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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厄运

    AI阿时关掉了设备,奚斐然从记忆存储器里回到了现实世界,一睁眼,发现床上的滕时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醒了。”奚斐然的喉咙有些发紧,看着滕时苍白美丽的脸,鼻子控制不住的涌上酸涩的感觉,有种想哭的冲动。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自己上一世用了一生的时间在黑暗中守护着滕时,又用整个世界换取了滕时一次重生的机会,只为了让他过得幸福。

    应该是做到了。

    滕时这一世过得很快乐,他的身边不再是一个人,他有兄弟、有挚友、还有自己。

    滕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叫他的名字:“奚斐然。”

    奚斐然紧紧反握住滕时的手,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血肉都和自己融合,然后他又缓缓放松了,带着无限温柔抚摸上滕时的脸:“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好几天了,祁南瑾给你用了药,效果出奇的好,你的肠胃的功能应该已经在恢复了。”

    他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告诉滕时上一世自己默默守护他了他一辈子的事情,现在却忽然释然了。

    滕时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会一直幸福,因为自己这一世也会一直守候在他身边。

    滕时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然后张开手:“让我抱一下。”

    奚斐然受宠若惊,赶紧弯腰靠近滕时,搂住他的后颈和腰,然后俯身轻轻贴在了他身上。

    “哥。”他叫了一声。

    男人的脊背宽阔又结实,明明应该很沉重,却出奇的柔软又温暖,像是某种温顺又忠诚的大型动物,又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小小的、总喜欢贴着他的白团子。

    滕时抚摸着奚斐然的后背轻声说:“我在未来见过你。”

    奚斐然的心口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在游艇上的时候,我看到你藏在黑暗里,”滕时看着他笑,眼角有眼泪落了下来,“你那天很帅。”

    那些藏在大脑深处的回忆,滕时也看到了,一寸都没有落下。

    “上辈子、这辈子,感谢你的陪伴。”滕时说。

    奚斐然擦去他的眼泪:“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我永远爱你。”

    *

    滕时一点点好了起来。

    祁南瑾给他每周用一次在AI帮助下优化过的“蘑菇神水”,每次用完滕时都会难受一阵,不过比起美人鱼试剂那种死去活来的痛,这种疼痛几乎完全可以忽略。

    更何况每次奚斐然都会守在他旁边端茶倒水加按摩,祁南瑾在另一边和他叽里呱啦聊家常,有的时候滕禹也会来看看他,滕时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感觉一次疗程和做一次SPA差不多,身心都被疗愈了。

    等到第三个月再做检查,他的肠胃居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水平,除了体质稍弱些,肠胃的疾病已经完全不会危及生命了,就连休斯顿都说这是奇迹。

    滕时甚至不敢相信:“我的身体……真的没事了?”

    祁南瑾哽咽地说:“真的,我把你治好了。”

    那一刻祁南瑾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所有人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了下去。

    祁某人还试图借着大哭的名义和滕时亲亲抱抱,被奚斐然及时识破挡了回去,于是祁南瑾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很快祁南瑾就顾不上哭了,因为各大顶尖的医疗企业、学界、媒体……已经要把他的门槛踩爆了,祁南瑾于是开始了每天焦头烂额地迎接各种人的应酬,变成了幸福又忙碌的陀螺。

    奚斐然和滕时现在是在正式谈恋爱了。

    以前滕时还觉得奚斐然是弟弟,和他谈恋爱有悖伦常,心上过不去,但自从知道了奚斐然上辈子做了什么,滕时已经完全看开了。

    一个人能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如果再不接受才是真正的心上过不去。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喜欢奚斐然。

    本来滕时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没什么欲望的人,喜欢奚斐然更多的是喜欢他这个人,但是最近滕时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的视线越来越多的在奚斐然的脸上和肌肉上停留,有的时候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工作,忽的侧头看到奚斐然在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做饭,竟然会移不开眼地看半天。

    曾经奚斐然十七八的时候,滕时有一段时期也经常会被他的肉-体不由自主地吸引,不过那时都被他生生压制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确认了关系,那种最原始的悸动似乎又回来了,而且比之前更强烈。

    夏天的燥热似乎带动着荷尔蒙分泌都旺盛了。

    奚斐然在家里最常穿的衣服是黑色的背心,他穿这身的时候特别有少年气,而且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一览无遗,滕时看着他当当当切菜,胸肌似乎在跟着剁菜的动作而微微抖动着,竟然忍不住微微红了耳朵。

    “检测到你的心跳加快了50%。”AI阿时在他耳朵里小声说,“呼吸频率快了60%。”

    滕时立刻垂下眼眸继续看书,淡淡说:“你看错了。”

    AI阿时偷笑:“你馋我爸的身子了。”

    滕时面不改色,划过虚拟显示屏上一页完全没看进去的文件,AI不费吹灰之力地识破了他的伪装,并检测到滕时的心跳又快了20%。

    “这是很正常的,我爸的外形条件在人类里面绝对算得上是前10%的水平,不只是妈妈你,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妈妈”这个称呼听起来还是很别扭,但是滕时这次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看文件的动作顿了一下,小声问:“很多人?”

    “对啊,我爸当初在J国的时候就帅得很出名,即便他一直隐藏身份,但是关于他的传言还是广为流传,说他是J国最帅科学家什么的。对了,曾经他们实验室里还有人偷怕过一张他模糊的侧脸照片传了出去,据说引发了整个J国gay圈的轰动,0们都说愿意花光积蓄和他睡一次,1们纷纷表示愿意为了他做0……”

    原来奚斐然这么受欢迎的吗?滕时一时有点恍惚。

    他从小看着奚斐然从小白团子长大,早就看习惯了,虽然一直觉得奚斐然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也从来没意识到奚斐然竟然好看到了人人都觊觎的地步。

    心里忽然就生出了那么点危机感,同时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滕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修长纤细,皮肤苍白如纸,看上去和二十多岁的时候差不多,但是毕竟他现在已经三十出头了。

    奚斐然比他小八岁。

    等到他四十岁的时候,奚斐然也才刚三十出头。

    上辈子的奚斐然没见过自己老的样子,如果随着岁月更替流转,真的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爱情的保质期真的还会延续吗。

    “看什么呢?”奚斐然端着盘子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滕时回过神放下手:“没什么……嗯,好香。”

    奚斐然做了几个小菜,西红柿炒鸡蛋、清炒白菜,再加上一个红烧带鱼,色香味俱全,这家伙的厨艺这么多年真是越来越好了。

    奚斐然蹲下来,抓住他的手翻看了一下:“手怎么了?”

    滕时试图抽回手:“只是发呆而已,吃饭吧。”

    奚斐然却不让他抽,继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滕时莫名其妙:“你又知道什么了?”

    “这里,缺个戒指。”奚斐然握住他的手,“哥,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滕时简直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地说:“又开始借题发挥了是吧。”

    “我说真的呢。”奚斐然靠近他坐下,“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咱们找个良辰吉日把事办了吧。”

    滕时站起来:“再等等吧,筷子呢,我去拿。”

    奚斐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他手劲儿大,滕时被他拽的跌回了沙发里,还没来得及再坐直,奚斐然已经俯身压了上来,双手撑在滕时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和我领证?”奚斐然眯起眼睛,他的眉眼本来就很深邃,这么看过来的时候滕时不用AI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瞬间飙升了,“你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滕时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在这种情形下,他竟然有些走神,注意力全在奚斐然的唇上。

    那唇的形状很好看,亲吻上去的时候触感很柔软,一旦触碰上,周围的温度会立刻升高,然后灵巧的舌尖会凶猛地撬开他的齿缝,疯狂地侵入进去……

    滕时的喉结上下涌动,声音发哑:“你还年轻。”

    只是四个字,奚斐然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原本就心思比平常人都多,尤其是有关滕时的事情上更是格外敏锐。

    “你觉得我之后会嫌弃你年纪大,会后悔?”奚斐然几乎气笑了,“上辈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还不够说明问题,滕时你真的是太气人了,非要让我把心剖给你看,你才……”

    滕时猛地揪住他的背心吻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一发不可收拾,奚斐然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一把搂住滕时的腰,把人直接悬空抱了起来。

    稀里哗啦!——

    餐桌上的桌布和鲜花被全部扫到了地上,滕时被仰面按倒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下一秒他的呼吸就凝固住了。

    “啊……”

    极致的愉悦钻入骨髓,滕时的喘-息逐渐变得破碎,他挣扎着想要抓住桌上的什么作为支撑。

    然而下一秒浪潮般的感觉席了卷上来。

    他猛地扬起脖颈,几乎发不出声音,手指徒劳地在光滑的大石桌面上抓挠,然后被奚斐然紧紧扣住。

    “你真的好美。”奚斐然亲吻着他被汗水浸湿的侧颜,“我喜欢你的一切。”

    滕时的桃花眼被泪水氤氲,微蹙着眉,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被蹂躏得喉咙里只能发出颤抖的呜咽,极力忍耐着抵抗着。

    那种脆弱的美感简直让人血脉膨胀,奚斐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满心满眼再无他物。

    “我只喜欢你,听明白了吗?不管你怎样,都只爱你。”

    狂风暴雨般的洗礼来了。

    滕时叫都叫不出来,那感觉太猛烈了,几乎要把他的智和灵魂都一起撞碎,他根本无力抵抗,在疯狂而极致的刺激中他甚至不受控制的抖起来,然后又听到奚斐然问他:“这样够说明问题了吗?”

    他的耳朵里轰鸣作响:“够……够了……”

    “还怀疑什么吗?”

    “不……唔呃!……”

    到最后滕时几乎晕厥了过去,奚斐然把他抱进浴室清干净,整个过程滕时连眼皮都睁不开,虚软地靠在奚斐然怀里。

    奚斐然把滕时放到床上,亲了亲他的脸。

    “别弄了,我真不行了。”滕时挣扎着摆头想要躲,试图把他的脸推开。

    奚斐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弄了,结束了。饿了吧?我去热一下饭。”

    滕时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抬起睫毛看了看他,又闭上了。

    奚斐然简直喜欢死他了,又亲了滕时的脸好几下,这才哼着小曲去热饭菜了。

    滕时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自己休养生息这几个月好像真的太放纵了,有点不务正业。

    不过好在公司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就算他不盯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被窝里有干燥的、太阳晒过的清香,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滕时发现自己真的从刚才的疯狂中汲取到了某种安慰的力量。

    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滕时轻轻扬了扬嘴角,那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绝对的放松和愉悦的状态。

    咔哒。

    似乎有微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但是滕时没有注意,他太累了也太放松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甚至闭上了眼睛开始小憩。

    而在他的正上方,那二十年前花了重金打造的美式吊灯,负责固定部分的螺丝似乎因为年久而微微松动了些许。

    奚斐然在外面的厨房忙碌着,隐约能听到哼的歌飘进来。

    咔……

    一点一点,吊灯松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直到一颗螺丝掉落了下来。

    啪。

    那几乎是无声的,因为螺丝先是掉落到了柔软的被子上,然后又滚落到了羊绒地毯上,甚至连AI都没注意到。

    “热好啦,”奚斐然端着热气腾腾的走进来,“起来吃点饭吧。”

    然而就在他踏进房间的一刹那,滕时头顶的吊灯骤然坠落,朝着下方安睡的人就砸了下来!

    奚斐然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点,时间在他的眼中仿佛瞬间拉长延伸,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重达几十公斤的金属吊灯在空中笔直下坠,造型设计上某处突出的尖锐棱刺直指滕时的心口!

    “滕时!!——”

    第212章 意外

    吊灯掉下来的千钧一发的瞬间,奚斐然猛地抱住滕时向旁边翻滚到了地上,背后哗啦一声巨响,尖锐的灯具擦着他的后腰砸在了床上。

    “没事吧!”奚斐然赶紧低头看向怀里。

    滕时被他紧紧护在胸口,除了由于突然的惊吓脸色有些发白之外,连处破皮都没有。

    “我没事。”

    奚斐然猛地松了口气,感觉刚才自己心脏都骤停了:“真是吓死我了。我早就说家里这些设备都旧了应该换了,灯光整体改造一下做成无主灯设计……”

    “奚斐然。”滕时忽然打断他,因为恐惧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奚斐然疑惑地低头,只见滕时抬起手,手心里全是血,却不是他的血。

    后腰上后知后觉的传来刺痛,奚斐然往背后一摸,摸到了满手滚烫的潮湿。

    *

    “好在没戳进深处,只是划破了皮肤,但还是要注意近些日子别有大运动。”家庭医生收拾好药箱,嘱咐奚斐然这几天不要碰水。

    奚斐然坐在滕时卧室外的沙发上,后腰被吊灯尖锐的棱角划了一道血口子,缝了好几针。

    他扭头看了看,对滕时开心地说:“快看,男人的勋章。”

    滕时打开门送走了家庭医生,回头看向他,只见那狰狞的疤看上去就像个蜈蚣趴在奚斐然后腰上,滕时的心脏也像是被划了一刀,疼得钻心。

    奚斐然赤-裸着上身,麻药劲过了,细密的疼痛爬了上来,不过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兴致冲冲地背过身去自豪地把伤疤展示给滕时看:“帅不帅?”

    年轻男人的心思一般人可能不懂,但奚斐然觉得能给滕时挡伤害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小时候滕时为了在车祸中保护他,腹部被捅伤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奚斐然这次受的伤虽然不能和那次比,但还是给了他莫大的鼓舞,觉得自己总算是在某些方面回报了滕时一些。

    滕时走过去,他的手指下意识伸过去想要触碰那狰狞的伤口,却在即将碰到一瞬间缩紧了手指。

    奚斐然背着身,还等着滕时的评价,下一秒却被滕时抱进了怀里。

    “傻不傻。”滕时按住他的后脑,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抓了抓。

    奚斐然在浓郁的奶糖香中愣住了,心里像是被特别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似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逞强炫耀的行径好像确实有点傻,那简直和往滕时心上捅刀子差不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滕时的肚子上,抱住了他的腰,轻轻蹭了蹭:“你没事就好。”

    “阿时。”滕时问AI,“检查出来灯掉落的原因了吗?”

    那灯虽然年久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震动能让它的螺丝变松,而且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他睡觉的时候掉了下来,如果不是奚斐然眼疾手快,那尖锐的刺恐怕会直接扎在他的致命处。

    这不得不让人有种阴谋论的怀疑。

    “就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楔子老化了,螺丝就松动掉下来了。”AI阿时借用家用机器人的身体飘了过来,它刚才已经把那掉落的灯扫描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纯属是意外。”

    奚斐然抬起头严肃道:“把家里所有的硬件设备都排查一下,有问题的都换掉。”

    AI阿时:“已经在查了。”

    “这几天你住我那吧。”奚斐然看向滕时,“等到这边都排查完了再回来。”

    他就差把尾巴摇起来眼巴巴地渴求他的同意了。

    滕时知道,在奚斐然心里,滕氏庄园的别墅虽然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家,却不是永远的归处。

    因为这里始终与滕仲云脱离不了关系,即便滕仲云已经不在这里住很久了,这里也依旧有他的影子。

    奚斐然总有一天会向滕仲云复仇,在那之前他要让自己从滕家脱离,打造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家。

    滕时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奚斐然说的想要结婚的话。

    以前他总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就算他也爱着奚斐然,他们也不可能会结婚,因为他觉得奚斐然总会腻的,他习惯了给对方留有余地,哪怕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他没想到上一世奚斐然会为了自己付出生命。

    那是世间任何情感都无法比拟的深沉和浓厚,是坚定一生的羁绊。

    那一刻滕时才意识到,奚斐然不会和他以外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不会。

    他们是上一世的注定,相伴一生是必然。

    “好啊,”滕时说,“今晚就过去吧。”

    奚斐然开心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惹得伤口都牵扯得直抽抽,呲牙咧嘴地想要捂住后腰却又不敢碰,僵直成了一个扭曲的姿态。

    滕时无奈的笑着扶住他,帮他披上了衣服。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奚斐然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滕时跟在他后面离开房间,在临出门走的前一刻,滕时的心里却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没来由地回头看向漆黑的卧室,只见掉落的灯散落还在床上,几个清洁AI正在黑暗中收拾。

    尖锐的灯具在月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给人一种古代刑具一般的错觉。

    滕时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好像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盘旋不散。

    自打他的身体被祁南瑾的“神水”治好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时隐时现,仿佛现在的快乐和无忧无虑只是泡沫幻影,随时可能会被戳破似的。

    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治好了,而产生的疑神疑鬼的惶恐吗?滕时不确定。

    “哥?”奚斐然在门口催他,“走着啊。”

    滕时回过神来,关上了房间的门:“来了。”

    *

    滕氏集团的新能源公司。

    高管办公室里,男人正梳着面前虚拟屏幕上的各种文件,他的神色严肃,双手在虚空中划动批注,不时地还要打电话给各部门的副总经直接询问业务。

    滕玟最近忙到脚不沾地。

    年纪轻轻,他的眉心已经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纹路,那是因为思考时经常下意识蹙眉而导致的,滕仲云的眉心有一道一摸一样的纹路,只不过更深。

    不过除此之外他的容颜还是算的上十分俊美的,身材修长挺拔得恰到好处,面部线条硬朗。

    公司的照片墙上贴着滕仲云年轻时候的照片,现在的滕玟简直就是滕仲云的翻版。

    当初父亲滕仲云把新能源的板块分给他的时候,这部分业务还只是刚兴起的领域,业务量也一般,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新能源逐渐取代了传统汽车板块,成为了绝对的主流。

    滕玟用了几个小时批阅文件,才决定稍事休息几分钟,在给自己倒茶的时候,他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间就长大成人了。

    以前他只是个被父亲从犄角旮旯捡回来的私生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哥哥们的脸色,现在却负责着滕式集团最重要的板块,每天经手的都是上亿的项目,眼界和能力都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滕玟挥了挥手,面前的公司项目暂时被切换,换成了国内最主流的财经新闻。

    和往常一样,飞车公司TR和滕时相关的新闻总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首页,滕时好像一直在创新着,即便是前段时间他的身体出了那么大问题,消息也没有对外泄露半分,公司的运行更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太空补给站的项目稳步推进,最近又有了新的突破。

    滕玟向下滑动,在滑了三四个板块后,把国内外的重要新闻都大概翻了个遍后,终于在一个小板块看到了有关滕氏集团的新闻,里面介绍了滕氏集团最近的新能源的技术进展。

    差距很大。

    TR公司是全球顶尖,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发全球的讨论,甚至股市的大波动。而滕氏集团虽然庞大,却绝没有那么绝对强悍的影响力。

    滕玟知道有希望和痴心妄想的区别,他不指望自己能把滕氏集团打造成像TR一样厉害的企业,只希望能稳步推进就好。

    但他还是会羡慕滕时,幻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到他的位置。那目标太遥远了,而眼前的目标就容易实现多了——在滕氏集团内部超过滕禹。

    他现在几乎已经做到了。

    这其中主要得益于滕仲云当初对新能源和传统板块的分配,但滕玟也更希望把一部分原因归咎于自己的努力,毕竟当初和滕禹抢业务的时候,他真的付出了很多的东西。

    滕禹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滕玟知道这不是传统业务和新能源业务的争斗,滕禹早就意识到了新能源是未来,他之所以坚守传统领域,大概是因为那是他的职责,等到传统领域再没有可发展的地步后,他一定会也把手伸向新能源,向父亲提出和自己共同经营新能源业务。

    归根结底,这是皇位之争,是对于滕氏集团控制权的继承之争。

    滕玟仰靠在椅子里,一面感觉到血液沸腾,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争抢和登顶的本能,但同时,他又觉得心里很难受。

    那毕竟是他亲哥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滕玟也会羡慕那些过年能一起坐下来吃饭包饺子,平时有事能互相照应的兄弟们。

    他和滕禹这辈子还能有和好的机会吗?

    父亲为什么不能平均分配,而非要他们两个争出个胜负呢。

    耳机里忽的传来AI的提醒,是林琬宜给他发的消息:“最近天气热,在办公室别开那么大的空调,小心感冒。”

    滕玟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温情。

    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妈妈会无条件的爱着他,把他当成孩子。

    林琬宜的照片也随即浮现在他脑海里,这是AI的新功能,可以直接与脑信号相连接。

    滕玟忽然发现林琬宜的一半头发都花白了,青春的娇媚已经从她的身体里褪去了,岁月沉淀在她身上的痕迹格外明显。

    滕玟的心里触动不已,想着这些年母亲为自己操的心,感觉自己好像是时候该给母亲一些好消息了。

    他打开自己最近的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枚求婚用的戒指,某知名品牌的高定,定制了半年多,最近终于到了,正好赶在他们的恋爱周年纪念日之前。

    孙晴晴和他的感情一直稳定,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滕玟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孙晴晴的大眼睛、她的酒窝,她笑起来时候的样子……滕玟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腻。

    他忍不住给孙晴晴发了个消息:“想你了。”

    孙晴晴很快回复:“干什么呀笨蛋,大白天的腻腻乎乎的。”

    “姐姐,”滕玟比孙晴晴小一些,每当撒娇的时候就这么叫,孙晴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我今天好累啊。”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滕玟收到了一条语音,点开之后是孙晴晴压低的甜甜的嗓音:“乖啦,亲亲就不累了,mua~”

    滕玟笑倒在椅子上,一遍遍看着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对话,心里甜得不得了。

    “马上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滕玟攥住戒指盒子,心脏怦怦跳,“我们去你最喜欢的迪士尼怎么样?”

    而就在滕玟密谋着和孙晴晴求婚的时候,距离新能源公司一街之隔的滕氏集团总部,滕仲云的办公室被敲响了。

    “进来。”

    滕禹推门而入,走到了滕仲云面前:“父亲,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第213章 背叛

    市中心,玻璃幕墙反射着太阳刺目的光,冰冷和繁华同时出现在这片建筑群中,人站在高级大楼的高层往下看着忙碌的芸芸众生,会有一种自己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位居高位的神,而下方的蝼蚁根本不足为道。

    滕禹走进滕仲云办公室的时候竟然有些恍惚。

    以前他几乎天天都要来滕仲云的办公室汇报业务,然后在获得滕仲云的指示后,仰着高傲冷峻的脸孔走出来,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姿态指挥着公司的业务推进。

    作为滕家当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他甚至都不会瞟一眼窗外,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们从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的关注点在天上,在凡人够不到的位置。

    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有两周没有进过滕仲云的办公室了。

    他从云端落了下来,坐在咖啡厅里和小荷享受阳光,牵手在公园里散步,享受着生活最朴素的一点一滴,活得倒比从前更像人了。

    “你来了。”滕仲云坐在沙发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着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示意他,“坐。”

    滕禹吞咽了一下,手指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掐入掌心:“我站着就好,父亲。我今天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有关滕氏集团和我的未来。”

    滕仲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他如鹰隼一样的眸子半眯着,深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滕禹:“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滕禹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您都教育我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重,我也做到了,我用了二十多年为了家族呕心沥血,做到了身为滕家长子应该做的一切事情。但现在滕玟长大了,他比我更年轻,更有拼劲,我们都想让滕家更好,在证明自己的过程中我们的冲突和竞争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我甚至……”

    滕禹的嗓子哽住了一瞬,他想起了自己在医院的车库里一拳揍在滕玟身上的场景。

    “他是我兄弟,”滕禹的嗓子有点哑,“我不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滕玟的能力已经完全支撑起滕氏集团的未来,而我已经占据了那个位置太久,是时候该让位给更合适的人了。”

    滕仲云凝视着他:“你想离开滕氏。”

    滕禹上前,将进门时就拿在手里的报告放在了滕仲云的办公桌上,那薄薄的几张纸仿佛承载了千斤的重量,在放下的一瞬间滕禹感觉无比沉重的担子从自己肩上卸了下来。

    “这是我的离职申请书。”

    他又向后退了两步,回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隔着偌大的实木办公桌和滕仲云对视。

    很多年前的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为滕氏集团奉献一生,他姓滕,这是他的家、他的根、他从生到死都会一直坚守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滕氏,也没有想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里的坦然竟然大于留恋。

    滕仲云低头看了一眼滕禹的离职申请,手指摩挲着纸面:“你从滕氏集团离开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滕禹的神经一松,滕仲云对于他离开的事情反应似乎比预想中要好:“我打算自己开办公司。”

    自己开公司,成立自己的一番事业,脱离滕氏集团的庇佑,把自己的价值用在自己热爱的地方。

    滕禹和滕仲云说了自己的设想,滕仲云点了点头:“嗯,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话,我同意。”

    滕禹愣了,他本以为还要经过一番晓之以动之以情的恳求甚至争论,没想到滕仲云就这么同意了。

    滕禹庆幸的同时,心里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已经做好不求回报,把公司的一切都让位给滕玟的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而滕仲云毫不挽留,立刻同意让滕玟取代他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受伤。

    原来,不是舍我其谁,是谁都可以。

    “这些年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了。”滕仲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滕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只比滕禹稍微矮几厘米,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没有压低他的身板。

    “我让你们兄弟两人竞争,其实也是为了你们好,”滕仲云说,“活得太舒服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尤其是像你们的出身,没有点外在压力,人就废了。”

    滕禹低头认可:“没有父亲的栽培,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们都长大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就像雏鹰总有一天会飞离原有的巢穴一样。滕仲云看似随意提起,“对了,你的女朋友叫……”

    “小荷。”滕禹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在滕仲云面前提起小荷,可能是因为滕仲云从小对他的关注都在事业上,从未关注过他的私生活。

    这样的提问让他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压力,他不习惯滕仲云参与他事业以外的人生。

    滕仲云点了点头:“小荷,好名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哪天带过来让我见见。”

    滕禹应了一声。

    “对了,事情虽然定了,但是也别那么着急走,公司上的事情还是你最熟悉,有些业务正在关键,还需要你帮忙。”

    帮忙两个字言重了,滕禹立刻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说就是,我一定处好再离开。”

    滕仲云敲了一下耳耳机,滕禹的AI立刻收到了一份文件。

    “这是洪武市的项目,对于公司的发展很关键,”滕仲云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幽深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做完这个项目再走,也算是让全公司的人看到你的成就,对这些年的付出有个完美的交代。”

    *

    滕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更知道生命的珍贵,即便这一世他已经没有了会因为疾病而忽然英年早逝的风险,这种意识还是一直存在着。

    从某种程度上奚斐然和他在这一点上很像,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闲着。

    最近智语公司又在飞速发展,发布会的频率快得让业界啧舌,人工智能很快推陈出新,变成了人工智脑,AI直接和大脑连接获取信号,方便程度又提高了一个层级。

    追根究底奚斐然这么拼的原因和上一世是一样的,为了滕时。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配不上滕时。

    当一个人仰望着另一个人久了,会产生追逐的动力,也会形成自卑的惯性。

    以前奚斐然觉得这种自卑没有什么不好,他从骨子里就认为滕时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自己比他差也没什么,但自从那种崇敬变质成了爱情,一切都变了,他拼了命的想要摆脱那种自卑,和滕时齐平并肩,却发现这条路非常的难。

    有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觉得滕时的身体差也挺好,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照顾他了,他总算在某些方面弱于自己、需要自己。

    归根结底,还是不安全感在作祟。

    但他又真心的希望滕时好,希望他健健康康百病无忧,不受半点病痛的折磨。

    这两股念头在心里一搅拌,把奚斐然本来就敏感的心脏扭成了形状诡异的麻花,哪哪都别扭。

    直到他被那天掉下来的灯砸了一下。

    那一下砸得他神清气爽,英雄救美之后整个人都顺溜了,之后的几天走路都笑,以至于滕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什么受虐倾向。

    “奚斐然,”滕时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后腰还疼吗?”

    周末的商场里人不少,奚斐然上午来商场微服私访,视察崇景市最大的智语公司专营店里人工智脑的销售情况,事实证明市场的反馈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专营店门口的长龙排得老长,人人都想要先换上最新的AI设备。

    奚斐然听完了市场营销的老总的汇报就买了中午的电影票,让自动驾驶飞车把滕时从公司接了过来,大周末的别总忙着公司,怎么着也轻松一下。

    “早就不疼了。”

    奚斐然和滕时并肩走着随口答,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原本想买私人影院的票,和滕时来个二人世界,奈何周末生意太火爆,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正常电影院的场次,心里还有点小遗憾,忍不住叹了口气。

    滕时心里一惊:“!”

    不疼了这么遗憾?

    滕时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那……你喜欢鞭子吗?”

    奚斐然回过神来:“鞭子?驯马的鞭子?”

    他不知道滕时为什么提起这个,不过小时候他一直对于祁南瑾会骑马这件事羡慕嫉妒恨,也暗戳戳觉得他那根纯黑色的马鞭特别帅。

    滕时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是……

    奚斐然那个恍然大悟,过段时间就是他生日了,莫非滕时要给他买礼物?虽然鞭子这个礼物有点奇怪,不过也挺带感的,也算是童年梦想实现了。

    奚斐然肯定地点了点头:“喜欢。”

    滕时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怪不得小兔崽子那么早就暗恋自己。

    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倒挂在房梁上抽了一顿,原来把他抽爽了!

    “嗯?怎么了?”奚斐然莫名其妙地对上滕时一言难尽的眼神,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诡异的审视。

    “没什么。”滕时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非常淡定且包容。

    LGBT群体都可以随意结婚了,有点小癖好算什么,别大惊小怪。

    “吃不吃冰淇凌?”前面有家奚斐然小时候经常吃的冰淇凌店,滕时拍了拍奚斐然的胳膊,“等我一下。”

    奚斐然乖乖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他,忽的收到了一条消息,是电影院的经给他发来的,大概是说他能大驾光临影院备感荣幸,为他安排了一下影院专属VIP小包间,包场。

    奚斐然顿了顿,知道是自己的销售总监安排的,他本不想为这点小事大张旗鼓,但是架不住手下偶然听到就放在了心上。

    奚斐然也没推辞,回了个谢谢,就看见滕时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他仿佛自带光芒,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奚斐然看着他,即便是看了二十多年,却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滕时的好看是脱离世俗的好看,奚斐然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他想要拥有他,想把他藏起来,想把周围人所有惊艳的目光挡住,想让他只属于自己。

    “你最喜欢的开心果味,”滕时在他身边坐下,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他,“慢点吃,凉。”

    奚斐然强压住自己的翻涌的占有欲,对他笑起来:“你怎么对我还和对小孩子一样。”

    滕时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奚斐然已经二十好几了,而自己竟然还是会下意识在看到冰淇淋店的时候给他买冰淇淋吃。

    “一不留神忘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滕时哭笑不得,“吃吧,买都买了。”

    奚斐然看着他:“你先吃。”

    滕时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吃不了凉的。”

    “已经可以了,”奚斐然温柔地提醒他,“尝尝看,他们家的开心果口味特别好吃。”

    滕时停顿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的肠胃已经不是纸糊的了,他不再会因为一口凉的东西而疼得死去活来,也不会因为吹了风就卧床不起,祁南瑾的药治愈了他残破的身体,打破了他即将死亡的诅咒,他现在已经几乎是正常人了。

    舌尖触碰到淡绿色的冰淇淋尖,继而试探地舔了一口,香甜的奶油混合着开心果味浓郁的香在口腔中散开,冰凉的感觉直冲心脾,多年未曾收受到刺激的味蕾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仿佛黑白的世界变成了彩色,那一刻滕时竟然有种鼻尖一酸的感觉。

    “好吃吗?”奚斐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好吃。”滕时舔着冰淇淋,“特别好吃。”

    奚斐然整个人的目光柔软的几乎能化出水来,看着滕时吃掉了半个冰淇淋,才从他手中拿过蛋筒:“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你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体质还是弱,吃多了还是要肚子疼的。”

    滕时已经好久没有对食物有过意犹未尽的感觉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曾经特别挑食,食物的不合胃口都不吃,食材一定要是最新鲜的最正宗的才会入口,讲究得要命,”滕时笑着说,“后来肠胃坏了,想吃的不想吃的都不能吃,吃什么都像是吃毒药,疼起来要命,渐渐就开始对吃没了欲望。你现在又把我的少爷胃口勾回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奚斐然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做不了我天涯海角也给你弄来,照顾你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

    这个人说起情话来不打草稿,被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没有人会不心动,滕时的胸膛里一阵阵发热,感觉自己轮回两次的成熟灵魂因为触动而微微颤栗起来。

    “时间不早了,”滕时克制着心中的情绪,垂眸起身,“咱们去影院吧。”

    奚斐然两口吃完了他剩下的冰淇淋,大大方方地牵住了他的手:“我们走。”

    有的时候,老天或许就看不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好。

    奚斐然和滕时这边恩恩爱爱,滕玟那边却正在经历一场山崩地裂。

    啪!

    一沓纸质材料被猛地甩在了地上,滕玟双手按在桌上上,胸口剧烈起伏,俊美的容颜因为极度的愤怒连双眼都显现出了红色的血丝,手背上青筋崩出:“你再说一遍。”

    手下大气不敢喘一个,硬着头皮重复:“刚刚得到的消息,洪武的项目被滕禹抢了,据说是他主动找到滕总要求的,咱们之前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第214章 火灾

    滕玟看着手下,房间里那么安静,只能听到他加重加急的呼吸声。

    他感觉有一股潮湿的气堵住了喉咙,嗓子深处的肌肉紧缩,酸涩得厉害。

    洪武市的项目他从年初就开始跟,那里是林琬宜的故乡,所以他做得格外的认真,从最开始的铺垫,到后面打通各个关卡,完全是从零开始一步一步累积到了现在,还剩下一步就可以把项目彻底铺开,而滕禹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横插一脚,把所有的一切都抢走了。

    “你说他主动找到的父亲,是吗?”滕玟的心脏都在抽痛。

    “对,”手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而那太快了,愤怒中的滕玟根本没有注意到,“是他主动要求的。”

    滕禹是故意的。

    滕玟几乎要把后槽牙都要碎,他一直和滕禹在竞争,却没想到滕禹这么阴险。

    林琬宜的身体从去年开始就不太好了,为了让她开心起来,滕玟才着手做了洪武市的项目,他没有大张旗鼓,甚至用的是不相干人等的名义,为的就是把母亲的家乡的产业发展起来,当作惊喜送给她。

    滕禹一定是暗中查到了他在做的事情,一直悄无声息的等着,直到小芽长成了大树,马上要结果的时候,忽然把果子摘走。

    太狠了。

    仗着身为大儿子的权利和父亲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努力,掠夺他珍视的东西。

    他怎么能这么恶毒,怎么能……

    滕玟浑身都在发抖,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是我哥哥啊。

    明明自己前不久还想着要不要和他休战,现在看来,真是太可笑了。

    许久,他笑起来,那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抬眼的时候眼底已全是愤怒和恨意:“好啊,既然想要往死里竞争,那我就奉陪到底。”

    *

    “洪武市?听起来有点耳熟。”

    韩濯正趴在SPA会所,两个服务型AI正在用茉莉花味的精油帮他按摩肩背和后腰,他睁开有些迷离的狭长眼睛:“你父亲把这的项目分给你了?”

    “是啊,我对这个地方没什么了解,以前也没接触过,还得做做功课……”滕禹的声音通过太阳穴贴片传进韩濯的大脑,他忽的顿了下,“等等,我忽然想起来,好像滕玟他母亲的老家就是这来着。”

    韩濯隽秀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父亲说让我做完这个项目再离开。”滕禹的心情很愉悦,向来低沉的尾音都微微上扬。

    “以前觉得接管滕家是我这辈子的事业,除此之外我的人生没有其他目的,现在忽然放下了,倒也没觉得有多伤感,反倒浑身轻松了不少。其实从本心上来说,我大概潜意识里也一直想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吧。正好滕玟想要做接班人,就让给他做吧,还能缓和一下我们的关系。”

    韩濯支撑起什么都没穿的上半身,敏感地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这是他这么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形成的本能:“这么多项目,你父亲怎么偏偏选了洪武市的呢?”

    滕禹倒是没细想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完成这个项目就相当于给洪武市的产业发展做贡献了,可能父亲心里也想看到我和滕玟重归于好吧?”

    韩濯心说别了吧,就你那变态老爹。

    不过他身为一个“外人”,也不能阻止滕禹的选择。

    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你就不能不做项目直接离开吗?”韩濯懒洋洋地重新趴下去动了动腰,最近公司的项目多,他总是要在办公室坐着,腰酸的要命,“非得再做一个项目。”

    滕禹:“父亲特意要求的,我也没有什么由不做。”

    “啊……”

    滕禹糊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吟,小荷那比一般女孩子更低的声线格外磁性,滕禹刹那间就像是被心脏被猛地抓了一把,从耳朵到脚都麻了,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没……没事吧?”

    “没事,正好按在后腰最痛的位置了。”韩濯咬牙抓紧了毛巾,声音都有点抖,侧头看向背后。

    AI检测到了他腰部肌肉最紧绷的地方,正在兢兢业业地帮他揉开。

    妈的力气真大。

    他收回视线埋头趴下去,柔软的后腰被AI按得深深凹陷进去,白皙的皮肤都被按得微微发红。

    “嗯……”韩濯皱眉强忍着,汗都出来了,AI忽的又一个狠按,疼得他直接叫了出来,“啊!……呃……”

    这可能是韩濯难得的没有故意勾引滕禹的时刻。

    然而那过分好听的呻-吟传到滕禹耳朵里带来的冲击力无异于小行星撞地球,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滕禹霍然推开桌子站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煮熟的龙虾,捂住嘴尴尬又仓皇地在原地打转,耳朵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然而下一秒对面又是一声低喘,韩濯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啊……停一下……不行了……”

    滕禹脚下一哆嗦撞翻了茶几,火速按下了挂断。

    AI终于在指令下安静了下来,韩濯结束了折磨,趴在床上喘气。

    “你们要按死我啊。”韩濯眼角还挂着生眼泪,回头怒气冲冲地狠狠敲了左右两个AI一人一个脑瓜崩。

    AI无辜地双手交叉站在原地,电子眼睛一眨一眨。

    “我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能一样吗?”韩濯擦掉眼角的眼泪,扭头看着自己被揉红的细皮嫩肉直心疼。

    也怪他刚才设置的不对,他腰疼得厉害,就刻意设置了中等强度的按揉力度,没想到这么疼,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受能力。

    韩濯气鼓鼓地爬回床上,刚想和滕禹吐槽顺边求安慰,忽然发现电话竟然挂断了。

    “怎么断了?不小心碰到了吗?”

    韩濯有点遗憾,撒娇未遂,他又一头趴了下去,挥了挥手招呼AI:“再帮我揉揉,轻点儿。”

    电话的那一头,滕禹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卫生间的门紧闭着。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出了洗手的声音。

    滕禹推开门走出来。

    他脸上的涨红还没散去,连耳朵和脖子都红成一片,手臂上的青筋凸出,神经质似的用纸巾一遍遍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刚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许久他的脸色终于稍微恢复了正常,坐回座位上拿起一份文件,看上去就和平时一样。

    然而如果此时有人能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文字上。

    滕禹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丢掉文件捂住了脸。

    怎么办。

    自己还能忍多久呢?

    对小荷的渴望与日俱增,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忍不下去了。

    他和小荷订婚已经订婚半年多了,但是还没有结婚,他催了好几次,但小荷都说再等等,再这样下去,只怕滕玟都要在他之前结婚了。

    滕禹和小荷聊过,知道她是因为还没做好啪啪啪的准备才不敢下决心,但是他是真的着急。

    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小荷成为合法夫妻相伴一生,另一方面也是隐隐担心自己。

    刚才在卫生间里疏解,在那极致的一瞬间,滕禹的脑海里竟然闪现过了韩濯的脸——那张带着电子眼罩,却丝毫不妨碍浪荡勾人的脸。

    疯了。

    滕禹觉得自己已经憋出心问题来了。

    再不让他和小荷睡一觉他就要神经错乱了!

    小荷到底有什么隐疾?

    他都翻来覆去和小荷说了无数次,不管她什么样自己都爱,但小荷还是在犹豫。

    靠!

    滕禹忍无可忍,转头问站在墙角的AI:“为什么我女朋友不愿意和我睡?”

    AI睁开电子眼睛,微笑着贴心回答:“可能她还不够喜欢你。”

    滕禹暴怒:“不可能!”

    AI挥着两只小短手猜测:“她可能怕疼。”

    滕禹:“我都说了我会很轻很温柔的!”

    AI一拳捶在掌心:“那她或许有传染病。”

    滕禹:“基础体检都做过,什么都没有!”

    AI恍然大悟挥手一指:“她可能是个男的,怕你发现。”

    滕禹:“……”

    两秒钟后,AI被滕禹拎着两只小短手丢出了办公室,发出了委屈的哭泣:“主人你让我再猜一次!”

    滕禹打电话给奚斐然破口大骂:“你研究出来的什么破AI!脑子有泡!”

    “AI的思想汇集全世界的精髓,脑子不可能有泡,”电话那头的奚斐然淡定地嚼着什么,“有泡的只能是你自己,它说什么了?”

    滕禹气得晕头转向:“你吃什么呢?”

    “爆米花。”奚斐然说,“我在电影院门口等滕时,他去洗手间了,对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和滕时求婚,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滕禹按住太阳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狂吼:“没有!吃个锤子!老子还没结婚呢你们急什么急!”

    奚斐然的脑瓜子被震得嗡嗡响,下一秒滕禹愤然挂了电话。

    滕时从洗手间走出来,奚斐然揉着脑壳委屈巴巴地向他告状:“你哥好像得狂犬病了。”

    滕时在他后脑轻轻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你。”

    奚斐然忍不住偷笑,跟着他走进电影院:“事实证明没有性生活会心情郁结,幸好我们没有这个问题。”

    这小子仗着VIP室只有他们两个,说话肆无忌惮。

    滕时无视他的话坐下,顺便顺走他手里的爆米花。

    奚斐然属于得寸进尺型选手,滕时知道一旦自己给出任何回应,一会看电影就别想消停了,奚斐然会在黑暗里抓住各种时机对他亲亲抱抱贴贴。

    果然,灯光一熄,奚斐然就掀起两人中间的情侣座扶手凑了过来。

    “哥……”

    电影已经开始,工作人员关上了VIP厅的大门,黑暗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滕时按住他的胸口:“电影院的监控都是红外线,你以为黑咕隆咚,实际上放映室里的工作人员什么都能看见。”

    奚斐然在黑暗中笑起来,低沉的嗓音贴着滕时的耳朵:“你以为我们都坐VIP室了,我还会让别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吗?”

    滕时一惊。

    “监控我早就关掉了,工作人员也都让他们撤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一会儿我想亲你就亲你,想抱你就抱你,谁也管不了。”

    不过厥词虽然放出去了,奚斐然在看电影的过程中还算是老实,只是大部分时间搂着他肩膀把他圈在怀里,偶尔在滕时的脸上亲一下。

    他享受的不是动手动脚,而只是能肆无忌惮的拥有滕时,和滕时无所顾忌的在一起而已。

    电影是一部间谍类型的M国片,没什么深意的商业大片,看着图个乐子。

    奚斐然看到一半就犯困了,依偎在滕时怀里半眯着眼睛,觉得荧幕里的男主角还没有滕时一半帅。

    然而忽的,他似乎隐约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闻到了吗?”奚斐然抬头问滕时。

    电影里正在播放爆炸的场景,男主角在一片火海中艰险逃亡。

    滕时有些莫名:“闻到什么?”

    奚斐然皱了皱眉:“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滕时笑了:“你不会和电影男主通感了吧。”

    “不是。”奚斐然忽的坐直了,“有东西烧着了!”

    他话音未落,影厅的东北角配电箱忽的发出了电路短路的噼啪声,紧接着一股火苗从角落里飞快地窜起,瞬间就舔上了大屏幕的一角,火苗瞬间就大了一倍!

    第215章 绝境

    大白天的在电影院看个电影,竟然也能遇到电线短路着火这种事。

    奚斐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简直是差得匪夷所思。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间他的脑海中忽的闪过吊灯掉落的场景,一个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最近的意外好像有点多了。

    当下的场景容不得他细想,奚斐然一把拉住滕时的手:“走!”

    两人飞奔下楼梯,滕时喘息道:“我们最近是不是有点背?”

    奚斐然顾不上回答,把滕时往门口一推:“你先出去!”然后转身抓起放在角落的灭火器,拽下保险栓对着窜上屏幕的火苗就喷:“否极泰来,说明我们马上就有好事了……”

    然而下一秒咔的一声,灭火器的压把竟然断在了他手里。

    奚斐然:“……”

    “我日!”

    火苗瞬间窜升了两米,瞬间就烧着了屏幕的三分之一,整个VIP厅里已经开始汇聚浓烟,空气温度骤然升高,又热又呛得仿佛马上就要变成微波炉。

    这他妈已经不是点儿背的问题了,是要人命啊!

    奚斐然丢掉灭火器,按住太阳穴对着AI大吼:“快叫人!”然后直奔门口,冲滕时拼命挥手:“别管了开门快跑!”

    此时的他是真的汗都出来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极速攀升,下一秒他就看见滕时拽着门把手拼命用力拉,却怎么也打不开。

    ‘“门卡住了!!”

    很多年以后奚斐然还记得当时那个场景,房间内的浓烟让滕时剧烈的咳嗽起来,AI在焦急地大叫已经叫人了,让他们赶紧趴下捂住口鼻。

    烈火在房间内飞速燃烧,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折射扭曲,像是无形的水波在扭动,屏幕上炙热的火苗映照得滕时苍白的脸颊一片明晃晃的红,门外已经传来了人声,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来了,门外传来哐哐的重击声,是外面的人在试图开门。

    另一个出口距离烈火更近,已经无法靠近,这扇门是他们唯一的出口,而此刻却紧闭着,任凭外面的撞击却丝毫没有开的迹象。

    “让开!”奚斐然的嘶吼穿透大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冲过去。

    大门被撞得剧烈震动,却依旧不开。

    一次,两次,三次!

    血水从他的后腰伤口深处,染红了衣服却又很快被炙热的温度烤干,滚滚浓烟让他也咳嗽起来,眼前一阵阵眩晕。

    他最后一次尝试撞门,却被滕时扑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块潮湿的布按在了他的口鼻处——是滕时用可乐打湿了衣服。

    奚斐然挣扎着想要把这唯一的湿布推给滕时,却被滕时按住了。

    滕时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绝美的容颜映在奚斐然的眼底,然后他轻轻抱住了他:“你的体质比我好得多,更有可能坚持到出去。”

    很奇怪,明明周围都是呛人的浓烟,但奚斐然却闻到了滕时身上的奶糖香。

    怎么会这样呢?

    太荒谬了。

    明明已经克服了那么多困难,明明已经把滕时的病治好了,他应该幸福的活到一百岁的。

    奚斐然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止不住往外涌,死死抓住滕时的衣服,甚至要把指甲都崩裂。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滕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小时候一样安抚着他:“没事的。”

    “不论如何,你总会找到我的不是吗?”滕时轻轻吻了他的侧颊,“如果下一世我不记得你了,不要再默默守在我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站到我面前,抱住我,好吗……”

    不要。

    我再也不找你了。

    每一次都在即将拥有的时候被夺走,像是追随着美轮美奂的泡沫,追到的那一刻,就是破碎和终结。

    奚斐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滕时你再坚持一下,求你了……‘

    滕时的头缓缓垂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

    窒息感攫住喉咙,心脏都痛得像是被碾成了血沫,奚斐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在滚烫的气浪拼死抱住了滕时。

    “都让开!!”大门外面忽的一声暴喝。

    正在撞门的工作人员闻声立刻躲开,三辆维修AI轰然冲了过来,手中挥舞着激光切割机直奔大门。

    咣当!

    卡死的金属锁被整个切掉,大门轰然打开!

    *

    可能还是命不该绝,AI阿时在最紧要的关头操控维修AI切开了门锁,救出了滕时和奚斐然。说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影院楼下的服装店正在装修,否则可能还不会那么容易弄到带有激光切割功能的AI。

    滕禹和祁南瑾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封锁了消息,否则只是飞车创始人一个人遭遇火灾的新闻就会引发股市的震动,更别提万一S博士的身份也跟着暴露将会是多么轰动的效果。

    两个人都吸入了不同程度的火灾有害气体,奚斐然还有一些烧伤,不过他确实体质好,住了几天院就基本没事了,滕时则还躺了几天的高压氧舱,第四天的时候才大体上恢复正常,又过了两天才被允许回家。

    滕禹亲自来接的。

    滕禹那天给奚斐然打完电话忽然意识到,奚斐然好像说了“过段时间和滕时求婚,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这种话,滕禹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刻给奚斐然再打过去,对方已经是无法接通的状态,然后就听说了电影院着火的事情,他当时吓得心肝脾肺都错位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种事。

    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滕禹接两人回家,忽的死去的记忆又攻击了他。

    他猛然从前排飞车的座位上扭过头来,盯着坐在后座上的滕时和奚斐然:“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滕时一脸莫名:“?”

    奚斐然一脸无辜:“?”

    滕禹的视线在他俩的脸上来回移动,越看越觉得不对——两人坐得太近了,几乎肩膀贴着肩膀,滕禹的视线猛然向下,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滕时幡然醒悟,立刻缩手,下一秒却被奚斐然猛地抓住了。

    滕家这一辈的所有人,都对滕禹有种天然的害怕,包括奚斐然。

    然而这一刻奚斐然却不想隐瞒了,抓着滕时的手用力握紧。

    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用力的时候能感觉到勒紧的力道,格外的真实。

    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猜的没错,”奚斐然深吸一口气,“我和滕时在谈恋爱。”

    滕禹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滕禹扭曲的脸色,奚斐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医院出来,可能马上就又要进去了,他甚至做好了滕禹立刻打开车门把他踹下去的准备,然而紧接着身边的滕时忽的开口了:“哥,我确实和奚斐然在一起。”

    他白玉似的面容平静安宁,目光清澈明亮:“我很喜欢他。”

    奚斐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滕时,这是滕时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公开展示他对他的爱意,紧张却又坦然,平淡而又坚定。

    奚斐然鼻子一酸,差点感动哭了。

    滕禹虽然老早心里就有了预料,但真的听滕时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种被当头抡了一闷棍的感觉。

    “你,你们两个都是男的!”滕禹一口老血哽在心口,颤抖地抬手指向奚斐然,又指向滕时:“还是兄弟!”

    奚斐然赶紧道:“不是亲的。”

    滕禹暴怒:“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亲的!重点是都是男的!带把的!你有的他也有!你没有的他也没有!有什么可喜欢的!是不是疯了!”

    “是疯了。”奚斐然破罐子破摔,他平时矜持高冷,但不要脸的时候也可以完全不要,“他有的没有的我都喜欢,喜欢得要命,一天不见就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我这辈子只对滕时有这种感觉,我喜欢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手脚腰胸,他的全部!我从小就喜欢他,如果这辈子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

    滕禹从前排暴怒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小兔崽子这就如你的愿!”

    飞车一阵剧烈晃动,奚斐然被按倒在座位上依旧视死如归地大叫:“你掐死我吧!掐死我我也喜欢滕时!”

    滕禹忽的放开了他。

    他一脚踹开奚斐然,挤到奚斐然和滕时中间坐好,又看向滕时:“你真喜欢他?”

    滕时看着滕禹,轻轻点点头,眼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水潭里浮着桃花:“真喜欢。”

    奚斐然气喘吁吁,惊疑不定地爬起来。

    滕禹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紧绷的面部线条,许久他呼出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奚斐然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你同意了?”

    “这事儿我同不同意的能改变什么吗!”滕禹怒斥,然后却又平静了下来,“你们知道当初把你俩从火场里救出来,送去就医的路上有多难吗?”

    奚斐然一愣。

    “小兔崽子你一直死死抱着滕时,拽都拽不开。”滕禹目视着前方,“后来医生说,烧伤都集中在你的背部和手臂上,而滕时身上几乎没有烧伤,说明你当时一直护着他,被火苗燎到都没松手过。”

    奚斐然看向滕时,其实自己也很惊讶,他那时已经几乎没了意识,完全是本能。

    滕时的喉咙微微收紧,越过滕禹凝望着他。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这辈子有人能这么对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滕禹叹了口气,又烦躁地摆了摆手,“所以你俩的事就这样吧,我不管了。”

    奚斐然热泪盈眶:“所以你不care我和滕时都是男的了?”

    滕禹皱眉点了点头。

    “我和滕时结婚也能得到你的祝福?”

    滕禹咬牙点了点头。

    “大哥,”奚斐然由衷地热泪盈眶,“你是我亲大哥。”

    滕禹忍无可忍:“行了!”

    奚斐然依旧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滕禹被他看毛了,扭头怒道:“还看什么看!”

    “大哥,”奚斐然道,“你坐在这挡住我和滕时法式舌吻了。”

    滕禹瞬间炸成了暴怒的满堂彩,滕时拦都拦不住:“你个死gay小兔崽子给我滚下去!!”

    第216章 死神来了

    滕禹把两人送到了家,AI早就做好了饭菜,三人吃完饭,奚斐然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先上楼了。

    滕时对滕禹发出邀请:“去外面散散步?”

    这个季节的傍晚气温适宜,小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这么多年花的品种都没怎么变过,被照顾的很好,年年都开,香气被晚风带到庄园的各个角落,给人一种很熟悉的安心感。

    两个人走在石板路上,从这里能看到庄园里的别墅,三栋别墅只有一栋亮着灯,奚斐然大概正在书房里打电话。

    滕禹看着别墅灯光的方向,微微有些出身。

    滕时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滕禹抿了抿嘴,又说,“就是忽然想起以前三栋别墅灯都亮着的时候。那时候咱们三个都住在这座庄园里,父亲也是,一部传送梯几分钟之内就能到各自的别墅,那时候还没有飞车,所有人都是开车从大门出去,我站在我别墅的卧室里,能看到你们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

    “最早搬出去的是我,因为想要离市中心的滕氏大楼近一点,然后是滕玟,后来父亲也不经常回来,林姨也就搬出去了,一转眼,现在在庄园里长住的只有你了。”

    滕禹长了一张很硬朗的脸,很符合北方典型帅哥的特点,眉骨和鼻子的优势尤为突出,这张脸上很少有丰富的表情,最常出现的表情是眉头微蹙,大抵是这么多年操心形成的习惯。

    滕仲云这些年只关心生意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几乎全都是滕禹一人在打,学校开家长会、谁生病发烧了、谁遇上事了,滕禹全都在负责。

    滕时轻声说:“时过境迁,很少有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滕禹点点头:“我知道,咱们也从来都不是那种关系很亲密的家庭。”

    他又找补了一句:“看着你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生活,挺好的。”

    滕时停下脚步:“哥。”

    “大概是年龄到了吧,”滕禹苦笑了一下,“说的有点多。”

    滕时忽的回身,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滕禹僵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像是被识破了心迹的孩子,有些狼狈、有些慌张。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滕时抱着他,“我们永远是一家人,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滕禹低下头,他的面颊紧绷着,许久才开口,声音有点抖:“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他说的是这次火灾。

    没人知道他收到消息,说滕时和奚斐然被困在电影院里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三番两次的遇险,每一次都是致命的事故或疾病,他真的好怕哪一次滕时真就死在了当场,他不敢想那时的自己要怎么办。

    “我知道,”滕时轻声说:“我以后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滕禹觉得滕时的灵魂比他更成熟,明明是承诺的话,听起来却像极了安抚和安慰。

    仿佛波澜起伏的江水汇入了大海,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就平复了,滕禹闭上眼,也抱住了滕时,然后松开了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别扭的矜持:“父亲那边我也准备做一些改变了,我想要离开滕氏,自己创业。”

    滕时的眉心跳了一下:“你已经和父亲说了?”

    “嗯,说了,父亲很支持,只是让我再完成最后一个项目。”

    滕禹大概和滕时说了一下洪武的事情,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好好生活,我不想做一个把事业做到巅峰但是没了人味儿的人,一直在滕氏集团就会给我这样一种压力,好像我不拼死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就对不起自己似的,我不喜欢这样。滕玟正在事业上升期,他现在追求的就是事业上的成就感,所以我打算让给他,或许他干个十几二十年想法也会变,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滕禹原本以为会得到滕时的大力支持,没想到看见滕时在皱眉。

    滕禹有点惊疑:“你觉得我不该离开?”

    滕时回过神:“嗯?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

    他只是觉得滕仲云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滕禹走。

    在上一世,滕禹是滕仲云最优秀的接班人,除了能力非常厉害之外,最主要的是他对滕仲云百分之二百的忠心。

    这一世前十年滕禹同样受到了滕仲云器重,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经过他的手,滕禹对整个滕氏集团了如指掌,他了解的内部情况太多了,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以滕仲云的多疑,就算是打算换滕玟培养,难道就能这么放心地放滕禹离开?

    “离开滕氏需要交接的内容应该还挺多的,洪武那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滕时对滕禹笑了笑。

    在没有确切知道滕仲云的动作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送走滕禹,滕时推开门回到别墅里,忽的啪地一声灯黑了。

    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外的月光渗透进来,依稀能看见屋内摆设的暗影,滕时站在门廊里叫了一声AI:“开灯。”

    没有反应。

    “奚斐然?”

    也没有人回应。

    滕时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想要启动备用开关,忽的感觉背后有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身,已经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后面那人的臂膀强悍有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月色下微微绷紧,把滕时整个圈在怀里。

    “不许动。”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压低,带着威胁。

    滕时笑起来,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但他的轮廓却依然在月色下美得惊人,伸手触碰身后之人的脸颊:“要抢劫我吗?”

    背后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大手猛地搂住了他的细腰,把人抱了起来,狠狠按在了厨房的餐台上:“劫色!”

    滕时衣衫被扯得凌乱向上,露出劲瘦白皙的腰,他没有反抗,仰面躺在素白的餐台上,那居高临下的姿态非常悠然,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勾得人血脉喷张。

    他修长的手指抓住了自己已经半掀不掀的衣摆,然后向上摸到了扣子,一颗颗解开。

    奚斐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在月光中看到他整个白皙的胸腹都展现出来,在暗影中仿佛洁白的玉。

    这是滕时第一次主动邀请。

    “愣着干嘛?”滕时一把扯住了奚斐然的领口,温热的气息呼在奚斐然的唇上“再不动手,我要劫你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餐台上的一切都被扫落在地,随着动作的加大,声音逐渐变得混乱而激烈,月色顺着窗户投射进来,一片漆黑中只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白皙,像是弧度弓紧的后腰,又好像是紧攥着桌沿的手背青筋。

    水色声响中晶莹的汗水洒落,仿佛是被揉碎的星星碎片。

    大概两个小时后,奚斐然抱着精疲力竭的滕时从浴室走出来,轻轻地放进了被窝里抱好。

    滕时洗完澡之后整个人的气温都升高了一些,缩进被子里,耳朵尖和耳垂都是红红的,奚斐然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去咬,被滕时忍无可忍地推到了一边:“你是狗吗?”

    “让我咬一口。”奚斐然恬不知耻。

    滕时被他弄得痒死了,哭笑不得地回身捶了他一拳:“有完没完。”

    奚斐然不咬了,抱着他蹭:“你难得这么主动,我好开心。”

    滕时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从火灾现场出来后的两周里他们都没有做,今天的疯狂不仅仅是对之前的补偿,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电影院的事故调查的原因出来没有?”滕时问。

    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奚斐然叹了口气,轻敲了一下太阳穴,AI立刻把资料同步到了滕时的大脑里。

    “查出来了,起火的主要原因是电线绝缘层被老鼠啃坏,造成了电线外露的机械损伤引起的短路。”

    “是意外?”

    “纯粹的意外。”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很久以前的他们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一天因为事故是意外而不是人为而感觉到浑身发寒。

    滕时低声说:“我第一次希望有人故意害我。”

    奚斐然看着他:“从你的身体被祁南瑾治好之后,先是在房顶挂了二十多年都没事的灯忽然冲着你砸了下来,然后又是前不久刚做过消防验收的电影院出现了火灾。如果只有一次的话可以当作是意外,两次的话……”

    滕时掐住眉心:“我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有点像《死神来了》那个电影,用某些手段逃脱了死神的制裁,之后死神为了弥补这个过错,会制造各种合的意外来继续收割我的生命。”

    奚斐然沉默了,他知道滕时是对的。

    他是在滕时大脑的记忆存储器里亲眼目睹过滕时的死亡的,上一世,滕时的死亡年龄是三十六岁,在这一世一切进程都加快的前提下,按照设定好的命运,滕时应该已经到了死亡的时候。

    祁南瑾的药物治好了他的绝症,却没有阻止死亡的进程。

    在滕时的故事里,收割滕时生命的不是死神,更像是命运。

    命运在努力纠正滕时这个bug,或者说宇宙中似乎有一套无形的机制在努力纠偏,让他本该在三十多岁终结的生命合终结,好避免对未来的世界产生更大的影响。

    这是对近期这么多意外唯一的解释。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机制,”奚斐然的喉咙发紧,“我们也一定能避开,无非是多注意罢了。”

    滕时苦笑着摇摇头:“一次两次倒也罢了,难道要一辈子担惊受怕地活着么?我们根本无法预测灾难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更何况……”

    更何况还会连累你。

    滕时想起起火时的场景就觉得后怕,如果当时AI阿时没有破门而入,奚斐然会和自己一起死在大火里。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却不能接受奚斐然收他的牵连。

    滕时看着奚斐然。

    男人早已褪去了青涩的皮囊,那张混血特征明显、完美无缺的容颜写满了忧心和不甘,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反射着自己的倒影。

    “我有个方法,”滕时轻声说,“死神来了电影里,唯一一个逃脱死亡的女生,把自己关在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专护病房,我觉得我也可以暂时去到这样一个地方,知道我们找到解决方案,我再出来。”

    奚斐然紧盯着他的眼眸,然后徐徐地说:“你是想要把自己隔离开,这样死的时候也不会牵连我吧。”

    滕时的心脏猛地一颤。

    奚斐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死死攥住:“滕时,你还当我是好骗的小孩?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休想甩掉我!”

    滕时想要抽手,却被奚斐然更用力地攥住:“刚刚那么疯狂地做-爱,与其说是对前两周的弥补,不如说是害怕以后都没机会了,所以打的诀别炮?”

    奚斐然越说越生气,他真是无法解都已经到了如今的程度,滕时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把他抽离事外,自己去扛。

    滕时:“奚斐然……”

    “不行!”

    奚斐然的心都在滴血,然而他从某种程度上却也能明白——滕时身为哥哥,已经习惯了牺牲自己来保护他。

    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有!

    忽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灵光,奚斐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等等!我忽然想起来,祁南瑾不是也在上一世早早死了吗?他为什么能一直好好活到现在,一点意外都没遇到过?”

    这一下点醒了滕时。

    “好像真是。”滕时的心跳快了起来,他竟然忽略掉了祁南瑾也是一样的情况。

    奚斐然激动起来:“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避开了命运的追杀?”

    “溺水。”滕时喃喃思考。

    奚斐然:“!”

    “是溺水!”滕时一把抓住奚斐然的肩膀,“阿瑾上一世死于溺水,这一世在M国的加利福尼亚,他被蒋洲成的手表控制想要攻击我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赶到,以为他要对我不利,暴怒之下把他一头按进了水里!”

    奚斐然想了起来,那时候他刚从J国回来,心状态一直不太好,看见祁南瑾要伤害滕时,当场就发了疯。

    人在惊慌状态下闭气不了多久,祁南瑾那次呛了不少水,好像中途还晕过去了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是真的丧失了智,如果不是滕时及时阻止,他真有可能淹死祁南瑾。

    奚斐然颤抖起来:“你是说,就是那次,让祁南瑾骗过了死神?”

    滕时:“我猜测,必须得用和上一世相同的方法‘死’一次,才能消除命运的追杀。”

    “你上一世是被人下了毒……”

    滕时注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没猜错的话,这一世,我也得被‘毒死’一次。”

    第217章 似曾相识

    “等等。”奚斐然按住了滕时的手,“这套逻辑里有个bug。”

    滕时:“什么。”

    奚斐然伸出一根手指:“如果说祁南瑾因为被险些溺死过一次,所以逃过了溺死的命运,那你十几岁的时候被蒋洲成投毒,按来说也应该已经逃过被毒死的命运了。”

    滕时摇头:“不,那时候蒋洲成给我下毒的动机不是让我死,他给我的毒药也并不致命,只是为了损害我的身体而已。”

    奚斐然沉默了。

    “我始终觉得,命运的闭环逻辑是存在的,”滕时说,“这个世界上有我们无法解的机能在运行着,我们不可能脱离它的掌控,只能在它的既定运行轨迹中钻空子,或者作出微妙的改变。”

    “由于我对这个世界的改变,把上一世的既定事实发生时间提早了至少三四年,所以我的死亡也应该就是在今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经历过‘被毒死’这个死法,按来说这应该是命运杀死我的首选方式。”

    奚斐然的声音有些哑:“因为上一世毒死你的是蒋洲成,他已经死了。”

    滕时停顿了许久,说:“其实我上一世在死的时候都没有确定凶手是他,也有可能是别人。”

    奚斐然忽的意识到这个别人是谁,可能是滕禹,或者滕玟,上一世他们的人或物都在船上接触过滕时,而他们都对滕时恨之入骨。

    滕禹的手下在船上辱骂了滕时,而滕玟送了一块打碎的手表,以手表代表的时间Time来暗指滕时,明目张胆地威胁和诅咒。

    滕时说到这些事的时候神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所以说我这一世没经历过被毒死这种死法,除了是因为蒋洲成已经死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做出了其他改变,导致命运的路线发生了偏移。”

    奚斐然忽的觉得特别心疼,哪怕是经历过上一世生死的厮杀和背叛,滕时重活一世却没有对滕禹或者滕玟有任何的芥蒂,只有爱护。

    奚斐然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见识过了自己兄弟们最恶毒的一面,经受过他们毫不留情的伤害,大概是做不到像滕时一样的。

    那些创伤会深深烙印在心里,像是诅咒一样时不时就发作,他看着滕禹和滕玟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恐惧和厌恶,害怕他们对自己不利,他甚至会利用重生的优势对他们两个先下手为强,让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伤害自己。

    但滕时没有这么做。

    哪怕经历了这世间最残酷的背叛折磨,他依旧心里有爱,他的灵魂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灵魂都要更成熟、更坦荡,复杂却又纯洁,站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垂怜着众生。

    对,垂怜。

    奚斐然发现这个飘渺的词竟然这么完美的契合滕时。

    不只是滕禹和滕玟,上一世滕时看遍了人间冷暖,亲眼目睹原子弹毁灭城市、人类无休止的厮杀、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看过了世界最坏的样子。

    可重回这一世,他所做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拯救。

    奚斐然心头剧震,他蓦然发现滕时拥有的,是悲悯的神性。

    滕时打了个哈欠,折腾到这么晚他早就困得不行了。

    “命运的路线发生了偏移,没有人毒我,所以命运打算让我的破身体被折腾到极限后病死,没想到你们把我救回来了,”滕时倒回了床上,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于是它又换了方法杀我,想要纠正我‘到点儿还不死着’这个错误。”

    “破解的方法,就是我必须得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被‘毒死’一次,像阿瑾一样骗过命运,否则它会一直追着我杀。”

    滕时半闭着眼睛拍了拍奚斐然的小臂:“总结完毕,睡觉吧,办法之后再想。”

    奚斐然俯下身,把他圈进怀里,亲吻着他苍白的脸颊。

    “别闹,困……”滕时推了他几下,手就软了下去。

    奚斐然把他放好在枕头上,让他睡得更舒服,然后又从身后抱住了他,低声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杀死你。”

    滕时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睡得很熟了,他在奚斐然怀里总是睡得很快很沉。

    奚斐然抱着他,周身都是淡淡的奶糖味道。

    怎样算毒死?难道真的要给滕时吃能致死的毒药吗?如果万一出了意外,没抢救过来怎么办?就算抢救过来了,难道不又会在滕时的身体里留下损伤?

    奚斐然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奚斐然刚刚闭上眼,忽的脑海中响起了来电提醒。

    是张明海打来的。

    奚斐然一手搂着滕时,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张明海:“卧槽你快过来!我有重大突破!”

    奚斐然火速赶到张明海的实验室,张明海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被炮崩过一样,衣服皱得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和生活在山洞里的原始人类大概只有一个眼镜的差距。

    地上散落着各种纸质文件,空中的虚拟3d电子显示的粒子模型纠缠扰动着,周围列满了公式,周围的空间几乎全被占满。

    张明海眼里的光亮得吓人,抓着奚斐然的胳膊:“我研究出来了!”

    奚斐然也被他带的激动起来:“研究出来什么了!”

    张明海抓过桌上的一摞纸,又指着电子屏颤抖地说:“论、推演、实验……我用滕时大脑里的记忆存储器进行了深度研究,现在应该可以做到把人的思维记忆传送到特定的时间点了!”

    那一刻奚斐然的心里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巨浪,他当前面临的所有的困境仿佛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如果能控制灵魂穿越的时间点,那么就算是滕时死了,也能立刻穿越回他死之前,阻止死亡事件的发生。

    然而下一秒,张明海一盆冷水又泼了下来:“不过以目前的设备技术来看,只能实现一次。”

    奚斐然僵住了:“一次?”

    “根据各种数据测算得出的结论,都说明量子隧道效应发挥时候微观粒子的运动会造成时空撕裂,”张明海努力把复杂的物学术语给奚斐然解释清楚,“人的能量和小白鼠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一个时空中只能穿越一次,否则整个宇宙都会坍塌。”

    “一次也行,”奚斐然自言自语,“一次总比没有好。”

    张明海激动地用力晃了晃他:“没什么可失望的,这可是人啊!不是小白鼠!我们可以把人的思维穿越回过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奚斐然回过神来,对上张明海发红的眼眶。

    “我们成功了?”奚斐然喃喃道。

    张明海哭了出来:“对,我们成功了。”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猛地抓住了张明海:“我们成功了!!”

    他想得太多也太复杂了,脑子里全是上一世的事情,几乎忘记了他们这一世原本还只停留在能传送小白鼠思维的阶段。

    他们或许永远都实现不了多次穿越,但张明海如今给出的,是一张真真实实存在的复活甲,是滕时活下去的机会。

    两个人在实验室里像是原始猴一样疯狂又跳又闹,张明海也不知道是哭是笑,抱着奚斐然大叫,奚斐然抱起他转了三圈……不知折腾了多久,两人才精疲力竭地一起躺在了地上。

    “你丫真是个天才,”奚斐然喘息着侧头看向张明海。

    张明海点头:“是的我是。”

    奚斐然笑:“我送你个大礼吧。要别墅还是超跑飞车,或者新的实验基地?要不然我给你买座岛养老?随便你挑。”

    张明海笑的肩膀直抖,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这些我都不缺。”

    奚斐然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摘眼镜。”

    张明海不笑了,喃喃地说:“是啊。”

    自从母亲去世以来,除了洗澡睡觉,他好像就没有把眼镜摘下来过。

    眼镜好像是一道符咒,封印了他的灵魂,让他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自己的执念。

    直到今天,他的执念终于化解了。

    那个曾经从贫困乡走出来的孩子,终于完成了谁也做不到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办法拯救母亲,却对得起她的养育。

    “你明明可以把实验成果公之于众的,”奚斐然看着他,“就这么分享给我了,你不觉得亏吗?”

    张明海摆手:“公之于众,好让全世界的政客和顶级富豪们都来抢,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吗?算了吧。”

    他长得像个小土豆,这一摆手却摆出了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深沉。

    “上一世我交给了对的人,这一世也一样,”张明海看向奚斐然,“从你信任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也信任你和你的选择。”

    奚斐然有点不好意思:“啧。”

    张明海:“事实也证明这完全是对的,这一世一朵蘑菇云都没有升起过不是吗?这个机会给滕时,比给任何人都让我放心。”

    奚斐然:“你再说的这么煽情,我都要以为你暗恋我了。”

    张明海重新戴上眼镜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要是不带把儿还可以考虑。”

    奚斐然踹了他一脚。

    张明海笑着往旁边躲了躲,伸了个懒腰又说:“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算完全的成功,只能说是成功了一半吧。”

    奚斐然深呼一口气。

    张明海:“我现在的实验都用的是滕时大脑里现成的记忆存储器,你要真想让他穿越,必须得把他这一世的记忆存储起来。”

    这是让森博士看到后直接放弃科研的难题,也是奚斐然现在面临的最大挑战。

    奚斐然看着天花板:“我知道。”

    为了提取滕时的大脑记忆,他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奚斐然不相信上一世的自己能研究出来,这一世的自己不行。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他心里却也知道为什么。

    上一世的奚斐然比他惨多了,也孤独多了,他藏在黑暗里,除了努力提升自己别无其他杂念,就像是苦行僧又像是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高手,那份孤注一掷是这一世的自己比不上的。

    奚斐然忽的一个仰卧坐了起来。

    “你干啥?”张明海吓了一跳。

    “我需要灵感。”奚斐然说着按住太阳穴拨通了森博士的电话,“虽然森博士放弃了对于记忆存储器的研究,但是他之前肯定做过类似的东西,我需要借鉴。”

    *

    “我确实做过类似的东西。”

    森博士现在越来越佛了,年轻的时候他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科研成果视作珍宝,像是龙守着百宝箱一样严加看管,但自从知道了滕时上一世的秘密,森博士已经圆满了,奚斐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都已经破解了,记忆存储器、穿越……这个世纪能探索出来的人类大脑的极限也就在这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得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森博士的虚拟影像被投射到了张明海的实验室里,坐在摇椅里,腿上趴着一只胖猫,一边慢条斯地撸猫一边回忆,“当年有个人找到我,想要把他的植物人弟弟的潜意识思维和计算机连接到一起。”

    奚斐然:“植物人?”

    “对,好像是出了车祸还是什么事故导致的。这个委托人想要进入他弟弟的潜意识思维里,和他弟弟的对话,然后唤醒他。”

    奚斐然眸色微深,这操作的本质是把人的思维数字化,然后借助计算机平台交流,其实就是如今的记忆存储的前身。

    张明海问:“成功了吗?”

    小猫在玩森博士衣服上的穗,森博士陷入了沉思:“成功了也没成功。我对他弟弟的情况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研究,最后成功把委托人的思维送进了他弟弟的思维意识层,让他们能对话交流,但是最后,他没能唤醒他弟弟的意识。”

    奚斐然问:“是技术水平达不到?”

    “不是技术的原因,”森博士说,“问题出在人身上,他弟弟不想醒来。”

    还有不愿意醒过来的植物人?

    奚斐然和张明海对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

    森博士:“真是太久了,但是当时确实印象很深。三十多年了,他们没准都不在人世了也说不定。我可以隐去患者信息,把资料发给你。”

    奚斐然从实验室回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了森博士发来的文件。

    他打开翻了翻,里面记录得很详细,从实验过程到使用的仪器,再到患者反应效果等等。

    不过确实是很久远的文件,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手写稿和照片的扫描件PDF。奚斐然按顺序逐一翻阅,忽的,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大概是森博士在隐去患者信息的时候漏了这张,照片的名字是“某年某月某日患者状态记录”,画面上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的照片。

    这大概就是那个植物人弟弟了。

    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眼睛微睁,仿佛一具没有情绪的尸体一样注视着某个地方,他看起来非常消瘦,颧骨凹陷,但长相却是不错,五官轮廓深邃,能看出来健康的时候八成也是个美男子。

    不知怎的,奚斐然心里忽的咯噔一下,有一种很离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紧盯着照片中的人,心想,这个人我见过。

    第218章 情仇

    这个人我见过。奚斐然想。

    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照片里的是森博士在三十年前接手过的病人,可是那时候他明明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

    奚斐然又反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的五官眼熟,尤其是下半张脸,那下颌线条弧度非常优美,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是父母以前的朋友、家里的远方亲戚、生意上的伙伴?……

    “阿时。”奚斐然按住太阳穴。

    “我在呢。”脑海中立刻传来AI阿时清晰的声音,“滕时周围一点危险也没有,他正在办公室里和詹森打视频电话,需要我帮你叫他吗?”

    阿时现在用一部分意识负责24小时监督滕时身边的风险,奚斐然给它的程序进行了更深度的更新,以确保自己不在的时候它能最大程度守护滕时的安全。

    “没事不用叫他。”

    奚斐然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帮我在你的人脸数据库里匹配一下这个人,我总觉得他看起来特别眼熟,但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AI扫描了一遍,评价道:“长得挺帅。”

    奚斐然笑了一下,他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帅也是老头子,现在至少六十岁了。”

    阿时有点诧异,然后又回过味来,有点怅然地说:“人类真的老得很快。”

    奚斐然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手臂的肌肉强悍健壮,展示着成年男人旺盛的生命力。

    “谁不会老呢,”奚斐然平静地握起手指,“我和滕时也会老。”

    阿时低声说:“我希望你们永远不会老。”

    奚斐然俊美容颜在书房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日更柔和:“怎么,害怕我们都死掉,剩你一个人在世界上?”

    AI不说话。

    奚斐然笑了,像是父亲被冒失的孩子幼稚提问时,宠溺又坦然:“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你继承了我和滕时两个人的意志,就算我们不在了,我们的意识也和你永生相伴,所以不用害怕。”

    就像是冰天雪地中被冻的冰凉的手一下子被捂住了,AI阿时感觉到了安慰,虽然还需要时间去解和消化,但心里的不安仿佛被抚平了。

    “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它问,“等你完成复仇,要怎么度过余生。”

    奚斐然不假思索:“当然是和滕时在一起过一辈子。”

    “等你们老了呢?”

    奚斐然:“那就是我们两个老头子在一起过一辈子。”

    阿时提醒他:“还有我,你总是忘了我。”

    奚斐然笑起来:“哪能忘了你,你是我和滕时的崽,我默认你在,我们三个一起过一辈子。”

    阿时终于满意了。

    奚斐然随口一问:“对了,滕时和詹森聊什么呢?”

    “爸。”阿时毫不留情地识破他,“你这样借着保护我妈安全的借口视奸人家是不对的。”

    奚斐然非常认可:“你说对的,简直是道德沦丧品格败坏,应该叫公安局抓起来!所以他们聊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家。”

    “……”阿时无可奈何:“他们在聊业务,刚挂断,我估计滕时这就回来了。”

    奚斐然舒服了。

    在全国人脸数据库中搜索匹配的人是一个大工程,哪怕把这个范围缩小到奚斐然曾经去过的省市,也得有一个小时后左右的时间。

    阿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暂时关掉对滕时的监听功能,我需要减少让我分心的支线任务,不过你放心,我还会继续监测他周围的环境和保护他的安全。”

    奚斐然知道分析滕时的对话对AI计算效率的影响:“行,去吧。”然后他一边等着阿时的人脸识别结果,一边围上围裙开开心心地给滕时做饭去了。

    市中心。

    滕时挂掉了詹森的电话,正准备回家,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的感觉天旋地转。

    冷汗迅速爬上额头,滕时强忍着反胃感和眩晕扶住沙发。

    低血糖又犯了。

    中午吃的不多,下午又忘了补充糖分。

    不过是几秒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滕时在沙发上躺下来,忽的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在口袋里放糖,心里一阵心慌,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一下。

    然而这一摸却摸到了东西,一盒新的奶糖。

    除了奚斐然,还有谁能随时记得给他补糖?

    滕时的手指有些轻颤,摸出一颗放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糖分涌入罢工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雪花终于散了下去。

    胃里一阵阵抽痛着,以前他犯低血糖的频率没有这么高,现在吃饭的时间稍微间隔的长一点就容易犯。

    滕时深呼吸一口气,擦掉已经快流到睫毛的冷汗。

    年纪大了,就算是致命疾病被治愈了,也已经不是十几岁时能随便造的身体了,最近胃也又开始时不时难受。

    看来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要不然以前的病还是会找上门来。

    咚咚咚。

    办公室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滕时疲惫的挡住额头躺在沙发上没动,以为是到点来清卫生的AI,沙哑地说了声:“进来。”

    门推开,传来了一声疑惑的:“哥?”

    滕时猛地睁开眼睛,强撑起身子惊讶地回头:“……滕玟?”

    滕玟快步走进来,焦急地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我没事。”

    滕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滕玟了,滕玟比之前黑了一些,大概是经常出差到处跑的缘故,身子比之前要更强壮,西装下隐约能看到肌肉绷紧的线条。

    “是低血糖了吗?”滕玟眉头紧蹙,撕开一旁茶几上的袋装蜂蜜,给滕时冲了一杯送到嘴边,“都喝掉。”

    滕时就着他的手喝掉了一整杯,虚弱的身体总算是又恢复了一些元气,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就像是冬日的白雪,清瘦的身体透出气血不足的虚弱,滕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僭越,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甚至微微向后移了半步:“最近生意上遇到些事情,想要请教你。”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从二十一二岁之后,滕玟几乎就再没有请教过滕时问题。

    他东拉西扯地和滕时说了一些,滕时靠在沙发的垫子上仔细听着,不时给他出一些中肯又实用主意,说到后面滕玟实在找不到话题了,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大概就这些了,谢谢,我先走了。”

    “滕玟,”滕时忽的叫住他,漂亮的眸子平静如潭,“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仿佛在平静的水中炸响了一颗雷,心脏瞬间狂跳,血液在血管中躁动翻涌,久久不能平息,滕玟缓缓回过头来。

    “之前我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敢来,怕遇到滕禹,我回到家之后你依旧不敢来,还是同样的原因,但我知道,你一直很担心我,”滕时轻轻笑了,“谢谢。”

    滕玟感觉自己在滕时面前就像是毫无秘密的孩子,一眼就被看透了,当初他听说滕时的病情很严重,到了危及生命的程度,几乎马不停蹄地就到了医院,什么项目都丢在了一边,然而他刚一到医院就看到了滕禹。

    那一刻他停住了,他不愿意和滕禹正面接触,同时也觉得滕禹和滕时的关系更好,有他在,滕时根本不需要自己。

    于是他转身走了。

    可终究他还是不放心,即便是在知道滕时痊愈出院以后,他也由于没有看到滕时本人,心始终提着。

    几番纠结下他终于决定要找个借口过来,哪怕就是看滕时一眼,知道他没事就行。

    “你是我二哥,”滕玟的脸颊紧绷着,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过分的情绪,然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我总得来看看。”

    “我很好,”滕时轻轻地说,“大哥也经常问到你,你和林姨的别墅,他也一直派人帮你打着。”

    这段对话如果就截止到刚才有多好,滕玟在听到滕禹名字的那一刹那脸色就就暗了下来,他宁愿自己没有滕禹这个哥哥:“用不着他虚情假意地帮忙。”

    “你误会他了。”滕时叹了口气,“他是真心……”

    “真心想要除掉我吧。”滕玟冷冷地说。

    他在面对滕禹的话题时根本没法保持性和平静,在他心里,滕禹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形象,他争夺自己的成绩、抢走自己心爱的东西,还觉得所应当,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滕时注视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就连洪武的项目也是。”

    滕玟心脏猛地一抽。

    “滕禹打算彻底离开滕氏集团,所以想要把最后一个项目做好,洪武的项目做好之后是会还给你,他根本不会要。”

    “够了!”滕玟忽的暴怒,“你为什么总站在他那边说话!就因为我来滕家的时间晚,我们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滕禹会那么好心,这么多年的争斗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刻板印象,滕禹做的一切都是刻意针对,他们兄弟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他根本不相信滕禹会离开滕氏集团,在他看来,这只是滕禹为了麻痹他而想出的另一个阴损的计划。

    “阿玟……”滕时试图握住滕玟的手,但是滕玟躲开了:“二哥,我和滕禹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牵扯到你。”

    滕时的眼底波澜翻涌,他看着滕玟,就像看着上一世的自己。心中有一处很深的东西撕心裂肺地痛着,仿佛伤口被残忍地撕开。

    他完全能解滕玟此时的心情,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些,在滕仲云的挑拨下,没有人能避开,兄弟间的厮杀是必然的路径,就算是曾经亲密无间,也会在一次次阴谋下被瓦解,变得支离破碎。

    如果不能跳脱到第三者的视角,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走上了滕仲云铺好的路。

    然而滕玟没有给滕时再劝解下去的机会。

    “我不想说他了,”滕玟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张请帖递给滕时,“这是我和晴晴的结婚请帖,我们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

    第219章 相似

    滕时低头看着面前的结婚请帖,愣住了。

    虽然这个年代大多数人使用电子请帖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但是滕玟却依旧用了实体请帖。

    纯白高级的请帖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摸在手里非常有质感,上面印着精美的纹路,打开之后是立体的裁纸教堂,教堂上的风铃和小装饰甚至是鎏金的,正下方是滕玟和孙晴晴的名字,纸面上还有一股淡雅的鸢尾花香。

    一张小小的请帖都彰显着无比的精心和重视,足以见得对婚礼的期待。

    “你会来吗?”滕玟不自觉的攥住了衣角。

    滕时盯着那张小请帖久久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上一世滕禹和孙晴晴的结婚请帖,几乎是一样的精致,那时候他和滕禹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作为亲人也收到了邀请。

    可是最后,孙晴晴死于飞车意外事故,这场婚礼终究是没有办成,也让滕禹恨极了他……

    “二哥?”滕玟原本就有点紧张,现在几乎有点局促起来。

    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衡量过,如果滕时真的和滕禹站在一边,恐怕会避嫌不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冒然给请帖的决定。

    滕时猛然回过神,滕玟的声音把他从噩梦中拉回了现实,他轻轻呼了一口气,说:“我会去的。”

    滕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有什么由不去?”滕时站起来,桃花眼底弯出柔和的笑意,搂住他的肩膀,“恭喜你,成为了我们家第一个组建家庭的人。”滕玟的脸上立刻浮上了两片幸福的微红,仿佛得到的不只是一句祝福,心情瞬间愉悦起来,就连刚才的些许不愉快都忘了:“到时候不用准备什么贵重礼物,你人来就行。”

    他嘱咐滕时了一下婚礼的时间,就准备走了。

    “滕玟。”滕时忽的叫住他。

    滕玟回过头:“哥?”

    滕时轻声说:“也邀请一下滕禹吧,你结婚,他也一定很开心。”

    滕玟的脸色一僵,几乎要脱口出说“他才不会呢”,却看在滕时的面子上又咽了回去。

    洪武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城市,而是连接S国和R国的重要港口,是重要的国际化枢纽地段,滕禹要和自己抢洪武的功劳,恐怕看的不只是洪武本身,而是想要侵吞整个西亚的出口业务。

    他那么如狼似虎,为什么自己还要当他是亲人?

    但滕玟还是不想驳了滕时面子,又或者在内心最深处,也还对滕禹有着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期待。

    滕玟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我会考虑一下的。”

    滕玟走了。

    滕时在房间里又坐了一会儿。

    孙晴晴上辈子是滕禹的爱人,这辈子却变成了滕玟的未婚妻。

    滕时有些哭笑不得地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造成了很多影响,但是这一条影响还是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又想起多年前在M国的沙滩上,孙晴晴和滕禹滕玟的初遇,几乎是那一眼,滕玟就对孙晴晴一见钟情。

    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如果上一世先遇到孙晴晴的不是滕禹,而是滕玟,或许……

    等等,滕时心里忽的跳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可能。

    会不会上一世,滕玟也对孙晴晴一见钟情,但是碍于滕禹先和孙晴晴谈了恋爱,所以一直藏在心里?

    滕时越想越震惊,越想越觉得完全有可能。

    上一世滕玟一直没有谈女朋友。

    而孙晴晴去世之后,和自己关系急转直下的不只有滕禹,还有滕玟。

    滕时的心跳加快,耳中一片轰鸣,他忽的想通了很多事情,他上一世一直以为滕玟对他的不满是逐渐累积起来的,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其实就是从孙晴晴去世的时间点忽然恶化的,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只顾着孙晴晴的未婚夫滕禹,而忽视了滕玟。

    极有可能滕玟也一直暗恋者孙晴晴,但碍于她是大嫂而从未说出口过,孙晴晴的死,同样也对他造成了致命打击。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明明没有和滕玟斗争得太激烈,滕玟却也恨极了他。

    滕时心情复杂地喝掉了蜂蜜水,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直到披上外套上了天台停车场,准备坐飞车回家时,滕时还在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忽的,他听到了一声悠然的口哨。

    滕时一抬头,看见奚斐然正靠在飞车旁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夹克,里面的T恤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月光映照着俊美的容颜,看见滕时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刚回来上班就这么忙。”

    滕时有些诧异,快步走过去,抱歉地说:“我没注意时间,等我很久了吗?”

    “也就一小会儿。”奚斐然给他拉开车门,“饿了吧。”

    “还好。”滕时坐上车,“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奚斐然温声说:“怕打扰你。”

    滕时挨着他的身子只觉得奚斐然的夹克都是冰凉的,大概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心里觉得有点内疚,说:“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奚斐然笑了笑,没答这话,反而是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样,身体还撑得住吗?”

    “没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是吗?可是我监测到你7点38的时候犯了一次低血糖。”

    滕时的心脏忽的漏了一拍。

    “虽然之后补充了糖分,但是身体里还是显示糖低,光吃糖和蜂蜜水是不够的,一会儿多吃点饭,我给你做了糖醋排骨。”奚斐然温柔地笑着,“对了,刚才我在天台还碰到了滕玟,他把结婚请帖也给了我一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滕时定定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奚斐然对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那种介于正常的关心和偏执的临界点。

    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及时补充糖分,大概在暗处盯着他的无数双眼睛会立刻告诉奚斐然,然后奚斐然会用有无数种方法调动潜藏在他身边的AI去帮他。

    自己应该纠正奚斐然的,让他变得阳光开朗热情大方。

    但是滕时却忽的不想那么做了。

    他喜欢奚斐然这样,像只有点阴暗又霸道的小狼狗,不完美,但很可爱。

    他发现自己其实享受着被奚斐然觊觎和保护,这是他上一世都没有拥有过的东西,虽然有点扭曲,却让他很安心。

    “好啊。”滕时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他颈部的线条弧度优美,从奚斐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凸起的喉结,那种美简直是致命的,奚斐然几乎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滕时看着他轻声说:“其实我胃也有点难受。”

    奚斐然一惊,顿时心疼道:“我也顿了热汤!回去先喝汤……”

    “先帮我揉揉吧。”滕时自然地牵起奚斐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胃上,“这里。”

    奚斐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揉按起滕时的上腹,做梦似的,他觉得今天的滕时有点不太一样,比平时都要坦诚,甚至……有点诱惑。

    滕时握着奚斐然的手腕,微闭上了眼睛,像是感觉到非常舒服和放松,随着按揉的力道,发出了略微加重的绵长呼吸。

    奚斐然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用掌心温暖着那片冰凉。

    许久,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滕时的肩。

    滕时的呼吸频率都没有变,自然地随着他的动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整晚的奚斐然都是飘着走的,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大概都要摇断了。

    他把滕时喂得饱饱的,然后又陪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了消食,回来之后两人又打了一会儿游戏,直到滕时的精力支撑不住去洗澡,奚斐然都忍不住跟在后面,直到滕时把他推了出去。

    “我要自己洗澡。”滕时郑重强调,“昨天刚做完,今天不能做了。”

    奚斐然委屈巴巴,尾巴垂下来:“我什么都不做,和你一起洗行不?”

    滕时根本不听,经验告诉他奚斐然在这方面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再做我的老命就没有了。”滕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你去那边洗,洗完了去床上等我。”

    奚斐然愉悦的心情受到了一点小波折,不过想到一会儿能抱着滕时一起睡觉,心情就又好了。

    他火速洗完,正要跳上床,忽然听到AI阿时叫他:“爸爸,你让我查的人结果出来了,有点出乎意料。”

    “怎么了?”奚斐然坐直了。

    AI阿时:“森博士那个植物人患者的照片我在H国的人脸数据库里进行了全方位的比对,竟然没有一个匹配上的。”

    “怎么可能?现在所有人都要定期登记人脸照片,和以前的身份证一样的,就算是植物人也不可能没记录。”奚斐然不信,“难道是外国人?”

    “我问了森博士,森博士确定当时的委托人也就是植物人的哥哥是H国人,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查遍了左右东亚人种的国家,都没有发现匹配项。”

    “那他哥哥的照片有吗?”

    “森博士说,当初委托人来找他时做了伪装,看不清外貌,他也没有给那个人拍过照。”

    奚斐然皱了皱眉头,把那张植物人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又调出来,放大在半空中仔细看。

    在这个全民互联网,事事上云端的时代,一个人不可能连基本的人脸识别证明都没有,哪怕只有一张照片,无论是什么年龄照的,AI阿时都可以找到匹配项。

    如今这个局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痕迹被人刻意抹掉了。

    好奇怪,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被隐瞒存在?

    最重要的,为什么自己觉得他那么眼熟。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滕时边系浴袍边走了出来:“你洗完了吗?”

    奚斐然:“洗完了。”他刚要把面前的虚拟影像收起来,打算明天再继续,忽的见滕时愣住了,表情变得十分震惊。

    “这是谁?”滕时指着照片上的植物人问奚斐然,语音都提高了几分,似乎非常激动。

    奚斐然坐起来:“是森博士的一个研究对象,怎么了哥?你认识他?”

    滕时的心脏狂跳起来,画面中的男人和记忆中一个模糊的人影重叠,几年前,他和祁南瑾在M国的养老度假村散步时,偶然抬头看到二层洋楼里一闪而过的老人,那深邃的五官轮廓,衰老却硬朗的面容结构——就是这张脸。

    “我见过他。”滕时快步走上前,细细端详,“当初我在阿瑾家的养老度假村偶然见到这个老人觉得很眼熟,就想让阿瑾查一下他的身份,没想到受到了各种阻碍,当时照顾这个老人的护工也因此触电身亡,我那时候怀疑他是高层或者敏感身份,不惜杀人来隐藏自己,就没让阿瑾再继续查。”

    奚斐然诧异道:“你也觉得眼熟?”

    能让他和滕时同时觉得眼熟的人,会是谁?他们在什么场合见过?

    奚斐然转头看向滕时,忽的,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滕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紧锁地盯着虚拟屏幕中的植物人:“没错就是他,我看见他的时候比你的照片里至少要老上二三十岁,但不会错……”

    他终于注意到了奚斐然在看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奚斐然死死盯着滕时,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头顶,强烈的脉搏几乎要冲破血管,心脏最深处几乎发出了尖锐的尖叫。

    照片中的人,那高挺的鼻梁,以及嘴唇的形状,都简直和滕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哥,”奚斐然嘶哑地说,“你们长得好像。”

    第220章 失望

    像吗?

    像也不像。

    植物人不是一直昏迷的,起码照片上的男人就半睁着眼睛,他垂着眸子,面无表情,从这个角度确实和滕时的有种惊人的相似,滕时心情不愉垂眸沉思的时候就是这幅冷淡模样,然而细看却又有些区别,滕时是桃花眼,而男人的眼睛只是普通的内双。

    奚斐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然而AI阿时却一锤定音:“滕时和森博士患者的外貌上相似度有55.38%,一般来说,亲属才会有这样的相似度。”

    AI的数据分析是不会错的。

    滕时惊愕地和奚斐然对视,世界未免太小,当初他极力阻止祁南瑾调查的危险人物,竟然就是森博士的患者不说,还是自己的亲戚?

    滕时的亲戚少得可怜,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按照年龄来算的话,这个人应该是和滕仲云一辈的。”奚斐然说,然后忽的声音一顿,想到了什么。

    滕时和他想得一样:“滕仲云有个弟弟。”

    那年他和奚斐然一起进山寻找滕仲云的出身真相,想要知道滕仲云心变态的起源。

    在大山里,他们知道了滕仲云的父亲是军人,在经历了被困在山洞里、靠着吃队友的肉活下来的事情后,精神出现了问题。

    滕仲云的母亲受不了他疑神疑鬼的神经质,要和他离婚,在两个孩子中间选择了带走小的那个,也就是滕仲云的弟弟。

    滕仲云对弟弟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为了不和弟弟分开,他在父亲的水杯里下了农药并嫁祸给母亲,导致父亲精神受到刺激,以为母亲要谋害他,捅死了母亲。

    自此滕仲云带着弟弟离开了大山,之后的那数十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滕仲云销声匿迹了许多年,重新回到人们视野中时已经小有所成,他先和滕禹的母亲结婚生下了滕禹,之后又二婚娶了靳清,从此平步青云。

    可是无论是滕禹的母亲还是靳清,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弟弟。

    在很久的以前的某个时间点,这个弟弟就凭空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我记得他弟弟叫什么来着……”奚斐然冥思苦想。

    滕时脱口而出:“小风。”

    “对,小风。”奚斐然指了指那张照片,“如果真是他的话,故事应该是这样的:由于某些缘故小风成了植物人,滕仲云把他藏了起来,一藏就是三十多年,直到被你在M国的疗养院偶然看见。滕仲云出于某些目的不想让他的身份暴露,所以立刻转移了他,同时还除掉了可能泄露消息的护工。”

    滕时:“为什么滕仲云要隐瞒他弟弟的存在?”

    奚斐然:“他弟弟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我也不知道。”

    起名为风的人,却一辈子被困在了病床轮椅上。

    滕时垂眸思索。

    为什么小风会变成植物人?他和滕仲云之间发生了什么?

    滕仲云为什么要找森博士挖掘他的思维想要和他对话?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

    之后又为什么要把人藏起来?

    一切都是未知的,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考推琢磨出来的。

    滕时抬头凝望着画面中那张苍白病态的脸,总觉得有更深的东西埋藏在那低垂的眼睫下,冥冥中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似乎有沉默了多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滕仲云的弟弟,我的叔叔,”说出这个陌生的称呼后,滕时冷静地呼出一口气,“长得像还不够,得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才行。”

    奚斐然关掉了3d显示,一把搂住滕时的肩膀,把人揽进了怀里:“今天你的工作量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明天来做,现在你该睡觉了。”

    滕时哭笑不得,奈何奚斐然的胸膛有股很好闻的、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半枕在他的怀抱里,滕时几乎条件反射的就开始犯困,感觉很安心。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身上喷的是蒙汗药。”滕时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喜欢吗?”

    滕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刚洗完澡,睫毛湿漉漉的,鼻梁的高点反射着一点微光,像是光泽细腻的白瓷。

    屋内的灯光被AI贴心地调暗,朦胧的光线中奚斐然温柔地看着滕时低笑,满眼的眷恋:“那其实是我身上的荷尔蒙味道,说明你对我是生性喜欢。”

    滕时没有反驳,呼吸平稳绵长了起来,看样子已然进入了睡梦中。

    奚斐然低头在他素白如玉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一下太阳穴。

    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的资料和文件,奚斐然嘴角的笑意淡去,眸色幽深,用大脑思维和AI对话,布置了几个指令下去。

    屋内的灯光都熄灭了。

    月亮爬上云端,清晖笼罩着夜幕中的城市,晚夏的第一缕凉悄然侵入,吹过林立的高楼大厦,向四周铺开,花园里静悄悄的,花儿的叶片都低垂了下去,忽的枝干轻轻摇晃,第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滕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他做了噩梦,梦的不是滕仲云和小凤,竟然梦到了森博士曾经警告他要小心奚斐然的事情。

    “他做出来的AI有非常大的情绪问题,甚至有的有暴力倾向……”

    “我不知道他从前遭遇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创造出的作品极大程度反映了他的内心,那些AI聪明但偏执,残忍又凶狠,它们在帮助人的时候,总会提出最极端的建议。”

    “我猜测是他小时候遭遇过很不好的事情,而你的离开让他把心底里的阴暗面都爆发了出来。”

    ……

    真是奇怪。

    这些话滕时本以为已经随着时光淹没在了记忆的深海里,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还记得,并且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平平无奇的夜晚又浮现了上来。

    不是的,滕时想。

    奚斐然确实有些偏执,但在自己的爱护下他已经变好了,小时候他看到一盘生肉都会应激得要捅人,长大之后那些毛病都没有了,他温柔冷静,甚至比一般的成年更健康和成熟。

    他是一个健全的人,他造出来的AI也是健全的AI,阿时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的吗?”蒋洲成的冷笑骤然在眼前放大,阴狠的瞳孔猩红一片,“你真的这么想吗?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怎么用AI虐待我的?”

    蒋洲成的皮肤上浮现出尸斑,心脏处蔓延开一片红色的污渍,裂开的嘴角流下暗红的血,几乎与他脸贴脸,狰狞地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一阵剧烈的余悸。

    天色还暗着。

    滕时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下意识的,他伸手去摸身旁的奚斐然,却不曾想摸了个空。

    奚斐然不在床上。

    仿佛一脚踩空了,滕时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喘息了几秒,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虚,一般半夜里不会醒,万一醒了就会像现在一样,身体像灌了铅似的。

    远处的窗台好像传来了说话声。

    滕时扶着床走下来,不知为什么,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朝着窗台走去,果然看见了奚斐然的趴在窗台上的背影。

    “滕玟和滕禹要决裂是必然的,我赌这场厮杀的胜者是滕玟,之后的滕家的主动权会掌握在滕玟手上,”奚斐然对着夜色自言自语,太阳穴上的贴片微微闪动着,“所以我现在调整产业布局,和滕玟的业务合作,一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微风扫过他的脸庞,他俊美的容颜冷硬如霜,没有丝毫的温度。

    忽的他脑海中的AI似乎对他说了什么,奚斐然身子一紧,猛然回身,就看见滕时穿着素白的浴袍站在他身后,与他四目相对。

    “所以你打算趁着他们兄弟两人这次的斗争,选择站在滕玟那一边,然后深入滕玟的业务,借着他的手从内部瓦解滕仲云的产业对吗?”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的瞳孔颤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躲闪:“你怎么起来了?”他快步走向滕时,想要握住他的胳膊:“快回床上去,外面冷。”

    然而滕时躲了一下,奚斐然僵在了原地。

    滕时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感觉梦境和现实仿佛有了重叠:“你觉得滕禹和滕玟一定会决裂吗?”

    奚斐然吞咽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万一他们真的分道扬镳了,我需要考虑未来的市场走向。”

    滕时看着奚斐然,忽的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在了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奚斐然轻声开口:“你是介意我对滕仲云复仇吗。”

    滕时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不。”

    “我完全不介意你向滕仲云复仇,就像我很久之前说过的,我不会介入阻止。滕仲云欠奚家的,你就算是把整个滕时集团扳倒我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只是……”

    滕时只是没有想到奚斐然会把滕禹和滕玟作为他复仇的铺路石。

    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应该有感情,可当真正的问题来临时,奚斐然想的不是怎么帮助化解滕禹和滕玟之间的矛盾,而是怎么利用。

    所谓的兄友弟恭都是假象,那温柔只对他一人,骨子里的淡漠和阴暗从来没有消失过。

    剥开温柔的外皮,还是一汪冷血。

    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滕时对奚斐然感觉到了失望。

    他知道自己不该要求奚斐然像他自己一样对待滕玟和滕禹,毕竟奚斐然没有像他一样经历过一次重生知道亲情的不易,但当他意识到奚斐然和自己终究是不一样时,还是感觉到了痛心。

    “哥,”奚斐然走向他,“回去睡吧。”

    滕时这次没有躲,只是转过身去回到了床上。

    奚斐然跟着滕时,回到了床上小心地抱住他,像是怕惹怒他,都不敢用力,然而滕时什么也没做,只是闭上了眼睛。

    奚斐然那一夜几乎没睡,醒来之后也一直战战兢兢,他一直等着滕时和他发怒,教育他这样是不对的,然而却一直没等到。

    接下来的几天滕时一直早出晚归,奚斐然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两个人像是在冷战,却又不太像。

    后来奚斐然明白了过来,滕时并没有生气,只是失望,但同时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服他改变,于是只能什么都不做。

    看上去很平静,但实际很消极。

    奚斐然忍不了,他宁愿滕时和他大吵一架,也不愿意滕时像现在这样不他。

    于是那天临近傍晚,他直接杀到了滕时的办公室,试图和他好好聊聊,然而没想到去扑了个空,前台告诉他滕总不在。

    与此同时,某个高级会所内。

    “韩少,这是我们新从K国空运过来的罗曼尼康帝庄园的干红,您尝尝,那味道真是……绝了!”会所的老板竖着大拇指露出大赞的表情,殊不知由于过分用力看上去有点像便秘。

    丝绒沙发里,韩濯正靠在柔软的软垫里打游戏,他头发的颜色又换成了浅色天空蓝,看上去就像是从二次元纯爱里走出来的俊美男主。

    一个漂亮的双杀干掉对手后,韩濯按了下太阳穴把眼前的游戏界面解除,跳下来一把勾住老板的脖子,拽开他手中的酒瓶盖低头闻了闻酒:“啧,一般。”

    老板知道韩少的实力,自然不敢怠慢:“哎哟您的眼光高,我这就去再让人调好酒过来,一定让您满意。”

    “不用,”韩濯一摆手,“今天不想喝酒,帮我上点水果吧,我要自己榨汁。”

    老板身经百战,早就熟悉韩濯的奇葩脑回路,知道他时不时就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当下也不含糊,立刻招呼手下。

    不一会儿套房的桌子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从苹果橘子到释迦果和嘉宝果,种类多得数不清,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旁边还预备了一个乖巧的AI机器人随时准备帮忙榨汁。

    韩濯心情大好,摆了摆手让老板退下,自己摆弄起桌上的水果来,从里面随便挑出几个丢给AI去榨。

    正在他挑的高兴的时候,忽的听到背后的门被刷开了。

    这里是整个会所最高级且私密性最好的房间,不会有外人误入,韩濯以为又是老板,一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人双手抱臂倚在门口。

    “韩少好雅兴啊。”滕时穿着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敞开两颗,正微笑着看着他。

    韩濯笑了:“哟,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