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13章 贝兰一时间近乎失去了语言能……
欧文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 他缓缓说道:“有些时候,身处漩涡的人是没有选择权的。”
“有的。”贝兰心平气和地指出,“他可以放弃挣扎。”
欧文皱了皱眉头:“我不记得教过你……”
“老师。”贝兰打断他的话, “您发现精神力的本质是什么了, 对吗?”
欧文苍老却仍然清明的眼睛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从我检测出S级精神力那天起,我就一直是牌桌上争夺的物资, 那又发生了什么, 值得您专门来提醒我一次呢?答案只能是您的研究有了进展,发现我这张牌已经不适合上桌,而是会成为被销毁的弃牌。”贝兰金色的瞳孔中满是笃定:“所以您知道精神力的本质是什么了。”
欧文一时沉默,显然, 他并没有想到贝兰会这么敏锐。
“精神力本质是一种依据特殊物质发生的力场。”过了很久,欧文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而发生力场的这种物质,不, 应该叫生命体,这是一种携带遗传信息的寄生体, 当年的精神力融合实验, 并不是让地帝国公民遗传了精神力,而只是把帝国公民改造成了更适合这种寄生体寄生的宿主。”
“而这种寄生体有着特殊的集群意识, 首领会成为所有寄生体的核心。”贝兰淡淡补充,“这就是星兽族群‘殉葬’本能的根本来由, 不是殉葬,而是已经合为一体的集群无法在大脑死亡后依然保持活性。”
欧文脸色复杂:“你果然……”
贝兰看着这个把自己一手养大的老人:“我的精神力来源于王兽,王兽的‘大脑’蕴含了全部关于寄生体的只是。我是那个可能成为‘核心’的寄生体,而一旦这个消息被帝国上层知晓,他们不会再考虑拉不拉拢我, 而是会第一时间想办法除掉我。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不会接受未来某一天想星兽一样臣服王兽的。”
道显而易见,欧文沉默半晌后,只能说道:“这个消息我已经封锁了,目前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不用担心……”
“您可以研究出来,其他人也可以,除非您可以说服帝国放弃对精神力进化的研究,同时想办法分离精神力寄生体的遗传。”贝兰神色淡漠,“您做不到,从第一个具备精神力的婴儿降生,帝国就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您还记得当年我当年在实验室时,询问您的问题吗?”
欧文当然记得,贝兰自从觉醒精神力后,就缺乏一般孩童该有的好奇心,因此他寥寥无几的问题足以让欧文记忆犹新。
当年只有十三岁的贝兰,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神色却沧桑得像个小老头,样子着实十分有趣。
小老头贝兰问他:“‘超越’计划是为了追求人类完美的进化,可是老师,进化又有什么意义?”
“您当年说,进化只是为了追求一个更好的可能。”贝兰神情淡漠,“时至今日,您发现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成只知道在宇宙中漂浮的星兽,那个更好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当下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师和学生间的对话陷入了停滞,寂静蔓延在空气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欧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我的答案仍然没有改变。”
“贝兰,生物进化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那个更好的可能或许依然存在。”他认真看着自己神情淡漠的学生。“倒是你,孩子,当年你离开实验室时,我说你可以试着寻找除了作为一个实验体之外的其他意义,你找到了吗?”
这会换贝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最终他还是给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回答:“我会努力,老师。”
……
通讯挂断了,欧文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面前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着代表“警戒”的红光,看着像是个摄像头,却又像是屏幕里面的“人”往外窥探的眼睛。
“薇诺娜……封存编号MTIL876992号实验结果,等级:绝密,除图灵一级标识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打开。”欧文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会引起帝国大地震的实验结果彻底封存。
电子屏幕闪了一下:“薇诺娜明白,结果已封存。但是欧文教授,我不认为逃避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问题当然会解决,”欧文眼睛一瞪,“但不是今天,更不能以贝兰作为代价。”
薇诺娜道:“根据我的测算,目前完美继承了王兽精神力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如果不能提前在兽群中确认王兽的位置,在集群发展到一定程度时,集群会为了产生王兽而陷入相互攻伐——这种根植于基因的本能很难改变,从帝国越来越多的精神力污染就可以看出来,某种程度上,这是族群在催促着进一步的进化。”
欧文当然知道。
贝兰“清除”污染的能力,本质是王兽为族群梳意识的过程,如果贝兰是只凭本能行动的王兽,那么他在清除污染时,就会顺便接管族群个体的意识,从而把个体纳入族群,而即便他现在没有这个主观意图,经过他精神力抚慰和梳的人都会难以抑制地对他产生好感,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贝兰个人的魅力,但族群对于王本能的崇拜也绝对不可忽略。
欧文又叹了一口气:“会有办法的,总之,一定会有办法的。”
薇诺娜:“我非常欣赏您的乐观精神,欧文教授。”
欧文瞪“她”一眼:“该死,图灵博士给你留下的代码里难道让你嘲讽人类吗?!”
薇诺娜疑惑的声音想起来:“可这是一种夸奖,教授,您太敏感了。”
欧文揉了揉眉心:“该死,闭嘴吧你个人工智障。”
“好的,我马上休眠,倒计时十秒。”薇诺娜忠实地执行了第一个命令,然后补充道,“作为图灵博士的遗产,迭代出自我意识的超级人工智能,我不认同您人工智障的评价,这是对我人格的攻击,您应该道歉,教授。”
欧文:“……”
贝兰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和一个人工智能吵了起来,挂断通讯后,他又在医院里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缓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宿舍。
推开自己的单间宿舍,贝兰愣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看了看房号。
这确实是自己的宿舍。
“你没走错,医生。”希弗礼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贝兰沉默地再次推开门,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面前的景象太过于离奇,以至于他本来低沉的情绪几乎是瞬间转化成了无语。
狭窄的单人宿舍是母港的标准设置,整个房间的大小不到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张壁挂式的小桌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以说相当压抑,所以母港的士兵一般如非必要不会呆在宿舍,而是宁愿在甲板上看着漆黑的太空。
而此时贝兰的宿舍里,单人床不见了踪影,小桌板放了下来,上面放了两个怪模怪样的鸭子,而原来床所在的地方,则放着一个透明的鱼缸。
一个长方形的、长两米,宽一米八的、透明的鱼缸。
鱼缸里灌满了清水,头颈部放了支撑用的椅靠,底部放着一些按摩石充当鹅卵石,还装了五光十色的壁灯,光芒一闪一闪几乎要亮瞎贝兰的双眼。
贝兰一时间近乎失去了语言能力,过了好半天,才吐出来几个字:“……你在干什么?”
“给你准备的新家,满意吗?小美人鱼?”希弗礼就穿了一条内裤,泡在鱼缸里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修长健美的身材,他拍了拍鱼缸的边缘,“我查了很多资料,这绝对是海洋生物最喜欢的装扮,你要试试吗?把鱼尾巴放出来,很舒服的。”
贝兰:“……”
从有意识到今天,这一幕的离奇程度在贝兰的人生中不说排第一,也绝对是排名前三的存在。
他揉着眉心,左思右想半天后竟然只有一句话能表达自己的情感:“……你是不是有病?”
“嗯?”希弗礼疑惑地偏头,“怎么突然骂人,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随时改。”
这是改不改的事情吗?!
贝兰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荒诞的冲击之后是一种木然的平静:“……把这个鱼缸丢出去,别逼我抽你。”
“唔……要是我说不呢?医生你要怎么抽我?”希弗礼挑了挑眉,脸上是不容错认的兴奋,“鞭子?还是……鱼——尾——巴——?”
伴随着拖长的声音,他支起一直光裸的大腿,水流顺着麦色的肌肤柔滑地落下,勾勒出优美的纹。
他在鱼缸中冲着贝兰伸出手:“医生,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言语中蕴含的挑衅轻而易举地引爆了贝兰累积多日的情绪。
他冷笑一声,走进狭窄的宿舍,顺手把门关上,在希弗礼一眨不眨的注视中走到他的面前,精神力形成的长鞭在他身侧成型,并随着主人的意识缠上了面前的人。
希弗礼双手骤然被拉高至头顶,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摔进了水里,水流呛入气管,窒息之感随即蔓延。
而与此同时的,是希弗礼抑制不住地兴奋,他努力在水中睁大双眼,无视眼球传来的刺痛,看着贝兰慢条斯地褪去鞋袜,踏入水中。
那双金色的眼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漫不经心:
“想看鱼尾?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第92章 第14章 我很喜欢你
希弗礼感觉自己如同一台破旧的机器, 整个人都要超载了。
难以言喻的快感堆积在身体里,却始终得不到痛快的发泄,而掌控着他感官的人还在异常恶劣地添柴加火。
精神力幻化的长鞭再次从胸膛划过, 在饱满的胸肌上落下一道红痕, 热辣的痛感和快感一齐袭来,希弗礼忍不住发出一道闷哼。
水声响起, 贝兰走近了一些, 希弗礼涣散的瞳孔映照出他现在的样子,长发依然高高束在脑后,身上的衬衫还扣的严严实实,但衣料已经被水打湿, 轻透的贴在身上,似有若无的勾勒着身体的线条。
不如不穿。
希弗礼脑子里浮起这个念头, 旋即内心涌上一阵不满,他下意识伸手, 想要扯掉贝兰的衣服,然而手指一动, 手臂只在束缚中抬高了一点。
而无形的长鞭再次落下, 鞭痕从小腹蔓延至身下,本就接近极限的希弗礼身体一颤, 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但冲动再次被堵了回来,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堪忍受的痛苦表情, 直到他从陡然强烈的冲击中回过神,贝兰平静的声音才传入脑海:
“我让你动了吗?”
希弗礼用仅剩的清明思考了一下,半抬的手臂力道一卸,放了回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贝兰似乎满意了一些, 低低笑了一声:“很好。”
希弗礼受到了鼓舞,涣散的瞳孔努力聚集,定定看着贝兰,眼底不自觉地露出来一丝恳求。
熟悉的气息终于到了极近的地方,贝兰修长的手指探入了他的口中,堵住唇舌的异物终于消失,希弗礼憋了半天的声音终于发了出来:“哈……医生……唔……”
贝兰漫不经心地拨弄他的舌尖,语调是和动作完全不搭的温柔:“忍不住了?”
希弗礼难以发声,只能看着他,舌头灵活地绕上他的手指,带着讨好舔舐着。
贝兰笑了起来,金瞳如蜜一般,然而出口的话语却带着十足的恶劣:“别低估自己,你可以的……”
精神力波动再起,希弗礼涣散的神智只来及挣扎着传递出一个意念:“鱼尾!”
然后他就彻底迷失在了激烈的浪潮中。
……
等希弗礼再次恢复意识,他已经站在了一片眼熟的原野中。
依然是暗沉的天光,有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光亮,让他勉强看清天地的轮廓,他身体上的狼狈已经被彻底清空,穿着黑色紧身的作战服站在有小腿的高的草地里。
希弗礼看看自己身上,忍不住笑了一声:“医生,你还真是喜欢这件衣服。”
“是你喜欢。”贝兰的声音飘渺,仿佛是从极远处传来,“这是你的意识投影。”
是吗?
希弗礼并不觉得自己对这身衣服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但意识投影极快的思维速度让他找到了原因。
每当他这么穿的时候,贝兰总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所以这还是贝兰喜欢。
希弗礼下了结论,懒散地站在原野里:“所以,现在轮到你给我奖励了是吗?”
贝兰没有出声,只有清风在原野上吹拂不息。
“医生——”希弗礼拖长了声音,“你不会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他面前终于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贝兰人身鱼尾,飘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希弗礼终于有更多时间看清楚这扇鱼尾的细节——果然还是和星兽的尾巴很像,但尾鳍更宽更长,还有轻纱一般的尾骨从尾巴尖延伸出去,有种异样的美感。
他走近一些,慢慢地伸出了手,带着一些笃定的试探。
按说今天他让贝兰玩得很尽兴,现在就可以放肆一些,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贝兰很在意自己意识体长了个尾巴的事情,所以也不能确定这动作究竟能不能被贝兰忍受。
好在这个时候的贝兰确实很好说话。
希弗礼终于摸到了心心念念的尾巴,入手冰凉光滑,又有种奇异的柔韧之感,他顿时忍不住捏了捏。
“啪!”
他被一尾巴甩在了臀上。
希弗礼无视掉他不痛不痒的力道,直接选择小题大做,委屈地抱怨道:“很痛啊医生!我都是轻轻的没用力,你下手怎么这么狠!”
说完还似模似样地揉了揉自己被拍到的地方。
贝兰金瞳中浮现出来一些疑惑。
他也没用力啊,按道来说不可能会痛,但意识体本就比身体更加敏感脆弱,何况他几乎没有使用这个投影的经验,没有掌握好力度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靠近了一些:“很痛?”
希弗礼狂点头。
贝兰想了想,伸出手心贴上了他的额头——这是他开始进行精神力治疗的起手动作,虽然在精神域并不需要,但贝兰习惯了这么一个手势。
然后手腕就被攥住了,紧接着一阵大力袭来,电光石火之间,贝兰已经被希弗礼压在了身下。
希弗礼骑在他腰上,手满意地摸了摸身下的鱼尾:“没关系,摸一摸就不痛了。”
贝兰:“……”
他气笑了,尾巴尖一扬就打算把身上的戏精给掀出去,但希弗礼十分精准卡在他精神力发动之前,俯下身抱住了他。
肌肤相贴的温热被精神力无限放大,贝兰动作一顿。
说来好笑,他和希弗礼之间少儿不宜的事情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可这种温情脉脉的拥抱几乎没有过。
以至于希弗礼突然抱上来时,贝兰被陌生的感受席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希弗礼呼吸拂过他的耳垂,散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医生,我很喜欢你啊,你呢?”
贝兰不禁扭头想要看看他,但希弗礼埋首在他颈间,看不清楚表情。
“我当然也喜欢。”最后,贝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又不会跟不喜欢的人上床。
贝兰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了希弗礼昂扬欣喜的情绪,他一只手替贝兰了鬓边的长发,满意地说道:“真好,两情相悦在这个时代很难得,不是吗医生?”
两情相悦?这也算?
贝兰看他一眼。
喜欢明明是一个中性的词语,人可以喜欢人,喜欢动物,喜欢星星,喜欢玩具,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贝兰并没有纠正希弗礼的用词错误,他只是攥住试图单手给他编辫子的希弗礼:“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希弗礼放松了身体,死死把他压在身下,脸颊在他脸上蹭了两下,“这样多舒服。”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直接被人丢到了空中,然后在脸着地的前一秒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猫一样落在地上,嘴里还不忘嘟囔:“真小气。”
小气的贝兰冷漠无情地直起身体,二话不说准备把人丢出精神域。
失重的感觉瞬间袭来,希弗礼下意识地探出精神力死死缠住原野上的青草:“等等!”
他探出的精神力和贝兰的直接相撞,然后毫无抵抗地被贝兰的精神域“吞”了进去。
第一次接触贝兰精神域时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侵入身体的精神力十分顺滑地嵌入,如同一柄细齿梳子刮过他乱成一团的精神力,滋味如同过度运动的酸痛肌肉被人狠狠地按揉,剧痛和舒爽一起涌来,希弗礼瞬间失去了表情管,五官扭曲地喊出一个名字:“贝兰!”
记忆像是被翻动了……不,不是像是,而是就是。
过去二十五年间寥寥无几的记忆如同一本书籍,眨眼间被翻动完毕,那些以为已经忘记的过去如同一道漆黑的深渊,裹挟着他一同往下坠落。
然后清风拂来。
一个人抱住了他的腰,冰凉柔滑的尾巴缠绕上他的小腿,贝兰银色的长发拂过他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甜香。
他再次被拉入了贝兰的精神域中。
坠落停止了,他们保持着相拥的姿势落地,贝兰双手按在希弗礼太阳穴旁,金色眼瞳微微泛着光。
希弗礼那些暴戾杀意很快被安抚下去。
他恢复了以往散漫的样子,冲着贝兰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真刺激啊,医生。”
贝兰无言以对。
这事说起来还是他的锅,要不是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想把人丢出去,导致希弗礼本能地用精神力抵抗,而他上次主动扩张精神力对抗王兽又导致了精神域的进一步活化,遇到族群成员的抵抗下意识进行了吞噬同化的行为……也不会这么巧把希弗礼的过去看了干净。
“抱歉。”贝兰眼神复杂,不论无心之失还是故意,直接窥探人家的隐私,总归不是什么很道德的事情。
希弗礼“唔”了一声,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爪子趁机放到了贝兰的鱼尾上:“你看到了什么,医生?”
贝兰眼神更复杂了,没计较他到处乱放的爪子,反而声音很轻的开口:“……你是清醒着被封入休眠舱的。”
希弗礼一顿,若无其事地在他肩上蹭了蹭:“是啊……你心疼了吗,医生?”
贝兰说不上心疼不心疼,他只觉得愤怒。
十年前希弗礼只有十五岁,作为一个人造的,长在实验室的实验体,他没有亲朋父母,没有社会关系,甚至可能比一般的十五岁少年还要单纯无辜,然而就因为他特殊的能力,不仅有人想要用暴力让他屈服,甚至直接将一个孩子封在休眠舱里十年!
被关在一个棺材一样的方盒子里,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不能说话不能动……这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极为残酷的刑罚。
贝兰难以想象,希弗礼是怎么保持住意识没有彻底疯掉的。
而他终于解了希弗礼的恋痛是怎么来的……大概只有身体各处剧烈的疼痛能让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吧。
“我出来就跟你动手,不是对你有意见。”希弗礼又把他缠得紧了一些,“他们这么关着我,无非就是让我屈服……所以第一眼看见你,我还以为你是罪过祸首派来的。”
所以这就是上辈子希弗礼会给柯明曼卖命的原因吗?
在经过十年的酷刑后……他终于选择了屈服?
不,贝兰随即否认了这个猜测,以希弗礼性子,只怕会选择当场玉石俱焚。
所以当初打算带走他,没有成功又把他封入休眠舱的人,和柯明曼不是一波人?
帝国除了议会和皇室,居然还有第三股暗中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吗?
贝兰脸色凝重。
“医生,你在想什么?”希弗礼黏黏糊糊地亲了上来,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到处捏捏,“唔……你看到我的记忆,那能共感我当时心情吗?”
他亲昵地吻吻贝兰的耳廓:“我看清楚你的脸后,就觉得很亲近很喜欢……你感受到了吗?”
贝兰垂着眼眸,没有动弹。
他确实感受到了那股毫无由来的好感,最后他把这归结为了见色起意……毕竟上辈子他能和希弗礼搅和到一起,起因就是这四个字。
这么看下来,两世为人,希弗礼都是他身边最亲密的一个人,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希弗礼还有这样的过去。
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愤怒亦或是其他,贝兰放任了希弗礼的动作。
希弗礼在心中无声地笑了一下,变本加厉地缠着贝兰亲热,趁机对着那条大尾巴摸了又摸。
贝兰显然相当不适应,但好歹是忍住了,然后换来了更加过分的抚摸和揉弄。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掀翻了希弗礼,反客为主地压了上去。
精神域活跃起来,叫嚣着吞噬胆敢挑衅王的家伙。
希弗礼的精神力应激而动。
于是两股截然不同的精神力纠缠在了一起,顿时带来了截然不同于身体的欢愉浪潮,最终将两人齐齐淹没。
第93章 第15章 我们天生一对,生生世世都要……
前线母港是帝国倾举国之力建造的一个巨大的宇宙堡垒, 有着军事单位特有的冷肃气质。
覆盖着钢铁的重型武器,往来的战斗机,严格的作息管……种种看得见看不见的规则塑造了母港的秩序。
然而, 随着和星兽旷日持久的战争, 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战斗生活已经快要击垮大部分人的意志了。
于是有士兵开始自制精神迷幻剂——这种严禁在军中使用的药物——不过严苛的军令加上本身药物制作不易,能够流通的迷幻剂数量稀少, 哪怕是在地下市场拍卖, 也往往需要靠抢。
交易的地方是后勤部的一处仓库,表面是正常的物质储存地点,但走过长长的甬道,最深处是一处改装的酒馆。
提供少量迷幻剂, 用星兽骨头、小麦叶和酒精混合,泡出来的“酒”——三杯下肚可以直接毒晕一个B级精神力的战斗兵, 毒性不致命,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排除体外, 这直接“醉”死过去的方式十分受被战争折磨的普通士兵欢迎。
希弗礼此时站在酒馆门口,猛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战争已经进行了这么久吗?
……为什么他对这地方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他有些迟疑, 但最终在莫名熟悉的指引下, 他还是踏入了酒馆。
不大的空间里歪七竖八地坐满了人,汗臭、奇怪的酒香、迷幻剂的甜香和哄哄闹闹的气息一起扑面而来, 他忍不住就是一皱眉。
酒馆倏忽之间安静了下来。
除了迷幻剂喝多了还在嘟嘟囔囔的几个倒霉蛋,其他人看见希弗礼那张毫无遮掩的面孔时, 都自觉躲远了一点。
哪怕不是人人都认识他,但在这种一旦被抓住就会上军事法庭的场所,一点伪装都不做的要么是有背景大人物,要么就是什么背景都不需要的狠人,反正不管哪种都惹不起。
希弗礼走了进去, 对空气突然的安静并不奇怪,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他熟门熟路地走上被人工隔断出来的“二楼”,到了一个更加高级的场所。
像是克莱弗明号上那些专供贵族消遣的酒吧一样。
虽然二楼的人群依然是不见真面目,但举手投足有种区别于一楼士兵的气质,这些人几乎都是军官。
在二楼的中央,是一个舞池,身材姣好的舞女正挑着热辣的舞曲。
希弗礼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酒馆的主人走了出来,给他端着五杯橙黄色的酒:“少将,您的酒。看上去您还是不太感兴趣?这可是刚来的。”
刚来的,意味着她们是刚被强制征兵派发到前线的。
随着战争的延续,死伤不可避免的越来越重,兵役终于从自愿改成了强制,只限年龄,男女不限,身体素质一般的适龄女性就会分配到后勤部。
然后她们中的一部分就会在酒馆主人的“劝说”下成为这里的舞女。
希弗礼没说话,只是接过了五杯酒,极其散漫地往沙发上一坐,打了个响指。
酒馆主人笑了笑,离开了。
他这才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毒素迅速挥发至体内,带来灼热的刺痛。
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这样的刺痛,希弗礼才慢吞吞地端起第二杯,而恰在此时,二楼再次上来了一个人。
身材高挑,肩宽腿长,他和其他人一样穿着便装,戴着帽子和面具,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瞳从露在外边。
不是这里的常客,而且通身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二楼中不少人的视线直接被吸引了过去。
希弗礼也不例外。
不过他关注的点不是男人的细腰长腿,而是那双眼睛,看着也太奇怪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散漫的思绪找到了焦点,希弗礼没花多大功夫就确定了今晚的乐子。
他开始关注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看着对方点了一杯酒尝了尝,又很快放下,看似专心地看完表演——然后开始和一个军官争抢起了领头的舞女。
希弗礼:“……”
他差点失去兴趣,但争执中对方用沙哑的嗓音提议,可以三个人一起。
希弗礼:“……?”
新乐子的狂野再度引起了他的兴趣,而对方本身,毫无疑问也很让军官感兴趣,于是他们三人真的一起朝着酒馆主人准备的“房间”走去。
希弗礼状似不经意地偷听到了房间号码——虽说也没什么好偷听的,毕竟这破酒馆就三个房间,随便找找就发现了。
他跟在那三人背后,打算看看新乐子是不是真要来一次三人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里面传来了男人闷哼声时,希弗礼悄无声息地弄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站着的人,昏暗的黄色灯光恰到好处地给他描了一层金边,银色长发披散下来,俊秀的面容温和平静,唯一不协调的就是那双蓝色的眼睛。
希弗礼认出了这个人的面容,大名鼎鼎的贝兰雪莱医生。
“贝兰医生?”他靠在墙上,用眼神示意地上躺着的军官和舞女。
贝兰微微低头,抹了抹眼睛,再次抬头时蓝色眼睛变成了金色:“希弗礼少将,没想到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希弗礼“唔”了一声:“所以元帅终于忍不下去了吗?”
贝兰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精神力的威压丝丝蔓延出来:“不想上军事法庭的话,您最好别动。”
“好的。”希弗礼十分听话地举起手,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过这个素有“天使”美名的医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容貌确实上佳,哪怕他跟在柯明曼公爵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美人。
纪律监察队的军官很快包围了酒馆,看上去靠山雄厚的酒馆就这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端了,希弗礼有些诧异,等看清楚地上躺着的军官时,又恍然大悟。
上将军衔的后勤部部长就在这房间里躺着,怪不得外边群龙无首,也怪不得会让贝兰一个军医出来钓鱼,这部长精神力等级貌似是A来着。
酒馆风波怎么处的,希弗礼不知道,反正没有牵连到他,关了两天禁闭后他就被放出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战地医院找到那天的那个美人医生,申请了一次单独的精神力梳。
说不清谁先开始的——他们就这么发展成了床上的关系,紧接着又发现了彼此契合的小爱好,身体越发和谐。
接下来的时光像是黑白默片一样的浑浑噩噩,他划水揍着星兽,剩余时间都用来和贝兰厮混,直到354年,持续了接近五年没日没夜的战争接近尾声,乔伊斯在回克莱弗明号述职时被暗杀身亡,启明星号部队群龙无首。
在355的新年,柯明曼筹谋已久的计划发动,帝国内乱。
一年后,加斯克尔号和米尔莫河号被柯明曼掌控,克莱弗明号失去了四个副引擎,险些直接在太空中坠毁,危急时刻皇室和议会孤注一掷,将全部能源注入动力引擎,冒险进行跃迁,启明星号参与部队奉命断后。
希弗礼同样奉命,前往启明星号追踪克莱弗明号的跃迁轨迹。
贝兰在启明星号的主控舱段中死在了他的手上。
临死前还不忘送了他一颗子弹。
子弹命中胸口的弱点,从未体验过的痛苦骤然席卷了希弗礼,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贝兰被吵醒了,困倦而粗暴地捏住他的脖颈往自己怀中一按,不管不顾地给他来了个精神力安抚。
希弗礼:“……”
梦见贝兰死去的痛苦还没发酵,瞬间消失,希弗礼满腔情绪顿时梗在胸口,差点把自己憋死。
他怎么会做这么一个真实的梦?
希弗礼有点想不通,但被贝兰强制按在怀里,脸颊蹭着柔软的肌肤,耳畔是平稳的心跳声,甜香萦绕在鼻尖,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开始在他胸口发酵——像是丢了什么宝物又找了回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庆幸。
他揽过贝兰的腰,跟他贴得更紧了一些。
贝兰被缠得呼吸不畅,无意识往后挪了挪。
“等等!”
在希弗礼反应过来前,他们一起从床上掉了下去。
希弗礼只来得及伸手护住贝兰的后脑勺。
贝兰摔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希弗礼,终于被折腾醒了,他睁开眼睛,金色瞳孔茫然两秒,终于反应了过来。
没等他说话,希弗礼马上举手投降:“对不起,我错了。”
贝兰:“……”
还没来得及发的邪火被一句话堵了回来,贝兰觉得希弗礼真该感谢自己脾气上佳,换个人被他这么折腾,恐怕早就把他给片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满是困倦:“你不睡觉在折腾什么?”
希弗礼从他身上起来,顺势拉了他一把,贝兰靠坐在希弗礼宿舍的单人床上,静静听他描述自己的梦境。
忽略掉一大堆具体描述他们床上如何如何亲密的话,希弗礼的重点其实就一个:“这些事情肯定是真的……所以医生,我们上辈子就是一对。”
他凑到贝兰面前,漆黑的眼瞳有种单纯的开心:“这说明我们天生一对,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第94章 第16章 贝兰,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贝兰对他这种话的反应一贯是你说你的, 我当没听见,希弗礼本以为今天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贝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他一眼,竟然点了点头:“或许。”
希弗礼:“?”
他顿时精神起来, 拉住贝兰的衣领, 紧紧盯着那双金色的瞳孔:“什么意思?”
贝兰直接推开他,留下一句“字面意思”后直接背对他躺下睡觉, 肢体意思非常明确:别打扰我睡觉。
已经把贝兰吵醒一次, 再来第二次,道歉卖乖都不好使,希弗礼只能装着满肚子的抓心挠肝也躺下,闭着眼睛逼自己入睡。
好在这个技能在他被封在休眠舱时就十分熟练了, 没多久他就陷入睡眠。
但贝兰没能睡着。
希弗礼的梦境就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希弗礼回做这样的梦?
他想了想, 还是把正在专心致志修代码的010叫了出来。
010听完后哼哧哼哧查了半天,最后给出了一个回答:“我不知道……”
贝兰:“……所以真的不是你带我重生的时候出了问题?”
010:“都说了不一定是我带你重生的, 而且我代码还没修好呢……不过我有一点猜测宿主你想听吗?”
贝兰问道:“是什么?”
010解释道:“你的重生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我带着你直接回到了过去的某段时间, 这样在时间线上会出现一条新的支流, 等于开辟了一个相对于原来世界的平行世界;另外一种则是,直接回溯了整个世界的时间线, 没有平行宇宙,而是强行令时间回退。如果是前面那种, 等于你直接替代了过去平行宇宙中的自己,而如果是后面这种,则就是你的本尊。”
贝兰想了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从结果或者表现形式上来说,没有区别。”010继续解释,“但如果是后面的方式, 回溯整个小世界的时间线类似于在将已经画好的画用橡皮擦擦掉,深刻的痕迹就会保留下来。而从你们这个存在的能量形式来看,意志非常坚定的生灵就能在时间线上画下深刻的痕迹,这样回溯不一定会消除他的全部记忆,如果宿主你没有绑定我,说不定靠自己也可以留下回溯前的记忆。”
贝兰听明白了:“所以希弗礼潜意识里其实有上辈子的记忆?”
010转了个圈:“有可能,不过我也只是推测,具体还是得等我修好代码后才知道了。不过宿主,你们以前就是彼此好感满格,不然也不会绑定我。现在任务对象回忆起过去不是好事吗?”
或许,起码希弗礼第一眼看见他的好感,有可能就是时间回溯前的记忆留下,确实让他比较顺利地带走了他。
不过这些没必要和系统说。
贝兰对今晚的解答表示了感谢,顺便关心了一下系统:“谢谢你的解答,你什么时候能修好代码?”
010顿时尖叫:“不要问这种恐怖的事情,总之我在努力了!”
嚎叫完,他再次消失,看上去是去继续修代码了。
贝兰亦闭上眼睛,真正陷入了睡眠。
时间就在与星兽接连不断的战争中过去了。
贝兰恍惚间好像再次回到了以前,接连不断的伤员从前线下来,送到他这里,治好后再次回到前线,然后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大部分死在了战场了,少部分活到退役,回到了后方的星舰上。
贝兰刻意收敛了自己的精神力,加上乔伊斯加大了巡防的兵力,母港没再发生之前那样的星兽袭击情形。
希弗礼依然是最繁忙的那块砖,哪里的战场需要强有力的支援就把他派出去,然后往往带着一身疲惫和伤口回到贝兰身边休养。
这让贝兰有些诧异,明明希弗礼在柯明曼手下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繁忙的任务和这么频繁的受伤。
但战争本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未来不会一成不变,贝兰也没有过多探究的心思,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希弗礼的身体恢复好一些。
转眼到了351年年底,临近新年,母港近乎疯狂的攻势终于缓了一缓。
士兵再次迎来轮换,一批服役期满的老兵即将离开母港,回到后方的星舰,而从后方送来的年轻血液又要经历新一轮的血火洗礼。
“老师,补给舰将在半个小时后到港,您来了吗?”丹的消息发了过来。
贝兰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刚好自己的衣服,准备出门。
希弗礼洗澡写到一半,推开浴室门:“你要出去?!还不带我?!”
贝兰瞥他一眼:“我去验收医疗物资,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陪你啊。”希弗礼大大咧咧地光着身子出来,身上痕迹堪称惨不忍睹,贝兰一眼看见,默了一下。
好像玩得有点过火。
但这也不全是他的问题,由于过去一年任务繁重,希弗礼养伤的时间太多,加上异能和精神力的透支,导致他最喜欢的床上运动开展不起来,三番两次被贝兰以保重身体为由拒绝后,希弗礼终于忍不了了,直接把休假申请拍到了乔伊斯办公桌上,大有种你不批我就刺杀主将的疯狂。
乔伊斯非常痛快地批了。
然后没告诉希弗礼本来新年就计划要放假。
还不知道自己被乔伊斯这老狐狸坑掉了年假的希弗礼总算是有了由,变本加厉的缠着贝兰,终于在昨晚得偿所愿,给贝兰展示一波从一群老兵痞那里学来的手段。
被无语的贝兰按在床上收拾了一顿。
希弗礼火速收拾好自己,穿好衣服跟在贝兰身边到了接驳舱段的港口,丹带着几个军医跟在后勤部的人身后。
贝兰走过去:“丹。”
丹回过头,满脸高兴:“老师您来了!”
“咳咳。”希弗礼咳了两声,慢条斯地从贝兰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你好啊,福尼尔医生。”
“你,不是,您,您好,希弗礼少将,许久不见,哈哈。”丹的笑脸光速变苦,求助似地看着贝兰。
贝兰警告地看了一眼希弗礼,转而向丹询问:“交接验收的清单准备好了吗?”
丹如蒙大赦,飞快地走到贝兰身边,利用贝兰挡住希弗礼的视线,点开终端给贝兰看清单。
希弗礼想靠近的动作被贝兰眼神逼停,相当不爽地“啧”了一声,他挑剔地看了一眼丹,又矮又丑,满脸雀斑,头发卷得像打结,这小矮个到底哪里对了贝兰的胃口?
天天带在身边不说,甚至还能让贝兰出面给他找关系回星舰!
虽然有贝兰压着,他这种不爽最多算是两人之间的情趣,但是丹偏偏有种小动物一样的直觉,见到希弗礼就战战兢兢的,每次都搞得自己被欺负了一样,然后贝兰每次都还站在他那边!
一想到这个,希弗礼更不爽了。
等贝兰那边好像核对完了,希弗礼果断凑了上去,委委屈屈地靠在他的身上:“医生……”
丹的表情惊悚得彷佛见鬼。
贝兰对他的作妖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拍了拍他的脸:“站好,乖一点。”
希弗礼瞥一眼丹,慢悠悠地站直身体,但依然站在一个极为亲近的位置上,开始捏着贝兰发尾自己玩。
丹脸上是一种猜测被验证了的恍惚感,他下意识想问自己老师和希弗礼这个知名杀器是啥关系,但在贝兰平和的眼神中,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小小角落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港口的正事。
来自后方的补给舰带来了新的士兵和物资,舰门一打开,下来的除了新兵和休假回来的老兵,还有乌泱泱的一片记者和闪着光的摄像头。
贝兰一皱眉。
丹赶紧解释:“今天补给舰会把一批牺牲士兵的遗物带回去,这些媒体是来报道这个事情的。”
作为漂浮在太空中的无根之木,资源的极度有限是绕不开的难题,纵使星舰庞大的舰体给了一定自给自足的空间,但要养活上亿人口,仍然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买卖,不仅是粮食,还包括星舰必备的能源。
主要动力来源是捕捉宇宙中游离的原子进行的聚变反应,但其他细小的能源也不会被放弃,例如——人体本身。
帝国公民的逝去,同时伴随着遗体作为能源消耗在星舰行使的途中。
这一点在母港上也不会改变。
所以牺牲的士兵要么丧生在星兽口中,尸骨无存,要么就是经过统一收集后,进入母港的反应炉,他们能够留给家人的,往往是提前写下的遗书或特意准备的遗物。
贝兰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到了类似今天的一幕,记者们带着摄像机肃然而立,士兵们的遗物打包装好,在接驳港上堆叠起来。
在堆叠好的小山前还有一张桌子,上面罗列了一些经过审查,十分有象征意义的遗物,他们被特意摆出来,作为供帝国公民瞻仰和鼓舞人心的道具。
上一次贝兰记得自己只是交代了一声丹接下来的工作,就转身离开了。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除了象征意义没有别的用处,甚至这样的象征意义都带着帝国上层明确的算计。
而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个兴致勃勃的希弗礼,这位祖宗仗着自己眼力出众,明明隔得老远,还是孜孜不倦地给贝兰描述那一排长桌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时就来一句“要是哪天给我挂了就给你留一个这种”,听得贝兰逐渐面无表情。
终于在希弗礼打算给贝兰留第十三件遗物的时候,贝兰平静说了四个字:“我不需要。”
“什么?”希弗礼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需要。”贝兰重复一遍,金色的瞳孔中满是漠然,“死亡本就毫无意义,自然也无需纪念。”
希弗礼并没有生气,他一手搭住贝兰的肩,了他银白色的长发,说出口的话却十分欠揍:“有道,那先把你诊疗室里的那几只狗丢了。”
他诊疗室里哪里来的狗?还几只?
贝兰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希弗礼显然早有准备,伸手一指:“喏,就是那只狗。”
贝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长桌的边缘有一只小狗挂件,憨态可掬的小狗咧着嘴大笑着,十分喜庆。
这是米尔莫河号上的幸运小狗,传说中有它陪伴的人都会获得幸运女神的眷顾。
贝兰曾经救下过一名精神力深度污染的士兵,他来自米尔莫河号,在康复后给贝兰送了一只这样的幸运小狗,贝兰离开诊疗室之前,顺手把它挂在了墙上。
但失去了幸运小狗的士兵在下一次任务中牺牲了,他的老乡兼战友重伤且陷入了深层精神力幻境,截肢手术完成后送到贝兰的诊疗室,贝兰把他从幻境里捞了出来。
清醒过来的士兵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悬挂的幸运小狗,然后嚎啕大哭。
他最后办完了自己的退伍手续,跟随当月的补给舰回到了米尔莫河号,临走前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贝兰的诊疗室,又给贝兰送了一只幸运小狗。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这只来自于米尔莫河号的吉祥物迅速在战地医院走红,各个科室都挂了一只,好像它真的可以士兵带来好运一样,半死不活进了医院的士兵看见它好像都能缓过来一口气。
贝兰这里尤其多。
毕竟开着战斗机出去和星兽搏斗,一旦出事十有八九都是机毁人亡,出现需要救治的机会不是很多,但即便是一架战机都没有损失的大获全胜,士兵也极有可能遭受精神力污染。
贝兰当场被希弗礼用事实打脸,难得语塞。
“我,我倒觉得,还是要纪念的。”被两人忽略了个彻底的丹大着胆子插了一句话,“要是我牺牲了,我也希望我家里人能记住我……如果,如果家人去世了,我也希望能留下一些东西来怀念他们……就像以前上学时老师说的,如果死亡毫无意义,那生存也将不再重要,那,那还是活着好吧……”
丹声音越来越小,盖因贝兰和希弗礼齐齐看了过来,被两位大佬死亡凝视的丹顿时头皮发麻,一时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最后贝兰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表示赞同:“你说得有道,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丹顿时欣喜,但对上希弗礼和善可亲的笑容后自觉地把后续的话咽了回去,强行转移话题:“啊……交接仪式好像要开始了,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头也不回地坚定远离了这两人。
等他走了,希弗礼把头往贝兰肩膀上一靠,照例拖长了声音:“医——生——我很好奇,在你这里什么有意义?”
贝兰状似专心地看着前面,并不说话。
希弗礼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他的头发:“你想知道我被封存在休眠舱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贝兰忍不住扭头看他。
换个人这么被关着,别说十年,十天恐怕就疯了,希弗礼到底是做到不仅没疯,甚至心阴影都没留下多少的?
“大部分时候,我会强迫自己入睡……虽说休眠舱程序被设定过,我睡不了多久就会被吵醒。”希弗礼从声音到语气都很平静,彷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后面我就开始研究我的异能,想办法锻炼能力,其实再给我一点时间,就算你不来救我,我也能自己出来……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他的休眠舱经过特殊设计,全是绝缘材料,他能自己出来才有鬼了。
但贝兰没戳穿他,只是认真且安静的听着。
希弗礼看着他认真倾听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个顽劣的笑:“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贝兰:“……”
看着希弗礼脸上“没想到吧”的表情,他久违地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我们其实是一样的。”希弗礼无视他冷下去的眼神,亲亲热热地凑了过来,嘴角在他脸上逡巡,“我们都出生实验室,没有父母家人,生死存亡对我们都没有意义,世间一切都像是幻梦,不是吗医生?”
贝兰没说话,但也没阻止。
希弗礼最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声音轻的像风,又带着蛇一般的引诱:“但昨天晚上是真实的,我是真的,我们彼此是有意义的……就像你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唔……”
“闭嘴,希望你还记得这是公共场合。”贝兰捂住了他的嘴,“别想给我洗脑。”
啧,这个时候这么敏锐。
希弗礼伸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想要争取一个说话的权利,但贝兰不为所动,捂着希弗礼的唇,正准备说什么,眼角突然光芒一闪。
他不由得转头看过去,一个捧着相机的记者猝不及防地和他金色的瞳孔对上,下意识又照了两张相。
贝兰:“……”
记者:“……”
……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乔伊斯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我顶着议会推进战争进度的压力,给你放了假,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狂躁地点着终端:“看看,看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啊!解释解释,什么叫‘前线不打仗整天招男模演言情剧’!谁他妈没有打仗!啊!谁没打仗!!还有什么叫‘前线军队是不是只顾着谈恋爱忘了星兽’!老子这一年砍掉了过去十年的星兽!什么叫忘了星兽!”
“看开点。”希弗礼懒洋洋地点了点终端,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又不都是差评,这不是还有说好话的?”
“哪儿?”乔伊斯压了压火气,凑过去一看。
希弗礼的终端上赫然是一个粉粉嫩嫩的页面,上面写着“#818我们营里最美军医和最帅少将的爱情故事~#(背景纯属虚构,人设懂得都懂,圈地自萌,低调吃肉,双手合十)”。
乔伊斯的大脑转了转,愣是没反应过来。
贝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元帅。”
乔伊斯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暴怒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贝兰,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贝兰还没说话,希弗礼率先叫屈:“讲讲道啊独眼龙,我们这么大的两情相悦你看不见吗?!”
乔伊斯差点又想拍桌子。
“元帅,您先别生气了。”贝兰及时开口阻止了他俩的嘴炮,精神力顺便安抚了一下乔伊斯的情绪,“不存在强迫问题,星网上的事情我很抱歉,当时我们应该注意一点的。”
乔伊斯的情绪被强制安抚,冷静了不少:“主要是你和希弗礼的身份比较特殊。”
贝兰自不必说,从出生开始他就是帝国的名人,长大后特殊的发色瞳色和俊秀的外貌更是风靡全国,要不是常年待着启明星号上不下来,欧文都要担心会不会有狂热分子半夜翻实验室的围墙。
而希弗礼也是这些年的帝国红人。
帝国提出跨越边界和边界那头新世界的消息发布,给帝国公民打了一针强心剂,帝国上下都充满了欣喜的气氛,然而一年的惨烈战争过去,6:1战损比给了兴奋的帝国当头一棒。
本就不算充足的帝国人口开始出现紧张态势,再加上即便付出如此大的牺牲,星兽却仿佛依然无穷无尽,这让欣喜过后的帝国社会陷入了迷茫和恐慌之中。
在这种时候希弗礼出现了,他一年多的时间凭借着凶残的战绩直线飞升少将军衔,他的战绩和他这个人一起成为了帝国军队的门面,天天在星网上展览,有不小的知名度和众多的崇拜者。
越是精神世界匮乏,越是前途迷茫的世界越需要一个英雄。
希弗礼就是这个被军方捧出来的英雄。
而这个英雄不想着怎么打星兽,反而在前线谈情说爱,对象还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贝兰,这下直接引爆了舆论,军方宣传部门的后台都要被帝国民众的私信淹没了。
“不会是什么大事。”贝兰对此倒是异常平静,“过不了多久民众的注意力就会转开,倒是您,我听说您要回克莱弗明号述职?”
第95章 第17章 我们是彼此的独一无二,医生……
乔伊斯把注意力从星网的舆论上转回来:“不错, 两天后就出发回克莱弗明号,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因为按照贝兰之前的经历,乔伊斯自从边界战争开始, 直至354年年底的时候, 才回过一次克莱弗明号,而就是这次回去述职, 他遭到了袭杀, 整个随行舰队无一活口,雄踞启明星号战斗部队半个多世纪的高级军官一战损失大半。
剩下的中高级将领都没有乔伊斯那样的威望统领启明星号,于是启明星号的战斗部队被几方势力瓜分殆尽,也直接导致了帝国最后的内乱。
如果乔伊斯还活着, 凭他的威望能力,扭成一股绳的启明星号战斗部队有能力压制住帝国任何一方的暴动, 内乱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爆发。
可重来一次,乔伊斯的述职居然提前了两年, 贝兰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毫无疑问的是, 乔伊斯依然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但以乔伊斯的性格,要投诚早就投诚了, 无需等到现在,所以在权力斗争的白热化阶段, 他被刺杀的可能性依然极高。
但这些话不能告诉乔伊斯,贝兰只能委婉地提醒:“我只是有些好奇,前线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您回去述职?”
“贝兰,战争不是没有结束。”乔伊斯目露感慨, 提到这个事情,他被希弗礼招惹的火气都消失了几分,“多亏希弗礼的存在,我们清缴既定路线上的星兽效率高了不少,如今边界的空间风暴阈值已经接近安全线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靠岸的时间接近了。
帝国并非是要将星兽彻底清除干净,而只是为了打通前往边界的道路。只要空间风暴的阈值降到帝国舰队可以承受的程度,那么帝国舰队可以在启明星号部队的护航下强行通过。
“所以我现在得回一趟克莱弗明号,不知道议会那帮傻X又想出了什么主意,但最后的越界时的护航肯定是落在老子头上,无论如何我得打听清楚他们想怎么办。”乔伊斯面色有些无奈,他虽然也是议员,但本质上和欧文那种荣誉头衔没什么区别,列席会议,但影响不了决定。
虽说他也一直认为军人应当远离议会,只要最后听从以帝国名义发布的命令就行。
贝兰沉默一会儿:“您不觉得现在太着急了吗?”
乔伊斯的一只眼睛看了过来。
贝兰道:“阈值还没有达标,星兽依然堵在通道上……即使抛开这两者不谈,越过边界之后的情况依然没有情报,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一定要把前线的主线调回克莱弗明?”
乔伊斯独眼眯了眯:“你的意思是?”
“我想帝国关于越界之后的事情应当有了新的情报,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提前这么多把您召回去。”贝兰意有所指,“而您回去之后,很有可能不只是向议会汇报这两年的战果。”
这两年的战果还用得着他亲自回去汇报?战报天天往军部送,就算不相信战报,前线检测空间风暴阈值的科研团队的科考舰都快停到边界上去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乔伊斯又不是蠢人,迅速听懂了贝兰的警告,他吸了一口气:“放心,我会找人了解一下的。”
贝兰微微颔首,作为一个从战场上走出来的老兵油子,只要乔伊斯提高了警惕,想来没这么容易被除掉。
既然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成,贝兰也不打算多待,他礼貌地向乔伊斯告别:“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乔伊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子里反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他找贝兰的原因:“等等,你和希弗礼是怎么回事?”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歹都是我启明星号的兵,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申请结婚,需要我做证婚人吗?”
贝兰:“……”
希弗礼懒洋洋的表情顿时一收:“好啊好啊……”
贝兰面不改色地打断他:“您想多了,我们只是关系亲密一些的朋友。”
好一个关系亲密一些的朋友!
你昨天在我身上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希弗礼眼神控诉且愤怒,然而他的嘴唇再次被贝兰用精神力强行黏住,在不动武的情况下着实很难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贝兰三言两语打消了乔伊斯对他俩的暧昧印象。
元帅欣慰地笑了笑:“这样也好,人生在世有一个挚友不容易,好好珍惜。”
贝兰虚心接受,然后强行拉着希弗礼退出了乔伊斯的办公室。
刚走出去没几步,希弗礼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他拉进了一个空闲的会议室。
贝兰被他“砰”地一下按在门上,随即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希弗礼用一个相当霸道的姿势把他圈在怀里,黑眼睛眯起来:“医生,谁是你关系亲密一些的朋友?”
贝兰微微偏头:“那不是朋友?”
希弗礼:“……”
他愤怒地一捶门:“你故意的!”
然而贝兰的神色却并非像是在开玩笑,他认真地看着希弗礼:“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希弗礼一愣。
老实说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长期的独自休眠还是给他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当一个人被清醒着封存,无法交流无法动弹,感受不到自己,感受不到世界,整个人都会堕入虚无的深渊,最开始的一年,他拼命想要回忆起来实验室里那些让他不快的蠢货研究员,然而越是回忆过去,他越是惊恐地发现记忆在缓慢地流失和模糊。他也试图想着未来,然而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他既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他放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最后让他从深渊挣扎回来的方法简单的不可思议,就是感受当下,他把注意放在了清醒时的每时每刻,用力记住睡着的感觉,精神力活跃的感觉,异能在身体里流转的感觉……想办法把自己活成一只单细胞生物,只要身体还有机能就不用考虑其他。
这种思维方式一只延续到他被贝兰放出来,见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容貌到性格都非常合胃口的人,他所当然地跟在了贝兰身边,致力于发掘这个人的不同侧面,既不思考过去,也不考虑未来,他就是单纯享受着和贝兰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这样的关系是不需要定义的。
但现在,贝兰把这个定义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希弗礼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场重要考试——不及格人生直接完蛋的那种。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希弗礼并没有贸然做出回答,许久不动的脑子再次转动,谨慎地反问了一句。
贝兰并没有计较他不回答问题反而提出问题的方式,他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希弗礼一噎。
贝兰确实不在乎,作为一个时常在贝兰精神域里揩油人家意识投影的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贝兰深藏在温柔面容之后的那些情绪。
空旷而昏沉的原野……他有极其广阔的精神域,与此而来的是毫无落点的漂浮感,不管什么深沉热烈的东西,放在原野中都是沧海一粟,毫不起眼。
希弗礼放松身体,把脑袋抵在贝兰的脖颈间,喃喃问道:“医生,你为什么会让我进入你的精神域呢?”
贝兰一顿:“因为上次星兽袭击,我需要给你指方向。”
希弗礼:“那后面呢?后面可没有星兽袭击。”
贝兰莫名其妙:“不是你一定要去?”
加上一些不可言说因素导致的补偿。
“那换个人呢,也是想去就可以去吗?”希弗礼孜孜不倦地追问道。
贝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无耻。”
懂了,那不就是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嘛!
希弗礼直接忽视不友好的言论,自顾自地得出结论,他看了看贝兰平静的神色,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适当思考一下未来。
“那我们结婚吧,医生。”他懒洋洋地说道,“成为彼此唯一的伴侣,反正你应该也不是很在乎。”
贝兰想了想,以一种就事论事的平淡语气说道:“根据帝国的婚姻法,缔结婚姻之后要离婚会很困难,那种就算你以后成为帝国上将也很难离婚的困难。”
根据《星际航行法》,缔结婚姻的帝国公民在房屋、信用点配给、工作机会等各方面都会有一定优待,因此有不少人借助婚姻来换取资源——然后闹出来一大堆爱恨情仇的修罗场。
于是在帝国起航后不久,紧急出台了星际时代的婚姻法,对婚姻进行了严格的限制,结婚不容易,离婚更难。
而时至今日,性作为生活在舰队下层的公民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大部分人并不乐意结婚——“单身是持久的狂欢”,这是年轻人非常流行的座右铭。
但希弗礼显然不在乎这些:“是吗?但那不是以后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你现在只要回答我好还是不好就行了。”
如他所言,贝兰其实并不在乎,身份信息上换成已婚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于是他平静地点点头:“可以,不过等边界战争结束以后吧。”
那个时候他才能回到克莱弗明号,然后去找帝国民政部登记。
希弗礼笑起来,他捧起贝兰的脸,专注地看着那双金色的瞳孔:“很好,那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们是彼此的独一无二,医生。”
第96章 第18章 终点似乎触之可及
独一无二吗?
贝兰凝视着希弗礼黑色的眼睛, 从中只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只从他们前世今生的纠缠中,这个词倒也不算过分。
所以贝兰并没有否认,他只是伸手把希弗礼推开一些:“该回去了。”
然而这个态度不知为什么让希弗礼兴奋起来, 他不管不顾地再次把贝兰按在了门上, 然后用力吻了上来。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这像是野兽兴奋时的噬咬, 贝兰几乎有种舌头被吞下去的错觉。
他忍不住皱眉, 精神力应激而动,强行将希弗礼从自己身上扒下去,捏着他的下巴看着他:“你又发什么神经?”
“你不想吗?外边人来人往……而我们在这里做些喜欢的事情。”希弗礼非要强行露出一个笑容,五官都被挤得有点扭曲, “医生,你明明也觉得刺激。”
贝兰不置可否, 他身体又没问题,而过去的纠缠让他们一样熟悉彼此的身体, 被希弗礼挑动了兴致又不是什么怪事。
他静静看了几秒希弗礼,手指拂过他的太阳穴, 希弗礼只觉得眼前一花, 失重的感觉传来——他被带入了贝兰的精神域。
银发银尾的美丽生物就在面前看着他,金色的瞳孔满是毫不在意的漠然。
希弗礼眼睛极亮, 兴奋感流转全身,迫不及待地想让那双眼睛染上欲色, 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银白的尾尖扬了起来。
……
贝兰仰躺在地上,双手扶着身上人劲瘦的腰肢,强大的核心力量让希弗礼哪怕上肢被捆住,也能轻易支配腰腹,只是这并不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更不要说这是更加敏感的意识投影,汗珠如雨一般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贝兰眼眸半垂,纤长的睫毛跟随希弗礼动作微微晃动着,金色的瞳孔掩映在其下,给人一种似是不堪忍受的脆弱感。
哪怕希弗礼知道这是错觉,但一贯强势的贝兰露出这样的表情,仍然让他兴奋得神经都在颤抖。
他忍不住和他贴的更紧,彼此的体温似乎要把人融化。
而在这样极致的欢愉中,贝兰的意识开始逐渐撕裂成了两份。
其中一份被热意紧紧包裹,而另外一份则上升,上升……越过广袤的原野,越过昏暗的云层,直至抵达意识世界的最高层——一只庞大无匹的星兽盘踞于此,形似鲸鱼的身躯铺天盖地,异化的眼珠中无悲无喜。
贝兰和云层后的星兽对上了视线。
他的意识似乎想要开始上升,想要从现实世界退出,去和星兽融为一体。
但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传导的热意,鱼尾上奇异的触感又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无声的对峙开始了。
希弗礼并没有看到,贝兰身后,人身与鱼尾交接的地方,平滑的鳞片密密麻麻地往上生长着,又潮水一般褪到腰部以下鱼尾上,一次,两次……循环往复。
……
乔伊斯安排好自己离开前线述职时的工作,又处完日常的事务,指挥所已经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最近没有战事,此刻已经到了休息时间,除了值班守卫的哨兵,其他人都已经回到了宿舍。
乔伊斯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冷不丁发现两个人影从不远处的会议室走了出来。
元帅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直接拔枪射击。
但感应式的智能灯光亮起,两人的面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乔伊斯的警惕瞬间变成了疑惑:“贝兰?希弗礼?你们怎么还在这?”
希弗礼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在会议室里休息,不小心睡着了。”
贝兰:“……”
贝兰:“嗯。”
“是吗?”乔伊斯狐疑的目光扫来扫去,指挥所距离军区宿舍又没有多远,回去睡不比在会议室里睡觉舒服?
贝兰不得不开口,找个不那么侮辱人智商的借口:“我帮他清一下精神力的污染。”
乔伊斯这才恍然大悟。
精神力污染作为帝国公民的跗骨之蛆,发作起来确实不分场合,这就说得通怎么非要待在指挥所的会议室里了。
“那你还好吗?希弗礼。”乔伊斯关心地问了一句。
希弗礼出乎意料地没有阴阳怪气,反而懒洋洋地答了一句:“好的不能再好了~”
乔伊斯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疑惑,总觉得他这语气和平日里的懒散不太一样。
非要说的话,平日是没吃饱的有气无力,刚刚是吃太多的餍足慵懒。
“元帅,您安排好述职的事情了吗?”贝兰没给他多想的时间,而是直接询问起了正事。
乔伊斯的注意力瞬间从希弗礼身上移开,看向贝兰的表情有些严肃:“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那边说这次涉及的消息保密等级极高,前线的通讯网络不具备传输这种消息的资格,我又不能隔着网络揍他,只能回到克莱弗明号上在当面说了。”
贝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那您?”
“述职的命令是议会通过,皇帝陛下签字发布的,这是帝国的命令。”乔伊斯开了个玩笑,“我现在还没做好上军事法庭的准备,所以还是按照计划启程回去述职。”
感受到贝兰沉默中隐隐流露的担心,乔伊斯爽朗一笑,安慰道:“不用担心我贝兰,我会把安德鲁留在前线,这次出行不会随行携带卫队,而是通过加密路线跃迁回去,除了我绝对信任的人,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行程。”
安德鲁是深受乔伊斯信任的副官,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超过五十年,上辈子和乔伊斯一起死在了刺杀中。
既然他已经安排好了,贝兰相信经验丰富的乔伊斯肯定会想得比自己周全,于是他点了点头:“那祝您一路顺风。”
乔伊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你们也快回去吧,疏离精神力不是轻松的活,看你俩都挺累的。”
希弗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促狭地看了一眼贝兰。
贝兰背脊一僵,难得尴尬。
累是挺累的,就是方向和乔伊斯想的不太一样。
等他们回到宿舍,希弗礼抱臂站在门口:“你真的不打算回自己的宿舍?”
贝兰坐在他的床上查看终端上的消息,闻言头都不抬:“什么时候你把那个鱼缸弄走,我就回去。”
希弗礼脸上是货真价实的遗憾:“为什么,那个明明很适合小美人鱼。”
“收起你奇怪的联想,我又是不是美人鱼。”贝兰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等哪天我现实中长出尾巴,那才是离异化不远了。”
希弗礼自然知道,但他从第一眼看见贝兰的鱼尾开始,就有种鱼缸养鱼的冲动。
他磨蹭过去抱住贝兰:“在你精神域里弄个鱼缸?你可以一比一复刻的对不对?”
贝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眼,又不留情地拂开他的手:“给你十秒,滚去洗澡。”
希弗礼“啧”了一声,在被精神力捆着丢进浴室和自己走进浴室之间选择了后者。
等希弗礼消失,贝兰这才得以认真浏览信息,发现在下午的时候欧文就给他发了一条请求视频的通话记录。
贝兰回拨。
那边接听得非常快,欧文教授苍老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中,看见一如往常的学生,老教授松了一口气。
贝兰有些诧异:“老师?”
“你先稍等。”欧文说了一句之后不见了身影,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而看视频的背景,他应该还在帝国中央生物研究所的办公室里。
过了一会儿,欧文重新出现:“现在好了,我们的通话线路进行了加密,除非是主脑的绝对权限,否则这次通话的安全无需忧心。”
主脑自诞生至今,绝对权限只有一人,那就是创始人图灵博士,而自他去世后,主脑的最高权限仅到一级,只有皇帝、议长这个级别的寥寥数人拥有。
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用到这种等级的安全手段?
欧文老师作为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又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加密手段?
但贝兰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地等着欧文开口。
欧文似乎在想从哪里说起,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星际航行所那边有了新的进展,根据他们对远航部队带回来的星图、遥测信号等内容的分析,初步知晓了我们跨越边界后会面临的情况。”
贝兰呼吸不由得轻轻一窒。
跨越宇宙泡的边界,找到新的家园。这是每一个出生在星舰的孩子从小到大接触的教育。
星际航行路途漫漫而不见终点,宇宙危机四伏又漆黑冰冷,穿梭在其中的帝国舰队如同一群搬家的蚂蚁,看着浩浩荡荡,其实不值一提。
所以起航之处,悲观虚无就萦绕着帝国的公民,所以从起航之处,帝国就洗脑一样向全体公民传达着找到新家园的未来,一遍遍重复航行的目的。
失去母星的流浪者是没有退路的,只有前进是唯一出路。
所以“前进,前进”这样的标语写满了每一艘星舰。
不管贝兰的精神世界中隐藏着什么样的怪物,他一样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起来的青年——他们大多数都不觉得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前进路上的终点。
而现在,终点似乎触之可及。
第97章 第19章 ……你说什么?!
“我们确实非常幸运, 远航部队发现的那颗没有智慧生物存在的宜居星球就在跨越边界后的不远处,但不幸的是,经过多次模拟, 星航所那边得出的结论都非常一致——边界的空间风暴强度选超我们的想象, 帝国舰队在跨越边界后,星舰将遭受致命损伤, 系统和能源的冗余只够支撑星舰运行不到五个小时, 所以,我们必须在十二小时之内完成全部动作,包括跨越边界和跃迁着陆,只有让星舰损毁在星球上, 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欧文的脸色非常严肃:“贝兰,这意味着帝国上层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已经开始了, 任何一方都不会允许最后的十二小时到来前,帝国有第二个声音。”
贝兰轻轻吸了一口气:“乔伊斯元帅就是因此才被召回的。”
“是的。”欧文叹了一口气, “他要么选择一方,要么就只能老实待在克莱弗明号上当一个吉祥物, 在议会和皇室分出胜负前, 他恐怕没有办法再回到前线了。”
贝兰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他们会软禁元帅?”
上辈子明明动了杀手!
欧文点头:“这是肯定的。不论哪一方都不会允许启明星护航部队生乱, 同样的,无论哪一方都不希望启明星部队站队。”
贝兰陷入了沉思, 事件的走向与他知晓的未来又有所不同,这其中不知道是哪一环出了意外。
欧文教授很快给了他答案,老教授感慨道:“就我所知,帝国对这次边界战争的预计是五年才能将星兽清到可以穿过边界的阈值,但没想到横空出现了一个希弗礼, 对王兽的猎杀效率简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直接把这个预期提前了两年多,导致现在各方准备都显得十分仓促。当初我答应你争取他解封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
贝兰:“……”
很好,原来上辈子希弗礼跟在柯明曼身边的时候,打仗全在划水。
想想也是,上辈子希弗礼直到354年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才晋升少将,不论军中还是外界,对他的评价都是比较能打的士兵,没像如今这样成为强得不像人的全民偶像。
那这次是因为在自己身边,所以他才会全力以赴的吗?
贝兰不想自作多情,但除了这个,好像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
欧文感慨完,很快把话题拉回了他最初的目的,神色肃然地说道:“贝兰,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贝兰的神色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您说。”
“不用这么严肃,我先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欧文笑了笑,随即看向屏幕,“薇诺娜,出来和贝兰打个招呼吧。”
贝兰一怔。
一阵电子合成音从他的终端中传出来:“你好,贝兰雪莱医生,我是图灵博士研制的超级人工智能薇诺娜,很高兴认识你!”
出乎薇诺娜和欧文意料的是,贝兰除了一开始的怔愣,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他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你好,薇诺娜,很高兴认识你。”
“恕我直言,你对我的出现好像不怎么意外?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超级人工智能出现,难道不值得惊讶吗?”打过招呼,薇诺娜充满好奇心地问道。
贝兰一阵沉默。
毕竟有系统010珠玉在前,而且看上去010的拟人程度显然比薇诺娜高。
但010的存在并不能透露,所以贝兰只能回道:“不,我其实并没有想到,图灵遗产竟然真的存在。”
图灵遗产,这是帝国一个流传极广的传言,大意就是图灵博士昔年逝世并非自然死亡,而是意外身亡,杀他的人就是为了他留下的遗产,一个超级机器人,谁找到了这个机器人,谁就能彻底掌握主脑,成为帝国真正的主人。
“那个传言其实是我们传的。”欧文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图灵博士的逝世确实不是自然死亡,博士是自杀的,他留下了薇诺娜,直到他逝世十年后,才彻底迭代完毕,产生自我意识。”
“根据博士留下的信息,我会在帝国公民找到符合要求的人,成为他们的助。”薇诺娜补充道,“你可以叫他们‘图灵骑士’,我喜欢这个称呼,他们是暗中守护帝国的骑士。”
贝兰不由得重复一遍:“他们?”
欧文回答道:“是的,他们。不只是我,乔伊斯也是,还有一些在帝国各个机构内担任要职的官员、科研人员、军人等。虽然我们并未搞清楚博士留下的标准是什么,但薇诺娜很清楚她的使命,她是为守护帝国的未来而生的。”
薇诺娜的电子音里染上了一丝庄严:“我将收集帝国最新阶段的所有消息,综合推演未来的走向,为实现最好的那个未来而努力。”
……这还真是没想到。
但贝兰对此的反应非常平淡,他只是“嗯”了一声:“所以现在我是被选中了吗?”
薇诺娜开口:“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够多,医生。只是我接受骑士们的委托,欧文教授希望我保护你一段时间。”
贝兰:“……你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一串数据。”
“一串可以随时让帝国星舰和所有战斗部队停摆的数据吗?”薇诺娜平平淡淡地说出来一句炸裂的威胁,“不要小看我的能力,贝兰医生。”
贝兰:“……”
他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老师。
欧文教授嘴角抽了抽:“……她的核心协议根本不能做这种事情,不要听她胡说。我给出的指令是如果我出了事,那么你会继承我在薇诺娜系统中的权限,届时可以让她帮你做一些事情。当然,事情不一定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贝兰皱了皱眉,神色严肃起来:“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是精神力的事情。”欧文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哪怕我不研究,也有其他人研究。随着前线战线的推进,实验室对星兽的习性有了新的了解,简而言之,空间风暴对精神力的影响可能是致命的。这就是为什么星兽族群只是在边界周围游弋,越往里越少的原因,并不只是我们先前猜测的那样,是因为星兽的身体强度扛不住风暴,比起,精神力上的伤害才更为严重……而随着研究的深入,实验室发现,星兽能够抵抗大部分空间风暴伤害,继续留在边界周围的原因是王兽的精神力,王兽统领全族,全族精神力反哺王兽,整个族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质量体,从而能够对抗空间风暴的影响。
“现在S-7实验室提出了一个办法,作为人类,我们的精神力很大程度上和心智能力挂钩,所以不如重启在母星时期就被封存的人脑芯片计划,向帝国全体公民的大脑中植入芯片,将所有人的心智交给主脑统筹,人为将主脑打造成我们的王兽,以此来对抗空间风暴。但这个计划并没有通过实验室的内部审查,我和其他一些研究员并不同意,所以我们还在寻求其他方法……但贝兰,这个计划迟早会传得到处都是。”
贝兰沉默,他知道欧文在担心什么了。
“我很担心,当初经过测算和实验,你的精神力可以近似于族群中的王兽……而帝国的每一个研究数据都会被主脑记录,虽然我已经让薇诺娜对这段数据做了加密……但薇诺娜也只是主脑一级权限,而拥有一级权限的,不只有我。所以如果当人脑芯片计划被否决,你作为唯一的S级精神力一定会被盯上……而如果当初这份研究数据被人发现……”
欧文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愿意想象那样的后果,老教授第无数次对自己当初的好奇心感到后悔。
贝兰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他印象中上辈子时,他一直好端端地待在前线,直到柯明曼突然掀起叛乱,他都像是被遗忘的棋子一样在军队中冷眼旁观,哪怕乔伊斯的突然死亡,也没有让他陷入什么麻烦之中。
而所谓的人脑芯片,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掀起波澜。
贝兰认真看着屏幕对面鬓角花白的老人:“您……过去很少和我说这些。”
欧文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神色中不乏欣慰:“如果你和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安静做个医生的话,那这些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你。孩子,你不会真觉得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实验体吧?”
贝兰难以回答。
自从他觉醒王兽级别的精神力后,他就成了两边的异类,来自外界的情感都如同一缕萦绕在身侧的薄烟,难以真正体会。
欧文教授慈爱的眼神透过屏幕传递到他身上:“因为星际航行的必要,所以我们不得不用同类来进行生物实验,因此我一直坚持,星际时代的生物研究人员要有比一般人更加强烈的情感和同心,这样才不会把同类的牺牲当成所当然,才不会失去底线。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我一直希望你能像帝国其他的孩子那样正常长大。可惜因为精神力和研究的原因,你少年老成,失去了太多的乐趣,我一直感觉很愧疚……我实在不是个很好的老师,不知道要怎么样让作为实验体长大的孩子拥有正常且健康的感情倾向。所以你十五岁的时候,疑惑自己存在的意义时,我其实很高兴,因为你总算找回了一些人类所天然拥有的好奇心。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一直不受打扰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直至找到你所疑惑的答案。
但差不多一年前,你主动找我想要把希弗礼放在自己身边……贝兰,从这个决定开始,你就被卷入了帝国的漩涡之中,如果你一直在启明星上做一个军医,什么都不掺和,那我可以保证外界的风雨打扰不到你,但是你主动走下启明星,和柯明曼对上之后,你势必会重新回到帝国各大势力的眼中,那这个时候,这些事情再瞒着你就不合适了,要知道权力斗争中,信息差可是能要命的东西。”
贝兰听完他的长篇大论,一股不太陌生的情绪在心底缓缓涌动,像是原野深处开出的小花,足够鲜明,却又因为原野的广袤而显得渺茫。
他最后只是轻声说道:“谢谢您,老师。”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这样的反馈对于欧文真情实感地剖白来说,似乎有些单薄,想了想,他干脆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老教授:“我今天答应了和希弗礼做婚姻登记。”
正打算给学生分析一下帝国未来局势的欧文:“……你说什么?!”
第98章 第20章 风雨欲来
贝兰, 希弗礼,结婚登记。
几个词进入脑海,欧文教授险些没反应过来, 他有点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都没回来克莱弗明号!不对, 我的意思是你们是认真的吗,在帝国结婚可是一件大事!”
贝兰十分耐心:“就是今天, 希弗礼提出想要结婚, 我就答应了,结婚登记暂时不着急,我只是觉得需要告诉您。”
论上,结婚这种事情应该告诉长辈。
欧文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 突兀地有种孩子真的长大了的百感交集。
贝兰从小就很独立,这种独立延续到了他离开实验室的时间里, 除了希弗礼的事情,贝兰几乎不对他谈论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这个孩子是公认的温和有礼, 每年休假回到克莱弗明号时,从来不会忘记自己这个老师。
但仅此而已了, 他能感觉到贝兰似乎永远游离在外, 他机械地学习着那些讨人喜欢的社交技巧,又从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旁人不会对此有所疑问, 就像不会有人质疑为什么天使高高在上。
而现在似乎多了一条线把他和人间联系了起来。
“……这无论如何也算一件好事。”欧文缓缓呼出一口气,“在现在的时代, 愿意走进婚姻殿堂的人不多了,或许等战争结束,你愿意跟我讲讲你们相恋的过程。哦对了,希弗礼呢?”
贝兰:“……”
这两句话不论哪个都很难回答。
他和希弗礼有什么相恋的过程吗……日久生情?这是能和长辈讨论的话题吗?
至于希弗礼……贝兰瞥了一眼浴室,希弗礼正在用沐浴露的泡泡在玻璃上画画, 贝兰看着墙上姿势各异纠缠在一起的火柴人,陷入了沉默。
他决定明天就和军部建议,禁止高级军官对自己的宿舍做改装,特别是单向玻璃这种东西,不准出现在母港上。
看着满脸欣慰的老师,贝兰最终决定不刺激老人家不知道健不健康的心脏,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他还在洗澡……”
欧文没有深究:“总之,你要自己注意安全,在最后的十二小时到来之前,不论如何也不要回到克莱弗明号上。我委托了一些老伙计帮你们挡住议会和皇室,但我也很快会开启全封闭实验,去研究星兽的基因样本,希望能从中找到应对空间风暴的办法……你们得自己保护好自己。”
贝兰点了点头:“您放心,您也要保重。”
欧文笑了起来:“不用担心我,我坐在生物首席研究员的席位上快一百年了,身后还站着帝国的科学界,没那么容易出事。”
贝兰想到自己上辈子丝毫不受打扰的生活,算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位看似一心沉迷学术的老师身后的势力。
毕竟精神力对研究人员的加成是巨大的,星际时代的科学家不是母星时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大多有着B+以上的精神力,甚至70%以上都是A或者A+,可以轻松用物解决一切难题。
他最后向老师告别:“希望您一切顺利。”
欧文回答道:“会一切顺利的。”
若是010看到这一幕,大概已经开始大喊大叫让宿主别立flag了,可惜饱览群书的010还在苦哈哈地修代码,flag必倒的定律再次被验证。
起航历352年1月21日,查乔伊斯元帅回到克莱弗明号述职,次日,在接受议会议员质询时,爆发冲突,一时冲动的元帅把负责质询的议员打进了医院,一时帝国上层震动,当天乔伊斯就被军部暂停职务,闭门思过。
起航历352年1月31日,议会质询再次进行,此次接受质询的事前线部队的军需长官和一众高级军官,质询中牵扯出大量腐败案件,乔伊斯被牵扯起其中,监察院介入其中。
起航历352年2月3日,议会表决通过,皇帝签字下令,撤销乔伊斯的元帅职务,等待议会调查,上将奥卡姆被任命为新的前线指挥官,即日起整顿人员,准备上任。
起航历352年2月5日,议会通过帝国中央智能科技实验室和生物实验室联名提交的科研计划,“红芯”计划正式通过,旨在研究通过人脑芯片协助帝国公民抵抗空间风暴可能导致的精神力损伤。
起航历352年2月7日,帝国中央主脑研究所负责人性丑闻曝光,监察院介入,发现了其在私下研究截留主脑信号的技术,并直接导致了350年2月21日“蓝茵河号”星舰的坠毁,帝国上下哗然,一轮大清洗随即展开。
起航历352年3月1日,持续了一个月闹剧结束,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阿拉雅二世发表向公众的演讲,承诺帝国将全面而公正地展开对蓝茵河坠毁事故的调查,勉强平息了民众的愤怒,而上层的斗争则暂时偃旗息鼓,隐于暗处。
起航历352年4月2日,新上任的前线总指挥,上将奥卡姆带领亲卫到达了前线母港,并下达了第一个作战指令,比乔伊斯的方案更加激进,前线部队伤亡加重,希弗礼不得不四处救火以减轻医院的压力,如同被人从珍宝身边带走的巨龙,整个人都暴躁无比。
起航历352年5月1日,上任一个月后,自觉对前线情况有所了解的奥卡姆调离了希弗礼,以找贝兰清精神污染为借口,意图不轨,贝兰下意识反击,结果引动了精神域内的星兽,吸引了被激进作战方案搞得分散游弋的王兽族群,于是母港再次遭受星兽群的袭击,幸而希弗礼带着前线部队及时返航,贝兰勉强遮掩住了精神力的异常,得知事情原委的希弗礼暴怒,被贝兰勉强拦下,乔伊斯副官借机发难,事情闹到了军部,监察院的人不得不到前线调查。
贝兰精神域内的星兽却越来越活跃,意识投影也难以维持人形,身体大部分都转化成了鱼型,希弗礼被迫戒鱼,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把奥卡姆大卸八块。
起航历352年6月1日,军方对奥卡姆处罚决定下达,停薪留职一年,他依然是前线总指挥。
贝兰心一沉。
乔伊斯接受调查后就再无音讯,而针对奥卡姆的处决副官已经想尽办法推进,最后的结果居然是不痛不痒的停职留薪,只能说明乔伊斯留在军方的力量已经开始分崩离析……而斗争甚至已经波及前线,帝国中央的两大势力估计已经把狗脑子打出来了。
而更糟糕的是,大部分精力用来压制精神域内星兽的贝兰这次没能拦住希弗礼,他闯进奥卡姆的办公室,差点直接杀了他。
于是希弗礼喜提降职,要不是军方不想把奥卡姆做的恶心事曝光,又需要贝兰和希弗礼开挂般的能力,希弗礼这前线公然袭击主官的行为高低要上军事法庭。
贝兰因为监管不力一起受罚。
此后贝兰搬进了战地医院,没事几乎不出去,希弗礼则恢复了上辈子那种划水的姿态,奥卡姆出院后老实了许多,不再试图招惹他们,乔伊斯留下的副官终于有了发挥空间,母港动荡的气氛终于稳定了一些,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
贝兰和希弗礼在医院度过了353年的新年,欧文进行封闭实验联系不上,乔伊斯依然生死不知,奥卡姆的明里暗里的针对依然存在……贝兰有种在风雪中跋涉的疲惫感,可和希弗礼挤在办公室一起看终端上放着的新年节目时,却又不觉得时间难熬了。
希弗礼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废铁,给他弄了一个精巧的镂空小球,用异能雕琢了电路,灯效和他放在贝兰宿舍的闪光鱼缸有得一拼。
贝兰眨着被闪到的眼睛,看着希弗礼得意洋洋地问他好不好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希弗礼看着他的表情,乐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贝兰无语,可无语之余,他的嘴角亦是不知不觉地弯了起来。
他们最后用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亲吻,迎来了新年的第一道钟声。
起航历353年3月21日,帝国终于公布了“蓝茵河号”星舰坠毁的事故调查报告,现任议长及其党羽,试图突破图灵博士为主脑留下的安全锁,全面掌控主脑,故而伙同帝国中央主脑研究所负责人私下研究,截留主脑发送给蓝茵河号的信号只是一次实验,前后时间没有超过两分钟。
但在天文尺度下,两分钟足以致命。
议长及其党羽,涉及多名帝国高官、贵族,纷纷入狱,上层势力再次迎来洗牌。
起航历353年3月25日,三艘星舰、启明星号以及前线母港统一为蓝茵河号的同胞举行了哀悼和纪念仪式。
现场庄严肃穆,星舰下层鸽子笼一样的房屋里走出来大批帝国公民,靠着帝国繁荣且发达的生物科技,他们大多有着不错的身材和样貌,只是不论男女老少,都有着苍白的皮肤和麻木而狂热的眼神,他们在灯光的指引下站到合适的位置,垂首悼念着逝去的人们。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有着远甚议会中虫豸的能力,但因为出生,只能麻木地生活在星舰上。”
“上层贵族把持了议会,又想用芯片控制全体国民……集群意识虽然一直是愚蠢的研究,但谁都想要成为被族群供奉的王。”
“你或许觉得我和大皇子殿下认为强弱有别是一种冷酷,但我们依然尊重弱者的生存权利,并不认为他们需要作为集群的最低端,上交自己的自由意志。”
“但议会只想掌握所有人,而且可以为了获取图灵博士封存的资料就不顾蓝茵河号上几千万人的生命……医生,直至今日,你和希弗礼依然认为议会掌握帝国是有利的吗?”
贝兰浏览完伴随着悼念画面一起发过来的几句话,删除了这封匿名信件。
希弗礼懒洋洋地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这又是哪个傻X?”
“柯明曼。”贝兰回了一句,转而点开另外一个通讯框,“科菲,你还好吗?”
被议长牵连,莫顿加斯克尔公爵锒铛入狱,加斯克尔号的舰长暂时副舰长替代,这是军方的一位上将,与加斯克尔家族关系匪浅。
科菲作为莫顿公爵最出色的孩子,此时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加斯克尔家族的重担,如果不是他的年纪还不足五十,舰长之位应该是他的。
贝兰在十八岁时,以启明星号的公派生的身份在帝国皇家学院进修,科菲于同一时间入学攻读博士,虽然二者年龄足足差了十五岁,但对于帝国人均差不多一百二十的寿命来说,他们俩其实能算同龄人。
加上科菲是贝兰读书期间唯一一个不惧贝兰若即若离的态度和直言不讳的耿直脑回路,孜孜不倦地往他身边凑的同学,本身知识渊博情商出众,刚出实验室,还在摸索着做人的贝兰很容易就跟他成了朋友。
贝兰后来的处事经验大多是和科菲学的,他不得不承认科菲这样的贵族子弟,搞起面子工程来真是专业对口。
而现在加斯克尔家族突逢大变,于情于贝兰都应该问上一句。
他刚刚把消息发出去,终端就被人粗暴地丢了出去,希弗礼直接把他按在了床上,露出来一个阴恻恻的笑:“医生,你想出轨?”
贝兰平静地看着他:“发疯出去发,把终端给我。”
希弗礼“啧”了一声,拿着终端的手背在身后,低下头狠狠蹂躏了一番面前人柔软的唇舌,这才把终端还回去。
希弗礼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贝兰看他一眼,把刚刚的事情先记下,打算晚上再跟他算账。
他打开终端,科菲的消息已经回来了。
“贝兰,你相信蓝茵河号的事情是议会做的吗?”
第99章 第21章 玩你还需要思考?
是不是议会做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最后公布的罪魁祸首是议长,那只能证明议会一派在斗争中落了下风。
这道科菲不会不明白,那他发消息询问贝兰, 要么就是想要听好友的安慰, 要么就是试探贝兰的态度,以科菲从政十余年的经历来说, 显然不会是前者。
贝兰想了想, 回复道:“科菲,你是我少数拥有的朋友之一。”
言下之意,他今天主动联系只是为了关心朋友,并不涉及其他。
那边许久没有回复。
直到贝兰准备洗漱休息时, 科菲的消息才再次传来:“很抱歉,贝兰, 如果可能,我也希望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但你我的身份决定了我们不可能抛弃立场只谈感情。”
没等贝兰回复,科菲发过来了一个文件。
贝兰一手按住因为“感情”俩字想要找茬的希弗礼, 顺手点开了文件, 这个乱码题目看上去敷衍至极的文件,打开是一份内容详实记叙清楚的调查报告。
关于“红芯”计划的调查报告。
这个试图植入人脑芯片对抗空间风暴的科研计划刚刚执行不到一年, 即使有着母星时期的科学成果作为基础,但帝国公民基因经过变异的情况下, 按来说应该还没有到出成果的时候。
事实也是如此,这份报告调查的不是科研成果,而是科研组借着科研计划搞的事情。
贝兰越往后翻越心惊。
一开始还只是针对志愿者进行的人脑实验,后面逐渐演变成“被自愿”的实验者被活体解剖,器官被科研组贩卖, 再然后是精神力迷幻剂的更新迭代,利用植入芯片控制意识的手段还没研究出来,借助精神力迷幻剂和催眠手段,进行精神控制的手段倒是弄出来了——他们借助这个将一些年轻貌美的男男女女训练成了特殊的“礼物”。
“这份报告明天会在议会公布,我会叫停‘红芯’计划,这样一来,帝国想要安全跨越边境,就必须从精神力本身去寻找方案,而你既是唯一的S级精神力,又是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最起码,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贝兰看着科菲最后的发送的这条信息,终于明白为什么科菲不相信蓝茵河号事件是议会谋划的。
关于如何跨越边界给精神力造成的损害,现在显然是分成了两个方向,一个是以“红芯”计划为代表的,以科学技术手段来解决,暂且可以认为他们是机械派,另一个方向则是欧文教授坚持的,从精神力本身来想办法,这可以称为生物派。
对于后者来说,贝兰这个S级精神力携带者是宝贵的研究素材和研究者,而对于前者来说,研制出主脑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的图灵博士,以及传说中的那个超级机器人,显然更加具备吸引力。而从科菲锲而不舍地拉拢来看,起码以加斯克尔公爵为首的议员们坚持的方向是生物派,所以他们不会对突破图灵封锁感兴趣——他们宁愿将精力花在拉拢贝兰身上。
拉拢贝兰,等于笼络了一大批想要研究精神力的学者,不论是现实意义还是战略意义都非常有价值。
那么“红芯”计划又是谁在背后操纵呢?
柯明曼和大皇子吗?
但从贝兰掌握的情况来看,显然不会是他们,从柯明曼发过来的信息就知道,他们对集群意识的研究嗤之以鼻,并且认为“红芯”计划是议会搞得鬼。
可也不能排除这是柯明曼在想办法抹黑对面,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和希弗礼拉入阵营中。
或者是之前若隐若现的第三方势力?
那个在希弗礼少年时期就带走他,然后把他封存了十年的势力?
贝兰想了想,给科菲发了一条信息:“我很好奇,当初是谁推动了‘红芯’计划的进行?”
科菲秒回:“是柯明曼,提出议案的人是约瑟夫文德,昔日担任过皇宫内务官,在290年的时候获得子爵爵位,此后他去了柯明曼的远航部队,担任了十年的校官,300年的时候被选为议员,是柯明曼的死忠。”
所以真的大皇子一派想要研究人脑芯片,掌控主脑,间接导致了蓝茵河号的坠毁吗?
这倒是和贝兰重生前的事情对得上。
可贝兰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
他重生前和柯明曼几乎没有接触,作为另外一个重要部队的首长,柯明曼没有由到启明星号上来,自然也很难见到贝兰。
而这一世,因为希弗礼的缘故,他和柯明曼多打了些交道,算是对这个实权公爵的性格有了一些了解。
柯明曼是典型的帝国上层精英,强大而傲慢,而且他对建立一个等级森严的新秩序非常感兴趣,而他评判等级的标准非常简单,那就是强弱。
希弗礼异能很强,贝兰的精神力很强,大皇子的谋划能力很强……所以强者应领导弱者,不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就是秩序的最低端,作为贡献人口的基石——他确实不在意弱者,但他希望从广阔的人口基数中选出强者,也就说,人口数量在他眼里是有意义的。这样一个有着坚定施政念的人,他会想着用主脑操控芯片,从而控制其他人吗?会因为一个实验,就拿上千万人口做赌注吗?
恐怕不见得。
但科菲显然很笃定。
贝兰问道:“你能确定这是柯明曼主导的吗?柯明曼的人不一定等于他自己。”
科菲回道:“或许是的,但那不重要,文德是柯明曼的旧部,这就够了。”
贝兰:“这算是加斯克尔家族的报复吗?”
科菲:“外人看来是的。但贝兰,就像我们在帝国学院读书时我和你说的一样,我始终以弗莱曼议长阁下为偶像,我认同弗莱曼阁下的判断,帝国现在的制度不会永不改变,加斯克尔家族也不会永远存在,我希望能带给帝国公民更好的生活和未来,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星舰就要着陆了。”
贝兰没有回复。
科菲很快又发了一条信息:“不论如何,希望你考虑我的提议,有你的加入,我想在精神力方面的研究很快就会有进展。贝兰,不论你愿不愿意,你和希弗礼的能力都可能会决定未来的走向,或许你应该对走向何方进行慎重的考虑。”
无独有偶,柯明曼那边的匿名账号也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是一个加密的视频线路和一封简短的信件,信件中写道:“贝兰医生,期待您和希弗礼大校的出现,你们的选择与未来息息相关,我们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被贝兰用一只手按在床上的希弗礼本来百无聊赖地玩贝兰的手指头,察觉到身边人呼吸轻微地变化,顿时来了兴致,他凑过来一看,正好把两条消息尽收眼底,忍不住就嗤笑了一声。
贝兰抬头看他。
希弗礼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总有人去思考些虚无缥缈的概念,还想用来绑架你,医生,你不会被绑架了吧。”
“或许吧。”贝兰不置可否,他放下终端,谁的消息都没回。
他又看了看其他联系人。
欧文教授的状态依然是离线,与此相同的还有贝兰在实验室认识的其他同门。
薇诺娜也没有出现过。
母港已经亮起了灯光,白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宿舍的地面上,显得很是清冷。
“希弗礼。”贝兰突然唤了一声。
希弗礼靠着他都快睡着了,眼睛都没睁,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嗯”。
贝兰习以为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星舰着陆后要干什么?”
在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宜居星球上,可以做什么呢?
如同母星的纪录片一样,建造起高楼大厦,在恒星的光芒下走来走去吗?
帝国公民都看过这样的影像,却从来都难以想象。
贝兰肩膀一重,希弗礼起身再次把他按在了床上,双腿岔开,半坐在他的腰上。
那双散漫的黑色眼睛映着贝兰的声音,一只手在他的侧脸和脖颈上抚摸了一会,希弗礼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尊口:“医生,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思考未来。”
“你不能总不思考。”贝兰仰躺着看着他,“你现在又没被关在休眠舱里。”
希弗礼歪了歪头:“有道,那从一分钟后考虑吧。医生,一分钟后你就会被我吻到窒息,你做好准备了吗?”
贝兰:“……不想挨打的话,下去。”
挨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挨过。
希弗礼弯下腰,手肘屈起,支撑在贝兰脑袋两侧,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进无可进,一边轻轻地在他嘴角舔吻,一边含含糊糊地抱怨:“有这么多精力想东想西,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玩我,我们很久没有和谐的夫妻生活了……”
贝兰掐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连抬起来,似笑非笑地道:“玩你还需要思考?”
希弗礼艰难地挑了挑嘴角。
……
热意久违地在单人宿舍中蔓延开来,希弗礼遍布红痕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浪潮由下至上一波一波涌来,他如同漂浮在海上的孤舟,只能徒劳地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贝兰的气息逐渐靠近,他低下头,以床第间少有的温柔姿态吻了吻希弗礼的唇角,话语中似有所指:“准备好了吗?浪潮要来了。”
希弗礼勉强凝聚起一丝神智,想说什么,但话语却被喘息和口枷糅碎,不成语句。
好在,当时身体紧密相贴,精神力互相缠绕的时候,他还是得以将自己的回答传递给了贝兰。
“浪潮来临时,我们总是会在一起的,不是吗?”
第100章 第22章 你被捕了
起航历353的4月, 注定要在帝国的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4月开篇,上任议长的案件还在调查,新的议长还没有选出来, 科菲加斯克尔侯爵就悍然提出弹劾, 弹劾对象是手握远航部队和通讯部大权的柯明曼公爵,由是支持“红芯”计划迫害帝国公民。
“红芯”计划那些骇人听闻的丑闻迅速曝光, 引发了各方声讨, 计划第一时间停止,但柯明曼拒不承认其中有自己的参与,认为这是加斯克尔家族的报复。
议会再次吵成一片,选任新议长的工作因此暂停, 谁都无法在议会取得绝对优势。
但这并没有影响帝国军队在前线的运行,随着边界的星兽减少, 前线的推进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可以越界的时刻越来越近, 作为帝国运行核心的议会总不能一直群龙无首。
于是议会开会越来越频繁,吵架也越来越激烈, 直至激烈的争吵持续了七天后, 皇帝阿拉雅二世亲临议会,成为自弗莱曼建立议会以来首次出现在议会会议中的皇帝。
皇帝刚刚度过自己的八十岁生辰, 但得益于良好的基因,他看上去仍然是个儒雅成熟的英俊男士, 他走上属于议长的高台,言辞谦虚温和地提出了自己的议长人选。
一名身着黑色正装,佩戴着蓝色领结,眉眼凌厉的男人走到皇帝身边,和诸位议员打了个招呼。
大部分人都认识他, 担任皇室对外发言人五十多年的爱德华爵士。皇室对外发言人,这严格来说属于皇室的雇员,不属于帝国的官员,他们往往会拥有爵士称号,但这只是作为皇室的嘉奖,不是正式的册封。
然而现在这个素人要一步登天成为议会议长了。
议会里安静了几秒后,旋即爆发了巨大的声浪,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们顾不得体面,纷纷大声疾呼。
“您这是在破坏帝国的体制!您疯了吗!”
“议长必须从议员中产生,爱德华爵士此前从未接触过议会的工作,他根本不能成为议长!”
“陛下您是忘记了尤妮斯女皇的誓言吗!”
“这是皇室干政!绝对不可容忍!”
“……”
最先爆发的毫无疑问是没有党派归属的议员,有些是名誉议员,他们中的一些人真的对帝国体制充满了信仰,而也有些是从政多年的老油条,趁机浑水摸鱼。
而真正手握实权的柯明曼和科菲一派的议员则是面面相觑几秒,齐齐把视线投向了各自的领头人。
科菲在喧嚣中看了一眼柯明曼,柯明曼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暴露了皇帝的出现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反而让科菲有些惊讶,柯明曼和大皇子暗中连结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只是作为皇室的代言人,但现在看来,难不成这父子也不是一条心?
但此刻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皇帝这神来一手同样打乱了他的安排,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一股新的势力。
于是他和心腹议员对视一眼,他这一派的议员很快加入了对皇帝此举的声讨,随即是柯明曼的人,这让科菲确定了皇室内部的分裂。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这真是一个坏消息,阿拉雅二世这个从来不在众人眼中的名义领袖,背后的又藏了多少牌?会给本就紧张的局势带来什么变动?
还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砰”的一声巨响,议会的大门突然被人直接撞开。
荷枪实弹的士兵快速入场,动作干脆地包围了整个会场,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位议员。
他们的电磁枪尖斜斜地朝着地面,并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但没有人想去试探这帮突然出现的大头兵会不会开枪。
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异常明显,一名身材高大的军人走了进来,独眼平静地扫过议会里的所有人,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皇帝身后。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阿拉雅二世赶在所有人开口之前说道:“在安德华履职期间,乔伊斯公爵将负责克莱弗明号的安全。对此安排,诸位谁有意见?”
全场鸦雀无声。
起航历353年4月中旬,阔别帝国核心数百年的皇帝再次拥有了行政权力。
……
“老加斯克尔手里肯定不干净,只是我暂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科菲也被瞒在了鼓里。大皇子的诉求和皇帝一致,他们想要恢复皇室在母星时期的地位,柯明曼比较特别,他是真心觉得帝国上层都是废物,想要提拔一些‘有能力’的人来带领帝国走下去……某种意义上他也算被大皇子骗了,大皇子想要的是皇室凌驾于众人之上和柯明曼的想法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背道而驰,毕竟柯明曼也一直觉得皇室的那群废物应该被流放。”乔伊斯一摊手,表情十分牙疼,“总之现在克莱弗明号上人人自危,怀疑的种子种下,轻而易举地就发芽了。”
贝兰没想到短短十多天,克莱弗明号居然又换了一批势力,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问道:“您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不好。”乔伊斯爽朗一笑,“克莱弗明号不愧是帝国的首舰,禁闭室都比启明星号上高级,除了不知道外界消息有点着急,我过得还挺好。”
他说得轻巧,但比之前憔悴的脸色和瘦了不少的身体还是暴露了这接近一年的折磨。
贝兰没有揭穿,只是问道:“那您现在是确认站在皇帝陛下一边吗?”
乔伊斯表情严肃了起来:“我自始至终,只站在帝国一边。皇室和议会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但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内斗。”
“皇室不得干政,这是帝国起航时,‘光荣宣言’最重要的条款,以皇帝的名义插手斗争,并不明智。”贝兰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好听,“您站在皇帝一边,只会让议会派更加不择手段。”
乔伊斯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柯明曼和科菲的想法背道而驰,不可能调和,但是大皇子和柯明曼至今依然是盟友。皇帝陛下保证会亲自去说服柯明曼,只要柯明曼愿意暂且收手,他加上我,轻而易举地压下议会,只要统一帝国的声音,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贝兰想了想,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这里面唯一的问题就是,皇帝陛下值得信任吗?”
乔伊斯陷入了沉默。
贝兰仍然记得上一次发生的事情,最终克莱弗明和加斯克尔之间还是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他虽然没有能够看见最后的结果,但克莱弗明号跃迁之时失去了四个副引擎,就算那个试验阶段的长距离跃迁成功,只怕落地之后状态也不会多少。而剩下的加斯克尔一样损失惨重,还失去了启明星的引航信号,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消散在宇宙中。
可惜上辈子他远离帝国核心,里面很多细节完全不清楚,此刻也只能随波逐流。
“不管值不值得信任,帝国现在必须稳定下来。”乔伊斯神色中隐隐带着杀气,“既然我还幸运地活着,那就不会让克莱弗明号乱起来。”
贝兰倒是相信他的声望的能力,作为起航以来的第一位元帅,在帝国历史中也是前十的存在,上辈子如果不是乔伊斯遇刺身亡,柯明曼也不可能那么快掌握军队。
“不说这个了。”乔伊斯吐出一口气,“我找你只是想看看你的近况,出来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奥卡姆干得混蛋事,你放心,这件事没完,等料清楚克莱弗明号的事情,我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
贝兰没想到乔伊斯还记得这个,有些意外:“您不用。”
乔伊斯打断他:“你是我手下的兵,没有让人欺负的道。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奥卡姆人确实好色,但不是没有脑子。前线骚扰S级精神力的士兵,这种被驴踢了才做得出来的事情,不像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贝兰若有所思,他对奥卡姆并不了解,再加上奥卡姆先是被他收拾了一顿,后面又差点死在希弗礼手上,再多的气也消了,所以并没有思考太多。
但乔伊斯这么一说,贝兰几乎很快想到了后面的可能:“有人想要试探我的精神力。”
乔伊斯点点头:“对。两年前欧文就告诉我精神力研究的进展或许会涉及到你的安危,但他并没有详细说具体发现了什么,我在里面最担心的就是你出事,那我可真是没脸见老朋友了。”
贝兰忍不住露出个微笑:“你不用担心我。”
乔伊斯看着他的笑脸,也缓和了神情:“看见奥卡姆的验伤报告就不担心了,就是最近你得小心,最好不要和希弗礼离得太远。”
他神色沉凝:“皇帝如今突然入局,是打了各方一个措手不及,我不知道他背后有什么算计,也不知道接下来各方会怎么反击,你们最近一定要千万小心,我已经和我留在母港的人联系过了,有事直接和安德鲁联系。”
贝兰点了点头:“你也小心。”
两人沟通完情况,没再闲聊,各自挂断了通讯。
贝兰捏着自己的终端,有种心头靴子快要落地的预感。
而这一天来的非常迅速。
起航历353年4月30日,希弗礼进行例行巡逻,贝兰照例在医院值班。
他治疗完一个士兵,抽空看了一眼希弗礼刷的满屏信息,正打算回复,诊疗室的门突然被暴力推开了。
几个身穿监察院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奇怪武器的士兵。
贝兰认出来他们手中的器械——那是一种针对精神力异化至身体变异的人而设计的武器。
为首之人站在贝兰面前 ,面无表情地出示了一张纸:“贝兰雪莱,我代表监察院正式通知你,你因为涉嫌危险帝国安全,被正式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