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郡守
反应过来被罗堂主卖关子戏弄了一番, 云桑看见江见明晃晃朝罗堂主翻了个白眼。
“不卖关子会死一样。”
很明显,江见被罗堂主那一下整得有些火气,嘴巴上也十分不客气。
两人关系应当不错, 云桑也没见这位罗堂主动怒, 反而笑眯眯跟江见说起了原因。
“此次酬金最高的单子来自于蔡郡郡守, 酬金五千两。”
酬金一出来,江见似乎又笑了, 云桑撇了撇嘴,默默腹诽了句财迷。
“不过这事多少有些诡异, 竞争也大,看你的意思了。”
罗英慢悠悠地将单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江见倒是面不改色,云桑听得直皱眉。
两人走出赌场的时候,云桑还在想着那桩诡异的喜丧案。
云桑刚进城那日撞见的便正好是第二桩, 隐约记得在客栈里那伙计也说过什么元月也出过一次,正是因为蔡郡里接二连三出现新人新婚夜暴毙的案子, 即将嫁女的郡太守坐不住了。
喜丧案诡异之处在于, 案发现场的新房,明明没有一丝乱象, 但一对新人却诡异地死去了, 尸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痕,死者甚至还是面带微笑没了气息的。
蔡郡私下里都在传是冤魂索命, 因为两次诡案中都有人说曾看到了红衣女鬼出现在新房附近。
甚至还有人说是三年前孙家女的冤魂在作祟,怨气滔天化为厉鬼,报复蔡郡的每一对新人。
蔡郡太守家仅有一女,年芳十七,身娇体弱, 疼如眼珠子一般,眼看着就要成婚,颜太守越想越怕,不惜一掷千金向千机阁这等江湖组织寻求帮助,希望寻个绝世高手来护佑女儿出嫁,再趁机将凶手擒获,还蔡郡一片清宁。
至于竞争大,则也是此番颜太守自己的考量。
他怎么知道第一个接了单的人便是最有能耐的,此次若失手,不仅自己的千金会死于非命,更是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继续为祸蔡郡。
他好歹是一郡长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歹人祸害他治下郡城。
因而他与千机阁那个分堂主留下的要求便是,想接下此单的侠士尽管持竹牌前往郡守府,由他亲自点选出最出众的那一个。
“江见。”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出神完毕的云桑转头轻唤了一声,正咔嚓咔嚓咬着脆桃,听到云桑喊他,江见立即囫囵咽下了嘴里的桃肉,欢快应声道:“我在,娘子唤我何事?”
被江见那双灿灿星眸注视着,云桑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垂了垂眼眸道:“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这是人千百年来始终在争论探讨的问题,有些信,有些却嗤之以鼻。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云桑脑海里深刻的道理,但蔡郡这诡异的一幕却让她难以判断。
这样诡异的法子,人又如何能做到呢?
“自然是没有的。”
他说得笃定,就好像是勘破了什么天机,云桑继而问:“那喜丧上的新人为何死得如此蹊跷,是人力所能为的吗?”
咔嚓。
又是一口脆桃咬下去,少年咀嚼得津津有味,引得云桑都多看了一眼。
吃个脆桃好似在吃什么仙果一样,听起来是个十分鲜美爽脆的桃子。
“诡异的事多了去了,娘子你没见过的太多了,我以前还遇到过苗疆的控蛊人,那一地的蛇虫鼠蚁,更诡异可怕,只不过蔡郡这个还不知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无论是什么,都尽管来吧,只要是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江见一通话说得豪气干云,如一柄直插云霄的剑,浑身上下都能洋溢着轻狂自信的气息。
云桑听得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不再多问,耳畔尽是江见咬脆桃的咔嚓声。
“娘子你光看着我吃作甚,你也吃!”
江见手里的脆桃只剩下一个桃核了,一低头见云桑还捧着一个完好无损的桃子发呆,不由笑催了一句。
“吃了吃了。”
反正那些活计也不用她操心,她只管跟着江见便是,当然能帮帮忙也行,这样显得她有用些。
云桑忙捧起手里红润水灵的脆桃,咔嚓一口咬下去,因为用力过大,一时震得牙有些发麻。
还是软乎乎的桃子好吃,云桑心道。
江见给云桑挑的是摊子上最大最好看的一颗桃子,但也正因为很大,云桑那小口小口的牙印在上面被衬得分外小巧,江见莫名觉得很可爱。
“明日要去郡守府,需不需要早起?”
罗堂主说接单的侠士统一明日过去,云桑想着早去些会不会给人留个好印象,便积极道。
江见摇头,语气随意道:“不用,你睡你的,什么时候起来我们再去,我就算最后一个去又怎样,他们也抢不过我。”
江见哼着声说话,骨子里的自信与傲气几乎要溢出来,云桑不爱看他这副狂傲的小模样,尽管知道他的手段。
回到云来客栈后,脱离了大众视线,云桑又被江见逮住亲了好些时候。
当时云桑口渴,正巧客栈送来了一盏桂花甜饮,云桑慢条斯理地将其喝完,就看见江见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准确来说是自己刚舔了一下的唇。
只不过他谨记着云桑先前的话,没有突然袭击,而是在盯了她的唇片刻后意图不轨地凑过来问了她一句。
“娘子,我们来亲亲吧。”
并非是询问,自他说完后,人就不客气地扑过来了,结结实实堵住了云桑将要说些什么的嘴。
江见好似比上次更娴熟了些,再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跟个小狗一样乱啃了。
云桑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他腿上的,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鼻翼间尽是滚热的气流。
江见抱得她太紧,以至于身上那些零碎的小东西总是硌着她,譬如葫芦、剑柄、骨笛什么的。
尤其是葫芦,那么圆滚滚的一只,正好抵在她骨头上,被亲得发晕的云桑还是难受得扭了扭,想要将葫芦挤开。
只是稍稍扭了几下,就见江见哼了两声按住了她的腰,神情兴奋又难受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又哪点不开心了。
云桑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尤其眼下她自己也是声声喘,处处软。
江见好似陷入了什么疑惑中,蹙着他那对浓翠的长眉思索了一会,看了看自己的腰腹之下,又看了一眼云桑,许久才放弃去耗神想些他想不通的东西,强忍着异样又要亲下来。
云桑觉得够了,认为做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学会节制,不可过于放纵自己,于是在江见再度凑过来时侧过了脸,让江见那过于殷红润泽的唇印在了她的面颊上。
“不要了,嘴麻了,下次再来吧。”
涨红着脸说着大胆又轻浮的情话,云桑委婉地拒绝着对方的热情。
没亲对位置的江见也不挑地方,瞥了一眼少女那双确实微微发肿的滟滟红唇后,又在面颊上厮磨了片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古怪的心思,还在上面轻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极其清浅的牙印。
尽管力道很轻微,但莫名被咬的云桑还是嗳了一声,恼火地瞪他道:“你干嘛咬我?”
擦去上面沾上去的一点点口水,云桑难掩嫌弃。
江见嘿嘿笑了一声,目光流连在少女红润饱满的面颊上,上手戳了一下,嬉笑着道:“娘子的脸像个桃子,看得我牙痒痒。”
听过江见这人咔嚓咔嚓吃桃子的云桑哪里能听这个,忙两手捂着自己的脸从他身上下去跑开了。
留下江见一个人在原地笑个不停,明快
又清悦的笑声弥漫在整个屋子,十分有感染力。
……
翌日
云桑昨晚睡得早,倒是没有睡懒觉,反而是江见这人赖起了床,被云桑推搡了几下还懒洋洋的不愿起,甚至还一把将她往怀里扣了扣,云桑被迫一头埋进了他凌乱敞开的衣襟处,闹了个大红脸。
慢悠悠走到郡守府时,已经接近午时了,江见说比划完了正好尝尝蔡郡太守家的厨子手艺如何。
云桑已经懒得说狂妄这两个字了,且看后续如何,别将她的脸一块丢了就成。
因为捉鬼这事需暗地里悄悄的来,此次与千机阁的合作也不会太声张,一日之间若是正门进进出出过多江湖人士,想必会打草惊蛇。
云桑跟着江见来到提前说好的郡守府后门,那里正有两个精明能干的小厮,远远看见二人来了,一改之前悠闲的姿态,笑眯眯迎客道:“是接了咱们郡守大人竹牌的侠士吗?”
虽然八九不离十了,但被安排在这里专门迎人的两个小厮还是得确认一番,这是他们的流程。
江见嗯了一声,空着的另一只手将随身携带的竹牌取出来抛给了其中一个小厮。
小厮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块竹牌,确定无误后客气笑了笑道:“少侠跟小的来便是。”
“不过这位……”
小厮迟疑的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但又异常有存在感的少女身上,落在其面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惊艳。
这还是他们头一遭碰见带姑娘来的侠士,一时觉得困扰。
云桑还以为郡守府不让无关人员进去,正想着同江见说自己一个人回客栈算了,江见先有了动作。
第25章 第 25 章 玉璧
只见江见将已有退意的她往身边拢了拢, 面上笑容不减,挑眉道:“这是我娘子,怎么, 不可以一起进去吗?”
不待小厮接话, 江见又冒出了那股子云桑没眼瞧的狂妄自信, 冷哼一声道:“若不让我娘子与我一道,那我便也不进了, 缺了我,就等着你们家姑娘被女鬼给祸害吧!”
傲慢是一种不太讨喜的性格, 但如果放在真正有绝世才能的人身上,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可小觑。
尤其郡守府还遇着这么一桩这样危急的事, 小厮一想到郡守大人那副为大小姐急出一脑门子汗的模样,便心惊肉跳起来。
两个小厮都是家主院中的,早早被管家交代好了规矩, 更是知晓这些江湖侠士的脾气,个个是刀口上舔血的杀神, 他们哪里敢不敬。
若是眼前这位少侠真是个绝世高手, 可以助郡守府度过难关,那要是被他们一句话得罪走了, 他们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两个小厮都知晓轻重, 怎会因为家眷这一桩小事而犯浑,忙不迭回话道:“少侠误会了, 小的没有这样意思,少侠和夫人请进。”
两人侧开身子让路,赔礼的小厮在前方引路,云桑同江见一道踏进了郡守府。
但同时,两人心里都在嘀咕, 刀口舔血的竟还有带家眷来的,
郡守府的宅子不算很大,但宅子的布置很是灵巧精致,后门一进去便是一片竹林,正是青翠欲滴的时候。
幽凉寂静,唯余风过时竹叶簌簌作响。
走在这片竹林里,云桑的心都跟着沉静安宁了几许。
两人被带至竹林深处的一所小院,推开门,里面已经或站或坐了许多人,看打扮皆是江湖人士。
江见推门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待他们看清来人是谁时,其中有些人眸光闪动了几息,尤其目光再一偏向旁边较弱漂亮的姑娘,他们有些忍不住咦了一声,大有惊奇之意。
被那么多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这样瞧着,云桑心里难免毛毛的。
果然是最不讲究规矩体统的江湖侠客,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姑娘瞧也不觉得失礼,哪里像她们那里的公子,都……
思绪像个芦苇一般纷乱飘荡着,云桑蓦地从心中冒出这模模糊糊的一句话,她怔了怔。
她们那里,是哪里?
失去的记忆就好像是被冰封的水流,偶尔会突破冰层涌出来些许,但会很快又沉寂下去。
将这些不得要领的记忆碎片先行搁置一旁,云桑跟着江见来到院中的石桌旁,那里正有一个身着蓝袍、腰挂弯刀的青年男子。
他神情温和,看起来脾气不错,只是笑容中带着几许风流。
“娘子,快坐下歇歇。”
到了石凳前,看到上面有一层薄灰,他伸手,一阵让空气颤抖的柔风出现,拂去了上面的灰尘,江见才扭头拉云桑坐下。
这是一件细微亲昵的小事,如果只有她和江见两人也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但眼下不同,不仅满院子十几双眼睛盯着,近处还有蓝袍公子饱含深意的看热闹目光,云桑如坐针毡。
“这是你什么人?”
离得近了,云桑看清了蓝袍公子的长相,他生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看过来的每一寸目光都带着闪烁的精光。
他好像也认识江见,云桑听他颇为熟稔的语气,如是想着。
却不想江见瞥了他几眼,疑惑地问了一句:“我们认识吗?”
蓝袍公子傻眼了,敲击在石桌上的指节顿住了。
“你不记得我了,白无常?”
云桑对这句“白无常”感到疑惑,江见还有别的名字?
随即江见也一脸诧异地抬起头,将宝贵的注意力分给了这个没什么印象的蓝袍男子。
“为何这样叫我,你认错人了吧,我不姓白,也不叫这名。”
少年疑惑懵懂的反应让蓝袍公子失笑了一阵,一双眼眸惊奇地看着正在为身边少女剥松子的江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句少年慕艾。
“你总穿白衣,索命如无常,这是旁人给你在江湖上取的名号,你竟不知晓吗?”
江见摇了摇头,道了句不知道,继续剥着松子,神情十分专注,再配上偶尔瞥向身畔少女灿烂又欢喜的目光,若不是早闻对方名声,莫风都要以为眼前的少年只是个纯善漂亮的小公子了。
“你也不记得我,去年咱们可是一起合作过的,洛州浮屠寺,我两一起杀出重围的。”
对于江见不记得自己这事,莫风还是有些小小的悲伤的。
江见听这话,努力回想了一下往事,艰难地找回了去岁仲夏在洛州寺庙的记忆,打量的目光落在莫风身上,蹙眉道:“当时你跟个血人似的,谁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鬼能记得你!”
江见从不会浪费心思在不重要的事或者人身上,自然不会记得去岁混乱中和自己一起的邋遢血人。
莫风一时哽住了,沉默了好一阵,才神情讪讪道了一句罢了。
不止是他,还有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再若有若无地打量江见,有探究,还有惊愕。
虽然白无常的名声不过短短三四载,但每年都已惊人的速度在江湖中声名远扬,且江见走到哪里只接最贵最险任务的习惯也让人印象深刻。
不少人都被这个每年在各州郡乱蹿的家伙抢过单子,哪里能不知道这个年纪不大但神秘莫测的少年。
莫风见江见不大想搭理他,只一心扑在旁边有些局
促的少女身上,他又找到了个突破口。
“姑娘是哪里人?”
莫风自认为还是很有亲和力的,只是问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搭话应当不在话下,谁料回应他的是少女实诚的摇头。
“我也不知道。”
莫风亲切的笑容皲裂了一瞬。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的,这不是明摆着不愿搭理他吗,连个假话也懒得拿出来哄他。
还想说什么,莫风察觉到江见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闭嘴了。
“别来打扰我娘子,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莫风捕捉到了关键词,像是第一个吃上热乎饭菜的乞丐,大惊小怪起来。
“你竟娶妻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娶妻这种事往往是不太理智的,自己都过着腥风血雨又朝不保夕的生活,怎么能有心力娶妻,不怕误了卿卿性命?
这样想着,莫风也就问了出来。
听这人敢质疑自己的能耐,江
见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不大高兴翘起了二郎腿看向莫风。
“那是你们不行,我自然是能护好我娘子的。”
而且他也不会永远带着他弱唧唧的娘子去危险的地方,等此番赚够了银钱便回长亘山去,那里安全又舒适,而且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不过这些话江见不会叭叭对外人说,只将前半句狂妄到想让人打的话说出来,也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他。
云桑在一旁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生江见面不改色,尴尬的人成了她。
莫风嘴角抽了抽,自愿结束了这个话题。
倒是生了一张好脸,就是长了一张破嘴!
庭院内偶尔有说话声,但总体上还是沉默安静的人居多,毕竟今日出现在这的,都是来竞争郡守这一单的,可以说在场都是竞争者,没什么好心情聊。
正在云桑吃腻了松子,想开口让江见别剥时,小院的门开了,人还没露面,和善爽朗的笑声便先行传到了院子里。
“哈哈哈,各位侠士久等了,在下有些事耽搁了,先在这里赔个不是,宽宥则个~”
听到这动静,众人思绪一清,都朝着门口看去。
那里,一个身穿藏蓝色锦袍的圆润中年人带着仆从进来,一张有福气的宽额大脸上满是诚挚的笑,一眼看去便不是那等虚伪跋扈的官宦。
也是,自己亲亲女儿的命眼看着就要不保,走正常流程也没将歹人抓获,此刻也只能寄希望与同样诡异但才高的江湖人,颜太守哪里还敢心不诚。
颜太守开门见山地给出了此次的要求,很是简单粗暴,符合江湖人士的生存法则。
庭院中有一棵桂树,此刻正是春日,树上只有繁茂的绿叶,而在顶端的枝叶中挂着一块玉璧,谁能后你能拿到,谁便是郡守所托之人。
话一落,众人眼神都朝着那棵青翠繁茂的桂树看了过去,神情各异。
云桑心里有些没底,想着人多,江见待会可能会用上那支骨笛,云桑忆起那可怕的效果,忙不迭伸手过去勾了勾江见的小拇指,引得他回头。
因为有莫风这个同样是竞争者的人存在,云桑不想暴露江见这只骨笛的厉害,只捏了捏自己的两只耳朵,含糊道:“不提前把那个给我吗?”
如果云桑没有那个小动作,江见确实猜不出她在要什么,但一看到那有几分傻气的动作,他笑的同时立即领会了。
也顺手上去捏了两下,江见轻笑道:“我今日不用它也能赢。”
云桑不知第几次惊叹于江见的自信了,压根懒得再去腹诽什么,只笑笑不说话。
很快,颜太守那边也将该交代的交代完了,知道马上这群身怀绝世武功的侠士就要打起来,他挺着圆滚滚的身子就要往屋子里躲。
第26章 第 26 章 婚仪
经过云桑附近的时候, 颜太守看着同自己家亲亲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顿时操心起来,一脸和蔼亲切道:“怎的还有个小姑娘, 快, 随我一道躲起来, 要不然一会打起来伤到了你这个女娃儿。”
云桑本想着是找个角落猫着的,一听颜太守好意, 也觉得好像屋子有门,更安全些, 见气氛剑拔弩张,她同江见道:“那我过去了, 你…小心。”
云桑心里对江见还是存着些许关切的,毕竟如今自己飘零无依的,他待自己也算尽心, 不管输赢怎样,她还是希望江见能好好的。
察觉到云桑话语中对他的关心, 江见笑成月牙眼, 欢喜肉眼可见。
“娘子放心,我不会有事, 去吧。”
仿佛院子里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临走前江见旁若无人地在她额头上来了一下,那动静太过清脆, 云桑立即就脸红抛开了。
江见这人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云桑提裙飞快躲进了屋子里,仓惶的背影如被人追杀一般。
莫风离得最近,近距离目睹了方才那甜腻腻的一幕,见少女红着脸逃走,莫风忍不住对着江见咦了一声。
那声拖长着尾音, 满满都是嫌弃,江见听了,睨他道:“少嫉妒我。”
莫风听得哭笑不得,一张脸青一阵黑一阵,假笑道:“没出息的毛头小子。”
江见听到这番贬损,不仅没有黑脸,反而露出灿烂到无以复加的笑,语调友善到了诡异的程度。
“那待会我这个没出息的毛头小子可要好好领教一下前辈的本事。”
莫风笑容一僵,心里暗道了声不妙。
至于外头的纷争,躲进屋子里的云桑便不清楚了,她只听到门外瞬间爆发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动静。
刀刃碰撞的声音是最多的,听起来便很是凶悍。
一回头,颜太守正在屋里走来走去,一看便是心神不宁。
云桑寻了个小马扎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候着结果。
颜太守看起来比她这个家眷都着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又心急地在门缝处探头探脑,恨不得外面顷刻间便分出个胜负。
这些混江湖的侠客多有内力,这东西的神奇云桑是领会过的,怕这个憨厚的太守大人被误伤,云桑一边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一边试图劝说道:“大人别靠那么近,小心有危险,坐下歇息一会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柄飞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了门框上,虽然同颜太守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足够吓人了。
颜太守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旁两个仆从立即过来搀扶,三人大呼小叫的模样虽然有几分惨兮兮的,但着实滑稽有趣。
云桑心道好在没过去观战,要不然被吓到的就是自己了。
颜太守整理好衣襟,面色发白地回来了,总体来说他心里头还是高兴的,千机阁请来的侠士们都十分厉害,这代表他的女儿有救了,抓捕歹人的希望也大了。
心态缓和的颜太守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小马扎上玩九连环的少女身上。
纤细玲珑,稚嫩美丽,同他闺女一样的年岁,看起来也是纯真柔弱。
颜太守觉得,这样姝静柔美的小姑娘更应该被家人精心呵护在闺阁中才合理,而不是跟着那些朝不保夕,总是浪迹天涯的江湖侠客。
他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了云桑跟前,苦口婆心地絮絮叨叨起来。
“小姑娘,千万莫要沉溺在美丽的皮囊和幻想中的爱情里,人一生还是求个安稳日子好,你现在年纪小不懂,日后会吃许多苦的。”
颜太守瞧见了那白袍少年,确实生得一副能勾得少女神魂颠倒的好颜色,也难怪能诱得这小姑娘愿意跟着他颠沛于江湖上。
但作为经历颇多的长辈,颜太守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几句,毕竟若是他家月儿,他决计不会让其吃这个苦的。
因而他给月儿挑选的夫婿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友人之子,两人感情多年来一向很好,眼看着便要成婚结成夫妻,却不想遇到这破事,他心都要操碎了。
歹人潜伏在蔡郡,他就算推迟婚期也于事无补,毕竟不能拖一辈子,且他也不能任由歹人继续为祸蔡郡,此次必须一击即中!
念此,颜太守握了握自己那圆乎乎的拳头,满心亢奋。
云桑也不是小孩子,自然是听懂了颜太守的话,心知他是误会了,但存着的也是好意,云桑便半顺着道:“劳烦大人操心了,我都知晓的,心中有分寸。”
若是能恢复记忆寻到家人,云桑定然也不想与江见做这桩交易,虽然江见这人也没让她吃什么苦,但终究是家最好。
想起梦里那个温柔疼惜她的“爹爹”,云桑心口便是一软,密密麻麻的酸软在心口炸开。
她的苦衷自不必总是对外人言说,云桑话语含蓄而客气。
少女说话的时候神情平和,丝毫不像是那等为爱冲昏头脑的单纯无知少女,这让颜太守不知说什么好了。
“既如此,你……”
话还
没说完,外面的各色动静不知什么时候听了下来,只听嘭的一声响动,房门被从外面忽地踹开,天光从敞开的房门照射进来,让正坐着小马扎的一老一少下意识用手挡了挡。
“这么快!”
颜太守知晓是胜出者来了,惊诧的同时十分开怀,雇到的侠士越强,他越是安心。
他刚笑着定神看去,认出是哪个后,神情讪讪起来,但很快被其遮掩了下去。
因为胜出的人正是那个白袍少侠,他刚刚才撺掇了人家的娘子,说了些算是坏话的话,眼下见了正主,颜太守这老脸都不知往哪放了。
别的不求,只希望小姑娘可别将他先前的话学给夫君听,要不然人家一翻脸走了他可没处哭去。
“少侠年纪轻轻便如此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佩服。”
颜太守殷勤地上前恭贺着,对这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侠士夺得玉璧,心里的意外不必言说。
想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江见那本束得利落精神的高马尾都歪了不少,身上白袍也有些脏污了,不仅如此,上面还有数道口子,有的地方甚至隐隐渗出来血色。
但江见好似浑然不觉,神色如常地提着那块玉璧进来,先是目光四扫,锁定了一旁坐着玩九连环的云桑,神色松了松,才将目光转向笑容让他有些觉得有些古怪的颜太守。
“玉璧还你,什么时候办事?”
随意晃悠了几下手里的玉璧,江见径直将其抛给了颜太守,一边走向云桑一边问话道。
云桑自他进来后便将九连环塞了回去,麻利整理着自己的小包,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奔向朝自己走来的江见。
“少侠莫急,小女的婚仪在三日后,这几日还劳烦少侠与姑娘在府上做客几日。”
江见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牵住了刚走近他的云桑,垂眸在她身上看了看,问道:“没事吧?”
眸光有些发颤地离开江见那被殷红血色浸染的破损衣袍,听到江见的话,云桑怔了怔,失笑道:“我好好在这里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才对,都流血了。”
血的颜色太过刺目,云桑不忍去看,只说话声越来越低。
江见鏖战了好半天,为了能快些结束,他可以说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此刻浑身难免疲惫。
但就在他重新牵住那抹柔软时,身上的疲惫感便被扫了大半,至于伤口更是小事。
但被少女那双带着几分怜悯关切的眼神一看,江见突然觉得伤口开始发痒发疼了起来。
于是乎,他咽下了本想说的“小伤而已,不疼。”,改为了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示弱姿态。
“嗯,有点疼。”
说出这句话后,江见自己都觉得浑身刺挠,但一看见少女水盈盈的眼眸时,江见突然就不刺挠了。
虽然装起来挺没出息的,但很爽快,下次还来。
走出门,外面或躺或站了许多人,不过都不复他们先前的体面,咳血的咳血,受伤的受伤,衣裳大多都有些破破烂烂的,相比之下江见瞧着还算最体面的一个。
尤其是那个先前嘴碎的蓝袍公子,头发全散了不说,一身衣裳都一绺一绺的,看起来最狼狈。
云桑知道为什么,心底暗笑江见这人的小肚鸡肠。
看见江见出来,他们脸色都不大好,神情晦暗。
虽然早听闻江湖上多了个了不得的后生,但想着年岁尚轻应该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夸张,谁知今日领教了一番,才知那些传闻可一点没作假。
真不知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深厚的内力,下手还那么狠,可疼死他们了。
胜负已分,郡守府这个大肥差他们已然没了机会,何必逗留,不如赶紧回去养好伤再去千机阁才是。
这样想着,众人拉着一张张驴脸告辞,像是斗败的公鸡。
云桑看见那蓝袍公子瞪了江见好半晌才离去,那脸色,活像是一只气得胀起来的河豚,配上他凄凄惨惨的模样,云桑差点笑出来。
颜太守办事很是利落,早早备好了客房,是郡守府中一处僻静雅致的小院,里头一应物品都配备好了,除了没料到还有云桑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存在,不过此刻立即遣人去料理了。
江见大抵是极喜欢白色的衣袍,看了看自己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衣裳,要了一件和身上大差不差的白袍。
到了颜太守安排的小院,江见解下身上七零八碎的东西,什么护腕、蹀躞带、剑笛还有水葫芦,堆满了一床。
被刀剑割破的外袍被丢在竹筐里,还有同样染着血迹的里衣。
云桑沐浴完毕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
当着云桑的面,江见也不见外,三两下就脱去了里衣,露出赤.裸着的胸膛。
虽然这也很冒昧,但同上一次全体露面相比已经好多了,尤其在看到江见身上那几道血珠子还未止住的伤口时,云桑的羞涩也褪去了大半。
眼看着他扣上了自己裤带刚要动手,忽地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云桑,似是想起了什么,顿住了动作,没在继续下去,只拿着干净的里衣起身,看着直接要去沐浴的架势。
“你的伤口不能碰水的!”
察觉出江见的意思,云桑有些焦急,拦住他道。
发带也被解了下来,少年一头乌黑粗亮的长发胡乱散落在胸前、背后还有肩上,衬得那张漂亮的脸更秀丽白皙了。
粗粗扫过去,不注意他的身形,怕都以为是个面容秀气美丽的姑娘。
江见被拦住,将遮在他眼前的头发随手拢了拢,只为了看清眼前的少女。
“小事一桩,我三两下就冲好了,还能把血冲掉,一举两得。”
伤口沾水这点疼痛江见向来不算什么,他不顾忌这些。
但面前的少女却是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制止他道:“不行的,身体好也不能这么糟蹋,你去里面用湿帕子擦擦身子,切记不要碰到伤口,出来再上药。”
第一次被一个看上去能被自己一掌拍死的柔弱少女这样板着脸安排,甚至带着几分严肃的命令,江见觉得很新鲜,同时觉得心窝子里暖暖的。
“都听娘子的,不过……”
江见话语一顿,忽地笑眯眯看向云桑,眸色深深。
“不过什么?”
见江见愿意听话,云桑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她忽生出些忐忑。
“我有些地方擦不到,娘子帮我搭把手如何?”
少年依旧扬着灿烂美好的笑,神情中没有一丝下流邪色,仿佛就是一对老夫老妻间最寻常的请求。
云桑面颊又一寸一寸红了,她想起那日的兵荒马乱,刚想开口拒绝,就被江见机敏地拦住了她。
“下面不用你,娘子帮我擦上半身就好,我记得娘子害怕它。”
江见笑眯眯说着些暧昧没个轻重的话,只有云桑一个人窘迫的场面出现了。
“当真只是上半身?”
眼神往江见身上瞥了瞥,似乎后腰那确实有一道正渗着血的刀伤,云桑处于怜悯还是应了他。
跟着江见来到了浴房,那里有一盆备好的温热清水,江见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一双明亮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尽是期待。
云桑头皮发麻地去拧帕子,盯着江见如火般热腾腾的目光来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触上伤口周围,将污血擦拭去。
没了血珠的遮掩,伤口有些外翻且泛白,看起来一点也称不上小伤。
在云桑看来,被草叶子刮出的血痕才是小伤,他这是大刀刮的,是大伤才对。
云桑的动作十分生疏,她想着自己应当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甚至偶尔不小心毛手毛脚蹭到了伤口,听到江见微微的低哼声,云桑很是愧疚,不由得动作更轻柔了。
殊不知这样才是对一个身心萌动的妙龄少年最大的折磨。
江见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
层淡淡的雾气,不由自主凝着身前正低头给他擦拭身体的云桑,尤其当目光落在水雾中那抹软嫩甜蜜的红时,他喉头自然而然地滚了滚。
“娘子。”
正专心给江见擦身体的云桑忽地听到江见喊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做什么?”
雾气中,江见看见少女粉润如新桃的两腮,被雾气浸染得有些湿漉漉的双眸,还有那张沾染了水雾而湿润嫣红的唇,
他再也忍不住了,也压根不想忍,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呐!
“娘子,我要亲你了。”
云桑还没吃透这句话,便被人扣住了后脑勺,被一张潮热湿润的唇封住了唇,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尽数碾碎。
“唔~”
云桑惊得哼了一声,手里的湿帕子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纤细柔韧的腰肢上正缠缚着另外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让她退无可退。
不知过了多久,两颊酡红的云桑从浴房掀帘而出,神情既羞又愤,而那张被云桑微微抿着的唇,比两颊还要艳红。
“云姑娘,太守大人吩咐送给江少侠的伤药。”
过来送金疮药的小丫鬟进来,刚好将云桑这副艳丽多姿的模样看在眼里,一时呆了几息。
“多谢你,也替我谢谢你们家大人。”
云桑见人来,赶忙沉下心将心头旖旎压下,微笑着将伤药接过来,柔声应答。
少女话音虽柔,但也足够唤醒这沉溺在美色中的小丫鬟,小丫鬟回神后脸热地出去了,一回去便同要好的朋友说起了今日新来府上的那位云姑娘有多惊为天人,貌美绝伦,引得接下来送饭的差事都被抢来抢去。
这点云桑是不知的,她终于平复好心绪,将伤药打开闻了闻,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还好这药不是吃的。
门帘响动,方才在浴房将她折腾好半天的讨厌鬼也出来了,仍是没穿上面,云桑想着接下来要上药,便也不说什么了。
笑眯眯往云桑旁边一坐,一眼看去便知心情不错。
他先是看了一眼云桑手中的伤药,又挺了挺自己身上的伤口,只一双满是期盼的明澈眼眸定定地望着云桑,唤了一句可怜兮兮的娘子,云桑便束手无策了。
江见这人好似会克她一般,总让她说不出冷酷的拒绝话语。
云桑瞪了他一眼,开始认真伤药了。
太守府送来的金疮药呈膏状,并非是撒上去就完事,云桑只能用指腹,将药膏挖出来,小心翼翼往江见还未愈合的伤处涂。
少女的指腹柔软而温热,触在本就敏感的伤口处时,江见酥麻中夹杂着一丝丝疼痛,整个身子都仿佛麻了,失去了知觉。
“江见,你身上有个好奇特的胎记啊!”
正在垂眸看着云桑发顶的江见如梦初醒般唔了一声,循着云桑指腹所在的位置看去。
在江见腰腹的左下方,有一块孩童巴掌大小的红色胎记,正随着主人的呼吸而颤动。
有胎记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点在于,江见这块胎记形如展翅的凤鸟,奇特又美丽。
“嗯,随便长的,爱看多看。”
尽管是夸他的胎记,江见也十分乐得听,反正都是他的一部分,不就等于夸他了。
瞥见江见在那美的不行,云桑又看了那凤鸟胎记两眼,专心涂药去了。
……
郡守千金的婚仪在三日后,入住这所小院的第一日,江见便被颜太守唤去了,不用想云桑都知道是去商议成婚时如何挽救颜大小姐性命的事了。
颜太守是个周到的东家,虽然只是暂住短短几日,但仍旧热情地配备了些丫鬟婆子过来做些日常活计。
此番的丫鬟算是安排到云桑的心坎里去了,因为其中有个很擅长梳妆的丫鬟,叫青翡,给云桑绾了个漂亮的百合髻。
而云桑那些一直被搁置的钗环也有了用武之地,被青翡那双巧手点缀在发髻上,衬得镜中少女精致富丽,恍若神妃仙子,灼灼照人。
“云姑娘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青翡看着镜中颜色非凡的少女,一张小脸满是被惊艳后的赞叹。
云桑被小丫鬟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轻笑着摇头道:“比我生得更美丽的姑娘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快别说了。”
这是这么些时日来云桑第一次梳妆,归根到底她也是个爱俏的姑娘家,对于漂亮的发髻她心中也是满意极了,唇畔的笑就没停过。
“这有什么,云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家有个说法,无论是人还是花草,都是会越夸越美的,奴婢多夸几句,兴许明日云姑娘会变得更美,让江少侠目瞪口呆呢!”
不过一个早晨,云桑便领教了青翡的性子,着实是个热情活泼的性子,让本就不善言辞的云桑更不知说什么了。
青翡看着少女那张艳若桃李的美人面,忽地想起了江少侠那张同样出色的皮相,脑海中闪过登对两个字。
“今日天气好,我们太守府上有许多花草,云姑娘要不要出去逛逛散心?”
这是个极好的提议,云桑也不是很喜欢一直闷在屋里,便高兴随着青翡去了。
太守府内走走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是江见也不会寻不到。
青翡是太守府中的丫鬟,对府内地形自是熟悉的,带着云桑七拐八拐到了小花园,还没到时,云桑远远便看见前方一片姹紫嫣红。
春光明媚,花草鲜妍,美景怡人,穿梭在其中的云桑更是心情畅美。
花丛中,一朵粉色的芍药硕大无比,引得云桑立即拥了过去,蹲在那朵芍药前兴致勃勃地看了好半晌。
就在这时,一只大着胆子的蝴蝶飘飘荡荡落在了云桑面前的粉色芍药上,蝶翼一张一合,看得云桑立即来了兴趣。
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静静落在跟前,想必没几个人能忍住的吧。
云桑自是不能忍,悄咪咪地倾身而去,双手小心翼翼地落在蝴蝶两侧,摒住呼吸逐渐靠近那只还安静伏在花蕊上的蝴蝶,猛地阖上手掌。
云桑感觉到了掌心扑腾的触感,她弯起了眉眼。
捉蝴蝶最大的乐趣就是捉住的那一瞬间,云桑倒没有将蝴蝶带回去的兴趣,只想着自己透过指缝看两眼就打算放走。
也正是她太过聚精会神了,因而没有察觉到逐渐靠过来的细碎脚步声。
云桑一只眼睛刚凑过去,就见对面花叶颤了颤,忽地出现一个绯红色的身影。
“你就是刚来我家的云姑娘?”
少女的声音十分有朝气,透着活泼与狡黠,当是个性子明媚的姑娘。
然再明媚活泼,此刻的云桑也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一哆嗦之下,便没将手里的蝴蝶捂住,受了惊吓的蝴蝶同样仓惶振翅飞走了。
云桑嗳了一声,接受了蝴蝶飞走的事实,转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鲜衣少女。
不同于她嗓门里的朝气蓬勃,绯色衣裙的少女生得一副比她还要纤细柔弱的身板,肤色更是白皙过了头,两颊看起来都没有几缕血色,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人吹出个好歹来。
见到陌生人,云桑先是怔了怔,思忖后道:“是颜姑娘吗?”
这姑娘与她差不多的年岁,又是一身富贵精致的装扮,显然不会是府中的下人,大半是颜太守那位体弱多病的掌上明珠,颜月了。
云桑从花丛中站起身,对着初见的姑娘行了个叉手礼,话语轻柔,带着微微笑意。
见云桑猜出了她是谁,颜月笑逐颜开,小跑着从那头过来,也还了云桑一个礼。
“没错,是我,昨日便听闻我爹请来的江少侠有个天仙一样的娘子,我早好奇了,今日便想着来瞧瞧,恰好在小花园里看见你,真巧!”
遇上云桑,颜月看起来很开心,像个许久不见玩伴的小女孩,一副自来熟的性子,云桑差点没能招架住。
“颜姑娘客气了,
都是旁人乱传的。”
云桑脸热了热,神情发窘解释道。
颜月倒是没与她纠结那些,裹着轻快笑意的目光放到了云桑面前的粉色芍药上,大方又热情道:“云姑娘若是喜欢这些花,我让丫鬟采一篮子给你带回去,随便挑都成!”
太守府小花园的花可不是寻常野花,都是些受时人喜爱的名贵品种,各色牡丹也是不缺的。
颜月这姑娘倒是大方极了,云桑却是不大好意思攀折这些长得好端端的花,让它们长久绽放在这里更好,更何况她不过在这里小住几日,做什么暴殄天物的事。
“莫要如此,这花还是开在园子里最好,能长长久久的,我若想看便过来看便是,颜姑娘的好意云桑心领了。”
颜月闻言,也跟着点头笑道:“是这个理没错,是我热切了些,全因家中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平素无聊了些,听爹爹说府中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妹,便巴巴来寻云姑娘玩了,真是有些唐突。”
怕自己的热情让云桑不适,颜月慌忙解释道,一双灵动的眼眸闪着单纯又热烈的情绪,直直看着云桑,两颊因为激动些染了些潮红,看起来鲜活了几分,少了些病气。
云桑自然不会拒绝一个单纯姑娘的好意,忙不迭柔声应道:“怎会觉得唐突,我也正缺颜姑娘这样的玩伴,成日跟我、我夫君在一处也是无趣,就是不能陪伴颜姑娘太久。”
尽管只是短短几日,颜月也开心得不得了,当即跑过来,有些微喘道:“无碍无碍,几日也好,既如此,云姑娘也莫要见外,唤我阿月便好,我唤你桑桑如何?”
颜月想来平素是十分寂寞的,云桑觉得,要不然怎会见了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便如获珍宝一般?
不过这姑娘性子纯质明媚,云桑也愿意这几日同她玩,毕竟她可不想成日待在小院里跟江见那人黏糊不清。
虽然已经用了这个名字许久,然被人如此亲昵地唤着,云桑还是有种不是自己的陌生感。
“好,阿月。”
“桑桑!”
在颜月的盛情相邀下,两人一起在花园里抓起了蝴蝶,偶尔颜月跑得太快时她身后得丫鬟总要一脸担忧地劝说让她慢些,注意身子。
一问之下才知郡守千金颜月不仅是身子骨弱 ,还天生带了心疾,也正是如此,她从小到大都是被颜太守小心呵护在家,连朋友也极少,轻易更不会做什么刺激剧烈的活动。
云桑一颗心顿时提起来了,忙不迭跟着丫鬟一道劝说她小心身子,换来颜月无所谓的笑语。
“只是扑蝶罢了,算什么刺激的,我开心还来不及,慌什么,都别大惊小怪的!”
颜月正玩得开心,身子也好端端的,才不会让人搅了她的兴致。
丫鬟们见主子比往日鲜活的气色和精神头,看样子确实不像是能犯心疾的,便也不劝了,只在一旁仔细盯着。
大小姐许久都未曾这么高兴了,她们还是莫要去扫兴了。
然没玩多久,云桑远远便瞧见一身白袍的江见朝着小花园走来了,瞧阵仗应当是来寻她的。
不簪也不冠,一身衣袍也是最为便宜利落的缺胯跑,腰间尽是些侠客的装扮,江见只一现身,众人便知他是何人了。
颜月也猜出了来人是小姐妹的夫君,一眼望过去,一个照面便被其美丽的皮囊慑住了,又转头看了看云桑,感叹道:“好看的人就应当跟好看的人在一块,配极了。”
云桑被说得闹了个红脸,同颜月告辞道:“今日便同阿月玩到这,我夫君来寻我了,我要回去了。”
江见这人是有几分黏人的,云桑想着今日也玩得差不多了,便回去好了。
颜月虽不舍,但也知人家小夫妻浓情蜜意不好耽误,尤其在感觉到迎面来的少侠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颜月可不好意思跟人家争。
“那桑桑明日能和我一起玩吗?”
虽然只有几日,颜月也是分外珍惜的,她眼巴巴地看着云桑,巴掌大的白皙面庞上满是期待。
“自然,我们明日还在这相见。”
颜月摆了摆手,忙不迭说话道:“不必,桑桑明日来我院子里吧,青翡这丫头认得,届时让她领你来。”
云桑点点头,应了一声好,颜月笑嘻嘻地离开了。
云桑也迎向了江见,一过去便被牵住了手,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察觉到这和往日不大一样的牵法,云桑诧异地抬头看了江见一眼,正好迎向他不苟言笑的神情。
瞬间,云桑也正色起来,思绪飞速旋转。
江见平日里向来是笑盈盈的性子,尤其见了她更是如此,今日一个照面便不对劲,不会是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吧?
不可能,她什么都没干,只是同颜月玩了会,她行得端坐得正!
大概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他吧,云桑心道。
“江见你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
心中没鬼,云桑说话也是坦坦荡荡的,还带着惯常清浅柔和的笑。
江见瞥了一眼,不争气地泄出了一缕笑,但很快又板起了脸。
“我同郡守说完了话,便出去给你买据说是全蔡郡最好吃的蜜饯,回来没找着你,丫鬟说你去小花园玩了,我便找来了,见你和不相干的人玩得那么开心,还说同我一起无趣,哼~”
尤其说到最后一句,江见轻哼了一声,用于表达他的不开心。
听完了来龙去脉,云桑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心虚,眸光闪烁了几息,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连那句话都听见了?”
云桑记得同颜月说这话都是挺早的时候了,而且隔那么远,江见这人是长了顺风耳吗?
江见继续气哼哼,但不忘将买来的蜜饯从衣襟中掏出来给云桑,生气又自傲道:“那当然,我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五感可不是普通人,我早便来了,但见你们玩得开心便没急着打扰,叫我一番好等不说,还被娘子嫌弃,我伤心了。”
光明正大地展示着自己的愤怒,江见俨然是一副要她哄的意思。
云桑觉得自己好似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尤其是哄一个这样的少年。
“这个……”
云桑先是磕巴了一阵,偷瞄江见一眼,见他虎视眈眈盯着她的模样,云桑捧着蜜饯,禁不住叹气道:“我那都是客套话,不是真的,也没有嫌弃你。”
“真的?”
云桑吃了一颗蜜饯,也塞了一个进江见嘴里,妄图堵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闹。
但蜜饯显然还是堵不住他,只见江见嘴里还囫囵嚼着蜜饯,还说话道:“那娘子明日别去找郡守千金玩。”
“不行,我答应人家了,而且我也不想闷在屋里。”
可以同小姐妹一块聊天玩闹,总比自己在屋里枯坐着好。
看着云桑少有的固执的眉眼,江见思忖过后露出了试探的笑。
“我同娘子玩,我比郡守千金更会抓蝴蝶!”
云桑神情无奈地对上江见期待的湿漉漉眼神,一时竟有些想笑。
“我想跟姑娘家玩。”
最后,云桑说出了心里话,江见肉眼可见的哽住了。
他倒是没法变成姑娘,一时面色颓败,看着云桑的目光也带着委屈。
这样的目光让云桑不是很自在,她轻晃了晃江见牵着她的手,语调含着轻软的哄意。
“不过是与颜姑娘玩个一时半刻的,又不是不回去了,瞧你,还小气起来了。”
“别不高兴了,咱们回去吃饭吧,听青翡说今日郡守府厨房做了桂花鱼,可好吃了!”
江见又是个极好哄的少年,被云桑稍显亲昵的姿态一勾,几句轻快的话语一带,人又高兴起来了,也不计较云桑同别人玩的事了。
然第二天云桑表示要去找颜月时,江见仍是摆出了一张幽怨的脸,但终究是没拦着云桑出去玩。
郡守府的喜宴转瞬间到来了,云桑自然也被邀了一同过去
,毕竟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她和颜月也算是朋友了。
颜月为人热情爽快,送了好些漂亮衣裳首饰给云桑,云桑想拒绝都没有余地。
颜月新婚那日,她挑了颜月送于她的一套莲青色衣裙穿上,一身清爽喜气地往颜月的院子去了。
半途中,云桑看见了一个推着一车新鲜蔬菜的跛脚老伯,那熟悉的走路姿势,瞬间让云桑想起了他是谁。
那日在大街上被纵马逞凶的公子哥欺负的可怜老伯。
经过那车菜时,不知怎的,那车上忽地滚下来一个菘菜,云桑下意识又帮老伯捡了一下。
“小老儿多谢姑娘了。”
老伯一脸感激地道谢,淳朴又善良。
青翡在旁边说,这老伯的菜种得最新鲜可口,城镇上除了日常吃他家菜外,凡是谁家有宴席的,都要从他家买,老人家生意很好。
云桑看着那一车模样水灵灵的菜,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
今日的郡守府很是热闹,一路上都是府内仆从忙碌的身影,各个院子也都挂起了红绸。
红绸挂到云桑所住的院子时,江见看着那些红绸发了好一会愣,回头对着云桑说:“等我们成婚我要把将长亘山的每一棵树都挂满这个,好看。”
云桑只是笑笑,虽然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但随他去了。
反正不是她挂,爱怎样怎样吧。
郡守府这次的喜宴注定是不寻常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不幸。
尽管云桑相信江见,但也不敢保证有江见在便一定能保婚事顺利无虞。
想到今夜婚仪的不安定,云桑心情也跟着沉重了些。
好歹是自己失忆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云桑可不想看着人在她面前殒命。
江见说他今日会掩藏在送亲队伍中,一路护送颜月嫁到一街之隔的宋家,然后暗中潜伏在新房附近,保证新人安全的同时抓住装神弄鬼的歹人。
同时告诫云桑今夜勿要乱跑,尤其不要往宋家那边去,他会在天亮前回来。
第27章 第 27 章 中计
云桑也知此时不能给江见添麻烦, 一一应下了,想着将颜月送出郡守府便回自己的小院里。
宴席太吵闹了,还没什么认识的人, 不如自己在小院里安安静静吃顿饭。
到颜月那里的时候, 屋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颜月正在净面,无精打采的, 见她来,她扬起了笑, 朝云桑招手。
颜月告诉她,其实她今天心里很害怕, 因为蔡郡如今对凶手的猜测,三年前死去的孙家女冤魂报复。
云桑也不是第一日来蔡郡了,多多少少听了些旧事, 比如说三年前那个在新婚夜被前郡丞刘家强抢为妾被折辱而亡的孙家姑娘。
那事在蔡郡也算是家喻户晓,不仅因为当初孙家老汉上告到郡守面前, 更因为后来刘郡丞家上下被毒杀身亡的缘故。
此次蔡郡两次喜丧, 就如同当初的孙家姑娘和她夫婿,一个被折辱自尽, 一个被暴戾的刘公子殴打致死, 死的都是一对新人。
同时还有新婚夜红衣女鬼的传闻,更加坐实了这一说法, 蔡郡如今私下人人都在议论,本来在筹备婚仪的人家都停下了动作,开始观望了。
首先便是将目光放在本郡郡守家,只看郡守千金此次能否顺利出嫁,安全度过新婚夜。
云桑本是不愿去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 觉得应当是凶手用了什么奇特的手段杀人,但此刻确实猜不到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来只有等江见回来才能一探究竟了。
看着颜月妆点上最精致的妆容,穿上红艳艳的繁琐嫁衣,甚至不忘随身带着治疗心疾的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暮色间,云桑一路随着宾客送到郡守府门口,看着盖上盖头的颜月在喜婆的搀扶下坐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离开郡守府。
夜幕低垂,嘈杂的宾客声将春日的虫鸣掩盖而下,云桑与宾客形成的人流分开,一个人往所住的小院去了。
颜太守宽厚,此番喜宴也准了家中奴仆的家人过来吃席,与子女相见,青翡的家人也来了,云桑便让她去跟父母见面了。
走在太守府的小路上,虽是夜里,但今夜灯火通明,前路明了。
她忽地又看见了那个推着菜车的老伯,只不过这一次他车上没了那堆满的新鲜蔬菜,只剩下零星几个麻袋。
正在云桑想收回目光走人时,她看见老伯的菜车好似卡住了,跛脚的老伯艰难地使力,却总是差了一点,气喘吁吁地对望着他的菜车,黑夜中模糊的身形很是可怜。
云桑动了些慈悲心,朝着那跛脚老伯走了过去。
虽然她也没有多大力气,但也许能帮上这个陷入窘境的老人。
“老伯,我来帮你!”
云桑走到菜车旁,看见了被卡在破碎砖块中的车轱辘,云桑就上手开始推。
“不用不用,你这小姑娘太热心了,小老儿我能推出去,快别过来,我这车上不干净!”
老伯惶惶不安地推拒道,但拧不过云桑,他只能不辜负云桑这番好意,在前面奋力推车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菜车终是被拉了出来,云桑也松了口气,笑脸相迎老伯的感谢。
“真是多谢你了小姑娘,要不然小老儿不知要在这磨蹭多久呢。”
云桑摆摆手,看着手上在菜车上蹭到的脏污,想着待会回去洗洗。
“举手之劳罢了,老伯不必言谢。”
“对了,太守今日喜宴,老伯怎的没留下吃一盏喜酒再走?”
正院中还喧闹着,很明显喜宴还未结束,但老伯此刻便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云桑顺嘴问了一句。
老伯顿了一顿,夜色中云桑看不清他的眸色,只听到他乐呵呵但又缓慢的话语。
“不吃了不吃了,我小孙女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回去晚了她会担心的。”
云桑心道老伯慈和,笑道:“那老伯就快些回去吧,别让你家小孙女久等了。”
不知晓是不是云桑的错觉,她感觉老伯似乎是怔怔地看了她许久,但很快那股错觉便消失了。
云桑告了别,转身就要走,忽听老伯在后面喊了声:“小姑娘且慢,你东西掉了!”
若是云桑此刻有闲暇去思考,定然会反应过来,自己的东西都在腰间挎着的小布袋里,如何能落下?
但猝不及防听了这话,云桑下意识便停住了脚步,扭头问:“掉了什么……”
刚回头,只见眼前一阵白雾炸开,云桑不受控地吸了几鼻子,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的云桑刚想喊出声,但大脑中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刻,隔了一条街的宋家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蔡郡有一落霞书院,是蔡郡最受推崇的私学,本地人只要家里不是穷的叮当响,都会将孩子送到落霞书院里来,而宋家便是书院的主办者,已故去的老家主正是落霞书院的第一任院长,到了如今更是有口皆碑。
此刻宋家夫妻正聚在一处,看着宾客的欢闹,二人却时不时便要犯愁,担惊受怕的目光总是落在新房,他们的儿子儿媳那里。
尽管亲家说已经万事俱备,一定能护得住儿子儿媳,但他们还是不能放心,时刻将一颗心提着,七上八下的。
然新人已然入了洞房,他们做父母的又不能一个劲盯着入洞房的新人瞧,只好远远看着,让家仆时刻候在一旁,若有异动立即去营救公子和少夫人。
而距离新房最近的一棵高大榆树上,因为枝叶繁茂的缘故,没人注意到上面坐着个姿态散漫的少年,正百般无聊,正有一搭没一搭绕着自己头发打圈,只想着赶紧将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抓住,自己快些回去跟娘子睡觉。
归心似箭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透过眼前错落无序的枝叶,江见从窗户缝望
进去,看见一对刚结发完毕正端端正正坐在一处的新人,腹诽这鬼魂怎么来得这么慢,耽误他的正事。
然就在他坐在树杈上托腮发呆时,他看到墙头忽地闪现出一个人影,但很快又躲下去了,就像是特地来逗引他的。
江见散漫气息一改,眼眸微眯追了过去,施展轻功刚要翻过墙头,就看见脚下光芒闪烁,他定睛一看,神情忽变。
那是一支蝴蝶宝石银钗,在月色下闪着银色的华光,镂空轻薄的蝶翼还在发颤,分外美丽。
这是江见见这钗子有趣,今晨亲手给人戴上的,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想也不用想,江见看着夜幕中早没了踪迹的黑影,拾起那支蝴蝶钗放进衣襟里,头也不回地朝着太守府赶去。
酬金和娘子,这对于江见来说很好选。
……
云桑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鼻翼间似还有大量灰尘,呛得她嗓子发痒。
想动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脚也被绳子绑住了,她挣扎了两下,发现绑得实在太紧,她无能为力。
手指往前戳了戳,云桑摸到了一簇乱蓬蓬的柴火,又隐约瞧见窗户的存在,她猜想自己这是被扔到了柴房。
将昏迷前的记忆整理了一番,纵然云桑百般不愿去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个跛脚的老伯,怕是藏着什么惊天秘密,比如蔡郡的诡异喜丧案。
云桑的直觉告诉她,这人绑她,便是为着颜月与其夫婿来的。
自己只是一个失忆的孤女,把她抓来唯一能有的价值只能体现在江见身上。
而江见此刻的作用自不必言说,这恐怕便是一桩调虎离山或者拿她当人质的计谋了。
颜太守花大价钱请来的江见若是不在,那颜月和她的夫婿不就……
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云桑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一下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一摞柴火给撞开。
“有人吗!有人吗!”
云桑想着喊人来帮帮自己,然喊了几嗓子四周都静悄悄的,更别说有人来救她了。
也是,今夜宴席正热闹,柴房这地方哪里会有人过来,没人听见她的喊声也正常不过。
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云桑心道。
柴房中有柴火,那必然也有劈柴的刀,云桑想着只要是利器什么都好说。
借着稀薄的月光,她艰难地在地上移动着,蹦蹦跳跳地到处找劈柴刀。
因为屋子里太黑,云桑跌跌撞撞地摔倒过几次,不用想一身衣裙应当蹭了不少灰,但她没时间去想这些了。
终于,云桑摸索着,在墙角壁上摸到了一个悬挂着的刀,她将其取下,夹在□□,开始奋力割磨缚着自己双手的结实麻绳。
劈柴刀是个不太争气的,刀口有些钝,在割磨了大概几十下后,云桑成功割断了绳子,一圈圈将绳子解开。
揉了揉被麻绳勒得通红发痒的手腕,想着明日定要同颜太守说给府里换个新的劈柴刀才是。
紧接着再去割脚上的绳子,很快,云桑获得了自由,想要冲出去,却发现柴房门也被从外面反锁了。
云桑气得踢了那门一脚,疼得她又是吸了几口冷气,转头打起了窗子的主意。
窗子倒是没封没锁,但是窗子太高了,她仰着头才能看见窗沿。
不过这也难不倒云桑,她将柴房的柴火垫在了脚下,艰难爬上了窗户。
气喘吁吁地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大大鼓励了云桑。
但外面便没有柴火垛了,云桑看着距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地面,心里忐忑了几息,终是咬牙跳了下去。
毫不意外,云桑又崴到了脚,疼得长吸了几口气,眼底瞬间染上了些泪意。
但她没什么时间了,忙不迭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本想着自己要一路忍着到宋宅了,却不想在太守府门口看见了踏风而来的江见。
“江见!”
云桑面上一喜,也不管脚上的痛楚了,加速奔向不远处的江见。
看见那个浑身脏兮兮还跛着脚走路的少女,江见紧绷了一路的情绪蓦地松懈下来,但随即又燃起怒意。
只是片刻不见,娘子不仅被折腾成小脏猫了,脚还崴了,简直岂有此理!
看着还逞强奔过来的云桑,江见心田中一种所谓心疼的情绪弥漫开来,他几乎是飞奔着过去将人捞进了怀里。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云桑仰起那张脏兮兮的小脸道:“快,我们快去救颜月!”
第28章 第 28 章 巴掌
“娘子是说, 是那个瘸腿的卖菜老头迷晕了你,也是喜丧案的真凶?”
被催着往宋宅赶,江见就听怀里的云桑小嘴叭叭地将事情一一道来, 江见也有些意外。
谁能想到是一个平平无奇还跛了脚的卖菜老农在背后作恶, 手段还如此诡异。
感受着怀中依然温热鲜活的少女, 江见庆幸那老头没有伤了娘子的性命。
“算他识相,没有害了你去, 要不然我非得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话说得阴恻恻的,虽不是对着云桑, 但她在怀里也抖了抖。
“我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关到柴房里,晕倒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大概那老伯只是想调虎离山罢了。”
“说到这,江见你不该离开宋家的,反正我也没什么性命之忧, 你一离开,颜月她可能就出事了, 她一出事, 这桩交易不就失败了,那你的酬金便……”
云桑一方面担心颜月的安危, 另一方面也记挂着江见的酬金, 两相叠加下,她更着急了。
然话还没说完, 便被江见斩钉截铁的话打断了。
“酬金没了便没了,若是你死了,给我再多的酬金有什么用,那些都没有娘子重要。”
江见平素说话总是笑盈盈的,但这番话说得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有些木,听起来有种罕见的沉重。
无法辩驳,这对女子来说是一句彻头彻尾的情话,尤其在配上实际行动的同时,可以轻易撼动人的心防。
云桑那颗原本紧绷着的心顷刻间软了几息,眸光颤动着望着江见,怔怔看了他一会。
察觉到云桑直白而饱含情绪的目光,江见低头看了过来。
夜色中,那双黑黢黢的眼眸映照着月光,似黑曜石般神秘璀璨,让云桑难以抑制地生出悸动的情愫。
她不敢与之对望,落荒而逃一般低下头,无法回应江见热烈沉重的情绪。
“我们快去救她们,兴许眼下还有机会。”
云桑故意岔开话题,催促江见再快些,羞于再去继续先前的话题。
确定了云桑安全无事,江见便也没了什么负担,至于宋宅里的那对新人,他只能说会尽力。
两家离得很近,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到了新房前。
此刻,新房前守门的丫鬟婆子已然睡了一地,不知是生是死。
江见一手揽着行动不便的云桑,一边蹲身去探这些人的呼吸。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没死。”
听到结果,云桑舒了口气,眼神立即看向了房门,意思不言而喻。
想来是怕有诈,江见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抽出了霜叶,一道剑气横劈过去,木门瞬间断裂成两半,颤颤巍巍地倒在地上,露出新房内红艳艳的一片。
静悄悄的,看起来像是没人的,这让云桑再度提起了心。
颜月和宋公子可都是大活人,屋外人都睡了一地,屋内怎会半点动静都无。
进去的那一瞬间,神思紧张的云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如蜂蜜一般,但比之多了几分清凉。
云桑急着去瞧颜月的情况,只以为是新房内燃的香料。
进入内室,赫然看见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安静躺在地上,但没有像外面的丫鬟一般沉睡,而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还在呓语。
两人面上看起来甚至没有任何痛苦和恐惧,像
是沉浸在美梦中。
云桑晃了颜月好半天也没个反应,急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扭头见江见正聚精会神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在我们踏入这个地方之前,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将各处都细细查探了一番,江见得出一个结论,神情也染上了些疑惑。
没有人踏入,但这对新人显然已经是中了招的模样,这一切实在诡异。
“先不说这些了,江见,你有没有法子让颜月和宋公子醒过来!”
云桑记得前两桩喜丧里新人的死法,如今颜月和宋公子的模样正是前兆,当务之急,云桑只想先将人唤醒。
江见一时看不出什么,暂时放弃了寻找凶手的想法,将目光落在了半梦半醒的一对新人身上。
他端详了二人的反应,双手环胸道:“虽然我不知究竟用的何种手法,但师父教过我,人只要不是咽气了,以内力注入银针,刺入百会穴,人就会变成乱蹦的鱼。”
“因为百会穴是人全身阳气汇聚之处,包管人醍醐灌顶的。”
说罢,江见抽出了两根银针,将内力凝于针尖,在一对新人跟前蹲下,眼看着银针就要刺入颜月头顶的百会穴,骤变突起。
狂风涌入新房,将满屋红绸吹得张牙舞爪,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桑折腾了半天,发髻早就乱了,如今被这狂风一吹,一头发丝狂舞着,遮住了云桑的视线,等她将头发拨开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鬼。
云桑本不是个信鬼神的人,但此刻由不得她否定,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
那道身影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因为它并没有脸,也并没有脚,一身艳红似血的破烂红衣,黑发如蛇般盘旋在空白的脸附近,诡异又恐怖。
云桑相信任何一人忽然看到这样一幕,都会被骇得言语尽失。
巨大的惊惧中,云桑想起了先前颜月与她说得那桩三年前的旧事,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模糊的串联。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鬼?
满目可怖的鬼影让云桑心脏怦怦跳,手脚也开始发软了。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胆子不大,也没什么能耐,此刻甚至攒不出什么力气逃跑。
就在她浑身发软,心脏狂跳之时,一片阴影落下,少年俊挺的身板牢牢挡在她身前,回头对她一笑。
仿若春日的朝阳,转瞬间便驱散了黎明的清寒。
“我说了,世上可没有鬼!”
清凌凌的话语伴着长剑挥动的华光,这一刻,云桑只觉得这是世间最高大伟岸的身影。
江见提剑,向着那道悬浮在空中的红衣女鬼而去,发带交缠在扬起的黑发中,潇洒而又凌厉。
云桑跌坐在地,看着那红衣女鬼随风而动,伸着尖利非人的黑色指甲向江见抓去,没有五官的面容都让云桑生出阴森恐怖之意。
它看上去是个强大而凶残的存在,但却出乎意料地弱小,只是一道剑气,红衣女鬼便如同轻烟一般迅速消散了。
留下的唯一痕迹便是空中落下的一只红色千纸鹤,已然被剑气削成了两截。
那是一张红纸折就而成的小玩意,浑身透着艳丽的同时,还有一股诡异的血腥气。
云桑呆呆望着那只残破的千纸鹤,心想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看见女鬼变成千纸鹤的怪诞景象。
“竟还学了幻术,不过可惜的是,老子不吃这一套,收起你那点丢人现眼的小把戏吧!”
江见放这句狠话的时候面上仍是笑着的,只是浑身弥漫的气息却不大友善,剑身雪白,比冬日的霜雪还要清寒彻骨。
“幻术?”
云桑嘴里重复了这个词,脑中浮现的是圣人在长安禁止幻术的明文规定。
那个只存在人口中的奇异幻术,如今看来果真奇妙。
想起方才那可怖的红衣女鬼,云桑既赞叹又后怕,可谓是心有余悸。
但江见看起来对此很是熟悉,从头到尾都未曾被迷惑过,游刃有余,与云桑天差地别。
随着江见这声落下,门外传来了高低不一的脚步声,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出现在云桑眼前。
那个瘸腿的卖菜老伯。
幻术被识破,孙老伯也不见慌乱,甚至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他气定神闲地走进来,那只跛了的脚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这是云桑以前的看法,如今只余满心复杂。
“没想到你竟然提前醒了,还自己跑了出来,不过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很明显,他这话是对云桑说的,神情中带着诧异,但却没有什么慌乱,反而有种稳操胜券的意思。
云桑将他这副模样看进去,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打鼓,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招?
“嘁,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江见虽狂妄傲气些,但也不是傻子,见这个老头此刻还敢说些讨嫌的话,心中知道还有后手。
不过江见可不惧他,就算是这老头将幻术学顶了天又怎样。
孙老伯嘿嘿一笑,看着江见感慨道:“啧啧啧,你这小公子倒是口气大,不过今夜太守千金与其女婿的命我必须拿走,也让太守大人尝尝失去至亲的感觉,毕竟要不是当年他包庇刘家,纵得刘家公子逼死我孙女,打死我孙女婿,我们一家又怎会家破人亡!”
说到当年的痛楚,孙老伯全身都在颤抖,双目也是一片血红,神情激愤。
“那你也不能伤害无辜者的性命,那些被你害死的新人分明什么都没做便遭受了无妄之灾,这都是你犯下的罪孽!”
云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她还是不会认同孙家老伯。
用蔡郡百姓和颜月这样清白无辜人的性命来报复颜太守,这简直丧心病狂。
到了这个地步,孙老伯已经不会去忏悔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就像是三年前他毒杀了刘家上下一样,虽然人是死的多了些,但他达成了目的,都值了。
“我的罪孽,我死后随阎王如何判,我只求在世之仇得报,小老儿也不贪心,只要太守千金上了西天,我也便消停下来,去找我那死去的孙女,不劳你们操心。”
“你们现在该操心的,是你们的命,在这里待了这么些时候,没有感觉到昏昏欲睡吗?”
“应该到时辰了。”
孙老伯兀自嘀咕了一句,目光在云桑和江见两人身上扫了扫。
“我本不想杀你的,小姑娘,你同我的孙女一样的年岁,每次看到你都让我想起她来,可惜你实在太碍事了,我只能一道杀了你,不过你不用害怕,这种死法一点都不疼的,还会让人沉浸在美梦中。”
云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江见的反应却让她脸色一变。
原本还好好立在她身前的少年忽地好像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仅靠着霜叶剑支撑着自己,神情挣扎,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见这一幕,孙老伯得意地笑出声,缓缓朝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絮叨。
“少侠说得对,小老儿幻术学得不好,但杀人并不需要幻术,而是靠别的。”
“看到那边的喜烛了吗?”
苍老枯瘦的手指了过去,然这个屋子里却只有云桑还能做出正常的反应,正在对抗着什么的江见眼眸半张半合,满头大汗,握着霜叶剑的手满是暴起的青筋。
“那是传闻中的升仙香,这位少侠应当知道的多些,小姑娘你应当不知,此香燃放,香味清冽甜美,让人陷入欲望的幻梦中不可自拔,直至在幻梦中死去。”
“我将升仙香的粉末与蜡融合,替换了真正的喜烛,就算是我不出现,无人打扰的洞房之夜,新人也会顺利在梦里咽气。”
“自从你们踏进这个屋子里时,便无时无刻在被此香浸染,我方才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发作罢了,哪里有什么旁的手段。”
目的达到,孙老伯也不在意多说些,因为他已经将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藏得太久了。
云桑不了解这所谓的升仙香的威力有多大,但此刻看着江见面色潮红似要
完全睡去的模样,她知道如果再不想法子唤醒江见,那么今夜她们都要死。
“江见,快醒醒,再不醒来咱们就都要死了!”
她扑到江见身上,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摇醒他,但看到的只是江见身陷梦境的无神双眸。
这时孙家老伯也走了过来,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嗤笑道:“没用的,小姑娘,凡人皆有欲望,升仙香编织的梦境几乎能将所有人网罗,不过你还清醒着倒是小老儿没想到的,你长了这么些年,竟没有任何欲望吗?”
“罢了,反正你也阻碍不了我。”
百思不得其解的孙老伯不再纠结,从袖中拔出了一把短刃,朝着正努力抵抗的江见跟前走去。
“这小子是个有内力的,说不准待会真让他给挣脱了,还是先收拾了为好。”
刀刃的寒光刺痛了云桑本就焦灼颤栗的心,尽管云桑也十分害怕,但她仍下意识挡在江见面前。
孙老伯虽年老,但力气还是能压过云桑一个小姑娘,一把将云桑挥开,眼看着就要对正在神思不清的江见痛下杀手。
千钧一发之际,云桑拔下颜月婚冠上一支长簪,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刺进了他的腰,对方的行动也成功被阻断,云桑扑到江见身上,想了个或许能刺激江见醒来的法子。
对着那张由于陷入未知梦境而潮红的面庞使劲全身力气甩了两个清脆的巴掌。
那声音极响,不仅听得云桑脸疼,更是震得她手麻。
第29章 第 29 章 婚约
然万幸, 江见无神的双目出现了神采,虽然是有些发懵的不可置信。
“江见快清醒一点,别再沉迷在梦境中了!”
云桑怕不起作用, 又想来几下, 手刚抬起来就被方恢复了一点神智的江见攥住了。
“快别打了, 我自己来!”
恢复了些许神智的江见抓紧时间,一手将云桑按住, 一手执银针刺入了自己的百会穴,彻底肃清了升仙香带来的弊病。
那一头, 被云桑刺了腰腹推到一边的孙老伯强忍着伤口的撕裂疼痛爬起来,脸色大变, 跌跌撞撞往这边来。
他不能让这个江湖小子挣脱,那样一切都完了。
他已经努力做到最快了,可江见的反应比他更迅捷, 短刃再次刺过来时,江见已然双目清明, 带着云桑翻滚到了一边, 避开了短刃,起身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枚飞镖, 径直射.在了对方的膝盖骨上。
一个瘸了, 一个伤了,这下孙老伯彻底没了行动能力, 只能不甘地在在地上嘶吼叫嚣。
因为他知道今夜他没有机会了。
在地上滚了一圈有些头晕目眩的云桑瞥见不远处还陷入幻梦中的颜月和宋公子,云桑推了推一旁的江见,急切道:“江见,快,用你的针把颜月和宋公子也扎醒!”
云桑不知晓此香到底多久才会致人于死地, 但快些总是没错。
察觉到江见没动,云桑诧异地回头看他,然迎上来的是一张急速放大的脸。
“先等等,我实在忍不住了。”
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受了刺激,人都没爬起来,就攥住了她的后脖颈吻了下来,动作又凶又急的,云桑一退再退,一个没支撑住便躺回了地上。
江见是在幻梦中受什么刺激了?
陷入狂乱中,云桑迷迷糊糊地想着。
……
孙老伯提前在宋家的水井里下了些慢性的蒙汗药,以致于原本守在新房周围的仆从全都不受控制地昏睡了过去,对今晚的一切一无所知。
黎明破晓,宋家人都头痛欲裂地醒了过来,迎接着已经水落石出的局面。
失去行动能力的孙老伯神色木然地任由宋家人绑起来送到郡守府,劫后余生的小夫妻因为陷入幻梦太久,精神有些萎靡。
云桑看着两个依偎在一起互相关心的小夫妻,由衷为两人感到高兴。
她记得颜月同她说过,她与宋公子是青梅竹马,自小指腹为婚的一对恋人,关系十年如一日的好,也从不会嫌弃她身弱有心疾,反而倍加怜惜呵护。
如今总算是有惊无险结为了夫妻,可以称得上是修成正果了。
颜太守亲自将孙家老伯带去审讯了,云桑不知都辩了些什么陈年旧事,只听说孙家老伯最后咬舌自尽了。
颜太守将酬金也带了过来,五千两的数额不小,尽管他为官多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此刻要送出去自是心疼得龇牙咧嘴。
云桑看着模样滑稽的颜太守,暗自偷笑着,江见则蹙着眉头看了对方几息,二话不说将一袋子银钱一把薅了过来。
“拿来吧你!”
江见才不惯着这老头的矫情,认认真真地点完银钱,确定没有少他一个子,才心满意足地将酬金塞进了云桑随身的布袋子里。
为着这次酬金,他可是差点着了道,升仙香那等江湖上都罕见的玩意,竟不巧让他给遇上了,整得他措手不及,还差点误了娘子的性命,这钱拿的一点不虚。
待颜太守再看不见他的血汗钱,他很快收拾了自己的神情,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也许是觉得云桑二人是马上要离开蔡郡的外人,颜太守絮叨起来也不见外了。
“我又能如何,当年我初到蔡郡任职,一介庶民出身,没有根基,靠着勤学苦读中了进士,又耗了十数年的功夫得到这个郡守之位,刘郡丞在长安有个侍郎的亲大哥,当年便以权势胁迫我,是我懦弱没用,不敢为孙家做主,只敢偷偷将毒杀刘家的孙老汉放走,以为是行了个功德,没想到却是给蔡郡、给自己招了祸患,哎……”
“若是当初我……”
悔恨的话刚说出来,颜太守又打住了。
这事,似乎怎么选都让人头疼。
“不过是看你愿意承受哪头的苦罢了,后悔有什么用。”
江见将酬金塞到云桑的小布袋里,漫不经心说了句,颜太守听了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凶手已经伏法,往事随风散,只愿太守日后仁德公正,为民造福,做个清明的好官。”
云桑不想也没什么立场在这批判颜太守什么,只盼着日后这个一郡长官能无愧于心、善待治下百姓。
“自然自然,这是一定的。”
颜太守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起前段时日长安传来消息,朝廷的巡查御史已经离了京城,不日便会抵达江州乃至蔡郡。
蔡郡这事瞒不住,他也不想瞒了,该怎样就怎样吧,他的阿月也好好的,以后也不会有喜丧了,颜太守不求别的了。
“江少侠和云姑娘不如在蔡郡多待几日,马上就是花朝节了,若是无事不妨留下同乐?”
原本决定再歇息一日便上路的两人,一听花朝节都动了动心思。
江见年年忙着赚钱,风雨飘摇的自然没时间关注什么花朝节草朝节的,但这名儿听起来怪好听,应该很好看,娘子应当喜欢吧。
云桑还在迟疑,她似乎觉得往常这一日她都过得很快活,很美好,纵然是记忆缺失的她也有几分怀念。
“娘子想去吗?如果想我们便多待几日,也没有那么急。”
江见的话语和笑容是如此的纵容和宠溺,仿佛她要天上星星月亮江见也会说:“娘子稍等,我去取来。”
这样的姿态最容易助长人的气焰,饶是云桑都生出了些被偏宠的小小自得感。
没用得到回复,江见仍是专注地看着她,一双眼眸璀璨生辉。
“想去的。”
少女嫣然一笑,点了点头,脆声应道。
闻言,一直等待回应的少年笑意明朗应声:“那就去。”
颜太守在一旁大笑,十足东道主的姿态。
……
劳累了几乎一个晚上没合眼,云桑松懈了精神后,早早洗漱完爬上了床。
江见不是那等熬一夜便蔫头蔫脑的普通人,但看着云桑安睡,他也跟着一块去了。
隔着被子,云桑被江见牢牢扣在怀里,她看着少年精巧的下颚,忽地想起一桩事,咕蛹了一下身子,从平躺改为与江见面
对面。
察觉到云桑这一动静,江见也睁开了半阖着的眼眸,兴致勃勃地凝着云桑。
“娘子也睡不着?那不如我们来做些有趣的事吧!”
云桑本是有正经事要说的,一转脸就对上江见兴致盎然的脸,还有这番饱含深意的话。
云桑的脸噌地一下红了,当即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怒道:“什么啊,我有正经事要说,你别乱来!”
“那你说。”
江见懒洋洋地一只手支着脑袋,虽然姿态变得正经了许多,但那双眼睛却还黏在某个地方,让云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桑问道:“为何我没有被那邪香所惑,连你都没能幸免,我竟然还能保持清醒,实在是奇怪……”
当然,云桑对此也十分庆幸,但还是架不住好奇心。
回想起当时陷在幻梦中的场景,江见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许多。
“师父说,升仙香这东西诡异,靠的便是人心中的欲念,欲念越多越杂死得越快,相反,欲望浅淡乃至没有的人则不受此香迷惑,能在其中保持一分清醒。”
“依我看,娘子能不受此香侵扰,不单单是心思简单,无欲无求,更重要的是你没了过往记忆。”
“试想一下,连过往记忆都干干净净的人,不就跟一张白纸一般,大概便不会被升仙香诱惑了,不像我……”
云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被江见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兴趣,下意识往他跟前凑了凑,打探道:“你在那幻梦中瞧见了什么东西,瞧着像是个很美的梦,说来听听~”
江见本就在压着胸腔中的躁动,如今又被云桑无心一挑,人瞬间跌进了那双清润灵动的双眸中,喉头接连滚动。
“娘子真的想听吗?”
江见将脸贴过来,神秘莫测地说了这么一句,云桑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安,但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好否认,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只听江见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越来越近,最后停下时那张殷红的唇就贴在她耳侧。
“在幻梦里娘子很热情,一直亲我,一双手勒在我脖子上,掰都掰不下来,还脱我的衣裳,压在我身上,到处摸,我……”
“别说了!”
这些词汇很是质朴,但也最是直白,云桑听得两颊红得几欲滴血,张嘴就制止了他。
但还没有说完的江见哪里肯听她的,继续他的叙述道:“结果我一醒来就被娘子扇了两耳光,真没想到,娘子瞧着柔柔弱弱的,手劲还不小,那两耳光给我疼的~”
这一个峰回路转,云桑脸也不红了,似羞涩,又似尴尬,一双眼睛下意识瞄了一眼江见看起来仍旧白生生的脸,嗫喏道:“我那也是没办法,你当时总也叫不醒,只能用点非常手段刺激一下了,你看不是挺有效果吗你都醒了……”
“哈哈哈~”
江见大笑出声来,由于两人贴得极近,云桑的脖颈几乎全是他笑时倾吐的滚热气息,只是须臾间,云桑从脖子红到了脸。
“该睡觉了,我睡了。”
云桑觉得不能再跟江见废话了,怕是再说几句她就不用再睡了,说不定还要被心血来潮的江见再逮着做些有趣的事情。
将身子一转,云桑对着墙闭上了眼,摆足了要安睡的架势。
云桑紧闭着眼睛静静等待了一会,发现江见没有继续折腾她,只是连带着被子将她抱在了怀中,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咕哝了一声睡吧,便没了动静。
在安全感十足的暖香包裹中,云桑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豆蔻少女,正悠闲地在自己柔软又华美的闺房中描摹着窗外的广玉兰。
她的动作缓慢而认真,尚还稚嫩的脸庞已初显动人心魄的风姿。
外头传来了丫鬟的问安声,云桑见是爹爹来了。
大抵是刚下朝,爹爹身上还穿着官服,一身紫袍玉带,虽看不清脸,但云桑知道那面色的神情定是温和慈爱的。
爹爹说了许多话,云桑在梦里也记不太清了,总归是些关爱她的言语。
仅有几句话刻在了云桑心里,鬼使神差地记了下来。
“今日有人向爹爹提亲,想要求娶囡囡,爹爹觉得那是个很不错的后生,想要问问囡囡的意思。”
梦里的云桑没有立即回答爹爹的问话,而是一脸别扭道:“女儿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爹爹莫要这样唤我,怪不好意思的。”
爹爹闻言,呵呵低笑了两声道:“那有什么,囡囡就算七老八十了也是爹爹的女儿。”
父女两人不再纠结称谓,话题又回到了提亲的事情上。
“爹爹是世上最疼女儿之人,定不会害了女儿,女儿也相信爹爹的眼光,女儿都听爹爹的。”
紫袍男子点了点头,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顶,跟着道了句:“那确实是个满长安都挑不出毛病的公子,囡囡会喜欢他的。”
云桑的好奇心被勾起,身子前倾追问道:“敢问爹爹是谁家公子?”
紫袍男子看着女儿少有的主动,笑眯眯道:“你前几日在皇宫见过的,他是……”
梦境到这忽地断开,云桑猛地被从梦里扯出来,眼前再没了爹爹,也没了那呼之欲出的提亲公子,只有上方青色的帐顶。
第30章 第 30 章 花朝
云桑的心剧烈起伏着, 一时间被此次梦里给予的信息给淹没了。
她已经定亲了?
虽然梦里没有直白告诉云桑这个事情,但从她与“爹爹”的只言片语中可窥见一二。
有个出挑的公子向他家求亲,爹爹很是满意, 而梦里的她也是一派柔顺之意。
后续的走向似乎不难猜,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想来这桩婚事……
不行, 她不能这么想,若她真的有婚约在身, 那如今同江见这般又算怎么回事?
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还没影的事,她不能这么武断。
这场梦境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她应当来自长安。
可来自长安的她又怎会在江州遇险, 落下悬崖?
没了记忆的云桑怎么也猜不到事情的因果联系,只觉得一头雾水。
定了定心神, 云桑将杂念剔出去, 想翻身起来,然下一刻却察觉到自己好像动不了, 有种被麻绳一圈圈困住的感觉。
往常被江见隔着被子抱着睡也没有这样窒息的包裹感, 如今……
云桑低头一瞧,此刻她的腰身上, 正有一双长而有力的胳膊如捆菜一般捆着她,亲密无间,未曾隔着任何东西。
江见怎么跑到她的被子里了?
云桑此刻就像是一朵蘑菇,长在了江见这棵树身上,密不可分。
“江见, 江见,你怎么乱蹿被子,快起来!”
不管怎样,得让江见先放开自己再说,这样像什么样子。
很快,睡得两颊晕红的江见迷迷愣愣地睁开了眼,对着云桑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早啊娘子~”
说完,江见打了个哈欠,惺忪的黑眸无意识地转了转,看到了横在两人身上的一条被子。
那一刻,江见原本懒散的神情倏然间变了,变得异常紧张。
被江见的反应也带的神色一紧,云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不迭问道:“出什么事了?”
只见江见脸色一阵变幻,似懊恼,又似悔恨,用着一种十分歉意的神情看着云桑。
正在云桑被看得一阵发懵时,江见终于说话了,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的肚子道:“对不起娘子,你可能马上就要有身孕了。”
云桑本以为这家伙有什么泼天的大事要说,谁承想一出口是些乱七八糟的,
“啊?”
云桑没听明白,惊愕之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江见自顾自懊恼道:“我本是想着等回到了长亘山,安定下来不用奔波的时候再与娘子
要个孩子的,谁知道昨夜不小心踢了被子,还不小心钻到了娘子这里,都怪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才害得我这般,不过娘子别害怕,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
云桑听了好半天,脑子发晕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
“我为什么马上就有身孕了?”
关于这个问题,云桑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要有孩子了?
少女面上十足的懵懂让江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洋溢着自信与博学,只见他忽地坐起来,摆出一副教导者的姿态。
“男子和女子睡在一个被窝里便会生小娃娃,娘子难道不知道吗?”
江见说这话时,正经的要命,看着云桑仍旧陷在震惊中,他目光落在少女单纯稚嫩的眉眼上,了然地叹道:“也难怪,娘子年岁看着比我小,又单纯,定然不知晓这些事情。”
云桑在江见自顾自的絮叨下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圆睁着眼睛看着他,里头尽是不可思议。
虽然她好像也不知道男女如何才能生下小娃娃,但她知道这绝不会是两人盖一床被子便能成的事。
阴阳交合,需得男子将阳气渡于女子,阴阳交汇,才能夫妻敦伦、孕育子嗣。
云桑没了记忆,也不知自己以前是从哪看到的,此刻一回想,脑海中浮现这一句来。
不过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么一句了,再精细的她无从得知。
看着信誓旦旦的江见,云桑哭笑不得,下意识就想要掰回他荒唐又错误的想法。
“你在说什么,男女睡在一个被子里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云桑忽地住了嘴,陷入了愣怔中。
此刻,有个见不得光的小小私心涌上了她的心头,愈来愈膨胀,很快将她淹没了。
她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江见根本不知道怎么同人生孩子!
像是一只趁着渔翁睡着偷偷叼走渔翁筐中肥鱼的猫,云桑嗅到了诱人的鱼腥味。
如果一直没有人告诉江见真相,那他是不是便永远不会知道,只会傻傻地以为只要跟她睡一个被子便能成事?
这样的话,她的清白保住了,她也不用去生孩子,去尝试那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险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云桑眸光都亮了起来,心中雀跃极了。
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明明她已经答应了江见,现在偷偷藏着这个小心思,去蒙蔽遮掩,云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她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就怎么了?娘子想说什么?”
少年仍旧扬着明快的笑,尽管是有些事超出自己的预料也没能损坏他的情绪,依旧稳定明朗。
云桑迎着那双澄澈欢喜的眼眸,心中挣扎着,嘴里说得却是:“没什么,我只是太意外罢了。”
云桑还是不由自主跟着自己的私心走了。
话出口的那一瞬,云桑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既阴暗又自私,甚至不敢对上江见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人立世以信,她现在没有做到,她内心很是愧疚。
但话已经出口了,云桑知道这才是她更想要的选择。
她终究不是个高尚磊落的姑娘,对不起了江见。
由于被这样的情绪包裹着,云桑呈现出一种怔然失神的状态,江见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娘子对圆房这事突然有些无措,也对他们将有一个孩子而魂不守舍。
秉着做人夫君的责任和担当,江见觉得自己要宽慰一番心神起落的娘子。
伸手就将云桑搂进了怀中,一手探向了那片柔软的小腹,语气轻柔至极地感慨道:“这里应当已经开始孕育我们的孩子了,等一个月后我们去瞧瞧大夫,给娘子买点安胎药补药什么的,我看那些个富贵人家都这样,娘子看起来那么瘦弱,合该也吃一吃才是,这样铁定能生个和我一样身子骨健壮的孩儿,可不能像娘子一样!”
被揽进怀中,云桑犹然是懵的,尤其江见还一本正经地抚摸她的肚子,好像里面已经有什么了似的,她一时间心绪难言。
在江见看不见的地方,云桑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一双眼眸既心虚又无奈。
撒了一个谎,那后续便要不停地圆,云桑没有反驳江见,只能继续昧着良心一装到底,别别扭扭道:“你说得太早了,兴许没怀上呢。”
继续缝补着那没有被她揭穿的谎言,云桑扯出一抹僵硬的的笑,试图扮演着一个一无所知的无知少女。
其实云桑的演技是拙劣的,但放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江见眼里愣是看不出什么别的了,只以为是人脸皮薄害羞了。
娘子本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得也对,娘子身体看起来可不够强壮,说不准呢。”
云桑道了一声热从江见怀中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她一直以来都好奇的事。
“你分明年纪也不大,为何这么急着要孩子?”
以致于见了她第一面便厚颜无耻地提出这个要求,云桑偶尔就会疑惑起这个问题。
人从怀中溜了出去,江见意兴阑珊地穿起了衣裳,一边穿一边应话。
“哦,这个事是我自己的主张,我去年下山前师父让我寻个小徒儿回来教养,以后留着给我们师徒二人传承衣钵,但我觉得收养的徒弟不大可靠,因为我师父说当年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便被他的大弟子背叛过,那下场啧啧,所以我决定自己生个孩子当徒弟,又是他师父又是他老子,看他怎么翻天!”
话音落下的时候,江见正好将自己的蹀躞带扣上,金属相合的清脆声音也为他最后一句增了势,显得铿锵有力。
云桑听得一愣一愣的,竟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没错,收养来的徒弟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儿子,明显是亲儿子更可靠些。
云桑一时间忘了自己成了给江见送孩子的姑娘,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然后又迅速摇头。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江见正低头在自己腰间拾掇,没有瞧见,再抬头时看向云桑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从去年开始一直都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本来今年都想着算了的,不成想在荒郊野岭的遇上了娘子,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想来江见是个急性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见云桑还是呆呆地坐在床上,迷糊的像个傻兔子,江见不禁操劳了起来,拿着云桑的衣裳就往她身上套。
“娘子快别愣着了,今日不是要出去踏青吗?快穿衣裳~”
被江见甩过来的衣裳扑了一脸,云桑这下醒过神来了,将衣裳从江见手中抢过来道:“我自己穿,我自己穿,不用你……”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江见一件件给她穿戴衣裳,被人看见不得笑死。
江见笑着撤开了手,云桑刚放下心,就听他殷切叮嘱道:“娘子小心别勒到孩子。”
猝不及防听这一句,云桑脸一热,羞恼反驳回去:“没有孩子。”
江见看着少女如蜜桃一般的脸颊,嬉笑道:“马上就有了~”
傻子,马上也没有。
云桑气哼哼地瞥了他一眼,嘴上不敢说出来,只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
花朝节,俗称花神节,是为着纪念百花诞辰的节日。
古时,民间有“花神掌管人间生育”一说,人们希望子孙繁衍繁茂、多子多福,故而对花朝节十分推崇。
加上故去的卫皇后生前是个爱花之人,圣人爱屋及乌,也对花神节分外推崇,以致于此节日是从上到下皆备受喜爱。
花朝节的举办的时间因地而异,但大多都在每年的三四月份。
对于云桑留在蔡郡过花朝节,最开心的莫过于颜月。
早在花神节的前两日,颜月便邀请云桑一道去做百花糕,还有缝制百花娘娘人偶。
等到巳正还有十二花神游街,给全城女子赐福消灾,云桑就等着一饱眼福呢。
所谓百花糕,便是将采集到的新鲜花瓣和米一起捣碎,加上适量的蜂蜜,再用模具刻出
花朵型,最后上锅蒸熟便可。
为着这个有趣的手工活动,云桑起了个大早,同回娘子待几日的颜月一同钻进了厨房。
云桑喜欢桂花、茉莉的气味,因而此次她做了两种口味。
只可惜虽然茉莉是当季鲜花,但桂花不是,只能用去岁收集的干桂花,但也还凑合,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颜月独独钟爱桃花,只做了桃花糕。
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厨房内,食材一应俱全,云桑和颜月一边说笑着,一边将花瓣用捣杵捣碎。
这一幕隐隐让云桑觉得莫名熟悉,似乎在以前,她也是这般,在花朝节满怀欣喜地在厨房蒸百花糕,想着拿给心中最敬爱的人品尝。
不用想,那个人应当是她梦里的爹爹。
想到这,云桑神色黯淡了几分,捣花瓣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好几次午夜梦回,云桑都想第二日开口让江见带自己回长安寻找记忆。
但每次清晨清醒后又觉得这想法对江见来说似乎有些过分,干脆又塞回了肚子里。
她这条命能保住,如今自己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和小姐妹做百花糕,本就是因为这桩交易的存在。
尤其现在云桑还偷偷摸摸蒙蔽了江见关于生小娃娃的事,原本就已经破坏了交易的公平,要是自己开口,江见就要去做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仅费了大把精力,可能还会赔进去本来拥有的娘子,他会愿意吗?
届时她找回了家,先不说自己是何心态,她梦里的爹爹想必对江见这个女婿笑不出来。
尤其还有个未知定论的未婚夫,云桑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好处理。
若真到了那时,江见会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