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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给猴治伤

    因为徐墨阳给的预算足够宽裕,叶娘子请了三个上门的大夫,一个给人看病的,还有两个专门的兽医,可能是诊金给的比较丰厚,在看到治疗对象的时候,他们只是惊诧了一会儿便排了顺序,挨个上前查看情况。

    小猴见到陌生人的时候有些惊惧,在大夫靠近的时候更是龇牙咧嘴的表示抗议,徐墨阳安抚了好一会儿效果都不大,最后是连猴带篮一起抱到了怀里,又伸了个指头给猴儿捏着,才勉强完成了大概的检查。

    “怎么样了?”

    徐墨阳坐在角落,皱着眉头看向大夫,为了防止同行对自己判断力的干扰,这几个大夫是做完了检查以后,隔开彼此的距离后挨个问情况的。

    “没什么大碍,身上伤口用盐水洗干净,多吃些东西,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徐墨阳连当地的日常用语都没怎么学好,大夫那些云山雾罩的话更是没怎么听懂,最后还是只能靠叶娘子翻译。

    三个大夫都是相同的说辞,只是开的药方不同,徐墨阳有些犯难,叶娘子之前在诊治的时候抓紧时间科普了大夫们的来历,都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的问题就是选谁比较好。

    一个擅长治疗外伤的大夫;一个从官府中退役,给牛马看病的兽医;还有一个时常穿梭于市井,在治疗猫狗上有丰富经验的宠物医生;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优势,徐墨阳一时有些犯难。

    “问问他们,谁的药能让猴儿少痛一点。”

    毛发的问题刚刚已经问过了,上药的时候把周围毛剃干净,等伤口长好了,换毛期的时候都会长出新的毛,到时候又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猴,绝对不影响颜值。

    药效方面没有太大的区别的话,徐墨阳更看中的就是小猴的感受,毕竟都是涂抹在伤口的外敷药

    “姬大夫的药价钱最贵,愈合的时间也要长一些,但涂上去不怎么疼。”

    叶娘子用乘除法简单计算了一下药钱,很快得到了答案,姬大夫就是那个擅长给猫狗看病的兽医,舍得花钱给宠物看病的大多不缺钱,也更看重宠物的感受而不是药效,所以姬大夫靠着这一手不疼的治疗方子再次杀出重围。

    官衙出身的大夫有正统培训,但是他们治疗的大多是大型的牛马牲畜,这些牲口是上战场耕田拉车的,扮演的并非宠物而是工具,所以用药主要讲究的是见效快后遗症小,对于牲口的感受是不会注意太多的。

    “那就他了。”

    徐墨阳没有太多的犹豫,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钱在满足了基本生需求以后,除非再次跨越一个度,不然依旧只是一个数字,倒是他难得有感兴趣的宠物,多花些钱也无甚要紧。

    两位落选的大夫被付了诊金送出门,姬大夫卖了外敷的药膏,又收了一笔处小猴伤口的费用,便噼里啪啦报出一堆东西开始干活,看着利索的模样,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烧开的热水兑了凉白开,干净的布巾用水弄湿后,轻轻擦拭掉小猴身上比较脏污的地方,然后拿木梳把毛发一点点梳通,小猴出生没多久就离了母亲,被李老翁捡到以后也只是拿麻绳拴着,只有挣钱的时候才会拿些水把身上粗略的洗洗,什么时候享受过这样的顶级待遇?

    唐人爱养宠,猫狗属于常见品种,猴子虽然养的人少,却也不是没有,姬大夫以前没少走南闯北,伺候动物的手法那是一绝,小猴儿很快就在娴熟的技巧下放松下来,连清亮的大眼睛也逐渐眯起来,看上去都快要睡着了。

    “这些毛得剪掉,不然不好上药。”

    外伤的药膏不是自动吸收的一次性产物,要是跟毛黏在了一起,回头换药都不方便,但姬大夫没少去富贵人家给宠物看诊,知道大多数动物受宠都只是因为一身漂亮皮毛,不少人家甚至会延长宠物的治疗时期,只为了保住容貌。

    “那就剪了吧。”

    徐墨阳倒是没有多在意,猴儿的毛发剪了自己会长,要是实在影响颜值等换毛期过了也就好了,左右不过是猴儿尴尬几个月的问题,他觉得还成。

    “这是……剪刀?”

    姬大夫的动作轻柔又利索,从自己随身的药箱里面抽出一把小巧的剪刀,圆头木柄切口锋,像极了现代发剪和安全剪的集合体,虽然锋利程度没有达到吹毛断发的地步,但剪猴毛也只需要轻轻合拢,并不费什么力气。

    “这剪子我用的顺手些。”

    姬大夫顺口答了一句,一柄好剪刀对宠物医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在外漂泊了好些年,在剪刀上不断调整,才找到了最适合的形状和大小。

    “吃食上有什么避讳吗?”

    见姬大夫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谈,徐墨阳也没有强求,抓起自己的小本本便问起了注意事项,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小猴儿以后会一直待在他身边,要想老猴不受罪,小猴就得抓抓紧,徐墨阳难得碰上一个合心意的小宠,可不想没多久就送走了。

    “没什么避讳,人能吃的它都能吃。”

    姬大夫也是有些见识的,别看这猴儿小小一只还浑身是伤,却有一股淡淡的灵气在体内,让它永远保持着现在的体型,也让它能无病无灾活到老。

    只可惜这猴儿开的是食窍不是灵窍,除了能吃寻常人吃的东西就没什么别的好处,这辈子除非有机缘能开灵智,不然注定是没法走修行路的,顶多就是只聪明些的猴儿。

    “这猴儿少见,吃食方面你把它当人养就成。”

    姬大夫也是好心,别看小猴一副招人喜欢的模样,可沾了一个妖字就会让大多数人闻之色变,敬鬼神而远之可不是说说而已,大唐繁荣,能给猴儿开灵窍的天材地宝早就被人给占了,当一辈子的家养猴其实是最好的命。

    “成。”

    徐墨阳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有没有看过饮食不避讳的猴子,最后只找到了几则金丝猴和峨眉山泼猴的新闻,还有美猴王……把脑子里“烦死了”的画面甩出去,徐墨阳觉得应该是自己见识太少,这猴儿可能是专家才知道的特殊品种。

    “猴儿爱闹是天性,养着的话最好是多搞些有趣玩意儿。”

    姬大夫对猴子了解也不算多,但比起徐墨阳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挑挑拣拣把以前看到的猴宠生活说上一些,也足够徐墨阳消化吸收了。

    “那个……”

    徐墨阳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

    小猴的清上药已经到了尾声,姬大夫配合的压低声音。

    “有没有擅长教导猴儿如厕的……”

    养一只宠物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其中最大的挑战就是吃喝拉撒中的最后一项,不然养宠人也不会被人称为铲屎官。

    “有倒是有,只是这价钱……”

    姬大夫有些为难,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训宠的人不少,最顶尖的却也就那么几个,瞧着这户郎君是个爱宠的,定然不会让小猴被人责打,就又排掉了一大部分。

    “价钱不是问题。”

    叶娘子也简单了解过这方面的行情,贵是贵了些,但有效果还是比较划算的。

    “那孙家娘子再合适不过。”

    甲方的预算充足,要求明确,姬大夫也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孙家娘子,河州卫出了名的训宠人,她原本是山中的猎户女,相传在深山采药的时候入了神仙的眼,传了她跟动物沟通之术,再蠢笨不堪的动物,到了她手中再出来,都能学会自己如厕,她也就靠着这一手出了名,也没嫁人,只是养了些瘸腿不要的猫狗,说是给自己积福。

    “她近日有时间吗”

    再过些日子就到了过年,叶娘子希望可以尽快把猴儿教导出来,不然回头遭罪的还是她跟秦娘子——就小郎君那性子,像是能给猴儿铲屎的人吗。

    “有倒是有,但她是个挑嘴的,一日三餐可麻烦着。”

    姬大夫也没瞒着,训猴至少要三五天的功夫,伺候不好遭罪的还是宠物。

    “让秦娘子多做一份饭食便是。”

    喜欢吃不是什么大问题,徐墨阳就怕碰上那种无欲无求,张口闭口只说缘分的人。

    叶娘子也松了口气,自从碰上自家小郎君以后,她就再没说过别人伙食挑剔,什么肉要先过两遍水,然后用葱油炒到半熟加料都是常事,更别说费工夫的一些大菜了。

    “那成,回头我帮你们请过来。”

    姬大夫确定孙家娘子的要求都能被满足,也爽快的揽了个赚外快的活计——这边的宠物是他帮着介绍的,孙家娘子多少要有些表示。

    苍蝇再小也是肉,他一个没娃没女人的老头子,多存一文养老钱是一文吧。

    “劳烦姬大夫。”

    叶娘子给了钱,把姬大夫送出门,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小猴叹了口气。

    “花了郎君的这么多钱,你可要活的好好的。”

    小猴翻了个身,砸了咂嘴。

    第42章 孙娘子

    孙家娘子是被猫叫声弄醒的,之所以是弄而不是吵,是因为猫叫声软绵绵的,完全没有闹钟的刺耳和歇斯底里。

    “好啦,我醒啦。”

    年过三十的娘子有温和的嗓音,但听着并不绵软,揉揉比同龄人年轻许多的脸蛋,在好脾气的橘猫肚子上蹭蹭,才心满意足的下床洗漱。

    “别急,待会儿就能吃了。”

    孙娘子把在脚边转圈的猫儿轻轻拨开,下面可还点着火呢,哪只宝贝被燎了毛她都得心疼死,白手套的猫儿不高兴的喵了几声,还是乖巧的蹲坐在了一边。

    “最近小鱼都涨价了。”

    孙娘子嘀咕着往锅中加了一把粟米,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猫粮的说法,一般是家中有什么就吃什么,大多数猫儿还要去捉老鼠加餐,偏孙娘子这边的猫儿大多是身上残缺的,只能多喂些吃食,省的它们饿着了。

    “当当当——”

    粟米鱼肉粥凉的差不多了,孙娘子便敲起了饭盆,不大的院子顿时蹿出一道又一道的猫影,硬是将院子都挤满了,催促发饭的猫叫声更是此起彼伏。

    “慢慢吃,别抢,都有……”

    二三十只猫,买单独餐具的开销太大,所以孙娘子直接用了个浅底大盆装伙食,她这边的条件也就这样,愿意吃的就能活,不愿意那就是没有缘分。

    猫儿们显然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纷纷围上去吃的头也不抬,有些猫儿挤不进去,急的在外面喵喵直叫,甚至在孙娘子的脚边转来转去,企图靠着美色萌混过关,得到开小灶的待遇。

    “不行哦。”

    孙娘子铁石心肠的拒绝了,为了这些猫儿耽误姻缘已经足够了,还想要特殊待遇?

    呵呵!

    “喵!”

    背上带着条纹的猫咪见卖萌大法不管用,只能拖着短了一节的前腿,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进猫堆抢食……然后就被挤出去了。

    “咪!”

    小猫咪要委屈死啦。

    “抢不过,就等它们吃完再去咯。”

    孙娘子无所谓的说道,她煮粥的时候是算好了分量的,够所有的猫儿吃饱还有剩余,这些猫儿在她的教导下绝对不会弄脏食物,所以顶多就是吃剩饭。

    “喵……”

    猫儿蔫蔫的应了一声,背上的条纹都不亮了。

    “当当当——”

    孙娘子懒得管猫咪们的小心思,敲了敲另一个盆,几只田园犬很快便冲了过来,只是跟猫儿一样,身上都少了些零件。

    “吃了我的饭,就给我凶一点,有人敢来偷东西,直接咬死。”

    孙娘子一边倒粥一边碎碎念,田园犬们吃的稀里哗啦头也不抬,偶尔呜呜两声敷衍一下。

    吃了你家的饭,就是你家的人,有人敢动我们家的东西,当然要把他们咬的连爹妈都不认识,不用每次都说啦,烦得很。

    孙娘子这边养了快三十只猫,却只有五只狗,不是因为她对猫儿有所偏好,只是除非真的迫不得已,不然少有人不愿意养狗。

    长得好看的小狗可以陪孩子玩,养大了的狗可以看家护院,有天赋的狗能上山打猎,老黑狗血还能卖钱,就算是残疾的狗,随便弄些东西养大了,找个好日子杀了也能得上一顿狗肉,怎么算都是不吃亏的。

    相比起来,猫儿能创造的价值就逊色多了。

    ***

    孙娘子出生在猎户人家,准确来说,应该是被强行赶到山上去的半吊子猎户。

    她家原本也是农户,但阿娘生了六个儿女,只活下她一个,在阿娘生六郎难产一尸两命后,大伯家硬说她是克母克兄弟姐妹的灾星,要把她赶到山上去,说是看在同是亲缘的份上留一条命,其实就是想让她葬身兽口。

    阿耶护着她,也被一起赶到了山上,他们暂时住在了前几年去世的猎户小屋中,十天后就听到村中大伯娶亲,她堂兄在她阿耶阿娘造起来的屋子里迎新人,她堂弟在她阿耶的田里劳作,她家的一切除了带出来的些许物件,统统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为什么?”

    孙大娘子哭着问阿耶,她并非第一个出生也非长女,但在她前后出生的兄弟姐妹都没能活下来,于是他们的存在也跟泡沫般了无踪迹,她便成了孙大娘子,那五个孩子只有一个小小坟包,因为幼年夭折者不得入祖坟。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她阿娘向来与人为善,阿耶不知救过多少次落水的孩子,可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帮着说话,要不是自家好友悄悄翻墙进了房子,她连阿娘的遗物都拿不到。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孙父闭了闭眼睛,把弥漫出来的水雾眨掉,他知道村民们有帮忙,不然一个小小女孩,怎么可能避过所有人视线,顺利进到房间将妻子的遗物拿出来?他当时亲眼看到平时最不好惹的孙老三悄悄挪动了几步,挡住了他兄弟的视线。

    “女儿,听着,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是很少,应该说几乎没有这么称呼过孙娘子,一般他都是直呼大娘,偶尔温情的时候会叫一叫孙娘子的小名,孙大娘子沉默了,她等着父亲继续说下去。

    “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没有办法反抗。”

    孙父平时只需要担负起养家的职责,就像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普通男性,只需要不嫖不赌,挣得钱交给妻子,便能被称为好男人了,跟女儿谈心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但感觉并不算坏。

    “村子里这么做是不公道的,但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

    孙父努力把自己领悟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他想告诉女儿,这些田地被兄长占去是不公平的,但是村长已经被收买,族老也收了好处,他们如果不顺从,可能会走不出那里。

    他想说,这个世道本就有些不公道,或许千万年会后悔有所不同,但我们只能拼尽全力好好活着,管好自己便是最大的功德。

    他想说,这边抓住了他的软肋,如果敢反抗,那么兄长会刨掉去世耶娘的祖坟,把野狗的骨头埋进去,让阿耶阿娘抛尸荒野。

    他想说……

    孙父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纠结扭曲到一起后便只剩几个破碎的字词,看着孙大娘有些迷茫的眼神,孙父只能更加拼命的想把这些话表现出来,但最终说出来的,却是当时的孙娘子没有太听懂的几句话,她当时只觉得外面蝉鸣阵阵,父亲语调温和。

    “多多,长大了就走吧,走的远远的。”

    孙大娘前后的孩子都没有活下来,所以孙大娘一过了能立住的年纪,孙父孙母就琢磨着给她起个名字,即使她是个女孩。

    当时的孙父孙母都抱着淳朴的心思,想着女儿以后定要平安喜乐,万事如意,怀抱着这样美好的心愿,他们还专门花了两文钱找了算命先生,想给女儿起个好听的名字。

    “平安喜乐都离不得钱,这世间金子为最贵重之物,令千金可以叫鑫。”

    算命先生一阵噼里啪啦把夫妇俩个说蒙了以后,给孙娘子起了个鑫鑫的名字,孙家夫妇也没多少文化,稀里糊涂的就点了点头。

    “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孙母小心翼翼的问道,寻常百姓对识字的人总是尊重的,这种沾上了鬼神方面的职业的更甚,宁尊重不得罪,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哪位高人,给你下些绊子呢。

    “就是金子多多的意思,您瞅瞅,一个字三个金呢。”

    算命先生兼职些对联,刚接了个大单,简单几句将夫妇两个打发走了,两人回去的时候写着名字的纸张被放到胸口捂着,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汗水浸花了,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偏偏他们两个记性也不行,也记不清这个字念啥。

    “金子多多……我家大娘叫多多,钱多多的多。”

    孙母的记忆力稍好一些,鉴于叫孙金实在是有些难听,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取了后面的字眼。

    虽然孙多多好像也没有多好听……

    总之,后来孙母又找到了那个算命先生,重新知道了这个字念鑫,并且记得牢牢的,但这个时候所有人包括孙大娘自己都习惯了她的名字是多多,这个鑫鑫的正式大名反倒没什么人叫了。

    ……

    “多多,长大了就走吧,走的远远的。”

    孙父原来当过一段时间的货郎,远近的村镇都跑过,河州卫也壮着胆子去过一两次,越是繁荣的地方,反倒对女郎越是宽容,女子顶门立户也不算特别稀罕。

    “走河州卫,走洛阳,走长安,不管去哪里,都比在村里好。”

    孙父不知道什么叫做宗族势力,但他知道如果女儿继续在这边待下去,她这辈子好一点也就是嫁一户殷实人家,过普通日子;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女儿的大伯绝对不介意将女儿论斤卖了,到时候是给瘸子还是给傻子,甚至卖到那污糟地方就看良心。

    可这玩意儿那个畜生有吗!

    “别说话,听我说。”

    孙父脑海中的画面直接飙到了几年后,他女儿骨瘦如柴穿的破破烂烂,被畜生大伯捆猪一样捆了手脚,卖给一个簪大红花嘴角有黑痣的青楼人……嗯,孙父洁身自好,连青楼旁边都不走,根本不知道管事妈妈长啥样,所以他是按照媒婆脑补的。

    “要是我真的出了事……不哭不哭,我说的是如果……不哭……”

    看着眼泪哗哗的女儿,孙父手忙脚乱的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抽抽搭搭的女儿开启了静音模式,听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我真的出了事,你又没有嫁出去的话,你肯定是要交给你大伯养着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孙父的四个兄弟,一个长到十岁生了场病没救回来,一个被当兵的抓走没了音讯,一个去离这边半个月的镇子上开了铺子安家,最后一个就是女儿的大伯,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多多肯定是放到村里养着的。

    “你应该见到了你大伯的真面目,若是你到了他手中,先不说被当成奴仆使唤,你的婚事可就悬了。”

    女儿才刚过十岁,放到普通人家也就是个孩子,孙父哪怕有第二个选择,都不会强逼着女儿长大,但山中的野兽从来不少,他们父女身上没多少银钱,就算坐吃山空也活不了多久,要是一个运气不好,明天女儿就得披麻戴孝。

    “拿近的来说,我们村里就有一个傻子,都快二十了还不会说话;镇子上有个卖肉的,打死了三个媳妇;拿远的来说,有那偏远地方几兄弟一起用一个妻子的。”

    孙父也算是有见识的,但见的越多就越知道女儿不易,这世道处处艰难,又对女子尤为苛刻,多多必须自己立起来他才能放心。

    “你的大伯终归是长辈,要是顶撞了,村里没人能站在你这边。”

    良心和怜悯总有用完的一天,况且兄长家好几个孩子,妥妥的人丁兴旺,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还真的没有人愿意得罪。

    “所以你只能跑,跑的越远越好,他们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不敢出去追你的。”

    要么狠,要么忍,要么滚,世间所有解决方式不过这几种,顶多加一个利益拉拢,孙大娘是个女郎,这就绝了利益拉拢的路子,毕竟男丁可以娶妻,女子大多只能嫁人,他女儿除非真的脱胎换骨,不然一个人也撑不住。

    狠要拼命,忍会得寸进尺,他家多多是个女郎,逢年过节祭拜的时候也不能入祠堂,那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清明的时候在他乡烧些纸钱也能收到。

    “我和你阿娘也不要你逢年过节回来祭拜,清明的时候在定居的地方烧些就好,反正这边的女娘也进不得祠堂。”

    孙父自从被赶到山上以后,往日的脑子似乎突然清明许多,不少之前想不通的东西都明白了,只是有些事实当真血淋淋让人难受。

    “别说什么我们会当孤魂野鬼,既然地下要烧钱花用,那肯定也有做买卖的地方,我跟你阿娘还是吃得了苦的,到时候没准能跟你兄弟姐妹干出一番事业,等你到了地下也不愁吃穿。”

    孙父越说越觉得有道,逐渐开始放飞自我。

    “你要是在外地混得好,还可以多买些给自己烧。”

    见女儿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孙父赶紧进一步解释道:

    “从别人手上拿钱总是不硬气,若是你儿孙不孝顺,逢年过节连头都不磕,那你在地下怎么收钱?倒不如乘着还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给自己烧些喜欢的,回头等到了底下,自己有钱腰杆子也硬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领先同龄人七十年!”

    百岁的老人可以受皇帝接见,孙父觉得自家女儿受不住那么大的福气,活到八十就不错。

    “……好像有点道?!”

    孙娘子用自己浅薄的知识琢磨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

    “对吧,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你在上面比不过人家,提前几十年在下面准备着,怎么可能还比不过呢,没准到时候,你也是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小姐。”

    孙父有些得意自己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方法。

    “对了,说回来。”

    话题不知不觉就越来越歪,好在孙父及时揪了回来。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别急着给我收尸,这些事情你大伯他们会做,而且会做的很好。”

    拿了弟弟的东西,把弟弟赶去深山老林,还害得弟弟惨死,要是连下葬的事情都准备不好,那族老们会教他做人。

    死人比活人更受重视,说来也是可笑。

    “记住,你要先去把家中的钱财都收好,放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外面的地方。”

    跟女儿细细解释了其中的原因,看着又开始眼泪汪汪的孩子,孙父有些头疼的说道,女郎也听得很认真,或许她现在还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只要把它们记在心里,以后总是会慢慢弄懂,也对自己有所帮助的。

    辛苦存下的钱,当然要花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让别人住着自己的房子花着自己的钱,还把孩子当成奴仆使唤随意婚配?他又不是傻子!

    而且要是他真的走了,女儿要是跟现在一样进不去家门,就算钱在家里藏得再严实,拿不到手又有什么用?

    “然后,拿一部分钱财去奴隶市场,买一个强壮的奴隶回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保护自己女儿的最好方式。

    “最好买女奴,如果实在没有选择,也可以买男奴,关键是要能打架,够凶。”

    孙父曾经看到过一个女子被调戏,然后旁边的人帮她出头,奈何那个调戏的人长得人高马大,态度也十分凶狠,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明明是他的不是,却险些逼得女子当场道歉,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救人于水火的女子出现了。

    这位女子长得其貌不扬,膀大腰圆,只一拳就把男子打的好似开了个染料铺子,黄的,红的,黑的,一起溅出来,当时孙父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从“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屈叫嚣,变成了“姑奶奶饶命”的跪地求饶,从此就深刻体会到了武力值的重要性。[1]

    自家女儿都这么大了,现在增肥练武也来不及,那就只能了。

    “若是你被他们关着了,打了,奴仆还能帮你打回去,千万别看着脸选,咱们要实在。”

    孙父真的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以后女儿在奴隶市场被那些可怜的迷了眼睛,到时候买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回来一起挨揍。

    “然后,你把这些年的委屈说出来,闹得越大,你的小命就保的越安稳。”

    虽然人离乡贱,但跟留乡死比起来,孙父宁可让女儿去外界承受风雨。

    “回头我写一封书信出来,你把事情闹完,就说自己去投奔那边的朋友,说我跟你定了一门娃娃亲,那边的人救了我的命,你是去报恩的。”

    孙父的良心一抽一抽的痛,但看着瘦弱的女儿,还是觉得保命重要。

    “你离了这边,也不要往那边走,沿着官道去河州卫,去更热闹的地方,热闹的地方容易活人,帮着打水都有钱挣。”

    这属于双重保险,孙父的确有这么个朋友,但是感情很淡,要是孙家村的人真的敢找过去,免不得吃些闭门羹。

    “若是有喜欢的人,只要合适娶嫁都好。”

    孙父真的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当年相了多少人都没有看中的,偏是走街串巷的时候碰上了打水的孙母,这一眼便上了心,他女儿的姻缘自有天定,若是月老偷懒不想系红线,那他也没必要逆天而行。

    “若是一直碰不上喜欢的,那就多养些猫儿狗儿的,能看家护院,也热闹一些。”

    妻子难产而亡是孙父心中的结,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他家里催促的紧,孙母也不会一次次的怀孕,最后耗干了元气一尸两命。

    女儿不管是嫁人还是娶夫,都肯定是要生孩子的,若是跟妻子一样……想到女儿大睁着眼睛高挺着肚子没了气息,孙父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反正他是上了族谱的,逢年过节也能吃一份共用的香火,女儿传宗接代好像也无甚要紧。

    “重复一遍,若是我真的走了,你要怎么做?”

    孙父必须要让女儿把这些步骤刻在心里,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这些就是保命的关键。

    “……”

    “再来。”

    ……

    “先把钱财收好,去买奴隶……”

    “又不记得了?再来!”

    ……

    “钱收好,买奴隶,事情闹大,说去成亲,走官道去热闹的大城市,逢年过节不回来。”

    孙娘子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嗓子也说的哑了,但总算是把这些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孙父第不知道多少次背过身子抹泪,只恨那些打着亲戚名号的畜生,干出这种不是人的事情。

    “记住了就吃饭,待会儿赶紧睡觉。”

    他们被赶出来的太着急了,带的东西不多,初来乍到也打不到什么猎物,这两天喝的都是粟米野菜粥,野菜多粥少的那种。

    第二天,孙父上山的时候捉到了一只肥兔子,父女两个好好开了次荤,因为油水太多晚上疯狂跑厕所,但还是执着的要喝骨头汤。

    第三天,孙父捡到了一窝野鸡蛋,父女两个吃了水煮蛋。

    第四天,没有收获,饿着。

    ……

    萌新猎手的带女日常清苦却也幸福,等到孙父逐渐掌握布置陷阱的技巧以后,他们的日子也渐渐上了正轨,孙娘子还在屋后开了块菜地,连下山换菜的功夫都省了。

    大伯他们得了孙父的房子,就再也没了动静,孙娘子最开始几个月还警惕着,后面也慢慢放松下来,每日在家做做家务,只等到了年龄挑一户好人家嫁了,日后当没有这门亲戚便是。

    但真的有那么顺利的话,就好了。

    在孙娘子十三岁生辰的前一天,孙父跌落山崖,等孙娘子找到人的时候,孙父已经大睁着双眼没了气息,孙娘子哭的肝肠寸断,却搬不动父亲的尸体,只能乘着天色还早匆匆下山,找人帮忙把孙父抬回来。

    “这是……”

    孙父的手已经不正常的扭曲,拳头却还是半握着,孙娘子眼尖的发现了上面有一块碎布,很熟悉的花纹和样式,是当年阿娘舍不得穿的衣物,还带着阿娘特意缝上的独特标记。

    “大伯吗。”

    孙娘子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不想承认孙父的死亡,更不想承认她大伯真的亲自下手残害血亲,但现实之所以冰冷,就是因为它不以人的一直为转移。

    “钱收好,买奴隶,事情闹大,说去成亲,走官道去热闹的大城市,逢年过节也不归。”

    幼年的话语在脑海中闪过,孙娘子快步走在回村的山道上,努力眨掉眼泪,要是因为看不清路滚下去,那群畜生只会在她们父女的尸体上蹦迪!

    ……

    孙娘子已经记不太清当年发生的事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按照父亲留下的计划顺利带着路引逃脱,路上似乎吃了许多苦,即使有着跟兽类天然亲近的天赋,也遭了许多难才在河州卫站稳脚跟,那个奴隶她也放了良籍,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孙家村的人,在她混出头以后,专门花了大半积蓄雇了些青楼的好手,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大伯家的龌龊扒拉了个干干净净,又踹断了从老到小的子孙根,逼着他们家的女儿过继出去,彻底把这一脉给绝了。

    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儿子多吗,不是不愁传宗接代吗,吃着我全家的人血馒头很舒服对吧,那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才算公平嘛。

    你断了香火,我没了后代,多好?!

    孙娘子也是重新仔细调查这些事情的时候,才发现从阿娘的难产,到兄弟姐妹的早夭都有大伯家的引子,甚至自己的姐姐都被拿去配了阴婚,得来的银子有一部分就是大伯女儿的嫁妆。

    可以说,孙大伯家的繁荣兴旺,桩桩件件都沾着孙娘子家的血泪。

    “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个机会。”

    孙娘子看了眼围过来的族老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孙大伯抢地的时候不来帮忙,瓜分阿耶遗产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壮实,现在还想仗着所谓的长辈身份来压她?

    她爹都说了不用祭拜!

    “你死了,女孩儿我就不灌绝育药了;你要是活着,这吃弟弟血肉的事情别怪我传遍十里八乡,孙家村到时候可没有女子敢嫁。”

    当年她大闹一通的时候,其他村子只是隐约听到风声,影响并不算大,可这回她是带着大批人马回乡的,有什么动静传的飞快。

    “你们也别觉得不公平,若不是当年夺了我家的田地房屋,你们根本没机会长大。”

    看着女娘们恐惧的目光,孙娘子一点心软的意思都没有。

    孙大伯家一向是不把女儿当人的,当年也就是夺了孙父的东西,才觉得多养几张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大了还能出一笔彩礼钱,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女儿是孙父养大的才不错,毕竟吃的是孙父地里的粮食,穿的是孙母留下的衣裳,嫁妆银子都是孙娘子姐姐配冥婚来的。

    罪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你……”

    有族老想要上前呵斥。

    “你什么你,当年他把我赶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腔。”

    孙娘子翻了个白眼,她在凉州卫学的东西可多了,论起嘴皮子能舌战孙氏家族。

    “我……”

    族老被噎了回去,另一个准备帮腔。

    “我什么我,当年我家东西分到族里的时候,就属你抢的最欢。”

    噎回去,下一个。

    “孙……”

    “孙什么孙,孙氏的族人啊,正宗的上族谱的啊,就这么被人害死了都没人管啊!”

    老头翻着白眼倒了下去,孙娘子不屑的吹吹拳头。

    这就倒了?她还没发力呢。

    “行了,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商量,要保住这些女郎和孙家的名声,还是保住这头。”

    孙家的名声?

    开玩笑,早就没这玩意儿了好嘛,她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找了人把这边的事情唱出去,除了几户清白人家,剩下的准备用唾沫洗澡吧。

    “阿耶,我家就两个女儿……”

    “老头子,咱们可就这么些血脉了……”

    “阿耶……”

    ……

    孙娘子远远的看着,勾起了嘴角。

    众叛亲离的滋味怎么样?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的感觉好受吗?

    ……

    “以后我每年会派人回来一次,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改了姓……”

    看着哭天喊地的孙大伯家人,再看看胸口已经彻底没了起伏的孙大伯,孙娘子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只留下臭了名声的孙家村,和需要面对全村恶意的孙大伯一家。

    ……

    “说起来,我都快不记得大伯他们的模样了。”

    照旧给牌位上了柱香,孙娘子撸着猫,打了个哈欠感叹道。

    她当年多了个心眼,把父母的名讳都记在了心里,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刻牌位,左右是在家中祭祀,她将兄弟姐妹的也刻了上去,除了逢年过节,想起来的时候也会上几炷香,至于孙大伯……在报仇以后,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了。

    “上个月还有媒婆过来,说与我牵线。”

    抱着通身雪白的异瞳狮子猫,孙娘子捏捏猫咪的爪子,有些郁闷的吐槽,而猫咪也跟听得懂一样,软乎乎的叫了一声。

    “说什么年纪大了,以后老了都没人伺候。”

    狮子猫的价格极为昂贵,这只出现在孙娘子的院子的主要原因,是它少了一只耳朵,主人家吩咐埋了,执行的下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实在是下不去手,听说孙娘子这边养了不少猫儿,便一只竹篮放在了门口,被早起的孙娘子捡到,成为后院一员。

    “我跟她说,我有铜钱,当时她的脸色……”

    孙娘子笑的很开心,那个媒婆是有名的黑心人,别人不敢牵的线她都敢牵,甚至跟青楼那边都有牵扯,现在找上门肯定没什么好事。

    “咪。”

    小猫咪懒洋洋的叫了一声,示意铲屎官帮忙挠挠下巴。

    “你也觉得她很过分对吧。”

    孙娘子把小猫咪当成了树洞,吐槽的不亦乐乎,手上的活计也没有半点耽搁,猫咪软成了一滩水,说什么都娇滴滴软乎乎的应声。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孙娘子的动作,狮子猫优雅的翻身落地,在孙娘子身边蹭蹭,懂事的自己去后院跟猫儿们玩了。

    “孙娘子,我这边有一笔大生意你接不接?”

    姬大夫的老脸笑成了菊花,他跟孙娘子也算的上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了,两人能维持下去的关键就在于相同的思想:心中无女/男人,搞钱自然神。

    “我这边的伙食……”

    孙娘子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

    “那边说了,保证满意,你赶紧带着东西过去,这些猫狗我帮你喂了。”

    姬大夫豪爽的解决掉后顾之忧,绝对不是看在孙娘子的管费的份上。

    “那成。”

    孙娘子抓起脚边的橘座最后撸了两把,飞快的带着东西出门,都说她是受了神仙指点才会驯兽,有谁知道她当年陷入狼窝足足半月,现在身上还有消不去的伤疤呢。

    她承认自己在动物情绪感知上有天赋,但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离不来努力。

    “叩叩叩——”

    给孙娘子开门的是秦娘子,四人简单相互介绍了一下,孙娘子看了看大眼睛咕噜噜转的猴儿,确定可以教导成功,就直接坐上桌子,准备有什么事情等吃完饭再说。

    清炒豆芽,东坡肉,梅干菜烧鸡腿,榨菜鸡蛋汤,饭后甜点是红枣鸡蛋糕。

    第43章 猴儿没起名

    “我们这边习惯了饮清茶,若觉得没什么滋味,我去外面买些饮子回来。”

    饮子是加了草药煎煮出来的饮品,在这个时候却没有那么多讲究,酸梅汤薏米水都可以叫这个称呼,就连后世的奶茶也可以归类进来,唐中期的时候茶文化才开始真正流行,现在的茶大部分是加了不少调料的黑暗料,通常被人当药喝。

    “有一口热水便好。”

    孙娘子顺势把茶水放下,她极其嗜甜,把牙都吃坏了几颗才开始忌口,这茶水是真的不合她的口味,也不知这年纪轻轻的小郎君是怎么喝下去的。

    小猴儿睡醒了,孙娘子便正式开始工作,猴儿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慧,却乖巧的有些反常,她稍稍一皱眉,猴儿就会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再加上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让孙娘子很是心疼,本就温和的声音更是软了几分,但训练的时候却依旧严格。

    “这猴儿以前定是吃了不少苦。”

    休息的间隙,孙娘子对着秦娘子感叹道,一直训练是不可取的,就算人可以不休息,但是动物的耐心却是有限的 。

    “可不是吗,好在没伤了根基。”

    秦娘子对猴儿也有几分心疼,若不是被她们家郎君买了下来,这小小一只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呢,她瞧着那老汉可不是个心肠软的。

    “还没给它起名吗?”

    孙娘子状似闲聊的问道,秦娘子在她眼中跟白纸差不多,能在高门大户混上这么多年还没有出事,光有本事可不行。

    “没呢。”

    孙娘子的声音很好听,秦娘子现在也不急着干活,不介意多聊几句。

    之前徐小郎君说要给猴儿起名,现在估计是还没想好,只能暂时猴儿猴儿的叫着,希望以后这小猴别以为猴儿就是它的名字,到时候可就真的好玩儿了。

    “是吗……”

    孙娘子没有再问下去,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热水,因为猴儿太小,身上的伤又显得格外凄惨,为了防止自己被扣上虐待的帽子,徐墨阳提前把猴儿的来历跟孙娘子说了个清楚,他可是见过太多没长嘴引发的悲剧了。

    孙娘子见过的宠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连带着对主人的秉性也有些了解,像徐墨阳这么大的小郎君本来就没什么定性,对各种东西的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别看这猴儿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又请了大夫上药请了她来教导,可这些都是虚的。

    她在教导的时候徐家小郎君看都没来看一眼,猴儿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大名,这就意味着小郎君根本没对猴儿有多上心,而在不差钱的富贵人家,宠物的待遇大多跟主人的重视程度挂钩。

    “不太好办啊……”

    孙娘子捏了捏鼻梁,有些发愁的看着面前乖巧的猴儿,姬大夫过来的时候偷偷跟她说了猴儿的一些情况,包括以后很可能长不大的事情,这意味着若是猴儿以后被主家厌弃,也很难独自在山林中生存下来。

    “吱吱。”

    小猴儿察觉到孙娘子的心情不好,小爪子轻轻握住了孙娘子的手指,孙娘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只小爪子给抓软了,扶着额头叹息一声,接受了自己需要打一部分白工的命运。

    “接下来你的学习任务会很重,除了徐家郎君的要求,你还必须另外学一些东西。”

    孙娘子一脸严肃的对小猴说道,她当然知道小猴是听不懂这些话的,但这么多年钻研下来,孙娘子也发现自己认真的跟动物说一些事情以后,它们的学习能力会大大增强,孙娘子没搞明白其中的道,但并不妨碍她的应用。

    “你要讨徐家郎君的喜欢,至少也要有些情分,才能安稳到老。”

    徐小郎君看着是个有情有义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活了这么久,孙娘子知道最不能赌的就是人的良心,她很喜欢小猴儿,也很想要猴儿有个好结局。

    家养的宠物和野生的动物是有区别的,野外的动物受不得拘束,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但他们的吃喝也都要自己解决,伤了病了要么自己找些草药,要么就这么熬着,所以它们没必要也不需要讨好人类,可是家养的不行。

    只要家里还过得去,主人又不是个恶毒的,宠物多少能混上饱饭,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有些宠物更是过的比寻常小户的日子还好,孙娘子的狮子猫姐姐就是那程家小姐的娇宠儿,那猫窝都是一尺一金的绸缎。

    “你要这样……不行,不能对人动手!”

    孙娘子捏住小猴儿想要挠人的爪子,一脸严肃的继续训练,她没少出入富贵人家,眼睛可利着呢,别看这徐家现在不显,可刚刚招待人的饭菜,还有那徐小郎君的通身气度,就能看出这徐家绝对是个有底蕴的,猴儿想要在徐小郎君身边混下去,必须把规矩从小抓起来。

    任凭平日再怎么心肝宝贝的喊着,宠物要是真的敢伤人,那就是要被打死的畜生,猴儿若是合了徐家郎君的眼缘,耍些小性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怕真的没分寸见了血……孙娘子本来还在犹豫训练强度,现在看来还是加大力度吧。

    怎么冲着主人撒娇,犯错的时候要怎么萌混过关,生气的要怎么表现才能让人知道,怎么判断主人的心情防止自己成为出气筒……这些都不是野生动物生来就会的,只有在一代代的驯化后,才能把这些技能刻在基因中传下去。

    “不动爪子就能吃肉松……哎呀,你又错啦。”

    孙娘子采取的训练方式一般是正强化,即通过食物诱导,语气改变等方式,在不对动物造成伤害的情况下,让动物形成一些不违背本性的条件反射,她在跟动物沟通方面有一些天赋,加上足够的汗水和努力,才逐渐形成了一套相对有效的训练方式。

    “说了不能动爪子,这些肉松归我啦。”

    孙娘子冲着猴儿一阵比比划划,确定猴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把手上捏着的一撮肉松放到了自己的嘴里,香甜中带着浓郁的肉味,美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猴儿在一边急的吱吱直叫吗,却因为身上的伤口不能做出大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食落入她口。

    “这肉松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回头问问徐家郎君能不能卖两罐给我。”

    在训练之前孙娘子就碰了猴儿的肚子,有徐墨阳按着小猴,她没被抓,也摸出来猴儿的肚子都是瘪的,当即提出了食物训练法,徐墨阳问了对食物的要求,发现总结起来就是高糖高油高热量后,毫不犹豫的把不多的猪肉松贡献出来。

    这个是秦娘子按照徐墨阳的要求做出来配粥的,鸡鸭牛羊都试过,最后徐墨阳能接受的就是鸡肉松,鸭肉的给了叶娘子佐餐,羊肉的给了秦娘子补身,猪肉的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刚好孙娘子过来训猴,索性直接给了出去。

    肉松的制作方式并不算困难,徐墨阳没有现代那么多调料,但只要把肉切片,加奶加水煮,沥干水分的肉自然会带上奶香,再把肉用擀面杖擀平,用手撕开成小肉丝,放到加了植物油的锅里快速翻炒到肉丝蓬松,加些盐酱香菇粉之类的就算完成。

    做起来不难,关键是成本高又费时费力,秦娘子当时做完手都是哆嗦的,但成品的确让人惊艳,徐墨阳尝到成品以后虔诚的感谢了一下狼皇的作者,可操作性是真的强。

    “就是这味道有些重,不过你应该是不在意的。”

    猪肉松被留到最后,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猪肉本身的味道就重,即使下了重料做成肉松,也隐隐约约能尝出来,对孙娘子来说是个小小的败笔,但对猴儿来说,没准倒是一种诱惑,就跟现代人吃猫粮觉得不咋地,猫儿却能吃的很香一样。

    前提是这猴儿的味觉跟人的不同。

    “行了,继续训练。”

    猴儿现在涂着满身的药膏,大动作来不了,但一些小动作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孙娘子也不急着让它一口气把所有的东西都学会,毕竟贪多嚼不烂。

    “吱……”

    猴儿有些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只要是小孩子,就没有喜欢上课的。

    因为有孙娘子在,晚饭吃的比较早,也比较简单。

    蒜苗炒鸡蛋,鱼头豆腐粉丝汤,加一个红烧羊肉,一道茱萸白菘鸡腿肉。

    “的确很简单。”

    看着孙娘子不敢置信的小眼神,秦娘子不怎么熟练的解释,她已经习惯了院子里的伙食标准,却忘了外面大多还是一日两餐。

    “我们这一餐至少要一荤一素一汤一菇。”

    蒜苗是自家种出来的,鱼头是直接从叶娘子那边拿的,粉丝是绿豆做的,白菘是早就储存好的,真要认真的算起来,也就是羊肉和鸡腿肉是买来的,冬天买不到什么便宜菌子,羊肉郎君也吃不了几块,只能委屈郎君吃鸡腿肉片。

    孙娘子努力控制好表情,她发现这边的伙食标准似乎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看来只能在猴儿身上多努努力了,不然她都良心不安。

    吃了一肚子肉松,睡着的小猴儿打了个寒战。

    第44章 糯米鸡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徐墨阳家招待的精心,孙娘子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把自己压箱底的功夫全都使了出来,小猴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孙娘子的脸也一天天逐渐变圆,但因为大家都是长期相处,暂时还没有人察觉。

    自从接手了徐家猴儿的教导工作,孙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徐家钱给的爽快大方,她手头上也宽裕,拿了些钱给姬大夫,让他帮着负责一院子猫狗的喂食问题,本来姬大夫是不愿意的,但孙娘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远庖厨?不可能的,姬大夫表示自己可喜欢做饭了,谁不让他帮着做饭,他就跟谁急!

    徐墨阳家是按照一天三顿饭来吃的,孙娘子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的自己取碗筷了,加饭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脸大的蒸饼两分钟就能干掉一个。

    现在孙娘子的日常是这样的——

    早上顶着严寒起床,在小猫咪的纠缠下洗漱穿衣,提前把猫狗们一天要吃的粟米鱼肉拿出来,等姬大夫过来后立马出门往徐家院子走,到徐家的时候差不多能赶上秦娘子吃饭。

    叶娘子的生意越来越大,光是卤味就发展出了卤蔬菜卤肉卤下水,还在此基础上继续细分出了猪头肉纯瘦肉蹄花肉等等,每天挣来的铜钱串的人手疼,日常就是写实派的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连衣服都是秦娘子多拿一份钱一起洗的。

    早上秦娘子会煮好一锅米饭,再炒个白菜,烧一道浓油酱赤的大荤,荤菜去了骨头切成小块,和包菜米饭一起炒了以后放到竹筒里蒸几分钟,然后用稻草扎紧封口放到桌上,早上叶娘子出门的时候直接带走,路上吃一个当早饭,饿了就再开一个吃。

    干活的娘子们那边可能吃的不算太好,但热水和柴火是绝对不缺的,竹筒的保温性能还算不错,放在锅里蒸个两分钟就能吃了,要是觉得太干了就灌一口骨头汤,营养方面绝对亏不了,味道……徐墨阳尝过,类似现代大学小卖部,荷叶包着的糯米鸡。

    他妹妹虽然是个美食up主,但大学的时候主要就靠这个糯米鸡填肚子,一个三块五的糯米鸡加上一个一块五的茶叶蛋,再加一瓶一块钱的冰露,乘着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吃下去,就是一顿丰盛的早餐,一个星期至少吃上三四次,吃到大学毕业都没吃腻。

    这不是关键,毕竟这个糯米鸡的味道的确不错,但是当妹妹大四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不会在这边考研,毕业就吃不到这个糯米鸡以后,她开始动脑子了,硬是在毕业前拿到了糯米鸡生产厂家的电话和地址,逐渐从自己吃变成了糯米鸡的分销商……

    徐墨阳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妹妹的人生路就在糯米鸡的带领下一路跑偏了。

    “排骨饭,糯米鸡,竹筒蒸饭……每样论一天,够吃一个星期都不重样的。”

    秦娘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鸡蛋,吃的眼睛都眯起来,孙娘子夹了一筷子回锅肉配饭,只觉得就着这些日常自己还能吃三大碗。

    “也就你们家吃饭这样折腾。”

    又是药材做调料,又是加酱料回锅的,孙娘子自认为也是见过世面的,这边的富贵人家也没看到有这样吃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烹饪相对这个时代太过丰富,别说一般富贵人家,就是皇宫,乃至世家大族都没几个能这么吃的,不是因为没有材料,而是因为不知道做法。

    “我们家郎君仁善嘛。”

    秦娘子也没接话,她来这边也没多久,脸上都长肉了呢,再说孙娘子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恶意,每次上桌也没少吃。

    “那倒是。”

    看了眼还紧闭着的房门,孙娘子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活了这么多年岁,她看过不少说是把奴仆雇工当兄弟姐妹的,但大多只是嘴上说说,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付出行动,眼睛里的傲气也刺的人难受。

    “你也是好运气。”

    看了眼穿着新衣的秦娘子,孙娘子真心实意的感叹道,徐小郎君从不把什么对人好挂在嘴边,但秦娘子被他雇佣了以后,只要完成了本职工作,做其他事情他是不会多管的,跟着吃的都是相同规格的一日三餐,也没有什么吃剩菜的说法,甚至还教秦娘子认字。

    要不是自己已经在河州卫置办家业,又有一屋子的猫儿狗儿等着养,孙娘子都想跟着徐墨阳走了,同样都是找干活的人,这差距大到根本没法让人升起嫉妒的情绪。

    “猴儿也好运。”

    秦娘子又去装了半碗米饭,徐小郎君是她的贵人,更是恩人。

    “是啊。”

    孙娘子夹起最后一块回锅肉,这是用辣子油炒出来的,没有茱萸的苦涩味道,吃到嘴里有些火辣辣的,却是越吃越想吃。

    猴儿的确好运,不管徐小郎君未来怎样,现在总是舍得给小猴花钱的,以后只要猴儿能学到她的三分手段,至少也能平安终老。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炒些熏肉?”

    家里腊肉熏肉都不缺,主要的消费对象是隔壁院子的女郎们,吃饭的时候有些油水,主食方面的压力就会减轻些许,再加上屠夫那边给的价格的确便宜,叶娘子便买了些回来经常给娘子们加餐,本就良善的名声更加闪亮。

    “嗝~”

    打嗝是止不住的,就算捂紧了嘴巴,声音也会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来。

    “看来是饱了。”

    秦娘子没再继续问下去,孙娘子红着脸看天看地,只庆幸徐家郎君生性娇贵起的晚,不然面子就彻底没了。

    “叩叩叩——”

    用热水洗完碗筷,秦娘子走到徐墨阳房间的窗户便敲了几下,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很快便有一只手抓着个猴子递了过来,孙娘子熟练的接过去,那道缝便合拢了。

    徐墨阳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往被窝窝的更深处裹了裹,眼睛一闭呼吸一沉,很快就又进了梦乡。

    “上课的时候离屋子远些。”

    秦娘子看着眼睛半睁开的猴儿,习惯性的提醒道,猴儿的训练时间长些没关系,重点是不能吵了她家郎君睡觉。

    “行。”

    孙娘子毫不意外的答应下来,徐家院子总共就三个人,两个都把徐小郎君当成自己的眼珠子,有时候孙娘子都觉得徐家郎君在她们眼中只有三岁。

    就拿这猴儿的事情来说把,小猴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安全感,喜欢跟徐墨阳待在一个空间,但是徐墨阳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猴儿根本没法按时上课。

    然后秦娘子找了个机会跟叶娘子说,当天下午徐墨阳就被秦娘子哄出去吃美食,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叶娘子就带着一群女郎,把徐家郎君的床给挪到了窗边,猴儿在床边矮柜上的篮子里睡觉,每次要上课的时候,徐墨阳把猴儿往窗户缝一托就行。

    就这么一个动作,秦娘子她们还觉得委屈了自家郎君呢。

    “开始上课。”

    对着猴儿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很有仪式感的开始了今天的训练,每次上课之前都要来这么一套,可以让动物更快的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认真,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去玩,像是小猴这么聪明的,只摆了两次脸色就学会了调节状态。

    “吱。”

    它甚至还很认真的回复了。

    猴儿除了聪明点,就是只不会长大的普通小猴,认真学习久了会不耐烦,孙娘子也不着急,只是耐心温和的隔一段时间换一种手段教导,让猴儿始终保持着新鲜感。

    吃中饭,训练。

    吃下午茶,训练。

    吃晚饭,回家。

    又是美好的一天呢。

    ***

    五指山下。

    孙悟空依旧没看一眼已经凝固的铜汁铁丸,他自从跟着师父修道入门,便早已辟谷,吃东西不过是爱好,那如来也是知道这一点,这些本来就是故意折辱他的。

    “就差小十七了啊。”

    数了数自己的猴毛,又看了看自己藏着的猴魂,孙悟空一挥手,十九只猴儿出现在了不同的山林中,大部分都是成年的形态,只有少数几只还是幼年,有一两个根本没有幻化成猴儿,而是投胎进了流产的母猴腹中,准备真正的出生。

    “也不知道小十七回来的时候,会带上什么样的故事。”

    孙悟空把脑袋缩了回去,有些无聊的想到,这是以前师父教他的炼心手段,用几根猴毛带上一点神魂,换成猴儿随机度过一生,等死了以后便会带着在外面的经历回归本体,让本体从人生百态中得到感悟,心境上升。

    这是当年师父特意给悟空创造的炼心法,在菩提祖师眼中,他家猴儿什么都好,天生地养资质一流,什么都不干实力都能提高,就是心境难提升,才特意给悟空量身定制了一门合适的功法。

    在经过孙悟空的改造后,这门功法可以让其他的魂魄也体验一把随机人生,只是数量依旧限制在二十,而且物种被限制在了猴子上,自从被压到五指山下后,化身出去游玩带回来的记忆就成了众猴的最大消遣。

    悟空分了十个名额给自己藏起来的神魂,剩下的十个名额给自己炼心,别看他一直被压在五指山下,可灵明石猴受天地钟爱,修为可没有半点停滞,只要给他时间,他出去就要把给那佛祖敲上双层的满头包!

    第45章 花粟鼠昭昭

    “李娘子,我去徐家摊子买一份鲜虾面,你吃什么呀?”

    昭昭从门口探出个脑袋,笑嘻嘻的问李娘子。

    “说了多少遍,叫我阿婆……”

    李娘子眼睛一瞪,白白胖胖的富家老太太顿时变了气势。

    “知道啦,给你带卤肉面回来……”

    昭昭才不想听李娘子的絮絮叨叨,之前瘦巴巴的时候跟个闷葫芦一样,现在唠叨个一天一夜都不费劲,要是站在原地等她说完,猪耳朵都要被人抢完啦。

    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看到带着小猴儿逛街的徐家郎君呢,可惜猴儿是个没开灵智的,没法跟她说话。

    话音未落,昭昭已经跑过了拐角不见踪影,李娘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昭昭是只花粟鼠,还没有修成人形的时候被一位富家小女郎当成宠物娇养,后来那女郎的家族被牵扯进祸事流放,小女郎担心昭昭吃不得这个苦头,将其特意托付给了好友好生照料着,但那好友却是个见钱眼开的,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便把昭昭当礼物送给了官员家的小郎君。

    昭昭是个乖巧的性子,小郎君却是个没轻没重的熊孩子,对昭昭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有一次在听到狗儿隔着千山万水找到主人的话本子后,把昭昭扔到了山里,便带着奴仆侍从下了山,想看看昭昭能不能找回来。

    昭昭就此变成了野生的。

    在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昭昭出生没多久便离开了耶娘,根本不知道野外觅食和搭窝的各种生存技巧,若不是小女郎偶尔会看它爬树或者剥松子,昭昭连食物都认不出多少。

    被野兽追捕,被寒冬威胁,没了选窝睡觉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没了帮着打毛发的舒心生活,昭昭只能努力学着长大,跌跌撞撞的弄明白各种生活技巧,一次次在生存的路上摔得头破血流,晚上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呜呜咽咽,却连声音都不敢放大,生怕招来什么天敌。

    本来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可昭昭运气好,吃了颗带着香气的果子,洗精伐髓走上了修行之路,昭昭生性单纯也有些天赋,短短三十年便能到了化形的关口,冥冥中感应到自己欠了那富家小女郎的因果,便对天许诺,化了人形去报恩。

    靠着鼠鼠特有的嗅觉,昭昭从长安一路找到河州卫……三座山外的一个村落,看到了自己已经四十多岁的主人,无夫无子,无依无靠,满面风霜,眉眼麻木。

    昭昭突然就落了泪。

    都说草木无心,动物无情,为什么她会这么不舒服呢?

    昭昭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贸然冲出去,万里的行程下来少不得跟人打交道,昭昭早就不是刚入红尘的单纯小妖,这村子不少地方都有浓重的怨气,她可不想赔了主人又折鼠。

    “得想个办法……”

    昭昭有些忧虑的摸出一个松子,咔咔咔的磕起来,根据她的经验,在想不到办法的时候,磕些坚果核桃,脑子里自然会蹦出来好主意,要是吃饱了都没有想出来,那就饿了继续磕。

    “咔咔咔……”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粗衣,坐在十几米高的松树上,纤长的十指上连一个茧子都没有,雪白整齐的牙上下咬合,松子肉便被弄了出来,这场景着实有几分诡异,也就是没人发现,不然多少得吓出个好歹。

    “想到了!”

    昭昭的眼睛一亮,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很快找到了一个树洞,确定里面暂时没有生物居住后,高高兴兴的把自己变成了花粟鼠的原型,然后艰难的把衣服叼进去。

    “先去看看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再采取相应的措施。

    如果钱能够解决问题的话,那当然是最好;就怕这村里起了歹心,给了钱还想要命,昭昭可不是什么单纯好骗的鼠鼠。

    “我可真聪明啊。”

    昭昭夸了一下自己,找到早就看准的大树爬了上去,她刚刚瞧的明明白白的,这些人都喜欢在这棵树下聊天,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

    她可不会傻到在地上听墙角,孩童懵懂没有善恶之分,之前在找人的路上,昭昭没少看到被撒尿的蚂蚁窝,被火火点着的老鼠,虽然昭昭自认为跟那些偷吃粮食的不是一个种族,但看着这些天真的恶意,昭昭还是难免有些胆寒。

    “村头的王麻子……”

    “铁匠……”

    “木匠……”

    昭昭对其他人的八卦不感兴趣,一心盼着自家小娘子的消息赶紧出来。

    “这邓家娘子……”

    终于说到了,昭昭的眼睛亮起来,小爪子牢牢的扒住树枝,她家娘子不姓邓,但昭昭知道,女子出嫁以后是要随着夫家姓的,她其实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在动物中,孩子大多都是跟着雌性走的,可人类世界却讲究雌性依附雄性。

    明明孩子是母亲生的,应该跟小娘子姓李才是。

    “……三月前又死了儿子,你说这邓娘子是不是有点……”

    几个年纪大些的女子挤眉弄眼,明显没想什么好事。

    昭昭憋着气继续听下去,决定回头就给她们找点麻烦——在她们本身有错的情况下。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自己的跟脚估计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随着几个娘子继续唠叨,昭昭总算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自家娘子的遭遇。

    定居他乡,母故无依,匆匆嫁人,遇人不淑,再嫁生子,夫死子亡。

    短短二十四个字,道尽半生。

    “怪不得……”

    花粟鼠形态下的昭昭是没法说话的,能发出来的只有动物叫,也因为她没法说人话,下面聊天的人没什么警惕心,越说越放飞自我,甚至将村里最大的秘密都秃噜了出去。!!!

    这村子,连祠堂的排位都不干净!

    昭昭越听越是震惊,这些娘子可能是觉得附近没什么人,说出第一个秘密的时候还有些惶恐,后面就越聊越嗨,哪家男人打死婆娘都不算什么新闻了,秘密被说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昭昭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变了物种,从鼠鼠进化成了猹。

    瓜之大,一昭吃不下。

    拐卖人口,父子共妻,兄弟,坑蒙偷抢……

    昭昭算是明白了,合着这村里跟人沾边的事情他们是一点不干啊!

    蹲了两天树杈房顶,确定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以后,昭昭靠着在地上写字的本事跟李娘子接上了线,本来是打算把李娘子直接打包带走的,可李娘子在知道这个村里的龌龊以后,似乎突然活了过来,向昭昭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你确定?”

    昭昭有些迷茫的在地上写道,之前地上的土都被人踩实了,昭昭写字的时候可费劲了,锋利的爪爪都被磨圆了,现在地上已经被李娘子铺了一层松软的沙土,不用担心自己磨圆的爪爪变秃。

    “这么好的村子,当然要一个都不能走啊。”

    自从李娘子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因为邓家造的孽才没了以后,她就彻底的活了过来,只是说话的时候总让昭昭打寒战,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半只脚踏了鬼门关再回来,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改变。

    “好。”

    写下最后一个字,昭昭飞快的跑出了村子,李娘子则是去了灶房,把白面拿了一半出来揉了面团,做了满满一大碗馎饦。

    “吃饱了才有力气……”

    昭昭化为原型的时候,一日千里不在话下,扛百斤重物也是寻常,只是之前她已经发下誓言,在李娘子逝去之前,只有三次化为原型的机会,而且一次最多七天,她第一次去山里找了不少的药材,实现了财务自由,第二次就是现在。

    河州卫来了个大土豪,来无影去无踪,只在柜台上留下了许多铜钱,买走了几乎全城的蒙汗药,迷药,还有巴豆。

    一批身强力壮的脚夫接到了一个神秘订单,去河州卫外三座山后面的一个村子,找到李家娘子,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再把她平安的带回河州卫。

    这个订单神秘又诡异,关键是根本没有委托人,全程都只有定金和留下的白纸黑字,不少人听到任务以后当场就开始抗议。

    “听我说一句。”

    脚夫们也是又领头人的,见现场乱哄哄的一片,几个领头人站了出来,几嗓子把人都压了下去。

    “人家说了,一天给五文钱,先给了我一人五十文做定金!”

    其实是一人一天七文钱,但领头人们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把这件事情压在了心里。

    老大也是要恰饭的嘛。

    “肯去的人,一人先发三十文钱!”

    委托的神秘人出手可大方了,纸上明明白白的写了,五十个人不多一百个人不少,他这边铜钱有的是,但人一定要听话能打。

    “我去!”

    “算我一个!”

    “谁特么踩老子的脚——”

    “至于吗,不就是三十文钱……”

    “那你挤我干什么!”

    ……

    “要去的人,过来摁手印,当场发钱!”

    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瞬间重新乱了起来,但几个老大也不是吃素的,抓着几个刺头一顿输出,人群很快就变成了几列歪歪扭扭的队伍。

    三座山外真的很远,但是神秘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昭神秘人昭背着一大包药材药丸,飞奔在山林中,为了寻找李娘子,昭昭几乎是走南又闯北,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她大概能猜到李娘子要做什么,但是无所谓。

    恶人自有天收?

    太慢啦。

    如何在阎王爷面前忏悔是这些人自己的事,李娘子的任务,就是送这些人去见阎王爷。

    第46章 猪猪的抗争

    昭昭把药材拿了回来,当天上午就被李娘子加工完毕,砍刀放到了房间门后,菜刀用布缠了几道绑在腰上,又把门栓放到了猪圈旁边。

    下午,早就对李娘子起了心思的邓大伯笑嘻嘻的过来,说了些浑话还想摸李娘子的手,半诱哄半威胁的让李娘子从了他,不然一个寡妇被卖了都没人管。

    “来人哪,来人哪——”

    李娘子忍着恶心应付着,抓住机会拿到了门后的砍刀,“几天没吃饭”的身体连站都站不太稳,“跌跌撞撞”的往猪圈跑。

    “哧——”

    正在吃食的猪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挨了一下狠的,顿时嗷的一下就疼的跳了起来,直接创造出圈的奇迹,李娘子迅速往旁边一躲,健壮的邓大伯刚好过来,对上一双愤怒的小眼睛。

    #一年之期已到,猪圈战神归来#

    李娘子的力气有限,哪怕照着要害捅,也没给猪弄出多大的伤口,反倒激起了这畜生的凶性,冲着邓大伯就冲了过去,瘦瘦小小躲在一边的李娘子被忽视了个彻底。

    “弟妹~哎哟我的娘勒!”

    楚楚可怜的弟媳换成了成年的公猪,邓大伯吓得连乡音都冒了出来,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李娘子的猪养的好,快两百斤的体重在土路上一走一个坑,邓大伯想拱没夫没子的弟媳李娘子,可不想被成年的公猪给拱了。

    “啪!”

    “哎哟!”

    李娘子看准时机,把门栓往邓大伯脚下一扔,五大三粗的邓大伯没料到还有人偷袭,直接被绊了个狗吃屎,高高撅起的屁股正对着公猪的方向,公猪看准时机往前一冲……

    “啊——”

    邓大伯的惨叫彻底吸引了猪的注意力,李娘子也没多耽搁,蹑手蹑脚的就溜了出去,这个村子穷,她家的院墙都是一圈篱笆,不然邓大伯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进来。

    “救命啊——”

    “救命啊——”

    李娘子跨过篱笆就开始叫,她好歹在这边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哪户男丁最多,哪个方向的住户最密集,没多久便引来了一串人,一位跟她差不多大的壮硕娘子把她扶住,问她发生了什么,李娘子故意装作喘不来气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开口。

    “猪……大伯……我家……”

    “出来……救人……”

    李娘子很着急的想说清楚,但越说却越糊涂,偏偏看着她随时可能晕过去的惨样,谁都不敢催促,只能着急的等李娘子说详细些。

    “猪疯了,大伯在猪圈那边,救人啊。”

    李娘子总算是把话说完了,一翻白眼便晕了过去,搀扶的娘子赶紧叫了几个人把李娘子扶到一边去喂水,自己叫了些青壮过去救人。

    “救命啊——”

    刚靠近李娘子家,就听到邓大伯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握紧武器加快步子,赶紧来到事发现场,却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

    平时正正经经的邓大伯在猪圈的角落瑟瑟发抖,板板正正的衣服现在乱的不像样子,本来应该在猪圈里的猪顶着个流血的脖子,一遍遍反复冲刺起跳,试图回家跟李大伯决斗,结实的猪圈在轮番的冲击下已经摇摇欲坠,邓大伯满眼的惊恐与无助。

    嘶——

    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前,靠着人多势众把猪揍了个五颜六色,没有阉割的公猪真的彪悍异常,以一己之力拱翻了三四个男子,撞倒了五六个娘子,吓哭了七八九个小孩,最后还是没有战胜采取车轮战的人类,被惨叫着捆在了木棍上。

    “大伯,您怎么样了~”

    虚弱到九转十八弯的语调,小白花一样凄凄切切的演技,李娘子被两个强壮些的婶子搀扶着走过来,让人不得不感叹亲情可贵。

    “呜呜呜……”

    在确定邓大伯身心受创后,李娘子象征性的哭了几声后,也没有继续表现自己的伤心,瓜田李下过犹不及,最关键的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劳烦将这只畜生杀了吧。”

    虚弱但坚强,多么令人心动的品格啊。

    “这猪就是个祸害,早早的杀了,用做席面的釜全炖了,咱们村今天大口吃肉。”

    李娘子的声音是如此动听,不少人感动的泪水顺着嘴角流下。

    “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有那跑得慢的娘子,来到这边的时候事情都差不多结束了,也不太好意思分一杯羹,可想想家里的男人孩子,还是讪讪的开了口。

    “这有什么,待会儿帮着杀猪就是了。”

    今天的杀猪宴必须每个人都要参加,一个都不能少!

    “杀猪,褪毛,清洗下水,切肉,烧火……哪样离得开人呢。”

    李娘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她擅厨艺,却不愿意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来到这边以后因为原料有限,逢年过节才会露上一手,但也足够碾压大多数人。

    “实在不行,回头把碗筷洗了走会吧,我一个厨子,你们还指望我啥都干?”

    半开玩笑的语气让众人放松下来,男人们就近找了个地方,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没参与这边事情的娘子们招呼着亲近的孩童,让他们通知那些没来的人。

    有人要请客,那还不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邓大伯换了身衣服,也被两个儿子搀了过来,邓娘子狠狠的剜了李娘子一眼,自顾自的做到参与降服猪事件的妇女们中磕叨去了,枕边人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一些,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李娘子穿的差些,也不会被她家的看上。

    两百斤的猪能出一百来斤的净肉,李娘子为了节省功夫,也不准备搞许多花样,一个酱烧肉,再炖一锅猪肉汤,粮食自带,唯一的要求是不准打包,必须当场吃完。

    村里人的肚子缺少油水,最喜欢的就是浓油酱赤,李娘子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肉切成小孩巴掌大小,麻将牌的肥厚,放到锅中大火猛烧,大酱盐之类的按罐倒,磨成粉的巴豆放进去,秘制酱烧肉正式出锅。

    炖猪肉汤更简单,瘦肉切块随便剁几下,大火烧开把酱料罐子往里面唰唰,最后加上蒙汗药和迷药,加些盐起锅。

    在李娘子做菜的时候,知道消息的村里人都拖家带口的来了,有人手上拿着粗粮蒸饼,更多的人却只是一个空碗,准备肉汤配酱肉,干口填肚子。

    虽然不知道为啥李娘子突然杀猪请客,但有便宜怎么可能不占?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注定了是一场村中狂欢。

    “这肉吃着怎么有点怪啊?”

    吃着吃着,有人觉得味道不太对劲,不妙的感觉还没升起来,就被人喷了回去。

    “加了这么多盐,这么多酱的这么多肉,有什么好挑剔的?”

    那人还不屑的瞥了说话的人一眼。

    “苦肯定是肉烧焦了呗,少见多怪。”

    一年才吃一次肉的家庭,就是跟他们吃两次的不一样。

    这么多的肉,烧焦一些有什么奇怪的,当年有只猪淹死在了粪坑里,那个味道重的哦……不照样被分了吃完?

    装肉的是两个洗澡的木盆,被人主动贡献出来的,从烧猪肉和肉汤的人员分布上,就可以看出村中众人的社会地位。

    所谓德高望重的老头老太太们,都是一碗肉一碗肉汤的端到旁边慢慢吃喝,围在烧猪肉旁边的,大多是青壮年劳力,还有打架颇凶的半大小子。

    而在猪肉汤旁边的,大多都是娘子,小孩,还有那些相对瘦弱的小郎君。

    众人都是许久没尝过肉的了,乍一吃到口味这么重的油水,各个都跟饿了几天一样往嘴里扒,两大盆的肉和汤,没多久就见了底,村里从老到小都挺着肚皮,哼哼唧唧一脸满足。

    药效起的很快,虽然一些药店为了多挣钱,把过期甚至无效的药材也塞了进来,但这么多家药店的这么多成品,有效的还是占了一大部分,所以村里很快就分成了两派。

    以女子组为代表的,横七竖八用脑袋亲吻大地的睡眠派。

    以男子组为代表的,争先恐后撒腿狂奔寻找茅厕的泄洪派。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哆嗦着用手指向李娘子,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刀剑,估计李娘子早就被削成三千八百片了。

    “毒妇,毒妇啊……”

    一个族老不甘的看向李娘子,声音已经很微弱了,意识也在药效的作用下开始逐渐消散,却还是挣扎着想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邓家娶……”

    “砰!”

    意志力终究敌不过外力,族老的脑袋重重的磕到了桌子上,有殷红的痕迹蔓延开来,李娘子只是冷淡的瞥了一眼,就进屋翻找麻绳了。

    这老头说话倒是一套一套,可跟儿媳扒灰 ,给儿子戴绿帽的时候却是硬气的很,昭昭都跟她说了,儿媳的三个娃没一个是儿子的种。

    女子跟男子在第一次生期后,体力等方面的差距便会越拉越大,除了极少数天赋卓绝的,还有长期坚持高强度锻炼的女子,在正常情况下,女子很难用武力对男子进行压制。

    李娘子知道这一点,也并不打算以己之短攻他之长。

    “你怎么知道烧肉会被男人吃啊?”

    昭昭有些好奇的在地上写字。

    “因为他们要下地。”

    李娘子简单的回答道,其实这并不是准确答案,因为在村子里,男女都要下地劳作。

    男人能吃肉,女人喝肉汤的真正原因是,男子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命根子。

    李娘子有时候觉得这个世道真的可笑,不过是上半身肉和下半身肉的区别,就造成了截然不同的地位,是什么让这些人觉得,不管女子进家门的时候有多不情愿,只要生了孩子,只要有了儿子,心就会定下来?

    “昭昭,我教你一句话。”

    李娘子想摸摸小花粟鼠的头顶,看到自己的手指后又缩了回去,她曾经也是那何不食肉糜的千金小姐,现在却比那寻常老妪还要沧桑。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

    在她还养着昭昭的时候,这些粗话是从不会说的,但生活就是这么恶毒,它将你身上的优雅连着矫情一起洗去,留下的人是过去的只无论如何都认不出的模样。

    “昭昭在。”

    手上突然传来动物毛发的光滑触感,李娘子低头才发现,是昭昭努力的把脑袋伸了过来,不管小女郎变成了什么样子,始终都是她的小主人。

    “嗯,昭昭在。”

    李娘子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利落的用麻绳把这些人捆起来,这村里的人从出生就带着罪孽,真正干净的人除了她都死光了。

    若不是昭昭找过来,李娘子还真不知道,她那个喝酒赌钱还打人的丈夫,居然是村里第二干净的人,老实挣钱存彩礼,手上没有带人命,这明明是娶妻最基本的要求,在这里却成了异类。

    那些壮年男子想要挣扎逃跑,甚至对李娘子动手,但他们大口吃肉的太痛快,刚出茅房又转身进去,几次下来差点脚一滑栽到粪坑里,最后几乎是爬出来的,被李娘子轻易捆成了粽子。

    其中邓大伯最为惨烈,因为走路都费劲,所以在其他人可能冲厕所狂奔的时候,他成功把自己活成了原地喷射战士。

    李娘子的审判方法其实非常简单粗暴,手上有人命的,那就用自己的命来赔偿;对娘子们用强的,那就没收作案工具,然后跟前者一样的下场;拐卖人口的,罪名同上……昭昭能闻到每个人血脉中的罪孽,李娘子并不担心自己会判断错误。

    这么一番判定下来,除了不会走路的婴孩,几乎没有能活下来的。

    “昭昭,你冷不冷?”

    李娘子笑眯眯的问道,她嫁过来其实还不到一年,邓家郎君把她娶进门,不过两月肚子便有了喜讯,于是她安心的在家做些家务,菜地喂喂鸡鸭,很少出去串门。

    等到肚子里的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邓家郎君染上了一身坏毛病,钱也不给了,她只能靠着原来的积蓄勉强支撑,再然后,就是夫死子亡。

    因为种种原因,她没有跟这边的人过多接触,原本还觉得有些遗憾,现在却只剩庆幸,阴差阳错的避过了不少祸事。

    “冷。”

    昭昭已经是只花粟鼠妖了,皮毛自带温度调节功能,但是小女郎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所以她只是可可爱爱的点点脑袋。

    “那待会儿点个火堆,我们暖暖身子。”

    点点昭昭的脑袋,李娘子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微笑,昭昭之前说的地方她都去了,看到了女婴的尸骨,还有那些支离破碎的绸带。

    昭昭没说话,只是蹭了蹭李娘子。

    她总是要陪着她的。

    那些健壮的汉子辛辛苦苦的上了山,被李娘子支使着去砍树拔草挖隔离带,为了婴儿的吃喝拉撒忙的焦头烂额,李娘子让他们暂时住在离村子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从白天忙到黑夜,连脚都来不及洗便倒头就睡,没多少人发现不对。

    有那么一两个怀疑的,也因为昭昭和李娘子轮流监督,根本没工夫打探村里发生了什么,被捉到几次扣了工钱后,就更没人对这边有什么好奇了。

    山林中多鬼魅,想要活命就得装成聋子哑巴,脚夫们上有老下有小,最是明白这一点。

    “你们先走,我随后便下山,工钱已经带回去了。”

    李娘子在他们准备好材料后,便毫不犹豫的开始赶人,脚夫们有几个还想说话,被有经验的迅速捂住了嘴巴,在昭昭赶出来几个试图藏起来的身影后,便再没有人敢留下。

    “一天之内到河州卫,工钱加十文,两天加五文,你们能挣多少钱,就看走的多快。”

    昭昭化形只能七天,在树杈上蹲了两天,来回一天,捆人一天,汉子们在这边待了一天,要是再耽搁下去,昭昭就没法赶回来看戏了。

    李娘子在计算了时间以后,果断提出了加钱模式,果然离开的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有那想要返回查看情况的,也被怕连坐的汉子给揪了回去。

    第七天,昭昭风尘仆仆的带着包裹回来,李娘子也把这些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差不多搬了出来,婴孩们被汉子们带了下去,就近找了村里人家暂时养着,大半的钱财被放到了县令桌上,带着一张写了罪状和婴孩地址的血书。

    见昭昭回来,李娘子高兴的点了一把火给自己的小花粟鼠取暖,这把火很大很大,整个村子都被染红了,一缕缕凡眼不可见的黑气慢慢在火中消失,昭昭看到有穿金戴银的小女郎跟李娘子行礼。

    李娘子并没有在这边停留太久,确定每个人都享受了烧烤的滋味后,就背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跟昭昭下了山,走的是另一条隐蔽小路,根本没跟衙役们碰上。

    从村里搜罗出来的铜钱布帛李娘子都放在村口的石碑旁边,昭昭说了,这些东西都不干净,拿了以后也没什么安宁日子,就李娘子的衣服鞋子都被昭昭强行换了套新的,生怕跟这个村子再扯上一点联系。

    李娘子吃着白面饼子,跟着昭昭走出了大山,又花些钱找了辆马车,载着她们去了河州卫定居,昭昭请了大夫给李娘子调养身体,自己干了采山货的挣钱行当,两人对外以婆孙相称,对内昭昭从来都只叫李娘子。

    一年多过去,在吃货昭昭的带领下,李娘子跟吹气一样胖了起来,配上半白不黑的头发,俨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昭昭从来没提婚事,李娘子也从来不问。

    ***

    昭昭的裙子都是宽松的类型,因为常年采山货,跑起来的时候也多了一丝轻灵之气,布料微微飘起又落下,也不知吹乱了几位少年郎的心。

    当然,在有规矩的娘子们的眼中,昭昭这种跑法是极不稳重的,不适合长媳的位置,不过昭昭也不在意这些,她来这个世上是为了给李娘子养老的,根本没有嫁人的心思。

    再说了,她是只小花粟鼠呀。

    “大碗的鲜虾面,加一份豆芽,五文钱的猪耳朵,只切不拌。”

    鲜虾面是叶娘子开发的新品种,具体做法是把小鱼虾晒干,细细磨成粉以后过筛,然后跟面粉揉到一起,达到吃鱼不见鱼的效果,很受一些家境不错的郎君娘子的喜爱。

    小花粟鼠也好这一口,她吃鱼的时候总是会被卡嗓子,鱼虾面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别说什么花粟鼠不能吃这些,旁边那根竹子精都在吃猪蹄面呢,卤成深色的猪蹄被一整只放到面上,用筷子颤巍巍的夹起来,碗里汤的高度都肉眼可见的下降了一些。

    也不知这老天爷对人类有何等的偏爱,但凡能化人形的,第一个变化的就是唇舌肠胃。

    小花粟鼠杂七杂八的想着事情,就看到徐家郎君肩膀上顶着只穿着小斗篷,只露出一张心型脸的小猴逛街,小猴被骗着啃了一口酸溜溜的山楂,气呼呼的用小爪子按了按小郎君的脸。

    第47章 猴儿的名字

    猴儿的恢复比想象中要快,孙娘子接收了姬大夫的上药工作,小猴身上的伤口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还不到一旬的功夫,就能满院子到处蹦跶,除了身上毛有一块没一块的有些影响院容,以及让孙娘子觉得它像个跳蚤一样精力十足外,看上去完全就是只正常动物幼崽。

    明明只是养伤在屋子里憋了几天,瞅着跟几百年没动过一样。

    孙娘子瞅了眼刚刚还在墙上,现在已经在柴火堆旁边闹腾的猴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希望徐小郎君是个经得起折腾的才好。

    “咳咳,该上课了。”

    眼见出来放风的小猴越发的人来疯,那没洗的爪子就想往面粉堆里抓,孙娘子咳嗽了两声,决定把今天的上课时间提前。

    今天秦娘子可是说了,这面粉是用来摊鸡蛋煎饼的,磨筛几道的细面粉揉成团,摊成饼子往油锅里一放,再打上一个鸡蛋,抹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酱,再撒些秘制的调料粉,那滋味……

    孙娘子吞了吞口水,决定把食物的重要性好好跟小猴儿科普一下,聪明的宠物能跟一岁多的娃娃差不多,大户人家三岁诵诗书,她对猴儿的期待没那么高,但简单些的人言还是得听懂的,至少不能糟蹋了粮食。

    徐墨阳起床的时候,已经快要日上中天,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徐墨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上高中的时候两点睡六点起是常事,也从来没这么困过,可来了这个时代以后,他总是能睡个昏天黑地的。

    要不是徐墨阳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都觉得可能真的应了那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积攒下来的疲惫昏天黑地的爆发,弄得他沾枕头就醒不过来。

    “今天吃什么?”

    洗漱完毕,徐墨阳顺手接过冲着他扑过来的小猴,用手指揉揉猴脑袋,压抑住打哈欠的想法,半闭着眼睛看向秦娘子。

    没办法,他还是有点困。

    “待会儿吃中饭了,先喝碗粥垫垫,要是不够还有发糕。”

    粥是早上就用白花花的大米慢慢熬出来的,秦娘子利索的剥了一个熟鸡蛋,蛋黄撇到猴儿的碟子里给他加餐,蛋白被切了几下放到粥里,又端了一碗肉末拌咸菜放到旁边,给徐墨阳配粥喝。

    这是徐墨阳来这边以后常吃的餐点,但在现代上高中以后,就已经许久没有尝过,一碗浓稠的白粥配上爷爷奶奶专门买回来的小磨香油,觉得淡了还可以加两口当时味道还不错的涪陵榨菜,就是上学前的早餐。

    当然了,金黄酥脆的油条也是主旋律,刚炸出来的油条酥酥脆脆,咬一口只觉得喷香,带着啵啰波啰的响声,没有半点油腻的感觉,一根油条下肚,整个人的精神都打起来了,就是卖油条的地方离爷爷奶奶家有些远,所以吃的次数不算很多。

    “不能贪吃。”

    小猴吃的比徐墨阳快多了,许是之前饿的狠了,来了徐墨阳这里天天都是给多少东西吃多少,徐家倒是不缺一只猴儿的饭食,但把自己撑到吐就有些过分了。

    徐墨阳以前见到过强制性减肥,然后患上暴食症的室友,一餐能吃三盒米饭,十对炸鸡翅,两碗重庆小面,一斤麻辣香锅,还有三瓶水,真的就是吃完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偏偏下一餐还是可劲儿的往肚子里塞。

    有一次徐墨阳回去的比较早,就看到室友捂着嘴往卫生间跑,出来以后面色惨白,却还是硬生生的吃了三个大鸭腿,真的就是拿命扛。

    “我摸摸……已经饱了,待会儿再吃。”

    童年的印记有时候会伴随人的一生,猴儿对饥饿的恐惧也被烙在了骨子里,但这并不是吃不饱还要硬塞的由,可跟一只小动物显然是没办法直接沟通的,所以徐墨阳只能找人帮忙。

    于是小猴儿还没快乐几天,一直吃的美好时光就没了。

    一天只能正常吃三餐,顶多加点不占肚子的上午茶下午茶夜宵,还有徐墨阳起床以后不太想吃的边角料,比如鸡蛋的蛋黄,小猴儿哼哼唧唧的委屈抗议,可惜为了它的安全,谁都不敢心软。

    “想吃也行,绕着院子跑三圈,就再吃一个蛋黄。”

    徐墨阳指了指院墙,猴儿没有减肥的烦恼,限制饮食完全是为了健康,想要多吃点总得把肚子里的消化掉才行,孙娘子以丰富的经验给猴儿设定了标准运动量,要是猴儿真的老老实实的跑完了,还能给它喂两口豆花。

    “嘤……”

    猴儿哼唧一声,企图用大眼睛萌混过关,但在确定徐墨阳不会心软后,还是不甘不愿的哼唧了一声,绕着院子开始蹦跶,时不时攀下院墙追追蝴蝶,似乎总有新鲜东西能吸引它的注意力,徐墨阳也解,他以前要开始学习的时候,一根笔都能玩上半天。

    院子不大,但也算不上小,等猴儿跑完后,四个爪爪连带着身上的毛发都沾上了不少灰尘,徐墨阳自以为院子还算干净,但看着小猴的黑黑爪,还是难免有些糟心。

    “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吃饭。”

    徐墨阳本来是想自己帮它洗的,奈何被秦娘子拼了命的拦下来,半个时辰前才换的干净衣物,可不能就这么糟蹋了。

    最后两个各退一步,秦娘子看着孙娘子洗猴,回头打猴儿的事情交给她,徐墨阳再给多发一份工钱,皆大欢喜。

    洗猴是一项有些艰巨的任务,小猴虽然很乖,但依旧有着怕水的天性,来自生物的本能告诉它,在这个季节接触大量的水源相当于死亡,着凉,发烧,皮毛不干,体力下降……这对没有医生的野生动物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再加些炭火,暖和些。”

    徐墨阳看着小猴微微发抖的样子皱了眉,洗澡水都是烧好了端到房间的,但没有火炕和暖气的冬天还是太冷了些,最后还是孙娘子想了个办法,找了块布出来,跟搭寝室床帘一样,围着猴儿和秦娘子做了个简单的无顶蒙古包,虽然里面水雾重了些,却也比冻着要强。

    提前化开的浓稠肥皂水涂到猴脑袋上,徐墨阳找了几根柴火,孙娘子伴着给布料搭了个简单的支架,也进去帮忙,动物的眼睛和耳朵都受不得刺激,小猴虽然剪了指甲,但要是有什么应激反应也挺麻烦。

    “乖,马上就好了……”

    后脑勺和脖子上搓起细小的泡沫,猴儿被捂住了眼睛和耳朵,乖乖坐在澡盆里一动不动,只是微微颤抖的小身体暴露了它的恐惧,孙娘子心疼的哄了又哄,最后还是让徐墨阳隔着帘子伸了只手进去,让小猴儿握住才好了些。

    “你就惦记着小郎君。”

    孙娘子有些酸,供应吃喝的是秦娘子,教导知识的是自己,可猴儿还是整天惦记着睡不醒的徐家郎君,虽然这里面有她的刻意教导,但她还是有些吃味。

    猴儿的脑袋被洗干净了,用徐墨阳供应的毛巾揉搓一下去掉水分,小猴儿顶着一头狂野的发型,似乎也没有那么怕了,水雾缭绕的环境有些新奇,要不是被秦娘子和徐家郎君握着爪爪,估计它还想试着抓一下。

    “吱。”

    听到孙娘子的抱怨,猴儿响亮的应了一声,估计也没听懂孙娘子在说什么,只是对徐墨阳的名字下意识的有反应。

    “顽皮鬼……”

    徐墨阳在外面小声嘀咕着,在猴儿第一次洗澡的时候,徐墨阳忍痛贡献出了最后一点兑水的沐浴露,他自己都没舍得用,准备等到过新年的时候来个仪式感的,可小猴倒好,洗完澡毛一干立马开始搞小动作,到了晚上澡就白洗了。

    天知道他看到建模崩成土黄色还带黑点的猴子有多崩溃,他的猴子呢,费劲巴拉几个人联手洗的毛发金黄香喷喷的小猴呢?面前这个粘尘染土的是谁?!

    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去洗了澡,不然晚上猴儿都不许去他房间睡觉。

    之前几次洗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样,温度都还算高,房门一关炭火一点加上一盆子热水,便能把小猴儿洗的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偏今天却是格外的冷。

    “先捂着,待会儿换些干布,等毛都干了再出来,不然容易得病。”

    洗的干干净净的猴儿被毛巾包了个严严实实,孙娘子跟抱婴儿一样抱出来,找到了床头柜边的猴窝后,捏着毛巾的一个角轻轻一拉,猴儿就叽里咕噜的从毛巾卷卷里滚了出来,又被孙娘子用窝里的小被子裹了个严实。

    “带毛洗澡的就是麻烦。”

    徐墨阳感叹了一句,知道孙娘子是为了猴儿好,用手轻轻按住想要挣扎的猴儿,让它毛上的水分尽快被布吸干,小猴倒也格外乖巧,水润的眼睛一直看着徐墨阳,是分明的依赖和喜爱。

    笨手笨脚的换了几遍吸水的布,猴儿的毛发总算干的差不多了,徐墨阳点点小猴的脑袋,控制着自己想要掐人脸蛋的动作,据说人类幼崽被掐多了脸长大容易流口水,不知道猴儿会不会也这样,为了防止自己随时准备口水兜的日常,徐墨阳决定克制自己。

    “你也该有个名字了,总是小猴小猴的叫着也不好。”

    看着乖巧巧的小猴,徐墨阳眼睛一亮。

    “大圣,小圣,灵明……大名从这边抓。”

    “圆圆,土豆,清风,明月,星星……小名从这边。”

    捏了一堆的小小纸团到小猴的两边,徐墨阳笑的有点坏。

    “决定你命运的时刻到了!”

    第48章 小猴叫大圣

    小猴的名字定了下来,大名出于对原本世界偶像的怀念,也出于刚好被抓中的巧合,真的叫了大圣,跟那个大闹天宫肆意张扬的石猴同名。

    小名也算个巧合,抓了叠字星星,徐墨阳以前听过一个说法,星星都是陨石的碎片,女娲的补天石和陨石都是石,陨石的碎片跟补天石的碎片也差不了多少,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大圣的碎片,他养着星星,相当于养了一只大圣的分身。

    “你是不是跟美猴王有关系?怎么这么巧?”

    徐墨阳看到这个抓阄的结果以后,开玩笑的问小猴,大名就算了,小名只有一个是跟灵明石猴有缘分的,这都能被抓到,是不是有人给小猴开后门?

    “吱。”

    小猴当然是听不懂的,徐墨阳也没在意,这些话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就像看到黑猫有动漫迷会上去叫一声罗小黑一样。

    ***

    “星星乖,你现在身上的毛不够保暖,不穿衣服容易生病。”

    徐墨阳看着一脸警惕的瞪着他的小猴有些无奈,姬大夫会摸骨,孙娘子见识多,两人都说猴儿还不到一岁,小时候又没有好好养着,在院子里走走跳跳活动量大也就算了,到外面受了太多冷风,不注意保暖很容易受风寒。

    “穿了以后,给你吃一口蜂蜜?”

    见猴儿没有屈服的打算,徐墨阳只能开始利诱,猴儿以前的日子可能过的相当不怎么样,对各种甜味的东西有着迷之热爱,而且似乎完全没有耐甜度,干喝蜂蜜都是一脸的享受,看的徐墨阳还没吃就觉得齁。

    可惜在吃过头的那一次以后,孙娘子就下了限制令,一怕猴儿坏牙,二怕还在长身体的猴儿吃成虚胖,以后经常生病,所以现在蜂蜜对小猴的诱惑力还是蛮大的。

    “别想着讨价还价啊,再说我们今天就不出去了。”

    看小猴有得寸进尺的意思,徐墨阳当场来了个翻脸,人家孙娘子都说了,只要星星能平安过年到开春,以后就不用太忌口,只要没胖到变形走样,就可以随便吃。

    可能是在这边过的挺开心,孙娘子也顺便跟他科普了一下猴类知识,包括但不限于母猴在三岁的时候可以生崽子,而公猴要到四五岁才能繁衍后代,当时徐墨阳听得耳朵泛红,好在孙娘子也就是一笔带过,重点说的还是星星这个特殊案例。

    “吱。”

    小猴星星见好就收,果断蹭蹭徐墨阳的脸,它家的两脚兽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懒了,一天到晚都睡不够,也不怎么带它出去玩。

    “我都没穿上这么好的衣服呢,也就是有你这么个祖宗。”

    看着星星不情不愿的样子,徐墨阳忍耐住翻白眼的冲动,主要是猴儿也看不懂。

    这方面徐墨阳还真的没说谎,小猴的衣服做成了类似斗篷的样式,用跟他里衣相同材质的布料细细缝了三层,里面夹着的都是上好的羊绒,徐墨阳本来是打算存着找人纺线做手套的,结果先来了个身娇体弱还没半点自知之明的小猴。

    “走啦。”

    徐墨阳招呼一声,小猴往他的手上一蹦,被稳稳接住肩膀上一放,一人一猴便准备出门,秦娘子递过来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全是铜钱。

    “拿着吃。”

    手上被塞了一样东西,徐墨阳低头一看,是只有两颗山楂的糖葫芦,糖衣有点厚,应该是秦娘子不成品中的成品。

    街道上的人明显比之前要更多一些,徐墨阳觉得应该是要过年的缘故,星星坐在徐墨阳的肩膀上,好奇的东张西望,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徐家摊子边。

    “最后一口,你要吃吗?”

    两个山楂本来也没多少分量,能剩下这半个还是因为整个糖衣都跟着另外半个山楂进了嘴巴,对上眼馋的小猴,徐墨阳突然起了恶趣味。

    被酸到的星星,会不会委屈的哭出来?

    现在的徐家摊子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简陋,张牙舞爪的占据了小半条街道,草棚也搭到了好几条巷子的深处,时不时就有人推着车挑着担拉走一桶又一桶的汤水,其中不乏一些做郎君打扮的女子,满头大汗不施脂粉,眼中却有光。

    “小份的细面,加豆芽和卤肉。”

    徐墨阳有些生涩的开口,他的语言水平到现在也只是可以简单交流的程度,但做了位置又不买东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什么?”

    卖东西的娘子没太听懂,徐墨阳现在的水平换算一下,就是散装的中式英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说You滴答滴答me,I哗啦哗啦You的那种,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卤肉怎么说来着?”

    人越急的时候记忆力越差,原本还有些印象的词汇现在全都忘了个干净,徐墨阳下意识的用上了普通话,然后就对上了卖货娘子茫然的眼神。

    “小郎君说他要一份最细的面,小份,加豆芽和卤肉。”

    昭昭憋着笑帮忙翻译,小花粟鼠是个走南闯北的有见识鼠,徐墨阳这种程度对她来说只是毛毛雨,最困难的时候,她甚至跟阿巴阿巴的野人友好交流呢。

    “……是这样的吧?”

    昭昭冲着徐墨阳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用的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是的,多谢女郎。”

    徐墨阳冲着昭昭点点头,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

    即使面前的姑娘眼睛圆圆,脸蛋圆圆,看上去就是一副很好rua的样子,但这不是可以用猫粮猫罐头交易的狸奴,哪怕长得再像小动物也不能越线。

    “你是徐家郎君吧?”

    徐墨阳有心保持距离,小女郎却大胆的冲他搭话,他只能含含糊糊的应着,有些无助的把眼神往其他座位飘,希望能找到一个和这边有距离的空座位,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突然暴躁起来的星星。

    星星好像跟这个小女郎颇为不对付,一直做出威胁的动作,虽然可爱大于凶狠,可要是真的伤了人,徐墨阳一个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可保不下它。

    “……细面的味道不错……”

    徐墨阳落座以后,昭昭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气味,似乎是海风和露水,以及更多东西的混合,小花粟鼠说不出具体的感受,只觉得神清气爽,连体内灵气流转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总而言之,徐墨阳身上带着一股让鼠喜欢的气味,让小花粟鼠不知不觉就越靠越近,至于徐家郎君肩膀上那只张牙舞爪的猴子?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罢了,根本没什么威胁。

    “鲜虾面来啦。”

    一道童音打破了这边越发诡异的氛围,徐墨阳猛的松了口气,把凳子尽量拉远,决定等星星吃完就赶紧走人,这边的生意实在是有些好,附近的座位刚空就被人占了。

    明明他只是比较吸引毛茸茸和人类幼崽的体质,过了八岁的小孩子都不算在内,小女郎就算长得再可爱,至少也十多岁了啊。

    “%……&*皇帝¥%……&李世民%¥#%)…”

    小女郎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却不是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甚至吃面的间隙还有空跟徐墨阳说八卦,大部分都是家长里短,偶尔掺着几条不知真假的其他城市的消息,徐墨阳大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后就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关键词。

    李世民?!

    是他听错了,还是小女郎说错了?!!

    徐墨阳的脑子乱糟糟的,在小女郎吃完面要走的时候,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等等……”

    见小女郎有些疑惑的回头,徐墨阳让星星先专心吃面,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刚刚说……李世民?”

    智告诉他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一个河州卫女郎不可能知道深宫大院的那些事情,但直觉大声的叫嚣着这个消息很重要,这个女郎更重要。

    “你说这个啊。”

    昭昭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走南闯北的时候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个就是蒲公英精,每天固定放一批种子出去打听八卦,然后跟好朋友分享,这里跟长安相隔甚远,新皇登基的事情没这么快传过来,但对于妖精来说,距离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我悄悄跟你说,你要保密哦。”

    昭昭很喜欢这个人类,也不介意多分享一些信息,反正也不是什么私密事情。

    “好。”

    徐墨阳识趣的压低声音,小女郎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身。

    “今年李世民登基啦,从秦王变成了新皇帝,过新年可能就要改元贞观啦。”

    说完,昭昭狠狠吸了两口徐墨阳的气息,才飞快的跑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徐小郎君。

    “吱吱!”

    星星吃完面,见徐墨阳没有帮着擦嘴的意思,有些不满的抗议两声,便自力更生了。

    “吃饱了?那我们回家。”

    徐墨阳回了神,恍恍惚惚的带着星星回家,小猴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知道徐墨阳现在不太对劲,也没有闹腾着继续外出,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徐墨阳肩膀上当个挂件。

    “我有些事情,你们照顾一下星星。”

    简单的嘱咐了一句,徐墨阳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秦娘子和孙娘子面面相觑,最后又把视线投向了想要逃跑的小猴。

    “既然提前回来了,就开始上课吧。”

    徐墨阳在房间里冲着写满字迹的白纸发呆,纸上的字迹虽然不甚好看,还有不少涂改,但内容却是触目惊心。

    【贞观二年春,大旱;夏大旱;秋蝗虫(可能有霜)】

    【后一年,蝗灾。】

    【再后一年,蝗。】

    【再再后一年,蝗。】

    “我到底穿越到了什么年代啊!”

    徐墨阳有些抓狂的哀嚎,只觉得未来一片昏暗。

    第49章 准备跑路

    徐墨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拿着秃头毛笔继续做算术题。

    在现代,一个普通人一天的食量大概在一斤半和两斤半之间,但在这个时代,人的肚子里都没有油水,一餐吃上一斤干饭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徐墨阳这边是一日三餐,三人加一猴,四舍五入一天十斤粮食不算过分。

    粗粮的饱腹感比细粮的强,徐墨阳这边的条件好,瓜果蔬菜和各种肉类也不怎么缺,所以更具体的数据还是要找秦娘子,她跟叶娘子刚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瘦,放开吃东西的时候食量却一个比一个大,徐墨阳琢磨着应该是身体在自发填补亏空。

    “一斤稻谷六两米,一斤小麦八两面,长安差不多是现代的陕西,在黑河——腾冲降水线的上方,根据南稻北麦的格局,以面食为主。”

    徐墨阳努力回忆着所剩无几的地知识,靠着手感画出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又大概划分了各个省份,写上了简称。

    当年他确定自己要考文科以后,就坚持每天画一遍中国地图,包括省份形状,还有大概的经纬度线,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现在复刻的难度也不算太大。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想到当年政史地老师的苦口婆心,徐墨阳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四年必然有一个闰年,所以共有1461天,四舍五入需要一万五千斤粮食,换算成小麦大概是一万九千斤,现在的粮食亩产大概是一两百斤,按照一亩地一百斤来算,大概是两百亩地不交税的全部收成。”

    徐墨阳越算眉头皱的越紧,这个时代可不是取消农业税的现代,一亩地的开荒需要一家人准备整整三年,再加上各种苛捐杂税,根本没有藏富于民的说法。

    “还是要跟大家族打交道啊。”

    徐墨阳不太喜欢跟高门大户建立关系,尽管对方从指头缝里漏出一些东西,就够他们舒服的生活许久,但这种人家规矩太重心机太深,有些还讲究个报仇十年不晚,一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可能在某一天自己就悄悄消失了。

    他本来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适应不了豪门生活,长到二十多岁工作好几年,还是喜欢去夜宵摊子上点蒙古爷爷的羊肉串,来一盆麻辣鲜香的小龙虾,早上赶不及的时候是个手抓饼,煎饼果子多加两个蛋就能心情好上一整天。

    “先看看什么时候动身比较划算吧。”

    徐墨阳暂时不去想这个让人有些头疼的问题,开始盘点起自己的身家,叶娘子现在每天的利润在一个幅度内相对稳定的波动,他们越早到达长安就有越多的准备时间,徐墨阳现在要做的,就是做一道复杂些的计算题。

    写写画画算算,时不时在旁边记些秦娘子她们看不懂的符号,徐墨阳从白天算到了黄昏,才把大部分数字问题搞定,包括但不限于路上的时间和开销,秦娘子等人的情绪指数和生病概率,到长安以后扎根的甲乙丙方案……

    “今天杀了多少只鸡啊?”

    徐墨阳看着面前的一盘红烧翅中,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来,自觉盛了一碗白粥回来,快狠准的冲着鸡翅中下筷,秦娘子和孙娘子自觉避过这盘菜,默默吃旁边的羊肉和猪肉。

    “今天有个富贵人家的老夫人过生日,提前三天就来我们这边定了二十二只卤鸡,人家财大气粗,头爪翅膀一概不要,都当了下水给我们处了。”

    秦娘子也是一脸的笑意,徐家郎君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对这些肉少难啃的地方感兴趣,像是寻常人喜欢吃的腿,还有鸡胸肉,反倒不怎么愿意碰。

    这鸡翅做起来倒也不麻烦,新鲜鸡翅改刀下了冷水焯一回,用料酒调料略微腌制,往锅里倒了油,放下去慢慢的煎到两边焦黄,加些水进去慢慢的烧着,再放个葱姜蒜包进去去腥,加大酱着色,盐增味蜜加甜,小火收汁出锅完成。

    “明早还能做上一次,刚好熬猪油了,我做个油炸的出来。”

    小郎君之前说想吃油炸,她可都记在心里呢。

    “多裹几层生粉,一定要炸透。”

    之前徐墨阳就用蚕豆做了生粉,废了不少时间力气,成品现在还有不少,想到金黄酥脆的鸡翅徐墨阳就有些馋,跟外面用面包糠的不一样,母亲做炸鸡腿的时候总是喜欢用生粉,厚厚的裹上几层,酥脆的外壳吃起来不腻人,里面也不会直接滴油出来。

    “成,到时候我慢慢炸便是。”

    秦娘子瞥了眼啃鸡翅啃得头都不抬的小猴,瞅着那双小爪子的架势就知道回头又要帮它洗澡,毫不犹豫的把两个翅中降到了一个。

    二十二个翅膀,小猴吃两个,徐墨阳吃二十个,很公平。

    孙娘子在旁边默默吞口水,决定明天一定要早点赶过来,就算吃不上秦娘子专门给徐墨阳留的油渣,总能混上点小零嘴。

    吃完饭以后,徐墨阳又陪着星星玩了一会儿不倒翁游戏,星星当不倒翁的那种,本来还想等叶娘子回来赶紧把事情说了,结果困得实在熬不住,又看到执意要陪他的星星在手上睡得呼呼香,还是投降回房睡觉,只是让秦娘子跟叶娘子说,明天空些时间出来。

    第二天徐墨阳照样睡到了日上三竿。

    懒洋洋的爬起来洗漱的时候,徐墨阳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树懒血脉,秦娘子在听到徐墨阳起床后,便开始热锅烧油,等徐墨阳跟星星玩了一会儿,便把金黄的翅中端上了桌,还贴心的配上了薄荷水防止腻味。

    炸过鸡翅的油被倒出来大部分,剩下的被加了辣子油炒油渣,配着不算太烫的米饭,徐墨阳差点就迷失在美食的海洋中,完全忘记了启程去长安的事情。

    好在秦娘子是个靠谱的,确定徐墨阳暂时吃不完东西以后,把身上的围裙一脱就去找叶娘子了,等到徐墨阳吃的差不多了,秦娘子也把叶娘子给带了回来,只是好几次两人擦肩而过,秦娘子多走了不少路,累得发梢滴水。

    “孙娘子,你家的猫儿是不是在叫?”

    徐墨阳没急着说事,先把目光转向了吃瓜的孙老师。

    “对,我家那只乌云踏雪到阉的时候了。”

    孙娘子跟徐墨阳对视一眼,十分配合的开口,她也不算说谎,那只小猫崽子是个不安分的,要是不乘着这几天来个去掉烦恼球,回头非得带一串大肚子的狸奴回来不可。

    她可养不起这么多!

    “那个,我下午就不过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孙娘子真的是心头滴血,她平生除了养宠,最爱的一件事就是吃,本以为自己的日子过的也不算差,来了徐家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中饭晚饭下午茶,她错过一顿都要心头滴血,偏偏这次主动少了三顿,还不能有意见。

    “狸奴的确娇贵,你在家多陪陪它,明日再来便是,今天的工钱就当给狸奴庆贺。”

    徐墨阳的回答断了孙娘子的最后一丝希望,她可以不要工钱的,让她正常吃饭行不行?实在为难的话,打包带走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心里不断碎碎念,孙娘子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倒不是怕丢脸,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除了胆大心细,靠的就是一个不要脸,她是怕秦娘子被她的不要脸给吓到,回头吃食里面多一勺盐,或者少一点材料。

    一顿饱和顿顿饱,孙娘子还是分的清的。

    “院门关紧,确定没有偷听的。”

    看着孙娘子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拐角,徐墨阳一脸严肃的说道,孙娘子和叶娘子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点头照办。

    “你手下的娘子们把泡菜手艺学会,还需要多久?”

    徐墨阳看向叶娘子,叶娘子有些吃惊,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低头琢磨了一会儿。

    “至少这个数。”

    叶娘子算出来的数是极限压缩的,比徐墨阳预料的要少。

    “我们最晚二十九要动身,能不能找到大商队,花多少钱都没事。”

    大商队的安保力量和小商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徐墨阳不想赶路的时候还要自己下车杀狼,而且人多,他们路上的生意也好做些。

    “金家的商队二十七会经过这边,但要搭上他们,花销不小。”

    叶娘子皱着眉想了好半天,才挖出来一条有用的信息。

    “商队有多大?”

    若是十几二十人的小商队,徐墨阳宁可自己雇一批脚夫走。

    “五六百人总是有的。”

    在生意场上混了一段时间,叶娘子也学会了下意识的收集信息。

    “就他们了,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跟上,我们一路直接走长安,不停了。”

    徐墨阳果断做出了决定,河州卫离长安大概有三个月的路,旱灾最晚农历四五月,阳历六七月就会被发现,他们早一天到长安,就多得一天周转的时间。

    “秦娘子你准备好出行的东西,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叶娘子,我们必须跟上这只商队。”

    连着四年的旱灾蝗虫啊,想想徐墨阳都觉得胆寒。

    徐墨阳也没有把这个消息瞒着秦叶两人的意思,只是换了个更容易被人相信的说法,比如太上老君骑青牛入梦,让他早做准备,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极信鬼神,什么观庙洞坛都有人打扫祭拜,至少徐墨阳一说老君,两人立刻变了脸色,开始做起离开的准备。

    【太上老君,借你名号一用,万不得已,实在抱歉。】

    徐墨阳在心里疯狂给老君道歉,三十三重天上的兜率宫中,正在炼丹的老君打了个喷嚏,掐指一算,却是一片迷雾。

    第50章 感谢老君

    定下出发的时间,徐家几人便开始做起了准备,叶娘子本来还琢磨着过了年还能再经营一个月的摊子,正在跟负责场地费的小吏磨价钱,现在也不用看人太多脸色了,还有那越发张狂的卖豆腐人家,猪都没几天的活头了,豆渣自然也不需要了。

    还有那些干活的娘子,学着制作和推销泡菜也需要时间,左右都是结个善缘,叶娘子打算给她们一条龙全备齐了。

    桌椅之类的也要约定归还时间,那些喜欢吵闹的人家估计会有些不高兴,但使坏的心应该是没有的,这个回头要多琢磨两下,屠夫渔夫那边要提前说,尤其是屠夫那边,宰杀量都是提前几天定下的,最好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

    叶娘子越想越觉得头大,明明生意好像也没做多久,怎么要撒手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事呢?

    烦恼归烦恼,收尾的工作还是要干的,毕竟自己这些日子挣了多少铜钱她心中有数,多花些心思把事情处的妥妥当当,结个善缘也是好事。

    “骨头汤的生意没准能分出去……”

    叶娘子驾着驴车把泔水送到猪仔的院子,琢磨着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茶叶蛋和卤味都是靠方子吃饭的,但骨头汤只要有耐心和柴火,知道肉在炖煮前的一些小技巧,就能做出味道相差不大的成品。

    叶娘子越想越兴奋,这边的摊子已经成了人气聚集点,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客流量,只要好好筹谋一番,没准还能得一笔钱币。

    在叶娘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已经认得几十个字的秦娘子也没闲着,洗了碗筷便匆匆出了院门,三拐两拐,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象征性的敲敲门便走了进去。

    “三套大人的被子,布料要上等的,再做十六套成衣,十男六女,二十六之前交货。”

    秦娘子看着面前的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不过也就是四十多岁,但却已经是满面风霜头发花白,跟现代六十岁的差不多了。

    “要什么布料,先付定金。”

    妇人看了秦娘子一眼,语气中没有多少波动。

    “被子要这种的,成衣要这种和这种。”

    秦娘子提前准备好了布料碎片,她不认得这是什么料子,但面前的女子应该知道。

    这个地方是孙娘子推荐的,秦娘子之前许多年一直生活在山里,但孙娘子可是个老河州卫通了,别看这院子不起眼,甚至连个像样的铺面都没有,但这里面的女子可都至少有十几年的缝制经验,做出来的东西比布庄要便宜些许,还又快又好。

    “这两个不便宜,我们家底薄,要收七成的钱,还要有人作保。”

    娘子说家底薄的时候表现的十分坦然,她这边要养不少人,宁可少赚些,都要以稳为主,她这边大多做的都是口口相传的熟客生意,利润不高但也足够养活众人,但要是接了这个大生意客户又玩个消失,她这些年的积蓄便要折进去不少。

    “我是驯宠的孙娘子介绍来的,连做工带布料要多少铜钱?”

    过年的布庄生意极好,秦娘子这两天整个凉州城都跑遍了,最快也要二十九才能出成品,还是在加钱的情况下,来这边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看这架势,似乎有些希望。

    “至少要这个数。”

    周娘子问清楚衣物和被子的尺寸,噼里啪啦打了好一会儿算盘,伸出手指说道。

    “二十六之前能交货?”

    秦娘子有些不放心的再次确认,价钱算下来的确要比布庄的便宜,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不是价格。

    “能。”

    周娘子看出了秦娘子的怀疑,冲着旁边七八岁的小女郎招招手,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女郎点点头飞快的往后面跑,没一会儿便带着一大串的妇人回来。

    “手都伸出来。”

    周娘子开了口,虽然还有几个妇人脸上带着疑惑,却都听话的伸出了手。

    “你应该知道裁缝和绣娘的手是什么样子的。”

    周娘子把秦娘子带的更近了一些,让她细细瞧了个清楚。

    “这些都是在我这边干活的,二十六之前,能做完。”

    同样的话,在周娘子展现实力后说出来,给人的感官完全不同。

    “我二十六来取货。”

    秦娘子也没多说话,把铜钱放到桌上,跟周娘子签了契约便匆匆回了院子,跟孙娘子提了一嘴她是担保人的事情,省的回头缺人的时候发生尴尬。

    “我知道了。”

    孙娘子点点头表示没事,她跟秦娘子说周娘子的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有可以把她当担保人的暗示,现在只不过是挑明了。

    “中午我想吃春卷。”

    该提的要求是不能少的,不然秦娘子会不安。

    “行。”

    春卷做起来有些麻烦,但能用一道美食了结这件事情,还是划得来的,两人都没有明说,但自有一份默契。

    叶娘子负责生意场上的收尾,秦娘子管后勤采购,徐墨阳琢磨了一下,决定去给太上老君上柱香,虽然他不信鬼神,但借用了人家的名头,多少要有些表示。

    星星在家认真学习,徐墨阳问清了太上老君庙的路线,便带着铜钱出发了,河州卫这边最大的道观在城外的山上,但城内也有一个小分观,徐墨阳准备拜的就是城内的。

    说来也有些奇怪,河州卫的儒释道三家的距离都不超过二里,从平面上来看甚至可以连成三点一线,孔夫子旁边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身边是释迦牟尼。

    而当要举办什么大型活动还不小心撞了日期的话,经常能看到带着孩子拜孔圣人的父母稀里糊涂给佛祖塞了香油钱,准备抢头香的员外郎一脸懵逼的把拳头粗的香插到王母娘娘面前,站在自家道观门口迎客的小道士被脚不沾地的挤到孔子面前大眼瞪小眼。

    巧合的是,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次三家会撞上,不管是提前商量好日子,还是偷偷进行,似乎有种神奇的不可抗力让他们相遇,所以每次这种撞日事件发生后,凉州城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哪家的信徒走错的最多。

    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佛门的小沙弥隔着一段距离便迎上前揽客,硬生生从儒道两家抢肉吃,所以虽然道观在正中间的位置,但寺庙不管是规模还是佛像,看上去都要奢华的多。

    而今天,又是佛道两家撞上的活动日。

    徐墨阳是半个宅男,也听不太懂这边的话,所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很单纯的冲着道观的方向走,时不时低头瞧瞧手上握着的简易地图。

    然后就看到地上有一些凌乱的白纸,看地图看的昏昏沉沉的徐墨阳下意识的捡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瞧,好嘛,全都是冥币。

    不是现代那种花花绿绿的天地银行,而是那种年代电视剧中常有的,丧葬时候洒向天空的圆形方孔纸钱[1],它们很狡猾的一张张叠在一起,伪装成普通纸张的模样,只有捡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不对,然而为时已晚。

    “我没这么倒霉吧……”

    徐墨阳只恨自己见多识广,下意识的想到了买命钱的传说,他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思维,却想到了更多关于鬼神方面的知识,越是不想要想到什么,就越会想到什么,脑子就是这么一个不听话的东西。

    “先去道观拜拜再说。”

    徐墨阳在原地留下几枚真正的铜钱,把之前牢牢捏在手里,嘴上说着不信牛鬼蛇神,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种花人似乎有按需做事的特性,在经典案例眼皮跳中,左眼皮跳会觉得自己发财,右眼皮跳则会说自己不封建迷信,徐墨阳不相信买命钱,但碰上这种事情也难免心慌。

    “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徐墨阳闷头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明明秦娘子说这边一般不会有太多的人,可现在……看着自己几乎被挤到离地的脚尖,徐小郎君罕见的沉默了。

    这一刻,他想起了小时候被爷爷牵着手逛庙会;初中时候早高峰的公交车;高中暑假的上海外滩,以及大学时候福建室友半夜请神。

    多么熟悉的汹涌人潮!

    徐墨阳熟练的换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在护住重点部位的情况下开始随波逐流。

    真随波逐流。

    徐家郎君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脚不沾地的感觉了,猛然一回味还有些怀念,也不知道这些瘦巴巴的百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现在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多百来斤的大男人啊。

    “节日……”

    “碰上……”

    “又是佛家和道家……”

    徐墨阳收集着耳边零散的话语,好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大概情况,大概就是佛家和道家都在今天举行大型活动,他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心情复杂#

    “早知道今天就不出来了。”

    想想现在还在手上的纸钱,徐墨阳真心觉得倒霉,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好像他们就没买黄历。

    挤呀挤,飘啊飘,徐墨阳最后直接被挤进了寺庙的正店,他发誓自己真的有经过道观的大门,也非常努力的挣扎过,但好汉架不住三个帮,最后还是进了和尚的地盘。

    “连你也嘲笑我……”

    拿出手上的纸钱,发现恰好握住了四张纸钱,还巧妙的形成了两个方孔在上,一个方孔被遮掉上半部分的形状,类似◇ ▽ ◇这样。

    俗话说的好,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看着面前微笑着把自己引到功德箱面前的肌肉沙弥,徐墨阳勾起嘴角,从袋子里抓出一把铜钱往功德箱里放,顺便也把纸钱一起塞了进去。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拿得了买命钱呢,当然是佛祖才能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