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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壮士断腕 这次换我保护你

    薄家这场继承权和股权的斗争持续多时, 在旁人眼里,是早就该落幕的一出戏。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这场戏落幕的方式竟是玉石俱焚。

    更让人想不明白的, 是在薄祁闻宣告与薄氏割席的情况下, 薄老太太还是想把继承权留给了

    薄祁闻。

    按照各路营销号爆料的说法,说是陆思明为了母亲能得到薄家的继承权,出此险招,他身上本就背着官司,不怕再多一桩。

    事成, 他和母亲得偿所愿。

    事情败露, 他也不过是罪名多加了一项。

    他早就活腻了。

    薄祁闻在他们眼里, 始终是个外人, 他不信薄老太太会真的会为了薄祁闻把亲外孙推入绝路, 就算东窗事发,也不一定查得到他头上。

    然而想得再周全。

    也经不起命运这只大手抽丝剥茧。

    陆思明低估了薄祁闻在京圈的势力人脉,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这位小舅舅当年还在国外学过格斗,只当他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需要助理时刻在身边伺候的公子哥儿。

    他从没认真了解过薄祁闻这个敌人。

    自然无法除掉他。

    薄祁闻也不是活菩萨, 对谁都能保留一份慈悲心,像陆思明这样一枚定时炸弹,最佳办法,就是在最合适的时机引燃它,除掉它。

    薄祁闻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他的手段多凌厉狠辣,薄家人鲜少能见,以至于根本没人告诫过陆思明。

    就连薄轻霜都是懵的。

    她不知道陆思明私下的这些举动,等她知道时,公安局的人已经证据俱全, 过来逮捕她的宝贝儿子了。

    对薄轻霜来说,那天无疑是她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

    陆思明料到东窗事发,心死如灰,薄轻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差跪在薄祁闻派来的秘书身前,祈求薄祁闻能网开一面。

    那天的闹剧,成了京圈里的一场笑话。

    薄轻霜却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去找住在薄祁闻那儿的陆可媛,她在绿意居大门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让陆可媛在薄祁闻面前说说好话,陆可媛也是哭,却不是心疼,而是失望至极。

    她愤愤甩开薄轻霜,扬声喊着,“你别指望我去给陆思明求一句情,他不配!你也不配!你一个做母亲的,把舅舅当外人就算了,怎么还能纵着陆思明做这样的事!那是一条人命啊!你知道舅舅的秘书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吗!”

    “当初你逼我去嫁人,逼我跳楼,是舅舅救了我,你有感谢过他一句?你眼里就只有陆思明这个败类!你现在还想让我为这个败类求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休想!你做梦!”

    “他能变成今天这样也都是因为你!你从小惯着他,不好好教育,只知道给他擦屁股!”

    “陆思明这样的人就活该一辈子在监狱!!”

    骨子里到底残存着一份骄傲。

    薄轻霜哪受得了自己亲女儿这样辱骂自己,扬手就给她一巴掌。

    后来还想打她,是绿意居的两个保镖过来把人拉开。

    沈念辞就是那会儿端了一盆凉水出来,直接朝薄轻霜脸狠狠扬过去,大骂一声“滚”。

    薄轻霜颜面尽失,急火攻心到晕厥过去,是秘书叫了120才把人送走。

    本来这场闹剧,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

    可薄轻霜这人生性争强好胜,机关算尽,即便跌入谷底,也要拉着薄祁闻陪命。

    于是在薄家和薄氏都乱作一团,舆论喧嚣四起的时刻,她找到社交媒体,爆出了关于温燃的负面新闻。

    她很清楚国内的舆论环境。

    但凡涉及到女明星的“桃.色新闻”,群众的注意力就一定会被吸引,也一定会有大量下沉市场的男性津津乐道这件事。

    果不其然,新闻一经爆出,和温燃有关的关键词条,就迅速霸占了各个媒体的头条。

    所有人都想抢一口流量的饭,新闻的标题一个比一个博人眼球。

    爱吃瓜的网友在这时也纷纷考古。

    从温燃出道就进了唐义康的训练营,到她搭上金子坤,参演电影《沉默的谎言》,最关键的,她还是博林旗下的首推艺人。

    现在的地位更是博林一姐。

    博林又是谁的公司,大家都心知肚明。

    种种证据之下,那些被收买的营销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薄祁闻和温燃之间的“权/色交易”坐实。

    更有甚者,称温燃在未成年时就已成了薄祁闻的枕边人。

    还说是她主动爬上薄祁闻的床。

    薄祁闻也是为了她,没和蔡艺敏联姻。

    此起彼伏的“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静的微博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

    所有人都在等待温燃或是薄祁闻一方的回应。

    一些早就看不惯温燃的黑粉也坐不住,流窜在各个平台跟风抹黑温燃,好消息是,站温燃这边的人也有很多,说温燃和薄祁闻很配,甚至还有人脑补出一部豪门x女明星的言情小说。

    当然也不乏好些个媒体试图联系温燃这边,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茹姐拒绝了。

    那时温燃在杭州拍戏。

    取景原因,所有人都在加急进度,不敢有一点耽搁。

    温燃也是在拍完她那场戏,回到保姆车上,才知道这件事闹到了什么地步。

    茹姐在电话里相当恼火,骂了好一通的脏话,之后才问温燃,她在剧组这边状况怎样,有没有记者媒体来找她麻烦。

    温燃看着平板上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很轻地皱了下眉,说,“没有,剧组这边拍摄环境很封闭,保密性很好。”

    什么代拍,私生,都被清走了。

    茹姐顿时舒了口气。

    她安慰温燃,“你在杭州好好拍戏,网上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这边会帮你处理。”

    温燃把平板还给面色紧张的胡雅米,很轻地笑了下,“你帮我怎么处理?压热搜吗?还是出律师函告黑?”

    茹姐说,“按照现在这个热度,也只有压热搜最直接。”

    她无奈道,“难不成你要去亲口解释你和薄祁闻的关系?你还要不要——”

    温燃打断她,“为什么不能。”

    她语气很冷静,“那些都是没根据的谣言,我为什么不能澄清?”

    茹姐刹那无语,没忍住笑了,“你澄清什么,澄清你跟薄祁闻没在一块儿?还是你当初不是靠着他进圈的。”

    “还有温燃,你现在在事业上升期,任何风吹草动对你带来的影响都很大,直接出律师函告黑就完了,你也说是流言,那些人站不住脚的,何必跟他们纠缠。”

    听茹姐语调急切起来。

    胡雅米几个没太敢吭声,只有随行造型师过去给温燃补妆,她半小时后还有几个镜头要拍。

    温燃安静听着茹姐的话,从始至终没有一点急躁,她说,“我知道在你眼里,事业比一切都重要,可在我眼里。”

    她轻吸一口气,“那是我爱人的名声。”

    “他从没诱骗过未成年少女,他是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君子。”

    这些话像淤堵在胸腔里海绵。

    说出来温燃才能畅快地呼吸。

    茹姐也没想到温燃会是这样的表态,一时间陷入沉默。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女艺人,拎得清的,拎不清的,可从没有任何一个女艺人,让她这样没办法。

    理智上,她觉得温燃在感情用事,可感情上,她觉得温燃说的也没错。

    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讲,没有薄祁闻,就没有现在的温燃。

    如果一个艺人,为了所谓的前程,忘恩负义,那么这个艺人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发展。

    犹豫一番,茹姐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觉得事业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那我也无话可说,你是薄祁闻叫我带的人,我该说的都说了,也算尽到义务了。”

    温燃说,“茹姐,我知道你想保护我,谢谢。”

    茹姐嗯了声,语调轻快地开起玩笑,“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你不是爱豆,谈个恋爱很正常,说不定你一澄清,反而能虐到粉,有句话不是很流行么,黑红也是红。”

    温燃笑了,“我没想那么多……你不生气就行。”

    茹姐耸肩,“我生气有用吗?行了,反正你自己决定吧,有想法了告诉我,我帮你把把关。”

    温燃嗯了

    声。

    那天下午电话挂断没多久,温燃就被叫去补镜头。

    这部戏的导演要求是出了名的严格,每个画面都抠得很细致,温燃不敢分心。

    可纵然如此,导演也看出温燃状态有点不对劲。

    导演人不错,加上知道了今天的新闻,主动提出让温燃早点收工。

    温燃愣了愣,说,“可是这个景明天不就拆了吗?”

    导演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了。

    回到保姆车,薄祁闻的电话已经打来好几次,胡雅米怕这个导演,就没敢给温燃送过去。

    好在薄祁闻好说话很多。

    知道温燃在忙,他就告诉胡雅米,等温燃回来,叫她给自己回个电话。

    温燃在车上坐下,听到薄祁闻在等她,说不清为什么,眼眶一下便涌上酸意,眼睛都红了。

    胡雅米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在网上被那么多人骂,谁心里能痛快。

    可再多安慰,也没有温燃亲自和薄祁闻说说话来得有效。

    胡雅米很有眼力见儿地起身,跟温燃说,“你跟薄总打电话吧,我去外面待会儿。”

    她下了车,把不算大的空间都留给温燃。

    温燃提上一口气,给薄祁闻打电话。

    薄祁闻秒接。

    还是那样磁沉清润的嗓音,透着成熟男人的温柔宠溺,问她,“都忙完了?”

    温燃垂眸,吸了吸鼻子说,“刚忙完。”

    薄祁闻听得出来,她这会儿心情不大好,静默两秒,他说,“晚上有空吗?我去找你?”

    温燃说,“你回国了?”

    昨晚薄祁闻还告诉她自己在洛杉矶。

    薄祁闻笑,“今天就回来了,现在在北城。”

    他侧身看了眼被保姆阿姨推着在宅子晒太阳的薄老太太,平声静气道,“回老宅了,在老太太这儿。”

    温燃啊了声,有些意外。

    薄祁闻哼笑了声,道出缘由,“她想用薄氏集团作为砝码,叫我放过陆思明。”

    温燃呼吸一紧,“你同意了?”

    薄祁闻耸肩,“还在思考。”

    说着,他碾灭半截烟道,意味不明地凉薄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我不打算再放过他们母子俩了。”

    温燃讷讷道,“为什么。”

    薄祁闻挑了下眉,语调轻飘,“因为你不开心了。”

    心口像是被小锤子轻轻一击,温燃心神都跟着颤了两颤。

    甜意冲淡烦闷涌上心头。

    温燃老实说,“我其实还好,我不开心是因为……因为他们那样说你。”

    还那样污名化他们的关系。

    她和薄祁闻,从不是什么权色交易,他是她的少女心事,是她的一腔孤勇,是她命运里的唯一。

    薄祁闻却是一点儿紧迫的样子都没有。

    他还有心情笑,“说我什么,说我跟你权/色交易?诱骗未成年少女?这种胡编乱造的话,一封律师函就老实了,到最后谁会信?”

    温燃没想到这些谣言薄祁闻一点儿都不在乎。

    她瞬间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薄祁闻安抚她,“放心,不会影响我什么,我没那么不堪一击,再说这些本就是假的,就更没必要怕。”

    薄祁闻永远是运筹帷幄的。

    好像在他这里,天塌了都不是一件大事。

    薄祁闻哄着她说,“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很快热度也会——”

    温燃知道他要像以前那样处理,急忙打断他,“你是想保护我,还是不想承认我?”

    姑娘语气急切。

    像是心里系了个疙瘩,需要薄祁闻亲自解开。

    薄祁闻这才意识到,温燃还在在意上次那件事——那次绯闻,她是期待的,期待他能公开她们的关系。

    可他叫她失望了。

    是真没料她心里还揣着这件事。

    薄祁闻心头无端一跳,蹙了蹙眉,既觉得内疚,又觉得好笑,他说,“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想承认你?”

    男人语调正经起来,乃至谆谆,“我是想保护你,保护你的梦想,你能明白吗?”

    即便知道他心里这么想的。

    可亲耳听到,温燃还是觉得踏实和温暖。

    她轻咬了下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说,“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无所顾忌了。”

    薄祁闻闷出一嗓子笑,“怎么壮士断腕似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燃语气坚定,“我想保护你。”

    “……”

    笑弧滞留在嘴边,薄祁闻半眯起长眸,眼底深浓不解又动容的情绪,如春水一样缱绻荡开。

    下一秒。

    他听到他心爱的小女朋友,斩钉截铁地说,“薄祁闻,我长大了。”

    “这次,换我保护你。”

    第92章 白色君子兰 像坠崖前抓住她的一只手,……

    信息时代, 人类的每一天都被各种各样的新闻入侵大脑,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在说,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可即便信息迭代那样快。

    也始终有人记得, 这一年的五月十号, 天朗气清的下午。

    处在漩涡中心,被全网围观议论的女主角温燃,发布的那条关于她和薄祁闻所有风波的澄清。

    没有任何征兆的。

    温燃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和自己的内心,剖白给所有人看。

    和别的明星澄清微博不同的是, 她发的是图片, 图片里是两页给粉丝的手写信。

    薄祁闻是去机场的路上看到的那条微博。

    沈念辞转发给他的。

    沈念辞都疯了。

    她说:【QAQ呜呜呜呜哥你快看!!!!!呜呜呜温燃文笔怎么能好成这样啊!!!我要粉温燃一辈子, 我要做她站姐, 我要给她做一辈子数据!!!!!!】

    看到温燃两个字。

    薄祁闻眉头微蹙, 第一时间点开两张图片。

    照片里,是温燃清秀好看的字迹,这么些年都未曾改变。

    她对粉丝说,很抱歉, 没有起到好榜样, 占用这么多公共资源,也很抱歉让粉丝们为她操心。

    这一路以来,粉丝们为她的付出她都知道,她能清晰感受到大家的爱,何其荣幸,同时也时刻警醒自己,做好演员的本职工作,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不辜负大家对她的喜欢。

    奈何这世上的很多事, 并非她想,就能做到。

    她可以控制好自己面对镜头的每一个微笑,控制好体重永不超过九十斤,控制好每句台词的眼神和语调,唯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是的,她控制不住,她爱薄祁闻。

    这份爱并非旁人口中随口污蔑的权色交易,而是她十五岁开始,就埋藏在心底,一场酸涩晦暗的少女心事。

    他们相遇在崇明寺的佛堂里。

    他白衣黑裤,如同坠入凡尘拯救众生的神。

    他年轻,英俊。

    风华正茂。

    相反,那时的她,只是每天只能吃饱一顿饭的穷学生。

    她从没想过她的神会低下头看她一眼,她只是期望,自己可以再努力一点,再聪明一点,考出更好的成绩,让他看到。

    事实上,小小的她努力了。

    因为薄祁闻的资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用为生活发愁。

    她可以穿着温暖的衣裳,坐在明亮的教室,认真听课,可以和大家一样,在午休时去食堂吃饭,吃三菜一汤。

    在十五岁的世界里。

    她生活第一次可以那么简单。

    她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发愁,她所有关于人生的积极想法,都源于薄祁闻。

    她想努力学习,名列前茅,考上北城的大学,这样她就可以和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他是她的恩人,她的长腿叔叔。

    是她灰调人生中最初的救赎,唯一明亮的色彩。

    可惜好景不长。

    这种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在那一年的第二个学期就被打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班上一些同学开始排挤她,捉弄她,霸凌她。

    为了学业,她一直努力忍耐,直到某天,因为一条裙子,她被举报,从贫困生的列表中除名。

    那条裙子价值三百元。

    尚且年幼的她并不懂那是一个大牌的A货,是朋友看中一件外套,说两件一起买,能打八折。

    当时正处于换季。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

    她喜欢那件裙子。

    如同青春期所有少女一样,她也渴望美丽。

    刚巧那段时间,收养她的温奶奶在

    城西起早卖菜赚了一些钱,知道她喜欢,就塞给她两百块钱,让她和老板讲讲价,能不能便宜些。

    就这样,在朋友的软磨硬泡下。

    老板从八折,给两人优惠到了七五折。

    周一开学那天,她穿着新裙子,心情很好地坐在教室里,可第二节课下课,她就因为这条裙子被叫进老师办公室。

    老师面色严肃,跟她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这条裙子以后不许再穿了,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对其他人影响不好。

    第二件事,是她这学期的贫困生资助名额取消了,以后也不会有。

    原因很简单,她被举报用助学金买名牌穿。

    她记得很清楚,那位老师揪着她的裙摆,面露不屑说,“这条裙子专柜要三千多,你把助学金这么花,对得起薄先生的资助吗?”

    听到这话,她脑子瞬间就懵了。

    她是个连有线电视都看不起的穷学生,她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名牌。

    可无论她怎么解释。

    那位女老师都表示很失望,老师说,就算是三百块,你觉得很便宜吗?有多少贫困生连三十块的衣服都穿不起。

    最终,她流着眼泪回到座位,泪水把书本打湿,前前后后看她不顺眼的那些人却在旁边得意窃笑。

    那是她最晦暗的青春。

    看似有了希望,却又毫无希望的十五岁。

    然而那时让她最难过的,是她再也见不到薄先生了。

    即便她去北城。

    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她也不可能再得到他的信赖。

    巨大的羞耻感,负罪感,不配得感,像海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甚至忘了为自己辩驳,重新穿上洗的发白的衣服,坐在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孤僻自闭,不言不语。

    或许是旁人的冷眼嘲笑承受到极致。

    那一年,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这种念头,在某天放学回家,她看到温奶奶重病晕倒在地时,达到了极致。

    她永远记得。

    那天是暴雨天。

    她坐在地上抱着温奶奶,哭得撕心裂肺,她不知道120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温奶奶能不能醒过来,也不知道未来多少医药费等着她们承担。

    她的前方好像是一片黑暗的悬崖。

    她无路可去,唯一的选择就是跳下去。

    然而,就是那样戏剧化的。

    温奶奶破旧的智能机在那刻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满脸泪水地看去,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那是幻觉。

    不是垃圾短信。

    也不是班级通知。

    而是一条来自北城的信息,和一条银行卡收款短信。

    信息说,您好,季椿同学,本学期的助学金已打款,请注意查收。

    祝您学业顺利,生活顺心。

    ——薄祁闻

    这条信息,还有薄祁闻那三个字,如同坠崖前倏然抓获住她的一只手,让她濒死的心脏再度跳动起来。

    就在那一刻,迷茫又绝望又窒息的她,瞬间卸下身体里的所有重担,捂脸痛哭起来。

    即便她知道,这并不是薄祁闻亲手发送的消息,只是打助学金的统一模板,可她还是在那瞬间,重新拾起生的希望。

    那天的后来,120准时到来。

    温奶奶被及时送到医院,成功救治。

    她用薄祁闻打给她的助学金,付了对她来说极为昂贵的医药费。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认定了,薄祁闻是她一辈子的恩人。

    她甚至给薄祁闻打了一个电话,她想亲口和他说一声谢谢。

    然而,巨大的阶级差横亘在他们中间,她根本不可能亲自联系到他,即便电话打通,她听到的也只是秘书室的姐姐温柔有距离的声音。

    那个姐姐说,薄总现在在开会,您有什么话可以留言,我会帮你转达。

    她哭得泣不成声,哭到什么都忘了。

    只知道说谢谢,说谢谢薄先生给转的那笔钱,谢谢薄先生救了她和奶奶的命。

    或许是她的行为感动了那位秘书。

    在许多天后,她收到了薄祁闻的回信,他可以和见她一面,在北城。

    秘书早早为她和奶奶置办了飞机票。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坐飞机。

    她从没那样激动过。

    像做梦一样,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薄祁闻。

    薄祁闻还是那样温和仁慈,英俊清贵,他没有提起她被取消助学金名额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关心她的学业。

    她也不敢开口去问这件事,问他为什么还给自己打助学金。

    她不敢。

    她怕薄祁闻对她失望。

    那天的最后,她问薄祁闻,可不可以给她取一个名字,她想改名字。

    让她意外也很荣幸的是,薄祁闻没有敷衍她,没有拒绝她。

    相反,他端着茶杯,静默凝思许久,莞尔说,“那就叫‘燃’,燃烧的燃。”

    他还笑说,“如果你不喜欢冬天,那就让火光温暖你。”

    那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薄祁闻这样的贵公子,并不只有满身的铜臭味,他还有文人的浪漫与风骨。

    和无数少女暗恋自己喜欢的男生一样,她从北城回去后,迫不及待地把名字从季椿改成了温燃。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的名字,是喜欢的人为她亲自取的。

    都说人经历过生死,会看透看轻很多事。

    从那之后,蜕变成温燃的她,也多了一层坚硬的铠甲。

    她不再畏惧旁人的眼光。

    不再惧怕别人的排挤与霸凌。

    那个“燃”字,就像薄祁闻亲手烙在她身体里的印记,就这么一路保护着她跌跌撞撞地成长。

    但可惜,她与薄祁闻的缘分太浅。

    从那之后,薄祁闻再没来过崇明寺,她再也没见过薄祁闻。

    只有每年的助学金,按时打到她卡里。

    祝她学业顺利,生活顺心。

    再然后,就是高考,她高考失利,第一年与北城的学校失之交臂,等第二年复读完,成功考到北城时,薄祁闻也为拓宽商业版图去了海外。

    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两人唯一一丝联系也早在她第一次高考后就断了——按照助学金的规定,薄祁闻只资助她到高三。

    虽然很残忍。

    但这就是事实。

    在十八岁温燃的认知里,薄祁闻是她即便再努力,也永远够不到的,天边的月亮。

    他却是她这片贫瘠土地上,唯一盛开的白色君子兰。

    她感激他。

    深深爱慕他。

    正是这份延绵无期的暗恋,让他的存在永不凋零。

    她依旧渴望再次和他相遇。

    第93章 认定你 即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认定你……

    随着最后那句话收尾, 第一张照片里的内容到此戛然。

    薄祁闻盯着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眼睫难以自持地轻颤,好似有山洪海啸涌上, 牢牢堵住他的心口, 喘不过气。

    眼眶燠热,他迫不及待地划到下一页。

    又是一张写满清秀字迹的白纸映入眼帘,白纸上,依旧是她对他浓长爱意的表达。

    她说,命运对她真的很眷顾, 让她在二十二岁这年, 兜兜转转再次遇到薄祁闻。

    和十五岁时不同的是, 她不再是那个被生活碾磨得几乎破碎的小女孩, 她已经是可以自食其力, 供养自己的大学生。

    可即便如此,在见到他时,她也还是无法淡然从容。

    她像是在丛林中迷失方向的蝴蝶,无论怎么振翅, 都无法控制重见他的忐忑与欢喜。

    她始终记得那天在他的工作室面试结束后, 她握着楼梯扶手,大口大口地呼吸。

    眼泪湿哒哒地掉落在地上。

    那是她长达七年的,无声又无望的暗恋。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中间始终横亘了太多阻碍,阶级,地位,财富,认知……即便她有幸和他有一段缘, 那些障碍也不是用真心就可以跨越。

    她承认,她是个懦夫。

    她害怕未来的自己不被选择,也害怕摧毁薄祁闻固有的人生。

    所以,她选择了和薄祁闻分手。

    她想,就这样吧。

    起码她曾经拥有过,她没有遗憾。

    兴许旁人提起她时,还能夸赞她是个有骨气的前女友,而非纠缠在他身边图名图利的金丝雀。

    没有她的薄先生,人生也不会面临脱轨和抉择,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他应当很快就会忘记。

    可往往一个人想得越明白,就越是痛苦。

    分手的那段时间,成了她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日子,她突然就不知道人生该怎样走下去。

    她好像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薄先生的陪伴。

    这种活生生的,带着爱意的剥离,如同扯着骨头连着筋,几乎每个夜晚,她都在想他。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

    原来薄祁闻早已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痕,是她一辈子也无法痊愈的沉疴旧疾。

    她好像,永远也忘不了他。

    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让她感到惧怕,她开始屏蔽一切关于薄祁闻的消息。

    可越是逃避什么,什么就越出现在她眼前。

    无论她怎么刻意不去想他。

    他的身影和痕迹总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像一场精心布局的猫捉老鼠游戏,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她一块奶酪,试图引诱她,重回他的陷阱。

    她不知道薄祁闻到底想要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在不断的被“诱人的奶酪”瓦解。

    可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想要认输认栽的时候,薄祁闻突然亮了底牌。

    那个阴雨连绵的雨天。

    他亲手执伞,在崇明寺的山脚下等到了她。

    原来他从没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说服她回到自己身边,做没名没分的露水情人。

    他只想扫清一切障碍,再接她回家。

    她说,其实她在那一刻,就已经心软臣服了。

    她想,即便薄祁闻不做这么多,她也愿意再陪他走一段,直到他腻了,不再需要自己……就算是还给他的恩情。

    可是,没有。

    薄祁闻从头到尾都没有欺骗过她。

    也从来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哪怕与薄氏割席,他也说和她没关系,是他不想再过这样争名夺利的人生。

    她说,爱一个人,再好的模样,又能是怎样呢?

    人生贫瘠的她不知道,也没见过。

    她只知道,薄祁闻能给她的,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哪怕未来等待她的,并不是圆满的结局,她也愿意飞蛾扑火,和他再试一次。

    正因如此,今天的她,才会亲手写这封信,展露到公众眼前。

    因为她无法忍受,那些不认识他们的人,编纂莫须有的谣言,污蔑这世上对她最好,最爱的人。

    她说,无论旁人怎样看待,在她心里,薄祁闻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他是清正君子。

    是她最忠贞不二的爱人。

    为了他的清白,她愿意和这个世界为敌,哪怕代价是她的前程。

    当然,她也要和她的粉丝们说一声道歉。

    也许这封信发出来,粉丝和经纪人的努力都会白费,也许会有很多人骂她恋爱脑,但她都不在乎。

    她的人生本就是自由的。

    她拥有选择一切的权利,也做好随时被这个时代抛弃淘汰的准备。

    她承受得起。

    最后,她说,谣言止于智者。

    希望每位公民,都能对这个社会做出正面的,积极的,有益的事。

    以及,她爱她的粉丝们,也感谢大家一路支持陪伴。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希望大家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开心快乐地面对生活。

    ……

    到此为止,温燃的那封信才彻底结束。

    薄祁闻心里却下了一场温柔的,潮湿的,连绵不休的雨。

    眼前走马灯似地浮现出温燃十五岁,和二十二岁时的模样,每一帧,都镌刻清晰。

    他从没想过,原来她的爱是这样滂沱而隐蔽。

    她说她何德何能。

    他却觉得自己才是荣幸的那个。

    轻抒一口气,薄祁闻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太过复杂的心绪,五味陈杂地堆积在心里,是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无措心慌。

    他好像突然就与那些沉迷于恋爱中的大学生没什么不同,当下连眼眶红了都不知道,下意识就拨打那个熟念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都没接。

    薄祁闻喉头干涩得发哽。

    好在不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了,那头响起温燃温软的说话声,她说,“薄祁闻?”

    湿漉漉的腔调,透着一点隐约的鼻音。

    让人忍不住猜,她是不是刚刚哭过。

    薄祁闻垂下浓长的眼睫,很轻地笑了下,语调是浓稠的化不开的爱意,“写那么多字,手累不累?”

    回应他的,是一小段沉默。

    隔了好几秒,才听到温燃微微发哽的声音,透着一点难得的撒娇,“……嗯,挺累的。”

    薄祁闻闷出一嗓子低哑又愉悦的笑。

    温燃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这境况,和她亲手给薄祁闻写情书,再当众读出来也没什么不同。

    她怏怏不悦说,“你别笑。”

    再笑她就要羞耻得找个地缝了。

    薄祁闻笑止不住,态度却挺端正,他说,“好,我不笑。”

    说完又哄她,“要不要我过去给你揉揉?”

    温燃:“……”

    这男人怎么就这么会呢?

    薄祁闻抬腕看表,软语柔肠,“给我两个小时,我去杭州找你。”

    温燃心下登时涌上一股熨帖。

    转眼薄祁闻又安抚她,“放心,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这些话,温燃听过不知多少遍。

    可每次听,都像有着让人无法抵御的汹涌能量涌入她的身体。

    薄祁闻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感受到她此刻需要什么。

    眼眶再度不争气地酸软起来,温燃破涕为笑,说,“嗯,我什么都不怕。”

    那时她想,最多退圈不做演员,又没什么大不了。

    她卡里那四百万够她去海边开个民宿了。

    可到底是年纪轻。

    嘴上能pua自己说不怕不在乎,心里却还是有些应激。

    在发完这通微博后,温燃没敢看网络上的反馈。

    她怕喜欢她的人失望。

    也畏惧站在制高点,被全世界人各个角度审判。

    到这时温燃才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强心脏,其实一点儿也不强,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23岁女生。

    为了防止内耗,温燃瞒着胡雅米她们随便套了件衣服,戴着帽子口罩就出门散心了。

    她对杭州不熟悉,也不知道去哪儿,在市区里一个人瞎溜达了好半天,才想到去最出名的西湖看看。

    那天是工作日,西湖边人不多。

    她在湖边吹了吹风,散了散步,突然就很感慨,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了。

    而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

    其实很美好。

    人生在世短短不过数十载,名啊利啊,好像真没那么重要。

    内心莫名感慨着,她不禁把这个想法发给了蒋雅和,之后才打车回去。

    也是下车付钱的时候,她才看到胡雅米和茹姐她们几个发疯一样找她。

    下车后,温燃点开了微信。

    果不其然,微信消息多得要爆炸。

    几乎所有人都来找她。

    温燃一瞬间感到压力,就只点开了茹姐的消息,她没敢细看她都说了什么,只回复她:【你放心,我没事,我现在在外边呢,想一个人待会儿】

    信息刚发过去。

    茹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温燃感觉自己像个一时冲动做错事的孩子,当下冷静下来,语调都带着几分幡然醒悟的小心翼翼,她低低叫了声,“……茹姐。”

    茹姐语调很凶,“我不是说了吗,你干什么之前先跟我沟通一下!你倒好,这么冲动!你是真不管我们死活啊!”

    温燃愧疚抿唇,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茹姐都气乐了,她说,“失望什么望啊,我就是担心你,我跟胡雅米她们找你好久都找不到,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温燃说,“没出事,就是出去遛遛弯,现在已经回来了。”

    边说温燃边上酒店VIP电梯。

    茹姐那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她说,“你以为我在骂你发微博那事儿?”

    温燃哽住,“……不是吗。”

    茹姐瞬间无语,她说,“你没看现在热搜吗?”

    温燃脑子空白一瞬,有些理解茹姐的意思,但又不太敢相信,“……他们没骂我吗?”

    茹姐长叹一口气,“大家骂你做什么,大家该骂的是那些造.黄.谣的人吧。”

    她懒得跟温燃解释了,说,“你去看微博吧。”

    电话挂断。

    温燃像个人机,呆站在电梯里。

    刚好电梯叮一声响了。

    温燃刷卡回到酒店套房,立马拿起手机,点进微博。

    她登录的是【吃饱穿暖好睡觉】那个号。

    原本是个无人问津的微博小号。

    谁知刚登上去,通知就多到爆炸,随手点开几条评论,清一色都是粉丝,叫她燃燃宝贝,祝福她,夸她,鼓励她,还有给她写长长的小作文。

    粉丝也相当魔幻地从1涨到7万。

    温燃粗略扫上几眼,脑子直懵。

    刚巧手一滑,刷新了微博,下一秒就看到她的唯一关注——“B先生有在认真看”在一小时前转发了她公开手写信的微博。

    B先生有在认真看:即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认定你//@温燃bu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