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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21.fix you 小狗和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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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遥迷迷糊糊睁开眼, 在一片朦胧里看清了明庭的脸。

    她想了他一晚上,念了他一晚上,哪怕她是睡了一半被吵醒, 这时候见到他,心中也只有欢喜。

    她借着明庭拉拽的力量起身,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哥哥,你回来了。”

    舒遥并没有察觉明庭的情绪, 她站在床上,这高度可以让她毫不费力拥抱他。

    她还有几分困倦, 脑袋昏昏沉沉的, 只好靠在他肩膀,语调温软地问:“哥哥这么晚才回家,是很忙么?累不累?”

    明庭没说话,身体也有几分不自然的僵直,舒遥的发丝贴在他脸侧,毛茸茸的, 带一点痒,他伸手拨开,冷冷“嗯”了一声。

    舒遥得了回应,也更清醒了些,她撑着明庭肩膀稍稍退开,夜灯斜照他漂亮的脸,眼下有淡淡青影。

    她心疼他疲累,没忍住伸手碰了碰, 却又在触碰他皮肤时,被明庭捏住了手腕。

    “做什么?”

    他的语调还是冷冷的,但舒遥没想太多, 还笑着问:“哥哥,我给你捏捏肩好不好?”

    她能为明庭做得实在太少,若是捏肩捶背能消解他的疲乏,也算是功劳一件了。

    明庭没有表态,只是安静看着她。

    光线太暗,舒遥根本看不清他的眼,她是觉得他今晚的话好像格外少,但他一向如此,更何况忙了一整天,不想说话也很正常。

    没能等到他的回应,她干脆往他怀中一靠,双手圈住他脖颈撒娇:“哥哥抱我过去。”

    明庭愣了愣。

    明明情绪还在他心头盘旋,他本该毫不留情推开她,再骂她两句解气,但他却僵住不动,迟迟没有拒绝。

    停滞片刻,他单手箍紧了舒遥,转身就往外走。

    舒遥突然双脚离床,下意识夹住了他的腰,紧紧抱住他脖颈不敢松手。

    明庭全程不发一言,进门将舒遥扔在床上就进了浴室。

    舒遥到这时候才隐约感觉明庭今晚好像有些不高兴,不过她睡前才从关颂青那里听说,商庭洲今天一整天都在配合警方调查,明庭一直在跟进,那他这不高兴也有处可循了。

    明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舒遥还跪坐在床上发呆。

    见他出来,舒遥立马转身朝向他,一张脸迎着光白而透润,一双眼专注看着他,单纯又温柔。

    他别开眼,往床上一趴,催她:“用点劲儿。”

    舒遥听话凑上前,双手攀上他的肩。

    明庭刚洗完澡,被热水冲淋过的皮肤潮润灼烫,舒遥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身上的水没擦干,还是她掌心的汗太多。

    “这样可以么?”她收回心思,贴心地问。

    明庭闭着眼歪倒在枕头上,懒懒“嗯”了一声。

    舒遥心里有话,也藏不住自己的高兴,边替他捏肩边说:“哥哥,今天我和颂青哥哥握手了。”

    明庭闻言,睁眼将她瞧着。

    舒遥对明庭的注视浑然不觉,还继续说:“我才发现,原来尝试与外人接触,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舒遥的话音落,卧室安静了几秒,而后明庭才问:“所以你今天是因为这个高兴?”

    “嗯。”舒遥重重点头。

    明庭看着眼前人,一时有些出神。

    到底是他和舒遥的相处太亲近,差点忘了她的PTSD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她如今能鼓起勇气与外人接触,的确是值得高兴。

    他微敛眼眸,“那还多亏了关颂青。”

    舒遥摇摇头,笑着说:“是多亏了哥哥你呀,如果不是哥哥跟我说那么多,给我勇气,我可能到现在也不敢迈出第一步,所以都是哥哥的功劳。”

    舒遥的笑容天真烂漫,特别是迎着光的时候,像花开在太阳下,过分晃眼。

    明庭索性闭上眼:“你倒是会哄人开心。”

    “我没有哄你。”

    舒遥认真道:“我真的很感激哥哥为我做的一切。”

    明庭听完这话,并没有回应。

    舒遥敏锐感知到了明庭低沉的情绪,有些担心。

    她凑近了小声问:“哥哥,你累了么?”

    明庭不说话。

    舒遥的发丝随她动作垂落在明庭手臂,柔软的发尾悄然拂过皮肤,带起极轻的痒。

    他睁眼,舒遥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在对视间交融,她的眼瞳像明镜,独独映照他的模样。

    “嗯。”他轻轻应了声。

    舒遥猜到他今天很累,便说:“那我不打扰哥哥休息,我先过去了。”

    她刚转身就听明庭问:“去哪儿?”

    她应声回:“回房睡觉,哥哥。”

    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跟明庭说以后要一个人睡的事情,便又高兴道:“哥哥,我今天不止可以和颂青哥哥握手哦,我还可以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话说完,她还有些讨赏似的问:“我是不是进步很大很厉害?”

    明庭定神看着眼前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舒遥只当他疲累,又说:“这些天我总是霸占哥哥的床,都害哥哥休息不好了,以后我就自己一个人睡,不再打扰哥哥了,哥哥可以睡个好觉了。”

    “你也知道是打扰。”

    舒遥不好意思笑笑:“以后不会了,哥哥早点休息吧,我过去了。”

    她转身准备下床,却突然惊讶:“呀,忘了穿鞋过来。”

    她又转回去看明庭,“那我先穿哥哥的过去再给哥哥送回来吧?”

    明庭没应,舒遥便起了身准备越过他,可她才迈过一条腿明庭就突然翻身,她被明庭绊了一下,一个不稳重重摔在了他身上。

    身体相撞的瞬间,两人同时轻呼一声,舒遥顿觉大事不妙,立刻就撑起身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眼前就是一黑。

    “哥哥?”

    房间内的光亮突然消失,舒遥什么都看不清,却是本能在问:“我撞疼你了么?”

    舒遥没有想到明庭会突然翻身关灯,她知道时间已经太晚,明庭可能是困了,但经她这么一撞,怕是再困也不困了。

    她心有惶恐,赶忙道歉:“对不起哥哥,是我没注意。”

    可话音刚落她就被明庭带着一转,她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她还愣着,就听他不耐烦道:“怎么这么能折腾?都几点了?”

    舒遥赶紧解释:“我正要过去”

    “就在这儿睡吧,我累了。”

    舒遥又是一愣:“哥哥”

    “别吵。”

    舒遥不敢再说话了。

    当黑暗笼罩,窗外凉月便更清晰,寒辉透过白纱落进房间,在床上氤氲一片黯淡水色。

    舒遥微微偏头,安静地,小心翼翼地观察明庭。

    明明她已经确认了他今夜心情不好,却一直喋喋不休说自己的事情,明明已经从关颂青那里知道了他这段时间的不易,却还疏于关心,一点儿没有尽到妹妹的责任。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

    此刻她的胸中堵着不少话想说,但时间已经太晚,不适合说。

    她悄悄朝他靠近,在昏影中清楚看见他的脸。

    明庭面朝着她侧睡,月色为他面容添了分寂冷,他的皮肤霜雪般白,阖眼安睡的样子毫无攻击力,像冰封的睡美人。

    她第一次觉得“美人”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如此贴切,但也仅限于睡着的时候。

    她越靠越近,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感知,直到不小心碰到他手臂才惊慌缩回。

    她以为会把明庭吵醒,直觉明庭要骂她,还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没想到身旁人格外安静,连呼吸也很轻。

    她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他还是“睡美人”的模样。

    她大着胆子喊了声“哥哥”,明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这才彻底放了心。

    长夜寂静,月淡风清,最在乎的人就在身边,她无比安心。

    她重新阖上了眼,准备与周公再会一场。

    而她今夜的确是做了一个梦,但绝对算不上美梦。

    她梦见有人一直问她问题,好像在考试,答对了没有奖励,答错了还要受惩罚,以至于她早上醒来还觉得很累。

    此时窗外正在下雨,远处绿影重重,身边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离开。

    她趴在床上发呆,试图回想起梦中的细节,但她拼命回忆也只能拼凑出一两个片段,只依稀记得梦里的问题好像总是围绕“哥哥”和“关颂青”展开,至于具体问了什么,她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磨磨蹭蹭起了床,收拾停当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她刚坐下梅姨就递来手机,说是关颂青的电话。

    暑假快要结束了,舒遥的学校还没有确定,昨天关颂青主动问起了这事,在得知明庭还没抽出时间替她联系学校后,他便主动承担起了哥哥的责任,一早就联系了德中的校董。

    崇德是南城最有名的私立中学,区别于那些纯留学型的国际学校,崇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方式,旨在培养全能型精英人才,因其背后资本雄厚,师资力量尤为强大,成为南城富豪们的首选,关颂青和明庭都在崇德的国际部。

    舒遥当然希望能和明庭在同一个学校,但她生了几年病,还因此休过学,整体基础很薄弱,成绩也不稳定,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上崇德的节奏,也怕自己适应不了环境。

    所以关颂青提议,让她先和校董见一面,简单沟通一下,只要她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请几位老师专门为她制定一个学习计划并不是难事。

    舒遥听得很心动,正要应下这事儿,梅姨却提醒说:“少爷中午要回来,小姐不如问过少爷再确定。”

    上学不是小事,舒遥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正欲婉拒,电话那头立马说:“舒遥你完蛋了,什么都要听明庭的,他迟早pua你。”

    “pua?”舒遥听不懂。

    “算了算了。”

    关颂青妥协道:“反正你上学也就是明庭一句话的事儿,我就不操心了,记得帮我偷钥匙啊。”

    一听“偷”这个字舒遥就紧张得不行,发现梅姨没什么反应她才轻轻应了一声。

    饭后雨还没停,后花园的茉莉开得可爱,雨水一打,清香宜人,舒遥捧着本书去檐下听雨,手边的花茶冒着热气,苏姨端来抹茶酥要她尝尝,她笑着接过,心思却越飘越远。

    其实仔细想想,她的适应能力并不算差,至少在芳蕤园,她就适应得挺好的,包括梅姨苏姨口中那声“小姐”。

    她一开始觉得很别扭,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突然被人这样称呼,总觉得自己不配。

    她还尝试过让两位阿姨改口叫她遥遥,但她们却说,这是董事长定下的规矩,她们必须要遵守,若是被董事长听见她们直呼主家名字,是要扣工资的,如此,她便不再强求。

    但没想到的是,两位阿姨叫得多了,她竟然就这么适应了,也挺神奇的。

    所以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她应该也能很快适应吧?

    正想着,前庭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赶忙放下茶杯起身过去。

    车直接停到了门口,车门打开,却不见人下来。

    舒遥好奇走上前,却先听见一声“汪”。

    “小狗!”

    舒遥眼前一亮,立马就朝明庭怀中的小杜宾伸出了手。

    小杜宾看到她也是意外兴奋,就好像她们之前就认识,这次见面只是重逢。

    但当舒遥抱起小杜宾时,才惊觉这小狗一点都不“小”。

    杜宾是大型犬,两月龄的幼犬也有快二十斤重,舒遥只抱了一下就将它放在了地上。

    明庭侧坐在车后座,看她抱不动,没忍住笑了一声。

    舒遥闻声偏头,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谢谢哥哥!”

    话音刚落,明庭嫌弃将她推开,“抱完狗来抱我?”

    舒遥收了笑容退开,蹙着眉,“哥哥不是刚刚才抱过小狗么?”

    明庭盯着她,一秒,两秒,点点头:“没错,小狗刚才确实抱我了。”

    舒遥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我才不是小狗!”

    明庭笑:“我也没说你是小狗啊。”

    舒遥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

    她才不要继续说下去,不然又要掉进他的陷阱!

    小杜宾乖巧依偎在她腿边,她站着说话小狗就仰着头盯着她看,舒遥一低头,心都要化了。

    她蹲下身摸着小狗,高兴地用脸蹭了蹭它,面上满是欣喜之色。

    不过她也好奇:“哥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小狗啊?”

    明庭终于下了车,一关车门道:“我不喜欢别人家的狗进我家门。”

    舒遥撅了撅嘴,关门明明那么乖,每次来都很听她的话,也不搞破坏,竟然还会有人不喜欢?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那小狗是不是也要跟你姓才行?”

    明庭双手抱胸,冷着张脸,居高临下睨着她。

    舒遥很懂察言观色,立马回避视线道:“哥哥要是不愿意,跟我姓也行。”

    明庭没说话,舒遥便自己碎碎念:“不过姓舒好像没什么好听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看着明庭说:“不然跟颂青哥哥姓好了,他们家叫关门,我们叫关窗好不好?”

    明庭脸一黑,“舒遥!”

    舒遥立马噤了声。

    她埋着头摸小狗,压根儿不敢抬头面对明庭。

    好一会儿,明庭才又开口:“我不管你给它起什么名字,关门关窗关下水道都行,但你不可以让它上床陪你睡觉,听懂了么?”

    舒遥抬眸看他,认真点了点头。

    明庭转身进家门,舒遥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不上床就不上床。”

    眼看明庭上了楼,她才又高兴抱着小狗说:“就跟他姓!叫你明星好不好?小明星,要快快长成大明星哦。”

    第22章 22.fix you 她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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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遥上学, 的确是明庭一句话的事。

    崇德中学的第一任校长是明庭的外曾祖父蒲玉,学校创办于九十年代初期,是南城第一批获准创立的民办中学。

    蒲老先生在任崇德校长之前, 是南城大学的副校长兼中文系教授,老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不仅关注青少年教育,还积极创办成人教育学校和技术学校, 为社会输送了大量优秀人才,是南城教育历程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蒲老先生就一个女儿, 偏偏还对教书育人不感兴趣, 留学一归国就远嫁去了港城当豪门太太,目前学校已由专业的教育团队接手管理,明朗和明丽都有挂职。

    舒遥知道自己不必操心上学的事,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没想到这一问又惹明庭生气。

    “关颂青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面对这个死亡拷问舒遥当然只有一个回答。

    “只有你才是我最亲最爱的哥哥!”

    但舒遥的谄媚没起到什么作用,明庭仍是语气生硬:“那你在哪儿上学关他什么事?”

    舒遥小声解释:“颂青哥哥也是关心我嘛。”

    明庭瞪她一眼, 她立刻噤了声。

    舒遥很费解。

    她知道明庭最近心情不好,之前他也向她发过脾气,但那两次都是她受了伤还不顾自己身体才惹他生气,本质上还是关心她。

    但这次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克服了心理障碍可以与人正常交流,这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

    总不能是因为小狗起名吧?

    明庭进浴室洗了个脸,刚一出来就被舒遥拦在门口, 她仰着脸认真道:“小狗不叫关窗也不叫关下水道,叫明星,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水珠顺着明庭发梢滴到舒遥手臂, 但她还是支着手臂挡在明庭身前,一副“你不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就不让他通过的模样。

    “跟我姓?”

    舒遥重重点头。

    明庭一挥她手臂,越过她径直走到了窗边的书桌前。

    他刚坐下舒遥就又挡在了他面前。

    “做什么?”

    舒遥不想明庭生气,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总有让明庭发脾气的能力。

    她越想越郁闷,眉头皱出了川字,泪腺也开始敏感,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

    “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明庭没法处理工作,索性双手抱胸往后靠,饶有兴致盯着眼前人。

    他不说话,舒遥的思绪已百转千回。

    玻璃窗上的雨珠连成线往下坠,舒遥想起他昨夜疲累的样子,眸中眼泪刷一下就坠落。

    她站上前,贴在明庭腿边,哭着道歉:“对不起哥哥,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家的狗,我以后不叫关门来家里玩了,你不要跟我生气好不好?”

    其实她还没有弄清楚明庭生气的具体原因,但她这两天对他疏于关心是事实,所以先道歉总是没错的,说不定哭一哭哄一哄他就不生气了。

    “你哭什么?”

    她知道明庭不喜欢她哭,以前明庭一看她哭总是会不耐烦,但同样一句话,今天听起来却格外温柔,丝毫没有那种不耐烦的情绪。

    舒遥怔了怔,难不成哥哥希望看到她哭?还是希望她能哄哄他?

    她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陪,有人关心,有人哄,虽然哥哥是男孩子,但人的需求一定是相同的吧?

    她想到这里,突然大彻大悟。

    她顾不上簌簌往下落的眼泪,整个人朝他靠近,张开双臂就去拥抱他。

    电竞椅被她往后推,“咚”一声撞在身后的书柜,她不管不顾,直接坐在了明庭腿上。

    她靠在他肩膀,哭得委屈。

    “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开心我也好难过,可是我好没用,不仅帮不上你的忙,还惹你生气。”

    “呜呜呜”

    “其实我一直担心你,记挂你,可是你都不带我出门,每天都回来好晚,我总是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睡着了你才回家。我好想你,每天都好想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错了,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舒遥伏在明庭肩头哭成了泪人儿,眼泪轻而易举浸湿他单薄的衬衫,她的情绪就像开闸泄洪,得要洪峰过了才能平静。

    但明庭还是精准捕捉到她这一长串哭诉里最关键的信息。

    “每天都很想我?”

    明庭扶着她的腰,让她离开了他肩膀。

    舒遥用手胡乱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明庭唇边有极轻的弧度,却仍是冷言冷语:“所以你是因为我不带你出门,你在家无聊才找关门陪你玩?”

    舒遥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她思绪还清晰着,所以她很清楚,她绝对不能让明庭知道,她找关颂青来家里是为了探知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嗯。”她点点头。

    但其实,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以前舒明远工作忙,她也害怕与人接触,所以孤独是她的保护伞,她只要将自己的蚌壳关得紧紧的,就没人能伤害到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哥哥了,还不止一个哥哥,她的身边围绕着很多善意的好人,她不希望再像以前一样孤僻了,她想努力融入人群,做一个健康快乐的正常人。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像傍晚,连带着明庭的脸也半明半暗,偏这份昏暗中和了他一贯的冷,让他的眼眸变得像水柔软。

    舒遥出神凝望他,一双手悄然覆上她面颊,已经冰凉的泪痕被他用手擦去,有泪淌过的地方都变得温暖。

    眼前人难得温柔一回,竟温声问她:“你想跟我在一个学校么?”

    “想,”她握住他手腕,极为肯定地说,“我想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的回答已经肯定到像是本能。

    她觉得自己很像田野里的向日葵,而明庭就是她的太阳,太阳走到哪里她就跟着转到哪里,太阳一下山她就垂头丧气。

    但不管天气如何变化,她的一生都会紧紧追随太阳,她仰仗着他而活,一辈子都离不开。

    “好。”

    当舒遥清楚听见这声“好”,她才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她的太阳再厉害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会难过,会烦恼,会被阴雨天气压抑,会有苦难言。

    而她身无长处,懵懂笨拙,唯一能做的,就是关心他,爱护他,不论生死苦乐,永远陪伴他-

    那天过后,明庭每次出门之前都会跟她说两句话。

    如果是要紧的工作,她就留在家里和明星玩。

    若是跟进调查,或是去医院看望明丽,明庭都会带上她一起。

    明庭给她买了一套最新的电子设备,她也终于从原始人时代步入了现代社会,用上了手机。

    明庭常常回家很晚,但都会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大概到家的时间,让她不必夜夜苦等。

    偶尔回家早那晚,她还能收到明庭特地买给她但多放了好几个小时的糕点。

    他们的关系在这样极为寻常的相处中持续升温,俨然成为外人眼中相亲相爱的亲兄妹。

    舒遥甚至和关颂青的妈妈安若云见了一面。

    车祸一事还没有定论,关颂青一直对她和明庭的关系守口如瓶。

    说来也神奇,安若云和明丽情同姐妹,两人经常同进同出,竟然也从未怀疑过舒遥是假的。

    也许是安若云知道明丽和商庭洲的婚姻名存实亡,她一直支持明丽多找几个男人玩玩,不然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时光?

    所以安若云见舒遥第一眼就很喜欢,长得漂亮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没人会不喜欢。

    这些日子明庭总是将舒遥带在身边,渐渐地,大家都知道明家有位流落在外的千金,近些日子才接回来,长得和明丽一模一样。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港城,明君珹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芳蕤园。

    明君珹自然是不信的。

    他的女儿虽然叛逆了几十年,但怀孕生子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将所有人都瞒得严严实实,他根本不相信别人的鬼话。

    明君珹来的时候明庭刚好不在家,舒遥正在后花厅的摇篮里午睡。

    窗外骄阳似火,花草都被晒得无精打采,只有泳池里荡漾的那抹蓝可以起到视觉降温的作用。

    明星已经适应了芳蕤园的生活,一大早就在花园里撒欢,这时候精力消耗了不少,也乖乖趴在摇篮底下休息。

    梅姨和苏姨正在厨房准备下午茶,梅姨听见汽车引擎声响,走到窗边看了一眼。

    熟悉的幻影稳稳停在大门前,她立马让苏姨给明庭打电话,自己则匆忙迎了出去。

    明君珹来势汹汹,身后还跟着保镖和医生,梅姨恭恭敬敬叫了声董事长,但明君珹恍若未闻,风风火火就进了家门。

    明星比舒遥先醒,护卫犬感知敏锐,立马就叫了起来,舒遥也跟着睁眼。

    她听见明君珹质问梅姨的声音,起身绕出了花厅。

    “就是她?”

    舒遥刚刚走出去就听见明君珹这样问梅姨。

    梅姨应声回:“这就是舒遥小姐。”

    明君珹的气场和明朗完全不同,父子俩同样是身居高位多年,但明朗温和儒雅,平易近人,而明君珹高高在上,冷酷严厉,身上总有一股杀伐之气,是真正符合上位者刻板印象的人。

    不过舒遥见明君珹的第一眼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她从心底里觉得,明庭和明君珹很像。

    直到他让医生上前抽她的血

    舒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商庭洲的案子还没有定论,周嘉平和唐曼曼还在美国逍遥,她不可以在这时候暴露自己的身份让明庭的努力功亏一篑。

    “不不要!”

    “不要!”

    明星冲着几人狂吠,她下意识往后退,但身后就是墙壁,她退无可退。

    明君珹的私人医生拎着医药箱朝她走近,梅姨见状不妙,立马劝道:“董事长您有话可以和小姐好好说,小姐胆子小,一病好多年,这才刚刚见好一点,您不能强迫小姐啊董事长!”

    “不能强迫?!”

    明君珹冷哼一声:“我不验个清楚谁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野种?!你得明白!我明家的门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强烈的恐惧朝舒遥袭来,她的眼前不断闪现曾经那些面目可憎的人,耳边不停回响着污言秽语。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哈哈哈哈哈,没妈你是怎么来的啊舒遥?该不会是你爸招妓招来的吧!”

    “妓女生的脏东西!野种!恶心死了你!”

    “你装清纯给谁看啊舒遥?真以为你是什么小公主吗?下贱逼里出来的下贱玩意儿,你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砰”一声,舒遥碰倒了花架上的玻璃缸,玻璃碎片崩了满地,她的眼泪也在这声巨响中坠落,浑身颤抖不止。

    “不,我不是野种,我不是野种!”

    “啊——————”

    明君珹的私人医生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她拼命想躲,拼命想要挣脱,但成年男性的力量太强势,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明星像发了疯般攻击医生的双腿,可它还太小,对一个成年男人根本构不成威胁,那医生腿一甩就能把明星踢出去好远。

    梅姨在一旁心急如焚,舒遥已经出现生理性应激反应,眼神涣散,浑身颤抖,但明君珹丝毫不在意,还催医生赶紧抽血。

    梅姨顾不上得罪明君珹,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将舒遥护在身后。

    “董事长您不能这么逼迫小姐,小姐小姐她有心理疾病,您再这么强迫她会出人命的啊董事长!”

    苏姨也赶忙过来劝,但明君珹丝毫不为所动,还命令梅姨赶紧让开。

    梅姨打心眼儿里喜欢舒遥,也清楚她的害怕与抗拒,所以哪怕现在站在她对面的人是明家家主,她也绝不退让。

    明星的声音不断在客厅回响,明君珹不耐烦,一挥手道:“把狗给我扔出去!把梅姨拉开!”

    苏姨站着不动,司机去打狗,保镖来拉梅姨,这天本该是宁静祥和的一天,却因明君珹的出现闹得鸡飞狗跳。

    明庭赶回家先看到被赶至门口的明星,他顾不上小狗的求助,跑着进了家门。

    “给我住手!”

    舒遥倒在地上,梅姨也趴在地上死死护住舒遥,医生和保镖正在试图把梅姨拉走,明庭直接上前,一拳撂倒了医生。

    明君珹的保镖体型壮硕,明庭随手抄起一旁陶瓷花瓶,冲着保镖脑袋就砸了下去。

    两人接连被明庭放倒,梅姨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主动退开,明庭也终于看到蜷缩在墙边颤抖不止的舒遥。

    “遥遥。”

    “遥遥。”

    舒遥在混沌颠倒的乱流里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他像汪洋大海里随波漂来的一块浮木,让快要窒息的她看到了生机。

    泪水从她眼眶滚落,她看清他的脸。

    是哥哥。

    是她最亲最爱的哥哥。

    “哥哥。”

    她的声音还颤抖着,双手已经本能伸向明庭,下一秒,她就被明庭护在了怀里。

    她紧紧抱着明庭脖颈不敢松手,她很清楚,现在只有哥哥才能保护她。

    “你在对她做什么?”

    明庭这句话问得格外平静,舒遥在他怀中,他不会大声说话惊吓她。

    “做什么?”

    明君珹哼笑一声:“自然是拆穿你们母子的拙劣把戏!路边随便捡个丫头就想蒙骗我,你还嫩点!”

    明庭没有反驳,只是平淡反问:“你以为是个人都想做你明君珹的子孙么?”

    “你别得意忘形!你——”

    “你不必费心验证她与你的关系。”明庭打断了他的话。

    “她和你没有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只是我明庭的妹妹,我负责养她一辈子。所以,让你的人离她远一点,这次我可以手下留情,下一次——”

    他抬眼看着明君珹,一字一句:“我会杀人。”

    明君珹突然怔住。

    他从未想过明庭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可他的眼神,他并不陌生。

    明庭收回视线抱着舒遥起身,经过明君珹时,他稍稍侧身,“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芳蕤园不欢迎你。”

    第23章 23.fix you 托斯卡纳艳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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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医生来给舒遥做了检查, 她的身体没有大碍,但心里的创伤仍在持续折磨着她。

    其实明庭一直不太清楚造成舒遥PTSD的具体原因,舒明远以前只是简单提过她的病情, 其他并未细说,而这涉及隐私,他也没有多问,他只知道舒遥小时候被人欺负过, 所以会害怕身形健壮或是相貌丑陋的男性,至于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 他并不清楚。

    舒遥这次的应激反应比第一次见商庭洲严重很多, 明庭一直在尝试安抚她,但她一直不停颤,额间冷汗直冒,既听不进他的话,也说不出一句话,是张医生给她用过药之后才逐渐平静。

    看她熟睡, 明庭这才起身下楼,张医生还等在客厅。

    明君珹早已离开,在明庭下了逐客令之后。

    花厅前的狼藉已被苏姨收拾干净,他下楼的时候,张医生还在记录舒遥的病情。

    问起舒遥之前的经历,张医生罕见地叹了口气,说:“遥遥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八岁险遭性侵,在绝望中坠楼, 若不是楼层低又正好落到屋后菜地里,她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怕是不死也残。

    而她的不幸并没有因为一次重伤而结束, 她的心理疾病让她饱受摧残,她害怕与人接触,所以频遭孤立,还经常承受言语霸凌,她常因噩梦惊醒,以致精神恍惚,身心孱弱。

    其实活着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但她撑住了。

    因为她还有一位爱她的父亲,他们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她害怕孤独,更怕爸爸孤独,所以她一直坚强乐观,在废墟中艰难成长。

    “别说了。”

    明庭听到这里,叫了停。

    他比舒遥年长几岁,心理承受能力理应比她强很多,可他听不下去了。

    他会在这样的叙述里不断想起那天在天台的场景,从前他还有几分不确定,现在他是百分百肯定,如果他当时没有及时出现,舒遥会毫不犹豫往下跳。

    张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每多说一句,他就被多刺上一刀,他不想再听舒遥如何痛苦。

    “她要怎么样才能好?”他问。

    张医生顿了顿,说:“稳定优渥的环境,温和耐心的引导,维持轻松愉悦的心情,给她坚定长久的爱。”

    明庭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才说:“好,我知道了。”-

    舒遥能睡这一觉纯粹是因为药物作用,药效退了,她便醒了。

    醒来窗外日光偏斜,地板上浮着白纱帘的虚影,小狗趴在她床边,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东转西转,一听见她翻身的响动便立马起身冲她嘤嘤叫。

    舒遥记得今天明星是如何拼命保护她,也记得它是怎么被那个医生一脚踢开,她伸手摸摸它,问它疼不疼。

    小狗不会说话,只能用湿润的眼睛和委屈的嘤声表达它的情绪。

    舒遥在人群里是毋庸置疑的弱者,但在小狗面前,她觉得自己是更强的那一方,所以她要对她的小狗负责。

    她安抚着它说:“别难过宝贝,我让哥哥带你看医生。”

    话说完,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带它看医生,那你呢?”

    舒遥这才匆匆回头。

    她吃过药,状态稳定了很多,这时候看到明庭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只是很乖巧喊了一声:“哥哥。”

    明庭手里端着一碗桂圆百合甜汤,是梅姨专门为她准备的下午茶,但她还没来得及喝就受了惊吓,一觉睡到现在才醒。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明庭端着碗来到她床边,单手将她扶了起来。

    “有哪里不舒服么?我再让张医生来给你看看?”

    日渐西沉,橙光穿透白纱染红了明庭的发,光线丝丝缕缕,在他眼底晕开琥珀色的温柔。

    舒遥看得出了神,脑门儿突然被点了一下。

    “傻笑什么呢你?跟你说话呢!”

    舒遥揉揉自己额头,撅嘴道:“哥哥,你还是温柔的时候更招人喜欢。”

    明庭面无表情反问:“我不温柔你就不喜欢?”

    “当然不是,”舒遥冲他笑得甜美:“哥哥怎么样我都喜欢。”

    明庭没多说,只将手中碗递上前。

    舒遥没接,停顿了两秒,谨慎问道:“哥哥可以喂我么?”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明庭什么都没说,执起调羹就盛着甜汤送到她唇边。

    这倒是令舒遥意外,她还以为明庭高低要说她两句。

    不过明庭看似贴心温柔,实则还是机械地重复相同的动作,过程中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但舒遥还记着之前的混乱,也隐有担忧。

    眼看甜汤见了底,舒遥才开口问:“哥哥,他会为难你么?”

    明庭将碗放在一旁,也没抬眼,只问:“他为难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那倒也是。

    “你不用怕他,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下次他再来找你麻烦,你就放狗咬他。”

    明庭这话说得极为轻松自然,就好像他之前也这么做过。

    舒遥一惊:“这真的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反正你年纪小,真要欺负了他,说出去可比我欺负他理直气壮多了。”

    “可是明星太小了,它今天还被那个医生踢了一脚。”

    明庭本来在看小狗,听闻这话,唇边突然漾起笑容。

    他偏过眸看她。

    舒遥今天受了惊吓,脸色一直不太好,刚喝了些甜汤才隐见血色。

    夏末的落日是浓墨重彩,与她的纯白融合得十分巧妙,绯红霞光铺满一池碧水,她眼波如画,灵动多彩。

    他忍不住想笑,这丫头倒是听话,竟然在考虑实操性。

    “那我再给你买只大狗?”

    “不了。”

    舒遥拒绝得很干脆,明庭也没继续问原因,所以他自然不清楚此刻的舒遥正盯着小狗在想什么。

    之前训犬师跟她说过,三个月后的杜宾长势飞速,体型也会迅速增大,明君珹这次匆匆离开,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那等他再来的时候,明星一定已经长成大狗狗可以保护她了,那这放狗咬人看起来好像真的能行?

    不不不,这样是不对的,舒遥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明庭平时很忙,总是早出晚归,能陪舒遥的时间很少,特别是在舒遥回自己房间睡觉之后,有时候一整天下来,舒遥只能早上和他说上几句话。

    今天明君珹来闹了一通,倒是让兄妹俩形影不离了半日,明庭那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行动上倒是一步不落。

    端茶倒水都是寻常,陪聊陪玩更是熟稔,晚些时候两人还一起带着明星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看到结果一切正常舒遥才彻底放了心。

    回来时间已经不早,舒遥知道明庭最近很累,所以不想打扰他休息,一回来就进浴室洗漱准备睡觉。

    但明庭却在她关灯前敲响了她的房门。

    “怎么了哥哥?”

    明庭单手打开房门,明明话在嘴边,却又像突然语塞,顿了两秒才问:“你白天睡那么久,现在睡得着么?”

    舒遥想了想,摇摇头,她确实睡不着。

    “那陪我看场电影吧。”明庭极为平淡地说。

    “好啊!”舒遥一掀被子就下了床。

    她还没有和明庭一起看过电影,在夏天快要结束的夜晚,窗外薄云笼月,星辰漫天,夜风越过花窗送来花园草木清香,他们一起窝在沙发看一场节奏缓慢的电影,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感觉幸福。

    舒遥一下床,趴在床边的明星也跟着起身,它不过是稍稍落后舒遥那么两步,竟然就被明庭关在了房间里。

    小狗无奈,嘤嘤叫了两声,但舒遥高兴过了头,根本没听见,兴高采烈就跟着明庭下了楼。

    舒遥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去过负一层。

    电梯往下,负一层被分成两个区域,出了电梯往东是影音室,往西是一个开放区域。

    那边没开灯,但有天窗借来后花园的光,让她可以清楚看到挂在墙上的五把吉他和三把贝斯,架子鼓被放在墙角,两台keyboard并排放在一旁,那架昂贵的斯坦威大三角就静静伫立在天窗之下。

    墙上还有一块白板,好像记录着几段和弦,但光线太暗,音符也有残缺,舒遥并不能分辨写的是什么。

    很显然,这也是明庭的“秘密基地”,不谈喜欢不喜欢,能将这些乐器集中在一起,还配备了顶级的音响系统,至少证明他正儿八经玩过音乐,但这些日子明庭从未向她展现过器乐方面的才能。

    她还记得刚来芳蕤园的时候,她在明庭的卧室见过两把电吉他,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在家里见过乐器了,没想到是被放到了这里。

    看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她落后明庭几步进了影音室,沙发旁摆着水果和零食,羊绒毯搭在扶手上,舒遥一眼就看出来,明庭要她陪着看电影不是临时起意。

    她高兴凑上前,十分自然将手搭在明庭后腰,贴着他身体一起看向屏幕。

    明庭正在挑电影,但选择框还停留在第一个位置,那张电影海报的右上角有一个写着“最常播放”的角标,她好奇:“哥哥喜欢看这部么?”

    明庭将选择框平移到其他电影上,说:“我没看过。”

    舒遥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个“最常播放”不是来自明庭,那只有可能来自这个家的另一位主人。

    她制止了明庭选择其他电影的动作,“那我们就看这个。”

    “你确定?”

    她点点头。

    舒遥始终相信,艺术作品能传递纷繁复杂的情绪,人也有不同的情感需求,这部电影既然能被妈妈看很多遍,那证明电影向她传递了她需要的情感,也许她能通过这部电影探知妈妈的内心,所以她想看看。

    明庭让她陪着看电影也不是真的想看电影,所以自然是她说看什么就看什么。

    灯光一暗,舒遥脱了鞋窝在沙发,明庭调好音量坐在她旁边,顺手将羊绒毯拿过来塞到了她怀里。

    舒遥什么都懂,但什么都没说,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关心,还问:“哥哥,我可以靠着你么?”

    其实也不能算作是问,毕竟舒遥在说完这话之后就靠在了明庭肩膀,根本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这部电影正如舒遥所想,节奏平缓,温暖治愈,讲的是一位名叫Frances的女作家在经历丈夫背叛之后,独自一人踏上旅途的故事。

    电影中间,Frances和她的房屋中介马蒂尼先生有一段对话让舒遥印象深刻。

    「Frances:你知道离婚最让人惊奇的是什么吗?是这件事本身并不会真正杀死你,它不像子弹射中心脏或是迎面遭遇车祸那样致命,但当你承诺至死不渝的爱人说‘我从未爱过你’时,你会立即丧命。」

    电影里的Frances一直挣扎在离婚的泥潭里,她为此痛苦,害怕,彻夜难眠,甚至自我怀疑,逃避现实。

    但她还是在旅途中买下了一栋破旧的老房子,因为她还心存希望,想要努力找回自我,想在那栋房子里举行一场婚礼,想要有一个家。

    马蒂尼先生听完这些,给Frances讲了一件事。

    「马蒂尼先生:在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有一段阿尔卑斯山脉叫做Semmering,这是一个高到难以想象的悬崖,他们横跨这段山脉修了铁轨,连接维也纳和威尼斯。他们在火车投入使用之前就修好了铁轨,因为他们知道,火车总有一天会来。」

    看到这里,舒遥大概明白了这部电影为什么会被妈妈反复看上很多遍。

    她与Frances有相同的遭遇和感受,也在商庭洲的背叛里真正“死”过一次。

    也许她也像Frances一样,还心存希望,还想要有一个“家”,所以每看一遍电影,就治愈自己一分,直至伤口不再流血,慢慢结痂。

    只要足够坚定,足够相信,那火车一定会来,全新的生活也一定会来。

    但舒遥没有办法再去猜想更多了,因为到电影后半段她就睡着了。

    明庭感受到身边人渐沉的重量,单手托住她下颌,轻轻移动她上半身,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

    电影还在继续,彩色的光影在她白净的面庞闪烁。

    她似乎没怎么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和那天在天台上见到的人完全不一样。

    人都说长兄如父,他现在还真能体会舒明远看女儿时的心情.

    只要舒遥一切安好,他就安心满足。

    人又说,爱人如养花,他总不会把花养死

    电影结束,舒遥还睡得香,明庭抱着人起身往外走,他可不想在地下室陪她过夜。

    上了楼,他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舒遥全程没醒,他便将人放在她之前一直睡的位置上。

    房间温度偏低,他放下舒遥准备调整一下温度,可刚一松手舒遥就抓住了他手腕。

    她并没有醒,抓住他是她无意识的动作,他没放在心上,还轻轻掰着她的手指。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力量,舒遥突然双手将他手臂紧抱,在一瞬间抽泣出声,让他愣在了原地。

    “舒遥?”

    舒遥嘴里正在喃喃念着什么,他听不太清,俯身靠近了些。

    这一听,却是让他心颤。

    她在低泣,在流泪,在反复说:“我不是野种,我不是野种”

    他开始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她今天的平静是不是装的。

    他早该从张医生的话里觉知这一切,他第一次看她应激到近乎昏厥,就算用过药,那些痛苦又怎会是雁过无痕?

    她的眼泪迅速打湿枕头,他触到一片潮热。

    “舒遥?”

    “遥遥?”

    他想叫醒她,不想她继续陷在痛苦的梦境里,但他喊了几声舒遥都没醒,只是在停止抽泣之后呢喃了一声:“哥哥。”

    他还没有回应,就听她很轻地说:“抱抱我。”

    舒遥的意识并不清醒,她梦见一片荆棘,梦见嘈杂的夏虫,荆棘将她缠绕,夏虫不停聒噪,它们不停在重复:“野种野种”

    她才不是野种!

    她陷在荆棘地里出不来,耳边不断回响着污言秽语。

    正绝望时,她听见有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这个声音一出现,那些缠绕她的荆棘纷纷退散,环绕在她耳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她认得这个声音。

    是哥哥。

    昏昏沉沉之中,她好像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冰凉的四肢终于有温度,惊恐不安的心也逐渐趋于平静,有一只手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痕,有一个吻温柔落在她前额。

    那是吻么?

    她不太确定。

    第24章 24.fix you 关心则乱

    /

    舒遥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明庭床上, 窗外日光正暖,室内温度适宜,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些天已经适应了在自己房间睡觉, 这时候从明庭房间醒来,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她愣愣看着天花板,试图回忆起昨晚的一切,但她好像还没看完电影就靠着明庭睡着了, 之后的记忆掺杂着梦境碎裂的片段,她不太能分辨虚实。

    想起那个温柔的吻,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 依稀还能感受到那温软的触感。

    哥哥是亲她了么?还是她在做梦?

    是在做梦吧?

    从小到大,只有爸爸亲过她,哥哥亲她会和爸爸一样么?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她利落起身下床,一路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房间,回来发现卧室门开着, 小狗也不在,等她洗漱完下楼才知道,明庭凌晨四点就出了门,说是冯警官的调查有了重大进展。

    听闻这个消息,早餐全程她都心不在焉,她想了解调查进展,但明庭压根儿没把这事告诉她,从他出门到现在已经好多个小时了, 她手机里没有一条消息,是他忙忘了?还是不想告诉她?她猜不到答案。

    梅姨看她蔫儿蔫儿的,连明星也哄不了她开心, 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赶忙就把张医生叫了过来。

    结果张医生前脚刚到芳蕤园,明庭后脚就进了家门。

    一进门就问舒遥:“你怎么了?”

    舒遥本来无精打采靠在沙发回答张医生的问题,一听见明庭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马起身奔向他,连小狗都没能追上她的脚步。

    明庭接住了舒遥这个带有撞击力的拥抱,他气息不平,还在问:“哪儿不舒服?”

    舒遥没说话,反倒是张医生站起来说:“少爷一回来,遥遥的病就不药而愈了。”

    舒遥这时候才抬起头看明庭。

    白嫩粉润的脸,澄净眸中蕴着欣喜,唇边有甜甜的笑容,这哪是不舒服的样子?

    张医生看舒遥没有大碍,拎起药箱便说:“那我就先回去了,遥遥要是哪里不舒服再给我打电话。”

    明庭的气息已经平稳,双手虚扶着舒遥肩膀向张医生温声道了谢。

    舒遥抱着明庭不放,明庭也没推开,直到张医生出了门,他才不满:“装病骗我?”

    “我没有。”

    舒遥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打的电话,就连张医生也不是她叫来的,说装病骗他,实在是无辜。

    明庭当然不知道这些。

    他握着舒遥手腕,舒遥也被迫放开了他。

    看他脸色不好,她也撅着个嘴不肯说话。

    舒遥哪知道他会因为这个生气?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过,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她,这么一想,她还生气呢!

    想他念他究竟有什么错?不想让她抱,她还不惜得抱了!

    舒遥越想越气,转身就走,根本不想理他。

    “你还生气了?”

    舒遥刚走出两步就听明庭这么说,她猛地顿住脚步,转身:“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问也不问就给我下判词,我没有生病没有不舒服你不应该高兴吗?!你又跟我生得哪门子气?我就算没病也被你气出病来了!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不过是碍于你的监护责任才不得不回来看我,你现在看到了?我好着呢!你走吧!我才不想看见你!”

    舒遥劈里啪啦说完这一通转身就上了楼,根本不管明庭听完是什么表情。

    明庭看着她小跑离开的背影,突然就笑了出来。

    他不喜欢她哭,但生气的样子还挺招人喜欢,气鼓鼓的,像河豚。

    梅姨在厨房听见了兄妹俩的拌嘴,赶忙就出来解释。

    其实明庭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忧心过了度,反倒乱了方寸。

    他听完梅姨的解释跟着上了楼,舒遥果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上前敲门,里头没有一点儿动静,但门没锁,他直接开了门。

    舒遥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窗外日光正盛,被白纱遮去几分热烈,那些零零碎碎的光影便悉数落在了她身上,水绿色的裙摆在床边摊开,粉白小花朵朵绽放其上,清新又可爱,像她的人一样。

    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舒遥不耐烦道:“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很忙吗?赶紧走吧!省得又怪我耽误你正事!”

    明庭靠在门边,轻笑出声。

    舒遥猛地一回头,一双眼通红,还不忘瞪着他。

    明庭一挑眉:“不是生气么?哭什么?”

    舒遥又气又委屈,偏偏情绪激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转回身,不争气擦了擦眼泪。

    她听见明庭关门的声音,也听见他朝自己走近,她的床边微微塌陷,明庭坐在了她身侧。

    她的余光里出现他骨节分明的手,皮肤白润,脉络微青,指甲修得短而干净,关节处透着血气的红。

    虚影闪动,那只手靠近牵住了她。

    她想挣脱,却被紧握,她气不过,捏紧了拳头转身就往他身上砸。

    与她预想中不同,她以为明庭会轻而易举接住她的拳头,没想到明庭根本没挡,她这一拳实实在在砸在了他胸口。

    明庭吃痛一声,顺势往床上一倒,捂着胸口故作痛苦:“舒遥,你现在打死我继承不了我的遗产。”

    舒遥重心不稳跟着倒在他身上,一听这话,气得又给他一拳。

    “谁想继承你的遗产!”

    她试图撑起身子,却被明庭捏住手腕一拽。

    她又重新倒在了他胸口。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没消气?”

    舒遥低着头不肯说话,手肘别扭地撑在他胸口,他的心跳隔着血肉持续震动着她,让她难以平静。

    “跟你道歉?”

    舒遥还是撅着嘴不肯说话。

    她的长发往前垂落,轻轻拂过明庭面庞,也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想起身,耳畔却多出一只手,勾着她的鬓发顺到肩后。

    她又清清楚楚看见明庭那双澄明的眼。

    他的手并没有离开她耳畔,甚至还在对视时捏了捏她的脸。

    她刚想张口斥他就被打断:“我要是不在乎你,为什么要着急回来看你?”

    “那你还说我骗你!”

    她的眼泪又在眼眶蓄积,眼看就要坠落,正要偏头,明庭却带着她一转。

    位置交换,她平躺在床上,明庭侧躺在她身边。

    眼泪奔涌的瞬间,他的指腹轻柔拭过她眼尾,她的眼泪滚落,只打湿了他的指尖。

    “心急如焚,关心则乱,懂么?小笨蛋。”

    “我才不是小笨蛋!”

    明庭笑:“你不是,那我是?”

    舒遥唇角颤了颤,别开眼:“你就是!”

    话说完,她忽然笑出来。

    她实在是没办法把明庭和“小笨蛋”这个词联系起来,大坏蛋还差不多。

    不过她刚笑了一下又强行绷住了唇角,还佯装不满质问:“不是说好了调查有进展都要带我一起去的吗?你为什么又瞒着我独自行动?”

    明庭看她变脸极为迅速,想笑又无奈,只好舒了口气说:“我这不是紧赶慢赶来给公主殿下汇报情况了么?”

    舒遥撑起身来,挺直了腰板儿故作姿态:“那本公主准你汇报了。”

    明庭无声弯了弯唇角,说:“周嘉平和唐曼曼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真的?!”

    舒遥双眼一亮,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前些天冯警官还在为此事忧虑,一直担心周嘉平和唐曼曼会赖在国外,没想到进展如此迅速。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明庭起了身,坐到了窗边的单人沙发上。

    “冯警官在调查麦诚的时候与芒城警方有过联系,当时他们正在调查一个跨国诈骗团伙,这个团伙涉及数十桩恶性命案,芒城那边已经查了快一年,并且锁定了三位缅甸方的头目,但却一直查不到他们在国内的联络点和负责人。”

    “冯警官在向芒城警方提供了麦诚的信息之后,芒城警方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麦诚与那个诈骗团伙的联系,还查到了他的上级,也就是那诈骗团伙在国内的负责人,周嘉平。”

    舒遥听到这里忽然感觉心悸,原来谋财害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也难怪他们寻找证据会如此艰难。

    “芒城那边已经盯他们很久了,前些天故意放出风去试探,没想到那几位头目连夜就收拾东西逃到了菲律宾。他们犯下的那几桩命案里涉及一位港城富豪,港城警方在收到周嘉平要与他们在菲律宾会面的消息之后,立刻联合芒城和菲律宾警方设下了局,昨晚将他们一网打尽,凌晨才将人押送回国。”

    舒遥听完,一阵沉默。

    明庭知道她需要一些时间处理信息,也没有再多说话打扰她。

    好一会儿,舒遥才问:“哥哥有帮忙吗?是不是费了很多工夫?”

    这个问题倒是令明庭意外,他以为舒遥会问案子的审理时间。

    日光漫漫,他应声说:“是有出了一些力,明朗那边也在帮忙,但芒城警方帮我们更多,如果不是他们调查已久,手握诸多证据,光靠车祸一案,我们根本没办法将他们绳之以法,甚至让他们回国都难。”

    这话明庭说得云淡风轻,其实过程很曲折,但他觉得,没必要在舒遥面前说这些。

    舒遥刚要开口说话,大门外就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明庭掀开窗纱一瞧,是商庭洲的车。

    不多时,梅姨便来敲门,说:“商先生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往楼下走。

    商庭洲一听说周嘉平和唐曼曼被捕,着急忙慌就赶来了芳蕤园,他太清楚在这种时候究竟谁才能救他。

    两人刚一下楼商庭洲就着急迎上前来,明庭下意识将舒遥护在身后,商庭洲也没留意他的动作,拉着明庭手臂就说:“儿子,有关车祸的一切我都交代了,该给的证据我也给了,现在周嘉平和唐曼曼都被抓了,你是不是可以联系你舅舅让他过来南城一趟?”

    明庭咬了咬牙,借挥手的动作推了他一下,“你别靠得这么近,她害怕。”

    商庭洲这才注意到明庭身后的舒遥,他强行挤出了一丝微笑,关切问:“遥遥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舒遥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便被明庭拉着去了客厅。

    商庭洲紧随其后,他刚坐下就听明庭幽幽发问:“警方还没出公告,你是怎么知道周嘉平和唐曼曼被抓了?”

    商庭洲一怔,艰难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

    “你清楚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对吗?”

    面对明庭的质问,商庭洲的脸色变了几变,但仍否认:“不,儿子,我真的不清楚他们在国外做什么。”

    明庭垂眸,无声弯了弯唇角,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商庭洲与唐曼曼好了整十年,连杀妻这样的事情都能商量着做,又怎么会对周嘉平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家没办法保你。”

    “你说什么?”

    商庭洲瞪大了双眼,神色有瞬间的恐惧,“不不不,不可能!就算我知情,知道他们干得那些恶事,可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的犯罪活动!难道我仅仅是知情也有罪吗?!”

    “你怎么有脸说你没罪呢商庭洲?”

    商庭洲正要张口说话,听见这声质问,下唇不可控制颤了颤,他反应了一下,才继续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明庭觉得好笑,“你要是没动杀妻的念头,没有承诺他们好处,他们会平白无故为你精心谋划车祸,还白白搭上李川一条命么?”

    “不,不,不,不是!”

    商庭洲疯狂摇着头否认:“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儿子,你要相信我。”

    商庭洲又上前抓住了明庭手臂,急得一双眼通红,差点就要给明庭跪下,舒遥本能想退后,但明庭紧紧牵着她的手,她没法躲,只能贴紧他。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哪有那个胆啊儿子,周嘉平干得那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早就盯上了你妈,我我真是一时糊涂才听信了他们的谗言,才上了他们的贼船啊儿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早就盯上了我妈?”

    明庭这话说得很平静,但舒遥紧贴着他身体,只有她知道明庭是如何在瞬间压制了怒气。

    “这是真的,儿子,我这里还有证据!以前我在周嘉平那里看到过一本花名册,里面是上百位富豪的详细资料,这花名册上面就有你妈妈的名字!他们还有专门的人负责跟踪这些富豪,那个港城的老板就是这么被绑架的!我我要是还能提交证据,我就是污点证人啊儿子,这一定能证明我不是主谋吧?啊?儿子你替爸想想办法好不好?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行不行?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

    话说着,商庭洲突然跪在了明庭身前,他伏在明庭膝头痛哭,声泪俱下地说:“儿子你一定要救救爸爸!爸爸还不想死,爸爸活着才能向明家赎罪啊儿子,爸求求你求求你”

    室内温度适宜,但商庭洲急出了一身的汗,从鬓角淌到脖颈,再混着他的眼泪滴落在地板。

    他太清楚沾上缅北诈骗会有怎样的后果。

    上头正在严打跨国诈骗,不仅消耗了大量财力,还有数位刑警为此献出了生命,这些犯罪分子手段极为残忍,不仅谋财害命,还将虐杀刑警的视频上传网络大肆传播,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

    一朝落网,所有被抓回国的诈骗分子都将顶格严判,头目更是死路一条。

    商庭洲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所以才六神无主,心急如焚,不惜丢掉往日最看重的尊严也要找明庭求一条生路。

    明庭只觉得讽刺。

    他唇边有笑意,眼神却透着彻骨的寒。

    “你不想死,那你可曾想过放明丽一条生路?”

    二十年的相处,敌不过外人三言两语的哄骗。

    多讽刺。

    舒遥的心脏抽疼得厉害,为爸爸,为明阿姨,更为此刻的明庭。

    往日是她紧紧攥着明庭的手不肯放开,因为她总是害怕,害怕未知,害怕现实,害怕向前走。

    而今,换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愿松开,明明是遒劲有力的一双手,此刻却控制不住在颤抖。

    第25章 25.fix you fix you

    /

    “咚”一声, 明庭起身一脚踢在商庭洲肩膀,商庭洲往后倒,身子撞在沙发边几上, 一下将边几推出去好远。

    舒遥跟着起身,本想拉一下明庭,他却放开她的手,径直过去揪住商庭洲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策划杀妻, 谋财害命,反复背刺你的亲儿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 铁证如山!你凭什么求我救你?!”

    “凭你会哭?还是凭你肯下跪?!你来明家这么多年,大事不问,小事不管,仅仅凭着明丽对你的一份感情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你被赶出家门,为了你被明君珹处处刁难, 你知道她创业初期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吗?你知道她一个人单打独斗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有多辛苦吗?她没日没夜挣钱供你挥霍无度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包着游艇带女学生出海约会彻夜不归!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又是怎么污蔑我私生活混乱私藏大麻还想把我扔进少管所的?!”

    “你尝过那种滋味吗?被至亲之人背后插刀的滋味。唐曼曼背叛你你难受吗?知道明丽有私生女你难受吗?是不是都比不上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将死之期一天天逼近却无能为力难受?”

    商庭洲的情绪早已崩溃,再一听到“将死之期”这四个字,更是脸色大变浑身颤抖不止。

    什么尊严,什么脸面,在这时候通通不管用,能活命才是关键。

    他的眼泪滚滚而下,正要握住明庭的手求情,明庭却松手一推, 他又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沙发上。

    舒遥的心跟着一颤。

    这好像是明庭第一次在她面前自揭伤疤,他总是善于伪装,不论多痛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像现在, 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立如青松,静若止水,但舒遥却清楚看见他的心口在渗血,安静而缓慢,带着他郁结多年的仇与怨。

    “知道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么?”

    发泄过后的明庭愈发平静,连语气也毫无波澜。

    商庭洲半伏在沙发上,听见明庭问话,也没抬头,只是近乎麻木地回答:“我自找的。”

    他其实很清楚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像一颗长时间泡在糖水里早已失去本味的山楂,金钱掩盖了他的穷酸,让他脱胎换骨,把他从杂草丛生的荒山端上了名流富豪的餐桌,他本是道毫不起眼的开胃小菜,却妄想坐到桌边做那个品菜的人。

    可山楂就是山楂,再怎么穿华服佩珍宝也变不成人,那红润亮泽的外皮只需用手一捏,便只见内里一滩烂泥。

    “你既然心里清楚,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商庭洲闻言,机械性地抬头看明庭,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闪过瞬间的疑惑。

    明庭读懂了商庭洲转瞬即逝的表情,唇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语气依旧很冷:“你为什么要出卖周嘉平和唐曼曼?我猜,明丽有私生女并不会左右你的计划,唐曼曼和周嘉平偷情也只是让你摇摆不定,真正让你改变立场的,是那份亲子鉴定,对吗?”

    “你太清楚不过,倘若商修杰和你毫无关系,周嘉平再有多大的能耐你也靠不上他们分毫,所以你在这时候想起我——你的亲儿子。你知道明家人再怎么看不起你我也是你儿子,我的身体里流着和你一样的血,这是怎么切都切不断的联系,只要我心软,你就可以继续做‘商先生’,做别人眼中的人上人。”

    “而我那天让你征求舒遥的意见,你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你毫不犹豫向警方提交了证据,还供出了周嘉平买凶杀人的过程,帮了警方一个大忙。”

    商庭洲愣愣盯着明庭,表情僵硬,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明庭朝他走近,俯身,轻言细语:“我为你准备了一出好戏,无数的铺垫和表演都是为了这一刻,在你选择出卖所有人的这一刻,告诉你,商修杰就是你的亲儿子,周嘉平落网,唐曼曼被捕,商修杰从富二代沦落到罪犯之子,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尝到了吗?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的滋味。”

    这些话像一道巨雷狠狠劈在商庭洲身上,他浑身过电般惊颤,一张脸被骤然腾起的怒气染得通红,他紧咬着牙,猛地朝明庭逼近,但明庭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利落起身一躲。

    “咚”一声,商庭洲扑到坚硬的地板上。

    他的眼睛淬了血般鲜红,恍惚间,好像从他眼里掉落的不是眼泪,是血。

    他的喉咙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明明有无数的话想说,可那些争先恐后往外涌的声音只汇作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明庭就站在商庭洲几步之外,双拳在身后紧握,腰背挺得笔直,他此刻是平静的,冷漠的,冷漠到像是刚刚讲完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语调平缓,不搀私情。

    商庭洲也尝到了,刻骨铭心的痛,痛到他已无力支撑,连爬过去抓住明庭裤腿都难。

    他穷尽半生心力只为“尊严”二字,可他此刻狼狈地趴在地上,没有体面,更没有尊严。

    他的嘴里喃喃念着明庭的名字,这个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的人。

    “你还记得我的阿婆是怎么出事的么?你知道明丽最恨什么吗?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商庭洲艰难抬头看明庭,他何尝不知道!何尝不知道!

    可他说不出一句话,浓重的血腥味占满了他的喉咙,他用尽力气想要发出声音,却也只是艰难一咳,满地鲜血。

    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响,身穿制服的冯警官带着两位助手走进了芳蕤园大门,落日斜照,他手中的银手铐晃得刺眼。

    明庭早在下楼之前就给冯警官打了电话,他知道商庭洲与周嘉平的勾结不止车祸一事,他哪有那么无辜?事事都靠别人怂恿。

    商庭洲被带走了,因涉嫌参与一起特大诈骗绑架杀人案。

    两位助手带着商庭洲上警车,冯警官交代了几句又返回了客厅。

    舒遥站到明庭身侧,把自己的手放进了明庭掌心,毫无预兆地,她触到一片潮热的汗。

    她仰着脸看明庭,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态,面无表情,周身萦绕着隐形的寒气,那双眼看上去没有焦点,如孤山入云般空寂。

    直到冯警官上前,明庭脸上才有了表情。

    “这次多亏了你小舅舅帮忙,若不是他搞定了菲律宾那边,我们的行动不会开展得这么顺利,等他回国,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他。”

    “好。”明庭声音很轻。

    “特别是芒城那边,他们组长拉着我跟我说了好多次感谢,他们盯这个团伙已经有一年了,本来已经陷入了瓶颈,没想到调查商庭洲让他们有了新的发现,让案情取得了重大进展。”

    他轻叹了口气,“皇天不负有心人,如此一来,他也能对那几位牺牲的同志有个交代了。”

    “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

    冯警官并没有察觉明庭的情绪,还在继续向他说着案件审理的流程和具体时间。

    舒遥留心观察着明庭的神情,却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他太平静了,平静到让她莫名感觉哀伤。

    冯警官说完正事便道了别,舒遥和明庭一起将人送到门口。

    斜阳悬在天边,浸染一层又一层热烈绚烂的色彩,那抹霞光红到刺眼,无比霸道地笼罩整个世界,就好像在为这场博弈的胜利者庆贺。

    可这场博弈没有胜利者。

    厮杀过后的战场只留下残破不堪的躯体,风一过,血流成河。

    明庭松开她的手,转身往车库走去,舒遥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情感让她跟上,理智却要她留下。

    她想,他需要时间。

    她回了房间,将爸爸的照片按在心口。

    真相大白了,凶手也被捉拿归案了,她本该有好多好多话要对爸爸说,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没有办法忘记明庭独自离去时的背影,天边霞光那么红,近处浓荫那般深,花园的每一朵花都在这个灿烂热烈的黄昏尽情绽放美丽,而他形单影只,步履缓缓,毫无目的走向一个无人之境。

    她站在原地,目送他越走越远。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这样热烈的景象可以用一个完全相反的词来形容——悲凉。

    她的目之所及,皆是悲凉。

    空荡冷寂的芳蕤园,支离破碎的家,坎坷崎岖的长路,浓雾弥漫的未来。

    红霞之所以热烈,是长夜将至,他之所以平静,是苦难与他常伴。

    他这一路,独自一人走得太累了

    夜色无声笼罩大地,明庭还没有从车库出来。

    梅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正愁不知该不该去寻明庭,见舒遥下楼,这个任务便顺理成章交到了她手上。

    此时夜幕还是深蓝,星辰已漫天,舒遥穿过后花园来到车库门前,只有一盏孤灯照亮入口,里头一片黑暗。

    她走进去,嗅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她向来对烟味敏感,一刺激就没忍住咳了两声。

    她以为明庭在二楼,径直就往电梯的位置去,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沉哑的提醒:“别过来,呛着你。”

    她又转身朝向黑暗。

    花园地灯的光亮有些许漫进室内,她借着这一点微弱的灯光瞧见一个黯淡的人影。

    他倚在一辆车边,低着头,指尖的细烟快要燃尽。

    她没有听话,执意向他走过去,听见她的脚步声,明庭摁灭了烟,主动走出了阴影。

    “不听话?”

    舒遥正欲回答,谁料一张口就咳,半个字都能没说出来。

    明庭人未到,声先至,“出去吧。”

    她站的位置离入口不远,明庭朝她走近,面容在黑暗里渐渐清晰。

    他还是日间所见那般英俊帅气,眉宇间,甚至不见黄昏时的愁郁。

    看他安然无恙,舒遥自然是开心,只是她心里清楚,他不是一直如此。

    她不知道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自己从痛苦的泥潭中抽身,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的明庭。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他一定很不容易。

    “哥哥。”

    她主动牵着他的手。

    明庭试图抽离,说:“烟味很重。”

    舒遥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说:“我不怕,也不嫌。”

    话说完,她凑近拥抱了他。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一个拥抱代替语言。

    明庭也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手轻轻抚过她长发,像摸一只垂耳兔。

    晚餐过后,舒遥被明庭赶上楼洗头洗澡,她刚才去车库染了一身烟味,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偷咳了几声,明庭听得清清楚楚。

    这回舒遥没再执着,乖乖听话上了楼。

    她的浴室有扇朝向后花园的窗,她洗完澡出来站在窗边擦头发,刚好看见泳池里的明庭。

    泳池一圈亮着灯,一池碧蓝的水随他动作上下翻涌,她有些出神,也觉得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关颂青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明庭会哭,可她从未见过,但现在看明庭在水中不知疲倦的样子,她总是控制不住要想,是不是他真的想哭才会去游泳?

    她吹完头发下了楼,却没有直接去后花园。

    明庭游完几圈准备出水,一抬头就看到舒遥。

    她抱着两条浴巾坐在躺椅上,旁边还靠着把木吉他,夜风很轻,撩动她长发轻轻晃荡,她双手撑着下巴安静注视他,唇边有笑意浅浅。

    他撑起身出水,舒遥抱着浴巾上前,他接过一条往腰间一围,问她这么晚为什么还不睡。

    舒遥跟在他身边往回走,说:“睡不着,要你唱歌哄我。”

    明庭脚步一顿,又进一步感受到她的理直气壮。

    这当然不是舒遥的本意,她见明庭停住脚步,立马笑开说:“我新学了一首歌,哥哥帮我伴奏好不好?”

    明庭眉头微微一蹙,“什么歌?”

    舒遥挑挑眉,故弄玄虚道:“我听颂青哥哥说你吉他很厉害,那不如我边唱你边给我即兴伴奏,就当我考考你!”

    明庭的头发正在往下滴水,他一把扯过舒遥怀中另一条浴巾,胡乱擦了擦道:“行,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考我。”

    舒遥唇角一勾。

    激将法。

    成功。

    舒遥跟着明庭走回躺椅边,他坐下抱起吉他试音,湿润的发往前垂落,水珠缓慢在他发梢蓄积,风轻轻一吹,悄然滴落在琴弦。

    她留心观察着明庭的眼睛,是有一点红,但她不确定是游泳进水导致,还是眼泪导致。

    “愣什么呢?”

    舒遥闻声恍然回神,匆匆掩饰道:“想歌词呢。”

    明庭笑:“实在记不住别逞强,拿个手机搜一下也不丢人。”

    舒遥一听这话就知道明庭是故意的,她才说过要“考考他”,他那张嘴那么毒,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反过来“考考她”的机会。

    “不了。”她正色道。

    一首歌而已,她可不是才学的。

    “唱吧。”

    明庭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舒遥也不怯,恰逢晚风从她身后往前吹,也将她清灵的歌声送达明庭耳边。

    「When you try you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

    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舒遥唱完这一句便停下,因为明庭根本没有在伴奏。

    她伸手在明庭眼前挥了挥,还他一句:“愣什么呢?实在不会,弹个4536251也不丢人。”

    明庭垂眸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舒遥不是第一次唱这首歌,明庭当然也不会是第一次听这段旋律。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舒明远去接明丽,他由张叔送回家。

    回来舒明远的车停在门口,有吉他和弦声穿透雨幕钻进他耳朵,他下了车,却没有着急进门。

    家里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他若是现在进门,舒明远定会因为私自动了他的吉他而自责。

    他就站在门口,听舒明远弹完了一整首《fix you》,然后听见他跟明丽说话:“遥遥最喜欢我给她唱这首,她有段时间身体状况很不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我一度担心她会支撑不下去。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唱这首歌哄她,唱的多了,她好像就听懂了,她知道我离不开她,所以一直很努力”

    “努力地活下去。”

    这句“努力地活下去”明庭记了很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但就这么记住了,怎么都忘不掉。

    他知道舒遥听着这首歌捱过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今夜唱给他,又怎会是轻飘飘一句“新学的”?

    他抬头望天边星辰,唯独一颗分外明亮,再垂眸,用手缓慢拨动着琴弦。

    他没有告诉舒遥,她随意在地下室挑选的吉他,就是她父亲当年用的那把。

    也许命运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个被人用命爱着的小姑娘长大了,学会用轻描淡写的理由,唱一首刻骨铭心的歌给他听,让他也知道,她离不开他,所以他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舒遥唱完,悄悄红了眼睛,她总是这样感性,总是会在爸爸唱过的旋律里想起他。

    如果爸爸还在,听见她唱这首歌安慰哥哥,一定会很高兴吧?

    最后的旋律结束,明庭放下了吉他。

    舒遥不想让自己哀伤的情绪感染到明庭,忽地起身说:“哥哥,你头发在滴水,我再给你擦擦吧。”

    明庭没应,但舒遥已经拿起浴巾盖在他头上一顿乱搓。

    他没有阻止,只是幽幽发问:“舒遥,你这是给我擦头发还是在我头上搭鸟窝呢?”

    舒遥没忍住笑出来:“哥哥头上还可以搭鸟窝吗?我看看。”

    她将浴巾移开一点,明庭头发被她揉得一团乱,几缕湿发耷到他额前,她突然记起梦里那个吻。

    明庭伸手想要扯下浴巾,她双手匆匆一合,反用浴巾蒙住了他双眼。

    几乎是在瞬时间,她在明庭额头留下一个轻浅的吻,而后松手任浴巾垂落,像小兔子拔腿就跑。

    等明庭反应过来回头时,舒遥已经跑没了影儿。

    此时晚风拂动一池碧水微漾,他还潮润的皮肤感受到一阵微凉,唯独前额发烫发烫

    月渐升高了,夜色透明,梧桐树影摇晃,晚风轻轻。

    亮着灯的三楼有扇窗忘了关,风吹开纱帘听见心口不一的对话。

    “舒遥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没有!”

    “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

    “我这儿都红了。”

    “那是虫子咬的!”

    “你是虫子?”

    “你才是虫子!”

    “那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我没有!”

    “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

    第26章 26.make me wanna die……

    /

    闻雅早上来敲门的时候, 舒遥还坐在书桌边上写贺卡,綦珍一直对她还不错,特地邀请, 她不好空手去。

    听见闻雅敲门,她低低应了一声,门打开,闻雅进来说:“明总已经出门了, 你是不是也该去考试了?”

    舒遥笔尖一歪,Christmas的C弧飘出去好远。

    舒遥没应, 仍是低着头写贺卡, 闻雅也没再多说,进了衣帽间帮她整理包。

    下楼时,梅姨见舒遥手里拿着贺卡,便主动迎上前来询问:“今年家里的圣诞树还没挂星星呢,这是要挂的心愿卡吗?我现在去拿梯子好不好?”

    舒遥微愣一瞬,摇摇头将贺卡递给了闻雅。

    闻雅接过, 放在了她的包里,舒遥这才解释说:“是给綦珍姐姐的贺卡。”

    梅姨想起来,以前圣诞树的星星都是舒遥和明庭一起挂,明庭今天出门早,这便说:“那等少爷回来吧。”

    舒遥弯弯唇角,视线扫过客厅窗边的圣诞树,金银两色的小灯球挂满枝桠,唯余树顶空空荡荡, 她收回视线,嘱咐梅姨帮她准备一瓶红酒给綦珍做礼物。

    今天的考试是笔试,舒遥昨天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受了惊吓, 曲瑞特批她在他的办公室里考,因此宋星舟并没有找到机会向她道歉。

    舒遥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再加上家世显赫,她的同班同学没见她去考试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有宋星舟坐立难安,考试结束早早就离开了教室。

    晚上綦珍包场了Pure Land,舒遥考完试没有回家,直接就去了目的地,路上关颂青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去,舒遥反问他:“你不来保护我么?”

    关颂青冷哼了声:“你不是有你哥么?还需要我保护?”

    “你不是我哥?”

    关颂青沉默,舒遥只好使出杀手锏。

    “我想见你了,你来吧哥哥。”

    关颂青心里还有些不悦,但舒遥的撒娇没人能招架得住,挂了电话他便开着车去了Pure Land。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停车场,关颂青开着他的Valhalla先舒遥一步,他一看见舒遥的车便主动迎了上去,还非常自觉地脱下外套拿在手里。

    车门打开,舒遥还没看清关颂青的脸就先听他念叨:“这大冬天的,你就非得穿这么少出门么?也不怕冻出个好歹。”

    舒遥探出脑袋冲他甜甜一笑:“因为哥哥的外套穿起来更舒服。”

    关颂青本来不冷,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吸了吸鼻子,又冷哼一声:“您可真为我着想,合着我感冒就不是感冒?”

    舒遥又笑,“反正我马上就要放假了,你要是因为我感冒,那我就去你家里照顾你,直到你痊愈!”

    “可别。”关颂青求生欲满满。

    舒遥拎着包下车,关颂青立马替她披上了外套,他冻着可以,这位小祖宗要是被冻坏了,他自己先心疼死。

    闻雅送上舒遥事先准备的红酒,关颂青伸手替她接过,舒遥立马挽着关颂青手臂冲闻雅说:“你先回去吧,晚点我让哥哥送我回家。”

    闻雅视线匆匆掠过两人手臂,应了声好。

    闻雅前脚刚走,关颂青立马就问:“他没回来?”

    舒遥挽着关颂青往室内走,装得若无其事:“回了,在忙。”

    关颂青觉得好笑:“一天到晚那么忙,也没见他忙件正经事儿,明知你身体不好需要人陪,他还长期在外出差对你不闻不问,有他这么当哥的么?”

    隆冬的风很冷,吹得舒遥表情僵硬,她尴尬笑笑:“他他也有他的难处。”

    年底工作忙是事实,听她的话与她保持距离也没什么问题,她哪有资格多说什么?

    “算了,哥哥你别说他了。”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关颂青停下脚步盯着舒遥,“舒遥,我们也算得上是一起长大,我对你好,那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妹妹,他拿你当什么?童养媳?捅破这层窗户纸轻而易举,可他有为你考虑过未来么?想过你要承受多少压力么?不顺心了就直接把你晾一边?!他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有人来了,”舒遥压低了声音,“哥哥你快别说了。”

    看舒遥脸红,关颂青也收了声。

    他拉住她,带着她往边上走,极为认真地说:“舒遥,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哥,那你这回就听我的,放了假你跟我去瑞士,他晾你一回,你也晾他一回,离他远远的,他若不能搞定他那一家人给你一个稳定的未来,那你也别回来了,我看不得你总是为他受委屈,至于上学,我再找人重新给你申请一所学校,在英国,在法国,都可以,我可以陪着你。”

    舒遥茫茫然抬眸,在昏沉的夜色里对上一双满是疼惜的眼,饶是她现在要什么有什么,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动容。

    她是什么出身她再清楚不过,能遇到像关颂青这样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是她的福气。

    可是离开他不回来?

    她做不到。

    这么多年,她一直离不开明庭,就算当时嘴上说着要搬出去住,可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她就想出“迟来的叛逆”这种拙劣的伎俩逼他回家。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反复无常,摇摆不定。

    明庭围着她打转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

    想到这里,她心上猛地一抽,身子跟着一抖。

    “冷么?”

    关颂青替她拢了拢外套,她匆匆垂眸掩饰,生怕他看出来异常。

    “嗯。”

    她轻轻点头,“我们先进去吧。”

    关颂青也没再多说,展臂将她一揽,用身体替她挡着风,护着她往室内走。

    Pure Land是一家私人pub,不对散客开放,只承接私人party和酒会,很受南城那些富二代公子哥们的欢迎。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Pure Land其实是明琛的产业,他常年在国外生活,两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住南城,几乎不回港城那个家。

    他早些年在南城置下了诸多产业,如今全由明庭一人打理,所以舒遥比谁都明白綦珍今夜的良苦用心。

    Pure Land在宝荣大厦的顶楼,舒遥跟着关颂青上了楼才知道,綦珍根本不像是她电话里说的那样,请的都是她认识的人。

    她和关颂青一出电梯就和两个陌生男子撞到了一起,其中一位手拿酒杯,深红色的酒液洒了舒遥满身,关颂青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推开了那个撞上来的人。

    “没长眼啊你!”

    那人被关颂青推得踉跄几步,是他同伴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

    “撞疼了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件事情才过去不久,舒遥受了不小的惊吓,不仅为此静养了几个月,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也随之而出,让她再次坠入痛苦的深渊,反反复复,难以抽离。

    那是关颂青第一次直面PTSD的威力,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因为担心一个人而彻夜难眠。

    保护舒遥,已经成为他的生理本能。

    “我没事。”

    舒遥声音很轻,嘴上说着没事,神情还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关颂青仔细检查着她被撞的位置,眼看只有外套脏了他才稍稍放心。

    身后那人被关颂青推得一懵,被同伴扶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能被綦珍专门请来参加party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二代三代,谁这么被推一下都得找人要个说法,更何况是喝了酒。

    那人上前一把扯过关颂青肩膀,抬手就要招呼,关颂青一门心思都在舒遥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接近的人,他被扯开的那瞬间,舒遥瞪大的双眼正对上那人挥起的拳头。

    她想也没想就朝关颂青扑过去,“咚”一声,那人拳头擦着舒遥肩膀落在关颂青胸口,两人应声倒地,舒遥稳稳落在关颂青怀中。

    “你他妈谁啊?!这么嚣张?!”

    那人气愤不已,嘴里一直骂个不停,若不是友人将他死死拽住,看他那架势,估计还想再去补上一拳。

    关颂青顾不上自己,也顾不上那人的怒骂,他的视线只在舒遥身上停留,他扶着舒遥肩膀想要带她起身,舒遥却以为他要跟那人动手,着急忙慌一把将他按住。

    “哥哥别跟他动手。”

    綦珍一直留心估算着舒遥到达的时间,本来高高兴兴出来接人,一开门就看到关颂青抱着舒遥躺在地上,顾焕拉着邱翔站在一旁。

    她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惊叫着跑上前将舒遥扶了起来。

    室内的人听见綦珍的叫声也纷纷走向门口,跟着出来的靳书宜见状更是一愣。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綦珍慌得不行,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遥遥你有没有摔着?摔着哪儿了?疼不疼啊?要不要叫医生?”

    綦珍连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舒遥一个都没回答,她往关颂青身边挪了一步,主动与她拉开了距离,这态度已然明显。

    綦珍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要完。

    她看舒遥一身酒渍,登时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往邱翔身前一站,“还不跟人道歉?!”

    邱翔一来就喝了不少,这时候酒气满身,怒气也未消,“我道什么歉?!他先动手他还有理了?!”

    綦珍才不想管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她辗转托了好几个人才订到了Pure Land的平安夜专场,好端端的一个party,主角刚来就被人毁了!她一时怒火中烧,转身就冲靳书宜喊:“你看什么热闹呢?!还不过来管管你男人!”

    靳书宜这才上前。

    她的脚步不急也不慢,但就是显得慌乱,路过舒遥身边时,舒遥没忍住轻笑了声。

    关颂青一偏眸就听她说:“我当哪儿来的野猪横冲直撞,原来是靳小姐的男朋友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靳小姐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差。”

    人群中传来隐忍的低笑,邱翔猛地上前一步,却被顾焕紧急拉住,“你说谁野猪呢?!”

    舒遥抬手掩着唇笑,“谁应了,我就说谁。”

    邱翔正欲开口,靳书宜立马站到他面前低声喝止:“行了你别说了!”

    这一喝止,反倒显得身后的笑声更明显了。

    邱翔气不过,拧着眉质问靳书宜:“她谁啊你这么怕她?!”

    方经理带着安保姗姗来迟,正好打断了靳书宜的回答,不过方经理一句心急如焚的“小姐您没事吧?”就足以回答邱翔刚才的问题。

    綦珍看那几位安保来势汹汹,赶紧凑到舒遥身边低声解释:“遥遥,今晚是靳书宜主动打电话要来的,那二逼听说是北城的公子哥,家里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总之这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遥遥。”

    舒遥轻轻“嗯”一声,算是知晓。

    綦珍也跟着松了口气。

    靳书宜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再接触到她们这个交际圈,今晚好不容易凑上了机会,以为能顺利打开局面,没想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眼看事情不对,她生怕惹祸上身,立刻就站出来道歉:“对不起遥遥,他这人行事莽撞没头没脑,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她又转向关颂青:“对不起颂青哥,是他有眼不识泰山。”

    关颂青哼笑一声:“我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事事都要讲个女士优先,怎么跟人道歉也要女士优先?”

    靳书宜本就羞愤万分,一听这话更是臊得满脸通红,她赶紧伸手拍了一下邱翔,“还不向颂青哥道歉?”

    南城富豪圈子里不认识舒遥和关颂青的人少之又少,真有没见过面的,要么是常年在国外,要么压根儿够不上格跟他们来往,这邱翔与靳书宜,显然属于后者。

    pub走廊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方经理带来的安保也一个比一个魁梧,邱翔再是拎不清也看得懂现在的局势。

    靳书宜一副如临大敌的惊恐模样,那这小姑娘必然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虽说他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偏偏让他遇上条张牙舞爪的龙,他只有低头道歉的份儿。

    “对不起。”

    舒遥不是个多事的人,她虽然不喜欢靳书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但都道了歉了,那差不多就得了。

    她侧身朝方经理吩咐:“邱先生喝醉了,麻烦方经理找人送他一程,务必要将人安全送到目的地,不可怠慢,也省得让人说我们Pure Land服务不好。”

    “好的小姐。”

    她换了张笑脸,转身冲綦珍的朋友说:“一点小插曲,别扰了大家兴致,今晚的消费都记我账上,就当我为珍珍姐接风了。”

    “遥遥你真好!”

    綦珍说着就要亲昵贴上来,关颂青伸手一揽舒遥,“我有话要和遥遥说,你先带你朋友进去吧。”

    “好。”

    綦珍高兴点点头,立刻就带着人往里走。

    她刚才还在为这棘手的局面发愁,万幸舒遥不计较,两句话就化解了尴尬,要不然她可不知道怎么向明庭交代。

    方经理办事利落,舒遥的话才刚说完,靳书宜和邱翔已经被请了出去。

    进了电梯,邱翔几次三番去拉靳书宜的手,却都被甩开。

    他也不耐烦:“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回事?”

    靳书宜转身就是一巴掌,“你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你自己得罪就算了还要搭上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跟你在一起!分手!”

    电梯门一开靳书宜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邱翔紧随其后,阵阵寒风中,两人还纠缠不休。

    人群一散,舒遥立马问关颂青:“疼不疼啊?要不要看医生?”

    舒遥的关心关颂青很是受用,不过这男人呢,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说自己疼的。

    他笑:“你看我像那弱不禁风的人么?”

    说完又问舒遥:“你呢?有没有伤着?”

    舒遥摇摇头。

    关颂青伸手放她肩头轻轻捏了捏,看她没反应才真正放了心。

    关颂青收回手,又笑。

    舒遥疑惑:“哥哥笑什么呢?”

    关颂青笑着揉揉她的发,舒了口气说:“笑我们遥遥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舒遥撅了撅嘴道:“虚张声势罢了,我只要一天是明家人,就不能让人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自己私底下受点委屈没什么关系,今晚这么多人看着,我不能失了明家的脸面,况且靳书宜被我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真要让他出面处理,他们俩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倒是很了解明庭。”

    “你不也是么?我刚才要不拦你,那野猪现在就该躺在医院里。”

    舒遥轻哼了声:“你们俩没一天让我省心的。”

    “是么?我怎么让你不省心了?”

    舒遥想起以前,乜了关颂青一眼:“你以为我今晚为什么要让靳书宜难堪?还不是为了你!”

    舒遥那傲娇的小眼神实在是招人喜欢,关颂青笑得满脸宠溺,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好好好,知道你护着我,你没看我现在正高兴么?我关颂青何德何能,竟然有舒遥这么好的妹妹,这简直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

    舒遥昂着下巴“哼”了一声,唇角的笑意却压不住。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包里就传来持续的震动,她打开包找手机,一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刚拿出来就听电话那头问:“舒遥,你怎么敢的?”

    舒遥手一抖,竟然直接挂断了明庭的电话。

    她猛地抬头与关颂青对视,“哥哥,我今晚去你家吧?”

    第27章 27.make me wanna die……

    /

    舒遥并没有在綦珍的party上久留, 因为明庭很快就赶到了Pure Land,当着所有人的面,黑着脸把她拉了出去。

    綦珍在看到明庭走进来的那瞬间, 脸上是难以克制的兴奋,不过当她穿越人群朝他走去,正要开口打招呼时,一抬眸就对上他幽寒的双眼。

    她太清楚这个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已经到嘴边的“Merry Christmas”生生变成了“对不起明庭,是我疏忽了, 没有照顾好遥遥, 你别生气好不好?”

    “知道照顾不好就不要叫她出门。”

    明庭连看都没看她,拉着舒遥就往外走。

    綦珍一下子僵在原地,瞬间心凉了大半,还是舒遥回头冲她笑了笑,她的脸色才没有特别难看。

    她费心筹备这场聚会,为的就是他走进来的这一刻, 可他来是来了,不是为她而来,也不为谁而停留。

    周围人谁不知道他很宝贝他这个妹妹?养在外头十几年的亏欠,他甚至愿意用一辈子去补偿,他这些年几乎是围着舒遥打转,千般万般地对她好,她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觉得眼热。

    她一直以为她有机会,以为只要能讨得他这个妹妹的欢心就可以被他另眼相待, 没想到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永远目中无人。

    舒遥被明庭扯进了电梯,高跟鞋踉跄两步, 她一个不稳撞在明庭背上,鼻子被撞得一酸,她却不敢吭声。

    她非常清楚明庭此刻的怒气值有多高,她若是在这时候多话,只会是自讨苦吃。

    回家这一路明庭一直保持着沉默,舒遥在副驾驶如坐针毡。

    每次惹他生气,他要是气得骂她两句也就算了,不说话最难办,不是别人倒霉就是她倒霉。

    她不敢说话,一直低着头冥思苦想应对之策,没想到一抬眼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是谁?”

    陡然一声询问,舒遥一愣,她赶紧顺着明庭视线往外看,这一看又让她绝望。

    这宋星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不是顶着明庭的枪口往上撞么?

    她装作毫不知情,迅速解了安全带说:“我去问问。”

    “舒遥。”

    沉郁的一声,舒遥动作一顿,缓缓回眸。

    车灯光亮被芳蕤园的深绿吸收了很多,只余些许昏黄漫进车内,照亮他半张脸。

    他的眼眸一明一暗,像异瞳的狐妖,金眸惑心,乌眸摄魂,无需任何法力,只要看她一眼就能让她吐露真言。

    她气势渐弱,小声说:“他就是宋星舟。”

    明庭立马伸手解安全带,舒遥着急忙慌攥住他手腕,“哥哥,他没有恶意,你不要为难他好不好?他在这儿等这么久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你就让我去打发他,行么?”

    舒遥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心里越没底。

    她跟在明庭身边整整七年,每一个让她产生应激反应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如果她不拦着,宋星舟也不会例外。

    明庭不说话,舒遥只好低声讨好:“求你了哥哥。”

    明庭下颌微动,明显是咬了咬牙。

    舒遥不敢直视,只能紧紧攥着他的手防止他下车向宋星舟发难。

    沉默僵持了片刻,明庭垂眸,沉声:“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我要是没在三楼见到你,你就自觉跪好认错。”

    舒遥双手一空,明庭已然解了安全带下车。

    眼看明庭大步绕过车前,她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拎着包下了车,顶着寒风就往宋星舟的方向跑。

    “你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她边跑边问。

    宋星舟生怕舒遥穿高跟鞋摔着,还想伸手去扶一下,没想到舒遥一看他伸手就停下了脚步,根本没有再上前的意思。

    “你说话啊。”

    “遥遥你怎么了?”他问。

    舒遥很少会用这样匆忙的语气跟人说话,她是教养极好的千金大小姐,就算是生气也维持着基本的体面,永远不慌不乱。

    舒遥回头看了眼明庭,身高腿长的男人转眼就进了家门。

    她心跳得很快,匆匆说:“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我接受了,我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也不必觉得内疚,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宋星舟闻言,心上像是有条缝隙正在缓慢裂开,寒风呼啸而过,撕扯他的伤口,疼痛长久不散。

    他垂眸,轻轻笑着问:“你要是真接受了我的道歉,怎么连多跟我说一句话都不肯?”

    舒遥虽然心里着急,但她很清楚宋星舟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错?只是

    “星舟,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放缓了语气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包括昨天的表演,我真的很喜欢,我也很感谢你专门为我编曲,专门为我组乐队排练,可是”

    她又回头看三楼,整层的灯光都亮了起来,那是明庭催促她回去的信号,她不能再停留。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为人,未来你会有属于你的一片天地,会收获好多人的爱和支持。我是你的同学,你的队友,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那我也会像那些喜欢你的人一样,持续关注你,支持你。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我很期待你成为大明星的那一天,一定是星光熠熠,万众瞩目,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夜风将舒遥的鼻尖吹得通红,漫漫昏黄之下,她像一株为他瞬时绽放又合拢的昙花,美得惊艳,却只有刹那芳华。

    这才是他认识的舒遥,就连拒绝人也温柔体面,不仅不会让人难堪,还会让人错以为,他真如她话里所说那般优秀出众,不可多见。

    他当然知道他与舒遥的差距,从来就不止家世。

    他缓步上前,唇边的笑意温柔:“今天没有看到你去考试,一直在担心你,所以才冒昧来你家等你,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

    舒遥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有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着急。

    宋星舟舒了口气:“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但还是要认真说声抱歉,对不起遥遥,让你受惊了。”

    “没关系的星舟,是我最近状态不太稳定,也许之后会好一点。”

    “嗯。”

    他点点头,又迟疑着问:“那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合作吗?”

    “当然,”舒遥笑得很温柔,“我说过,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再说我的吉他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指点,你到时候别烦我才行。”

    舒遥的温柔总是令人心动,总是让人控制不住要痴迷,可他此刻却不得不清醒:“怎么会?你可厉害着呢。”

    他微微一偏头,示意她:“快进去吧,你穿这么少,别冻着。”

    “好。”

    舒遥冲他甜甜一笑:“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舒遥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听他说:“Merry Christmas,遥遥。”

    她匆匆回头,挥挥手同他道别。

    她现在可顾不上圣诞快不快乐,她要是再不跑快一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一路跑上楼,却不见明庭人影,她连气都没喘匀就往明庭房间赶,门打开,浴室传来均匀的水声,她猛地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几分钟时间思考对策。

    她随手将外套一扔,脱了鞋就跪坐在床上,虽然她还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但先把态度摆正总是没错的。

    说来也奇怪,平时她那脑子干什么都好使,什么俏皮话机灵话一说就是一箩筐,偏偏在这最后几分钟的死亡倒计时里,那脑子就跟宕了机似的,一句解释的话都想不出来,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哄得他开心。

    她颓丧跪在床上,一副大难临头即将慷慨赴死的悲壮模样,都到这时候了,只能见招拆招了。

    吹风机声音停止,舒遥如临大敌般立刻挺直了腰,明庭开门出来,腰间只围着一条浴巾。

    他没想到舒遥会跪在这里,他还以为她要在外头跟人促膝长谈,彻夜不归。

    “我是让你跪在床上么?”

    舒遥心里“咯噔”一声,眼看明庭直接略过她走向沙发,她也跟着转了个方向,低着头小声嗫嚅:“今天摔了一跤,膝盖好疼,哥哥。”

    “是我让你摔的么?”

    明庭在沙发坐下,与舒遥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两方对峙,强弱一眼明了。

    舒遥低下头,看来这装可怜已经不管用了。

    她咬了咬牙,下了床走到明庭身边,那双灵动的眸一转,正好对上明庭幽冷的视线,她心中一惊,立刻跪坐在地毯上。

    “哥哥我错了。”

    舒遥双手交叠,小心搭在明庭膝上,她知道明庭始终是心疼她,只要她态度好一点,他很快就能消气。

    她不敢抬头看明庭,只听他幽幽发问:“错哪儿了?”

    她下意识想说“哪儿都错了”,但今晚这种情形明显不合适,她要是不认认真真说出自己的错处来,这事儿没完。

    她深深蹙着眉,一副深刻反省过的模样,但明庭心里清楚,她那张嘴厉害得很,惯会颠倒黑白。

    眼看她眼睫颤了颤,竟是认真开始细数:“第一错,不该和宋星舟说话超过五分钟。”

    明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沙发,轻轻“嗯”了声,算是认可。

    她继续:“第二错,不该装作不认识宋星舟,还试图隐瞒他的身份。”

    那柔软的指腹再次轻轻点在沙发,算是应了这一错。

    舒遥小心盯着那指节,颇为谨慎地说:“第三错,不该挂哥哥的电话。”

    “第四错,不该不自量力替颂青哥哥挡那一下。”

    明庭听到这里,轻嗤了声:“你也知道是不自量力。”

    他轻声赞许:“很好,继续。”

    舒遥又说:“第五错,不该支走闻雅。”

    “第六错,不该故意借演出跟哥哥耍心眼儿。”

    明庭弯弯唇角:“原来你故意穿成那样表演是跟我耍心眼儿?”

    舒遥不敢搭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认错:“第七错,不该不该说要搬出去住。”

    “第八错,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

    认错到最后还是回到原点,舒遥知道自己若是继续隐瞒,只会越错越多,所以她应:“不该假装抗拒,不该隐瞒。”

    她因为这句话陷入深深的自责,她这些日子的伪装让明庭时时刻刻都在受折磨,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谁料他却说:“这是两错,该第十错了,继续。”

    舒遥一愣,茫茫然抬眸看向他,浴后白净清越的一张脸,缀一双稠如浓夜的眸,就这么定神望着他时,恍若在看一副浓淡得宜的水墨丹青,把他看上千遍万遍也不觉得腻。

    舒遥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这第十错究竟是什么错。

    她回想了最近所有让他生气的事,思来想去,这最根源的错,是她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已经爱到发狂,嘴上却要时时提醒他们的身份,时时提及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该怎么在兄妹关系下说“我爱你”?

    她开不了口。

    她垂着眸沉默,缓缓收回放在他膝上的手。

    什么错都不及她爱上自己的哥哥错得离谱。

    她认了。

    就在她狠心打算跪到天亮之时,身边人沉声开口:“就算你有九错,自己动手吧。”

    舒遥那张脸一下子就哭丧起来,五官都像化了一样往下坠。

    “可以不打屁股么?”她可怜兮兮地问。

    那样的姿势实在是太难堪了。

    明庭却对她小心翼翼的哀求视若无睹,还颇为云淡风轻地说:“要是打在别处,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说我虐待你?”

    舒遥撅着个嘴盯他,可不就是虐待?!

    “自己数着数,我要听见声音。”

    舒遥很清楚,她光是这些日子假装抗拒他这一点,就难逃一顿罚,与其做那些无谓的挣扎,不如早点打完了事,反正是自己打自己,至少力道还能自己掌控。

    她幽怨往沙发边一伏,高高抬手,轻轻落下:“一。”

    “我听不见。”

    舒遥猛地抬起头来:“我明明喊了一!”

    明庭那双长睫低低一垂,傲慢轻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毫无重量。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舒遥捏紧了拳头,恨不能给他一拳。

    她气愤往沙发一趴,用了狠劲儿一巴掌打在自己屁股上,她浑身一缩,疼得直叫。

    刚一打完她就后悔了,她真是个蠢的!竟然真的这么用力打自己!这第一下就打这么重!之后还怎么作弊啊?!

    她气得想再抽自己一下。

    “快点。”

    明庭平静的声音就像她的催命符,偏偏她无力对抗命运,只好乖乖趴下,顺应他的心意,一下又一下打着自己。

    “二、三、四、嘶——”

    好疼!

    她正动了心思打算再次求一求他,没想到他却抢先说:“换一边。”

    舒遥想死。

    上一次她被明庭这么罚跪还是在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因为“青春的毕业礼”瞒着他和闻雅跟同学坐缆车去山上玩,没想到她们一群人忘记了缆车停运的时间,只好趁着天没黑结伴一起走下山。

    她走得慢,被人遗忘在队伍最后,结果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只好打电话求救。

    明庭在山里找到她的时候,也是像今天把她从Pure Land带走那样一言不发,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回家就被他罚跪在客厅,谁劝都没用。

    她知道明庭是担心她走丢,怕她独自在外会遇到危险,怕她受伤,怕她受惊吓,更怕她再一次被PTSD折磨。

    他看似严厉,罚她的时候毫不心软,对她的委屈视而不见,但事后给她上药又心疼得手都要抖。

    他这人复杂又矛盾,时常让她看不懂,可每每对上他的双眼,她又感觉自己好像被爱绑架,好像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也许是她爱得糊涂,她只想让他开心,只想让他看自己时,不要皱眉。

    “五、六、七、八——”

    她一咬牙。

    “九!”

    九下打完,她趴在沙发上就开始哭。

    从头到尾明庭都没有想过要喊停,整整九下,每一下都用了十分的力。

    她掌心发烫,肉疼得突突直跳,偏偏这时候他还格外冷静,甚至催她:“去洗澡。”

    她气不过,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多话堵在喉咙,但她一句都不敢说。

    她艰撑起身,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往外走。

    她在浴室把明庭骂了一遍又一遍,骂完明庭又骂自己,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这么个恶魔!她现在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当初爱上他时脑子进的水!

    第28章 28.make me wanna die……

    /

    舒遥在浴室里折腾了一通, 吹完头发已经是午夜。

    她点开手机看到关颂青给她发的消息,问她放假之后的打算。

    从私心上来说,她并不想离开明庭, 特别是这段时间,明丽的状态又见好转,已经能在脑部测试的过程中给出蹙眉和睁眼的反应,虽说她的意识还没恢复, 但她的神经细胞状态良好,受损的神经系统也有明显的好转, 医生说她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在这样关键的时期, 她更应该留在国内,守在明丽的身边,为她醒来做好准备,而不是跟着关颂青一起去瑞士。

    可她又很害怕。

    她害怕明丽醒来知晓这些年发生的事,害怕明丽知道她喊了她那么多年“妈妈”,害怕明丽知道她“居心叵测”, 害怕明丽知道她这个“女儿”一直爱着她的儿子。

    她不敢面对这一切,她只想逃。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和明庭还是众人眼中“同母异父”的亲兄妹,当年伪造的亲子鉴定和就诊记录已经成为众人认定的“事实”,她已经没有办法逃离这段“兄妹关系”。

    也没有资格逃离。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她贪心,贪心到想做明庭一辈子的妹妹,却又在这过程中掺杂不该有的爱。

    她此刻的痛苦越清晰,她当年的贪心就越讽刺。

    她的心很乱,也暂时做不了去与留的决定, 只好回复关颂青说,再考虑一下。

    她走出浴室往卧室门口挪了几步,站定, 听外头的动静。

    一整个三楼都很安静,估计明庭已经睡了,她也没多想,直接关了灯。

    她几步走到床边,一坐下就忍不住“嘶”一声:“蠢死了!”

    她真是蠢死了!

    竟然真的这么用力打自己!

    这世上还能找到比她更蠢的人吗?!

    她气得不行,丧气往床上一趴,心里一直在骂明庭。

    恶魔!

    暴君!

    混蛋!

    一点都不温柔!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想哭,但哭不出来,想骂,又不敢出声,她只好将自己埋在枕头里,像只鸵鸟。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入林间,轻柔敲击叶片带起沙沙声响,像一首催眠曲,缓缓哄着她入睡。

    世界正安宁,她却隐约听见脚步声响,她微微偏头,卧室门被打开,身穿白色睡袍的男人毫无预兆走了进来,她还没来得及撑起身,明庭就已经坐在她床畔。

    “疼么?”

    沉静又温柔的一声询问,一抚舒遥酸胀的心。

    夜灯光源很暗,她还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根本看不到明庭的脸。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贱,每次受点儿委屈自己一个人消化反倒好得快,一有人安抚她就想作。

    “不疼。”

    她往另一边偏头,压根儿不想看明庭。

    又是跪又是打,刚才那么狠心罚她,现在干嘛又要来关心她?

    不疼!

    疼也不说。

    她倔强着不说话,但明庭并没有给她任性的空间,他伸手拉开搭在她腰间的薄被,夜灯昏黄的莹光从她身侧而来,悄悄勾勒那圆润的曲线,珍珠白的真丝睡裙太短,仅仅遮住她伤处的一半,被打过的地方冒着血色的红,竟与她本身的白相得益彰。

    舒遥身后一凉,赶紧撑起身遮掩:“我不疼!你快走!”

    赶他走除了是她耍性子以外,还因为她洗完澡嫌那些蕾丝款又扎又勒,所以里面什么都没穿。

    而他刚才那一拨.弄,她分明感受到他指腹匆匆划过她的伤处,那一条很轻的轨迹此刻正在疯狂发烫。

    她别开眼:“寒假我要和颂青哥哥去瑞士。”

    不是询问,只是通知。

    话说完,她想重新拉回被子,却被明庭抬手阻止。

    他没有表态,只是沉默,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情绪。

    但一垂眸,紧攥着薄被的那只手早将他的情绪出卖,凸起的脉络,发白的指节,他在强忍。

    舒遥内心几分慌乱,却也没有多说话,好一会儿,明庭才说:“我帮你上药。”

    “不要!”

    舒遥仍是憋着气拒绝:“我自己知道,你出去!”

    尽管她内心逃避,这时候也不得不说:“我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隐私,你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话说完,她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住,既不敢面对明庭,也不敢面对自己。

    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她很想明庭能抱抱她,安抚她,帮她上药,再陪她一起睡。

    可她不能。

    他是哥哥,她是妹妹,哥哥和妹妹怎么能一起睡?

    静坐在床畔的人并没有接她的话,舒遥在午夜的寂静里听见他沉缓的呼吸声,每一次惹他生气,他都要调节呼吸才能压下情绪。

    时间一秒一秒走,似是妥协,明庭渐沉的嗓音带了丝哑:“帮你上完药我就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舒遥是犹豫的,他们以前互相上过那么多次药,再多这一次又如何?

    可她不能。

    不能。

    “不”

    她这个“不”字只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紧接着他掀被子的声音就把她之后的拒绝全部淹没,她来不及遮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他掐住了大腿。

    她动弹不得,气恼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你妹妹!”

    “我怎样?!”

    明庭愠怒的一声低吼让她猛地一怔,她刚才高涨的气势立马减半,连声音也带着哭腔:“我是你妹妹,你是我哥哥,你怎么可以给我的隐私部位上药?你刚才那么狠心罚我,现在又来心疼我做什么?!”

    她的睡裙轻薄柔软,早在他掀被子的时候就滑至腰间,她的伤处此刻正暴露在他眼前。

    一想到这里,她心脏狂跳,又羞又恼,不自觉绞紧了双.腿,可刚一用力她就感受到他的指节,正霸道地存在于她的双.腿之间,她又逼自己放松,可一放松,他就什么都能看得到。

    她尝试从他的桎梏中脱困,扭腰,蹬腿,却无济于事。

    “你混蛋!”

    她哭着骂了出来:“明庭你混蛋!”

    身后的人不为所动,还很冷静地问她:“你第一天知道我混蛋么?”

    话音落,她被明庭单手拖到床边,靠近夜灯光源,他更方便上药,也可以将她的伤处看得更清楚。

    舒遥反抗不了,从来就反抗不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她羞愤委屈至极,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明庭没理她,只是拿过药膏帮她上药。

    微凉的膏体在他指腹间融化,一消她伤处的胀与热,他轻柔抚过,让她又痛又痒,她委屈的哭声莫名转了调,像雨纷纷洒落静潭,荡起阵阵涟漪。

    他的手在接近,她一紧张又是用力一夹。

    一声轻咛,她正正好把明庭的手夹住,感受到异样的瞬间,她浑身的温度都在升高。

    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愣怔着僵在原处,甚至忘了哭。

    明庭也配合着没动,既没尝试抽走,也没再靠近。

    世界好像在瞬间静止,直到

    热流淹没他的指节。

    “还疼么?”

    明庭的声线毫无波澜,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什么都没感受到。

    舒遥就这么愣着,直到明庭喊她的名字:“舒遥。”

    “疼”

    她本来想说“痒”,到嘴边却生生转成了“疼”。

    她的身体好像已经开始不听话,好像已经无法准确传达她大脑的信号。她刚才又哭又闹,柔软的长发就在她腰间散乱,僵住的这瞬间,她的发梢好像都活了过来,像一根根纤细的触手,在她腰上缓缓地爬,她被瞬间的痒意激得浑身一颤,软软的两片唇就这样将他的指节全全包围。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感觉身体发烫,发烫,烫得她快死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响像一波又一波的浪潮,疯狂击打她的理智。

    她匆匆回头,在昏影晃动之间,迎上他接近的唇。

    她被明庭倾身压住,扭着软腰被动承接他的吻,他的手不抽离,反倒更接近,他的唇不温柔,霸道将她占有。

    一瞬间,所有外界的声音都消失,只有她的心跳震耳欲聋,擂鼓一般震动她的身体。

    窗外的雨水在地面汇集,上涨,满溢。

    混乱的瞬间,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掠夺还是她在侵占。

    上下攻守相反,是她的贪婪和他的疯狂在打架,理智崩坏,谁胜谁负难以区分。

    她收紧,侵吞,获得他的标记;他放肆,穿透,沾染她的鲜红。

    缠绵如坠深渊,纷乱不休不止;汹涌如期而至,收放皆是欢愉。

    “疼么?”

    他贴在她唇边,气息滚烫,如仲夏热浪,从她皮肤表层翻涌而过。

    疼么?

    舒遥此刻的感官世界里已经没有疼这个词,她痒,痒到发慌,痒到窒息,痒到浑身颤抖。

    她匆匆别过脸,嗓音带颤:“你出去。”

    明庭沉默着,抽离,指节牵扯水丝长长,温热,透明,在半空中断裂,落回舒遥腿上,像窗外的雨落地,一瞬冰凉。

    雨在下,沉默在持续。

    直到他轻轻唤她:“宝贝。”

    舒遥并不知道明庭要跟她说什么,却莽撞地抢在他前头说:“我不怪你,哥哥。”

    她不会怪他,无论他对她做什么。

    “是么?”

    很轻的一声疑问,像忽而吹来的一缕轻风,舒遥没有听清,撑着身子回头。

    他的气息再次接近,洁净清凉的香气,是冬日的雪松,是凛冽的霜雪,她腰上一凉,是他还湿润的指.尖覆上,像雪花轻轻落下,又被她的体温融成一滩粘稠。

    她没有再一次询问的机会,她的唇被他占满,她的心在他掌中燃烧。

    那灼热的温度将她所有的神思都焚烧殆尽,她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像一只任人摆弄的娃娃,他要她抬高就抬高,他要她抱紧就抱紧。

    直到他再一次问:“疼么?”

    她紧绷的身体和神经都在朝她大声呼喊,疼,好疼。

    明明指节就可以将她占满,她此刻却在承受比之庞大数倍的他,夜灯的昏黄穿过缝隙,她清楚看见紧紧相嵌的他与她,毫无阻隔的他与她。

    眼泪夺眶而出,她颤抖着抽泣,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纤弱的脖颈就被他单手圈住,再收紧。

    他沉热的气息就在耳畔,每一次呼吸都让她颤栗。

    “现在呢?”

    “怪我么?”

    第29章 29.more than I can s……

    /

    车祸一事尘埃落定, 商庭洲及周嘉平团伙被批准逮捕,如今正被关押在永济路的看守所内,静候法院一审。

    舒遥终于能给爸爸一个交代, 她在一个傍晚和明庭一起去了墓园,那天的夕阳斜斜挂在青松梢头,她就坐在满地残阳之中,陪伴在爸爸身旁, 安静地,缓慢地, 同他讲述最近发生的一切。

    这些日子对她来说, 是一段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经历,她精心铸就的保护壳被打破,她的恐惧与怯懦暴露在阳光之下,又在无数的血与泪中脱胎换骨,开始有勇气直面当下与未来。

    话说到最后,她高兴又难过地同爸爸说起明庭。

    高兴是她终于有了疼爱她的家人, 难过是她终于接受了爸爸从她人生退场的事实。

    可阴阳相生,悲与喜总是常伴,年幼的她,竟然在这时候参悟选择对于人生的意义。

    她想起爸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要像花儿向阳而生,要热烈勇敢不畏风雨,要肆意绽放美丽,要做自由快乐的自己。

    所以在留恋与向前之间, 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向前看。

    因为那里站着她最爱的人。

    明庭一身白衣背对残阳而立,晚霞为他镶金边,清风为他添神采, 他还像第一次来墓园看她那样,看似定神盯着某处,实则一直关注着她的举动,甚至还很认真地听着她和爸爸说的话。

    她的唇边挂上笑容,起身喊他:“哥哥。”

    明庭幽幽回神,懒懒散散地问:“说完了?”

    看她点点头,明庭便转了身:“那走吧。”

    舒遥再次回眸看向墓碑上的爸爸,太阳落山了,爸爸的笑容瞧上去熨帖人心,天色渐晚了,她也要回家了。

    她会牵着她最爱的人穿过悠长狭窄的林荫道,回到温暖明亮的芳蕤园,与他相依相伴,共度漫漫长夜-

    新学期开始那天,舒遥收到了她这十几年来最多的关注。

    当她牵着明庭的手出现在崭新的校园里,几乎所有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都对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别人好奇,她也好奇。

    她仰着头问明庭:“为什么她们都在看我?”

    明庭恢复了他一贯的不正经,笑笑说:“看你好看呗。”

    她不信,也没应声,只在路过图书馆的窗户时,从反光的玻璃里认真看了看自己的脸。

    她没在自己脸上找到任何异常,却在明庭跟着看过来的一瞬间,从那块玻璃里找到了别人的关注点。

    初秋的日头还未见衰弱的趋势,楼边几株红枫却在叶尖偷偷染了抹红,薄光斜落,淡色叶影笼了他半身,打乱了他脸上的光影,却为那双静若止水的眸添了分生动,他的眼波就如今日这秋风,轻轻这么一拂,少女的心思便像那红枫的叶尖,偷偷地红

    她们哪是在看她?

    分明在看明庭,以及她这个“牵着明庭的人”。

    手心莫名生了片潮润,她想放开明庭的手,却又无端感受到他紧握的力量,只好收回视线作罢。

    关颂青远远就看到了兄妹二人,一上前就挤兑:“不是我说,你俩几岁了?上个学还要牵手?崇德什么时候开的幼儿园?我给我外甥女也报个名。”

    舒遥被说得脸一热,匆匆撒开了明庭的手,谁料被放开的人不高兴,又提起她手臂将她的手攥在掌心。

    他不仅不因“牵手上学”而害臊,还冷嘲热讽关颂青:“你要是现在劝你爸妈生一个,也能像我这样牵着妹妹上幼儿园。”

    有人闻风赶来,正好听见这一句。

    綦珍笑着上前搭话:“之前听说明庭多了个妹妹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漂亮的妹妹。”

    关颂青扑哧一声笑出来,通常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人,一出场总是带着奇特的幽默感。

    綦珍不明白关颂青在笑什么,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舒遥身上,她高兴伸出手同舒遥问好:“妹妹你好,我叫綦珍,是你哥哥的同学,以后你可以叫我珍珍姐。”

    说完她还拉过一旁的靳书宜冲她介绍:“她叫靳书宜,你也可以叫她书宜姐姐。”

    舒遥对綦珍过分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她不仅没应声,还往明庭身边凑了凑,她那双眼生得并不冷漠,却因“与明庭如出一辙”的buff凭空生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生生浇熄旁人的热情。

    綦珍一时尴尬,转而冲明庭找补:“妹妹是不是还不太适应新学校?”

    “可能吧。”明庭淡淡应了一声,牵着舒遥就往另一方向走。

    綦珍脸上瞬时没了笑容,还是关颂青帮着解释说“忙着去报道”,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关颂青说完也跟了上去,綦珍出神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忽地听见靳书宜吐槽:“好没礼貌的妹妹。”

    綦珍一下子皱紧了眉:“你觉得她需要对谁保持礼貌么?”

    靳书宜一愣,略感匪夷所思,可仔细一想,綦珍说的也没错,像舒遥这样家世显赫的人,有没有礼貌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是明家的人,再没礼貌也有无数的人上赶着追捧。

    只有像她这样一只脚踏入圈子的人,才需要时时刻刻保持优雅礼貌,时时刻刻展现她的教养与学识,以此达到向上社交的目的。

    舒遥一直被明庭牵着走,从校门口到行政楼,一路上吸引了无数关注目光。她在想明白那些人的关注点之后,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注视,她是该要适应,并且习惯,毕竟,她如今的身份注定了她永远不会被人忽视。

    而此刻的牵手,除了是明庭怕她乱走迷路以外,应该还有向众人昭告她身份的意义。

    她稍稍仰起脸看明庭,少年深刻的侧脸线条随光影波动,他给的保护和爱,好像声势浩大,又好像默默无闻,却总是恰到好处,完美填补她内心关于爱的缺漏。

    她的心底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像是永无止境的贪念,一朝破土而出便肆意疯长。

    她明明清楚应该要让明庭澄清他们的关系,解除外人对她身份的误解,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心,想要继续享受这层身份带给她的便利和好处,想要继续做他的妹妹,一辈子的妹妹,可以一辈子肆无忌惮享受他所有的爱。

    她因为这层身份快速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那些蜂拥而至的友善和关爱也加速了她往前走的进程,过去的阴霾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原地,她的前方是晴朗明媚的天气,宽敞平坦的路途,和她视若珍宝的哥哥。

    进入十一月,南城的天气变得阴冷潮湿,入夜天在下雨,舒遥怕冷,吃完晚饭便回了房间关上门看书写作业。

    她的学习能力还不错,但因为整体基础薄弱,所以必须要多花时间才能跟上新学校的节奏和进度。

    明庭替她请了几位家教,但她总是没法跟人磨合得很好,很多时候老师讲完她还得要明庭再给她讲一遍,她虽然很享受明庭教她的那些时间,但明庭总是很忙,他除了应付学校的任务以外,还要操心公司的事情,要跟进法院的审理结果,要关心明丽的康复进度,所以他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而她也在这样的日子里逐渐习惯了等待。

    但她今天刚上楼没一会儿就听梅姨来敲门,说:“舅舅来了,要见小姐。”

    她下意识问明庭有没有回来,却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商庭洲一案进展飞速,她刚开学没多久一审便有了结果,那时候明朗来过一次,听了结果又返回了港城。

    周嘉平团伙不服判决提出上诉,最近是二审出结果的日子,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明朗是为了二审而来,正好她也没有从明庭那里听到二审的消息,这便披了件外套跟着梅姨下楼。

    明朗是位温和的长辈,舒遥与他见面并没有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唯一一点别扭是,她还是喊不出那一声“舅舅”,好在明朗也不介意。

    舒遥下楼的时候明朗正站在窗边皱着眉头打电话,一转身看到她,立马换了副笑容,舒遥看他表情变化也微微一笑,这就算是打了招呼。

    她带着明星坐在沙发一角,明朗打完电话坐在了她对面,像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始话题,明朗笑了笑说:“瞧我这记性,忘记给遥遥带礼物了。”

    舒遥没想到她与明朗的单独见面竟然是明朗比她更尴尬,她只好笑着劝说:“舅舅不必把哥哥的话放在心上,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哥哥是故意为难您呢。”

    称呼加在自然的对话里显得稀松平常,舒遥也没想到这声“舅舅”竟然就这么喊了出来。

    明朗听得喜笑颜开,高兴说:“还是遥遥乖巧懂事,不像你哥。”

    “哥哥怎么了?”

    舒遥本是随口一问,毕竟她很清楚明庭的性子,他那张嘴非常能气人,没想到明朗却顺着她的话说:“你哥哥没有参加考试。”

    A-Level和IB的秋考刚刚结束,舒遥这才惊觉明朗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家几位长辈都是从剑桥毕业,包括她的表哥明空,如今也在剑桥学习。那对明庭来说,跟随家族的脚步是理所应当,但五月和十月的考试他都没有参加,他究竟什么打算,由此可见一斑。

    明朗面露忧色,斟酌了几分说:“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哥哥,家里事情多,他又好强,从车祸发生到现在,他做什么都不要我插手,他的确做得很好,连我都自愧不如,可他还年轻,才17岁,不该为了Lily的事业放弃自己的学业,他这辈子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应该要多多为自己考虑。”

    这话要是放在四个月以前,舒遥一定会帮着明朗劝劝明庭,但时至今日,没有人能左右明庭的决定。

    她沉默几分,微笑着问:“舅舅怎么知道现在的路不是哥哥想走的路呢?”

    明朗愣了愣,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舒遥便继续说:“我不知道哥哥做这样的决定具体是因为什么,但若是换作我的话,我不会放着昏睡不醒的妈妈不管,还要独自一人远走他乡求学。老师不是常说学无止境么?在名校学习的经历只是人生的一小段,只要哥哥愿意,以他的能力可以在未来任何一年入学深造,可是妈妈不一样,未来几年都是她的关键恢复期,我会一直守在妈妈身边,我猜哥哥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舒遥想,放弃出国,应该是明庭很早就做下的决定。

    妈妈的康复,妈妈的事业,还有她,明庭不会放心将她和妈妈交给别人照管,她没办法揣测明庭的真实想法,也许只是单纯叛逆不想循规蹈矩也有可能,但她会因为这个决定而情绪万千——

    他真的在走他想走的路么?

    舒遥说完这些话,明朗还是保持着沉默,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层面,他一直以为明庭是对他不够信任,是对明家不够信任才不愿意交出公司的管理权。

    说到底,是他这个生在豪门又长在豪门的长辈狭隘了,被权力和利益裹挟半生,想不到这世间的真情其实随处可见。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掩盖了很多声音,所以当明庭走进门问他们在聊什么的时候,两人都惊了一下。

    明朗惊的是,他前脚刚答应了明庭不插手他的学业,后脚就找舒遥劝他。

    舒遥惊的是,她刚才那些话可能被明庭听见了。

    因为同时惊讶,所以两人都在默契掩饰。

    明朗说:“没聊什么,只是好不容易来一趟,正好来看看遥遥。”

    舒遥说:“舅舅来问我要不要去港城玩。”

    明庭听完只是略挑了下眉,而后神色自若落座,再神色自若与他们交谈,直到夜深将明朗送出芳蕤园。

    舒遥刚要开口问明庭累不累,结果却被明庭抢先问:“舒遥,谁教你撒的谎?”

    舒遥的笑容僵在唇边,眉头一皱,满眼都是委屈:“哥哥你都听见了?”

    明庭没说话,转身就上了楼,舒遥赶紧跟了上去。

    她迈着小碎步跟在明庭身后,急切地解释:“哥哥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只是不想让舅舅难堪。”

    明庭冷哼了声:“那你还挺善解人意。”

    “舅舅其实也是关心你。”

    明庭猛地顿住脚步,舒遥一个不留神直接撞在他背上,“咚”一声,撞得舒遥脑袋直发晕,还是明庭及时伸手将她拉住她才不至于摔倒。

    这一撞本来不严重,但舒遥瞧见了明庭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她知道明庭心疼她,所以顺势往他怀里一倒,立马就开始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啊?我不也是在关心你吗?你知不知道我听见舅舅说你没去考试有多害怕?!”

    害怕?

    “你害怕什么?”

    舒遥一愣,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把自己的脸怼在明庭衬衫上,还煞有介事地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又想了想说:“害怕你为了我自毁前程。”

    她这话是怼在明庭胸口说的,带着哭腔,有些闷乱,但足以让明庭听清,也足以让世界安静。

    她又在一瞬间心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没想一抬头,竟然对上明庭憋笑的一双眼,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个笑话!

    她恼羞成怒,一拳砸在他胸口,“你笑什么?!”

    明庭也不说话,就笑。

    舒遥又羞又恼,干脆转身就跑,结果明庭稍微一伸手就拽住她手臂,再轻轻这么一拉,她又重回明庭怀中。

    他温热的掌心承托住她纤细的后颈,她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他的眸色因低垂眼睫而渐深,他的气息轻轻柔柔,缓慢拂过她发烫的面颊。

    她像一头惊慌的小鹿,睁着一双水灵又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既是慌乱,又是好奇,就在她怔怔出神之时,她听见他说:“你都帮我把路铺好了,那我不走能行么?”

    舒遥大脑一时短路,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只好懵懵发问:“什什么路?”

    明庭被她这话气到想笑,忽地俯身靠近她耳边。

    舒遥因他骤然接近的动作呆呆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有你这个笨蛋在的路。”

    话说完,明庭放开她转身进房间。

    舒遥怔怔愣在原地,大脑像缺少零件一样直接罢了工。

    好一会儿,她才将他刚才的话连在一起——

    有她在的路,才是他想走的路。

    舒遥突然觉得自己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心跳速度迟迟缓不下来的病,要死了

    要死了。

    第30章 30.more than I can s……

    /

    崇德从创立之初就是南城最顶级的私立中学, 又是实行双轨制,所以就算明庭放弃出国,也依旧可以参加国内的高考。

    但他这人从不循规蹈矩, 他一边忙着公司和法院的事情,一边抽空参加了今年的数学竞赛。

    数学一直是他的强项,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凭借竞赛成绩直接保送南大。

    他的外曾祖父曾是南大的副校长, 包括明丽,后来也进南大学习了一段时间, 如果说延续家族荣耀, 保送南大的含金量也很足够。

    后来舒遥还想,是不是明庭早就选好了要去的学校,所以才两次缺席考试?而他那晚跟她说的“要走有她在的那条路”,也根本就是说来哄她的!

    害她偷偷高兴了好久。

    秋考一结束,国际部的准毕业生们反倒闲了下来,他们这段时间除了等成绩和考虑申请哪所学校以外, 基本不会再有别的任务,学校为了放松他们的心情,联合另外三所国际高中举办了网球和篮球的友谊赛,关颂青报名了篮球,天天让舒遥去陪他训练。

    正好明庭这段时间在忙一个国际赛事,舒遥也不喜欢那些谨慎死板的家教,这便顺理成章地让关颂青辅导她功课。

    学校的篮球馆离她上课的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她下午一下课就拎着书包赶了过去。

    她在学校虽受人瞩目, 但别人对她友好的同时也不敢跟她太过亲近,所以她从开学到现在并没有交到朋友,她和班上的同学仅仅是一起友好学习的关系。

    去篮球馆要穿过高中部, 她身形娇小,走在人潮中并不惹眼,因此才能听到高中部那帮drama姐的八卦。

    A:“靳书宜和关颂青毕业就得分手吧?他俩这家世天差地别,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趁早分了也省得以后麻烦。”

    B:“人家两个的事你跟着瞎操什么心?万一关颂青要和靳书宜上同一所学校呢?”

    C:“别吧,关颂青那么好的成绩,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靳书宜自毁前程,他倒是想,他父母答应吗?”

    A:“就是说!”

    B:“那可不一定,关颂青能看上靳书宜那种草包证明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妥妥的恋爱脑,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高富帅为了清贫小白花与家族对抗,全世界不要你都没关系,我会为了你放弃全世界!”

    C:“哈哈哈哈你可真够损的!”

    B:“我说的有错吗?也就关颂青那二逼拿靳书宜当个宝,处了两年了还不知道靳书宜其实是喜欢明庭。”

    A:“綦珍也蠢,天天书宜长书宜短的,她把人家当姐妹,姐妹天天想着怎么勾她心上人。”

    B:“这你就不懂了吧?对綦珍那种傻白甜来说,帮一个家世不好又不怎么受待见的同学能让她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救赎感,不仅能获得巨大的心理满足,还能向明庭展示她的‘真善美’,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看她顶多就是缺心眼儿,一点都不蠢好不好?”

    C:“得了吧,真要不蠢早把明庭追到手了,至于等到现在?”

    B:“那追明庭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校门口,你看有谁成功过?”

    A:“人家心思根本不在恋爱上。”

    B:“那倒是,刀枪不入的六边形战士,更何况情爱!!”

    A:“不过我也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拿下这位战士?”

    B:“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你哈哈哈哈!”

    A:“滚滚滚!!”

    舒遥跟着听了一路,这几位姐聊得太过专注,压根儿没有发现她的存在,直到她拐进篮球馆,其中一人偏头瞧见她的背影才低声问旁边人:“那是不是明庭的妹妹?”

    舒遥听见了这句话,但之后她们再说什么舒遥便不清楚了,她一走进篮球馆就看到场上的关颂青,但关颂青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还是经他队友提醒他才暂停训练朝她走来。

    “小遥遥,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关颂青一走上前就拿手放她头上比划了两下,她一把拍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在舒遥眼里,她和关颂青是像和明庭那样亲如兄妹的关系,但他不仅有女朋友,还谈了两年!竟然完全没有跟她提过!

    她觉得关颂青拿她当外人。

    没想到她这话正好被他队友听见,一群人立刻就起哄:“唷,关少爷这是被小媳妇儿问上门来了,你还不赶紧跟人解释清楚!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关颂青不耐烦转身:“谁你都敢调戏,你是不是嫌你命长?”

    几人嘻嘻哈哈往另一边的观众席落座,根本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这群公子哥一贯没个正经,关颂青知道是开玩笑,也没再多说。

    舒遥听了那调戏的话也不羞不怯,她一向坦荡,不觉得这种空穴来风的“小媳妇儿”称呼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她甚至还一本正经追问关颂青:“是真的么?女朋友?”

    关颂青看她一脸认真质问的样子莫名想笑,却也不忘解释:“当然不是。”

    舒遥不解:“那我怎么听说你跟那个什么书宜谈了两年?”

    关颂青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肩膀带她走到角落的观众席坐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说的靳书宜,我其实跟她根本不熟,就是有次她遇上了点儿麻烦,我刚好经过就顺手帮了她一下,从那以后就有人传我跟她谈恋爱。”

    “那你怎么不澄清呢?”

    关颂青笑了笑:“刚才你也看见了,那群人听风就是雨,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后来靳书宜来感谢我,说我帮过她之后,那些人就不敢再找她麻烦了,她私下里请求我不要澄清和她的关系,说她有这层关系能避免不少麻烦,我一想,反正我不谈恋爱,也没什么损失,就答应了。”

    舒遥听得眉头紧皱,一想起那位drama姐口中的“二逼”,她沉默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人还怪好的。”

    关颂青笑着伸手揉她的发:“我对你更好。”

    舒遥嫌弃一躲:“你是不是没洗手?”

    关颂青手一摊:“不脏!”

    “谁说不脏了?!”

    舒遥骂骂咧咧打开包,抽出湿巾拉过他的手一擦:“你瞧瞧,这不都是脏的吗?!”

    关颂青看她这样,一时笑得合不拢嘴:“遥遥,你可是除了我妈以外第一个主动替我擦手的女孩子。”

    舒遥不以为意,连眼睫也未抬:“我是你妹妹,妹妹帮哥哥擦一下手有什么奇怪的么?”

    关颂青轻挑眉:“那倒也是。”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格外亲密,正好被人瞧见拍下。

    [郭畅:/图片]

    [郭畅:关少爷和他的小媳妇儿]

    [乌樊:关少爷的小媳妇儿不是靳书宜么?]

    [谭鸿轩:不兴人换啊?这妞儿可太正了!]

    [乌樊:关少爷好福气啊/坏笑]

    [郁唯奕:叫什么啊?哪班的?]

    [郁唯奕:不是,这校服,这是初中部的吧!!未成年啊!!]

    [安澜:你们是不是想死啊?这是明庭妹妹!!]

    [郭畅:完了]

    [郭畅:撤回不了了]

    [郭畅:明哥我错了,闹着玩的!!]

    明庭看到群消息的时候刚刚结束了一场视频会议,他平时很少会看群,偏偏郭畅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之后,群里就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死寂,所以他那条[明哥我错了]一直停留在对话框里,明庭正好看见。

    李总助收拾完桌上的会议资料,一抬头就看见明庭盯着手机发呆,他平时察言观色惯了,一眼就看出明庭的不对,这人虽然盯着手机,但那眼神明显在放空,他本想关切问一句,但明庭那脸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为了自求多福,他抱起资料就退出了会议室。

    入神的那瞬间,明庭只想到了一句话——

    他俩是真听话。

    一个听他的话多抽时间帮他陪妹妹。

    一个听他的话多跟他身边的人接触。

    都没什么问题-

    关颂青今天有场训练赛要打,舒遥也不急着回家,便坐在观众席的角落看他。

    训练赛开始没一会儿她身边就陆陆续续经过不少人,她们结伴往场边靠,高兴聊着天,还时不时拿手机拍照,舒遥定神一听,才知道她们都是来看关颂青和他那几位队友的。

    舒遥本来不觉得篮球这项运动有什么意思,一群人推来搡去,稍有不慎还要受个伤,但当她把目光放到场上的时候,又忍不住被他们的活力和热烈感染,特别是她的哥哥关颂青,不仅长得好看,打球的动作也干净利落,极具观赏性,难怪她老是听别人提到“关颂青”这三个字。

    但奇怪的是,她环顾了整个篮球馆都没有看到他的绯闻女友,照正常逻辑来说,就算是演戏,这男朋友打训练赛,女朋友也该来陪着才算是正常吧?

    再看场边那几位装扮精致的姐姐,一直在帮自己男朋友加油,拍照,这么一对比,她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她的哥哥都是人中龙凤,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落人下风?她得上去加油。

    思及此,她立马提着书包走下观众席,小跑着上前喊:“哥哥加油!”

    舒遥的声音很特别,不算清脆,但足够柔和,能让关颂青在第一时间循到声音的来源。

    他匆匆转头,看到舒遥小跑着向他奔来,他在那一瞬间的感受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一瞬间冲上心头,像火山喷发,烫得他无所适从,只好提醒她:“小心点。”

    球不长眼。

    就在舒遥加油得正兴起时,篮球馆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小的躁动,舒遥无心关注,只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让自己的哥哥落人下风。

    直到那些声音朝她逐渐接近,她在噪声中听见沉沉的一声唤:“舒遥。”

    舒遥猛地回头,瞧见那个穿一身正装还显得痞气十足的人,她正要开口喊哥哥,却见他身旁跟着綦珍和靳书宜,她一下子皱紧了眉。

    怪不得不来给关颂青加油,合着是去接她的哥哥去了!

    她心里生了些情绪,没顾得上应明庭,綦珍以为她和明庭又闹别扭,还笑着上前跟她搭话,她看靳书宜和明庭并肩站在一起,根本没有要上前为关颂青加油的意思,她勉强一笑,又转身看球。

    她愈发不满,明明靳书宜人都来了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她气得不行,故意大声朝关颂青喊:“哥哥加油!!”

    明庭的脸愈发黑了。

    关颂青这场训练赛打得很激烈,舒遥一直在场边给他加油,他也没让舒遥失望,在最后的七分钟时间里接连拿下两个三分,一举夺得训练赛的胜利。

    舒遥因为心里憋着气,一场比赛下来嗓子都喊哑了,比赛结束关颂青第一时间就跑下场,舒遥还十分贴心地递上了自己的水杯。

    “哥哥好厉害!!”

    她对自己关心的人从来不吝啬表达,对自己讨厌的人也没什么好脸,偏偏她这爱憎分明的模样最讨人喜欢。

    关颂青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一上前就揽过舒遥肩膀跟她抱了抱:“多亏你给我加油。”

    舒遥开心道:“哪有?哥哥那么厉害,不需要我加油也能嬴!”

    关颂青伸手摸摸她的脸:“有你如虎添翼。”

    舒遥只顾着高兴,也没想起来嫌他手脏,綦珍跟着在一旁帮腔:“今天真可以!要不是你最后那两个三分恐怕还悬呢。”

    舒遥听了这话终于对綦珍露出了一丝笑容,再一偏头看明庭,她这心里突然一咯噔。

    她刚才光顾着给关颂青加油,完全忘了这位哥就在旁边。

    “看完了?”明庭沉沉发问。

    “看完了就走吧。”

    话一说完他就转了身,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情绪不高。

    舒遥还愣着,就听关颂青问:“遥遥今晚去我家吃饭吗?”

    舒遥和明庭同时回头看他,神情各异。

    其实舒遥的情绪还未退散,不光是因为比赛,还有她在路上听说的那些八卦,她想告诉关颂青,所以在她内心里她是更想和关颂青回家吃饭。

    但

    她刚想开口询问明庭的意见就听他质问:“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她蹙了蹙眉,默默叹了口气回身说:“下次吧哥哥,我今天先回去了。”

    关颂青很了解明庭,一眼看出他不高兴,倒也没再强求。

    从篮球馆出来,舒遥一言不发,自己一个人拎着书包跟在明庭身后,慢慢悠悠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明庭往前走了好一段,一回头看舒遥已经落了他好几十米,他干脆停下脚步等她,想看她这段路究竟要走多久。

    舒遥一直在想要怎么跟关颂青说靳书宜的事,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明庭的黑脸,她赶紧跑上前,刚靠近就听他冷冰冰说:“现在想去琉璃湾还来得及。”

    明庭说完就走,舒遥被这冰冷的语气刺得懵了一下,对着他背影就喊:“你凶什么凶啊?”

    明庭又转身:“我凶你了么?”

    “你没有吗?!”

    舒遥走到他眼前,拧着眉抬头:“你今天一来就凶我,我又没有惹你生气!”

    明庭短暂愣了一下,看她这么生气,反倒是想笑:“现在究竟是谁在凶谁?”

    舒遥一怔,恼羞成怒:“你离靳书宜远一点!我不喜欢她这种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人!”

    “你还管上我了?”

    “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是你妹妹,帮你识人辨人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

    “那你呢?”

    舒遥不解:“我什么?”

    明庭还是那张冷脸,连语气也没什么波澜:“你这个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人呢?我该不该远离?”

    舒遥一双细眉紧紧蹙着,她不理解,明明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明庭还要跟她绕来绕去扯别的?

    她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好啊!那你就离我远一点好了!”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