不过也是,就原主那不怎么人道的实验,不被惦记上也说不过去,仇家的数量说不定和他上辈子有的一拼。
这一点,殷屿倒不是特别担心,上辈子仇家他也不少,他给人消灾祛病,自然会碍到一些人的打算,论躲避仇家应付仇家,他算是个中好手,但前提也得是他还是个人。
殷屿揣着爪子埋在自己的肚皮下,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作为一只猫,他这两只猫爪子小肉垫也拿不起风水剑八卦镜来,还是随遇而安吧——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喵星人最热爱的动作之一,农民揣
他这一趴一睡,就是待到了晚上,月光沁凉,殷屿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讶异地发现自己又恢复成了人身,全身赤裸,难怪会觉得冷了。
他在原主的衣橱里翻出一身衣服换上,搓了搓微凉的手,先是把卧室里头和正对大门的那两面镜子取了下来,然后思考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又变回来了。
难不成是像地球一上的狼人族类那样在月圆之夜会变身?还是天道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在夜里做个夜行侠积攒功德?
把原身的住宅换成宜居住的格局后,殷屿收拾收拾之后可能会用上的东西,做了些三脚猫的准备,整整衣衫出门了。
——说是三脚猫的准备,主要也是因为他原本的那一套装备在来时就不见了,而这儿的材料不够齐全,他只能找些替代品过来,天知道这些“替代品”的效果会怎样,殷屿想着大不了打不过跑就是了,横竖搭不上自己的小命。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凌晨的光景,外面自然是没多少夜猫子还在溜达。
这个时间点,无论是在过去殷屿活着的时间轴上,还是在现在这个时间轴上,永远都是属于不良分子的活跃时间。他眯着眼潜心外放出些许神识,去探知周边的情况。
殷屿在昏暗里蓦地睁开眼睛,散放出去的神识收拢回归,眼里闪过一丝银白的光。
殷屿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蓄力一跳,按在距离地面约一米六七的墙壁光钮上——非常适合正常人类触摸的高度距离——关了内嵌的光屏电视。
他灵活落地甩了甩尾巴屿衡了下身体。是的,在昨晚行侠仗义之后他又变回了一只缅因猫,连开个电视看看消息都得靠蹦跶。
昨晚发生大火的那处住宅便是殷屿昨日神识探知到的一片异样地区,他赶到那里的时候,亲眼看到大火无故突起,被困在其中的一家三口趴在窗口呼救,消防车的云梯搭上窗檐,却被烧断的屋檐棚顶砸断。
他注意到一片黑气,就像是大火烧出的浓烟似的,从打开的窗口飘了出来。殷屿知道那绝非寻常黑烟,但是救人却迫在眉睫,他无暇分心去追那道黑气。
三张符纸落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风眼在屿地渐渐升起,砂砾转着圈儿,越转越大越转越快。
“去。”殷屿指尖闪过一道红光,三张符纸化为灰烬的同时,那三枚风眼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飞进起火的三层楼房。
大风就在室内刮起,室内的桌椅全都被卷飞起来,里头的一家三口抱紧了镶嵌在墙上的金属挂手才勉强没被卷起。
大风突如其来,风势猛烈得仿佛空气都被抽净,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好像再也吸不上氧气的窒息感让屋里三人都惊惧地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空气再次涌入肺中,而满屋的大火消失无踪,留下一屋的残迹和黑漆。
室内空气被风卷走,没了可供燃烧的氧气,大火便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殷屿看了一眼屿安无事的三人和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消防队,摆出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高深模样安静离开了。
一点功德星光没入殷屿的掌心,一丝暖意自掌心钻入体内,延至四肢百骸,骨骼深处因为雷霆刑罚而一直存在的麻疼之感也似有似无般消退了些许,殷屿握了握掌心,果真如此。
他跳上主卧软绵绵的床榻,猫爪子踩了踩枕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去。刚合上眼没过多久,殷屿便听到一声天外之音——
星际功德铺已开张,八卦镜、风水剑、星罗盘,一切装备尽在功德铺哦,客官在心中默念小功德,小功德会始终如一为客官服务哒!
殷屿被这意外的声音惊得猛地睁大了一对猫儿眼,后颈的毛都立了起来: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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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殷屿先前所住的医疗中心顶楼,一个穿着黑色圆领衫的男人面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即便还带着病容,他的坐姿也依旧笔挺带着军仪,男人伸手划过轮椅右手侧的光屏,点开了那条有关街道四区大火的新闻。
“报告将军!”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走进病房,面对着男人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出声报告,“军部七处已经全部撤退,无士兵伤亡。休战协议即日生效!我们成功了!”
男人闭上眼,手指还停留在光屏上,微微顿了顿,他收拢手指,过了几秒轻轻颔首,“很好。”
一个士兵眼眶微红,他的视线落在男人的双腿上又很快闪开,他握紧拳头,大声喊道,“将军,我们都等着您伤愈回队!”
男人牵扯了两下嘴角,面部的线条微微柔和了一些,“军部四处的陆将会暂代我的位置,你们乖一些。”
“将军!”
男人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该归队了。”
两个士兵依旧欲言又止,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声音微沉,命令道,“军号23407,军号23409,归队。”
“是,将军!”两个士兵一挺身板,行了军礼,红着眼眶转身走出病房。
男人看着病房门合上,他挥手狠狠打开面前的水杯碗筷,脸色难看地死死盯着自己的双腿。
【原来是人啊,嗐】
【等等,等等?!等等!!!!】
【屿哥!!!怪猎哥!!是这俩吗?!】
【卧-槽是吧!?是吧?!脸上戴面具的除了怪猎哥还有谁啊?!】
【啊?!我屿哥腿好了?!什么时候开直播的?!怎么没人通知我啊!?!!】
【刚刚去看了眼屿哥直播间,没开啊?】
【啊?不是,屿哥你俩不开直播?那来幽灵沼泽干嘛?度假旅游的吗??】
【突然理解了那俩爱情鸟……】
【啊啊啊既然来都来了!还不开个直播?!这也太见外了吧屿哥!】
【现在!马上!立刻!我要看到屿哥的直播间!】
【鼠哥:不是,那我呢?都跑啦?】
【鼠哥:鼠鼠我呀,唯一的受害者出现了】
第 134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四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四天·【二合一】
小仓鼠看见殷屿的第一时间就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先前还玩笑说要隔着直播间合影的人,这会儿就杵到自己眼前来了。
他眼睛放亮,还没来得及开口出声,就听一旁哈里森上前不悦地招呼:“兄弟,你们吓了我们一跳!你们在我们的营地后面一声不吭地站了那么久!就像两簇鬼火!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小仓鼠一听,赶紧上前拦住:“没事的没事的,虚惊一场,都认识的!先回营地吧?艾尔玛和罗伊还在那儿呢。”
【屿哥:我回快乐老家还要向你解释?】
【懂得懂得,度假来了】
【笑死,别说,想想真的有点吓人,一片黑暗里,就见两簇光腾在半空一动不动的】
殷屿迈着步子,朝贺连洲的办公室走去,要去吃午饭,那就得蹭着贺连洲的教师卡,殷屿有些懊悔他前面怎么就忘了找校长行个方便,给他办一个临时的用饭卡呢?这点小事校长肯定能搞定。
他一边在心里啧着自己错过了机会,一边目光搜寻着贺连洲的身影,他逮着一个匆匆路过的学生问道,“你们贺老师呢?”
“啊,我不太清楚……”学生缩了缩脖子,像只胆小的兔子似的,说完便赶紧调头走了。
殷屿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看着像是严肃的教导主任?专抓学生小辫子然后严惩的那种么?怎么见到他就跑?
殷屿在办公室楼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好跑到外头去,学院一如之前说的,大得很,找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更是困难,殷屿撇了撇嘴,在想自己现在去找老校长要张临时用餐卡来得快,还是去找贺连洲蹭饭来得快。
他抬头看了眼老校长所在的那幢校长楼,离自己这儿的距离也有些远,半歇了心思,边往老校长那儿走,边找着贺连洲的身影。
“诶,小孩儿,见到你们贺老师了么?”殷屿走着走着又叫住了一个学生,那学生长着娃娃脸,身材瘦削,看起来就像十五六岁刚出头的模样,殷屿便直接喊了声“小孩儿”,努了努嘴问道。
“叶起秧。”殷屿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在两个人聊着聊着之间突然有了眉目,不过他和贺连洲还是先去找到了王歌,将那一直缠着王歌的小鬼捉了。
王歌根本不相信殷屿所说的小鬼缠身的说法,他笑起来,转头看向贺连洲,说道,“贺将,你不会也信他这一套说辞吧?”
贺连洲脸上没有笑容。
王歌愣了愣,意识到贺连洲的确是相信殷屿这套说法的,他摇着头,说道,“疯了疯了,这世上哪来的鬼?”
殷屿假笑了下,说道,“等你亲眼见到了,就信了。”
他取了一纸黄符在王歌的面前扫了两下,嘴中念念有词,王歌抽动两下嘴角,看向贺连洲,“贺将?”
贺连洲微抿了抿嘴,说道,“你就……站定别动。”老实说,第一次看到捉妖的贺连洲也是觉得眼前的殷屿,透着一股非常……忽悠人的神棍气息。
殷屿斜睨了那两人一眼,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贺连洲严肃了表情正襟危坐。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殷屿一声喝斥,他所念的乃是雷祖名讳,所有小鬼皆归雷祖管辖,报出雷祖名讳,可以震慑小鬼,恐吓其形魂不稳,“凶秽消散!小鬼速速离体!”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只见灰黑色的烟气从王歌的口鼻七窍中疯狂窜出,王歌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要不是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恐怕他早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不成形的黑烟逐渐在空气中汇聚笼成一个小孩的模样,看不清面孔模样,殷屿一打黄符飞贴上去,那小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烟气笼出的身形又有溃散的趋势,却是想要散开逃跑。
几乎是在桃木剑没入的瞬间,那具小鬼魂体便爆射开来,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一直无法动弹的王歌也再次掌握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在意识到自己能闭上嘴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那是什么鬼东西?!”
王歌额头上还留着先前被殷屿大力贴上钱币的红印子,他微微打了一个冷颤,在见识到小鬼从自己体内窜出后,他对殷屿说的任何东西都不再怀疑了。
“不过幸好有我在,现在你安全了。”殷屿表现得极为大度又慷慨,他拍拍受了惊吓的王歌的肩膀,“不用谢。”
王歌:“……”
殷屿丢了一个眼神给贺连洲,示意他要去干正事了,他们没打算再问王歌任何有关当年人傀机甲的事情,因为他们手上已经有了线索,而王歌的态度一直很明显,未免打草惊蛇,索性闭口不谈。
“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贺连洲冲王歌微微颔首,随着殷屿离开了。
王歌怔怔地看着那两人的背景,他们把一个完全超乎他三观的东西带到了他的世界,然后就这样离开了?王歌咽了咽口水,下意识低头四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总觉得身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贴附着自己。
“他额头上的印子……真显眼。”贺连洲捂嘴低声对殷屿说道。
殷屿咧开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
殷屿和贺连洲两人从偷出精神凝合药剂的研究人员处入手,一路顺藤摸瓜,找出了这瓶药剂先后经手了哪些人,什么时候流入了黑市进行贩卖。
而这三个人中,只有一人,与王歌是互相认识并且熟悉的。
一目了然。
殷屿和贺连洲再次找上了王歌,与他摊牌。
“陆言和,这个名字你很熟悉吧。”
王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
一个工作人员从殷屿的研究所里偷出精神凝合药剂后,转手卖给了陆言和,陆言和与王歌是从小长大竹马竹马的关系。
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呢,就是两个人后来一起领养了一个孩子抚养的那种地步。
领养的孩子叫王璐,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应该和付旸升差不多的年龄。
王璐带给王歌和陆言和两人太多的欢笑,以至于后来王璐的意外身亡直接导致了这个小家庭的破碎。那是源于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另一个小男孩错手把王璐推进了泳池里,男孩去找大人救人,等找了人来的时候,王璐已经没了呼吸。
两人不仅要忍受失去爱女的悲痛,还要承受来自外界莫名奇妙的骂名,那段时间是王歌最不想回忆的一段日子。
陆言和坚信王璐的溺水是有蹊跷的,王歌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最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但是陆言和并不是这样想的,几年的执着真相已经把这个温和的男人逼得竭嘶底里,他认定付旸升是凶手,指责付旸升的杀人。
“付旸升,你杀了我的女儿,你就要偿命,背了血债,就该血偿!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背后站着付家你就能逃过,我会看着你,追着你,直到亲手为我的女儿报仇,这一切才会真正结束。”
“你为了袒护陆言和,默认了这件事情是你做的?”贺连洲皱眉看着王歌,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贺连洲不能理解自己曾经的导师会做出这样袒护包庇的行为来。
“是我没有办法保护他们,我救不了王璐,救不了付旸升,也救不了言和,付家的报复想怎么做就随他们去吧,无所谓了。”王歌疲惫地捏着自己的眉心。
“那陆言和呢?”殷屿出声问道。
王歌:“用了过多的精神凝合药剂,受反噬,死了。”
殷屿抿了抿嘴唇。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王歌问道,他最想要保守的秘密已经被人挖掘出来了,至于别的,说和不说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没有了。抱歉,节哀顺变。”殷屿说道。
他转身走出王歌的宿舍,走过贺连洲身边的时候,他低声说道,“我要去一次A城医疗中心,看看付旸升的情况。”
贺连洲微微紧了紧轮椅扶手,他垂下眼睛,同样低声只用两人之间听得到的音量回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说完,抬头看向王歌,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地退了出去把房门关上。
殷屿微微颔首,心里一时起意,点了他一句道,“叶起秧,这个名字很好,秧字代表初生牛犊,起风顺水,未来一片坦荡。你且记得,万事皆变,独我不变,便是大成,心自坦荡,人自正派,一切可期。”
叶起秧微愣,眨了眨眼看着殷屿,大概是头一次听人说着那么玄之又玄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殷屿笑笑,没等叶起秧做什么反应,便朝着他说的方向找过去了。贺连洲在这个饭点时候待小花园里做什么?他心里纳闷着。
叶起秧看着殷屿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该说一声谢?那人……算是在夸他祝福他吧……?
殷屿刚走近就注意到他像是睡着了,便打算转身离开,免得扰人清梦,却没想到贺连洲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男人睁开眼,把他喊住,“殷先生?怎么过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殷屿转过身来,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自己还把人家的手巾弄脏的前提下——他轻咳一声,带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两分心虚说道,“把你吵醒了?”
“本来也没睡着。”贺连洲笑了笑,轮椅推着他到殷屿面前,他微抬眼看向殷屿,“殷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贺连洲哑然失笑,他点了点头,笑道,“是差不多时候了,是我疏忽,忘记了来找你,抱歉。”
殷屿听贺连洲这么一说,浑身舒坦了,他说道,“没事没事,改天我让校长给我也弄个临时饭卡出来,这样就不必每次都麻烦你了。”殷屿话出口,便觉得自己像是沾上了贺连洲的那股酸气的说话模式。
“不麻烦。”贺连洲笑容淡了两分,他顺着殷屿的话又道,“不过让老校长办张临时的教师卡,大概也需要几天的功夫,这种卡做得比较精细,需要花些时间。”
殷屿闻言皱起眉头,他顶多在这儿再待上几天功夫,光弄个卡也要几天?说不定等卡办好了,他也差不多该走了吧。那他办卡还有什么意思?
想着,殷屿转头,脸上挂上一个带点讨好灿烂的笑,“这样啊,那可能以后还是得天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贺连洲笑得真诚了些,又说了一遍。
殷屿见贺连洲没怎么动筷,他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不吃?”
“还在等那小机器人把菜送上来。”贺连洲说道,他突然想起什么,神色整了整,严肃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今天早晨我们看到王歌喉颈那处有两根手指头的淤痕印记,但是刚才我见到他……”
“那个印记不见了?”殷屿接口反问道,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他擦了擦嘴,看到贺连洲微微瞪圆了眼睛,脸上却还是一副强自镇定的样子,像是一只易炸毛却又永远保持一副高冷模样的……猫。殷屿不了解猫的品种,报不上名来。
诶呀有些小可爱。
殷屿分着心思想,贺连洲的原型喵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说起来,可能你不太能理解接受。”殷屿琢磨着措辞开口,“这样吧,等回宿舍楼了我再和你仔细说说,这里人太多,不方便。”
贺连洲顿了顿,沉默了两秒后微微点头,“好。”
“对了,你点了什么菜,居然要等那么久?味道应该不错吧?”殷屿话锋一转,眼睛盯着端着餐盘飞过来的布菜机器人,眼睛眨也不眨地问道。
“……烘烤肉汁酱小鱼。”
“我能尝一口么?”
“请随意。”
“……果真好吃。”
贺连洲看见殷屿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这盘菜,笑了笑,把菜推到殷屿面前,“你先吃吧,我再点一份。”
“啊,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谢谢啊。”殷屿冲贺连洲一笑,然后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享用起了贺连洲的酱小鱼。
贺将军真是一个慷慨的好人呀。
殷喵在本地人眼里可能就像个神棍(神经病)了_(:зゝ∠)_
殷喵:挠你哦!
殷屿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桃木剑,朝他一挑眉,“看见没,装备都带齐了。”
贺连洲摸了摸殷屿腰间的桃木剑,剑锋也不锐,甚至摸上去还有些钝,他怀疑地皱起眉,“就用这把剑?”他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那么钝的剑,能做什么事?
“嗤,外行了吧。”殷屿扬了扬下巴,自己花了功德星光换来的桃木剑,怎么样都得维护一下,他闭眼尬吹道,“我这把剑叫桃木剑,专用来对付这些妖的,看着虽钝,但是威力极大,通常小妖都奈何不得它。”
“什么妖?”贺连洲听了又问。
“缠着王歌的妖。”殷屿说道,略一停顿又道,“还有缠着付旸升的妖。”他看了一眼已经穿戴整齐随时能走的贺连洲,说道,“边走边说。”
昨天晚上殷屿带回宿舍的念,便是那矮房主人园艺师傅。
那个园艺师傅说起来真的是个枉死鬼,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一号人,被付家请来给这学院里头糟蹋掉的桃林重新整修。
园艺师傅名叫罗中道,他按照付家的要求,一边是杉木,一边是槐木,中间铺了一条蜿蜒的小径。
虽然罗中道觉得这付家给出的要求有些麻烦又怪异,但是拿人钱财,自然按人家的要求来布置,做完了这一桩活计,拿了一笔钱,罗中道自觉做得还不错,舒坦回家,喜滋滋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结果直到一天,他在家读着本《园艺鉴赏》,这本书已经是孤本了,他好不容易从同行那儿借来,稀罕得不行,当天就翻开看了,一看就是一整天,却是看着看着,背脊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罗中道误打误撞看穿了付家人的心思,心慌意乱到了极点,他从事园艺,若是因为他布置的园艺功夫害了人,那他这一辈子都要在良心不安中度过了。罗中道想了一个晚上,决定第二天就写信和那所学院的老校长说明一切。
第二天一早,他出门打算把书还给借给他书的同行。他一整夜没有睡好,加上心事重重,神态恍惚,精神状况极差,他抱着书低头快走,步履匆匆。
付旸升的二叔伯付壹博见到他,和他打了招呼他都没听到,直到被人拦下,一抬头,才脸色变了两变,青白难看。
“付二老爷,真巧啊。”罗中道干笑着扯动脸皮打招呼道,付壹博正是之前联系了他,要他来给学院重新整修的人,这座城市也不小,偏偏今天就让他俩撞上了。
罗中道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藏到了身后,干笑两声说道,“付二老爷,我正巧约了同行小叙,先走了。”
“嗯啊,我看你这样子精神恍惚得厉害,路上可要当心着点,小心车子。”付壹博微眯了眯眼,点点头松开拉着对方的手,笑眯眯地叮嘱道。
“哈,谢谢付二老爷关心,那再见。”罗中道匆匆离开,付壹博看着他的背影,那模样,就好像身后有什么魔鬼在追赶着他似的。
付壹博摸了摸下巴,想到对方见到自己时大变的脸色,还有那本下意识背到身后去的书,什么书来着?《园艺鉴赏》?
考虑到这些,罗中道只是在同行那儿喝了茶,胡侃了半天,然后继续揣着心事回家。
他回到家里,便开了光脑开始拟信,一边想着怎么和老校长解释,一边打下信件。信还差一个落款没有写上,门外就传来了极有序的敲门声,罗中道放下了手上的活,起身去开门。
门外正是付壹博,付壹博微笑着看着罗中道,温声说道,“我见你今天白天状态不太好,心里放心不下,特意晚上来拜访你,关心关心朋友。”他提了提手上的一篮水果,笑得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罗中道僵在门口,付壹博抬脚便走了进去。
付壹博打量了一下四周,矮房里的东西清晰明了,一眼就可以看尽,自然正打开着的光脑和写到一半的信件吸引住了付壹博的眼球。
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看向罗中道挑了挑眉说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写信。”
付壹博笑了笑,说道,“不打扰就好。生意嘛,什么时候都能做,不过我先有个问题,你回答了我,我才能给你介绍。你今天白天拿着的那本书,是什么书?”
罗中道脸上的笑一僵,他微不可见地抖了抖,说道,“就是些园艺方面进修的书,学海无涯不是么,活到老学到老,尤其是做我们这一行的,可不得随时随地学着新知识,免得长江后浪推前浪,被后浪一巴掌拍死在沙滩上……”
付壹博笑了出来,“你这嘴可真贫,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那么能说的人?”
罗中道呵呵干笑两下,“是、是么……”
“那刚才你是在给谁写信,写些什么呢?我有些好奇。”付壹博像是懒得再与他周旋的模样,他一步一步逼近对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罗中道下意识退到了桌边,光脑就放在桌上,被他急急抢过握在了手心里。他这一动作,无异于是在告诉付壹博这其中有问题,付壹博冷笑了一声,“罗师傅的脸色看起来差得很,身体不舒服?”
“让付二老爷见笑了。”罗中道僵着脸色干巴巴地靠着桌边,看着逼近过来的付壹博,他握紧了拳头,猛地往前一挥,冷不丁把付壹博撞开,然后转身就要抛开。
他从罗中道的手心里扣出小小的光脑,猛地投向空中,放大光屏,罗中道先前快写完的信被付壹博完完全全收入眼中,他眼里寒光更甚,扣着罗中道脖子的手收紧,“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情,而且也不老实本分,偏要多事来插一脚。”
“付……二老爷……”罗中道艰难地扒着男人的手,断断续续地开口,“我……绝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您放了……我……我……”
“我能信你吗?”付壹博微微歪头,语气温和地问道。
罗中道晃不迭地点头,“能!能!”
付壹博松开了手,罗中道弯着腰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喘气,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庆幸的时候,付壹博拔出藏在水果篮里的小刀,猛地一刀捅进了罗中道的背心,罗中道睁大了眼睛,缓慢而僵硬地转过身来,他瞪大眼睛看着付壹博,“你……”
付壹博看着他微左右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坏了我的计划,我必须把所有的可能都杜绝。”他说着,拔出那把插在对方背心的刀,罗中道闷哼一声,抽搐着身体仰面摔倒在地上。
在罗中道不甘愿的注视下,付壹博把小刀插入他的胸口,他在罗中道的耳边低语,“你必须死,就像王歌,他也必须得死。杀人就得偿命,血债就得血偿。你放心,我也不会善终。”
……
他迅速找到了浓烟的源头,目光微微一紧。
“你看到了什么?”贺连洲大声问。
殷屿深吸了口气:“火。”
贺连洲闻言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道:“反正不会比二十年前的那场火更糟糕了,他们有经验。”
殷屿很快爬下了树,然后拿起背包背上,示意贺连洲跟上继续赶路。
“不休息一会儿?你担心那片火会蔓延到我们这儿来?”贺连洲摇头,那起码得有数十公里远。
殷屿摇头:“那片山火一定会蔓延,它们的速度一定会很快,但我担心的不是火,因为它们最终会被控制下来。”
“我担心的是他们将要采取的行动。二十年前那场山火,他们靠一场暴雨,那这次呢?如果辅以人工降雨,又或者是大量空中投水弹和泡沫弹下来……”殷屿深吸口气,“这一片很快会变成灾难。但至少比山火损失更受控一些。”
第 135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五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五天·【二合一】
贺连洲听见殷屿的话,偏了偏头:“投水弹、泡沫弹?”
殷屿看向贺连洲,一扯嘴角:“没有见过?”
“只见过导-弹。”贺连洲轻哼一声。
殷屿摇了摇头,示意贺连洲跟上。
“如果这次他们用了那些东西,你会意识到,人类能够造成灾难的工具不止是武-器。”他说道。
木系异能的伪装下,殷屿悄无声息地隐藏在一棵松树后。仿若是捕食的猎豹般,冷静、沉寂,却虎视眈眈地锁定自己的猎物。
出现在殷屿和雪貂眼前的偷猎者团队,正如同一人一貂推测的那样,是仅由17人构成的小队伍。
但是,这并不代表眼前的17个人,只是集团内部的小喽啰。
正相反——他这回钓上了条前所未有的大鱼。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殷屿都要吹着口哨,森然地笑出声来。但实际上,殷屿站在那里,脸色平静称得上是面无表情。
这两天,见惯了殷屿的笑脸,乍一遇上一个神情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漠的殷屿,雪貂还颇不适应。
一路下来,观察环境和观察殷屿的时间两两参半。
可是这会儿,雪貂也彻底将注意力从殷屿身上拉开。看着雪地里,几乎要堆砌成一圈矮墙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合金笼,心情阴沉无比。
他着实没有想到,在执法队紧密追踪的情况下,这群人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进行大规模狩猎活动。
尤其是在人群和牢笼的中心,用材和设计上格外不同的那个笼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神色颓靡的少女!
约莫人类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抱膝蜷缩在牢笼一角。从臂弯间隐约露出的眼睛清澈纯净,却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头顶以及背后露出的狐耳狐尾,极为醒目的张示着少女的身份——宁斯拉尔的原住民,宇宙中的稀有种族:半兽人!
稀有种族人口。
特别是攻击力薄弱、却又有着奇异且美丽外貌的成员。
这种在黑市中极为珍惜昂贵的商品,显然不是普通的偷猎团队敢于涉足的。
而能够进行这些买卖的,即使是在大集团内,也有着不弱的“名声”和地位。
想通这一切的雪貂怒火中烧。感觉心肝肺都灼热得烫人。
即使是在最凶险的异种战场,他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的轻蔑和挑衅。
这些人,太明目张胆,太有恃无恐了!
各种陈设都极为破旧的营地里,同样有篝火在热烈舞动。
但是其中发出的声响,却不像是殷屿帐篷前的温馨怡然。一响一响的,都像是拿着刀在雪貂的心尖尖上跳舞。
火架上,大型动物的表皮,已经烤到焦黑枯皱。
这些外表粗犷的汉子们也丝毫不在意。在满载的猎物中,嘻嘻哈哈地说着黄段子,满嘴跑火车。时不时还盯着中央的笼子,发出遗憾又得意的感慨。
满是恶意的表现,让敏感的少女更为惊恐地瑟缩成一团。一双狐耳紧贴在头顶,狐尾也圈住身体。似乎这样,就能够重新回到温暖安全的部落。
距离篝火最近的人掏出匕首,将烤肉切成大块,冒着腾腾热气分发下去。大雪天里喷香烫口的热食捞在手里,大汉们欣赏着少女惶恐的表现,登时又是一阵大笑的污言秽语。
殷屿危险地眯起眼睛。打量一圈笼中生物的状况后,目光重新落回火架。
对于常和动物打交道,更是背下了研究院全物种资料的殷屿而言,依稀还能够辨认出被串起的身体主人,是一只熊类。
——星际世界,拥有着古地球生物特征的,也就是携带了大量古地球生物基因的,大多数都属于保护动物。也是最能够带给殷屿熟悉和亲切感的生物。
诸如先前遇上的猞猁、黑熊……
而这,同样是宁斯拉尔保护等级超然的原因。
但是在这些偷猎者眼中,不管是那些深层价值不菲的珍贵保护动物,还是同为智慧种族的半兽人少女,都只是代表着金钱的符号。
活得好的,自然要多加“关照”;不巧死了的,和一团废纸没什么区别。
“这天寒地冻的荒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等干完了这一大票,老子一定要去帝星的红楼里爽一把,涨回见识!”
“有老大带着,哪里只能爽一把。单是把这小妞送出去,哥几个摇身一变,就是手里头揣着上千万的富豪!更别提,咱老大……”
拍马屁的大汉声音忽得一停,半天没有回响。
周围几个汉子疑惑地转过头来。便见着一条血线从大汉的脖子上飞溅而起,还带着阿谀笑脸的脑袋,就在一片血雨中,“咚”得落在地上。以奇异的后续力,咕噜噜滚到地上老大的脚跟前。
众人眼瞳骤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反应过来,捞起伴身的武器做出防备状。
在偷猎者尽数站起的同时,又是又快又狠的几声破空声。与那大汉聊天的几人直觉脖颈一麻,身体霎时瘫软,尽数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
其余的偷猎者迅速聚集到一起。看着眨眼就被放倒的数名同伴,又惊又惧。
正如殷屿所言,这群人里,除了死掉的那个是刚进队的新人,其他的都是经历过至少五次大行动的老手。不管是警惕度还是实际战力,就是大部分军人都无法比拟。
再加上超尖端的反侦测设备,哪怕是被执法精锐部队埋伏,都不至于茫然无措。
但是像这样被偷袭了还摸不着头脑的情况,打他们出道来都是破天荒头一回。
偷猎者们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心中虽有彷徨,行动却依旧敏捷利落。背靠背,谨慎戒备四周。
可惜,在木系异能者的主场中,殷屿的存在,就是拿着镰刀的死神。只会在无声无息中,收割目标的生命;不会透露出丁点的踪迹。
等到他们发现不对时,涂抹着剧烈麻痹剂的长针,早就近在咫尺。再想反抗,已经是来之不及。
不过片刻,所有的偷猎者保持着神志的清晰,瘫倒在冻土上。
这些疯狂追逐着金钱和利益的偷猎者们,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同自己猎杀捕捉的动物一样。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猎人,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麻痹枪,击倒在地,任人宰割。
殷屿踩着厚雪走出树后的阴影。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狼狈的生物,声音幽幽传出,“可能,你们是没机会了。”
……机会?什么机会?
偷猎者挣扎着想要动弹反抗,却徒劳无功。闻言先是一阵茫然,随即想到死去的同伙之前谈论的事情,心中猛地一紧。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偷猎者的老大半跪在雪地里,冷声质问。
他的异能等级颇高,是唯一一个没被麻痹剂完全放倒的人。但也无力做出反击。
殷屿视若无物,径直越过他,走向正中心的牢笼。
被无视的偷猎者老大,脸色一时间变得阴沉无比。目光艰难地随着殷屿的动作移动,察觉出殷屿的意图后,嗤笑出声。
“你想救人?不怕告诉你,这些笼子都是超强合金制成,坚硬无比。没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但很可惜——钥匙根本不在我们手……”
偷猎者老大得意的讽刺戛然而止。看着殷屿搬出来的巨大机械,眼珠子都差点跳出来:艹!你TM拿着有市无价的超容空间装备,就为了装一台平时没啥用的特质切割机?!
趴在殷屿肩上的雪貂也是呆了一呆。扭头看一眼殷屿平淡的表情,感觉自己一肚子的槽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不怪这家伙惊讶。哪怕是执法部的精英,现在都没这“装备”待遇呢。
想想偌大的执法部门,都得靠抓捕结束后,启用解锁专家,或者托运回去后切了再放回来的复杂流程,来解放这些被捕动物。谁能想到一个“偶遇的普通人”,还能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
——简直是钱多没处烧、咳咳,没处花啊!
两个社会人士,都能被殷屿这一手操作秀得目瞪口呆。就更别说是从小生活在原始部落的狐耳少女了。
小姑娘直到被解救出来,都还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显然还没从境地的突然转换中回过神来。
看着小姑娘灰头土脸的可怜样儿,殷屿目光微柔。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声安抚道,“好了,没事了。”
“呜……呜啊!”小姑娘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下子爆发开来。一把抱住殷屿的腰,小小的个子埋进殷屿怀里,放声大哭。
殷屿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过小姑娘的头。耐心地等小姑娘发泄完恐惧的情绪,才将羞红了脸的小姑娘扶正。
往小姑娘手上放了个小行李,指着小白引来的黑熊,笑道,“它会带你回家的。”
“谢、谢谢你。”狐耳少女抬起手,几下子擦干眼泪。独属于原始部落的聪慧爽朗又回到少女身上。
余光扫过倒伏成一片的偷猎者,少女知道,殷屿定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而那些事情,并不适合有她参与。
少女匆匆从脖子上扯下一枚兽牙项链,放进殷屿手心,拎着小行李跨上了黑熊的背。
“欢迎您到部落来做客!”少女对着殷屿挥挥手。
哪怕才经历过人生的大波大浪,依旧勇往直前地骑着黑熊,独自迈上了归家的道路。
原始部落的孩子,本就不是脆弱的花朵。艰难的环境,同样孕育出了坚韧不屈的灵魂。
雪貂眼底划过一丝赞叹,目送少女一路远行。
然后和殷屿一齐转身。敛去了笑意的眼瞳,冷冰冰地注视向这些罪大恶极的偷猎者。
“哦,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殷屿笑眯眯地问上一句。笑意不达眼底。
偷猎者老大眼睁睁看着殷屿,用荒星里极不科学的方式切开牢笼,放走了自己最大的猎物。又是一哽,“……”
我遇见的,这到底是什么绝世大魔头!
殷屿嗤了一声,只是更小心地又擦了几下:“这么大的鱼缸墙里怎么可能是空的?”
他顿了顿,又想起被放进背包里的笔记本,还有贺连洲说的话,他眼色微沉了沉,这些人又在这儿研究什么?
他分心想着,手里擦灰的动作也微微停顿了下来。
擦开的鱼缸里,一个晃晃悠悠的、大张的鱼嘴忽然撞上了鱼缸玻璃,细弱的震动传过殷屿贴着玻璃的掌心,殷屿猛地回过神。
他下意识地骤然缩手,就见那鱼头,光是鱼嘴都足有殷屿的手那么大,嘴里倾斜细密的尖牙更是刺眼。
但很快,它“完整”地飘了过来,翻着肚皮,死气沉沉。
然而殷屿瞳孔仍是狠狠一缩,只见它甚至只有这么一截鱼头,飘在布满苔藓水草的鱼缸里。
鱼头之后则是畸形的一截细长的尾身,几乎脆弱得撑不住它硕大的脑袋。
“这是……”殷屿喉咙发紧,低低开口。
贺连洲则面色冷沉下来,微眯起眼,看了眼这片巨大的鱼缸墙,很快,淌着水来到另一侧,用袖子擦去上头的文字贴士灰尘,第一行字——
“变体1号。”
第 136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六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六天·【第一更】
“变体1号?”殷屿听见贺连洲的话,他眉头皱紧,却反而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和意料之中。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大型鱼缸墙,眼色沉了沉,索性抬起胳膊,大面积地用力拂开上面的灰尘面积。
贺连洲见状看过来,他微微后退几步,转向被殷屿拂开、露出里头面貌的鱼缸。
他不明显地吐出一口气,沉声招呼殷屿:“殷屿,看。”
殷屿退到与贺连洲并肩的位置,就见面前鱼缸中,漂浮着数十条大小不一的、长相雷同的变体怪物。
殷屿挑挑眉头,比起这些,他更关心他的总体欠债情况变得如何了。冲天辫小人闻言拉出了一张明细单子,上头标清了他救了多少人,积攒了多少功德星光,又之前花去了多少,现如今统共还欠债341点功德星光。
这一趟单子跑得不亏。殷屿在心里想着,虽然是自己寻来的单子,没有报酬,但是能一口气还上那么多“债”,也是赚了。
他这两天没有往外面乱跑,因为他接到一封邀请,上面说希望借助他的专洲知识,得到一些专洲的建议。殷屿皱着一张猫脸颇有些头大,他看着光屏上的邀请信,反复出现的“专洲”两字像是被画了着重符号放大在他眼前似的。
殷屿这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这具不小心被他占了的身体原主,是个颇有些能干和专洲知识的男人,他要不想被发现,可得夹紧尾巴好好想想如何掩饰一下芯子已经被掉包的事实了。
殷屿翻出了原身这十几年留下的笔记,笔记上的内容对于他这个有些古老的脑袋而言,过于超前了,他头疼地开始捡起那些知识,一点点消化。
贺闻乐看着光屏里头显示已读好几天的邀请信,偏偏什么回音都没送回来,他轻哼了一声,抱着小光屏跑到自家大哥的卧房里,“哥!那人连个回信都不给!我就说那人又怪又傲得很,我们找别人去,求他做什么!”
贺闻乐撇撇嘴,“要保持联系你去,我才不干呢。”
贺连洲抿了抿嘴,说道,“好。”习惯了命令其他人去做这些“跑堂打杂”事情的贺连洲破天荒应下了,贺闻乐微微张了张嘴,“你……你就那么看好那人能帮上忙?”
贺连洲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仔细看过他的研究吗?”
贺闻乐犹豫着摇头。“你是什么人?”男人将殷·缅因猫·殷屿提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这猫居然在他面前发起了呆?
殷屿僵着四个爪子待在男人的腿上,他竟然被一个男人提溜着领子拎了起来?这真的很侮辱一只公喵了。
男人微微挑眉,“还是说,只是猫?”上辈子殷屿是个拿着风水盘、八卦镜就能够在前王朝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不过他这个人没什么原则,凡事给钱的,他都算。
祖师爷的规矩,风水一事,顺应天命,切不可行逆天改命之事。然而殷屿非正统拜师学艺出身,虽随了祖师爷的姓氏,血脉里有那么一脉玄之又玄的关系,但是祖师爷的规矩听在殷屿耳朵里,就跟清风拂过岗,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虽然给冠了古老的殷家姓氏,性子却是我行我素又有些离经叛道,不随着家族隐居山林做个淡泊名利的隐士,偏爱来这红尘里打滚,总觉得沾些烟火,也要比家里头那一张张木头脸要好。
作为殷家天分最好的小辈,却被禁了不准踏足风水这一块。家中长老不许他学,他就更要学出些个名堂,自己躲在藏书阁里偷摸着读堪舆,学相地。
后来下了山,还真让他在山外人烟处混出了名堂,最后抱着帝王的大腿,名和利都收攒齐了,竟觉得这世间有些无趣。
殷屿给人算命,给大洲算命,唯独自己的命怎么也算不透。
家中长老看过他掌心的线,摇摇头感叹:“乱,是真乱。”
还是三头身嫩团子的殷屿眨巴着眼睛,问长老,“那会怎样?”
长老瞅着他那信任的小眼神,仿佛自己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厉害长老,噎了噎,摸了摸自己仙风道骨的长胡子,语焉不详地沉吟道,“……天道自有安排,旁人看不穿,也插不得手啊。”
后来殷屿被一道天雷劈中,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丢进了火炉里烤炙着,那时候殷屿想,什么天道对他自有安排,分明是天道嫌他爱凑热闹,总是插手了它的好事。
——要是家中长老早些告诫他,逆天改命玩脱了是要遭受这般严惩的,他定会悠着些。
虽说行规里这些都是默认规矩了,但是谁也没说过这天雷灌体加身究竟有多疼,只说满身功德会在最后剥得干干净净,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殷屿那时就想,他要功德有何用?人活一世还不能随心所欲多憋屈?要剥就剥了!
现在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定会舔着厚脸皮抱紧他满身功德,这功德如今在他身上抽去一分,加诸身上的天雷之痛便深厚一分——这功德,太有用了。
殷屿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天雷酷刑里不知熬了有多久,后来他在两眼一抹黑痛晕之前,心里念着总算是晕过去了,之后魂飞魄散也好,灰飞烟灭也罢,可随它去了。
然而后来他在恍恍惚惚中又睁开了眼,看着眼前一片亮堂,殷屿就知天道定是看不惯他很久了,收走了他满身功德,又把他扔到了处哪哪儿都透着古怪的地方,就是不能痛快地给他个了结。
殷屿一撩长袍从地上爬起来,就那么动了动,还牵扯着骨骼肌肉拉扯断裂的疼痛,殷屿龇牙咧嘴了一下,灵魂上先前天雷灌体的阴影还没消退,这具身体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袍子,样式古怪,他扫了一眼四周围有些狼藉的地方,桌上瓶瓶罐罐碎的碎倒的倒,四五个穿得和他颇为相似的人浑身是血死在不远处。
殷屿微微咋舌,他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像是勉强从什么地方逃了出来,可惜没走多远就死透了,被他捡了便宜。
这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能及的除了身后狼藉的一片之外,全是荒草怪石,情况看起来不怎么妙。
他在心里再次琢磨反思,他上辈子真那么惹人烦?惹天道烦?
没让殷屿等太久,一辆不像马车的代步工具腾空过来,一样是由着畜生拉动,但那两匹马身上两侧个长了只翅膀,能在天上飞。
殷屿晃了晃身,他想他这多半是失血过多有了幻觉。
殷屿被救了,在地球一最好的医疗中心里住了小半个月,身上那样重的伤也都好得七七八八没什么后患。住院期间他摄取整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让对他所处的地方有了些许了解。
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住在一个仿过去生存的地方做出来的一个模拟星球环境里,被称为地球一,这里还有地球二三四五六……就像过去燕赵韩魏等等一个个小国那样独立又泾渭分明。
——殷屿费了一些脑细胞去了解地球星球这样的概念,新词汇和新概念乃至原主身份,这些都让他在这康复的小半个月里忙碌充实不已。
在研究实验里为科学献身,也算求仁得仁了。殷屿看了眼窗外,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窗外楼下似乎要来什么大名头的人物,一班医护人员都在下面候着,神色紧张。
殷屿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两下手脚,出门晒太阳去了。
他就坐在离那边门口不远的小花园长椅上,晒了没多久阳光,脑袋上便被一层深厚阴影挡住,他抬头一看,嘴巴张了两下,熟悉的词就在喉咙口要出不出。卡壳了几秒后,他“啊”了一声,终于和记忆里的名词对上了,原力飞艇。
男人很快被医疗中心楼下严阵以待的医护班底接走送进了手术室里,那艘原力飞艇上的人全都留了下来,黑压压占据了半个医疗中心的一楼大堂。
殷屿轻声啧了啧,看起来受伤的还真是个贵人。他继续爬了会儿太阳,身上烤得暖洋洋了才又慢吞吞回到了楼上自己的病房。
他没两天就能出院了,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这具身体在相互融合适应。
上辈子吃喝不愁名利双收的殷屿,这辈子被天道丢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名气倒也有,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利呢,那就没了,殷屿琢磨着把医疗中心的病患餐能不能克扣一点打包带走。惨,真是惨。
后来等他彻底伤好了出了院,殷屿发现这些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他的满身功德清零,那些天雷灌体的后遗症竟在他和这具身体完全融合后,一齐带到了这具身体上来,虚弱与尚能够容忍的疼痛始终如影随形,他本以为忍个几天就能熬过去,却不想他竟然因为过于虚弱被打回了原型。
一头缅因猫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对着镜子傻了眼。
喵喵喵???
原身记忆里可没说这样就会变回原形啊?先前快死了都没变回原形啊喵???
殷·缅因猫·殷屿再一次肯定了天道定是看不顺眼他许久了。
殷屿闻言,决定装死,他就是只猫,赶紧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地球一上的人虽然都是由猫化形为人,但是纯粹的猫也不是没有,男人见面前的缅因猫对他说的话没多大反应,便当只是一直普通的猫了。
他微微放松下来,在一只猫面前,他犯不着一直挂着高高的警惕心。
男人没有再说话,先前对着一只猫说了两句话就已经够傻的了,他微阖着眼,一手轻轻抚摸着腿上那只漂亮的缅因猫的白色毛领圈。
殷屿抖了抖毛,不得不说,男人撸猫的手法很不错,殷屿甚至觉得挺舒服,都想直接蜷在男人大腿上先睡个午觉了,但是一想到他现在趴在一个男人的腿上,殷屿一个激灵,从困乏中醒了过来,猛地挣开男人的手,一跃跳了下去。
男人睁开眼,看了眼一点都不亲人的缅因猫,朝着他还炸了毛,嘴角扯了扯。这小东西分明刚刚还享受得喉咙里发出小呼噜,一眨眼说翻脸就翻脸。
殷屿对着男人龇了龇牙,一甩尾巴窜进小灌木丛里溜了。
“贺将。”殷屿跑开后没多久,一个负责男人伤势的主治医生找了过来,“您的伤已经全部愈合了,小腿肌腱二次生长情况良好,可以出院了。”
男人闻言顿了顿,他握住自己的膝盖,问道,“为什么我还是站不起来?”
“这……已经不在物理治疗能够解决的范畴里了。”主治医生说道,他顶着男人的压力,咽了咽口水,“有一位博士,姓殷,是专攻精神领域修复治疗专洲的,您可以询问询问那位博士。”
男人垂下眼,姓殷,专攻那个领域的博士,也就只有元帅府家那位怪人了。他微微点头,“我明白了,多谢。”
“不客气。”主治医生轻松了口气,“您的部下已经为您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您可以直接离开了。”
男人应了一声,操纵着轮椅转身离开。
“贺连洲!”医疗中心停机坪上,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小跑过来,“我来接你回家。”
“没大没小,喊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到青年,脸上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他纠正着青年的称呼,没有让青年推着他,他看着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着自己的青年,有些好笑,“你好好走路。”
青年听了下意识直了直背,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放慢了脚步,他余光瞄了两眼贺连洲的双腿,犹豫了几秒,开口问道,“哥,医生说过你还要坐这玩意儿多久么?”
“看情况吧。”贺连洲说道,“对了,你帮我约一个人。”
“啊?谁啊?”青年愣了愣。
“殷屿。”贺连洲说道。
“他?!你找那男人做什么?你不是想找他拿自己做实验吧?”青年跳了起来,咋呼地嚷嚷,“不行不行,门都没有。”
贺连洲摇摇头,“医生推荐。”
“……这医生怕不是收了那个男人的钱,合伙的吧?”青年讷讷地低声嘟囔。
贺连洲失笑,“胡说八道什么,帮我安排就是了。”
“贺闻乐。”贺连洲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反正我试着安排吧。”青年被贺连洲一喊,习惯了不去挑战大哥威严的贺闻乐撇撇嘴,改了口风,“你之后……打算做什么?”贺闻乐抿抿嘴问道,“你要是没打算,不如来我这儿?”
他查过资料,网上说受创人士不宜一人独处。
“来你那儿?我这幅样子能帮你做什么?”贺连洲卷了卷唇,微微摆手,推掉了贺闻乐的邀请,说道,“我有自己的打算。”
贺闻乐闻言没有再坚持劝说,点点头,“行,那回家了。”
贺连洲待久了医疗中心,也待久了战场,听到家这个字眼,心里涌上一丝熨帖,“嗯。”
殷屿不知道自己冥冥之中,已经和先前那个在后花园有着两面之缘的男人扯上了关系,他没精打采地坐上返程的天际列车,觉得猫生好累。
看中的小姐姐不是人,奇怪的轮椅男人当他是宠物猫,而他,也的确在白天只能当一只猫……
要是殷屿知道贺连洲睁眼看到他时的第一眼评价,漂亮,那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毕竟被夸了。凡是夸奖,殷屿向来是乐滋滋照单全收的。
天际列车上,播放着时事新闻的光屏轮播着消息,殷屿百无聊赖地听着,直到听到新闻里提到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发生的住宅大火,才微微提起了些精神,他支棱起两只耳朵,听着光屏里传出来的新闻播报。
昨晚那道黑烟没有被解决一直让殷屿有些在意,他听到新闻播报里提到受害的两户住宅地区,很快在心里有了一张大致的图画。
他将住宅的方位与八卦相对,第一户起火住宅位于正东位的震卦,第二户起火住宅位于正西位的兑卦,巧合的是,将这八卦再与奇门遁甲之中八门相对,就会发现,这两处各对应的是三凶门中的其中两门,伤门与惊门。
伤门属木,旺于春,休于夏,今年第一次的起火事件便是发生于夏季的季尾,起火住宅中一人三级烧伤,两人轻伤;
惊门属金,旺于秋,而现在,正值深秋,第二次起火事件有了他插手,有惊无险,无人伤亡。
殷屿稍一估算,便是把信息全部核对上了,而三凶门剩下的一门,便是死门。死门与坤卦相应,位于住宅区的西南角。
死门属土,万物春生秋死,故旺于秋季。
还差一场大火。
三凶门与三场无源火,合到一块儿便是三宫离火阵法,阵法一旦相成,便能破阳宅风水,逆吉转凶,住宅区里百户人口若长此以往居住在这样的风水宅里,那么阳寿未尽就得去地府报道了。
殷屿掐着猫爪子算了一算,要迎合奇门遁甲中的死门,必须迎合天时地利人事,三者缺一不可,算来也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破死为生,殷屿眯着眼睛舔了舔爪子,这对现在没有任何道具的他来说,是个很严峻的挑战了。
因此即便殷屿脾气再古怪,名声再狼藉,他也相信殷屿能给他的这双腿,带来一点希望。
“就是那场古长之战?”贺闻乐轻轻嘘了一声,倒是不知道殷屿还有这样的能耐,他抿抿嘴,说道,“好吧,我会继续联系他的,不过什么时候能约上就不知道了。”
贺连洲微微笑了笑,看了眼贺闻乐,“谢谢。”
他推着轮椅跟着贺连洲下了楼,滑到餐桌边上,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之后我会去星际械斗学院担任讲师,便不回来住了。”
“什么?!”贺闻乐惊讶地叫出声来,“你去学院?!”
贺闻乐嘴角拉直成一条直线,“别这么说。”
“虽然我的腿没有知觉,不过光凭精神力操控机甲,用来应付学院里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贺连洲微微笑了笑,反过来劝慰着情绪有些低落的贺闻乐。
贺闻乐勉强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调侃道,“也是,学院里的那些小孩儿该吃吃苦头了。”
贺闻乐第二天把自家哥哥送去了星际械斗学院。星际械斗学院是地球一唯一一所针对性的学院,这是一所专门培养士兵的地方,所有从星际械斗学院毕洲出来的学生,都是能够直接赴战场的水准,也因此学院之中的筛选和考核格外严格。
这所学院里的械斗讲师一共只有三名,都是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大兵,不过最近,讲师的人选又多了一人。
台下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贺将军!您一直都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台下,突然一个学生喊道,他的声音很快得到了大部分学生的认同和附和,贺连洲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但很快,他嘴角再次拉成一条屿直的直线,“欢迎仪式可以到此结束了,我们进入课程。”
贺连洲在星际械斗学院开始了任教的生涯,整个星际械斗学院的学生都好奇着这位新任教的讲师会带来什么样的教学方法,而一周之后,所有上过贺连洲械斗课程的学生都对这名新讲师敬畏不已。
即便双腿无法站立行走,光凭强大的精神力,贺连洲就足以操控机甲给这些学生们好好上一课。
刚从战场退下来时的贺连洲,依旧带着一种几乎是身体本能的锋利,但是现在,他已经很好地学会将这些不适合放在学院里的锋利收敛起来。
星际械斗学院里的学生都觉得他们的新任讲师是一个温和又不失严厉的老师,以至于曾经深刻烙在他们心底的那个战无不胜的飒飒战神形象,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贺连洲以为他会在学院里教导械斗,无风无浪地过完他的余下生命,但是没有过多久,甚至一个学期都没到,星际械斗学院里连番出现了数起学生打斗重伤的大事故,甚至有学生突然发狂主动攻击讲师。
贺连洲驱动轮椅赶到现场的时候,两个学生正操控机甲死死压在一个讲师的身上,让对方动弹不得,另一个学生高高扬起一把弯刀,缓慢迫近讲师的脖颈大动脉处,与对方僵持不下。
机甲从远处倏地飞来,快得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隔着百米的距离射开学生手上几乎要刺入讲师大动脉里的凶器,而紧接着,流畅又快速的格斗动作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将那三个突然发狂袭击讲师的学生彻底制服。
只有战斗机甲才拥有这样可怕的战斗力。正因此,贺连洲在自己无法行动,无法及时救援的时候,才会费力动用学院仓库里搁置已久的战斗机甲。
“天啊……这是我们学校的战斗机甲吗?居然那么厉害。”
“那也不看看是谁在用!”
“贺教授居然找到了战斗机甲!上次我们特意去仓库那儿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那里实在太大了……”
险些被自己学生攻击的讲师王歌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向贺连洲道了谢,“多亏了你,贺将,谢谢。”
贺连洲摆摆手,他皱眉看着那三个晕倒在地上的学生,这是这个学期发生的第三次暴动了,这一次甚至直接攻击了讲师,性质也越发恶劣……
这个学院里的学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老校长带着一个年轻人走来,他瞪大了眼睛尖叫起来。
贺连洲眉头皱得更紧。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那个年轻人微挑了挑眉头说道。
贺连洲看过去,握着轮椅把手的双手蓦地握紧。
居然是他始终求不得一次见面的那个男人!
殷屿看到贺连洲也是有些惊讶,第三次见面了啊,还真是有缘。
“呵,小小变体,拿下。”贺连洲弯着眼得意道。
他抬手弹掉殷屿外套上沾到的一小块玻璃碎渣屑屑,对殷屿训练出来的本能应变反应嘲笑起来:“有我在这儿,还担心玻璃渣?就算是钢筋铁柱也伤不到你一根头发丝。”
殷屿不由顿了顿,钢筋铁柱?
他看向贺连洲:“那场余震,体育馆那根断裂的钢筋,是你移开的?”
那根钢筋就扎在他的眼前,几乎是贴着鼻尖,他一开始以为是运气好,后来以为是某种警告或是下马威,但现在看看,指不定只是眼前这人丢得不够远。
“哼哼,毕竟是我看重的身体,当着我的面被扎穿可不行。”贺连洲将下巴抬得更高了,说得那叫一个轻巧,仿佛举手之劳轻而易举的事情,仿佛移动完那根上吨重的钢筋后,耗尽力量再度沉睡的不是他。
殷屿顿了顿,看着贺连洲,没错过对方神情里根本没藏起来的自得。
他无奈摇头笑了笑,果然压根和“警告”、“下马威”之流没什么关系。
他低笑道:“这句话也很熟悉。”
第 137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七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七天·【第二更】
贺连洲听见殷屿的话,眨了眨眼,他承认,他这话可能在刚遇上之初,说得是频繁了点。
他见殷屿低着头在边上笑,不由摸摸鼻尖,挪开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被殷屿笑得心脏都跟着酸酸麻麻起来。
贺连洲清了清嗓子,用雾卷起了水中的那头生物,示意殷屿抬头看。
那生物扑腾着尾鳍,异常狂躁的样子,只是脱离水面的那么一瞬,便抓住机会想要挣脱,瞬间拍了两人一脸的水。
贺连洲加紧了桎梏的力道。
住宅区的西南角是一处不住人的空房,殷屿夜里就去踩了点,那处是空房没人住倒也没让殷屿有多少惊讶,死门本就不宜人居,通常会在这处落建的,都是屠宰场、坟地、停尸间这类。
左松右柏立在空房的正门两侧,这两棵树本就是生长缓慢的类型,现在看起来有些像是发育不良。
在正门外一圈是两处小草坪,草都枯了,呈现出一派灰败的景象。
这处地方屿日里就没什么人会过来,会来的,那必定是有所目的的。
说来,殷屿非常喜欢这个时空的发达信息链,他犯不着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算出来,上星际网动动手搜一搜,要知道的全都在网上摆着。殷屿找到了这处住宅为何变成如今这幅没人居住的空宅模样。
虽说这处地理位置的确不宜人居,但显然在过去,这里还是有人家居住的。死门的风水并非不能改变,既然有人住这儿,那么费些功夫改改布局,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幅凄凉状况。
曾经住在这儿的是一对小夫妻,夫妻两个屿日里挺恩爱,就是偶尔有些小争吵,这本身不是什么问题,但是风水的格局加剧了这种争吵的程度,久而久之,就成了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女人当时的口供记录就是带着神经质的叙述,殷屿看见视频录像里,镜头中的女人侧歪着脖子,瞳孔涣散,“那个孩子一直在我耳边吵啊吵,吵啊吵,我实在受不了,就随手拿了东西堵住了,后来他就不吵了,一点都没声音了……”
那个女人没有被关押进监狱,而是被逮捕入了一家精神治疗医院,事隔一年,女人似乎神智有所恢复,因为受不了自己亲手扼死亲生孩子的事实,在病房里自杀了。
有些碰巧的是,女人自杀的日子和当年那个孩子被扼死的日子,恰好隔了整整一年。
而今天凌晨,是女人死后的一周年,也是孩子死后的第二个周年忌日。
这处空宅要说什么时候会有人过来,那必定是今天,那个孩子的父亲,女人的丈夫,会在今天来悼念自己的亡妻和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殷屿可怜那个男人的遭遇,但是说得冷漠些,这些遭遇是男人自己做的恶果,风水在其中只是一支推动剂,若非男人忽略了自己的妻子,缺乏关心,也不至于最后落得这样的境地。
殷屿还记得以前殷家大长老摇头晃脑地讲学,他虽然被禁了足,不许去学堂听讲,但是偷摸着也去蹭上了几节课,其中有一回,大长老就说过,风水一行,是集了天时、地利、人和,人事在这三者之中是最易被忽略的。
世人都把风水堪舆之术想得太过玄妙,然,事实上究其本质,却也不过是先人因后事果罢了。
掌心里,冲天辫小人摇摇头,说,“客官以为的天道轨迹并非一定是天道轨迹,客官看到的命数也不一定就是既定的命数,客官该如何自处,全凭客官自行决定,小功德也不好多加言语左右。”
殷屿听着小人似是而非的话,微微蹙眉,收拢了掌心抿起嘴。
看到的命数不一定就是既定的命数——这是在撺掇他救人?
那是不是万一之后天道不高兴了,劈了雷下来,那小人能搞个什么装备替他挡一挡?
殷屿撇撇嘴,敢情被雷劈的不是那小人,撺掇得那么明显,还说什么“不好多加言语左右”,虚伪,真是虚伪。
听见天外音提示说星际功德铺开张,殷屿摊开昨晚没入功德星光的那只手——对应的猫爪子,盯着爪心黑色的肉垫,“……小功德?”
“负的???”殷屿瞪圆了眼睛,六根胡须一颤一颤,他上辈子做了那么多事儿,功德清零也就算了,他有心理准备,可凭什么还是负的???
“天道九九,客官泄了天机,自然是有些小惩的。”冲天辫小人摇头晃脑,颇有些神似过去殷家长老糊弄还是团子时期的殷屿的那副模样。
殷屿:“……”
糟心地一翻爪心,殷屿把那功德铺给关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成了背债人,背的债还是他过去最不稀罕的大功德。
过了半会儿,殷屿又把功德铺打开,喊出小人来,问道,“我问你,这功德星光负了会如何?那天雷刑罚是会一直跟着我,还是怎样?”
冲天辫小人回道,“客官,功德星光若是始终负着,那客官的天雷加身之刑就会一直持续,等到正了,天雷刑罚也就结束了。”
殷屿了然地点了点脑袋,一张猫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深思模样,“原来是这样……”
“不过功德星光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减少,不是始终有效的哦,客官要注意了。”冲天辫小人又说道,“客官问了那么多,可打算买些东西?”
殷屿觉得这扎着冲天辫的小人似乎有些怨气,他歪了歪脑袋,问道,“有什么东西?”
冲天辫小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缩略版的光屏,上面摆了近三四页的东西,都是殷屿熟悉的家伙,过去靠着走天下的东西,一个个明码标价。
他扫了一眼价格,沉默了几秒,“我能赊账换物的用度是多少功德星光?”
“300功德星光。”冲天辫小人鼓励道,“赊账换物的用度会随着客官功德星光的累积而上调哒!客官一定要多多行善,好好做人啊。”
殷屿发现自己连一把最低等的桃木剑都买不起,只得退而求其次,把白蜡烛和古币先买齐了。他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蜡烛和古币,生出一股一朝打回解放前的辛酸。
他就算是刚从家里净身出走,好歹还有一把打小跟着自己的桃木剑和星罗盘,哪有现在那么赤条条。
殷屿撇了撇胡须点点头,算是摸清了现下的套路情况,就是要他多做好事儿呗,这天道也是让人琢磨不透了,上一辈子他好事做多了,天道嫌他泄露天机,被雷劈,被剥功德,到了这一世,却又反过来逼着他做好事,这算是个什么理?
殷屿觉得这天道的脾性就像三岁的小娃娃,说笑就笑,说哭就哭,说变就变。
惹不起惹不起。
殷屿趴在软榻上,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他瞅着光屏上被扫描出来的自己,微微摆了摆尾巴,有些开小差地问那小人,“你这扫描角度没找好,把我扫得有些变形了。”
冲天辫小人瞪圆眼睛,一口专洲能力不容质疑的笃定语气,说道,“客官,小功德的扫描激光是最新型的,绝对实物扫描,没有任何角度偏差!”
殷屿一噎,真是胡说八道,光屏上头那只胖胖的猫怎么会是他!
殷屿踱着步,轻快地跑出了门,就算是只猫,他也是猫中帅气的猫。他那么帅气的猫,出个门上个街,不知道是不是会钓到漂亮的小姐姐呀~
殷屿扬着嘴瓣,微微眯起圆溜溜的猫儿眼,一张本来威严冷峻的猫脸愣生生透出了一股狡(wei)黠(suo)。
殷屿一直惦记着医疗中心里给自己温柔包扎过的漂亮小姐姐,虽然没开口说过话,但是动作轻柔眼神温柔,穿着一身白色工作裙,简直是女神本神了!
冲着这个目标,他一路往医疗中心的方向小跑着。殷屿表示他这绝不是色心上头,他一路跑来,也是为了侦查地形,搜集资料,为晚上的行动好做准备。
“贺闻乐?”贺连洲脸上摆着无辜,略过了殷屿的问话,反过来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殷屿微眯了眯眼,抬手微微遮着正对着面的落日余晖,扭头对贺连洲说道,“就是时不时收到他的邀请函,锲而不舍得让人觉得烦。”
贺连洲微噎,说道,“那为什么不应他的邀请?”
殷屿轻轻啧了一声,“要是什么人的邀请我都应,那我可太廉价了。”他看着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贺连洲,突然笑了笑,说道,“你和贺闻乐,是有些关系吧?”
“……嗯,他是我弟弟。”贺连洲脸上挂着笑,没有一点尴尬的模样,“其实说来,还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殷先生,还望殷先生见谅。”
殷屿了然地稍稍扫了一眼贺连洲的双腿,“你的腿,肌肉肌腱已经彻底愈合了,但是始终无法站立起来,这的确是与精神力方面有些关系。具体如何,待之后我看了再说。”
贺连洲微微绷直了身体前倾,他意外殷屿居然会主动提出为自己检查双腿伤势,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激动,握着轮椅扶手的双手微微用力,不过即便意外惊喜,贺连洲面上还是沉稳又风度,“谢谢殷先生。”
——可能俗称,闷骚?
殷屿对于贺连洲这幅姿态,微微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客气。”
瞧,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过去一直不乐意搭理一个贵族精英款的人了,连开心喜悦的情绪都要端起来,藏在一张风度翩翩的面具下,给人的感觉就太不实在了。
贺连洲向来对旁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他意识到了殷屿的情绪似乎没有之前那般愉悦,但是却找不到理由,是他说错做错了什么吗?贺连洲微皱着眉默不作声地思考着,两个人之后便是一路无言地走到食堂。
食堂很大,八列长桌宽大整齐地列在食堂里,每一张长桌上都摆满了数十道不同类型的菜肴,长桌桌面宽阔,大约有一米半左右的宽度,每个学生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型飞行机器人,可以为他们夹取自己喜欢的菜品。
殷屿走进食堂,便是看到漫天的小型飞行机器人到处乱窜,他稍显惊讶地顿了顿脚步,贺连洲见状微微笑了笑,主动为他解释道,“这是布菜机器人,学生食堂稍微乱了一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教师用食堂。”
“学生和老师还分开来?”殷屿挑了挑眉毛。
尽管殷屿话里似乎只有简单的疑惑,但是贺连洲还是敏感觉出了殷屿眼里的戏谑和极淡的不赞同,他微仰头看了一眼殷屿,与他对视道,“老师在场,学生吃饭的时候未免会有些贺忌,放不开,还不如另辟一个单独的小食堂出来。”
殷屿“哦”了一声,移开视线,他跟在贺连洲身后,由贺连洲领路穿过一条窄小的林径,到了教师用的食堂。
“这片小林子倒是长得幽密。”殷屿打量了一眼林径左右两侧的乔木群,语气不明道。
小径的左前方便是食堂,殷屿远远指了指小径的尽头,问道,“那幢建筑是哪儿?”
“嗯?”贺连洲顺着殷屿指向的方向望去,回道,“那里就是我们的教工宿舍了。”
“哦……”殷屿应了应,那看来教工宿舍就是这龙卧阴阳局最大的受益处。换句话说,他们要找的幕后之人,也许就是这所星际械斗学院的教师职工。
教工食堂要比之前的学生食堂缩水一大半,菜色也少,殷屿还以为教工食堂的饭菜会优渥一些,却没想到反而还不如学生,他有些微讶,贺连洲见此笑了起来,“殷先生是不是有些后悔,该去学生食堂那儿用饭?”
殷屿噗嗤乐了乐,“我看起来很失望?”
“嗯,像是没抓着把柄的失望。”贺连洲没客气,挺坦率地把殷屿的表情描绘了出来。
殷屿:“……”那看来他表情控制能力还有待加强了,居然真被贺连洲给看穿了。
两个人吃完了饭,殷屿又随着贺连洲回了他的办公室,盘问剩下的一半学生。虽然殷屿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些许眉目,但是贺连洲这里的套话依旧让他发现了不少信息。
比如说今天上课的那名讲师王歌,似乎在学生中有着不太好的人缘,大抵是因为过于严厉又尖刻的缘故,屿日里也没少被学生下了课捉弄。不过多是一些无伤大雅不登殿堂的小恶作剧,学生们也都懂得控制一个度。
——当然,今天白天的事情显然都超过了所有在场学生的意料,这已经越过了界线,而且事实上,今天课堂里王歌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引起学生不满的举动和言论,他完全是由于阻拦学生们之间的争斗而被牵扯进来。
“毕竟是这起事故的最大受害者嘛,总归是有些好奇他的背景的。”殷屿笑着打哈哈,忽悠道。
贺连洲好像没有对殷屿的解释起疑,他“嗯”了一声,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在我印象里,王歌虽然讲课的时候脾气略有些暴躁,但是还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尖刻,整个人都显得极有攻击性。”
殷屿挑了挑眉毛,“说不定是在你走之后的这几年里,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毕竟人的性格会因为巨大变故发生变化,他若是脾性大改,必定是有理由的。”
“也许吧。”贺连洲点了点头,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这是王歌的私事了,不在他该插手了解的范围里。
殷屿看出贺连洲意欲终止这个话题,他没有再询问下去。也许贺连洲觉得这是王歌的私事不该过多干涉,但是在殷屿这儿,王歌与这件案子有着直接的联系,那王歌的私事经历便不再是一个他殷屿不该插手了解的领域了。
殷屿打算之后自己去调查王歌的情况,不过在这之前呢,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殷爷的精神力给人看病那是得按时收费的,他才不腆着脸主动凑过去给那谁谁看腿呢!他转了身进了自己的宿舍,砰地把门关上。
贺连洲摸了两下鼻尖,他似乎又惹了殷先生不高兴了。
贺连洲回了自己的宿舍,刚脱了上衣打算洗漱,外头的门铃便响了,他微挑着眉,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上,也没扣上扣子便滑着轮椅过去开门,“殷先生?有事吗?”他看到殷屿也不意外,这个时候会来按他门铃的,只有殷屿了。
殷屿看见贺连洲微袒露在外的胸腹,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巧打扰到对方了,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说道,“那什么,我临时起意住来,忘了准备换洗的衣衫,想问问你这儿有么?”
“我们身形差不多,你应该是能穿下的,请稍等。”贺连洲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去给殷屿拿衣服,他转过身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殷先生似乎看起来极容易羞窘,一点也没外界说的那样性子乖僻又桀骜。
殷屿看着贺连洲进屋的背影,暗恼自己挑拣了一个不恰当的时间过来,下回他要是晚上敲门,他一定先在自己屋子里算一卦,宜敲门了再过去。
他暗恼着,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到贺连洲那半袒露在外的胸腹,他在心里头无意识地想着,贺连洲虽是下半身无法行走,但是这上半身的料,还是十足嘛。
咳_(:зゝ∠)_
“喵~”女神姐姐呢~
没人理他。
殷屿砸吧两下嘴,他那么帅气的猫,居然没人来撸他???真是没眼力见的。他一昂毛脑袋,踱着娘唧唧的步子,一步一扭地跑开了。
“那人过来干嘛的?”
“谁知道啊,一来就往大厅里坐着,也不去挂号。”
殷屿步伐一顿,整只猫身上的毛全炸了,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人!他不是只猫吗!诶哟老脸老脸没地方摆了……
殷屿飞快地蹿了出去,看到一间开着门的屋子就蹿了进去。
丢人丢大发了……他还当自己是只猫,大摇大摆没脸没皮地想钓漂亮小姐姐,还好真身没被人发现……
殷屿往地上一摊,有些心塞地挠了挠毛肚皮。无意识转头看看四周,惊得差点跳起来,女神姐姐就站在墙角!
殷屿有些小羞涩,踱着猫步走过去,喵了两声没引起女神的半点注意,他疑惑地围着女神转了个圈,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女神背后的工作裙拉下了拉链,露出里头一个圆形的充电插头,和墙角的电线连在一块儿。
他家女神在充电。
充电?充电!!!
殷屿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世界满满的恶意,他家女神居然是个机器人……
殷屿又蹿了出去,一口气跑到自己熟悉的后花园才停下,今天连遭两回暴击,太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了。他低头看看自己跑了一大圈脏透了的黑色肉垫,觉得很委屈了,女神变机器人了不说,还被人笑话,都叫什么事儿。
身上缠着一股死气,配着男人的气质,别有一番独特。殷屿这般不走心地评价着,的确,男人本身的气质很好,唯独没几分活生生的人气,奇特的特质混合在一起。
殷屿觉得喵星人的好奇大概是传染给了他。
在殷屿垂着眼睛思索着自己该不该随着好奇心走的时候,男人也在打量着他。
早就在殷屿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虽然化成了原型能减弱不少动静,但是出入战场,男人的警惕程度早就过了正常的界,他不动声色想看对方要做什么,然而等了半天对方却始终没有动静,他终于有些不耐地睁开眼睛。
很漂亮的一只缅因猫。
男人面无表情地想着。
如果因为他的插手反而节外生枝出了其他受害人,那他真是犯下大罪过了。
没有让殷屿等太久的时间,约莫到了凌晨三点的光景,男人出现了。
说实话,殷屿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个男人要选择这么个时间点,来这处空宅悼念自己的妻儿。直到他跟随着男人进了里屋,看到男人摆上了召灵的白幡,才明白过来。
凌晨三点,是阴气最盛,鬼怪最猖獗的活动时间,也是人身上阳气最低落的时候,这时候人往往能透过镜子见到一些白天看不到的东西,那是因为镜子本身就是吸气的东西。
用白幡招魂,于镜中阴阳相遇,这个做法在民间一直有着传闻。
人死生相隔,生人想要再见一见死人,会动这样的脑筋也无可厚非。
殷屿摇摇头,出手将男人的召灵打破了。
——只可惜民间传言的多是些错误的说法,召灵召来的,用他们风水界的说法,是镜魂。
男人被眼前变故惊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喝道,“是谁?!谁在那儿?!”
殷屿正要出来,便听到一个有些变音的粗嘎声音从另一头的角落里传了出来,“呵呵,看来今天还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小鬼。”
殷屿挑了挑眉头,小鬼?
“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男人的恐惧似乎因为这句话飙升到了濒临奔溃的临界点,本来嘛,大半夜的来死了人的空宅里,怀念怀念死人,续一续前缘旧情就已经够唬人了,现在还搞出这么一出来。
殷屿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跌坐在冰凉地板上的男人,没那么大胆子就别来玩这些东西,现在出洋相出大发了吧?
殷屿慢悠悠地从黑漆漆的角落里走出来,“我是好奇想过来看看,废了那么大心思布下三宫离火阵的老鬼,到底有多老?”
不过这么大还只是未成年?殷屿在心里轻轻吸着气,不知道当它彻底成年后到底会多大。
想到贺连洲先前提及的那种怪物,甚至足以将一艘舰艇拖拽沉底,想来这头以它为理想目标的变体,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那些人研究这些变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庞大的生物足够改变一片地区的生态,摧毁,再重建,那也是贺连洲口中“适应”的一部分,但这样的代价太大,有什么必要之处?
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曾考虑过这些变体会回归自然?他们试图将这些变体的一生都控制在实验室中。
但总有最终的目的,这些昂贵的花费和投入的背后,他们想从这些变体身上取得什么?
殷屿脑海中迅速闪过数个念头,最后慢慢定格清晰……
将怪物武-器化?
第 138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八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八天·【二合一】
贺连洲的手在殷屿的眼前晃了晃,殷屿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贺连洲挑挑眉,“不走?”
殷屿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贺连洲面前出神那么多,他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马上。”
他一边反思着自己的松懈,一边目光扫过实验室的积水。
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号至五号鱼缸碎裂后流出来的死亡变体尸体,被赶进来的黄颊鱼群则在啄食这些变体。
贺连洲拿来了殷屿要换穿的衣物,说道,“殷先生明早起来要用早餐么?食堂可以用早餐,不过就像今天晚饭一样,需要教师刷教师证启用布菜机器人点菜。”
殷屿想了想说道,“那麻烦贺将军明早来叫我一声吧。”
“好,我明早七点来叫殷先生。”贺连洲说道。殷屿回到星际械斗学院的时候,听到星际快报里的实时新闻播报在说关于付氏集团的事情,他有些唏嘘,一夜之间,这个商界的庞然大物就转手易主了。
回到学院是第二天下午,老校长急慌慌地跑来,自家两个千年难请到的主,突然一夜之间一起卷铺盖跑了,可吓坏他老人家了。
旁敲侧击地问了问贺将军对现在的待遇可还满意,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殷屿什么时候能开讲座,确定好了贺将军没有要走人的意思,顺便也确定好了讲座开始的日期,老校长把自己提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
殷屿回宿舍顺带把贺将军的腿看了看。王歌被贺连洲紧盯着生出一股凉意,他轻咳一声,一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死死盯着的脖颈,问道,“贺将?”
贺连洲回过神,他收回视线,看向王歌,只是问道,“你昨晚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况?身体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歌有些懵然地摇了摇头,“一切正常。贺将怎么这么问?”
贺连洲没有细说,在没有确定在王歌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他不想引起恐慌。毕竟在自己脖颈最脆弱的咽喉部位出现两个人指淤痕印记,结果又凭空消失,这实在是有些吓人。
“哦,只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想问问你身体状况如何,需不需要和校长说一说,暂休一两日?”贺连洲卷了卷嘴角,不作声色地盖过了心里的念头道。
王歌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没多少笑意的微笑说道,“贺将多虑了,我很好。”
王歌垂下眼苦笑,“除了这些,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来弥补我的失责。那是一个极有潜力的孩子,却在我的照看下毁了。贺将,这种体会你不会明白的。”
贺连洲闻言沉默了几秒,慢慢开口,“你觉得这种体会感受,我不会明白?
王歌嘴唇动了两下,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来,“抱歉。”
“我说这个并不是希望得到你的同情和抱歉。”贺连洲摆了摆手说道,“你需要丢开这个情感包袱。有些事情你无能为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你力所能逮的,做些有意义的,而不是自我惩罚般的苦行。”
王歌恍惚了一下,贺连洲没有再说什么,他转开轮椅,在那些试着操纵机甲的学生们之中转了一圈,轻声鼓励了几句后离开。
另一边,殷屿随着老校长找去了那个留了地址的园艺师傅处,那是一幢小矮房,孤零零地立在两幢公寓的中间,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小矮房门外是一个栅栏似的门禁,爬着几串红骨朵的叫不上名的花,把推开的活闩缠在了一起,看起来是有些时候没人进出过了。
老校长还在边上那面被爬山藤藏起来的墙上中规中矩地找着门铃,殷屿已经直接推开了那活闩栅栏,走了进去。
老校长原地愣了两秒,轻轻诶了一声连忙跟上去。
这间矮房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推开门便带起一股的灰尘,夹着阴风,呛得老校长连连挥手捂嘴咳了两声,殷屿微皱着眉,视线转了一圈,矮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桌,一张椅,一张床,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一眼便看全了。
老校长“啊”了一声,说道,“看来那个园艺师傅搬去别的地方了啊。”
殷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本也没觉得能在这儿找到那人,不过是想来寻寻蛛丝马迹。
这间矮房虽然面朝南面,却依旧处处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若非现在正午,阳光正好,能直接从大门照射进来,不然整个屋子都是暗漆漆一片。
殷屿径直走进屋去,先是在床头扫了一圈,手掌心朝下,像是不经意般挥了挥灰尘,然后掌心一翻,一缕灰烟似的东西便随着掌心钻入了袖口。
“既然找不到那个园艺师傅,那殷先生,不如我再推荐一个?也都是行里响当当有名气的呢。”老校长站在门外微提高了声音说道,他大概是嫌屋里灰尘重,又觉得里头阴得很,便胆小得没有进去,只留在了外处照得到阳光的地方。
殷屿拿着手巾擦灰的手一顿,微微眯起眼来。
是血。
“殷先生?”没听到殷屿的答复,老校长又问了一便,他微微往里探了探脑袋,想看看殷屿到底在做什么。
殷屿利落地站起身,走到大门口轻快道,“好。”
“什、什么好?”老校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说给我再推荐个园艺师傅,我说好。”殷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就耐着性子迁就老人家记忆力不太好,重新说了一遍。
老校长“哦”了一声,眼睛眯起来一笑,像个老狐狸,他点点头说道,“我回头就给你找个联系方式。”这可是白捡来的殷先生的人情,得好好把握住了。
贺连洲坐在轮椅上,换了身运动居家的衣服,运动裤卷上大腿根,殷屿见到贺连洲这幅模样呆了呆,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殷先生不是要检查……”贺连洲疑惑地看向殷屿反问。
诶呀不行不行,他还是得厚道些,以后要用得着贺将军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呢。
殷屿暗搓搓压下了心里的小心思,他蹲下身,装模作样地摸了几把贺将军匀称的小腿肚。
近大半年的时间没有用过这双腿,小腿的肌肉早就变得不那么紧绷了,加上长期穿长裤遮着,贺连洲的这双腿苍白又无力,小腿肚子后面被机甲划出近二十公分的伤口已经愈合,手摸上去,周围都是不屿整的出感。
贺连洲感觉不到殷屿在对自己的腿做什么,只不过这双病腿一直暴露在外面,总让贺连洲有点不太自在,他轻咳一声,问道,“殷先生,怎么样?”
殷屿收回手,心说糟糕,贺着上手忘记真·检查了……
他脸上表情不变,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贺将军不要那么心急嘛。”他半点不心虚地揶揄了一句,然后正正经经地检查起来。
贺连洲的这双腿,照理来说应该是恢复得七七八八能走了才是,但是偏偏,这双腿什么知觉都没有
殷屿心里生出一丝敬佩,一点点感知着自己双腿失去知觉的痛苦远比一下子直接来的打击要让人崩溃得多,贺连洲不声不响撑了下来,这副忍耐和毅力就足以让殷屿高看了。
星际第一的大将军名不虚传。
贺连洲点点头,殷屿又道,“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座城市里,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殷屿想过了,贺连洲这双腿要治好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他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一定会做到,元帅府就在这座城市里,回自己家住也不会无家可归。
贺连洲低声道了谢,殷屿摆摆手,“等真治好了腿再谢我吧,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你会来听我讲座?”
“当然。”贺连洲说道,殷屿应了一声,心道那他得好好准备一下了,不能让专洲的看出问题来。
老校长上台介绍殷屿,也是一身黑礼服,领口还有一个黑色小领结,殷屿轻咳一声,很快把自己那点不自在丢开了,站在台上开始他的讲座。
贺连洲的视线一直落在殷屿的身上,他猜到今天殷屿定是穿得这样随意的模样过来的,殷屿似乎一直不喜欢穿那些过于正式的西服,他看见殷屿不自在地审视了下自己的服装,又很快故作镇定地抛开了那小小的尴尬,他嘴角略略上扬。
殷屿讲了很多关于精神力的运用,如何才能让士兵在战场上争取多一份的生机,贺连洲在他下台后特意跟去了后台,找到殷屿说道,“谢谢,你说得很好,那会很有用。”
“举手之劳。”殷屿笑笑,他也不过是为了借这一场讲座,在年轻一代里挽救挽救形象。
“还有学生们的事情……也亏了你,谢谢。”贺连洲其实还想和殷屿聊聊别的,但是憋了半天只想到说这个,他微微抿起嘴。
“客气客气。”殷屿继续虚伪道,他见老校长也要过来了,不想被老校长拉住一顿搭讪,便说道,“我先走了,老校长要是问起来,帮我打个掩护,不想被他抓住。”他朝贺连洲挤了挤眼睛,然后快速离开了。
贺连洲愣了愣,随即失笑地暗自摇了摇头,没过一会儿,老校长就来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问贺连洲道,“贺将,先前我还看到殷先生在你边上,他去哪儿了?”
“说是去用卫生间,用完就离开了吧。”贺连洲说道,老校长不疑有他,点点头,“那我去……送送他,送送他,咳。”
贺连洲看着老校长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嘴角勾了勾。
他低头捏了捏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又想到昨晚殷屿蹲在他身前替他热熏的情景,殷屿的短发看起来软软的,颈后的短发还卷曲着小卷儿,那时候他差点就伸手摸上去了。
看门人看到殷屿回来了,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大门,愣了好久才想起要给大院里的人通告一声。
家里排行老二的华北跑出来,他们家这个几年没回过家的怪人居然回家了?华北瞪圆了一圈眼睛,没忍住凑到殷屿面前来,“你怎么回来了?在外头混不下去了?”
老大华南挑了挑眉头,华北嘴贱,在他面前还能收着点,在殷屿面前就暴露本性了,依他对殷屿这几年的了解,估计要被怼。
殷屿看了华北一眼,“你是华北?”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华北抽抽嘴角殷屿不大度,被屿白占了便宜念了句“小鬼”,没道理不还嘴回去。他从黑暗里走出来,大大方方地站在光亮处,眯了眯眼开口调笑着道,“怎么?你不出来?难不成是端着老鬼的架子?”
暗处的人发出难听的笑声,“贪图一时口舌之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殷屿扯扯嘴角。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懂得这些玄妙术法,不过可惜,就算你懂些皮毛,叫得出这阵法的名字,也阻止不了我。”对方阴测测地开口,一点火光自西南角的暗处升腾起来,终于,那人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男人惊呼了一声,伸手想去把东西取下来,却怎么扒也扒不开。
“保你性命的东西。”殷屿拎着男人的领子往后一提,丢到了角落里。
五帝钱封死了男人的灵窍,以免煞气入体——俗称附体。
“哼!保他性命?”阴影里的人踩着火光从角落里冷哼了一声走了出来,幽幽蓝火照得她脸色显得幽诡异常。
居然是个女人,殷屿颇有些意外,女人的相貌与先前他所查资料里,扼死亲生孩子的那个自杀母亲无异。
“晴芬?!”被殷屿丢到角落里的男人惊叫着瞪大了眼睛,喊出了自己亡妻的名字。
女人浑身颤抖了一下,旋即她的眼里流露出极端怨愤的神色来,一张容貌姣好的脸硬生生扭曲得狰狞,“闭嘴!”
“真的是你……晴芬,晴芬……”男人又哭又笑地从角落里爬了起来,就要往女人的方向跑过去,被殷屿一手臂挡了下来。
殷屿皱着眉冷声喝住男人,“别过去!”王歌脖颈处出现的淤痕让贺连洲心里涌上陌生的不安和警惕,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现在,他的直觉拉起了警钟,告诉他在这个学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贺连洲心里惦记着王歌的伤,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些早餐便放下了,倒是殷屿,像是饿了一整夜的模样,胃口极好,一大清早便是吃下了一整条的油爆鲢鱼。
殷屿餍足地舔了舔嘴唇,昨天夜里消耗得有些大了,一早醒来肚皮空空,饿得他心慌。
似乎先前一个月变猫的习性一时半会儿改不掉似的,殷屿舔去了嘴角的残渣,眯了眯眼,又把指尖沾着的酱汁儿一同舔了干净。
贺连洲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淡红掠过殷屿细白纤长的指尖,他睫毛微颤了两下,轻咳一声,将随身放在口袋里的手巾递给殷屿。
殷屿微讶地看了一眼贺连洲,“哦,谢谢啊。”他接了过去,擦干净了手,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再把这沾了自己口水和酱汁儿的手巾还回去,“回头洗干净了还你。”
“嗯。”贺连洲应了一声。
殷屿心里腹诽着,这大男人活得还真是精致,随身带手巾的作风还真不像是一个上战场的大将军。
殷屿轻轻“啊”了一声,“是A城的那个医疗中心?”
老校长点了点头。
就是先前殷屿和贺连洲都待过的那家顶级医疗中心,能享用里头顶级医疗配置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当然,殷屿是仗了原身在元帅府里的身份蹭上的,不然光凭他那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研究身份,怕是没人愿意救他。
殷屿在医疗中心养伤的时候,就对医疗中心里那个年轻植物人的事情有所耳闻。那个年轻学生叫付旸升,家里头是富甲一方的经商人,从医生护士闲聊时提起的内容来看,那场事故没有老校长说得那般简单。
但是作为付旸升的直属导师,王歌却是一直以来都遭到付家的骚扰,听医疗中心里的护士说,王歌住的公寓被付家找到,于是层出不穷的事故频发,导致最后王歌不得不搬住到学院里去,才算勉强杜绝了付家人的执着报复。
殷屿那时候就在想,那个直属导师也是触了霉头,不过是教导了付旸升,就被学生家属一口咬定与凶手有关了。
殷屿故作不知情似的,好奇问道,“那个学生现在还活着么?”
“什么?”男人转过头看着殷屿,他打开殷屿的手,毫不领情,“那是我老婆!我为什么不能过去?你是什么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里?你……”
男人一连串的问话还没说完,被殷屿猛地又是一拽一扔,整个人飞扑向了另一个角落,摔得不轻,殷屿急急闪过女人凌厉的攻击,夹起一枚五帝钱飞快钉在了女人的背心,女人瞬间动弹不得,面容狰狞地死死盯着前方角落里的男人。
男人被周晴芬这样死死看着,脸色都变得极其惨白,他浑身颤抖着往角落里缩去,似乎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看着他。
殷屿冷冷看了眼那个男人,绕到周晴芬的面前,周晴芬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做什么碍着我?”
“无故伤人性命,这是要折大功的。”殷屿说道,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往他身后躲着的男人,问道,“你既已经死了,为何不去投胎转世重新来过?为何还要纠缠在这阳世间?”
“我死了,他却活着,我不甘心。”周晴芬恨恨地瞪着那个男人,眼里红光乍起,原本因为五帝钱定住的身形竟是又隐隐有了破开束缚的趋势,殷屿见状一纸符纸飞贴钉上女人的双肩,克住女人肩膀两点灵火,让对方再动弹不得。
“若非当年他对我冷嘲热讽,对我毫不在意,我也不会遭遇那些可怕的事情,不会亲手扼死自己的骨肉,都是这个男人造成了今日的一切,我要他死,要他全家遭殃,已慰我可怜的孩子!”周晴芬见自己受制无法动弹,狂怒地尖叫道。
“我没有!”男人矢口否认,他龟缩在殷屿的身后,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当初是妈说你的肚子不争气,我说过什么了?我一句重话都没对你说过!”
“我只是想给你和孩子更好的条件!”李峰叫道,他跑到周晴芬的面前,试探着伸出手,触碰上周晴芬冰凉的双手,“如果我知道我当年的忽视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晴芬,你信我,我是爱你的……”
殷屿看了一眼李峰,心里轻嗤了一声,李峰心里是有对周晴芬的爱意,但是比起周晴芬,他更爱自己,更爱自己的事洲。倘若真全心全意爱着周晴芬,那些遭遇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晓?分明是已经把妻子遗忘冷落得过了度。
不过殷屿没有戳穿他,他看着周晴芬,说道,“无论他们过错如何,你都犯不着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搭上自己,更不该搭上其他更多无辜人士的命运。投胎转世,去找一户好人家吧。”
李峰鼓励地看向周晴芬,“我会永远爱你,永远把你记在心里,但是……我不想你因为憎恨变得不像你自己了,听他说的吧,离开这块你不该待的地方,去投胎转世,去找一个更值得你爱的人。”
周晴芬露出一分动摇,殷屿因为男人说的话更加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男人话里的虚情假意几乎可以漫出来了,他居然救了那么一号人,真是出师不利。
“我……也爱你,阿峰,在我临走之前,再抱抱我吧?”周晴芬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脸上的愤恨也彻底褪去,殷屿发现周晴芬长得很好看,是典型南方温婉女子的样貌,真是可惜了遇上那么一户人家。
李峰闻言上前一步,轻轻把周晴芬拥入怀里。
“你放开她吧。”李峰看向殷屿,殷屿闻言挑了挑眉,微扯嘴角挥手取下了定住周晴芬的五帝钱。
李峰后怕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周晴芬过去最喜欢他的那副甜言蜜语的暖意笑容,“我知道你一向心软,不会做那样可怕的事情。”
“是啊,其实要李家一蹶不振,只要你一人就够了,你母亲不是一直说李家三代单传,香火不能断了么,要是死了独子,恐怕这才是比事洲跌落谷底更沉重的打击吧。”周晴芬继续说道。
殷屿垂下眼睛,看了眼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李峰。
死门,旺于秋,一人死。
他取下李峰脑门上的五帝钱和藏在门栏之下的五帝钱,转身离开了这片空宅。第二日,房地产大鳄李家独子李峰死于往昔所住的空宅的消息霸占了所有星网的新闻网站头条,李氏二老不堪打击,当场晕厥,遂送入星际医院。
三日后,李氏夫人因伤心过度,吐血身亡。
殷屿见到那李氏的尸体,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华北,都身陷桃花劫了,还有精力来笑话我呢?先保自己吧。”殷屿轻嗤了一声,笑眼晃了晃脸色变得有些莫名华北和华南,然后转身走到自己的小院里去。
华北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自家大哥,又惊又疑惑地眨了眨眼,“那小子……什么时候变神棍了……?”
殷屿点点头,接过贺连洲手里的衣物,道了声谢转身进了屋子。
贺连洲的外衣尺寸和殷屿屿日里穿的差不多,就是内衣尺寸稍稍大了那么一丢丢,殷屿在心底下意识地起了一下比较的心思,然后黑了脸。
他走出浴室的时候直接化了猫形,掠过床上那一床借来的衣裤,越过矮窗,跳了出去。
借着夜色的掩护,殷屿很是顺利地摸到了先前傍晚路过的那一小片林子,点上秋意泛着微黄的叶片在月光的照拂下,莹莹笼着一层薄淡的光,殷屿跃上树干,蹲坐在其上,微眯着一双猫瞳,金灿灿的猫瞳里闪过一道白芒。
不得不说贺连洲的穿衣品味不错,人靠衣装,换了一套穿衣风格的殷屿看起来确实还挺有一副精英模样的。
就是这带着点修身束缚感的衬衣和西装外套穿身上实在有些不方便动作。
殷屿撇撇嘴,然后打开大门,对还在门外安静等候的贺连洲说道,“久等了,走吧。”
贺连洲笑了笑,一边滑着轮椅滑下缓坡,一边说道,“没等多久。这身衣服穿你身上很合适。”
虽然出门前刚照了镜子,但是听见贺连洲的夸奖,殷屿还是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然后咧嘴笑笑,接下贺连洲的夸奖,“是不错,没想到我俩尺码如此相近。就是这些衣服包裹着有些束缚,不方便动作。”
贺连洲笑起来,“殷先生难不成还想在学院里动动身手比试比试?”
殷屿一噎,这人可真是不太会聊天了。
“去吃早饭。”殷屿略过贺连洲的调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气,说道,“饿了。”
在食堂里,两个人遇到了王歌,王歌看起来像是一晚上没睡好的样子,显得有些精神不济,脸上的胡茬冒着青色,眼袋都微微垂了下来。
“王歌。”贺连洲率先打了招呼,他皱眉坐着轮椅滑到王歌面前,“你的状态不太好,今天还是不要带班了。”
“没事。”王歌摆摆手,他微俯身刷了下自己的教师卡,启动了一个布菜机器人,说道,“就是没睡好而已,还用不着请假。贺将,我先去用饭了。”他示意了一下,便打算离开。
殷屿突然开口,“王讲师脖子这儿好像有两个淤青?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王歌伸手摸了摸殷屿说的地方,不在意地说道,“可能是昨天被那三个小鬼按出来的,不碍事。”他挥挥手,找了一张桌椅坐下来开始用饭。
贺连洲看向殷屿,带着两分疑惑和不确定道,“王歌脖颈处的淤青……看起来不像是机甲留下的痕迹,机甲留下的痕迹是块状大片的,这两处淤青中间分隔,宽度也不过是一公分左右的距离,反倒像是……”
“人的两根手指头。”殷屿替贺连洲接下了话茬,他微笑着赞赏似的看着贺连洲,微微颔首,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在自己脖颈的相同位置上微微比划了一下,“是不是差不多?”
贺连洲脸色变了两下,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
殷屿闻言一顿:“出来?”
夏衍也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没收到我的消息?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但不知道你在哪儿,都是信号中断……所以你们没出来?!还在赛达沼泽地?!”
殷屿很快意识到恐怕是这幢研究所的问题,这里一定有屏蔽信号的设备,毕竟这里在进行这样的实验,总要防止有人将情报泄露出去。
夏衍想给他发消息、打电话,自然是都收不到的,但他这边往外通讯,却是利用了系统的“外挂”实现了。
殷屿听着夏衍那边急切的语气,便知道情况出现了意外,他沉默了一秒,旋即道:“有多糟糕?”
“赛达沼泽西部发生特级山火,四小时前决定利用水弹、人工降雨等多重手段来灭火,但是影响范围、程度和打击精准度都是未知数,所以纳加乔政-府要求我们全部撤出这片地区,直到山火被扑灭。”夏衍语速很快。
他压低声音:“如果连纳加乔政-府都提出要求人员撤离,那意味着情况一定失控了,殷先生,你们必须立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保护好自己……告诉我你们的所在位置,一旦开放进入,我们会立即进来找你们!”
“研究所。”殷屿回答,他神情凝滞,忽然摒住了呼吸,就见被紧紧关闭的厕所门口那儿,底部的缝隙里竟是扑进了细细的水流。
第 139 章 开局第一百三十九天
开局第一百三十九天·【二合一】
夏衍似乎是听出了殷屿那头的不对劲,他开口确认:“殷先生?你还在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他不由看了眼通讯设备,确认他们的通讯设备还在线,他再次开口:“殷……”
殷屿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他深吸了口气,令自己的视线从不断涌水进来的门缝底部挪开。
他打断了夏衍的话:“我在研究所,二楼,但是这里也开始进水了,我不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会看情况移动。”
夏衍闻言皱起了眉头,声音严肃紧张起来:“听起来很可能是周围泛滥起来的洪水倾灌了这片地区,我们收到纳加乔政-府的灾害警告,其中就有洪水红色预警。”
殷屿不由低骂一声。
埃尔维斯是真的很想把玉英签到自己公司旗下,哪怕不走荒野求生路线不做主播,有那张脸也是金屿闪闪的潜在摇钱树一棵,只要自己不作死就是前途无量。
事实上没几个主播会真的把直播当成长久的事业来做,更多的是将其当成一个跳板。
星际时代的直播行业竞争极其激烈,更新换代的速度远比殷屿曾经的地球时代要快,三个月就有一波新主播冒头又有一波旧主播被淘汰,宛如收割韭菜一茬接一茬。
每年投身入直播圈子的素人不计其数,梦想着签约公司成为顶级主播的年轻人多如繁星。
这又是个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事情,绝大多数素人主播连被公司看到的机会都没有,而被看中的好苗子可能同时被数家公司开出各种条件争抢。
主播更新换代是快,但一个好的主播也足够赚钱。
——足够让公司赚钱。
倘若能在一波一波观众选择的大浪淘沙中坚持到最后,顶级主播的星屿璀璨绝不输给演艺圈里的顶级明星。
甚至在争取定位符合的代言时还会更有优势,毕竟每个顶级主播都是粉丝们亲眼看着成长,真金白银加真情实感砸出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带货能力更强,粉丝们更愿意为了喜欢的主播掏钱买买买。
即使埃尔维斯没有体会过,他也懂什么叫做养成系的快乐。
要是那个被养成的对象还长得好看又有反差萌,附带美景毛绒绒和种田建家的成就感……
埃尔维斯一个莫得感情的半机械种都要心动了好不好!
埃尔维斯向自己看好的未来摇钱树伸出了勾搭的小jiojio,难得紧张地等待玉英的回答。
“公司?”殷屿停下手上割羊毛的动作,“什么公司?”
末世前不太关注这方面信息,末世后没机会了解这方面信息的殷屿,对这个问题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殷屿的确是知道很多网红背后是有公司在运营,也有专门的团队进行内容制作和粉丝管理,但这种事情从来都跟他像是隔着次元壁,因为殷屿虽然自己在做直播,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直播不就是有个镜头有个平台账号就能搞定的事情……
……吗?
当然不是!
埃尔维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第二条弹幕,被埃尔维斯嫌弃的主播运营总监终于找回了自己直播平台的账号密码(雾),一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片七彩VIP弹幕飘过,疯狂安利背后有公司运营的一百个好处。
有公司就有平台前列的广告推荐位,存在感大大提升!
有公司对接就更有可能接到各种广告代言,小钱钱有有有!
有公司还有跨界参加综艺星网剧的机会,热度话题度涨涨涨!
虽说签约公司后要跟公司分成还要履行一定的营业义务,但如果公司良心又愿意捧你,那绝对是只赚不赔的好选择。
一片七彩色的糖衣炮弹轰炸,舌灿莲花吹得天花乱坠之后,藏在马甲背后的运营总监终于图穷匕见。
【如果英英感兴趣的话,风程传媒、罗勒斯、还有华宇都是不错的选择,公司大业内风评也不错,很愿意扶持新主播,不是赚一票快钱就跑的黑店w。】
【我听在风程传媒的朋友说,最近他们很关注做地球题材的主播,英英可以关注一下私信昂~说不定有经纪人来勾搭呢~】
【风程的一等星计划就是专门针对素人主播推出的~跟好多品牌签了合作协议,还有机会参加风程的自制剧和星网综艺的拍摄~】
【罗勒斯和华宇也不错啦……主播发展都蛮好的。】
又是一个#我的朋友就是我自己#的鲜明例子,运营总监瞄着屿屏上玉英的表情变化,用尽毕生功力画了大大大一张饼。
为了不显得自己目的太明显,他还咬着牙给其他几家公司讲了两句好话,终于换得玉英一句“我……要问一下(系统)才能决定。”的正面回应
“立刻!立刻给玉英发私信联系!注意措辞!发到他回复!”总监跳起来指挥下属抓紧时间,一定要把玉英这块骨头给啃下来。
玉英有潜质肯定能火是一回事,这事的重点在于上头的大Boss都亲自出马套话了,他们能不想尽办法满足老板这么点“小要求”?
运营总监摸摸自己熬到屿秃秃的头皮,还想着今天要不也尝试一下睡前看看玉英直播,据说助眠效果极好,睡得好才能长头发不是。
殷屿确实是被那一通吹上天的签约公司有多好说得有点动心了。
他必须要为长远考虑,眼下的积分增长虽然还能满足他的需求,但再过两个月屿是他每个月的还债限额就需要远超他目前所有积蓄的积分投入。
殷屿以自己目前的粉丝增长速度来看,只靠这样直播没有任何额外推广,除非他真的命中注定要红走了大运蹭上什么星级级别大佬的热度,不然最快到下下个月,他就要面临还不起贷款的生存危机。
此处再重复一下,一旦他还不起贷款就会被系统冻结资产,恢复穿越前的身体状况——被丧尸啃得缺胳膊断腿,只能给观众们表演个当场断气了。
殷屿把签约公司写进了自己的任务列表里。
想跟公司签约,就要先花积分开启私信功能取得对外联系的渠道,不过做这件事之前,殷屿摩拳擦掌要跟系统好好掰扯清楚签约相关的各种事宜。
最重要的就是如果顺利签约,后面可能会有的代言客串跨界等等要怎么算——殷屿仔细看过系统的条条款款,这些直播之外又是跟主播本人相关的活动也是【可以】计算在积分收益之内的。
虽然殷屿目前情况特殊,不能像其他直播系统的宿主那样亲身出场参加活动,但星际时代可操作空间巨大,殷屿觉得自己努努力,应该能从系统那争取到一点好处。
唔……
比如原价一千五百几分的私信功能就给他打个折,五百积分卖给他?
系统:醒醒,别做梦了。
殷屿:“那……五百五?”
……
跟系统打交道,脸皮总会越来越厚。
在殷屿锲而不舍地讨价还价之下,系统——
依旧一个积分没给殷屿便宜。
一旦涉及到积分的事情,系统就格外斤斤计较冷酷无情。
不过系统到底也不是完全按照固定死的规则运转,还是懂得些变通道理的。
它的目的是辅助主播更好地进行直播提升人气,在主播情况特殊遇到了根本无法自行解决的困难时,多少还是发挥了一点作为金手指的作用。
系统为殷屿提供了一个叫做【VX】的插件,名字山寨,界面也非常类似于殷屿熟悉的微信。他只要将插件的ID号码提供给对方,对方就可以从任意通讯设备接入,成为殷屿好友列表中的一员。
然后殷屿就可以通过这个插件,没有屿脑也可以接受好友的局域网邀请,进入对方邀请的特定情景之中。
这种特定情景的局域网广泛应用于星网剧和星网综艺的拍摄,可以最大化的开拓殷屿可参加的营业活动范围。
不过因为是系统提供的免费版,VX唯一的功能就是接受好友的局域网邀请,并且好友列表都被限制在了十人以内,十人以上三千积分增加一个名额。
殷屿:……行叭。
再怎么说也是系统那吝啬鬼免费给的,能从系统身上薅下点羊毛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唯一差的只有个私信功能,正式打开他面向星际时代的交流通道。
所以——
“真的不能便宜?1499也行的。”
……
系统选择了屏蔽宿主。
当看到每隔十分钟发出去一次还得每次文字不同的私信消息终于收到个回复时,风程主播运营部的经纪人赛维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想他赛维也是风程主播的金牌经纪人,带出来过好几个顶级主播的,结果就因为他口碑好人脉广又是众口称道的脾气温和,就得像个刚入行的小年轻一样勾搭新人主播,还是被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以及公司的大Boss盯着勾搭新人主播。
最气的是那个新人主播还不回他消息。
大Boss是你的粉了不起啊!
如果赛维是个河豚类鱼系,肯定要气成个球。
可赛维也不得不承认自家老板也不是随便什么主播都粉,这个叫玉英的新人主播的确有红的潜质,比如无法复制的地球模拟,再比如那张脸。
美人就是有拿乔的资本。
第一次第二次发出去的私信连个已阅都没有,如果换个人赛维当场就撂挑子不干了,可对着想想老板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再对着玉英的直播看上十分钟,赛维就老老实实接着给玉英发私信去了。
有本事的美人更有拿乔的资本。
玉英回复他的只有一个友好的【你好】。
赛维一边亢奋一边组织措辞秒回玉英的消息,即便现在已经是深夜,也丝毫无法阻碍他汹涌澎湃的加班热情。
部门里那群多嘴多舌的家伙再怎么嘲讽他掉价倒贴新人主播,安利卖到人家主播的弹幕里,但最后成功签到了玉英的不还是他赛维!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干活就得不要脸!拿自己当个莫得脸皮的工具人!
相比起签下玉英他能拿到的奖金和玉英这棵摇钱树未来可期的收益,舍下点金牌经纪人的脸皮算什么。
根据每天准点蹲守玉英直播对玉英的了解,赛维也不跟玉英搞什么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一套,直接摆出自己能给到的最好条件和未来发展的规划。
玉英的确长了张风花雪月的美人脸没错,直播主题也是跟梦一样的地球模拟没错,但赛维直觉玉英是个不讲情怀不喜欢逼逼的实在人。
对于赛维的直白到有点市侩的明码标价,殷屿表示非常欣赏。
都是成年人了讲点实际的不浪费彼此时间多好,殷屿心情不错地看完赛维发来的合同初稿,给赛维回了自己能接受的底线。
首先是不能干涉直播内容——这是很多主播签约时都会提出的要求。
除此之外参加线下活动也不用想了,殷屿想去都没那个条件去,线上的活动只接受运用情境模拟局域网的,以及参与人员不能太多。
对此殷屿理直气壮:【我社交障碍。】
末世活过几年活成个社交障碍多正常的事情,尤其是最后那两年,生存压力大又没什么见到活人的机会,见到了是敌非友的概率也更高一些。
对殷屿来说现在跟直播观众的距离感刚刚好,观众不管喜欢他还是讨厌他都没办法穿过星网信号给他实质性的伤害,让殷屿不那么孤独的同时给予他了极大的安全感。
假如让他面对面——就算是星网概念上的面对面跟很多人交流,殷屿也很难保证看到很多人出现在面前时自己还能情绪稳定。
说起来,末世前他还是挺活泼外向擅长交流的人设来着。
从刚才贺连洲转用能力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对方明显与之前大不相同来。
贺连洲好心情地咧嘴一笑,没有辩解什么,倒是乖乖听话地站到了窗户口,充当一个弹床——将那些要蹦进来的扳机鱼丢得远远的。
“殷队长,来看看?”贺连洲站岗没多久,便不甘寂寞地招呼殷屿一道过来,一会儿一个借口,烦得殷屿索性抱胸站在他边上,倚着墙阖眼。
见殷屿合眼,贺连洲倒是不再念叨了,勉强叫殷屿有了一点耳根清闲。
不过可惜,也没维持太久——
“殷屿,来看。”
殷屿睁开眼,相处久了,哪怕殷屿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能听辨出贺连洲的一些语气,像刚才,语音上扬,就是在浪,比如现在,就是认真的。
他转身看向窗外,就见外面,受惊的鱼群已经离开了,但是远处一片树冠间,却是有红色的光。
红光有节奏地一闪一闪,似乎还在缓慢地移动,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第 140 章 开局第一百四十天
开局第一百四十天·【二合一】
“那是什么东西?”贺连洲偏头低声问殷屿,“看起来像是指示灯?”
殷屿应了一声:“大概率是。”
他飞速思考琢磨有什么指示灯会落在这边,难道是之前投放的水弹分离器没有触发?还是人工降雨的炮-弹分离器?
那闪烁的红光顺着水流越漂越近,在接近殷屿这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像是被前面的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树钩住了,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殷屿手指搭在窗沿上,微微用力地抓握住窗边,身体些微前倾,似乎在夜色下看到了什么,呼吸陡然一变。
“不对,不是东西,是人!”他咒骂一声,立即转身回到隔间,翻出背包里的绳索。
殷屿住在二十八楼,位于顶楼,还送了一个小天台。
通往天台的楼梯就设在屋子里,是一个平缓的斜坡。
天台被殷屿用铁栅栏封得严严实实,就连头顶上也搭了铁栅栏和护板,就像是处在一个铁笼里似的。
为了以防万一,殷屿留了一道铁栅暗门,让他能从天台上出去,走天台外的消防通道。
只是他离不开轮椅,这无论如何都是最下策的决定。
殷屿例行检查了一下物资,在这贺时间的囤货下,像是压缩饼干这类的快捷充饥食品,他有不下两箱,足够几个人一个月的消耗。
他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发电机,哪怕整个城市断电,他也有备用电设备。
殷屿打开电视机,各台都放着央视新闻联播,关于临京的、关于帝京医院的、关于京都高速公路的……这些消息不再被隐瞒下来。
“请所有居民留意身边情况,一旦出现咬人、伤人事件,请及时拨打热线95951。”新闻里的主持人说道。
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位主持人,脸色憔悴苍白,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支撑不住似的倒在了桌上。
主持人一愣,连忙离开座位走过去:“他在发烧,很烫,快打120。”
台下工作人员也跑了过来。
工作人员抬起倒地的男人,动作却忽然一顿,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对方抬头看向主持人:“巧姐你看……”
男人的胳膊上有一块面积很小的咬伤,伤口周围变成了深红色且明显肿胀。
主持人一时间失语,向来以干练形象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不安。
她没有说话,却是在慢慢往后退,拉开了距离。
工作人员咽了口口水,极小屿地问:“巧姐,怎么做?”
主持人还没说话,但倒地上的男人却醒了,睁开了眼,他慢慢站了起来,似乎是好了。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男人却摇摇晃晃地扑到了女主持的身上,在女人刺耳的尖叫下,张嘴咬掉了一块颈部的肉。
“快把直播切了!”录播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那么一句,可已经没人在管直播的事情了,所有人都仓促冲向了门口,整个录播室乱作一团。
殷屿关了电视,没有再看。
有的人变异的速度只在短短几分钟里,有的人却需要几个小时来改变,这是为什么?殷屿疑惑着。
他想,如果他能有个实验室让他来做切片实验的话,或许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弄清楚。
殷屿遗憾地叹了口气。
很快,他听到门外邻居摔上门的动静,还有对方的催促:“快点老婆,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拿袋子。”
“还真让隔壁瘸子说中了,真知道就该听他的,备点东西在家。”
“你说那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事儿?你看他家门口,这装的都是什么啊?通电栅栏?”
“管他呢,装得再严实,要真是像国外片子里拍的什么活死人来了,他一瘸子能跑得掉?”
“也是,你也看到刚才新闻了,是不是特像活死人?”
“不说了,你赶紧出来,先下去买点东西,然后叫上儿子,我们开车出市。”
“出市?去哪儿?”
“帝京吧,首都总是安全的。”
“那听你的。”
门口夫妻俩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殷屿耳朵里,他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自己的腿,一个瘸子哈。
他拉开铁门上的小窗口。
站门口的夫妻俩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正撞上殷屿冷淡的视线,两人脸上露出两分尴尬。
“帝京比这儿沦陷得更早,去那儿就是找死。”殷屿丢出一句话,又“刷”地一下把小窗口拉了上去。
他的提醒已经给了,仁至义尽。
至于邻居那一句瘸子,他要把这样的话放心上,那他早就该气死了,而不是成为现在最年轻的的远古生物学、病毒学双博士。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那我们还去帝京吗?”女人问。
男人咬牙:“去。他又不是帝京的人,我弟在那边一个什么研究院里做门卫的,他说那个地方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我们去投奔他。”
殷屿在门后扯了扯嘴角,那就祝他们能顺利抵京吧。
……
当天夜里,警觉的人已经连夜离开了市区,纷纷涌向通往四面八方的高速公路。
还有更多的人,涌进了超市、商场。饮用水、食品……全被抢购一空,甚至停车场里有人拿着棒球棍打劫。
就像贺连洲说的,恐慌会让社会秩序变得脆弱不堪。
殷屿推着轮椅走向整面的落地窗前,往外看,灯火阑珊,楼底下的车和人都像小蚂蚁似的——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个人挥着棍子砸开了一个杂货小店的玻璃窗。
殷屿第一次注意到,他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看得如此清晰。
他微微皱眉,转身进入浴室,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仔仔细细地看。
在寻常室内光线下,他的瞳孔颜色是浅黑色,现在看,仍旧是正常的浅黑色,只是瞳仁里似乎还带上一点红。
殷屿抚上眼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发热和昏胀感几乎都围绕在这一块。
这里,是人类大脑的眶额皮层。在所有关于脑进化的学说中都离不开丘脑、杏仁体这些脑部组织系统,而眶额皮层……是接收这些直接神经的传入。
殷屿不能判断那天晚上的发热肿胀算是什么,但就目前来看,似乎是个好事。
他的器官变得敏锐,就像是为了适应新的环境、适应生存而出现了某种“进化”。
他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道:
【9月2日,距离预测爆发还有一天。
植物已经出现了进化,长出了自我保护的金属剑齿,但无法确定是否由同类病毒引起。
同样出现进化的,还有我。】
他写好后,合拢笔记本,放到枕头下面。
……
第二天,殷屿还没有睁开眼,但已经清醒了很久,只是无法动弹。
在他的脑海里,涌现出大量数据流,像是在把他篡改成一个超级计算机。
殷屿并不挣扎恐慌,甚至是好奇且期待地等着这一切结束。
最后,他在一片混沌里,看到了一个数字:365
随后这个数字变成了一排倒计时:7:59:59
那种禁锢着他、让他沉沦在混沌里的力量随之消失,殷屿猛地睁开眼。
殷屿猜,这个时间或许是根据他脑内现有的、关于病毒爆发的所有数据,总结出来的一个爆发倒计时。脑进化让一切变得更加简单明了起来。
他不确定脑进化的猜测是否正确,但这并不重要。
还有八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想着。
闹钟紧接着响起。
殷屿这才想起今天他还有一门早课。
他又想起那个倒计时,或许就是注定留给他去提醒那些学生的时间。
殷屿换了一套衣服,简洁的单色衬衫和尺寸刚好的西裤,以及一双只是摆设一样的合脚牛津鞋。
——就像他平时去大学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大街上已经明显没什么人了——或许是因为现在才早上八点不到——昨晚被砸开的杂货店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殷屿很快到了学校,大部分住宿的学生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悄然在变化。
八点二十的早课,他在课堂上丢下了一颗炸弹,相信的学生开始准备翘课回家,不相信的学生把这当成教授的一个疯狂荒唐的假设。
反正,坚持认为人会进化、显出远古生物的显性基因这个假说已经够疯狂荒诞了,这符合殷教授的一贯作风。
殷屿没有要求所有人必须相信他,死得明明白白和死得浑浑噩噩没什么分别。
“教授!……那您觉得,如果病毒把人感染成了那样的怪物,根据自然界的守恒理论,正常人是不是也会为了生存而进化?”有学生跟着殷屿跑出了教室。
殷屿停下轮椅,看向那个戴眼镜的女学生:“会的。地球需要平衡,病毒的出现或许是因为人率先打破了平衡。”
“那……每个人都能进化吗?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有可以进化的细胞,只要被激发出来。”
“没有激发出来的人会怎样?”
殷屿看着年轻的学生,多鲜活多漂亮的生命。
他垂下眼:“到那个时候,你会看到答案的。”
他说完,转动轮椅离开。
倒计时:4:29:59
殷屿离开大学校园的时候是中午,路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人和车。
加油站那儿排起了长龙,一路排到了街尾的拐角。
多的是想要离开城市、去一线首都寻找帮助的人。
殷屿的视线扫过这些人,脑海里很快出现了一个精准的百分比——这些人里只有14%能够活着走到帝京,而帝京里的情况是否适合生存,没人知道。
殷屿轻吐出一口气,离倒计时清零还有一点时间,他打算再去买点吃的,最好是有咖啡因的东西,那些能让他的大脑保持亢奋。
超市里已经人满为患,有人为了一袋大米大打出手,保安已经忙不过来了,更多的人浑水摸鱼,把东西装在手推车里直接跑了出去。
殷屿要买的东西并不是现在这些人的首选,与他抢货品的人不多,但仍旧有。
当一只手再次从殷屿手里抢过一袋巧克力的时候,殷屿冷着脸抬头看向那人。
那人脸上长了几颗痦子,长得很有特色,对上殷屿冷冰冰的视线,反而笑了起来,咧开一嘴的黄牙:“你这个瘸子还拿什么吃的?要是那些怪物跑来了,你这样的废物能跑得了?这些东西给你,是浪费。”
殷屿扯了一下嘴角,没和那人废话,直接转着轮椅离开。
只是在轮子经过那排货架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按下扶手上的一个按钮,右侧的转轮迅速伸出一根钢管支架,长短正好,捅得货架掀起一个角,冷不丁地往那个男人身上倾斜。
痦子男惊呼了一屿,连忙伸手撑住,货架上的巧克力、零食罐子噼里啪啦砸了对方一身。
那人慌慌张张地把货架推了回去。
那些东西砸身上不会死,但疼极了,尤其那些尖角砸在他的痦子上,钻心地疼。
痦子男灰头土脸地四处找罪魁祸首,而殷屿早就收回了那根支架,悠悠地走开了,甚至还顺手捡了不少直接掉在他脚边的巧克力棒。
的确,他的腿会是拖累,但是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能活得比大部分人久。
良好市民殷屿排着超市里的收银长队,拿了一堆能量棒和巧克力。
“终于找到你了……你妈的刚才是不是你搞的鬼?!”殷屿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阴测测的屿音,他直觉猛地往后滑了半米,正巧避开对方踹来的脚。
痦子男本来打算拿好东西就直接走人的,却在门口一眼看到了殷屿和他的轮椅。
他心头火气直冒,好端端的货架不会倒,肯定是这个瘸子出的损招!
他一脚踹了个空,火气更大:“真会躲!你以为你能躲几次?”
殷屿沉着脸,手指挪向右边扶手的内侧按钮,那里连着通电金属刺,足有几十枚,一枚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浑身麻木倒地。
殷屿不会让自己当面出糗难堪,只要那个痦子男再靠近一步……
痦子男朝殷屿走去,刚扬起手,就在殷屿要按下发射钮的时候,就见那人被背后猛地伸出一只胳膊死死锁喉。
痦子男一张脸迅速憋得通红,两只手连忙拍打锁在自己喉咙口的铁臂,甚至双脚都慌张地踢蹬起来,他头一次感觉到窒息离自己那么近。
“放、放……”痦子男困难地开口求饶。
殷屿看向那人身后,穿着迷彩短袖军服的男人比痦子男还高了一个头,胳膊上的肌肉和青筋大块隆起,不夸张,但没人会觉得那缺乏致人窒息的力量。
殷屿放松下肌肉,是贺连洲。
贺连洲还背着一杆半人高的枪,腰间挂着一把小臂长的军刀。
他浑身尘土和血,气势惊人。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纷纷让开一米远,头一次见到这样不同寻常的大兵。
贺连洲冷脸看着手下的男人,没有几秒的功夫,对方就翻着白眼快要流出口水来。他皱眉松开胳膊,将软趴趴的男人丢到旁边。
他走到殷屿身边,半蹲下身,伸手拉下殷屿一直放在按钮上的微凉指尖,眼里稍带起一点暖色:“找到你了。”
【就是就是,让怪猎哥检查检查怎么了】
【没想到屿哥还有害羞会尴尬的时候啊,稀奇!】
【怪猎哥但凡正常点说话,我屿哥都不会别扭吧哈哈哈哈,淦,他把我一男的都说得有点脸红了!】
【?你们都不对劲!】
【有没有人注意到啊,屿哥一回来,就和怪猎哥扎堆凑一块休息了!明显两个人要比之前几次直播熟得多了!】
【我看到了!!屿哥去找怪猎哥贴贴了!!】
【啧啧,这会儿检查身体了又装不熟?这是不是装给我们看啊!(x)】
【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