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乌篷船 > 20-30
    第21章 重逢 嫁给我,我们结婚。

    林清竹哭了半个多小时, 哭得抽噎,冷静下来后觉得很不好意思,从梁成舟怀里挣脱出来, 低头胡乱抹了几下脸上的泪水, 声音小小的, “抱歉, 把你衣服弄脏了。”

    她记得他有轻微洁癖。

    “一件衣服而已,道什么歉?”只要一对上这姑娘, 梁成舟觉得自己除了无奈叹气,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说不得, 骂不得, 也舍不得。

    桥上的灯突然灭了, 只剩下远处的路灯, 四周陷入昏暗, 看不太清人脸上的表情。

    梁成舟摸了下大衣口袋,没摸到纸巾, 索性弯下腰捧起林清竹的脸,用手指给她擦眼泪,两人离得太近,呼吸都打在对方脸上。

    林清竹浑身都不自在,往后退开一大步, 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梁成舟直言。

    林清竹睫毛轻颤一下, “找我有事吗?”

    这个点儿?在这儿等她?

    林清竹刚哭得太凶,这会儿眼睛又红又肿,说话时身体一抽一抽的。梁成舟拉着她的右手背过身,牵着她朝他来时的方向走,“桥上风大, 去车里说。”

    梁成舟的手心很热,跟他的怀抱一样温暖有安全感,林清竹愣愣地跟着他走了几步才意识不对,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揣进衣服口袋。

    见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自己,就尴尬地朝他笑笑,“我自己走。”

    梁成舟眉头一皱,问她,“能看清路?”

    “能。”林清竹点头。

    心说:我又没瞎,只是哭久了眼睛不舒服。

    “逞什么能?”扯住林清竹的手臂,梁成舟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向前,“黑灯瞎火的,想摔进医院?”

    身体突然腾空,林清竹被吓得叫了一声,下意识伸手圈住他脖子,等反应过来后开始挣扎,“成舟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别动啊!”梁成舟轻轻掂了两下,抱着她下楼梯,扬眉警告:“我喝酒了,要是脚滑摔下去,咱两都得躺医院。”

    又说:“别叫哥,我没名字?”

    “放我下来。”

    “别扭什么?我没抱过你?”

    “我自己能走。”

    “嗯,还能跑。”

    “……”

    “怎么不说了?”

    林清竹力气不敌他,反抗无果后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心里闷闷的。

    下了桥,走到停车位置,梁成舟将人放在地上,拉开车门后座,眼神示意林清竹上车。

    林清竹没动,好言好语地打商量,“成舟哥,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上车,我送你回去。”

    “你喝酒了,怎么开车?”

    “你开。”

    “我很累,现在只想睡觉。”

    “去车上睡,我让司机来。”

    “我车还停在超市车库。”

    “清竹。”梁成舟叹气:“我真有话跟你说。”

    “改天再说行吗?”

    “改哪天呢?哪天你会愿意见我?”

    林清竹杵在那,一动不动,眉间隐着一丝淡淡的不耐烦,“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以前那些事?”

    “该说的早就说清楚了不是吗?”

    “过去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你为什么非得抓着那些……”

    “何必呢?”

    她是真想问他一句:你不累吗?

    梁成舟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几秒,耐心耗尽,右手手掌覆盖在她头顶,左手拽着人胳膊往后座塞。

    林清竹挣扎着不肯上车,她不想跟他待在一块儿,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叙旧更是谈不上。

    大声吼道:“我不上你车,你放开我。”

    梁成舟用巧劲将林清竹塞进座椅,双腿立在车下,上半身钻进去,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动,漆黑的眼攫住她,“我是洪水猛兽?还是车上绑了炸|弹?上我车能要你命?”

    比要她命还可怕。

    梁成舟俯下身时遮住了大片光线,林清竹周围全是他身上的气味,薄荷的凉意跟烟味混杂在一起,不难闻,但弄得她心里烦躁。

    手脚并用,用尽全力推他,结果纹丝不动。她又急又恼,之前跟他学的防身术和格斗这会儿全用上了,对他拳打脚踢。

    她不是梁成舟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轻而易举控制住。两条腿被他的小腿死死压着动弹不得,手还能动就捏紧拳头锤打他的肩膀和胸膛,一拳拳砸在他身上,他还是无动于衷,好像感觉不到疼。

    两人靠得太近,衣服摩擦发出细微地丝丝声响,车内气氛暧昧又尴尬。

    林清竹气红了脸,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怒气直冲脑门儿,圆眼一瞪,恶狠狠地吼他,“你放开我,放开。”

    “混蛋。“

    “我要下车。”

    “不放。”梁成舟一点儿没生气,冷静地看着她闹,甚至放开她的肩膀让她打。

    后排的两个座椅被中控台隔开,梁成舟又把林清竹抱起来,无视她的喊叫声,左腿曲着,膝盖跪在白色座椅把人挪到里座,给她系上安全带,再拉住她右手手腕防止她从另一边车门下车,自己也跟着挤进车后座。

    按下关门按钮,顺便把车锁了。

    手腕被人控制住,怎么都挣脱不开,林清竹气极了,怒火“蹭”一下越烧越旺,左手本能握成拳朝梁成舟脸上抡,又快又狠,用了十分的力气。

    梁成舟能躲开却没躲,老老实实挨了她一拳,拳头落在他右边脸颊,打得他偏过头“哼”了一声。

    其实不算很疼,就是右脸颧骨下面的位置有点麻。他想他挨完林清竹这一拳,她应该能消停了。

    果然,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拳头落下去的瞬间林清竹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打人不打脸,她再生气也不该打他脸。

    只是她想不通,以梁成舟的反应能力,想躲开她的拳头太容易了,他为什么没躲?她以为他会躲开的。

    知道自己应该立马开口道歉,嘴唇动了下,又动了下,话卡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

    见林清竹错愕地呆住不敢动,直愣愣地看自己,梁成舟突地笑了声,放开她右手手腕,垂眸看了眼她的左手,低声笑问:“手打疼了?”

    她不说话,他又问:“没打够?”

    说着把脸凑到她面前,很无奈的语气,“没够就再多打几下?打到解气为止好不好?”

    “车里施展不开去外面打,放开了打,打死我都行,我绝不还手。”

    “但是打完了能不能不走?能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

    能不能原谅我?

    这话梁成舟是在心里说的,因为他没资格也没脸说出口。

    眼前是梁成舟放大版的俊脸,眼仁幽黑,像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林清竹彻底冷静下来,身子后仰离他远一些,低下头别扭地开口,“对不起。”

    梁成舟深感无力,“清竹,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这一晚上,你不是谢谢就是对不起,一口一个哥跟我撇清关系,让你上车跟我说句话你都不乐意。”

    “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像以前那样……”

    “不要提以前。”林清竹大声打断他。

    她觉得难堪。

    “好,不提。”梁成舟被她一句话弄得胸闷,提起以前她就有应激反应,他还怎么提?

    把她脑袋摆正,让她看着自己,“那以后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清竹不愿跟他对视,躲开他贴在下颌的手,背过身,抿唇看着窗外,不说话。

    以后?他问她以后?她的以后,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关系了。

    梁成舟等了很久,才听见林清竹开口,声音细微:“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梁成舟眉间拧起,他受不了她的冷漠,强硬地掰她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那跟谁有关系?陈逸吗?”

    扯陈逸干什么?林清竹觉得他莫名其妙,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没打算留在渝市,对吗?”梁成舟直接了当地问:“又想去哪?”

    林清竹震惊他居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眉间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嗓音很淡:“我没想以后。”

    走一步看一步。

    只要是没他的地方,哪儿都可以。

    “没想?是你想的以后没有我,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你的生活之外,还不愿意告诉我。”梁成舟嗓音微沉,自嘲着嗤笑一声,“你是讨厌我还是不敢面对我?躲了我五年还没躲够?打算躲多久?多久才够?”

    “又一个五年?十年?”

    “还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林清竹嘴硬,死不承认:“我没躲你。”

    “我是傻子?”梁成舟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小刀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又痒又疼,“退学,出国,注销卡号,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也不让我去伦敦找你,回国后看见我不是躲就是跑。”

    “你这叫没躲我?”

    林清竹脸色发白,紧抿着嘴唇不吭声。

    “说话。”

    林清竹赌气愣是不肯开口。

    她不明白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装傻不提就好了。他非得摆在明面上来掰扯,让她无地自容,让她难堪。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我下车。”

    “不可能。”

    两人吵了起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

    “想你跟我和好,我们像以前一样。”

    “你觉得可能吗?”

    “你原谅我就可能。”

    “原谅你什么?”林清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懂他在说什么?

    梁成舟眼神不自然地闪烁一下,隔了好几秒才出声,“当年我一声不吭丢下你跑去京市,你爷爷……”

    “别说了。”林清竹只听一句就明白他说的原谅他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他觉得她是因为这些事情才不跟他联系。

    梁成舟被打断后又继续说: “当年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手机……”

    林清竹越听越烦,真的不想听他说这些,怒吼一句:“我让你别说了。”

    梁成舟被吼愣住,深知再说下去林清竹真的会生气,她现在已经生气了。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闭嘴。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内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和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良久,梁成舟轻咳一声,咽了下口水,神色认真道:“清竹,别再走了,留下来。”

    说着左手越过中控台,覆在林清竹的右手手背,大拇指细细摩挲两下,再包裹住。

    仔细听能听出他说话的声音在轻微颤抖,“我们结婚,好不好?”

    林清竹在梁成舟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甩开,低头的瞬间不经意瞥见他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动作顿住。

    视线再也无法从他手上移开,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辨认,这次彻底看清了。

    她没见过梁成舟戴戒指,他不喜欢戴饰品,常换的只有手腕上各式各样的手表。梁成舟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规整,指尖细长呈漂亮的粉色。

    林清竹以前有偷偷幻想过他戴戒指的样子,肯定很好看。确实,跟她想得一样,款式简单的银白色指环套在他中指上,像是特意为他设计的,有着低调又优雅的贵气,跟他本人的气质非常契合。

    她曾经也买过一枚跟梁成舟手上一模一样的男士戒指,C家love系列,17元旦她特意跑去港城买的,因为梁成舟是白皮,她选了当时还比较冷门的白金色。

    其实买的是一对,女款在她现在住的公寓柜子里放着,从来没戴过。男款她送给了梁成舟,在他二十二岁生日那年,偷偷放进了送他的生日红包里,让他二十三岁那天才能拆开看。

    但他二十三时,她已经出国了。

    他戴的戒指,是她送的那枚?还是凑巧买到了同款?

    毕竟这款戒指是C家的经典款式,受众群广,戴的人也很多。

    一种莫名奇怪的复杂情绪迅速在林清竹心间萦绕,难以言喻,有诧异有不解。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就听见他说出了更让人震惊的话。

    瞬间全身僵硬,彻底愣住,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嫁给我。”梁成舟看着她眼睛,认真重复,“我们结婚。”

    他不知道今天会碰到她,戒指没带在身上。

    这样苍白无力的一句话其实毫无诚意,很不尊重她,没人会这样求婚,可他等不及了。

    已经迟了五年,他真的不想再等了。

    她都回来了,他为什么要等?

    等到什么时候?

    他等不了。

    第22章 重逢 我好想你。

    林清竹这次听得很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可能傻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震惊,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要不要答应他, 而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跟她说结婚?

    再怎么疑惑, 林清竹也不会问他为什么。

    她不会问,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蠢话。

    这辈子, 永远不问。

    但她还是在心里想了好几个答案:因为可怜她?因为她刚才哭了?因为爷爷以前对他的嘱托?因为承若?因为愧疚?因为他们发生过关系?

    是因为责任想对她负责吗?

    林清竹和梁成舟发生过一次关系。

    在林清竹出国前,她精心设计, 自己去便利店买了盒避|孕|套,穿着从来没尝试过的性|感衣服, 对梁成舟又是灌酒又是引诱。

    再然后就是假装喝醉了没站稳, 顺势倒在他身上, 然后直接捧着他的脸胡乱亲一通。

    梁成舟可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举动弄懵了, 他反应过来要推开她时, 她已经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光了,手正大着胆子往他裤子里伸。他俩纠缠在一起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梁成舟拉住她的手想制止她,刚要开口,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右手上下动作的同时,快速仰起脑袋贴上他的唇, 认真地亲吻他。

    孤男寡女脱|光了共处一室, 动情很快,梁成舟那时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酒精上头又没有女朋友。她故意紧紧地贴着他,抱着他,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他没能扛得住她的故意撩拨,就有了那一夜荒唐。

    林清竹事后非常后悔,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那时太蠢了,在听见梁成舟说不喜欢她的那个晚上一夜没睡,在被窝儿里回忆了和他一起经历的种种,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

    梁成舟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他如果不喜欢她,是不会答应她——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家人。

    家人而言与她是什么,他不可能不明白。

    林清竹不肯相信,非要没脸没皮地去梁成舟那求证,好似只要跟他睡了,就能证明他是喜欢她的。

    她想当然地认为,梁成舟或许是喜欢而不自知。他肯定喜欢她。

    最后求证的结果是:梁成舟不喜欢林清竹。

    “我虽然喝酒了。”梁成舟能看出林清竹一直不说话不是在犹豫,也不是在思考,而是不相信,“但我没醉,很清醒,非常亲醒。”

    “清竹,我是认真的,不是临时起意。”

    “我想跟你结婚,想了五年。”

    五年?

    林清竹在心里计算时间:她出国五年,时间刚好对得上。

    原来是从她出国后,他才有跟她结婚想法。

    那之前,他从来没有过。

    她当然知道梁成舟是认真的,他做任何事情都会认真考虑,认真负责。

    她也不得不承认,不心动是假的。

    如果是以前,听到他说结婚她肯定会很开心。

    她曾经真的很想很想嫁给他。

    但现在,林清竹不想再跳进她和梁成舟的怪圈里。

    结婚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爱情很纯粹,参杂了其他东西会让人很累,爱的人觉得累,不爱的人也会觉得累。

    她和梁成舟并不相爱,又怎么能结婚?她不想把她和他之间仅剩的那点儿美好给搓磨掉。

    梁成舟会跟她说结婚,无非是对她的怜悯,道德感驱使他对她心怀愧疚,认为他欺负了她。

    如果真的跟他结婚,即使不喜欢她,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也会对她很好。责任和耐心他有,情绪价值他也能给。

    但这样的婚姻生活,她不期待,也没必要。

    他不欠她什么,不需要对她负责。

    林清竹最不想要的,就是梁成舟的可怜。

    “你在可怜我吗?”林清竹抽出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收起你的善心,别再像…吧一似叭易流舅六散…”林清竹喉咙哽了一下,她是真的不想提以前的事,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我刚才哭是因为陈阿姨快死了,心里难过加上有些情绪上头,所以崩溃了,其实哭完就好了。她的事我有心里准备,你不用担心。”

    “我不会跟你结婚,不管你因为什么,我不愿意。以前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你也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心。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不会有麻烦你的地方,我早就成年了,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儿,当妹妹照看。

    “别再管我,我不是你的责任,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麻烦了你那么多年,不想再麻烦你。”

    “清竹,我……”梁成舟想说话,林清竹对他摇头示意他别说,让她先把话说完。

    “成舟哥,你帮助过我非常多,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幸福,在饭店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林清竹说着眼眶发热,捏紧手心,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你该娶的是你真正喜欢的姑娘,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因为相爱而结婚。”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不要因为其它。”

    “你就是我真心想娶的姑娘,我……”梁成舟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竹打断了,她哭了。

    “别说了。”林清竹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颗颗砸在她白嫩的手背。

    她泪流不止,语气伤痛,几乎是在恳求他,“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难堪。”

    林清竹不是没有过自私地答应他的求婚,跟他结婚的想法,可如果真这么做,她会讨厌自己。

    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不多,梁成舟是对她最好的那个,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地对他。

    他的求婚,不是因为喜欢她。

    梁成舟没敢再开口,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的眼泪像尖细的刺,一根根用力扎进他的心脏,不仅难受,还很疼。

    气氛沉闷又压抑。

    很长时间没人说话,车内只剩下林清竹低低的啜泣声,如细雨般绵连不绝,一声又一声。

    “不哭,不要哭,我不逼你。”梁成舟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他想抱林清竹,觉察到她的抗拒就慢慢放了手。

    林清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委屈、不舒服、害怕还有焦虑这会儿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她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哭。像是想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各种难受全都发泄出来。

    她一直都在逼自己坚强,告诉自己不能在梁成舟面前失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当然。

    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被凿开了一道口子,那些难以自抑的情绪化作汹涌的洪水,不顾一切冲向她将她淹没。

    她真的不想哭,可又真的忍不住。

    看她哭得稀里哗啦,肩膀一抖一抖,伴随着止不住的抽噎,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梁成舟不管不顾将她抱进怀里,轻柔地摸她的脑袋,嘴唇贴在她耳边,柔声道:“你不愿意我不说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喊她的名字,欲言又止,“清竹,……”

    我该拿你怎么办?

    算了,他等,等林清竹愿意嫁给他。

    他心疼她哭,不想她伤心难过。既然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想娶她,那他就用时间,用行动告诉她。

    这辈子,他想娶的姑娘,只有她一个。

    从知道她喜欢他的那天起,他从没想过娶别人。

    这辈子,他只要此刻怀里抱着的这个姑娘。

    梁成舟将脸埋进林清竹颈窝,闭上眼睛叹息一声,语调平缓:“清竹,我怕你走,怕你又消失。”

    他害怕,是真的很怕。

    怕她走,怕她离开,怕她真的……不要他了。

    其实,她早就不要他了。

    梁成舟的怀抱好温暖,温暖得让她安心,林清竹想就这样被他抱着睡一觉,就当她最后再贪心一次,理智却清楚地告诉她,不可以。

    强撑起精神,泪眼朦胧地用力推开他,随即吸了下鼻子,用手指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余光瞧见梁成舟在看自己,她觉得不自在,身体转了个方向面向窗外,等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懊恼地想:我又失态了。

    林清竹太困了,又累又困,加上哭多了眼睛也不舒服,酸涩得厉害。

    原本是打算整理好情绪就下车的,不知怎的,背半靠在座椅转眼就睡着了。可能是车内空调开得足,热气把困意熏出来了,也可能是迈巴赫的后排座椅舒适度还不错,她睡得很沉。

    睡梦中感觉有人将她的腿抬起放平,在下面垫了个很软很舒服的东西。

    梁成舟见她好半天没动静,安安静静地歪着脑袋看窗外,还以为又哭了,俯身凑过去看瞧了眼,原来是睡着了。

    按下车窗下方的按钮,将平躺功能和座椅加热打开,再解开他俩身上的安全带,下车去后备箱取了条白色毛毯盖在她身上。怕她醒了腿麻,动作轻缓地把她两条腿放平,又找了个小抱枕垫在她小腿下,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做完这些后,梁成舟掏出手机看还能不能叫到代驾,凌晨四点多近五点,平台显示正在呼叫,等了二十分钟也没人接单,随即点了取消。

    看时间不算太早,就给王思打了个电话,压低声音道:“来一趟,渝医对面的天桥下。”

    王思还在睡梦中,听到吩咐立马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好的,梁总。”

    挂了电话,梁成舟见林清竹肩膀处的毯子因为她翻身平躺滑落在胸口下方一点的位置,拇指和食指捻起一角重新给她掖好。

    林清竹一开始头是朝车窗的方向睡的,睡了十几分钟,可能是脖子扭着不舒服,转了下方向平躺,后来又转向梁成舟的方向。

    见她连睡觉都皱着眉头,梁成舟怕把人弄醒,耐心地等了一阵,等她彻底睡熟,鼻息发出平稳的呼吸后,才伸出手指将她的愁眉抚平。

    这张脸,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了,仔细端详后发现,这姑娘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粉嫩透亮的小嘴闭着,不会叭叭地说些气得他肝疼的屁话。

    右手手掌慢慢地靠近她白嫩的脸颊,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贴上去,贴上后手指下意识轻轻摩挲。

    喉咙吞咽下,嗓音轻柔,“我好想你。”

    他声音很小,像是在呢喃:“林清竹,你还喜欢我吗?”

    第23章 重逢 8、2、8、5、3、6

    一个小时后。

    王思到达天桥底下, 走到迈巴赫前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回身询问后座的梁成舟,“梁总, 去……”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梁成舟摇头示意王思别说话, 随即看了眼左边的林清竹, 还好没被吵醒。

    声线放得极轻,对王思做口型:“回公司。”

    梁成舟上午有个早会要开, 现在回家时间来不及,正好他办公室里有间休息室, 把林清竹放那儿说不定等她醒了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如果这会儿把她送回家, 再想见她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就算有合适的理由她也不见得会待见他。

    王思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随意朝后排看了眼, 习惯性以为是梁问夏,可等看清姑娘脸的瞬间, 瞳孔微张,原本脑袋都转回前头了,又立马诧异地回过头来。

    不是梁问夏?

    这姑娘是谁?

    他怎么没见过?

    王思不好多看,收回视线后压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地系好安全带, 启动车子。

    早间没什么车, 一路通畅,三十分钟后,车抵达桦誉广告地下停车场。

    冬日的早晨寒风凛冽,梁成舟下车后绕车屁股走到左侧,拉开车门, 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林清竹裹着毛毯抱出来。

    林清竹睡得正香,感觉有人挪动她,小腿在空中晃了一下,脑袋蹭了蹭,鼻尖贴着梁成舟的颈侧,很小声地嘟嚷了句,“走开。”

    梁成舟停下脚步,没敢出声,垂眸好笑地看着她,见人又睡了过去才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王思先一步走到电梯前按上行键,等待的过程侧身往梁成舟的方向看,揉了下眼睛,他好像窥探到了惊天大秘密。

    趁老板还没过来,快速掏出手机给他哥王深发了条消息:

    [梁总谈恋爱了?]

    上了楼,梁成舟把林清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帮她把鞋袜脱了,见她身上还穿着厚外套,伸手想给她脱下来,衣服拉链拉到一半就见她不满地皱起眉头,像是吵到她。

    怕把人给弄醒了,他没再继续脱她衣服,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在床边坐了一阵儿后,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王深九点到公司后才看见他弟发来的那条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消息。

    那时他正在会议室给梁成舟准备一会儿会议上需要的文件,想都没想,直接回骂了句:

    [你脑子被门夹了?]

    是在第一场会议结束,梁成舟让王深下楼去公司门口取东西时,王深才觉得自己可能骂错了。

    因为梁总让他取的全是女孩用的东西,他拿到第一件女士外套时差点儿没惊掉下巴,非常诧异又非常好奇地拎着东西上楼送进办公室。

    梁成舟原本在看文件,见王深进来直接就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拿进了休息室。

    直觉告诉王深,休息室里面有人,而且还是个姑娘。

    王深一上午都很忙,不是在会议室就是下楼取东西,楼上楼下不停地跑,梁总让人送的东西不是一家的,有好几个品牌。

    他跑了四趟,见了四家送货的销售。其实原本要跑五趟的,最后一趟不知道送的什么,老板自己下楼取的。

    第二场会议中途,王深下楼给梁成舟买冰美式的间隙,给他弟发了条消息:

    [好像真谈了。]

    王思秒回:

    [给我道歉。]

    两分钟后:

    [你没看见,梁总可宝贝了]。

    王深好奇死了: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姑娘长啥样?]

    [是梁总那天在公司门口追的那个吗?]

    梁成舟那天在公司门口追林清竹的画面被公司的一个女员工拍了下来,并把视频传到了公司群里。

    当然,是没有梁成舟的群。

    那视频在公司各大群里传疯了,讨论度极高。

    各种八卦猜测都有,其中两条呼声最高。

    一是梁总追债?

    二是冰雕追爱?

    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赌第二条。

    当然,大家最想知道的还是大老板追的姑娘长什么样,但很可惜,视频里林清竹因为距离太远,又在马路对面,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只能看见身形很高很瘦。

    王思今早也只偷瞄过几眼,不巧林清竹都闭着眼睛在睡觉,头发还挡住了大半张脸。

    但他很确定,梁总今早抱回休息室的这个姑娘,跟那天在公司楼下追的,就是同一个人:

    [百分百是她。]

    [今早五点多,梁总打电话让我去渝医对面的天桥下接他,那姑娘就在车里睡觉。]

    [到后公司梁总也没舍得叫醒她,很小心地把她抱进了休息室,但具体长什么样我没看见。]

    [反正很漂亮。]

    ……

    林清竹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睡梦中她一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莫名觉得安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觉了。

    潜意识里不太想醒来,想一直一直睡下去。

    睁眼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林清竹猛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周围,清一色的黑白灰色调,很明显是男士卧室,皮质沙发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林清竹掀开被子起身穿鞋,回想起昨晚是在梁成舟的车里睡着的,这里是他家?

    手机在床头柜上,拿起来发现下面压了张字条,梁成舟的字迹:

    醒了给我电话。

    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在卫生间。

    底下还有一张:

    别走。

    他没在家?那正好。

    林清竹看了眼手机屏幕,十一点二十六,快中午了,她睡了这么久?

    将手机揣进兜里,走进床对面的卫生间,梁成舟给她准备了新的毛巾牙刷,还有她常用的洗面奶沐浴乳,放在洗漱台上,旁边还有个超级大的白色纸袋,打开发现里面有羽绒服,毛衣,牛仔裤,围巾,还有一套白色内|衣裤,都是她的尺寸。

    林清竹没动那些东西,只用清水简单洗漱,打开房间门才发现这里不是梁成舟的家,而是他办公室。

    站在休息室门口细细打量了好一阵,眼神上下左右将全屋扫视一遍。室内空间很大,有大面积的落地窗和一整面墙的艺术品陈列,整体设计采用黑棕色调,配暖色系灯光,奢华又典雅。

    是梁成舟喜欢的风格,跟他的气质很配。

    林清竹没发现沙发上坐着个人,那人站起来她才看见,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王思没想到把人给吓着了,连忙摆手道歉:“你别害怕,我是梁总的司机,我叫王思。梁总在会议室开会,说你可能快醒了,交代我在这儿等你。”

    说着微微欠身,“抱歉,吓着你了。”

    “没事。”林清竹听他说完后放下心来,摇了下头,抬步往门口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跟他说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思叫住她,“梁总说他还有十分钟结束会议,让你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儿,他有东西给你。”

    老板半个小时前特意交代过,不能让人走了。

    “不了。”林清竹摇头拒绝。

    她得趁梁成舟没回来前赶紧走,回来了还得跟他说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不只他不高兴,她也累得慌。

    “梁总定了午餐,你吃了再走吧!”看人着急要走,王思脑门儿上的汗都快急出来了。

    替老板留女朋友这种差事他没干过,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清竹看出他有些为难,停下脚步想了想,走到王思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一副妥协了的模样,“那我坐这儿等他吧!”

    下一秒又说:“对了,能麻烦你去楼下帮我买杯咖啡吗?”

    “好。”王思看人都坐下了,肯定是不走了,彻底放下心来,询问:“你喝什么?”

    “冰美式。”林清竹仰头对他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王思也笑,“应该的。”

    王思出了办公室的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聊天框,非常激动地给他哥发消息:

    [那姑娘醒了。]

    [天使面孔,又高又瘦,170往上走。]

    [没看出来。]

    [原来梁总喜欢甜妹。]

    王深此刻只想会议赶紧结束,让他回办公室看一眼老板女朋友:

    [我才是梁总秘书,每天跟他形影不离,凭什么你比我先看见?]

    王思到咖啡店扫码点完单才回他哥:

    [不服气来打我?]

    王思前脚刚走,林清竹后脚就溜出了办公室,去大堂可能会碰见买咖啡的王思,就坐电梯下楼去地下停车场,掏出手机给蓝禾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阵儿那头才接,音量压得很低:“清竹,怎么了?”

    “禾禾,你现在在你公司吗?”林清竹直接问。

    “在啊!”蓝禾弓着身子,头钻到桌子底下,“开会呢!”

    “我在你公司楼下,负二层停车场,你开完会拿着车钥匙下来一趟,我……”林清竹话还没说话就听见蓝禾手机里传来一阵儿闹哄哄的嘈杂声。

    “等着。”蓝禾听见梁成舟说散会,立马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扬了扬眉稍对电话那头道:“我马上下来。”

    ……

    梁成舟回到办公室见王思不在就猜到林清竹走了,将电脑和文件丢在桌上,打开休息室的门查看。

    果然,床上没人,被子铺得很平整,都不像有人睡过,又打开卫生间,他让人送来的东西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动都没动过。

    给王思打电话,“在哪?”

    王思在咖啡店等号,今天买咖啡的人特别多,他前面还有好几号人,“咖啡店,那位小姐让我下楼给她买杯冰美式,她在办公室等你。”

    “买什么?”梁成舟问。

    “冰美式。”王思重复。

    梁成舟快被气笑了,林清竹打小体弱,冬天压根儿不敢喝任何加冰块的东西,美式也不是那姑娘的口味,她从小就偏爱奶味饮品,喝拿铁比较多。

    那点子机灵劲儿和滑头全用来躲他了。

    “不用送上来了,你把咖啡和定的午餐给问夏送去,多的那份你吃。”梁成舟说完就挂了电话,拨打另一个。

    林清竹站在电梯口等蓝禾,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从口袋里掏出来,备注显示“接电话”。

    她不记得给人备注过这么奇怪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试探性地问:“你好?”

    “是我。”

    听筒里的声音是梁成舟,林清竹以为自己幻听了,手机差点儿没拿稳摔地上。

    怎么会是他?

    她原本给梁成舟的备注是个句号。

    林清竹此刻心里冒出一百个问号。

    他打开过她手机?

    他怎么打开的?

    他是怎么猜到她密码的?

    他看过她手机里的东西了?

    这备注是他改的?

    愣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但接都接了,也不好话都没说就给人挂断,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成舟哥。”

    “我是你哪门子哥?咱俩拜过把子?”梁成舟说这话时语气不自觉重了些,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在心里提醒自己别跟她计较,深吸一口气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清竹,五年多了,我能在电话里听见你的声音,可真不容易。”

    林清竹自动忽略他的话,语气不好地问:“你怎么打开我手机的?”

    梁成舟在那头轻笑一声,大言不惭道:“你的密码我能猜不到?”

    他还将那串数字,一个一个,大声地念了出来:“8、2、8、5、3、6。”

    第24章 石头 不准拉黑,也不准删除。……

    “轰”地一声, 霎那间脑袋像是被炸开。

    林清竹心跳如鼓,立马挂了电话,身体像被沸腾的热水浇洒了一遍, 让她觉得窘迫, 难堪, 羞愤。

    一句话总结:想死。

    她想不明白, 梁成舟到底怎么猜到她密码的?

    而梁成舟这边,傻眼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一秒不带犹豫地立马回拨回去。

    林清竹不接,他就打到她接为止。

    林清竹捏着发烫的手机就差把它扔了, 或是关机。但电话一直响, 吵得她快炸了。

    内心挣扎一番后, 咬牙接听, 愤愤质问:“你怎么能乱动我手机?”

    “我试试看你手机是不是有问题。”梁成舟一点没不好意思地反问, 语气听着甚至还带了几分浅淡的戏谑笑意,“不然为什么我打了千儿八百个你都看不见?”

    林清竹脸红一阵白一阵, 心想他明知故名,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他能不知道?

    在伦敦的那几年,梁成舟确实给她打过很多个电话,她不想接,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亮起, 熄灭。

    再亮起, 再熄灭。

    既然梁成舟猜出了她的密码,也就知道了那串数字背后的含义。

    想到这儿,林清竹恨不得此刻就地找个地洞钻进去,太社死了。

    沉默了好一阵,林清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找补道:“你别误会,这个密码我用了很多年,用习惯了,改来改去太麻烦,也怕记不住,就……”

    她没说几句就住了嘴,实在编不下去了,越解释越不对,多说多错,还不如一开始就装傻充愣。

    她是不是傻?为什么要主动提起?

    梁成舟在那头没忍住,轻笑一声,反问她:“我误会什么了?”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不重要,我的意思你明白就行。”

    “我不明白,你说清楚些。”

    “你有意思吗?”林清竹眉间紧皱着,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这事有说出来的必要吗?烦不烦?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梁成舟耍浑道。

    林清竹心累,不想跟他扯,也不想再解释了。

    语气不好地问:“你看我手机了?”

    “放心,尊重隐私这事我懂,只改了个备注,其余什么都没看。”梁成舟“哦”了声,像是刚想起来,语气随意,“还加了个微信。”

    随即很快又说:“不准拉黑,也不准删除。”

    林清竹嫌弃地撇了下嘴,这话从梁成舟嘴里说出来,也太不像他了。

    他是这几年当老板去进修了霸总文学吗?还是在网上看过什么霸总语录,说话一股子怪味。

    他要真懂得尊重她隐私就不会打开她手机了,没应他,找借口挂电话,“我还有事,挂了。”

    梁成舟“哎”了声,叫住她,“你在哪?”

    “快到家了。”林清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梁成舟当然知道她在骗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走远就回来,吃了午饭再走,我定了你以前喜欢的那家私房菜,今天有特供酱牛肉和苹果红烧肉。”

    “不了。”林清竹拒绝,“我不饿。”

    梁成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上午又接连开了两场重要会议,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精神却莫名亢奋。

    他这会儿正躺在林清竹早上睡过的那张大床上,枕头和被子里都还留有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气。

    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诱哄着,“你的包还在我这儿,不要了?”

    他也是早上开会开小差时突然想到的,林清竹今天从他这儿走后,再想见她怕是不容易。

    得想个既合理又合适,还最好能让她主动找他见面的借口。

    所以第一场会议结束后,梁成舟特意回了趟办公室,看林清竹睡得香,正是作案好时机。

    他将主意打在了原本跟她手机一起放在床头柜的包上,一点没做贼心虚,光明正大地把包藏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后来觉得还不够保险,又转移阵地,搁进了保险柜里。

    林清竹当然知道自己包不见了,在梁成舟的休息室找过,没找到,以为是昨天丢在医院了。

    想了想,那包里也没放什么重要东西,车钥匙在她身上,剩下的就是些女孩用的口红气垫护手霜之类的,不要也罢。

    对电话无所谓道:“先放你那吧!”

    “清竹。”梁成舟喊她,声线带着一丝懒散缱绻的沙哑。

    林清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挠了一下,酥酥麻麻,怪痒的。

    他是在睡觉吗?声音怎么听着怪怪的?

    没听见林清竹说话,梁成舟继续说:“你答应过不躲我的。”

    “我理解的不躲,除了看见我不跑,知道我在不走,还包括我接电话,回我消息,跟我保持正常联系。”

    林清竹心说你怎么不上天?没吭声,果断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屏幕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提醒:你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点开看,列表最上方显示的是梁成舟的聊天框,林清竹简直不敢相信,他不仅偷偷拿她手机加他微信,给自己备注。

    他还——置顶?

    梁成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梁成舟见林清竹不回他,又拍了拍她头像。

    手机震动一下,林清竹看见跟梁成舟的聊天框那显示对方拍了拍你,点进去,最上方显示他们通过好友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八分。

    她的密码这么好猜?

    梁成舟一共给她发过两条消息,都显示是刚发的:[你答应过的。]

    [晚上去大学城吃火锅?我们之前常去那家还开着。]

    林清竹觉得头疼,手指快速点了下手机右上角的三个点,再右滑打开消息免打扰,随即退出微信,按锁屏键,然后将手机揣回兜里。

    整套动作没有一点犹豫,一气呵成。

    梁成舟一直没收到林清竹的回复,又发了几条消息也都石沉大海,打电话她不接了。

    困意来袭,在睡着前将原本两个字的备注改成了三个字——林骗子。

    ……

    蓝禾回办公桌拿了车钥匙下楼,出了电梯见林清竹站在不远处的石柱背后,喊了一声:“清竹。”

    原本高兴地快步朝她走过去,等走进才发现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小脸立马夸了下来,惊讶询问:“你怎么回事?哭过?”

    又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这是梁成舟的公司,蓝禾立马明白了,眉毛一拧,“是不是梁成舟?他欺负你了?他把你弄哭的?”

    她双手叉腰,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的气势,非常凶,“你说,要真是他。这破工作我不干了,说什么也得上去把那混蛋揍了。”

    “不是不是。”林清竹赶忙拉住她,失笑道:“跟他没关系。”

    姐姐,你可太虎了。咱俩加起来也不是梁成舟的对手,打不赢他的呀!

    “那你眼睛怎么回事?”蓝禾追问,依旧气势汹汹。

    林清竹叹气,她刚在楼上卫生间照镜子时也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实在太丑了,眼睛肿得变了形,左眼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

    “说来话长,我着急走,改天再跟你解释。”她笑了笑,安抚蓝禾,“我真没事,不用担心。”

    林清竹没跟蓝禾说过陈祥兰的事,不想她担心。

    “真不是梁成舟?”蓝禾再次追问。

    林清竹再次摇头,“不是。”

    这下蓝禾彻底放下心来。

    林清竹接过蓝禾递过来的车钥匙,跟着她去取车,看她只穿着单薄的毛衣,外套都没穿就下来了,催促她赶快上去,“太冷了,你别冻感冒,车钥匙我晚点,或是明天给你。”

    蓝禾摇头,上前一步挽着她胳膊,笑眯眯地说:“不急,正好让我哥来接我下班。”

    “有进展?”看她漂亮的小脸上写满得意,跟之前的垂头丧气完全不同,林清竹猜测,“得手了?”

    “没得手。”蓝禾挑了下眉,抿着嘴要笑不笑的表情,拖长语调道:“但有进展。”

    林清竹好奇,“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好说。”蓝禾撇了撇嘴。

    林清竹小脸皱起,“那就好好说。”

    “人可贼了,明明喜欢我,爱我爱得要死。”蓝禾看着很生气,眼里却藏着笑,“却死憋着不说。”

    “你哥表白了?”林清竹惊讶地捂住嘴,“什么时候的事?”

    蓝禾摇头,“没有。”

    “怎么个事?”林清竹被绕懵了。

    “我哥没表白。”蓝禾细细解释:“他不是上周末带我去山上看雪吗?我们住的那家酒店是他朋友开的,他朋友告诉我的,说我哥早就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顾虑太多,不敢让我知道。”

    “顾虑什么?”

    蓝禾叹气:“我爸。”

    “那你什么打算?”

    “当然是勇敢上啊!我才不管我爸怎么想。”

    林清竹非常赞同,给她竖大拇指。

    “我一点儿没戳穿,陪着我哥装糊涂呢!”蓝禾漂亮的眼睛又贼又亮,一副做了坏事还偷着乐的表情,“但一逮着机会我就死命撩他。”

    “昨天晚上我洗完澡穿了件深v吊带睡裙,故意没穿内衣,然后跟我哥要晚安的抱抱。”

    “我没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就贴上去了,挂在他身上又是蹭,又是在他耳边撒娇,让他背我回房间的路上,我发现他耳朵和脖子通红,摸着可烫了。”

    她招了下手,让林清竹附耳过来,很小声道:“我偷偷喵了一眼,起反应了。”

    林清竹哈哈大笑,眼尾上扬,“你也太坏了。”

    给她出馊主意:“要不下次你直接不穿了,你哥指定扛不住,说什么也得从了你。”

    “不要,我要陪他慢慢玩,反正早晚得落我手里。”蓝禾也嘿嘿笑,又点头又摇头,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不对,他已经落我手里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过两天就是圣诞,拍了下脑门儿,兴奋提议:“后天就是圣诞了,我哥医院要值班,咋俩过?”

    林清竹点头:“好啊!”

    话刚说完又立马“哼”了一声,故作不高兴地撇了下嘴,“敢情是你哥没空才想起的我?那我再考虑考虑?”

    “哪能啊!”蓝禾抱着她胳膊晃了晃,撒娇道:“人家只想跟你过嘛!”

    “我能信?”

    “能。”

    “信你个鬼。”

    “怎么着我也是个可爱鬼嘛!”

    “能要点脸不?”

    “不能。”

    俩姑娘说说笑笑,很快走到蓝禾酒红色奥迪A5前,林清竹拉开车门坐上车,降下车窗对蓝禾招了招手,“走了。”

    蓝禾点头:“注意安全。”

    第25章 石头 给我买的?

    林清竹先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一到家就冲进浴室洗头洗澡,在梁成舟那和衣睡了一觉,醒来也只用清水简单洗漱过, 快难受死她了。

    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香喷喷的才罢休, 随后换了身衣服, 弄了点东西吃。

    吃完又开车去医院,跟陈逸一起给陈祥兰办出院, 再把她送回她跟陈逸的家。

    陈逸老家的舅妈也来了,陈逸请她来跟护工一起照顾陈祥兰, 多个亲人在身边陪伴, 希望陈祥兰能开心些。

    他们在老家的亲戚朋友里, 跟舅舅一家关系最好。陈祥兰死后按习俗要葬在老家, 所有老家那边需要提前准备着的事宜, 也是拜托的他舅舅舅妈办。

    陈逸舅妈做菜很好吃,林清竹留在那吃了晚饭才走。先把蓝禾的车给她送回她家, 再打车去医院把自己的保时捷开回公寓。

    梁成舟在晚饭时间给她打过三四个电话,她跟以前一样,关静音当没看见。

    回公寓后将手机扔在茶几上,转身进画室画了张8k的水粉风景画,是她上星期拍的一张渝市在网上很火的旅游打卡地, 轻轨穿楼的照片。

    17年春天, 林清竹没出国前,还跟同学们一起背着画板去写生过,但那次画的是素描,用的也是比现在这张大一倍的4k画纸。

    那幅画最后的完程度和效果都不错,她当时很喜欢, 现在都还留着,收在画室的柜子里。

    林清竹从画室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她忍住点开手机的冲动,简单洗个澡,倒头就睡了。

    ……

    第二天。

    林清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伸出白嫩的胳膊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睡眼朦胧地看了眼备注,显示是陈逸。

    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嗓音干哑道:“陈逸,怎么了?”

    “没事,舅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陈逸听出林清竹的声音带着困倦的软糯,顿感抱歉,“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林清竹暗暗吁了口气,将提起的心放下。陈逸很少会给她打电话,她刚还以为是陈祥兰出事了。

    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差一刻钟十二点,难怪陈逸会给她打电话,她昨晚答应了陈逸舅妈跟他们一起吃午饭。

    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过来。”

    “你困就睡醒了再过来。”陈逸说:“不急。”

    林清竹揉了下眼睛,其实她早上六点多醒过一次,被梦吓醒的。

    她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一会儿跟梁成舟吵架,一会儿又打起来了,她还被他揍进了医院,哭得稀里哗啦,反正一连串乱七八糟的。

    醒来头特别疼,她想着再眯一会儿,结果眯着眯着就又彻底睡过去了。

    “已经起了。”林清竹问:“需要带什么吗?”

    陈逸笑了声,“不用。”

    “好。”林清竹挂断电话,穿鞋下楼。

    她昨晚睡前觉得冷,将空掉调高了两度,这会儿起床发觉嗓子有些干痒,先去吧台接了杯温水喝,喝完进浴室洗漱,穿好衣服后就往陈逸家赶。

    陈逸家离林清竹的公寓不远,只隔了两三条街,开车只要十分钟的路程。

    空着手去别人家不好,林清竹路过水果店时踩了脚刹车,一进店就看见展示架上摆满了各种精美包装的苹果,非常醒目,这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架子前站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几个不同颜色的盒子,在很认真地对比挑选,还相互问身边的小伙伴们哪个最好看。

    林清竹选好要拿去陈逸家的水果后,也在展示架前拿了三个她觉得包装最好看的平安果。

    苹果摆放在不大不小的透明亚克力盒子正中间,周围点缀了不少东西,有草莓车厘子,可爱迷你的松果桂皮,白色铃兰花和小铃铛之类的。

    盒子外面用带有英文字母的丝带绑起来,她选了三个颜色,一根酒红色,一根绿色,还有一根白色,三根都很有圣诞气氛,绑完精致又漂亮,很像生日蛋糕的造型。

    付完钱,林清竹问收银员要了跑腿的电话,她叫了两个跑腿,其中两个送去桦誉广告给蓝禾和梁问夏,剩下的一个送去大学城给许知意。

    都沟通清楚后,她将地址和联系方式留给了店里的店员,自己提着水果往陈逸家赶。

    林清竹到的时候陈逸舅妈正在炒最后一道菜,陈逸来开门,见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坚果盒,下意识皱眉,“怎么又买这么多?”

    “你接一下。”林清竹笑得眉眼弯弯,把手里的东西全都递给他,示意他快接着,“很重。”

    再斜他一眼,开玩笑道:“你别吃,我买给舅妈吃的。”

    陈逸好笑地看她一眼,接过后侧身让她先进来,把水果放在鞋柜上,打开柜门拿了双毛绒绒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脚边,还是粉色的。

    林清竹挑眉,“给我买的?”

    她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

    陈逸点头“嗯”了一声,低头躲避开林清竹探究的眼神,愣是不敢再看她。

    背过身,拿着水果先一步往客厅走,边走边说:“舅妈买的。”

    没人发现他的耳廓逐渐染上一层红晕。

    陈逸舅妈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见林清竹到了,眉稍瞬间染上惊喜,“小竹来啦!时间刚好,可以开饭了。”

    林清竹朝她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就喊了句,“舅妈。”

    喊完愣了一瞬,她昨天跟着陈逸喊舅妈时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他舅妈人很亲切,脱口而出的,这会儿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但也不好再改口。

    陈逸舅妈高兴地“哎”了声,心里乐得不行。

    昨天见到这姑娘的第一眼她就打从心眼里喜欢,今早又听护工胡姐说这姑娘每天都去医院看陈祥兰,跟陈逸关系不错,好像还是高中同学,俩孩子可能有事,只是还没说破。

    她心想人姑娘都叫“舅妈”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她昨天就看出来陈逸喜欢这姑娘,眼神老往人身上跑,藏都藏不住。

    将手里的菜摆在饭桌上,陈逸舅妈拍了拍陈逸的肩膀,给他使眼色,“你坐里面,让小竹挨着你坐,我跟胡姐坐对面。”

    陈逸想说太刻意了,犹豫几秒后,起身去厨房拿碗筷,回来时自觉坐到了里侧。

    林清竹没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将身上的包取下来放在沙发上,去卫生间洗手。出来见陈逸还在消毒柜那拿大家的碗筷,就趁着没开饭前去陈祥兰的卧室看了眼。

    胡姐一个小时前给她喂过牛奶,这儿正睡着,她现在一天近二十个小时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醒来也不过是无意识地嘀咕几句话,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陈逸舅妈的性格很好,属于自然熟的那类人,见谁都非常热情,她昨天一见到林清竹就拉着她说了好多话。

    今天也是,在饭桌上一直打听她的情况,多大了?有对象吗?父母做什么的?像是想给她介绍对象,林清竹虽然不反感,但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还是陈逸制止了他舅妈,往她碗里夹了些菜,眼神暗示她别再说了,“舅妈,多吃菜。”

    林清竹在陈逸家待到下午五点多,晚饭前走的。陈逸舅妈留她吃晚饭,她推脱说有事,跟朋友约好了过节。

    其实没有,她只是觉得陈逸舅妈好像误会了什么,老把她跟陈逸往一块儿凑,聊天时每句话都往陈逸那带,她不喜欢。

    反正她待在那儿也没事干,陈祥兰一直昏睡着,陈逸舅妈和胡姐聊的话题她也没兴趣,陈逸今天更怪怪的,异常沉默,比平时话还少。

    她猜想,陈逸可能跟她一样,反感他舅妈明里暗里的撮合。

    林清竹觉着,与其在那儿待着无聊,还不如回自己的公寓。

    开车回家的路上,林清竹瞧见有家新开的甜品店排了好长的队伍,就她住的公寓对面那条街。

    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步行出小区走到对面那条街,跟风凑热闹,也排队买了块儿那家甜品店的招牌蛋糕——海盐朗姆酒·红茶栗子巴斯克。

    还有几天就是元旦,街上特别热闹,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灯却早已亮起。道路两边的树枝上,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和各种彩色的LED灯。

    可能是因为节日的原因,大街上随处可见手里拿着精心包装过的平安果的小姑娘,或是手捧鲜花的年轻人。

    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林清竹暂时不想回身后的公寓,就在小区外面的双人长椅上坐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坐了一阵儿后,她感觉肚子饿,就打开蛋糕包装盒,取出里面的一小块糕点托在掌心,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丰富的口感在味蕾炸开,最先能尝到的是酒味,其次是栗子和红茶味。

    她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好久没吃甜品了,从第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一勺接一勺的,很快就吃了大半,吃到最后有些遗憾刚才忘了买杯热饮。

    大冬天的,只吃蛋糕太凉了,怎么也得配杯热拿铁暖胃。

    风比之前大了起来,林清竹觉得有些冷了,加快速度,想着吃完蛋糕就回公寓去,埋头又挖了一勺,刚放进嘴里就听见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特定的铃声,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但又习惯性找虐似的,一定要看一眼。

    把手上的叉子叉进吃剩的蛋糕里,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几秒闪烁的屏幕后,闭了闭眼,又将手机揣回去,任由那声音响个不停。

    那道铃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布料,再融进周围热热闹闹的环境里,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林清竹却觉得很吵,很烦,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不停地揉搓着,没完没了。

    手机铃声只响了一次,停止后便没再响起。

    声音消失后,好像世界都安静下来,不吵了,也没人攥着她的心了,但她也没觉得好受多少。

    林清竹的情绪无端变得低落,她又不着急回去了,想再坐一会儿,将吃剩的蛋糕用手托着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远处发呆。

    不知道坐了多少,突然一阵儿冷风吹过来,吹落了很多树上挂着的枯叶,纷纷扬扬地掉落在地上,有几片还被风卷到了她脚边。

    低头看着地上暗淡无光的枯黄树叶,腿往前伸,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再把腿收回来,极轻地叹了口气。

    上方突然有阴影覆盖下来,视线里也多出黑色的男士皮鞋。林清竹下意识抬眸望上看,看清来人时,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梁成舟?

    他怎么在这儿?

    意外吗?是意外的。

    但刚在感觉到有人靠近,心跳在霎那间加快跳动时,她好像就知道来人是谁。

    第26章 石头 我出国跟你没关系。

    “叹什么气?”梁成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 心情很好的样子。

    说完弯下腰把林清竹放在长椅上的围巾拿在手里,随即自觉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将手里给她买的咖啡递给她。

    林清竹不肯接, 摇头拒绝, “我不喝, 谢谢。”

    梁成舟皱了下眉, 再次眼神示意她接着,嗓音淡淡道:“你以前冬天最喜欢的, 黑糖热拿铁。”

    他还记得?

    见她犹豫不决,梁成舟屁股向林清竹那边挪动, 坐得离她更近些。

    直接伸手拿走她手上吃剩的半块糕点, 端在自己手里, 再将纸杯塞进她手心, “还热着, 想喝就喝,不想喝拿着暖手。”

    两人靠得太近, 衣服袖子贴在一起,梁成舟身上清冽的味道极具侵略性,林清竹还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明明两人都穿得很厚,她却能觉察到他肌肤的热意,而且这热意好像会传染。

    她突然觉得身体很热, 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咽了下口水,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远一点儿。

    握紧手里的咖啡,跟他道谢,“谢谢。”

    “除了谢谢,你能跟我说句别的吗?”梁成舟看着她问, 下一秒似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不起也除外。”

    林清竹沉默一阵,还真说了句别的。

    她掰开纸杯顶部的盖子,仰头喝了口,问出心底的疑惑:“成舟哥,你怎么在这儿?”

    梁成舟已经对她的“成舟哥”三个字开启了免疫系统,没前几次听着那么刺耳。

    一个称呼而已,想叫就叫吧!她高兴就行。

    再说了,她喊得这么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放松地靠在椅背,大刺刺地敞着腿,梁成舟偏着脑袋,懒懒问她:“我说路过,你信吗?”

    他都这么说了,林清竹自然不信。

    但怎么回答他?

    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选择不吭声。

    “怎么坐这儿不回家?”梁成舟又问。

    有一对年轻情侣牵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林清竹瞧了眼,又瞥向远处。

    扬了扬下巴,轻声道:“今天街上挺热闹的。”

    梁成舟顺着林清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人牵着狗,有人在说笑,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站在路边等车。

    其实都是些很平常的画面,每天都能见到,但他觉得跟以往有大的不同。

    视线移回到她的侧脸,认同地“嗯”了声。

    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放下了旧时的种种,就这么悠闲地坐一会儿。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梁成舟语气随意地问。

    林清竹一怔,握着咖啡杯的纤细手指不自觉蜷缩,思考两秒后说:“没看见。”

    “骗鬼呢?”梁成舟当然不信,“哼”笑一声,“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毛病,是只针对我一个人?”

    “不想接。”既然他想听实话,林清竹索性也不再费心想借口。

    “为什么不想接。”

    “不想接就是不想接。”

    “总得有个理由不是?”

    “没有理由,接不接是我的自由。”

    “清竹。”梁成舟深感无力,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喉咙苦涩,“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当年他干了那么多混蛋事,让她对他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她从家里走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怎么可能不失望?

    林清竹扭头,疑惑地看向他,对他的话一头雾水,“什么?”

    梁成舟垂下头视线下移,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眼眶发热,右手拇指覆上去,用指腹细细摩挲戒指表面的纹理。

    再开口,嗓音低沉落寞,“清竹,我知道你送我这枚戒指的含义,也明白你说要跟我做一辈子的家人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和明白的太晚了。”

    “如果当年我没把你气出国,我们早就结婚了。”

    林清竹愣了一瞬,也低下头看向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看清他左手上戴着的银戒时,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原来那天她没看错,梁成舟戴的,真的是她五年前藏在送他的生日红包里的那枚。

    可是,他……为什么要戴?

    有再多的疑问她也不会开口问,因为那没意义。

    梁成舟的回答只会是谎言。

    就算他亲口对她说:“林清竹,我喜欢你。”

    她也没有办法相信。

    梁成舟不喜欢林清竹,这才是最真实的答案。

    林清竹轻笑着摇了摇头,缓慢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成舟哥,我出国跟你没有关系。不管我有没有出国,我们都不会结婚。”

    “你不要总是对我有负罪感,觉得跟我发生过关系就是对不起我,我喜欢你你就必须要喜欢我,答应过我什么就一定要做到,牺牲自己来满足我的心愿才不亏欠我。”

    哪怕心里波涛汹涌在翻滚着,她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波澜,嗓音镇定地说着,“不是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

    “我们发生关系那天晚上是我非要缠着你,你一直都在拒绝我,而且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酒,只是一时冲动。”

    “我以前年纪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依赖,我只是害怕失去对我好的人,才会对你做那些事,说那些话,因为那时只有你对我好。”

    “那个时侯我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对你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我不喜欢你。”

    林清竹说着喉咙哽了一下,眼眶发热到想流泪,她拼命忍住,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八一4八一留就留三“成舟哥,你把我当亲妹妹,照顾我,保护我,对我好,我一直很感激你,谢谢你带给我的温暖。”

    “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亲人,我不想看见你总为了我的事情烦恼伤神,勉强自己。我希望你像我一样,放下过去的事情,去找你真正喜欢的姑娘,跟她结婚,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你把戒指摘了,以后,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林清竹鼓足了勇气,把之前说不出口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她说谎骗他,是不想梁成舟老是背着对她的愧疚过日子。他这么好的人,就应该一辈子洒脱自在,不被任何人,任何事,特别是她,影响束缚。

    梁成舟听得心口特别难受,又心疼又生气,他当然知道林清竹说的是假话,咬着后槽牙一直忍着没打断,是想听听她嘴里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气死人的屁话。

    听完只觉得这姑娘傻透了,傻得没边儿,是全世界最大的大傻子。

    他当然不可能把戒指摘下来,也不可能跟她做什么朋友,更不可能按照她说的屁话做。

    梁成舟将两只手都揣进大衣兜里,防止她伸手抢戒指,气得呼吸都急了几分,“林清竹,你别想骗我,我没那么好糊弄。”

    “你要说你爱我爱得要死,我信,你说你不喜欢我?从来没喜欢过我?我脑门儿上顶着蠢蛋两个字?”

    “对我不是男女之情?那是女男之情?”

    “你放下了?你要真放下了会五年都不跟我联系?会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会躲我会看见我就跑?”

    “朋友?你会跟我做朋友?就你那碰上我就跟蜗牛缩壳似的性子,你要跟我做哪种朋友?一辈子不见面的朋友?一辈子不联系的朋友?一辈子躲着对方的朋友?还是连对方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朋友?”

    “你叫我去找真正喜欢的姑娘?我真正喜欢的姑娘就在身边坐着,小嘴跟刀子似的,叭叭地说些气我骗我的屁话假话。她不愿意跟我结婚,甚至想躲我远远的,我怎么幸福?怎么快乐?”

    “强迫她可以吗?把她绑去民政局可以吗?”

    林清竹被梁成舟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现在嘴皮子可太溜了,她一时都不知道找什么话语反驳他。

    毕竟……他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

    只是,谁爱他爱得要死了?

    他可真不要脸。

    最让林清竹惊讶的,是梁成舟说,他真正喜欢的姑娘,是她?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她说假话骗他,他不也在说更假的假话骗她?

    梁成舟说够了,阖了阖眼皮,神色认真地问:“清竹,能告诉我原因吗?你一直不肯原谅我的原因。”

    他其实知道林清竹为什么不原谅他,但还是想亲耳听听她的答案。

    哪怕听了会难受,也想听。

    梁成舟想知道,林清竹对他的失望,到了何种程度。

    林清竹没有回答,默默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了这么多,结果全都白说了,比对牛弹琴更让人无奈。

    很久后,直到手里的咖啡都变凉,她才摇了下头,轻声说道:“你想多了,我没怪过你什么。”

    她真的没有怪过他,她只怪自己当初太自私,太冲动。

    “是吗?”梁成舟有猜到她不会说。

    林清竹“嗯”了一声,“从来没有。”

    她不说,梁成舟没再问,再问也得不到答案。

    倒是想起下午问夏给他发的那张照片,特意跟他炫耀林清竹送了她平安果,问他有没有?

    还说如果他想要她手里的那颗,她可以考虑考虑卖给他,价格好商量。

    梁成舟笑了笑,问身旁的姑娘:“你给问夏送平安果为什么不给我送一个?我今天也在公司。”

    林清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那儿好半响没说话。

    毕竟上一秒还话题敏感,气氛紧张到坠落至冰点,他这会儿突然问这么……莫名其妙又奇怪的问题,思维跳脱到这种程度谁能立马接上话?

    她隔了一阵才开口:“你不是不爱吃苹果?”

    “你还记得?”梁成舟眼睛倏地亮了。

    林清竹嘴硬不承认,“不记得,刚想起来。”

    “你区别对待,不能问夏有,我没有,这不公平。”梁成舟手指了指斜对面的水果店,笑着跟她打商量,“正巧我也很久没吃过,都快忘了苹果是酸的还是甜的,你去给我买一个来。”

    林清竹心说:你幼不幼稚?

    不接招,直言拒绝:“想吃自己买,我没钱。”

    “没钱?”

    “四个口袋一样轻,一毛都没有。”

    “手机支付。”

    “没电了。”

    “骗鬼呢?”

    “……”嗯,骗鬼。

    林清竹说着不自觉勾了下嘴角,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没再吭声。

    视线被远处吸引……

    迎面走来两个穿着花店制服的女孩,一人推着一个商超专用购物车,车内装满了一束束精美包装的应景的苹果花束。

    她们一路走,一路送,只要遇见女性,就会笑着为对方送上一束,并解释她们店里今天做活动,都是免费送给大家的。

    送到林清竹这儿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束,也是最大的一束。

    花店老板很年轻,穿衣风格复古又文艺,看着特别酷特别有个性。

    她从购物车里抱起一大束红苹果花放进林清竹的怀里,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小姐姐,送给你,祝你节日快乐!”

    “今天平安夜,我们店里做活动,免费送二十四束苹果花给大家,你是最后一位哦!”

    林清竹受宠若惊,低头看着怀里的漂亮花束,赶忙抱着花站起来,跟她们道谢:“谢谢!我真幸运,也祝你们节日快乐!”

    “你是花店老板吧!”她看着递给她花的时髦女孩,眨了眨眼,笑着说了句俏皮话:“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花店老板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借你吉言。”

    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花店女员工快速瞟了眼长椅上坐着的大帅哥,又看向林清竹,小姑娘眼睛亮着光,很兴奋的模样,“小姐姐,你好漂亮。”

    手还激动地上下比划一下,“这么高,还这么可爱,好有气质。”

    林清竹被夸得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咯咯地笑:“你们也很漂亮。”

    小姑娘又问:“你是模特吗?或是演员明星之类的?”

    林清竹笑得眉眼弯弯,摇头,“都不是。”

    她大一那年,机缘巧合下倒是有当过几个月的服装模特,但不是专业的。

    做专业性要求没那么高的服装模特不算很幸苦,还有点儿好玩。身高不是硬性条件,也不用刻意减肥,只要不是太胖就行。主要任务就是把衣服穿好看,大部分时候都在棚里拍,出外景很少,要求也简单,只需要换上指定的服装,不停地摆姿势凹造型,其他的交给摄影师。

    林清竹只做了两个多月,赚到需要的钱就没干了。其实那时会去做服装模特是为了赚钱买戒指,她觉得用自己赚的钱买,会更有意义。

    等花店的人走后,林清竹转身意味不明地看着梁成舟,随即微下弓身,没好气地将怀里抱着的花放在他腿上。

    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很怪,非常怪。

    “你买的?”她用的是询问的口吻,语气却是肯定的。

    第27章 石头 不是,我从来没想过你来。……

    梁成舟低头瞥一眼怀里的花, 丝毫没有被识破的窘迫或尴尬,反而坦坦荡荡地仰头朝她笑,气定神闲地问:“怎么猜到的?”

    花确实是梁成舟找花店的人送的, 他刚开车过来的时候, 老远就看见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姑娘。

    林清竹懒懒散散地翘着二郎腿, 微侧着身看向她斜前方, 手里还端了盘小蛋糕,悠闲地吃着。

    他已经很久没见她这副放松的模样, 瞧着怪可爱的。

    轻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没着急下车, 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翻出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嘴里, 低头点火, 擦亮打火机。

    火光亮起的一霎那, 梁成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想看看林清竹平时看到他的来电显示时, 反应是什么样的。

    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掌心向上搁在车窗,轻弹了下烟灰。右手拿起手机给她拨过去,深邃漆黑的眼眸倏然睁开,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身上, 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猜到她不会接, 可亲眼目睹她看见是他,毫不犹豫将手机揣进兜里,当没看见的画面后。

    梁成舟不得不承认,嘴里咬着的烟——很苦。

    烟气呛入鼻腔,梁成舟猛地咳嗽起来, 手指掩住口鼻,将没燃尽的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再朝林清竹看过去的时候,却看见她原本低垂着的脑袋微微仰起,手指缓慢地摸了下左边眼角,又摸了下右边的。

    他心脏一缩,脱口而出,极轻地说了句:“傻子。”

    对面有家大型花店,梁成舟拉开车门下车,穿过马路进店,直接跟老板表明来意:“你好,我要二十四束花。”

    女老板瞧着面前长相出众,矜贵冷淡的帅气男人,眉稍微微扬起。

    热情询问:“先生,您需要哪种花?”

    梁成舟看着她手里正在包装的苹果花束,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将原本想说的白色蝴蝶兰改成苹果。

    扫码付钱后,他对女老板说:“请你帮个忙。”

    女老板点头应好:“您说。”

    梁成舟走到花店门口,手指了指着马路对面的林清竹,确定女老板看见后,扭头对她说:“我只要一束,麻烦你找个合适的理由送给那个姑娘。”

    “是坐在长椅上的那个吗?”女老板顺着梁成舟的视线朝对面看过去,再次跟他确定,“穿白色大衣,扎丸子头的?”

    梁成舟看着对面,眉眼柔和地“嗯”了一声。

    “没问题。”花店女老板秒懂,拍着胸脯承诺,“保证让您满意。”

    “谢谢。”梁成舟道谢后就出了店门,先在旁边的咖啡店买了杯热拿铁,然后直奔马路对面。

    包装花束需要时间,他得先稳住人,不能让林清竹走了。

    花店想的节日做活动免费送花的理由挺好,合情合理,听着不像假的,花也真的全送给了路人,而且送给林清竹的是最后一束。

    梁成舟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清竹给出答案:“哪家花店做活动送这么贵的?还送这么多?”

    她收到花时太惊喜了,加上花店的人一直在跟她说话,以至于她没仔细看花的品种,以为真的是花店做活动免费送的。

    是等花店的人走后,她才看清楚怀里抱着的花束用料都很贵,抛开普通的红玫,苹果,石榴,桔梗花,其中的莲雾和车厘子用的都是上等货,而且这么大一束,价格肯定不低。

    加之花店的人走之前都看了眼梁成舟,特别是扎马尾辫的那个小姑娘,特别激动特别兴奋的样子。

    林清竹将前后串起来想了一下,立马就明白了,这花是梁成舟买的。

    况且,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梁成舟站起来,将抱着的花递到她面前,“知道是我送的,就不要了?”

    “我那没花瓶,放不下。”他没说错,林清竹确实没打算要。

    “我给你买一个。”

    “不要。”

    “那扔了吧!我那也没花瓶。”

    “……”

    “我买都买了,收下吧!”梁成舟放低声线,单手抱着花,用另一只手去拉林清竹的手,攥紧后放在花束外层的黑色包装纸上。

    低头凑近她的脸,身体也跟着逼近,诱哄道:“你看,这花多好看,水果也新鲜,扔了怪可惜的。”

    他还没说完就突然放开了手,林清竹怕花掉在地上,只能下意识接住,抱进自己怀里,大衣跟花束外层的包装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清竹刚想开口说句什么,梁成舟像是知道她要说话,在那之前先出声打断她,“别说谢谢,你知道的,我不想听。”

    他嘴角微微勾起,清冽磁性的嗓音溢出,“我还没吃饭,你要真想谢,请我吃饭吧!”

    林清竹在心里骂他不要脸,很久没说话。

    她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梁成舟见状,拿起长椅上她的白色羊绒围巾绕她脖子缠一圈,尾端交叉拢紧,手指动作的同时催促道:“就吃顿饭?需要考虑这么久?”

    林清竹往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眉心一再紧拧,犹豫了很久。

    最后闭了闭眼,认命地叹了口气,仰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一顿饭最多吃一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都行。”梁成舟挑眉,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过会儿突然看向她,表情有些遗憾,“今天过节,餐厅没订位怕是没位置。”

    林清竹听闻眼睛倏地一下亮了,心想可太好了,“那改天……”

    “别想耍赖,就今天吃。”梁成舟没让她把话说完,顺杆儿往上爬,手指着身后的小区,试探性地问:“要不去你那儿?”

    林清竹头皮一紧,猛地摇头,拒绝的很直接,“不行。”

    “怎么不行?”

    “不方便。”

    “哪不方便?”

    大脑飞速运转,林清竹想了个不像借口的借口,“我那没吃的。”

    “我不挑,煮碗面条就行。”梁成舟心说你这借口还真像个借口。

    “没有。”

    “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我买了。”梁成舟轻笑一声,转身看着他车的方向,有些得意地扬扬下巴,“在车里。”

    林清竹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马路边停着辆黑色超跑——迈凯轮p1。

    这么显眼的车,她刚竟一直没注意到。

    林清竹表情震愣,等回过神,梁成舟已经提着好几个超市购物袋朝她走来,袋子里装满了各种水果零食蔬菜和肉类。

    感情他原来是有备而来?跟她扯这么多,就为在这儿等她?

    “你……”林清竹彻底呆住。

    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住的公寓很小,放不下这些东西。”

    梁成舟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放在林清竹脚边,弯腰在其中一个袋子里找出一包拉面后。

    随即直起身,拿着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话算话,我吃面条就行。”

    然后无所谓地摆摆手,表情要多得意有嚣张,“剩下的你拿去丢了吧!”

    还扬着下巴给她指了个方向,“垃圾箱在那儿。”

    林清竹咬牙,心里忿忿,他分明早有预谋,一步一步诱她掉进他早挖好的陷阱里,戏做得真足。

    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好心买东西给她,再怎么不想要,她也不能拿去扔了,还是当着他的面。

    林清竹紧了紧怀里的花,吐出一口气后对他说:“走吧!”

    梁成舟可太了解林清竹了,就知道她会妥协,嘴角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先将长椅上林清竹吃剩的小蛋糕和咖啡扔进垃圾桶,再把地上的袋子重新提起来。

    跟在她身旁,眼神示意她走前边,“带路。”

    林清竹没往小区里走,而是抱着花朝路边的那辆超跑走去,边走边偏头跟旁边人解释:“这里不能停车,你停了这么久,可能已经被拍照了,先把车开进停车场。”

    刚巧她有两个车位,之前定的另一辆车还没到,空着的那个可以先给他用。

    梁成舟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前备箱,突然想起林清竹昨天落在他那的包还在副驾驶座位,本来是想以给她送包的名义来见她,既然这次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那包得留着下次用。

    他叫住林清竹,没让她上副驾,“清竹。”

    先把她怀里的花接过来,再把车钥匙塞进她手心,“路你熟,你来开。”

    “行。”林清竹没多想,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梁成舟快她一步上车,迅速把放在副驾座位的那只奶昔白康康丢到座位底下,再用怀里的花束放膝盖上挡着。

    ……

    进了家门,屋里非常暖和。

    林清竹怕冷,出门时没关空调和地暖。

    渝市的冬天如果不开空调,屋里会比外面还冷,她受不了回到家还要忍受那种渗进骨头的冷。

    加上这套公寓当初装修的时候林清竹正忙着弄出国手续,面试学校,没空亲自设计,就交给了装修公司负责。等装完她人已经在伦敦了,只收到了跟初稿设计图大差不差的几张照片。

    陈祥兰第一次手术时,除了陈逸,林清竹回国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小叔专管林氏集团酒店这块,怕被发现,没敢开酒店,爷爷留给她的别墅更是不敢去。

    没地睡觉有想过来这住几天,结果打开门发现里面落了厚厚一层灰,根本没法住人。

    最后是陈逸看她没地去,领着她去他家住了小半个月。

    所以林清竹压根不知道这套公寓的内部设施如何,还是上个月住进来才发现问题很多,电路经常跳闸不说,客卫用不了,热水器是坏的,洗脸盆的水管漏水,马桶冲水没压力。

    还有装修公司选的中央空调也不太行,制热效果偏慢,导致她基本二十四小时都得开着空调和地暖。

    幸好她住不了多久,要是长住,这套公寓很多地方都得找人来重新弄。

    林清竹先一步进屋,背过身用身体挡着身后的梁成舟,先把怀里抱着的花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再快速将柜台上的相框扣下,藏在花束后面。

    随即取下围巾脱掉外套丢在沙发,扭头对身后的光着脚的男人说:“成舟哥,你先坐。”

    说完她就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往楼上走,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双冬季穿的男士拖鞋从旋转楼梯下来。

    见梁成舟脱了大衣外套搭在沙发扶手,懒懒散散地客厅中央踱步,抬着下巴打量她公寓的装修设施。

    那画面让林清竹的脚步猛地顿住,思绪飘远。

    直到梁成舟朝她看过来,林清竹才回过神,抬步走到他面前,神情不自然地将手里拿着的拖鞋递给他,“新的。”

    上次跟蓝禾在商场逛街,林清竹常买的那家睡衣店上新款,都是她喜欢的风格,就多选了几套。

    扫码付款后,店员说年末了,他们公司今年会给VIP会员送一套特别定制的情侣睡衣,包括睡袍和拖鞋。林清竹本人的数据公司有,需要她报一下对象的三围和鞋子码数,门店上报给公司后,会从总部直接发货寄到她家里。

    林清竹听闻后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了,她没有男朋友,情侣睡衣用不上。

    店员说是免费的,劝她收下。

    蓝禾也说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你现在没男朋友又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就当提前给未来对象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林清竹心想:这见面礼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送出去了。

    所以“未来对象”的三围和鞋子码数她都是乱填的,脑子里闪过哪个数字就报了哪个数字。

    梁成舟看着她手里的拖鞋挑眉,接过后下意识看了眼鞋底,穿上大小正合适,随意地问了句:“哪来的?”

    林清竹避开他的眼神,转身去收拾被丢在玄关的那几个购物袋,边走边说:“买东西送的。”

    “我的码数。”梁成舟也起身跟过去,走在她身后,轻声说道:“还以为你特意给我买的。”

    林清竹弯下腰,五根手指穿过其中一只购物袋的系口,收拢提起来,随即起身对上梁成舟的眼睛。

    很认真对他说:“不是,我从来没想过你来。”

    第28章 石头 怎么?怕我亲你啊?

    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梁成舟眉间紧皱着, 很久才开口,嗓音低沉,“我想过。”

    胸腔有团火焰剧烈地灼烧着, 逼得他想把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出来。可看着林清竹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他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

    伸手抢走她手里的购物袋, 再把地上剩下的几个购物袋全都拿在手里, 越过她往客厅走。

    林清竹在原地站了近一分钟才转身,见梁成舟站在冰箱前, 低垂着脑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分类放进去。

    她缓慢地走过去, 低咳一声, 不自在地问他:“你想吃什么?”

    “去坐着, 我来做。”梁成舟手上动作没停, 也没看她。将蔬菜水果一件一件放进冷藏室后, 又打开冷冻室放海鲜和肉类。

    林清竹没动,看着他冷峻的侧颜, 不紧不慢地说:“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梁成舟闻言指尖一僵,停顿片刻。

    他咬着后槽牙劝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极力压着脾气,全当没听见她的话,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那话是林清竹故意说的, 她以为梁成舟听了生气, 会转身就走,却没想到他不接招。

    左手下意识握成拳,拇指压在其余四根手指上,摩挲着食指和中指的指背,其实她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他怎么样。

    心底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驱使着她, 就想说些让他听了会不高兴的话,好让他走。

    “你是客人,我……”林清竹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成舟捏住下颌,往她嘴里塞了根樱桃味的棒棒糖,“唔……”

    梁成舟左手虎口低住她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拇指和食指捏了两下她脸颊两侧的软肉。

    他俯身凑近,垂眸睨着她,一字一句道:“闭嘴,能不说屁话吗?”

    “这几年别的没学,就学会了气我和骗我是吧?”梁成舟被她一口一句客人气的,愣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把她骗他的事一件一件摊开来掰扯。

    “不是说家里小?没花瓶?什么吃的都没有?”

    “二百多平的公寓,小到放不下几个塑料袋?”

    “那些你用来插腊梅的玻璃容器是吃饭的碗?”

    “还有冰箱里的食物,是打算用来喂老鼠的?”

    “在你心里PMDUIA我就是个客人?”

    “既然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那为什么不彻底撇干净?喊什么哥?装什么客气?直接说我是路人,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不是更好?”

    梁成舟的瞳色很深,深邃立体的眼眸里清楚地倒影着她的样子,林清竹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还很讨厌。

    伸手推他,使了大力气却没推开。再没了之前的客气,冷言冷语对他道:“你本来就是客人。”

    梁成舟气得差点敲她脑袋瓜,“你再说一句?”

    “你是客人。”

    他冷着脸喊她的名字,声调拔高,“林清竹。”

    “我说错了吗?”林清竹回怼一句。

    错了,她说他是客人就是不对,就是错了。

    梁成舟算是发现了,林清竹乖的时候乖得要命,气人的时候能把人吐血。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随便。”梁成舟逐渐冷静下来,他不想跟林清竹扯对错,掰输赢,不然被气死只会是他自己,“客不客人随你怎么定义,反正今晚这顿饭我是吃定了。”

    “想让我走?我偏不走。”

    他说着说着,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要再说一句故意气我的屁话,我就找胶带把你嘴巴粘上,能让你闭嘴的方法我有很多,不信就试试?”

    “你敢……”

    两人靠得太近,鼻尖只差一点点的距离就快贴上,灼热的呼吸交缠,带着热气和微潮,一种无形的暧昧悄然横生。

    林清竹闻到他身上有清爽好闻的味道,她现在真的很不喜欢距离他太近。不等梁成舟说完,牙齿下意识咬住棒棒糖的塑料棍,偏头往后想躲开他。

    谁知梁成舟早有所料。

    林清竹刚有动作,他的右手就迅速向后伸,手掌摊开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左手也放开她的脸,转而揽着她的后腰往前带。

    两人的身体立马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躲什么?”见人挣扎个不停,梁成舟手臂暗暗用力,将圈着的细腰收得更紧。他闻到了周围的空气里有股很香的甜味,像她嘴里棒棒糖的味道。

    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儿,林清竹水汪汪的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漂亮的浅粉色。他的目光从她精致的眉眼扫过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红润饱满的樱唇上,之前那点子怒气早已散去。

    他喉结滚动,轻笑一声,“怎么?”

    嗓音蛊惑,语气玩味,“怕我亲你啊?”

    他的话让林清竹瞬间安静下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嘴里的棒棒糖在口腔慢慢化开,味蕾感受到香甜的樱桃和糖果的味道,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一时竟忘了想说的话,心底深起也涌起了一丝慌乱。

    “你……”好半天她只憋出了一个“你”字,因为含着棒棒糖,声音是含糊的。至于具体想说什么,大脑并没接收到任何信息,甚至一片空白。

    梁成舟抱着怀里的姑娘转身,将林清竹抵在白色冰箱门上,按着她肩膀不让她动。

    看着她白嫩动人的脸蛋儿,闻着她身上时浓时淡的甜香气味,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轻声淡笑。

    头顶的黑发随着喉间的笑意轻轻颤动,他问:“我什么?”

    林清竹整个人都被梁成舟圈着禁锢在他身体之下,周围全是他的气息,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放大,背脊泛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两只手臂曲气隔在两人身体中间,手掌用力撑在梁成舟的肩膀想推开他,奈何力气不敌他。跟那天在他车里一样,只要他不放开,她就推不开。

    因为太过紧张,她手指骨节紧绷泛白,他突然的笑容更是让人烦躁。

    没好气地瞪他:“放开我。”

    林清竹绯红的脸颊,闪躲的眼神,微张的红唇,落在梁成舟眼里,让他的心脏像被是小猫的尾巴挠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怪痒的。

    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又习惯性地捏了捏她小脸上的肉,轻笑一声,语气很是无奈,似感慨似惆怅:“你说说你,以前多乖。”

    “再看看现在,犟得跟石头一样。就会气我,骗我,跟我横。”

    身体逼近,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用很低的气音对她说:“林清竹,你要再气我,再跟我撇清关系,再说一句我是客人的屁话。”

    “我真堵你嘴了。”

    想亲她是真的。

    林清竹的嘴型非常漂亮,是标准的M型,嘴唇又软又嘟。梁成舟一直记得那软乎乎的触感,像果冻一样,带着甜腻腻的香气。

    可惜他还没感受过几次,她就跑去伦敦不理他了。

    虽然梁成舟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嘴角在说话,但林清竹很肯定他不会,暗暗绞了一下细白手指,她不想确定什么,只道事实。

    舌尖动了动,将棒棒糖拨到一边嘴角,直白挑衅的眼神对上他的,“你就是客……”

    林清竹的那个“客”字一出来,梁成舟就真的低头压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

    见他来真的,她震惊之余脑袋很是很清醒的,猛地偏头躲开。

    因为嘴里咬着棒棒糖,塑料棍的尾端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可能她偏头速度太快,着力比较重,她听见梁成舟很轻地“嘶”了一声。

    下一秒,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她下颌角跟耳垂的连接处,带着湿润的气息。

    两人同时僵住了。

    他的唇一直贴在那,很久都没有移开。

    梁成舟鼻息发出的气息打在林清竹的脸颊和耳朵,四周只剩下他没有规律的呼吸声,又痒又热。

    “你走开。”她心如擂鼓,很乱很乱。用力推他肩膀,咬牙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将他推开一点。

    又急又恼,脱口而出喊了他名字,“梁成舟。”

    听见她叫他的名字,梁成舟才终于有了反应,脖子后仰拉开一点跟她距离,低头瞧见她偏着半张脸,低垂着脑袋,眼皮也耷拉着,唯一能窥探出她情绪的就只有那抖个不停的长睫。

    掰她的脸想让她转过来看着他,奈何她犟脾气上来了,硬是不肯抬头,只一个劲的推他。但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跟小猫挠似的。

    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喊哥了?”

    林清竹无心回答他的问题,犹豫几秒后,抬眸看着梁成舟的眼睛,问:“你喝酒了?”

    他只在那次喝了酒,意乱情迷时主动亲过她。

    梁成舟不是很懂她此刻的脑回路,前言不搭后语。好笑道:“我开车来的。”

    说话间不经意瞥见林清竹通红的耳朵,梁成舟挑眉,帮她把凌乱的碎发别在耳朵,指尖触到她耳后细嫩的肌肤,想再多感受感受,拇指下压捏了一下她滚烫的耳廓,觉得好玩又轻轻扯了一下。

    最后捏着她柔软饱满的耳垂,非常认真地告诉她:“你耳朵红了。”

    “心跳也好快。”

    “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你这反应……不像啊!”

    林清竹闻言,头皮一紧。

    如果不是被他压着没机会,她真想抬腿踹他一脚。梁成舟身上的侵略感太强,她的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湿漉漉的,指尖至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发软,她快烦死这种感觉了。

    动了动右腿,不行,被梁成舟大腿压着动不了。又动了动左腿,发现左脚卡在他双腿中间的空隙,稍微能动弹。

    林清竹找准机会,左脚一点点往前挪动,伸直后膝盖迅速曲起向上顶,撑在他双肩的掌心再配合着用力推,这才终于将压在身上的男人给推开。

    梁成舟疼地“哼”了一声,力的惯性让他被推得后退两步,后背靠在吧台停下。

    等站稳后低头看了眼裤|裆的位置,失笑道:“你往哪儿使劲呢?”

    林清竹顶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哪能使力她就朝哪使,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尴尬,下意识瞥向那尴尬部位,又猛地偏头移开视线,两颊瞬间爆红。

    梁成舟走过去,单手捏她脸,把嘴唇捏得微张嘟起,“你还害羞上了?先想想怎么负责吧?”

    就她那双能把人魂都勾走的眼睛,要再看两眼,真得把他看硬了。

    林清竹打开他的手,棒棒糖在嘴里含久了左边腮帮子开始泛酸,舌头搅动换到右边来,口齿不清地问他:“负什么责?”

    “你使那么大劲,我都快疼死了,谁知道家伙事坏没坏?还能不能用?”梁成舟煞有其事,表情认真,“我得去医院检查,要真有什么问题,你明天跟我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林清竹听闻愣了愣,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没接茬儿,背过身打开冰箱翻找食材,随意地拿了几样在手里,全当没听见他的话。

    她怎么可能跟他结婚?

    他真的很烦很讨厌,总说这种话,不知道结婚是很认真的事情吗?他对婚姻的态度不对,不能因为愧疚和责任,就用自己的一生来满足她的期待。

    她不能这样自私,他也不可以这样随便。

    见林清竹如此反应,梁成舟没敢再开口,只能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她不愿意跟他结婚,不仅不愿意,还很抗拒。

    他走到林清竹身后,手指弹了一下她头顶已经有些松散的丸子,把她从冰箱前挤走,“去坐着。”

    又拿了盒酸奶塞她手里,“客人想自己做饭,客人喜欢自己动手,客人借用一下你的厨房,行吗?”

    他一口一个客人,委屈和埋怨的意味明显。

    林清竹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他想做就做吧!她懒得跟他争,反正争也争不赢。再说,他做饭快了,也能早点吃完早点走。

    林清竹把棒棒糖棍从嘴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低头嘬了口酸奶,“辛苦了。”

    梁成舟斜眼瞧她一眼,打开水龙头,低头冲菜板,语气幽幽:“客人不幸苦。”

    客人心里苦。

    “你忙。”林清竹说完就打算走。

    梁成舟叫住她:“清竹。”

    “嗯?”

    “能给客人倒杯水吗?””喝什么?”

    梁成舟想了个最费时间的,手指着旁边吧台上的咖啡机,“咖啡。”

    “没豆子了。”林清竹没说谎,咖啡豆确实前天就没喝了,这两天太忙,还没来得及去超市补货。

    “那就水吧!”

    林清竹用玻璃杯倒了杯温水,端到他面前。

    梁成舟又叫住她,跟故意找茬儿似的,“没冰水?”

    “冰箱里,自己拿。”林清竹不伺候了,转身去了客厅。

    屋里突然多了个人,她觉得不自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不自在。但具体是哪里不自在,她说不清。

    想了想,找遥控器把投影仪打开,随便选了部外国电影,将音量调大些。

    林清竹这套公寓的视野很好,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江景和远处的大桥,厨房是开放式的,不仅能看清整个客厅,二楼的布置也能看个大概。

    梁成舟拿锅烧水,等水开时抽空看了眼客厅,林清竹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低着头像是在玩手机。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热,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他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她。

    梁成舟想起以前,他跟林清竹在大学城那套房子里住的那些时日。

    他要做饭,让她去客厅自己玩,她总是闲不住,会跑来厨房偷吃,帮他洗菜递调料。

    小嘴也闲不住,一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绘声绘色地跟他分享她的所有事情。

    林清竹看着他时,总是笑眯眯的,她本就长得漂亮又可爱,笑起来很甜。

    她打小嘴也甜,见谁都很有礼貌,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声又一声,脆脆地喊进人心坎里。

    大院里比她年长的男女生她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上哥和姐,却唯独不喊他“哥”,都是直接叫他名字,嗓音清脆如嫩枝,“梁成舟,明天周五了,我放学去大学城找你好不好?”

    “梁成舟,明天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梁成舟,这道题我不会,你可以教我吗?”

    “梁成舟,以后你再偷酒喝,带上我好不好?”

    “梁成舟,寒假你出去玩带上我好不好?”

    “梁成舟,你居然会做饭?”

    “梁成舟,下周我想吃可乐鸡翅。”

    “梁成舟,暑假我们一起去海市吧?”

    “梁成舟,新年快乐!”

    “梁成舟,零点了,我们拥抱一下吧!”

    “梁成舟,我喜欢跟你一起过年。”

    “梁成舟,我一点都不难过。”

    “梁成舟,我好开心。”

    “梁成舟,背我,我想你背着我走。”

    “梁成舟,生日快乐!”

    “梁成舟,我又长高了一厘米。”

    “梁成舟,美术联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277,全市第二。色彩94,全市最高分,我厉不厉害?”

    “梁成舟,我查完成绩立马就给你打电话了,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梁成舟,我打算报渝美,就在你学校隔壁,以后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了。”

    “梁成舟,晚会我有表演,你一定要来看哦!”

    “梁成舟,你怎么没来?”

    “梁成舟,你怎么不夸我?你快夸夸我。”

    “梁成舟,我好累好困,明早肯定起不来了,你记得把我叫醒,我要跟你一起吃早餐。”

    “梁成舟,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成舟,你怎么还不回来?”

    “梁成舟,我去找你吧!”

    “梁成舟,你来接我了吗?我好像看见你了。”

    “梁成舟,谢谢你。”

    “梁成舟,毕业快乐!”

    “梁成舟,我们做一辈子的家人,好不好?”

    “梁成舟,梁成舟,梁成舟……”

    那时的林清竹,粘他,依赖他。

    不像现在,她只会安静地坐在客厅,背对他玩手机,不朝他这看一眼,不跟他说一句话。

    她开着投影仪却不看,是觉得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尴尬。

    现在的林清竹,对他的总是很客气。

    客气里藏着淡漠。

    跟他说话不是冷言冷语。

    就是尖锐带刺。

    “成舟哥。”

    “对不起。”

    “谢谢你。”

    “请你放开。”

    “我不需要。”

    “我不想聊。”

    “我不愿意。”

    “不了。”

    “不用了。”

    “不想接。”

    “不方便。”

    “你是客人。”

    梁成舟看着林清竹单薄的背影,再低头看着左手上戴着的银色戒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抱抱她,跟她说句话,叫叫她的名字。

    林清竹在伦敦的这些年,梁成舟总是在想,如果那些年他能早些开窍,早些明白她的心意,早些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早些看出他对她的感情。

    就不会让她失望。

    也不会把她弄丢。

    他们早就结婚了。

    第29章 林梁 我不是累赘。

    梁成舟回忆起以前的往事。

    林清竹是2010年来的大院, 十二岁,小学升初中。跟梁成舟在一个学校,不只他, 还有妹妹问夏和一起长大的秦之屿。

    因为住一个大院, 上同一所学校, 他们四人每天都一起上下学。

    林清竹在初中部, 他们三个在高中部。

    她比他们小三岁,长相可爱, 五官精致又漂亮,性格也安静乖巧。

    妹妹问夏从第一次见到林清竹就特别喜欢她, 说没见过长得这么可爱这么萌的, 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小妹妹, 所以干什么都爱叫上林清竹, 经常带着她一块儿玩。

    后来在知道林清竹爸妈离婚, 亲爸亲妈都对她不上心后就更加怜惜她,还嘱咐他们两个男生也要多照顾些小妹妹, 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

    梁成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林清竹刚来的前一两年好像有些怕他,她在同学面前和跟问夏秦之屿在一起时话挺多的,也挺活泼的。

    但却不太爱跟他说话,单独跟他在一块儿时话更是少得可怜, 或者干脆一句话都不说。他主动开口, 她才会跟他说两句。

    所以前两三年她跟他的关系不算很近,除了每天一起上下学,中午一起在食堂吃饭,加上有时周末大家一块出去玩外,没有其余交集。

    转变在梁成舟高三那年暑假, 2013年的夏天。

    有天傍晚,他回大院拿东西,意外撞见林清竹一个人坐在食堂外面的秋千架上抹眼泪,委屈极了的模样,他上前问她怎么回事。

    她想说又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眼泪一直掉。他给她递纸巾,看着她嘴唇张了又张,结果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给她擦眼泪,发现怎么都擦不完,只能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叫她别哭了。

    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梁成舟大概能猜出是她家里的原因,他好几次撞见过她妈妈大声训斥她的场面,就没再多问。

    他不会安慰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后打算把她送回家,结果她不肯走,拉着他的手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送她去医院,她脚扭伤了,走不了路。

    他听闻蹲下身查看,这才发现她左脚脚踝又红又肿,右腿膝盖和两只手心都擦破了皮,白嫩的皮肤滲出血丝,一看就是摔跤了,摔得还挺惨。

    背林清竹去医院做检查,路上梁成舟察觉到她身体皮肤烫得吓人。夏天原本就热,渝市又是著名的火城,他背着她像是背着一个小火炉。

    问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不跟家里大人说?

    林清竹没说话,趴在他背上委屈地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久后才哽咽着告诉他,“家里没有人,许叔和妈妈在南市,知意去她外婆家了。我爸爸妈妈的电话我打了两遍都没人接,我不敢多打,他们如果有事情在忙,会说我不懂事,只会添乱。”

    “我不是要给他们添麻烦,我只是想让他们找个人来带我去医院。我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头很痛很难受,我想自己打车去医院找医生的。”

    “可是我走在路上头很昏,我看不清路,下石梯时最后一步没踩稳,打滑摔倒了。我爬起来后发现左脚很痛很痛,我尝试过,是真的走不了路,我才给他们打电话的,可是他们都没接。”

    “我不知道除了他们,我还能给谁打电话。”

    “爷爷和小叔也不在,他们月初去了沪市,爷爷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担心。”

    她吸了吸鼻子,跟他道谢:“梁成舟,谢谢你。幸好你出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办,可能要在秋千上坐一晚,那里蚊子好多,而且一盏灯都没有,到处都好黑。”

    “我刚刚其实很害怕,看见你我才不怕了。”

    梁成舟皱眉,即使知道林清竹手机里存有他的电话号码,还是又说了一遍那十一个数字,“我的电话,你背下来。”

    “问夏大学要去京市,之屿要出国,只有我留在渝市,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话音刚落又补充了句:“随时都可以。”

    林清竹问他:“你不是跟问夏姐一起保送京大了吗?为什么会留在渝市?”

    “家里出了点事。”梁成舟解释了句,反问她:“我留在渝市好不好?你会开心吗?”

    忘了当时是出于哪种心情,好像是想逗逗她,让她不要再哭了。

    林清竹的泪水太多,他的汗水也不少,两种液体加一块,他的脖子,T恤领口,还有后背全都湿透了。

    除了自家妹妹问夏,梁成舟没跟任何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说完感觉还挺奇怪。

    像是在哄人,可他不会哄人。

    “好,我很开心。”林清竹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先是紧了紧,发烫的脸颊后又在他颈侧蹭了蹭,“非常非常,超级超级,开心。”

    后半句声音很小,要不是她贴着他耳朵说的,他可能都听不见。

    听见她说开心,梁成舟记得自己当时是笑了的。

    到了医院,护士给林清竹量完体温才知道她烧到快四十度,拖得太久,已经烧成了轻度肺炎。

    拍片子,上药,打针,输液,折腾到半夜。

    医院床位紧张,没有空余的床位,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别的病人出院才有床位空出来,他们只能跟也没有床位的病人一样,坐在楼道的坐椅上输液。

    高烧烧得林清竹身体无力,梁成舟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

    想起她对医院的熟悉程度,犹豫了一阵儿,还是选择问出心底的疑惑:“清竹,你怎么会对医院……”

    他想不出太准确的措辞,“这么熟悉?”

    梁成舟打小身体好,他奶奶又是医生,基本没怎么去过医院,去也不是看病,而是去奶奶办公室叫她回家吃饭,通常都是爷爷叫他去跑腿的,因为奶奶忙起来总是不接电话。

    所以他对看病流程并不熟悉,在哪儿交费,在哪儿等着叫号,又在哪拿药都是林清竹告诉他的,她甚至清楚地知道每个楼层的厕所在哪个位置。

    林清竹无所谓地笑了笑,跟他解释:“我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感冒发烧。不严重时吃点药就好了,严重的话就得来医院打针输液。”

    她打着哈欠说,“这里我经常来,当然熟悉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梁成舟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她问:“梁成舟,你是不是很困?”

    “是有点儿。”

    “那你快回家。”林清竹将脑袋从梁成舟肩膀上挪开,她直起腰背,偏头看着他,“等输完了我会按铃叫护士姐姐,不用担心我。”

    “你脚伤成这样,想上厕所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上。”

    梁成舟失笑,“等着憋死?”

    林清竹脸色微红,“实在不行,我可以叫护士姐姐带我去。”

    “护士姐姐都快忙死了,大半夜的,人好不容易歇歇,我们得懂事些,不要给人家添麻烦。”梁成舟将她的小脑袋瓜又按回自己肩膀,低声道:“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我就不困了。”

    “说什么?”

    “都行。京@墨@筝@狸”

    “梁成舟,你真的要留在渝市上大学吗?”

    “嗯。”

    “上哪所大学?”

    “渝大。”

    “在大学城?”

    “嗯。”

    “我学美术的那家画室马上也要搬去大学城了,以后周末我学完画画偶尔可以去找你吗?”她补充一句:“你不忙的时候。”

    “可以。”

    “清竹。”梁成舟纠结过后还是问了,“能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林清竹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开口,语调缓慢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小时候总在生病,睁眼就是打针吃药。除了爷爷和小叔,家里的人都很烦我。特别是奶奶,她最讨厌我,我做什么都会惹她生气,因为我是女孩。”

    “其实不怪他们烦我讨厌我,因为我真的很麻烦。以前我太小了,来医院看病必须得有家长陪同,可是爸爸妈妈都非常忙,他们没空管我,就得麻烦奶奶,麻烦爷爷,麻烦二叔二婶,麻烦司机叔叔,麻烦保姆阿姨,麻烦家里的每一个人。”

    “谁会喜欢去医院呢?他们不喜欢我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也不喜欢我?他们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没有不喜欢你。”梁成舟于心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他们可能真的太忙了,也可能表达爱的方式跟别人爸妈不同。”

    “梁成舟,你不用安慰我。”林清竹轻轻摇头,“他们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我十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他们离婚了。”

    “没离婚前,爸爸会让家里的人带我来医院。他们离婚后,爸爸让我跟着妈妈走,妈妈让我留在爸爸家,他们都不要我。奶奶也不同意我继续留在家里,最后是爷爷跟妈妈谈了一夜的话,妈妈才愿意带着我一起走。”

    “我跟着妈妈生活的那一年里,学会了一个人去诊所看病,诊所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好,他们说话很温柔,给我打针会安慰我不痛,拿药给我时会细心嘱咐我每次吃几粒。其实那些注意事项我都知道的,可我还是会假装不知道,然后很认真地听他们说,因为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再后来,我跟着妈妈来了许叔叔家。许叔叔很喜欢我,对我很好,可是他也太忙了,部队的事情非常多,他经常都不在家。他找了陈阿姨来照顾我,我很喜欢陈阿姨,她可温柔了,会给我讲故事,会给我做好吃的,会抱我,会鼓励我,还会陪我睡觉,我生病也是她陪着我,熬粥给我喝。她今天没在是因为现在是暑假,她回老家去了。”

    “不止陈阿姨,我喜欢大院里的每一个人,知意,问夏姐,之屿哥,还有你和大家。你们对我好好,全都愿意带着我玩。叔叔阿姨们也很好,对小孩子都好温柔好有耐心。我好羡慕你们,你们都好幸福。”

    梁成舟看见林清竹眼角有眼泪流出来,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哭,因为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梁成舟,我现在15岁了,我长大了,可以不用人陪也能一个人来医院看病,我可以不麻烦任何人的。”

    “摔倒只是意外,我一开始没想过要给他们打电话,可我的头和脚都太疼了,疼得走不了路,没办法才打的,我怕我死了。”

    “我从小吃了很多药,打了很多针,输了很多液才长大的,我不想死。我现在很坚强,没有爸爸妈妈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可以不需要他们,也可以不麻烦他们,我打电话的时候想的是再麻烦他们最后一次。现在想想,我还是不该打给他们的,也幸好他们没接,不然我今晚肯定又会被骂一顿。”

    “还有三年我就成年了,我会独立的生活,绝对不会麻烦他们。等到那个时侯,我就不再是他们口中的累赘,我不是累赘。”

    “我不是……”她一直在重复这一句,执念一般。

    林清竹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没输液的那只手抓着他衣摆的一角,五根手指死死地抓着,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睡着了也没放开。

    之前给她擦眼泪,他兜里的纸巾用完了,只能用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他知道不合适,但实在不忍心叫醒她,跟护士姐姐借了一件外套将她裹起来,让她趴在他腿上睡了一夜。

    给林清竹擦眼泪的过程,梁成舟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这么紧过。

    第30章 林梁 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姑娘。

    林清竹在医院住了两天才被医生允许出院, 这两天谷秋和林毅都没找过她,也没给她回过电话。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肺炎需要静养且得有人照顾, 而且她脚还伤着, 连路都走不了。

    考虑到男女有别, 梁成舟打算找妹妹问夏来照顾林清竹, 但不很巧,他电话打过去的时候, 问夏已经去了京市,看望外公外婆。

    没办法, 他只能把林清竹带回他大学城那套房子照顾一段时间。

    怕她有顾虑, 他小心询问:“清竹, 跟我回家住几天好吗?在大学城, 你还没去过。”

    林清竹没说好还是不好, 眼底泛起晶莹水光,她说:“梁成舟, 谢谢你。”

    跟他回家的路上,林清竹又对他说了好几次“谢谢”。到了家里也是,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连不小心打碎个水杯, 都会不停地跟他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等她脚好了,会立马去买新的赔给他。

    梁成舟很不喜欢她这样,冷脸吓唬她:“你要再说对不起, 我立马把你丢出去。”

    只是一句玩笑话,林清竹却真的被他吓到,眼中蓄满泪光,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梁成舟叹气:“我开玩笑的。”

    摸了摸她的头顶,认真告诉她,“清竹,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要害怕。”

    林清竹听闻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抱住了他,从小声隐忍啜泣,到放声大哭。

    哭到伤心处,还不忘跟他说,“梁成舟,谢谢你。”

    从那时起,梁成舟知道了林清竹是个多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暑假过后,林清竹上高中,梁成舟上大学。

    林清竹开始频频来大学城找他,跟他一块儿吃饭,顺便请教他生活和学习上的一些问题。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她每周都有不同的问题需要向他请教。通过每周一两次的见面和好几次的电话联系,他们很快熟络起来。

    是跟之前不一样的熟络。

    梁成舟讨厌麻烦,可林清竹一点都不麻烦,反而乖巧又懂事,他不觉得烦。

    周末或是放假她都会去找他,平时不见面也会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梁成舟性子冷淡,大多时候喜欢一个独处,但跟林清竹在一起,他没觉得跟一个人时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都很习惯彼此的存在。

    有她陪伴在身边,很多事情都变得更有趣。

    在那之前,梁成舟没感受过,也不知道。

    原来有她陪着的感觉,他还挺喜欢的。

    梁成舟能感受到,林清竹跟他在一起时也是开心快乐的,至少性格比她刚来大院前两年要开朗很多。

    林清竹不再怕他,话也多了起来,跟他在一起时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时笑,不说话时也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茫。

    她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梁成舟没有细想深究过。

    在那些梁成舟没有特意留意过的日子里,他逐渐习惯了林清竹待在他身边,习惯跟她一起打游戏,跟她一起去超市,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酒窖偷他爸的酒喝,一起跨年,一起过年。

    习惯她在身边时,小嘴叭叭叭地跟他说个不停。习惯她对他大呼小叫,声音清脆地喊他梁成舟。习惯她伤心难过时,跟他诉说委屈,趴在他怀里哭。

    习惯她笑得眉眼弯弯,习惯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习惯她偶尔一句的撒娇。

    他习惯林清竹的声音,林清竹的笑容,林清竹的一切。

    从那个夏天开始,他们的关系慢慢变得亲密。

    也是日渐的亲密,让梁成舟忽视了很多东西。

    他忽视了自己对林清竹的照顾和关心究竟是因为什么?忽视了自己对她那种说不清的紧张和在意是从何而来,忽视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真正想法是什么,忽视了自己把她放在心底的哪个位置,忽视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特殊。

    因为林清竹一直都陪在他身边,梁成舟的潜意识里认为她永远都会在那,永远陪着他。林清竹在他身边的那些年里,他从来没细想过两人的关系。

    因为他们已经融入了彼此的生活,不可分割。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走,会离开,会消失,会不再陪着她。

    梁成舟不仅忽视了自己的情感。

    还忽视了林清竹的。

    他忽视了林清竹女儿家的心思,忽视了她对他情感的转变,忽视了她对他有男女之情,忽视了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是因为喜欢他。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是在林清竹出国去伦敦后,梁成舟看着她出国前送给他的生日红包才明白。

    林清竹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

    其实,她很早就跟他说过,她喜欢他。

    是他忽视了。

    忽视了她的告白。

    忽视了她隐晦而又热烈的爱意。

    林清竹出国前,梁成舟每年都能收到她给的红包。每年新年的第一天和他生日那天,她都会在送给他的礼物里放一个红包。

    红包里除了钱,还有一张林清竹的手写字条。

    梁成舟,新年快乐!

    梁成舟,生日快乐!

    从2014年到2017年。

    梁成舟一共收到过林清竹给的十个红包,除了新年和生日的八个。还有两个是他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时她给的。

    里面也会有一张有她的手写字条:

    梁成舟,毕业快乐!

    梁成舟有问过林清竹,“为什么要单独放一个红包,有什么寓意吗?”

    林清竹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要放?”

    “觉得好玩,图个吉利。”

    他当时听闻没多想,以为她对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在送人的礼物放一个红包,是她的一个习惯。

    2017年3月6日。

    是梁成舟二十二岁的生日,林清竹一反常态,只给了他一个红包,没有像往年精心准备礼物。

    梁成舟拿着红包“哼”笑一声,嘴角不自觉扬起,“敷衍我呢?一个红包就想把我打发了?”

    随即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良心。”

    “哪里敷衍了?”林清竹笑容狡黠,看向他时眸光流转,“你没发现今年这个特别大,特别厚吗?”

    梁成舟“哦”了一声,语气很欠:“拿钱敷衍我。”

    红包确实很厚,胀鼓鼓的,拿着重量不轻。

    他把红包打开,想将里面的字条拿出来单独存放,却林清竹制止。

    她不让他打开,将红包抢了去,“不行,现在还不能打开。”

    梁成舟比她高,手也比她长,轻而易举地又抢回了回去,“里面装的什么?”

    他捏了捏,除了钱,没捏到什么特别的。

    林清竹不答,对他招了下手,示意他弯腰。

    她每次做这个动作都是有悄悄话要跟他说,梁成舟把红包揣进上衣口袋,耳朵凑到她唇边。

    他听见她说:“梁成舟,生日快乐!”

    “这个红包跟往年的不一样,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是什么。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再打开看。”

    “弄这么神秘?”梁成舟觉得奇怪,却也没细想,“非得等到明年?”

    林清竹傻笑一阵,点头“嗯”了一声,笑眯眯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不放心,还特意嘱咐他,嗓音清脆好听,“一定要等到明年哦!你千万别提前打开了。”

    “提前打开会如何?”他问。

    “不可以。”林清竹急红了脸,“我会很生气。”

    “我为什么要怕你生气?”

    “梁成舟,我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送我的,我还不能做主了?”

    “不能。”

    “知道了。”

    梁成舟真的等到了第二年生日才打开那个红包。

    红包里装着的东西,让他太过震惊,他想立刻见到林清竹。

    可那个时候,林清竹已经不在他身边。

    他让她失望,退学去了伦敦。

    林清竹在2017年的夏天出国,而梁成舟二十三的生日在2018年的春天。

    这中间只差了半年的时间,但一切都变了。

    那个红包跟往年的有很大不同,里面放了厚厚一叠百元纸币,塞得胀鼓鼓的,最大容量是一万块,却硬是被林清竹塞了一万多进去。

    她放那么多钱,包那么严实,花那么多心思,是为了将一枚银戒藏在红包里。

    为了将戒指固定在纸币相叠的正中间,也为了不让他捏到红包里有除了钱之外的东西,她把戒指和纸币都缠了好几层保鲜膜。

    红包里还是有一张林清竹的手写字条:

    梁成舟,生日快乐!

    那张字条有个细微的地方不一样。

    跟往年比,多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能看出来,是林清竹手绘的。

    小小的一个,在写着“梁成舟,生日快乐!”的正下方。

    梁成舟在看见那颗红色爱心时,很多没想明白的事情瞬间就明白了。

    更是在看见那枚银色戒指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林清竹写给他的每一句:

    梁成舟,新年快乐!

    梁成舟,生日快乐!

    梁成舟,毕业快乐!

    都是在说:梁成舟,我喜欢你。

    红包,手写字条,都是梁成舟独有。

    她没给任何人送过红包。

    也没给任何人写过字条。

    所有他以为别人也有的。

    其实,林清竹只给过梁成舟一个人。

    林清竹送他戒指,是想跟他结婚。

    梁成舟比林清竹大两岁零十一个月。

    梁成舟1995年出生,林清竹1998年出生。

    梁成舟的生日是三月六日,林清竹的生日是二月八日。

    2010年,梁成舟十五岁,林清竹十二岁。

    2017年,梁成舟二十二岁,林清竹十九岁。

    2018年,梁成舟二十三岁,林清竹二十岁。

    梁成舟那时才终于明白。

    林清竹会把戒指放在他二十二岁的生日红包里,却让他二十三岁才能打开。

    是因为他二十三岁时,她也满二十岁了。

    他俩都到了国家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

    原来,林清竹跟他说:“梁成舟,明年我就二十岁了。”

    是在跟他说:“梁成舟,明年我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原来,林清竹跟他说:“梁成舟,我没有家。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我们做一辈子的家人,好不好?”

    是在跟他说:“梁成舟,我想跟你有个家,我想嫁给你。”

    原来,林清竹跟他说:“梁成舟,今天夏天过的好慢,怎么还不到冬天?”

    是在跟他说:“梁成舟,我在期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原来,林清竹想一到法定年龄就跟他结婚。

    她想嫁给他。

    她想跟他有个家。

    可是,林清竹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也没有等到他娶她。

    他在林清竹即将满法定结婚年龄前,在她期盼的那一天到来前,做了许多混蛋事,伤透了她的心。

    导致她远走异国他乡,跟他断了所有联系。

    梁成舟不敢想象,林清竹当初给他红包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红包里放那枚戒指时,又是抱着怎么的心情。

    更不敢想象,她打他电话他没接那天,她爷爷去世那天,她决定退学出国那天,她发消息说有话跟他说那天,她在家里没等到他那天,她把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收拾带走那天,她把她亲手做的木头房子PMDUIA打算送他的毕业礼物扔掉那天,她把家里钥匙留下那天,她一个人去机场那天。

    她对他该有多失望,哭得有多伤心。

    他在最不该把她丢下的时候,丢下她。

    他在最不能把她弄丢的时候,弄丢她。

    曾经,林清竹愿意嫁给他。

    依赖他,喜欢他。

    现在,林清竹不愿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躲着他,排斥他。

    他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梁成舟的傻姑娘,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