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捉虫) 冯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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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弟俩年岁差的大, 顾清瑶出生之前,顾家主自己孩子就都有了。可顾家两老年纪大了,早年间顾清瑶又体弱, 顾家主就更疼惜弟弟些。

    后来顾清瑶成了个混混, 顾家主一边疼他, 一边又让自己的儿女离他远点,就怕给孩子带坏了,如今侄子侄女提起他也都一脸反感。

    顾家主是有些不忍心, 可也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只能趁着她还在, 多给小弟些花销。

    “若是真定下来了,回头我给你的破院子修修, 成家立业,生乾育坤,你在差事上也用心些,日子过得不会差的。而且……离你的狐朋狗友远些。”

    “姐姐, 弟弟必定让你过好日子。”

    “唉……”顾家主叹一声, 看弟弟嬉皮笑脸的样子, 就知道他又没听进去。为了自己多活两年, 她叹口气,不说话了。

    骡车颠颠簸簸地把两人送到了赵家村,这儿的村长带着村子里的脸面人早就等着了。瞧见他们来了, 快步迎了上来——赵家村姓赵,但过半的土地, 都是顾家的。

    “东家来了。”所以, 村长这么叫。

    他家都是顾家的佃户,种着顾家的田。两个坤儿落户在了赵家村,才能第一时间让顾家过来相看。

    顾家主下了马车, 略抬着下巴对众人点了点头,众人非但不觉得受辱,反而点头哈腰,谄笑连连。

    “顾班头。”待瞧见了后头的敖昱,众人更是谄笑不已。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乡下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衙门里的大老爷长什么样。一个班头,就足够很多人倾家荡产了。

    一行人朝里走,苹果醋见着了这个世界的男主攻。

    苹果醋:比大黑鱼矮,比大黑鱼壮,比大黑鱼难看,哼!

    他们进的是村长家,黑黝黝的土瓦房,顾家主在主位坐下,敖昱吊儿郎当朝柱子上一靠,被顾家主瞪了一眼,他只能慢悠悠站直……不太直,反正总归不像是好人。

    然后就赵家村的村长带着一双乾元儿女留在了正堂,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稍后进来了七个人,一边三、一边四。

    四那边,一对乾坤夫妇带着乾儿和坤儿,夫妇两人先见顾家主再看敖昱,都是满脸的迫不及待。那位坤儿也穿着绣有小碎花的丝绸衣裳,发髻上扎着一朵小紫花,脸上涂了胭脂。一进门,一双丹凤眼就亮晶晶地四处看着。

    坤泽看着十四五,乾元年岁更小,可能还不到十二,按道理说,乾元十五前分化的很少,不过他不是重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到柱子上的敖昱,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总打着弯的脊梁骨也抻直了,两只细长的凤眼盯紧了紫衣的坤儿,眼珠子一动不动。

    至于三口那家,是一对中庸夫妇,两人紧紧挡着穿得灰突突的坤儿,不让他露出来。

    “呵!遮遮掩掩,怎么?怕我顾家强娶?”顾家主把茶杯朝桌上一磕,“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其实对这两家都不满意。

    三口这边可以说是爱儿心切,她小弟的名声确实不好。但他们顾家在安朗县一贯爱惜名声,她小弟也没做过欺男霸女的事儿,家里更没脏的臭的,就只是浪荡些罢了,算不得顶好的良配,但配他们这一穷二白的灾民也够了,何至于表现成这样态度?

    至于四口这边……卖儿求荣的姿态,已经做的极满了。这坤儿模样是好,但小小年纪就能“勾引”她弟,看着也不是个安于家事的,她弟又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这再闹出个金莲来。

    可她弟实在是不堪用,眼珠子都看直了。

    顾家主叹气:“你们的坤儿,我弟弟是看中了,聘礼也不会少,但是,你们需写一份断亲书。他出嫁也需得从我们顾家出嫁,与你们无关。”

    这夫妻俩一听,都是一愣,但两人对视一眼,男乾咬咬牙,站出来道:“三百两。”

    “两百两,不然就从村子里滚出去。”

    “……听、听顾员外的。”刚还有几分凶狠的男乾顿时怂了。

    夫妇俩赶紧认了,他们若被赶出村子,无处可去,连个户籍都没有,最后还是得让坤儿嫁人,还不如现在净赚两百两。

    顾家主直接从怀里掏出了银票,朝茶几上一拍:“写了断亲书,就拿走。人我今日就带走。”

    村长被叫过来,准备笔墨纸砚,外带当见证,不过片刻,一式三份的断亲书就写好了。

    这时候顾家主和敖昱才知道,这一家子姓冯,那两口子叫什么就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坤儿叫什么——冯小兔。

    敖昱看见这名儿直接笑出来了,多可爱的名儿。冯小兔自然是小月亮,见他笑得灿烂,一个劲翻白眼。

    冯小兔和亲爹各收一份断亲书,第三份交给了敖昱。

    顾家主还让冯爹写了一份二百两的借据,道:“若亲家规规矩矩,这借据就当没有。咱们以后说不准还能按照寻常亲戚,走动走动,但若两位不守规矩……”

    “明白、明白。”

    至于冯小兔,也是要被带走的。临出门的时候,冯家爹妈指着小兔的弟弟,一个劲的朝他打眼色——未来两家如何,就只看小兔了,这夫妇俩还是希望,他能够拉扯弟弟。

    顾家主找村长借了头驴,要赶敖昱去骑驴。

    虽然小月亮是他们家的人了,但终究是个坤儿,骡车就是他的了。顾家主和车夫坐车辕上,敖昱可不是就只能骑驴了。

    “姐,我信不过我侄子侄女。”敖昱是乖乖牵着驴了,但他不准备把人交给他姐。

    “你什么话?”

    “正经话,我夫郎如此美貌,他爹娘虽让人看不上眼,但字写得不错,言谈举止明显是个读书人出身。夫郎就是家世差些,但比镇子里大家宅门里的公子小姐,不差什么。我侄子侄女眼光高,必定会看上夫郎的。我不能把他送你家去。”

    “……”顾家主还真犹豫了,这位冯小兔的人品不知道如何,但容貌仪态确实是极好的。他还是个贪慕虚荣的性子,放到家里,自家几个年轻稚嫩的儿女,还真说不准让他给勾引了。可直接让这个弟弟带走,也实在是太缺德了一些,“小弟,他看着才十三四,说起来,你当他爹都够了。”

    敖昱神色顿时一变:“姐,你不会真惦记着让他进你家门吧?”

    “你说的什么话?竟然还跟我摆脸色?!把人让你带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定得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把人抬进门,而且人养到至少十六才能碰,否则你是我弟,我也得剁了你,明白不?!”

    “……姐姐说的是,小弟一定听话。”敖昱笑了。

    明明敖昱笑得特别正经,配着这张俊脸,让人不自觉便信任。可顾家主看着他却一脸复杂难言,因为她弟弟就是用这张脸去骗人的。作为被他从小骗到大的家里人,顾家主自认为已经认清了他的本质。

    他越是笑得诚恳认真,就越不能让人信。

    “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是个样子货呢?”顾家主连连叹气,最终也是没法子多说什么,坐到车辕上,让车夫朝县城赶路了。

    敖昱【苹果醋,小月亮的身体有生育能力?】

    苹果醋【没有。更多的不能说,但小月亮确实是无法改变的没有生育能力】

    敖昱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

    星海世界有生命中心,可以轻松孕育生命,敖昱和小月亮都没留下自己的后代,两个人都不想有额外的牵挂。而且敖昱嫉妒,工作或小月亮自己的爱好也就罢了,再来一个“外人”?小月亮会拥抱对方,会对他们诉说爱意。

    小月亮也一样。二人世界,不需要更多了。

    放在这么个医疗条件落后的世界,敖昱和小月亮吃饱了撑的要生孩子?

    【宿主,如果小月亮能生育,你怎么办?】

    【不深入啊。也不是就那一种快活的方式。如果小月亮觉得不解渴,那就让他在里边呗。】

    【……】苹果醋默默拍自己的脸,他总忍不住问,每次问了又觉得自己是傻瓜。

    但苹果醋还是去找了一趟天道,砸实了小月亮不能生育这件事,以免发生意外。

    顾家主带着敖昱先到了衙门,顾家主除了是家主外,还是安朗县的县丞。

    顾家算得上是安朗县的护官符,毕竟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整个衙门里,各级属吏超过五成都是姓顾的。

    顾家主亲自给敖昱写了婚书,给小月亮入了籍。

    看着户籍,顾家主叹气,竟然还流了两滴泪:“你今日总算也是成家了,我也能放心去见爹娘了。”

    “姐姐别说丧气话,弟弟以后还得靠着姐姐过日子呢。”

    “你这个——谁说要让我过好日子的?!”顾家主顿时被这个没脸没皮的弟弟气得振作了起来,扬起巴掌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拍完了她又手麻,“唉,算了算了,我还拿你的话当什么真?可真是……白长了你这个好相貌,好体格。”

    乾元本就高大健壮,容貌也更俊,敖昱单看外表绝对是乾元里的佼佼者。但别看他体格子练得好,可正经差事上,却总是朝后缩,如今能当个班头也是熬的资历,外加姓顾。其实衙役里除了几个同样只会阿谀的狗腿子,其他人都不服他。

    虽然又把敖昱教训了一通,可顾家主还是拿了五十两的银票给他:“这可是给你修缮房屋,也是给弟夫添置衣裳的,你别都拿去吃喝挥霍了。”

    “姐姐,我自然知道心疼自家夫郎的,你就放心吧。”

    越这么说,姐姐越不放心。她叹了口气,忽然捂了捂鼻子:“你身上的味儿今天怎么越来越重了?被你夫郎的味道勾的?这赶上鱼腥了,回去记得吃药。”

    她说的是敖昱的信香味儿,原主的味道,是水腥味的,而且很淡。敖昱这才来了不到半天,味道浓度直线上升。

    敖昱:“……”

    苹果醋捂嘴笑,大黑鱼哦~

    可再怎么不放心,顾家主把人送到敖昱破院子的门口,接人都是让敖昱自己进车里接。

    顾家主跟弟弟不同,是个顶守规矩的人,否则不会敖昱一提不放心侄子侄女,她就干脆不留人了。人就是给弟弟买来的夫郎,是他的人了。他已经不放心了还强留,像什么话?至于说剁了弟弟,也只是说说狠话,弟弟真把人如何了,她也只是训斥一番罢了。

    那是她弟的房里人,家里事了。

    小月亮有点蔫。

    去衙门办婚书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好。车停院子门口,帘子撩开了他也没动静,敖昱上车,就看见他缩在角落里,脸上发青。

    敖昱赶紧把人给抱下来了,他们俩这亲近劲儿,让顾家主看得也脸色发青了,可再看这新弟夫不像是装的,她没声张,甚至还帮着挡了一挡。

    “对了,姐,那头驴给我留下。”敖昱用后脚跟把门关上时,头都没回地说了一声。

    顾家主咬牙切齿,但还是亲自进门把驴拴在了他院子里,这才她唉声叹气回家了。

    “晕车了?”敖昱把人往炕上一放,转身倒了杯水来。

    “嗯……”小月亮哼哼着,一小口一小口把水咽下去了,然后对着敖昱眨了眨眼睛,“我……两年。”

    敖昱的眼睛里,喜悦瞬间爆发了出来。

    小月亮终于不是从这个世界长起来的,他也是中途过来的,小月亮和这些世界的联系正在变得松散,他要挣脱束缚了。

    敖昱亲了亲他的额头:“先睡一觉,其他的回来再说……”

    敖昱话未说完,外头就闹腾了起来。

    “顾哥哥!大喜啊!”“给哥哥道喜来啦!”

    敖昱脸上黑了一瞬,小月亮好奇地朝房门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外边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哥哥!快给我们看看小哥夫吧!”“祝哥哥早生乾子,三年抱俩!”

    敖昱深吸一口气,扯过被子给小月亮盖上,一抬头,脸上已经挂上了和善的笑容——和善到让小月亮用被子包住了头,让苹果醋忍不住念叨阿弥主神……

    第222章  最悬殊的气运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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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瑶在正经人里没什么好名声, 但在安朗县的混混里名声极好。

    且这混混也并非都是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也有各自的营生,像是杀猪的、卖酒的、跑堂的, 走货的都有。只是他们干的买卖都不大, 且并不踏实认头, 有三两个银钱就胡吃海塞,各处浪荡游玩,积攒不起家业, 在穿衣打扮之类的事儿上也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还有人好勇斗狠,这才说对方是“混”的。

    其实放现代, 很多人就是没积蓄想法的月光族,但放在这年头便不是正经人,是混混了。

    顾清瑶早就说了今日若看上了眼,便迎个坤儿回来。

    混混也知道成家的好, 昨日一群兄弟就商量好了, 要给大哥来道贺。今日敖昱一去办了婚书, 他衙门里的小弟就跑衙门对面的茶楼报信去了。这帮子人就跟在后头, 顾家主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过来,顾家主一走,这就涌上来了。

    众人都没空手来, 最穷的赖二也抱来了个新板凳,家境最好的孙屠子扛来了半扇子猪。

    敖昱顶着笑脸出门了:“好弟弟, 哥哥我正要寻你们, 你们正好来了。快快快把东西放下,与我帮忙来!”

    一群混子们也都哈哈大笑,只以为是准备婚礼, 那自然是拍着胸脯嚷嚷:“定不让哥哥丢了脸面!”

    敖昱便开始指挥开了,先他们将东西在哪儿放下,之后便命人将灶台给扒了。

    他家的灶台久未开火,竟不知何时住进了一窝耗子,一群汉子闹闹哄哄抓耗子。

    敖昱拿出银钱,让做苦力的周壮、周勇兄弟二人去找盘灶的人来。

    把赖二和胡泉留在家里,敖昱又带其余人一路杀到郊外,买了四大车的砖头瓦片回来。

    这世界虽然没有武侠世界的武功,但混混这个存在,一样是讲义气的。他们对外人可以没脸没皮,但对自家兄弟却必须尽到道义。

    一群人已经意识到不对了,看着大哥乐呵呵的脸,也只能咧嘴笑着白干活。

    苹果醋:这也就是古人了,要是现代的混混可没这能耐。

    古代混混们虽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但基本功也是都会的。花了半下午的时间,给敖昱重新搭了灶房,还把正房和耳房该填补的都填补了。

    敖昱也没白辛苦这些兄弟,灶房没有,就在屋外头搭了两个土灶,中午晚上,都是炖肉烙饼,虽然没酒,可也把一群大肚汉吃得齿颊生香。等临走的时候,周家兄弟额外得了一大碗浆糊糊的肉糜:“周婶子牙不好,这个能让老人家尝尝味儿,可别一口气都吃了,油水重,老人肠胃受不得。”

    周家兄弟拉来的人自然得了银钱,这兄弟俩却是不要钱的,但这一大碗肉糜对两人来说可是比得了工钱还要高兴。

    有夫郎或媳妇的人,额外得了一块白花花的猪油,有孩子的还给裹了油滋啦。啥都没有的,则有一块儿猪头肉,下酒最好。

    众人走时,自都是喜笑颜开的。

    带来猪肉的孙屠子临走时却得了敖昱一个眼神,别人是真走,他是走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顾清瑶十五成了乾元,让家里人放出来时,就认识了孙屠子,两人也算是十几年的情谊。

    不过,孙屠子能如此不惜工本地捧着顾清瑶,还因为顾清瑶如今是衙门的班头。虽然差事轮不到他,可消息他总是能比旁人更早知道的。

    安朗县是岩州山阳府治下,这个山阳的山,指的是卧虎山。

    不知是不是名字的关系,卧虎山常年有“虎”,有时是真老虎,真老虎一走,盗匪就来。太平盛世时程度稍微轻点,若是朝廷稍有动荡,老虎或盗匪就凶悍些。

    如今在卧虎山立旗的老大是三头蛇戴闩,他旗下有着千多号人。这人自然不是真有三个脑袋的妖怪,是他头骨与常人不同,一颗大光头的左右各有一个凸起。他这人又长了吊梢眼配着尖下巴,仿佛一张蛇脸,才得了三头蛇的诨号。

    孙屠子的孙家,就是卧虎山盗匪在山下的眼线之一。

    他们不是现在的戴闩埋的人,属于是几代人都给盗匪传消息。山大王换如流水,他们家却依旧干着这个行当。

    顾清瑶也知道,偶尔会松松手,给孙屠子传些消息。他们这本来也是小衙门,他吐露的消息顶天了也是某个小盗匪做事不严给抓进牢里的事儿。这种的一般山上下来人伪装成盗匪的家人,花钱赎人就行。

    小衙门的县令也不敢把事做绝,小县城的城墙可还不到两米,他们也怕夜里让人摸进来抹了脖子。

    “顾哥哥可是有什么大事?”

    敖昱早就备下了酒,给两人分别斟上:“是有件大事。县老爷不是带了个妻舅当师爷吗?前些日子这位师爷带着李班头和衙门里十几位好手去府里了。”

    孙屠子点头,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如此多的人都骑着骡马出的县城,在他们县里算是大动静了:“哥哥知道这事为的是什么?”

    敖昱挑了挑眉,得意道:“自然。”

    孙屠子看他这样,表情顿时更阿谀了两分:“还是哥哥面子大,人面广。”他弯着腰站起来,给敖昱斟了半杯酒。

    顾清瑶不在乎吃穿金银,他一个乾元偏偏对色也没什么兴致,他就喜欢听人说好话,尤其是孙屠子和其他几个小弟里的乾元,他们说一说好话,总能从顾清瑶这儿得到各种他们想要的,或者是财物,或者是消息。

    敖昱眼神动了动,满意点了点头:“其实这事儿说了也无妨,不过,这事里的人,离咱们可颇有些远——谢相国,可是要过七十大寿了。”

    “这……不是说东西从水路走了吗?”孙屠子一愣。

    谢忧,谢思远,两朝老臣,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天下。

    他每年大寿,都有大笔金银入京。今年七十整寿,各地搜刮更是要加一个更字。隔壁屏州灾荒,其实有一半是人.祸,这个人既是当地的官员,也是上头的丞相——修堤坝的钱变成了下官给上官送礼的钱,救灾的粮也成了送礼的钱。如今当地一个劲地朝上头要银钱重建,这些银子怕是也要变成礼钱了。

    “不是咱们知府的银子,是……南边……”敖昱压低了声音,“之前已经有几处生辰纲遇了水鬼,他们准备陆路走。”

    船运是快,也轻省,但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船底被凿穿了,那就只剩下沉船一个结果了。而从此处向北,还有几处凶险的河段,不用凿船,船老大用点手段,一船人都得喂王八。

    相比之下,陆运虽然要穿山过水,可只要安排了足够的人手,领头人又足够谨慎小心,相比之下倒是比走船安全些。

    这可是从卧虎山下过的大财,孙屠子眼睛里贪婪一闪而过,但眉头又皱了起来。东西是好东  西,却也是烫手的山芋。

    不过,这些就不是和顾清瑶能决定的事情了,反正消息送上去他就立了功劳,少不得赏赐,其余的事情就要他们上头人自己去担心吧。

    “多谢顾哥哥!”孙屠子拱拱手,匆匆走了。

    敖昱站了起来,新灶台里烧着火,正在烘干。上头锅里的水烧开了,虽然有些浮土,但不妨碍用来泡脚,他盛了一盆热水端进了屋里。

    小月亮睡着了。

    闹哄哄了大半天,外边刚静下来他就睡了。

    敖昱也没叫他,只小心撩开被子……一双叠在一块儿的脚丫就露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足衣给脱了,如今已经入秋了,光脚可有些凉。

    手上一摸,可不是脚趾有点冰?

    摇头叹气着,敖昱把水温兑好,将盆挪到了床上,给他洗脚。

    大概是洗脚舒服了,敖昱出去倒水,回来就看小月亮把眼睛睁开了。他干脆把人拽起来了:“起来,自己擦擦身上。”

    “你来……”

    敖昱叹气,换了个新盆,给他把身子擦了擦。

    ——坤泽多是比乾元早分化,但年纪小的时候,雨露期来了也没什么影响,就是味道略重些,要到了十八九,雨露期变得难熬,才算是彻底长成。

    乾元则是会暴躁些,冲动更强,但喝药也能压制得住。顾清瑶就是一直喝药的。

    至于顾清瑶这个原主的希望,苹果醋就不说了,敖昱通过原主的记忆也能大概猜到因为……这个世界的顾清瑶他喜欢乾元,而且就快控制不住自己,要对他的乾元弟弟们表白了。

    这可能属于原主的bug,他让一个三十的乾元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守身如玉,可不就只有一种可能吗?总之,原主爱意日渐深厚,他又是个跋扈任性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娶坤泽?

    他不娶,故事无法正常展开,敖昱过来了。

    第二日敖昱也没去衙门,一早起来便叫住了沿街叫卖的小贩,买了豆浆和烧饼,昨日家里有鸡蛋,敖昱炒了鸡蛋和小月亮吃了。

    小月亮却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甚至还有点起烧。

    就在小月亮吃第一口的时候,气运条蹦出来了。因为与此同时,在赵家村的主角和猎户定了亲,故事彻底开始了。

    苹果醋也得到了迟来的反派主任务【宿主,你的主任务是:好好生活。】他也从没见过这么笼统的主任务,不过世界抛宿主的花生油常常有这种情况,毕竟他总接无限世界,太容易嘎了。

    这是苹果醋第一次看见对大黑鱼这么不利的气运条——大黑鱼二,主角八。

    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苹果醋了,他才不会着急地嗷嗷大叫呢。他只会挥舞着小彩球,给大黑鱼和小月亮加油助威!

    这就是小月亮身体状况糟糕的原因,每次气运之子的兴旺,都会带来小月亮的灾难。

    敖昱的手托在小月亮的脸颊边,小月亮歪着头去蹭他的手。

    “我这个身体……应该不是真正的坤泽。他是吃药变成坤泽的。”

    这身体十二岁前可不是长这样,冯小兔原本是个黑瘦调皮的男孩儿,都说大概是个乾元。他十二的时候,弟弟给他一颗散发腻人味道的药,说是糖丸,冯小兔舔了一口还真是甜的,他就给吃了。谁知道吃了后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再醒过来的,就是小月亮了。

    这个世界还真有这种药物,混了雨露期时坤泽腺体处的血与十几种药材,用未来的话说,就是激素。

    本质是中庸的,这种药吃了没用。

    但没达到第一次雨露期的乾元和坤泽吃了,却都会变成坤泽。不过乾元吃了变的是假坤,即使本该是女乾,也是彻底没有怀孕能力的,这种药刺激改变的是他们的腺体,该没那个功能的器官还是没有。这是害人的药。

    这也是一段剧情。

    为什么冯家二叔对大哥言听计从,就是因为冯二叔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对冯小弟说,你哥哥以后若是个乾元,那他长大了以后就会欺负你。冯小弟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且当时家里确实更重着大哥,就把这药给冯小兔吃了。

    冯小兔还是嫁给顾清瑶几年后,从别人那儿看到了这药,才反应过来童年时经历了什么。

    他回家闹了一场,冯蒻蒻(苹果醋:这作者给主要配角起名也太敷衍了)为此付出了许多钱财,后来冯二叔为此跳了河。冯蒻蒻于是反击,连本带利得到了自己失去的。

    总之,乾元吃下这种药,就等于是废了。“他们的腺体是坤泽的,但没有生育能力,在这个世界,就是彻底的废物”——原文。

    敖昱将小月亮搂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荷叶香气。

    “我身上的味儿难闻吗?”他可没忘,自己是鱼腥味的。

    “好闻……”小月亮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抓了一下,已经是又睡得沉了。

    小月亮的梦里,他在一个好大的莲花池里游泳,里边有一条好大的金鳢。金鳢翻着肚皮,让他躺在了肚皮上,晒太阳。

    金色的太阳……不对,这是夜里,哪儿来的金光呢?好像是周围的莲花在放光,这些莲花的光比阳光更加温暖惬意,小月亮挪了挪将脚放进了水里,两条手臂张开,一边儿轻轻踢着水,一边儿晒着自己。

    这梦真有意思。小月亮在睡梦中笑弯了唇角。

    第223章 (捉虫) 你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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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些了吗?”待天亮了, 敖昱依旧按照原主的混混样打理好了自己。

    小月亮看着还有些蔫,他坐在床边,足衣穿上了鞋子却只穿了一只, 另外一只让他挂在脚尖上摇晃着:“好累……”

    敖昱摸摸他的头, 倒是不烧了。

    “我送你去周家。”敖昱道。小月亮听他说, 眼神动了动,黑亮的眼珠向左右各示意了一番。

    “两边都有问题。”

    按照顾清瑶的记忆,他左右的邻居都不是好东西。

    左边的是个姓顾的中庸秀才, 说起来还得叫敖昱一声叔爷爷。但这人是个斯文败类, 还在书院里就荤素不忌,后来得了功名, 也惯常做些扒门翻墙的下作事。

    右边的也是个衙役,李熊

    李家在安朗县可是衙役世家,衙门里站、捕、壮的三班衙役,除了顾清瑶和他的几个走狗, 其余的要么姓李, 要么和李家沾亲带故, 或是李家的弟子。李熊也是李家人之一。

    顾家和李家, 可算是安朗县的一文一武了,而且,文武不和……

    顾清瑶一直没能在县衙的衙役里立住脚, 李家才是主因。其实,他到现在还没有被挤出去, 反而说明了原主的能力其实不差。

    这位李熊比孙屠子还像个屠户, 身宽体胖,膀大腰圆,寒冬腊月也敞着怀, 露出满胸口的护心毛。他也是顾秀才的相好之一,甚至对身为乾元的原主也有些想法。不过,原主虽然喜欢乾元,却也喜欢俊的——孙屠子虽是个屠户,可也长了一副硬朗俊气的相貌。

    小月亮如果是个强人也就罢了,如今病歪歪又有些体弱,敖昱是疯了才把他一个放家里?

    给小月亮包裹齐整,弄得像是个胖乎乎雪娃娃,敖昱直接把人抱出去放驴背上,两人就出去了。

    路过左边顾秀才的院子门,小月亮正看见门开了个缝,一只眼睛贴着缝正朝外看。对方和他视线对上的瞬间非但没有偷窥被抓的恐慌,反露出了几分迫切。

    然后敖昱就一脚踢顾秀才门上了,里边传出尖利的一声“嗷!”

    小月亮用斗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体弱总能养好的,让他心烦的是这身体的胃,妥妥一个小鸟胃,敖昱给他的烧饼夹鸡蛋,他吃了半个竟然就撑了。

    和前几个世界完全不一样的情况,让他很别扭。

    绝对不是不能满足口腹之欲,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小月亮:看我认真的双眼),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能吃,怎么长身体,对吧?

    路上路过了卖馄饨的摊儿,小月亮扯了扯敖昱的衣袖,俩人坐下了。

    老汉的馄饨汤是羊汤,加钱还能给羊杂,混沌是鸡肉的,敖昱还让老汉给加了个鸡蛋,味鲜量足。

    小月亮的鼻子告诉他“我要来十碗!”

    小月亮的胃告诉他“十碗?能吃十个就算你赢了。”

    小月亮就吃了四个,喝了几口汤,鸡蛋勉强啃了一圈蛋清,剩下归敖昱了。吃饱了回驴上,小月亮手里让敖昱塞了个东西暖烘烘的——原来是包在粗布手帕里的两个鸡蛋,手帕还有些潮,该是刚捞出来的煮鸡蛋。

    鸡蛋塞在怀里,暖和得很。吃饭等一会儿,摆摊子的人更多了,敖昱又零零碎碎买了些东西。

    周家就是昨天送了肉糜的那家,他们到时,周家兄弟正好出门。一听敖昱所言,弟弟周勇立马跟着回来了。

    周婶子其实还不到四十,但已经满头花白,一脸皱纹,牙齿更是没剩几颗——营养不良很容易脱落牙齿,一旦掉了一颗牙,其他牙也就更容易松动了。她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却干净爽利。敖昱带着小月亮来了,她也不多问,把人让进了房里,给他手里塞了一杯热糖水。

    敖昱从怀里掏出路上买的花生瓜子,周家兄弟是苦力,住的也非单门独院,周围都是苦力人家。敖昱到门口把花生打开吆喝了两声,院子里的孩子都过来了,高高兴兴一人分了一小把。对这些孩子来说,这就是如过年般的待遇了。

    把剩下的花生瓜子交给了周婶子,敖昱看着小月亮躺下睡觉,这才跟一直蹲在门口的周勇出来。

    走出了巷子,到了更宽敞的街面上,敖昱道:“勇子,你和你哥,可有当衙役的心思?”

    周勇先是一喜,接着又忧。他们不在意衙役要入贱籍,可顾清瑶别看在外头人五人六,在安朗县的县衙,可混的不是很好。顾清瑶很多事都不瞒着他们,两人都也都知道,当了衙役若是没背景,就是苦差,甚至要命的。

    寻常衙役,一个月只有十五个大钱,班头一个月也只有三十个大钱。所以衙役就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否则除了像顾清瑶这样家里有钱的,自己都养不活。衙役就不能太好心,更不能老实。

    甚至跟着敖昱,还可能丢命,因衙门里但凡出了事,限期不能解决,衙役就得挨打。李家的不怕,因为打人的也是他们自己人,跟着顾清瑶的可没有这种好差事。

    十几年前顾清瑶就连续挨过几顿打,这还是李家有分寸,知道不能把他打死打残了,手底下留了余地,可也把顾清瑶打怕了,这才就此一蹶不振。对他们这些顾清瑶的小弟,想来李家是没这些顾忌了。

    周勇咬着嘴唇拧眉立在当地,被敖昱叫了两声,这才快步跟上:“哥哥……”

    敖昱拍了拍他肩膀:“你跟你哥商量,若你们不愿意就找信得过的人,把位置卖了。一个位置少说能卖五两银子,但别超了十两,且千万别找嘴不严的。”他压低声音道,“就是咱们自家兄弟,我也只会跟你们几个说,其余嘴巴不严的,不会透。”

    周勇越发感动:“哎!我们知道好坏。”

    敖昱又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们帮我把昨日帮了忙的兄弟召集一下,晌午我在老王头儿那请大家吃席。”说完两人便分道扬镳了,敖昱去了衙门。周勇去集市上找他哥,兄弟俩一块儿蹲着等活儿,外带商量这件事。

    敖昱打着哈欠,一步三摇进了衙门,衙门里当值的属吏都过来道喜递红包,敖昱笑嘻嘻一一收下。反而跟他算是同袍的衙役们,除了敖昱手下的几头烂蒜,其他人都如没看见他一般,各自办事。

    说这几位是几头烂蒜……还真不是埋汰人。他们就是一个比一个埋汰。

    李家就是把废物塞过来了,烂蒜们也没有谁是隐藏大佬的情况,敖昱如原主那样坐下,吃着不知道谁孝敬的花生,喝着米酒,听他们闲聊。

    另外一边,小月亮睡了片刻,一睁眼就看见周婶子坐在炕边做针线。因为没钱买蜡烛,总在暗光下做活,周婶子的眼睛也早就坏了,此时一针就扎在了指头上,周婶子却眉毛都不皱,只吸了吸指头上的血,便又继续缝补。

    小月亮故意弄出些窸窣的声音,周婶子立刻将针线放进了笸箩里:“顾家夫郎,可别立刻掀被子,屋里头凉,裹着点。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周婶子说罢给小月亮掖了掖被子,便又去端来了加糖的热水,还用小箩筐盛着敖昱留下的花生瓜子:“你就在这里吃喝,有什么事就招呼我。”

    “婶子,我的衣裳破了一角,还请婶子借针线一用。”

    “好!”

    他还穿着昨日那件绸缎衣裳,发髻换成了男子的单髻,只别着一根乌木簪子。

    周婶子立刻将笸箩递了过来,小月亮跟敖昱当年可是刺绣过的,后来他只是耐不住性子懒得再捣鼓这些了——比起缝东西,他更喜欢砍“东西”,但简单的缝补还是够的。

    他给自己的衣服缝补好了,将周婶子放在笸箩里的东西也顺手拿起来缝上了。

    这是一件周家兄弟,不知道谁的坎肩,肩膀给磨破了个洞。

    要按照礼制说,小月亮这就是“失礼”的。他已经嫁人的坤泽,怎么能给别人缝衣服,就算对方是两个中庸也不行。

    可周婶子是明白人,也不多咋呼,小月亮随手给缝了,她就道谢一声接了过来。

    “周奶奶,外边有个凶巴巴的大个子,在找这个好看哥哥呢。”有个扎啾啾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到了周婶子跟前说。

    周婶子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塞在他肚兜里了:“叫你小王哥哥,去把周哥叫回来。”

    “哎!小王哥哥已经去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市井里的孩子,各种污糟事都见得多,一个个机警得很。

    周婶子让小月亮去了临屋待着,这家有个大箱子,留在家里的一位大着肚子的叔叔(小月亮愣了一下的)把他塞进去躲着。

    寻来的正是敖昱另外一头的邻居李熊,昨日小月亮被带回来时,防得严密,今朝出门他睡得沉,也没看见。还是顾秀才捂着鼻子跑来敲门,跟他说顾清瑶新娶的坤儿是个水灵鲜嫩的大美人。

    顾清瑶是混混,却是讲义气的。这两人就是彻底的坏种。

    李熊问了路上几个小贩,就知道顾清瑶是找谁来了,只是他不知道周家兄弟的具体住处,又让小孩子蒙骗了几次,真找到地方时,已经近晌午了。

    “顾清瑶家的小夫郎何在?”敞着怀的李熊一路横行进了院子,看见门就提脚就踹,“我乃是顾清瑶的同袍,你家相公让我接你去见他呢。”

    他这模样,谁都知道来势不对,他却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找着人就够了。

    院子里如今就没几个当家人,大人无论男女留下来的都是家里较弱的那一方,还有好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其余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这种家庭,十岁左右就能出去干短工了。

    李熊总算还没丧病到对着孕妇或孕夫做什么,但转了一圈没人,大嘴一咧,眼睛一瞪,就要去逼问周婶子。

    “李头儿,干什么呢?”身后响起了敖昱不着调的声音,李熊一回头,看敖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他冷笑一声,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和敖昱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给了敖昱一个挑衅的眼神。

    结果他再走,脚底下却被敖昱一绊。李熊是有几下本事的,可他对着敖昱时,实在自大惯了,这一下他本是能站稳的,敖昱却先一步转身,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上。在他前方的人赶紧让开,李熊直接一个飞扑,摔了个狗吃屎。敖昱紧跟着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脸上。

    李熊双手去抓敖昱脚踝,却被他脚上用力,将半张脸踩进了泥巴里,李熊也被踩得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彻底失了力气。

    “癞子把驴粪抓一把来,朝他嘴里塞。”敖昱一指院子里的驴——这院子里的小孩儿拿它看稀奇,这半日竟然弄了不少干草来喂它,这头驴拉了不少。

    “哎!”

    敖昱招呼赖二,长得跟个猴儿一样的赖二立刻答应一声,他也不嫌脏,伸手就抓了一把最新鲜的,过来就塞李熊嘴里了。

    李熊还迷糊着,可他被踩得呼吸不畅,嘴巴是张着的,被塞了东西下意识吞咽了两口,让浓重的异味给直接呛醒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赖二那张赖赖巴巴的猴脸。

    “里——”他嘴里有东西,说话发音不对。

    赖二跳开,李熊捂嘴坐了起来,一看手掌里的东西,再听见嗷嗷的驴叫和周围的笑声,李熊转身就开始呕吐。

    “你——你——”

    “你吃屎。”敖昱答。

    “哈哈哈哈!”“李吃屎!”“李吃屎!”

    院子里外,大人孩子,都在嘲笑着。这种聚居的地方,此时过来的人早已不只是周家这院子里的人了,也有些闲人混混跟在里头。

    李熊这种人吧……他不要礼义廉耻,却又极要脸面,需得旁人敬他畏他。

    “快来看他,满嘴是驴粪啊!”赖二偏在此时吆喝了一声。

    李熊满脸驴粪,呕吐连连,攥着拳头想打敖昱,终究是在大人孩子的吆喝声中,以袖遮面,转身跑了。

    第224章 (捉虫) 他自己干的~……

    224

    敖昱谢过了院子里的人, 一家留下了两尺布,就要带着小月亮回家——对小弟们的感谢就都在老王头儿的羊杂碎里了,他在老王头儿那是熟客, 给每人都记了银子, 随他们吃去。

    “哥哥, 还是让我们也住下吧。那李熊不是个好相与的的。”周家兄弟把敖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在门口,周壮压低声音道。

    敖昱笑了笑:“放心, 没事儿。”

    敖昱走进家门, 关上了房门。

    夜里,小月亮又起烧了, 敖昱的气运值也又降了。虽只有细微的一点点,但多少让苹果醋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原来是赵家村有人今日白天正在县城里,他卖山货的时候,将事情听了两耳朵。回去便与人乱嚼舌根, 说冯家的坤儿嫁了人没两天便勾三搭四, 姘头与他相公碰了个对头, 打了起来。

    冯蒻蒻认为冯小兔生性高傲, 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但当日来娶夫郎的老衙役(大黑鱼)看着就不是良善之辈,他家里爹娘也如此说, 却又暗地里嘲笑:“他爱慕虚荣,嫁了个有钱的, 可不是活该。”

    “啊——!!!”又是一夜过去, 惨叫响起,惊动了四邻。

    若只一声,是没什么人起来的, 只以为这是谁家打夫郎呢。但这人扯着嗓子却叫了个没完,都已叫得嘶哑了,还是一个劲地朝高处扯,瘆人至极。

    尖叫声便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杀人啦——!顾秀才杀人啦——!”

    小巷子里,顿时越发热闹了。

    ——李熊让人给杀了,还是让顾秀才杀的。

    出了杀人的大案子,县老爷自然是要升堂问案的。

    这位老爷叫刘世安,是个中庸,长得面白无须,颇为斯文。升堂时他是皱着眉的,他的五千两银子跟着府衙的生辰纲一块儿送进京,结果半路上让水鬼凿了船。水鬼也聪明,不敢全凿了,刘世安的礼物倒是没丢,可其他人的东西丢了,知府发话,让他给人家匀一匀,都是同僚,帮衬一下……

    说得好听,就没见其他同僚帮衬他的。不就是丢东西的那人,把坤泽妹子送给了知府当小妾吗?

    但怨气再多,知府发话,他也得干。

    刘世安正气闷,这又来了个人命官司,今年考评的时候,又要被上官拿捏了。幸好,凶手也当场给抓住了,若是出了逃犯,更麻烦。

    可坐在这儿一听,凶手是个秀才,刘世安眉头皱得更紧了。

    秀才杀人,这怕是要说他们安朗县教化不足啊。

    敖昱站在下面——他姐姐今日没在,站在县太爷旁边的是安朗县的主簿,也是敖昱的大侄子。但这位大侄子,被教导得颇为看不起自家的小叔叔。

    负责刑案、诉讼的典史出来说话了,他也姓李,是李家现在官职最大的。

    “老爷,顾秀才虽被缉拿在了当场,手里还握着凶器,但他只是个体弱的中庸秀才,李熊却是壮班的好手。李熊让人一刀开了膛,断然不可能是他一个秀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他的脑后也有被敲打的痕迹,该是有人入室杀人,有意让他顶罪,这才没有将其杀死。”

    “对对对!学生冤枉啊!学生冤枉!”

    “嗯……”刘世安一听,也点了点头。

    “至于谁有嫌疑,或许可以问问顾班头。”李典史道,“毕竟他住在隔壁。”

    可他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顾秀才的大叫声:“对!就是他!李哥想与他新娶的坤儿相好,他不乐意,还喂了李哥吃驴粪!必定是他怀恨在心,夜里翻过墙来,杀了李哥!”

    他把自己摘出来了,那不就完了吗?攀咬别人也就罢了,他攀咬顾清瑶……

    李典史都有一瞬露出了仿佛牙疼的表情——李、顾两家虽然是世仇,但到了这一代,其实已经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否则十几年前顾清瑶当了衙役,就得给打死,他能活到现在只是在衙役里边缘化,同是李家放手的结果。

    毕竟李、顾两家在安朗县的年头太长了,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查查族谱,都能发现亲缘,没必要闹了。

    这件事从根子上来说,李典史也不认为人是顾清瑶杀的,顾清瑶都三十了,他这老混混真能干出这种事,可早就干了。人总不能还反着长,一把年纪了还年少轻狂吧?

    李典史吸一口气,暗骂:蠢货,你攀咬他,这是让事情又横生枝节啊。

    可两家是敌非友,顾秀才咬顾老二,作为李家的当家人,李典史没道理站出来替顾清瑶说话。

    李典史就看顾主簿,等着他说话,反正下面的一个是他叔,另外一个也是他们顾家的旁支,算是他家里人狗咬狗。

    顾主簿向前一步,拱了拱手,说了一句让李典史差点惊掉下巴的话:“老爷,下官觉得顾秀才的话,有几分道理。”

    县太爷刘世安都愣了——怎么回事儿?大义灭亲?

    “顾、李二人原本便有私仇,如今李熊对顾清瑶新娶的夫郎起了坏心,顾清瑶冲动之下杀人,也是可能的。”

    苹果醋:!!!

    气运过低的情况,发生了。

    大黑鱼不会出大事,因为他是反派BOSS,在剧情走到最终前,他就算被主角碾压成了十比零,他也是有基础气运值在的,他得让主角最终打败。所以,敖昱会在下一个阶段前,保持高过主角的身份,然后让主角踩。

    苹果醋对大黑鱼的信心让他相信大黑鱼不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但是……又忍不住担心。

    顾秀才嚷嚷:“对对对!”

    苹果醋真想也拿驴粪糊了他的嘴!

    刘世安眉头拧着,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考评,另外一方面……谢相的寿辰将至,给谢相祝寿才是他的头等大事,他不想有额外的事情影响。综合起来,这杀人凶手是顾清瑶,最符合此时他的利益要求。

    ——和顾秀才无关,就不是教化的事儿了。也快速缉拿了犯案的凶手,虽说是有个杀人案子的污点,但他给上头分了银子,考评的时候,知府不会拿这件事卡他。

    但刘世安还是气,他拿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人情,就这么折进去了?

    更何况……顾主簿虽然脑袋有点不清楚,但刘世安还是明白的,顾县丞很是宠爱这位弟弟,绝对不可能看着他因为人命官司进大牢砍脑袋。这杀人之罪,对顾家还是有点牵连的,自他来到安朗县上任,顾家对他还是很支持的,刘世安也不想与顾家交恶。

    “顾班头,你且来说一说情况。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刘世安心道:你认识的混混多,随便说一个就罢了,可千万别脑子糊涂地出来又掰扯顾秀才。

    敖昱这才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回老爷,小人勘查过现场,可以断定,李班头,他是自杀的。”

    公堂上的众人,顾主簿、李典史,顾秀才都站着,因为他们不是有官身就是有功名。敖昱不行,不止得跪着回话,还必须等到老爷问了才回话,因为他是衙役,甚至他连属下都不能自称,贸然插嘴可是要挨一顿打的。

    顾秀才:“你——你胡说!”

    刘世安愕然:“自杀?”继而他皱眉了,“顾秀才,公堂之上,哪容你喧哗?你虽有功名,本官也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的罪过!”

    左右衙役水火棍敲击着地面,低喝“威武”,顾秀才顿时吓白了脸。

    “顾班头,你继续。”自杀好啊,自杀就不算是凶案了。

    “老爷,李熊是腹部中刀而亡,伤口横向自左向右,刀口齐整,像是一刀切过。李熊这样的壮汉,即便是让人杀了,如何能老老实实让人划开了肚子?”

    这又是意外的发言,刘世安以为顾清瑶的解释,不过是“他自杀的、他就是自杀的,他绝对是自杀的”这种。因为他过去审案子也都这样,能结案就行,反正罪人与其家眷最多喊两句冤枉,一通水火棍下去就老实招供了,也不麻烦。

    没想到,头一回“有理有据的判案”竟然是从顾清瑶这混混嘴里说出来的。

    不仅县太爷刘世安,李典史都下意识捏住胡须拈了起来。他也不认为是顾清瑶干的,但以为是李熊在外头惹了仇家,实在是这个李熊太能惹祸,明明只是李家的边缘人物,日子过得比正房子孙更招摇。

    但李熊确实有两把子力气,衙门里干架,总少不了他。

    李典史道了一声:“确实,这刀口实在不像外人弄出来的。”

    “大人英明。”敖昱拱手,“小人只是起疑,还是大人一语道破天机,大人之智,果然并非我们这等小人物可比的。”

    李典史赶紧道:“确实,大人英明,一语点破下官之惑!”

    顾主簿和顾秀才都赶紧道英明,刘世安笑了,今天总算是有一件爽快事了。

    “大人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了,这李熊实在是荤素不忌,前些日子请了走街串巷的游医去他家中诊病,听说是……染了脏病,大人您知道的,这许多染了脏病的人,都会脑子糊涂……”敖昱说着,看向了顾秀才。

    顾秀才脸色越来越难看。上面的刘世安和周边衙役也脸色越来越难看——顾秀才身上,还都是李熊干涸的血迹。

    都说脏病是血也能传人的。

    顾秀才……他也知道李熊前些日子确实找了游医,但李熊自己说他只是扭了胳膊,还给顾秀才看了膏药。邻居里是有传闻,他是脏病,李熊却说那是旁人嫉妒,才说他的坏话。

    但顾秀才也觉得顾清瑶说得没错了,李熊那样的壮汉,哪里是顾清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害了的?他刚才攀咬顾清瑶只是下意识咬一个最恨的人罢了。此时回忆起刚醒过来见到李熊的样子,他那肚子确实是开膛破肚得十分利落,就像是被开膛的猪似的。

    真是发疯之下自杀的?

    苹果醋:……已躺平,我就不该多想,一定是跟芝麻酱的大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这才不知不觉多了瞎担心的毛病。

    刘世安高高兴兴将案子判成了李熊自杀,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出了衙门。

    敖昱从大堂上站起来的时候,苹果醋忍不住赞了一声【宿主,你‘忽悠’也是点了满级】

    敖昱【这可不是忽悠,这是‘合则多利’,李家不缺打手,县令不缺衙役。而此时乃是多事之秋,都惦记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家和顾家都是本地的家族,不管私下里如何,明面上两家都得好好粉饰颜面。李熊则是个彻底不要脸的,他比顾清瑶名声可是臭多了。毕竟顾清瑶现阶段就是自己混,可没祸害过什么人。】

    【嗯嗯嗯】苹果醋一边应着,一边笑了起来【嘿嘿,宿主,你想我吧?】

    所以一个小问题,他立刻就讲了这么多。

    【对,有点想你】敖昱从善如流。

    苹果醋捧了捧胖胖的自己,觉得能把自己挤成一颗胖胖的桃心形状了——充满  了纯粹的崇拜的爱意,好开心啊~

    至于混混的问题,大概……原著作者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出一个真的大混混来,全文里最恶毒的事情,其实是主角他亲爹,就是他小时候把药给了冯小弟,害了冯小兔一辈子,后来也是他懦弱无能,让一家子跟着他“赎罪”。可赎还没赎到点子上,最后反而把自己逼死了。

    方才刘世安临走前,还多看了敖昱两眼,暗道:这位衙役办差是不行,但可实在是圆滑聪明。衙门里,能办差的人多的是,能办事儿的人,这可是头一个。

    敖昱没回家,他去了顾家的祖宅。

    门房放他进了门,他却也不到前厅去,只在门房的小屋里头喝茶等人。

    正喝着呢,他大侄子顾主簿急匆匆回来了。

    敖昱放下茶碗,抹了抹嘴:“不是来找你乾母告状的。你我都多大年纪了?”

    顾主簿的脸色青白交替,他袖子一甩,转身要走,可刚迈出门槛,迎面就对上了顾家主的黑脸。

    “娘……”

    “嗤~”

    顾主簿哆哆嗦嗦差点下跪时,听见了他小叔一声嗤笑,顿时来了个黑里透红。

    第225章 (捉虫) 老婿

    225

    “咔!”敖昱捏开个花生, 跷着二郎腿的一只脚甩来甩去,他将花生抛起来,没接住, 却也不在意, 任由花生掉落在地上, 一边去取下一颗花生,一边道,“姐, 孩子大了, 给留点脸面。”

    顾家主瞪了长子一眼,顾主簿正要走, 却被顾家主叫住:“你真就这么滚了?!”

    刚要跑走的顾主簿立马停住,转身怯怯地又一步步挪了回来,也是生育子女顶门立户的乾元了,看着顾家主却露出了孩子一样的胆怯无措。

    “给你小叔叔道歉。你差点把他的命祸害没了, 刚才是作甚?气势汹汹来找他的麻烦?!他说让你走, 你就真走了?!”

    “叔、叔叔……我、我错了……”

    “毫无诚意……蠢笨至极!”顾家主咆哮着, 总归还是没给这儿子留脸。

    顾主簿跑走了, 顾家主也进来坐下,敖昱把茶推过去,她接过来全灌进嘴里了。

    敖昱又推过去了第二碗, 她喝了一半,敖昱再给他把茶碗斟满, 她端着略烫的茶碗, 长长舒出一口气。

    “姐,无碍的,这事儿有惊无险。”敖昱劝了一句。

    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基础气运了, 虽不是王孙公子,可他是安朗县的顾家人。别看县令刘世安方才在大堂上那般得意,私下里,他得给顾家主行礼。李家的衙役能任由他打骂,顾家可都是文人(虽然最高是举人),在当地,却不是他能招惹的。

    顾家是他的护官符,顾家若不乐意,他绝不会招惹顾清瑶——即使顾清瑶犯傻,刚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会出事,最后从街上拉个没什么亲眷的人顶罪也就罢了。

    其实这事情的主要问题在李家,可李典史会做人,全程没多说话。虽然李熊是李家人,但他无心回护,事情就能解决了。

    “他是要当家主的人啊。结果跟一个下三烂的外人,祸害自己小叔叔?”顾家主又深吸一口气,她还真不是当着敖昱做样子,确实心里苦。

    这不只是对敖昱的事儿,这还有日后为人处世的事情。

    “哈哈哈,姐,没事儿,在顾家人看来,我也是个下三烂。害不了他的名声。”

    “你——”顾家主看着笑得嬉皮笑脸的弟弟,哭笑不得,“你也是心大。咳咳!你这鱼腥味怎么跟重了?”

    她嘀咕着,端起茶碗来,吹了吹,用茶香熏了熏自己鼻子,又浅浅啜了一口。

    突然,顾家主一愣。

    她坐下来喝的第一杯茶,是稍稍偏凉的适口,把火气砸下去了不少,第二杯依旧适口却是温了,把刚刚的些微凉意彻底驱走,现在她手里就是一杯热茶,十分熨帖。

    她看着她弟,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这一手……

    “爹娘走时,都对我说,‘照顾好你弟弟,他会有大造化的。’”顾家主叹了一声,“我原是不以为意的,如今看来……还是爹娘看得清楚。清瑶,你侄子傻,别跟他一般见识。”

    敖昱拱拱手:“姐,今日我是来借马车,顺便跟你再要点钱花的。”

    “……”顾家主沉默片刻,“你就是个烂土豆!刮(夸)不得!”

    不过这才是她弟,又拿了三十两给敖昱,她也没问敖昱要做什么。临要走,却让敖昱一把拽住:“姐,你称病吧。”

    “嗯?”

    敖昱压低了声音:“道上的消息,生辰纲要出大事……”

    顾家主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前头已经出事的生辰纲,是最近就快到山阳府的这一笔。

    两笔生辰纲,前者相对于后者就是九牛一毛。

    顾家主叹道:“我劝过太爷,再出点银子就算了,别沾手了,本已经说动他了——这事儿,一个小人物出再大的力气,上头也是不会知道的,反而会惹知府不痛快,知府都没发话,你这么积极作甚?但咱们太爷于钱财上,太过斤斤计较。”

    这事儿顾家主说得没错。

    这种大事,没事儿也就没事儿了,一旦出事,这锅会朝谁身上扣都不用猜得。偏偏刘世安的妻弟有心立功,又对刘世安说“出力可是比出钱实惠多了,且这回押运的人里,还有谢相的族孙,说不准能和谢相拉上关系呢?姐夫你在安朗县这个小地方快八年了,难道不想再动一动吗?”

    终究,还是将县太爷说动了。

    县太爷心疼银子,往常在银钱的事情上,便瞻前顾后,有时甚至不顾场面,以至于跟上官与同僚都有些龃龉,这怎么升官?

    “可我若走了,咱家就靠你侄子?你也看见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孩子气得很,怕是反将自己算计进去。”顾家主没当敖昱是危言耸听,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的。

    敖昱笑了笑:“姐,你之前阻止过这件事,你在场,太爷更不痛快。”

    顾家主是灯下黑,她看得清旁人,看不清自己。县太爷爱财,顾家主爱家。在家人的事儿上,她也总会举棋不定,阴柔寡断。

    “……这话还真没错。”县太爷那个人,不会“悔不听先生之言”,然后纳头便拜。他只会“你当初为何没有说服我?现在必然是在笑话吧?我出了差错,你是不是很高兴?”

    “而且,这事儿要是怪罪到太爷身上,姐,你觉得他还能坐得稳当官位?你不如跟嫂子回一趟娘家,回来再病。”敖昱又劝。

    顾家主娶的是一位苏姓女坤,是葵城大户现任家主的庶妹。

    顾家主吸着凉气,嘴里发出“嘶嘶”声,片刻后,她还是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敖昱站起来整了整衣裳,顾家主看着他,连心里的为难都短暂地忘了:“清瑶啊……”

    “姐,要出事就是大事儿,甚至能要命,我怎么可能依旧半点事都不管?”

    顾家主叹气:“果然是遇事见真章。”又想,他那新娶的小夫郎,该也有些功劳,“马车你就别赶走了,你那院子车都进不去。你什么时候要用,回家说一声就好了。随便哪辆车,紧着你用。”

    “果然姐姐疼我。”

    “你也别急着走,你婶子也给你备了礼,还有你那夫郎年纪太小,带些蜜饯点心回去,给他甜甜嘴。”

    敖昱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右边李熊的尸身已经让李家人弄走了,他虽然爹娘已逝,也没兄弟姐妹,但族里还是会给他收尸的。只是院子门还敞开着,能看见院内的地面上一滩滩已经变成黑色的血污。来往的人都贴着另外一侧的墙壁走,不朝近处凑。

    左边的门口却是一地的污水,闻着还有骚臭味,这是有人泼了尿。

    几个年纪大的婆子与大叔正在院子门口叉腰骂街,都说顾秀才也得了脏病,巷子里还有好几家住着孩子,这要是把孩子给祸害了,可怎么办?

    敖昱前脚进家门,后脚几个差役过来了,竟然是学正夺了顾秀才的功名。

    顾秀才凄厉地哭嚎着,敖昱刚放下了东西,正洗手,小月亮拿了个柿饼子掰开后,自己啃一半,另外一半喂给敖昱,两人正甜甜蜜蜜呢,就听见哐哐哐的砸门声,正是顾秀才。

    小月亮撇撇嘴,把就剩下两小块的柿饼子全塞嘴里了,腮帮子鼓鼓的,一把将挂在牲口棚上头的鞭子取了下来。

    门被猛地打开,顾秀才一头跌了进来,他还没站稳,就让小月亮一鞭子抽在了耳朵上——小月亮力气不大,可他会用劲,也知道人什么地方疼。

    随着一声声杀猪般的叫声,顾秀才用比进来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小月亮也就到了门口,看他滚了也不追,还把沾了他血的脏鞭子一扔。敖昱十分麻溜地提了一桶热水出来,泼了刚才顾秀才跌倒的地面和自家的大门。

    “砰!”门重新关上了。

    行了,都知道了,顾清瑶刚娶回来的夫郎看着娇弱,这提着鞭子抽人的坤泽,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口子都不好惹。

    顾秀才弯着腰,哎呦哎呦叫着。他耳朵、侧脸和脖颈上都给抽出了一条条血道子。

    “有、有辱斯文。我可是……”他怔住了,他已经不是有功名的秀才了。

    “哗啦!”一盆冷水泼到了顾秀才身上——大家已经忘了他的名儿,暂且还是秀才地叫着吧。

    这秋日阴凉,顾秀才当即就打了个哆嗦,回洞的耗子一样,匆忙钻回家去了。

    敖昱下午又出去了一趟,如今左右都安稳了,小月亮也能起身,有反抗之力了。他便没再把小月亮送去周家。

    敖昱去了成衣铺子,回来时抱着个大包袱,扛着两匹布,外加拎着一串儿点心。固然是从姐姐家里带了,可初来乍到,看见新鲜的,敖昱就想买回来跟小月亮一块儿尝尝。

    隔日,天蒙蒙亮敖昱就去了一趟顾家,要了辆车回来。

    车夫赶车守在外头,敖昱进去了不一会儿,带着裹了棉披风的小月亮出来了。

    星海世界,小月亮是向导却依旧身高腿长,跟敖昱站在一块儿肩并肩。这世界的小月亮却矮矮小小的,脑袋刚从敖昱肩膀冒出一层。

    敖昱把他抱上车,给了车夫一袋子烟丝,车夫本有些萎靡不振,见了烟丝立刻来了精神,对敖昱笑出了满口大黄牙,挥鞭时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愉快。

    敖昱在车上,把小月亮抱在了他怀里。

    “人肉的椅子,可合适?”

    小月亮笑了起来,可只一会儿就又萎靡了。他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个瓷罐子,拈出颗酸梅塞进嘴里,脑袋枕在敖昱胸口上,闭眼不动了。

    本该是乾元,强变成坤泽的身体,倒像先天不足。

    这世界,乡下已经是农闲了。

    远看着一辆马车朝着村子来了,原本闲逛聊天的村人立刻要么躲进了房,要么赶紧去招呼了村长。

    马车还没停,敖昱已经从后边车厢里跳下来了。

    “冯——那个谁住哪儿?”敖昱抬手指着一人,问。

    他那身皂吏的衣裳,让几个胆大留下的村人吓得一激灵,却又不敢跑。被问到了,两股战战,脑子发白。

    “差爷,差——”村长着急忙慌跑来,一见敖昱,“顾班头,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可是上回的……”

    “这不三朝回门吗?”敖昱掐指一算,“昨日衙门有事儿,没赶得及,今日补上。差一天,应该没事儿吧?”

    “啊?哦!对对对!”村长暗道,幸好刚才话没说完。

    原来他以为敖昱对新买走的坤儿不满意,或是睡腻歪了,这是要把人送回来,要走银子的。

    如此看来,冯大那一家,还是得稍稍关照些。

    “顾班头还请跟老夫来。”

    村长引着敖昱,到了一处瓦房前边。

    已经有人先跑过来了,冯大夫妻站在门口,赵氏拽着小儿子,两人皆是一脸扬眉吐气的喜气。

    “老婿见过二位。”敖昱吊儿郎当地走到跟前,随便拱了拱手。

    村长的小儿子差点没绷住笑。

    头一回听见老婿这么个词儿,可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词还真没错。

    顾清瑶三十了,没蓄须,长相俊美看着也年轻,但他和冯大到底谁大谁小,还真不一定。

    很多乾元刚分化就娶妻了,像顾清瑶这样到三十还单着的,世所仅有。

    冯大脸上的笑也扭曲了片刻,可还是拱手还礼。

    他行礼周到谨慎,倒像是他主动对敖昱见礼的了。

    敖昱也真受了,没去跟岳父岳母客气,等他们行完了礼,这才点点头。但一扭头表情动作就变了,浑身都写着小心谨慎,就见他小心掀开一点车帘,从那个缝里钻了进去。

    他这是不想把凉气也放进去。

    过了一会儿,敖昱下来了,把个板凳放在地上,但他一条腿踏在板凳上,支棱起了膝盖。

    然后小月亮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踏出车的第一脚,却是踩在了敖昱的膝盖上,两只手被敖昱撑着,腰让他抓着,算是从车里半抱下来的。

    他一落地,棉斗篷也拖在了地上。敖昱不在意衣裳,只把他又裹严实了些。

    第226章 (捉虫) 写成BG的大……

    226

    秋风吹过, 荷叶的香味儿飘过,乾元和坤泽能闻到,只觉得荷叶的气味里多了几丝水灵灵的活泼, 但并没有彻底融入另外一个乾元的信香——这分明还没被标记。

    再看高高大大的顾清瑶这一副宠溺的模样, 还有坤儿这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 分明不是没看上,而是怜惜小坤儿年幼,等着他长大呢。

    站在下风口给小月亮遮着风, 敖昱才将他的风帽摘下来。

    小月亮就挽着单髻, 发髻上戴着个小银冠。

    “爹、娘。”小月亮对冯大和赵氏行礼。

    这夫妇俩虽在他分化后,便更偏爱弟弟, 但对他也是照顾的,一路逃难,也都顾着他。到了赵家村后将他卖了,虽有攀附之心, 却也实在是无奈,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他们护不住。

    敖昱刚才也顺手把点心拿下来了, 双手奉上,他又回到车上,取下了两匹布, 一包糖,一提肉, 明明是能一把抱下来, 却要一件一件拿来,且布料要展开,放着糖的包裹也要打开, 那块肉敖昱更是提着转上一转。只最后拎起来的两个大筐,看分量不轻,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村民们笑嘻嘻,都像是看大戏,看着冯大的眼神儿多了几分羡慕,甚至敬畏。

    “班头果然是阔绰。”“虽迟了一天,但这回门礼可是大方啊。”

    “别说回门,再娶一个都够了。”

    “可不是,他六叔家的小子嫁人,彩礼也就两尺布头。”

    “那能比吗?六叔家的小子是个中庸。”

    村民低声议论,待冯大一家子进了门,村人们虽散了,却依旧嘴上不停,在这个没什么新鲜事的小山村,就这点小事儿,怕是能让他们念叨到过年。

    不一会儿,冯大家传出肉香来,小孩子们却又聚了来,站在他家门口舔手指吞口水。敖昱一出来了,孩子顿时都吓跑了,只剩下一个年纪小的,没跑稳把自己绊了个大马趴,让敖昱一把给抱起来了。他吓得要命,张嘴要哭,敖昱拿个东西在他舌头上一蹭。

    这小子立刻闭嘴了——甜的。

    敖昱把他放下了,看着前天躲到远处的孩子们:“过来,吃喜糖了!”

    一人一颗,敢多要的,就让敖昱敲了脑壳。剩下的小半包糖,让敖昱一把塞给了站在一旁的村长小儿子——村长怕敖昱闹出什么事来,大儿子要些脸面,不乐意来。

    小儿子其实也是个半大小子,咽了半天唾沫了,糖一进手,眼睛立刻亮了。顿时他就主动多了,不只是傻站着,还帮忙敖昱应付这群孩子。

    顾家主觉得,冯大夫妇正该彻底断亲,就此离得远远的才好。敖昱却觉得这两口子不错,会看眼色,连车夫他们都记得盛一大海碗饭菜给人送过去。

    吃了午饭,他们走的时候还是带了个小包袱的。是小月亮的几件衣服,赵氏还让敖昱留了鞋样子,说“小兔年岁还小,手艺不好,我给姑爷做几双鞋。”

    这就是聪明人,真正的蠢货是连小月亮都忽略,只顾着捧高顾清瑶这儿婿的。

    冯家是逃难来的,小月亮之前那身衣服用的是全家最后藏起来的一点积蓄。他是没有任何嫁妆的。之前也断了亲,说起来冯大夫妇该是没想到三朝回门这俩还真回来的,可还是准备了几件衣服,这该是想给小月亮送过去的。

    上车回去的时候,小月亮虽然还有些晕车,但比来时好了太多。

    敖昱的气运条,从跌破二,快速爬向了二点五,这可是不到两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

    在敖昱的气运变化里,速度也是能进前三了。

    小月亮用手指头按了按自己的头,他这身体变化也太清晰了些。而且,其实他原先虽然体弱,也没虚到稍有受累,就躺下动不了的地步,一切都是在他嫁给敖昱后发生的变化。他抓着敖昱胸口的衣裳,似有所觉:“我表弟……”

    前几个世界,小月亮就意识到有个“关键人物”的存在了,虽都是些小人物,能力也多是差强人意(主角们:……),可他们的一些变动,总能带来很神奇的影响,特别是关系到他自己的身体。

    小月亮明白了,不再多言。塞了颗梅子,一边嚼着,一边窝在敖昱怀里睡着了。

    敖昱气运条一出来,苹果醋信任大黑鱼,可也实在是忧心。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观察主角,顺带把之前的事情也给回放了——天道大兄弟很给力。

    敖昱娶走小月亮的当天,冯家两兄弟就分了家。因为冯大责骂弟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卖了儿子,很看不起我?!说好的让顾家相看,你倒是一脸慈父相,把我比成了个十足的恶人。我儿嫁进了顾家,享福那是他应该的,若受了罪却是替我们两家受的。我膈应!”

    断亲书再加借据,和卖身契毫无区别,甚至更糟。毕竟寻常男女出嫁,若受了委屈还能回家,他儿子可不行,人家拿着这两张纸过来,他们就得把儿子再送回去。

    村长在一边没说话,可也看不上冯二。原本这事儿说的是让人家顾家的来挑拣,两人都是不太乐意的,可也都点头了。

    毕竟逃难过来的,到时大人孩子都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只一身衣裳。且冯家过去也算是小有家资,是吃租子过活的,冯家兄弟看着就不像是能下地拼劳力的。

    赵家村更不会给他们任何额外的照顾,毕竟赵家村也不是什么富裕地方,非亲非故的,谁多管闲事照顾他们?

    两人应承下来后,村长还给两个坤泽送了干净齐整的衣裳。送衣裳的时候,冯大来道谢,且拿出了银子,这才给冯小兔置办了好衣裳。冯二也收了衣裳,一声谢都不道,闷不吭声的。

    结果当日冯大家的盛装打扮来了,冯二家的一身破烂……

    村长当时也是气的,你不乐意你早说啊。这要两个人都规规整整的,顾家一个没看上,那不好意思的是村长。村长事后反而会偏冯家些,结果冯二这么一闹,万一顾家没看上冯小兔,一看冯蒻蒻这打扮,可不得觉得晦气?

    顾家才是来挑人的,是主家。且事先都说好了问好了,结果当头倒像是人家欺男霸女的。这不是坏人家的名声吗?顾班头名声是不好,可还没到这地步,否则也不至于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赵村长也险些成了不会办事的。等回头收租子的时候,顾家的秤稍微朝下按一按,全村人来年都得过饥荒。

    所以村长倒是挺理解冯大的,坏人都让冯大当了,冯二一家子却站在一边儿吃好处,别说冯大,村长都憋屈。

    “这一路上我都忍过来了,总一副我要把你们一家子推出去喂虎狼的样子,如今到了赵家村。”冯大吸一口气,“我卖了自己的儿子,吃血喝肉也得是我们自家人的,你们滚吧。”

    写过一次断亲书了,冯大又找村长借了笔墨纸砚,顺带请村长又做了二次的见证。

    冯二讷讷不敢言,乖乖画押按了手印。

    冯大虽也和顾家的坤儿断了亲,但情况不一样,正经亲不亲还得看那位坤儿以后的表现。且冯大如今可是有银子了,算是能置办起家底来了。

    村长帮冯大一家安排了更好的住处,这瓦房其实本是村长亲戚的。又帮他跟顾家的管事接洽,让他买了十几亩地,算是把家安顿下来了。

    至于冯二一家,先前的破土房也别住了,毕竟你们没这么多人口了。一家人被赶到了荒废已久的土地庙里。这破庙就半扇门,房顶破了个大洞,因是庙,所以是既没炕又没灶。

    原本赵家村有不少人都盯着冯家,惦记着冯家剩下来的另外一个坤泽,这一下,众人也都散了。因从村长家那儿传出来了,冯二家把顾家给得罪了。

    但这个传言和现实稍微有些偏差,竟有人说顾清瑶看上了冯蒻蒻,但冯蒻蒻人家不乐意,这才退而求其次带走了冯小兔,但依旧还惦记着人家冯蒻蒻呢,这不就让村长磋磨上了?

    苹果醋:……虽然这种情况不算是少见了,但每次还是得佩服闲人们的脑洞。

    看到这里,苹果醋更不明白了,怎么开局是大黑鱼大跌呢?明显主角更惨啊。

    别人不愿意靠近冯二家,甚至有人猜测冯二家要不了多久就得把坤儿给人家送出去赔罪,否则这个冬天都过不了。还有几个村子里的混混跑到土地庙门口游荡,把冯二一家三口吓得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眼看着无赖已经来踢门了,幸亏有个晚归家的猎户路过,打走了无赖,这才没发生祸事。冯二一咬牙,和猎户定下了婚约,猎户也高兴,但要筹备些日子,将冯蒻蒻明媒正娶。

    苹果醋:就是这个时间!

    就是这个时间,气运条跳出来了,剧情正式展开。

    苹果醋摸着下巴琢磨:这……明媒正娶?

    接着朝下看,就是他们听说冯小兔在县里“招蜂引蝶”,冯二家里反而来了不少村民与之亲近——人总有非黑即白的想法,若一个人是坏人,那跟他不合的人,必定是好人。他们觉得冯小兔这样的做派,必定不是好人,冯大一家自然也不是好的,跟冯大家不好的冯二家,就是好人了。

    冯蒻蒻在家里常常被大伯家的兄弟打压,有好事向来是轮不到他的,分家之后日子虽然更苦了,却不受磋磨了,还有个未婚夫给他送来吃食,一脸关切喜爱地看着他,也只看着他,让冯蒻蒻觉得日子过得畅快至极。

    但冯小兔四朝回门,人还没走,他日子就又不痛快了。

    有些孩子在他家门口嬉闹,说他没脸没皮。几个叔叔婶子本来与他很是亲近,却看见他转身就走,只关系和他最好的叔叔,过来安慰他。

    原来那几个人说冯蒻蒻爱说人闲话,之前还对他们说冯小兔如何如何,可现在人家分明是享福的夫郎,一身的气派,等等……

    主角冯蒻蒻是真冤枉,他什么都没说,当然别人在说冯小兔坏话的时候他也没否认过,虽然他觉得冯小兔那样高傲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可他不喜欢冯小兔,有什么必要为冯小兔说话,替他挽回名声?

    甚至,他挺高兴冯小兔灰头土脸,生活不快的。虽然他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却乐得看戏。

    一切都是这些闲人说的话啊。

    可冯蒻蒻再如何生气,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跑过去跟几个长舌人撕扯,说不过,更打不过。

    至于那些过去和他亲近的孩子,现在却也跟着凑热闹,那就很好理解了。

    对孩子来说,有奶就是娘啊。给他们糖吃的顾清瑶,基本上就是神仙了。冯蒻蒻说神仙的夫郎坏话,必定不是好人。

    苹果醋:不对,不是明媒正娶。也不是外人的看法,否则剧情开始时,也不至于那么惨。那这是……主角的幸福度?

    倒是也遇到过,这也太唯心了。尤其,冯蒻蒻这个人,他和其他宿主不一样,他比唐艾还缺“上进心”,作为这个世界的土著欲.望极低,这文后半截还都是生娃养娃,五年生四个,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怀孕。

    他的幸福就从自己,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苹果醋快速阅读过了一遍这个文,觉得它该从《小夫郎的悠闲田园生活》改名成《爹道》。

    “我想给你生,我喜欢生孩子。”“坤泽就是要生孩子才值得骄傲。”“不能生孩子的坤泽,还是坤泽吗?”

    后来他自己的坤儿长大了,旁人来提亲便说:“这家的坤父能生能养,他的坤儿必然也是不差的。”这话也不错,就是不能多想,多想就怪怪的。

    让他不断生孩子,他就幸福了,特别幸福,挖野菜捡垃圾他也幸福。

    苹果醋:突然明白为什么作者写成abo了……这写成BG的大概率没人看吧?

    第227章 (捉虫) 苹果醋又躺了……

    227

    其实吧, 这个世界的坤泽、乾元和中庸,反而比上个世界的哨向,以及普通向世界的男女更平等。因为以目前的技术, 不分化, 分不出乾坤来, 分化了都十几岁了。中庸是男女都能孕,中庸妹子也有那二两肉,只是比乾元的小, 而且不能成结。而且, 妹子没月事(不是哺乳类都有月事的),男女体力差也小得多。

    所以分化前, 孩子基本都照一样的教养。像敖昱小时候被当成坤,也是娇宠精养的。但乾坤确实从小就更聪明些,乾元也体力也更好,更强壮高大。只是分化成坤泽的, 就要养起来, 不能让出去了。每年科考放榜, 都是乾元霸榜, 极偶尔的时候,有几个中庸。

    苹果醋发愁了,这咋办?别说小月亮不能生, 就算能生,那俩也不可能跟冯蒻蒻比生孩子啊。他们俩的幸福, 就是“他们俩”, 这俩对二人世界都有着极大的执念,不可能允许第三个人进入的。

    他们的徒弟、学生和收养的子女,都只是偶尔打发时间的对象罢了。

    苹果醋叹一声, 回到敖昱身边了。

    这时候敖昱和小月亮已经到家了,左边顾秀才的院子门也是敞开着的。一群巷子里的邻居心有余悸地聚在一边儿说话。安置好了小月亮,敖昱按照人设,揣着手走出去,凑进人堆里问了一嘴。

    原来顾秀才昨日让人浇了冷水,夜里就烧了起来。他今天晌午的时候从自家院子里爬出来求救,邻居发现了却都不敢沾他,都怕他的脏病。

    毕竟都是邻居,于是有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可大夫一听说是他,许多转身就走。

    坐堂大夫都不想传出自己给人看脏病的传闻,更不想碰顾秀才。后来还是一个游医听到消息过来了,正要把人搬进门,这院子的房东却来了——也姓顾。

    他死活不让把人搬进去,又命人将顾秀才的财物都抬了出来:“原是看在本家的份上,我有三年都没收他的房租了,可不能再有人死在这儿了!”

    其实哪里是看在本家的份上,只因为顾秀才有功名,他姘头又多,尤其和李熊厮混在了一块儿后,房东更不敢招惹了。如今李熊身死,顾秀才又没了功名,房东怎么可能让顾秀才一个被传有脏病的家伙继续赖着?

    顾秀才过去的相好没一个站出来的,他本人和他的全部家当,就这么让一个没几个人认识的游医都给带走了……

    邻居唏嘘,都觉得这人怕是要死在外头了。也有替房东说话的,说房东已经够照顾他的了。本是与他们无关的事情,这两边的人还打了起来。

    可吵闹了没一会儿,他们又和好了,反而一块儿说起了这巷子的风水来。

    “住在这儿可太晦气了。”

    “可不是吗?现在隔壁几条巷子的人家,都不朝咱们这儿来。”

    “孩子都躲着走。”

    然后一群人闹腾着,跑去要房东降房租了。

    也有人来邀敖昱一块儿去,敖昱挑眉看着对方:“请爷当打手?”

    那几个人立刻便走了,可不敢招惹上这个混混。敖昱就迈着八字步回家去了。

    小月亮将银冠摘下来,放进了匣子里。这玩意儿与其他几样首饰,都是顾家主送来的。见敖昱坐下喝茶,他便将首饰盒子摞起来,推了过去。

    外  头说什么,他虽没听到,却也能按照人性推测个大概——古今中外,发生这种情况,房价都会降,这是买进的大好机会。

    敖昱摸摸首饰盒子:“不用。也不能当。这地界的当铺是李家经营的。”

    李家和顾家的状况,敖昱给小月亮讲过,小月亮一听就明白了,敖昱拿这种贵重物件跑去李家的当铺,这是把顾家的脸送去给李家打,如今他和顾家主的关系正在改变期间,不能出这种事,小月亮当即把首饰盒子拿了回去,唇角无意间挂上了一抹笑。

    他喜欢敖昱送他的礼物,无论是法宝法衣、锦衣华服、机甲装备,又或者,只是一碗炖蛋,几件在过去看来只是毛毛雨的小首饰。

    世界改变是他无法决定的事情,但他希望,在每一个世界,他死亡之前,这些东西都能在他的左右。

    敖昱刮了刮小月亮的鼻子:“我能缺钱吗?直接找我姐要就够了。”敖昱顿了顿,又道,“周家那院子你待过半天,可有觉得好的人?”

    “有几人。”

    “那我便都叫过来住,便说是陪你的。”

    “好。”小月亮便将他觉得好的几个人都告诉给了敖昱。

    敖昱也不多等,起身便走了。他出门去,小月亮趁着现在身体状况好,把被褥翻出来了——他目前的情况也没法出去跟敖昱一块儿干活,那就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敖昱直接去了周家兄弟的院子,问他们胆子够不够大?

    周家兄弟如今一家挤的院子,其实住了八户人家,他家是跟另外一家一块儿住了间耳房,两家中间隔了一块薄薄的木墙板。

    小月亮当初躲的箱子,就是耳房另外一家的。

    他们无法婚娶,也和住的地方有关系。对周家兄弟来说,只要能换个好住处,胆子必然够大。

    刚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兄弟俩,一人收拾了东西,另外一人跟敖昱出去叫上了两户要好的人家,不到片刻,大队人马就跟着他出来了。

    他们进的,是李熊的院子。

    年纪太小的孩子,老人和有孕的,进了敖昱的院子,其他人便都开始了忙碌。

    这李熊可是太埋汰了,房里臭烘烘的,不只是他尸首留下的痕迹,更多的是他自己折腾的,卧房里都有尿骚味儿。敖昱进屋立刻一脸嫌弃,跟他来的众人却乐呵呵地收拾。

    “你们收拾着,我去跟房东说事儿。”

    房东就住在巷子口,看他家的衣食做派,和巷子里其他人家差不多,却是顾家的大户。

    “老弟来了?”族谱上算,对方是敖昱的堂兄,他看着敖昱一脸为难。

    “老哥哥,那房子,你租给我两年,怎么样?”

    “这……”

    “呵,李熊在您这儿住着,可没给过房租,且您也进去看过,房子让他给折腾成了什么埋汰样,那还是个凶宅。如今我让一群人住进去,也算是用阳气给您震煞了。”

    房东两手握在一起,搓了片刻。

    他也为难,敖昱说得没错,李熊和顾秀才其实是霸了他两个院子去白住的,偶尔甚至还来他家里白吃白拿。敖昱比他们名声坏,只因为敖昱还占着个纨绔的名头,其实真说坏,这两个才是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

    李、顾两家交恶,他也在族里求过庇护,但没法子,顾家是耕读传家的,族里讲究文气。那李熊却凶恶至极,找他说理,他便拍着护心毛耍横,妥妥的秀才遇到兵。

    李熊死了,他进去看了一眼,给膈应出来了。房子名声坏了,且收拾还要花上一笔,实在是难受。

    “多少……多少给点儿。”

    “我们用两年,能给你房子拾掇出来。你要是还要租子,那我就让他们搬走的时候,给你把房子变回原样。”

    房东脸色一僵,他姑娘也在背后戳他脊梁骨,房东只能应了。

    真算起来,其实是他赚了。

    凶宅重修,请来的从工匠到苦力,可都得多加钱,还得好吃好喝给人供着,临走更得加个红包。可即便重装了,也不一定有人愿意租。这房子若是空了一年半载没人住,再进了蛇虫鼠蚁,那可就彻底废了。

    等敖昱一走,房东在那儿叹气:“走了猛虎,来了狼群。”

    “爹,您朝好处想。顾清瑶虽然是个混子,可他至少没欠过咱家房租,前两日他成亲还修整了房子。如今被他带着进驻的,也都是干活儿的人,不是那等彻底躺平苟活的废人。就像他说的,最不济,这些人住进来,能把凶宅的名声给洗了。巷子里的其他人再来闹,您也有话说了——不是凶宅,住这么多人阳气旺着呢。”

    “唉……算是吧。”

    敖昱本来还说回顾家一趟,再要点银钱回来,这下也不用了。敖昱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些土豆与猪大骨回来,给隔壁一院子的人在新房暖灶。

    没两天,事情自然又传到了赵家村。

    本来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的,可赵家村的人自然又都喜气洋洋。因为众人都在称赞顾清瑶讲义气,得了好处会拉拔着身边的人。

    冯大乃是顾清瑶的岳家,他们赵家村岂不也是顾清瑶的岳家?他们多照顾点冯大家,以后说不准也会拉拔他们。

    村人们倒也没想什么大富大贵,但来年春耕开渠放水,什么时候放,谁先谁后,是差役负责的。之后徭役、缴税,也都是差役负责的。他们许多还是顾家的佃户,也都盼着顾班头多说一句好话,能给他们多省下一口吃嚼来,那就是好处了。

    眼看着敖昱的气运值又朝上升。

    苹果醋眯眼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说是对冯小兔不在意的冯蒻蒻,其实很在意啊。

    也是,书里总有村人背后蝈蝈冯小兔的场面,每次冯蒻蒻都对外人说“既断了亲,他如何了,我是不在意的。”

    他不在意,他也没少听啊。次次都是从头听到尾,然后在旁人称赞冯蒻蒻“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才是享福的。”“才是好日子没边儿的。”等等类似的话时,表示出不在意……

    所以,他的幸福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和小月亮的攀比?

    苹果醋:那我躺平了,嘿嘿嘿,稳赢。

    第228章 (捉虫) 李家倒了……

    228

    原本一切都挺好的, 谁想到下午正吃饭的时候,敖昱让砖头砸了脚,惨叫声四邻都听见了, 又见周勇匆匆跑出去请来了大夫, 敖昱让众人从“凶宅”抬进了他自己房里, 那血在地上滴滴答答了一路,可是吓死人了,这反而将凶宅的名字给坐实了。

    到了转天, 周勇跑到衙门去给敖昱请了假。

    顾家主也在, 一听这个还真以为顾清瑶给砸了脚,放下手上的事儿, 就跑来探望他了。

    可到了半路上,她就想起前两天敖昱跟她说的,要她请假回家的事情了。当时是有几分相信的,可后来敖昱一走, 她又渐渐觉得不可能了。

    实在敖昱就是个混混, 虽然过去也偶尔说些有用的话, 从衙役那边探查些李家的消息, 可这回的事儿实在太大了些。

    她若带着娘子回了岳父家里,万一这边有个什么差错都来不及反应。

    ——县太爷刘世安的妻舅得了李家的男坤做妾,跟李家更亲近些, 连带县太爷也跟李家更近。

    顾家主可做不来这个,别说顾家的坤泽, 就是中庸, 她也不想跟一个落魄师爷结亲,更别说做妾。这师爷可就只有个童生的功名,废物一个。

    待到了敖昱家, 见他杵着拐杖出来迎,顾家主又觉得想多了,可刚要心疼弟弟,敖昱进了门就把拐杖扔了,顾家主又气冒上了头。

    “姐,低声。”敖昱跟她嘘了一声,“实在是最近最好避避风头,姐,我没骗你的。”

    顾家主却不信,留下了两条猪腿,二十两银子,顾家主走了。

    她后来又探望了两次敖昱,但敖昱却不再提这事了,只说自己刚得了夫郎,不想出去干活——已经说了两回,该怎么选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顾家主对他这搪塞的话倒是信了十成十,每次回去都气得红头胀脸,数落这弟弟太不成器。

    敖昱跟小月亮就在小院里舒舒服服咸鱼了小半个月,两人关起门来,敖昱也不装瘸了,他们一块儿进一步规整了院子,也把被褥、床帐等都拆换晾晒清洗了,还信弹了两床棉花,弹得松松软软的,小月亮抱着棉被就不想动。眼看着冬日即将到来,小院里却越发温暖。

    苹果醋还觉得敖昱腿断了这可是得掉气运值了,结果没掉,甚至还长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可苹果醋还是去看了看情况。然后发现……因为赵家村的人也跟顾家主一样的想法,都认为敖昱是装病,就为了在家里头看护着夫郎。

    苹果醋:我果然很无聊,为什么要好奇这种恋爱脑的想法?

    期间,孙屠子也来了一趟,带了十来斤干干净净的猪板油,再加十来斤猪骨。

    “顾哥哥!”他进门就满面红光。

    敖昱朝他摆摆手,但笑不语。

    孙屠子放下东西便哈哈大笑,也不再多说。

    虽然敖昱只给了他一个极其模糊的信儿,可本地的盗匪,只要一个信儿,接下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大队人马加大宗货物能走的,也只有那一两条路。有了路,就能定下章程。

    如今看来,是成了。

    确实是成了,隔日便有快马来了县城,快马进县衙不到一刻,县太爷就套了马车匆匆忙忙去府衙了。

    他还没出县城,敖昱得了赖二的报讯,立马痊愈,骑着驴直奔县衙。顾家主果然还在县衙呢,她还不清楚情况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

    顾家主一辈子都在安朗县打晃,她在这儿才是真的土皇帝。其实县令出什么事,她都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即使县令被抄家灭门,又和她县丞什么相关呢?

    “姐,这可不是县令的事儿,这是全县的事儿。东西丢在咱们地界了,你觉得光是几条人命,就完了吗?钱财都要回去的。姐,外兵要进岩州了。”

    顾主簿顿时嗤之以鼻:“这哪里是什么大事?谁进安朗县,都和咱家无关。咱家也不参合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小叔,你别危言耸听了。”

    顾家主犹豫再三,也为难道:“县令离了城,县丞代行其事,我不能走啊。”

    敖昱拱拱手,转身走了。但他也没带着小月亮或其他人去哪儿,只是夜里和其他人偷偷挖了地窖,又分散着买了粮食埋在地窖里。

    如今顾秀才的院子依旧空着,右边院子里住着的都是知根知底足以信任的人家,这些人家的顶梁柱都仰仗敖昱,其他大人孩子也都是嘴紧的。

    苹果醋叹气,顾家的第一个重大打击要来了。

    具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顾家根本不清楚。只是县令离开后半个月,突然有兵马进城将县衙围了,这些如狼似虎的兵马手举圣旨,说是缉拿要犯,却见了衙役就杀,杀得县衙门前的那条路上鲜血横流。

    穿着长衫的,如顾家母子,以及李典史等等衙门的属吏倒是没被杀,却是一起缉拿了下来。

    敖昱得了消息,没着急行动,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这才换了一身蓝棉布圆领长衫,出门去了。

    如今已经入了冬,界面上行人本就稀少,又加昨天的事儿,风吹过,安朗县跟鬼城一样,连人声都稀少。

    敖昱还没到县衙,就让巡逻的军士给发现了。

    他一路带到了如今管事的将军见面(县衙后宅),敖昱见人就跪:“小人县丞之弟,顾清瑶,见过将军。”

    他不是在炫耀身份,这是在表达来意,将军会认为,他是顾家派来的人。

    连姓名都未曾向敖昱告知的将军点了点头,自然也没让敖昱起来:“顾家动作还挺快。行,说说吧。你们家主母子的命,值多少钱?”

    “将军,李家在我们县经营的是赌场、钱庄、当铺、牙行的买卖。要银子,他们家比我们家多。我们顾家是耕读传家,银少,地多。”

    “……”将军的表情终于稍稍有了些变化。

    人是都在牢里呢,但还没到审的时候呢。

    像是这种纯粹就为了捞银子的抓捕,流程是这样的——先关上一到三天,主犯不打,只把没什么用的小卒子拉出去拷打,让他们听着哀声惨叫,看着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火候差不多了,再把主犯挨着个地拉出去拷打,将各类刑罚熟悉一通后,让他们疼,却不伤筋动骨后,再开始问。

    所以,牢里人还什么都没说呢。将军对这小破县城里的情况,了解的也仅止于当地大家是李、顾两家。

    敖昱磕头,又道:“将军,小人有十五万两白银奉上,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将军指头敲着桌面,开始犹豫。

    敖昱这意思是能从李家身上,榨出十五万两的油来。

    不靠他,单纯靠拷打与抓捕牢里的李、顾两家人能不能弄出相同的一笔钱财来?

    不一定……

    牢里抓起来的,是本家的当家人。可这一个家族的钱财,在当地是分散在许多人身上的。这分支里,有女婿儿婿,还有结义的兄弟姐妹,甚至还有家仆。

    像这位顾清瑶说的什么赌坊、高利贷之类的,都是偏门生意,这更是不可能让家里人直接掌控,名声太臭。

    一旦主家出事,能挖出来的其实只有主家以及与主家关系紧密的一帮人。

    被劫的生辰纲,是百万计的货物,十五万两不算什么。可将军这次来,本以为五万两就顶天了。十五万两……他杀了这人,至少能私藏五万两。甚至打个对折,私藏八万也可。七万足够给上官交差,还能得个小功劳。

    这八万两给下属分个几千,其余用来上下打点,足够他再升上一升了。

    “你是要把李家连根挖了啊。”将军笑道。

    “他死我活的时候,顾不了其他。”

    “……我将一个百人队交给你,去吧。”

    “谢过将军。”

    敖昱出去,在门房等着,将军交给他的百人队还没到,顾家主和顾主簿已经一脸凄凄惶惶出了衙门,两人的脸上,衣裳上还有血污,不过能看出来他们俩确实是没受伤的。至于其他顾家人,尤其是那些属吏之类的,却一个都还没放呢,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他们头发杂乱,脸上乌黑,看见敖昱了刚要过来,却正好一个校尉过来了。敖昱冲他们摆摆手,口型说了句“快走”,便去跟校尉点头哈腰了。

    顾家主就后悔,她若是听弟弟的话早走了,哪里有现在的这场祸事?

    顾家正乱着,她媳妇正清点家产,见母子二人回来,差点哭出来。一家人抱头痛哭完了,挥退了外人,家主夫人略犹豫,问:“这、这还要不要送过去?”

    顾家主渐渐缓过来了,刚要说话,顾主簿已经匆忙道:“必是要送的!”

    顾家主:“闭嘴!”

    “娘……”

    “妻主……”

    母子俩顿时都给吓住了。

    “你小叔没说话,咱们就关了门,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她弟当时只让他们快走,没说拿银子,那就不能干多余的事情。

    家主夫人更茫然了:“这关小叔子什么事儿?”继而又奇道,“这种大事,他掺和个什么?”

    “他不掺和,我和你儿子可没这么快回来。”顾家主叹气,“早些日子听他的话,咱们去府城待着,也没这场祸事了。”

    这话倒是让家主夫人点了点头:“这倒确实。”

    顾主簿抿着嘴,脸上发红,是他劝着娘不要走的,现在娘这么说话,倒像是在骂他,他颇有些不服气:“我看小叔对着个小卒子也点头哈腰的,他是恰好在那儿的吧?娘,您可别会错了意,谢错了人。万一人家将军送咱们回来,就是给咱们个机会送钱的呢?”

    家主夫人被说得犹豫了,毕竟她又没见当时是个什么样儿?

    顾家主这回却沉住了气:“县衙如今成了人家将军的帅营,咱们出来的时候都有士卒随从,哪里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的?跟你小叔说话的,看衣着打扮也知道不是寻常的士卒。如今,这是事关咱们一大家子人生死的时候,你还意气用事,你是嫌一家子活得太久了?”

    “!”顾主簿一怔,“娘、不是、我……”

    “你去家里祠堂呆着吧,事儿没完别出来。”待人走了,顾家主又看夫人,“你可不许在这件事上再放纵他,这可是事关一家子活命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你可不只他一个儿女。且他媳夫也有了身孕,无论乾坤中庸,生下来他也是有后了。”

    “这——”有这么严重吗?

    家主夫人话只开了个头,她但想起来仆人去探查后,回来说的话了。

    当时家仆吓得脸色苍白,站在那不住打哆嗦,豆大的汗珠子吧嗒吧嗒朝地上掉。

    差役被砍死了一地,都在集市堆着呢,血一层盖过一层,在集市的黄土地面上盖了厚厚一层。李家的但凡有去收尸的,全都给抓了,说是勾结乱匪,还有乱跑当场给杀了的。

    家主夫人当时听着这些话,险些便要晕厥,她活了一辈子,也曾嫌弃过安朗县不够富庶繁华,但他们这地方,哪里有动辄要命的事情?这还是几十条人命。

    她之前整理家产,既是要赶紧去赎人,其实也怀着给几个小的分一份,让他们到下头藏一藏的想法。

    如今妻主和儿子回来,她惶恐的劲儿松了,却也把惧怕忘到了脑后——毕竟死的都不是顾家人,疼没挨在自己身上。

    可总算家主夫人不是傻子,被顾家主一提,心又揪起来了。

    “妻主放心吧,我知道的。”

    长子确实是她最疼爱的,当年生下他没两年,小叔子也跟着来了,包括妻主宰内,一家子都只顾着疼爱小叔子,有什么好的都顾着小叔子,她也不敢藏私,儿子长子嫡孙却让人忽略,亲娘也只能私下里心疼。

    可再怎么心疼,只大儿子他一个,总是重不过妻主外加其他儿女绑起来重的。

    另外一头,敖昱彻彻底底当了个狗腿子,带着将军给的百人队开始捞钱抓人。

    第229章  县城安定

    229

    作为当地知名混混, 敖昱很清楚那些见不得光的档子都在什么地方。李家的,不是李家的,都让他给掀了。他更清楚, 李家下人里谁是掌事人——夫人和夫郎不清楚的事情, 被信重的下人却一定知道。即使人躲起来了, 可敖昱也清楚躲人的地方在哪儿,且他眼线众多,仨瓜俩枣的打赏, 能换来巨大的回报。

    官兵都是客军, 在这儿没有任何亲朋故友,又几乎将李家的衙役杀光, 妥妥立下了威风。民间又有传闻说,县太爷也给砍了脑袋。整个安朗县,无论老实百姓,或市井无赖, 现在都已老实, 没一个敢拿自己脖颈子跟钢刀试试软硬的。

    所以, 敖昱借着这支小军队, 顺手给安朗县挖下了顽瘴烂疮。

    当然,他也明白干这件事有多危险。

    尤其在一通胡吃海塞,他从校尉嘴里问出来这位将军是个什么人后, 他太明白自己有多大可能被灭口了。这位将军姓赵,是个招安的响马出身。

    所以, 捞到差不多九万多两后, 敖昱带着人回来了。

    “不是说十五万两?”将军可是放下了新收的小妾来收钱的,结果一听手下人的回报,他眼珠子就瞪大了。

    九万多两, 也是预计银钱的两倍了,可相比十五万两,对将军来说操作空间可就小多了。

    “剩下五万两,在顾家。”

    将军愕然,怒火都小了许多:“你不是要保顾家?”

    “其余都是地契、房契、借据,将军可想在安朗县置产?”

    “……”将军转了转眼珠,明白了,敖昱的意思是,让顾家出钱,把这些死物买了变现。

    他倒是也能再动手,把顾家人抓起来榨油,可来来回回折腾,又得是七、八天。而且,用这种手段折腾出来的,也不一定能有五万两。

    ——就如之前他想的,顾家的本家或许会倾尽家财救家主,但其他人可不一定。甚至那些分支还想着挪走大树,自家成材。

    买产业则不同,这是能自家获利的事情,且安朗县可不会有第二个李家了,有点上进心的,都会想掏钱置办一份家业,这钱自然来得就多了。

    但这样一来,他还能杀了顾清瑶灭口吗?

    其实也能杀……

    顾家难道还有胆子给顾清瑶报仇吗?这人被推出来见他,之后在外边跑了近半个月,也没见顾家有人出来帮他,这就有被放弃的意思了。

    规规矩矩在下面跪着的敖昱非常识时务地给将军磕了个头:“将军,实不相瞒,小人乃是安朗县的班头。李家之前只手遮天,幸得将军青天盖世,让咱们安朗县重归太平。日后小人在县衙中,必定年年岁岁给将军添福。”

    将军一怔,他还以为把衙役都杀了,没想到这儿还有漏网的。

    这还不明白吗?他要接手的不只是县衙的衙役,还有李家在安朗县那些歪门的买卖——正好那些买卖也让他们连锅端了,萝卜坑空了出来,顾清瑶若有人手,直接便能接手产业了。

    “你这老小子,可是够奸猾的。”将军看着敖昱,被人当.枪.使了,将军却是不恼怒,“你每年能有多少孝敬?”

    敖昱道:“最少两百,最多五百。”

    “嗯……”别看之前一说都是几万两,但这是断根了,安朗县只是个小县城,每年能有这一份孝敬,不算少了。且这十几万到最后能够在将军手里落实的,也就几千两。七万两是交差的,给下属也要分出五六千去,后头五六万将军已经想好了各处上官的去处。

    ——他这样的招安降将,打点了上官是一定没好处的,可不打点上官是一定有坏处的。

    若顾清瑶能一直给他孝敬银子,倒是他每年都能得到的一笔最大的活钱了。且这人脑子机灵,日后若有需要还能刮更多,甚至不止钱,还能有人手。将军拈着胡子思索:“一会儿出去拿一张本官的名帖。”

    顾家最高也就到了举人,但将军手底下连得用的秀才师爷都少,若顾家老实,他也能从顾家收些人手。

    跪在地上的敖昱便站起来了,弯腰拱手道:“是,大人。”

    他这就算是勉强让将军收到门下来了,敖昱要走,将军却又把他叫住:“可愿到本官的帐下效力?”

    “小人自是想的,可小人是个贱役出身,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若到大人身边,只是给大人丢脸。”

    将军也叹气:“可惜了,你下去吧。”

    将军本也是问出声便后悔了——他确实老大年纪,还是衙役的贱役出身,实在拿不出手。又想问他们家有没有人,但犹豫片刻,将军还是没问,毕竟不久前还把人家家主塞牢里呢。

    敖昱在门房等了片刻,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将军的名帖,以及四大箱子各种契据。

    苹果醋【宿主,假如将军是个满脑子杀意的莽夫,你怎么办?】

    【那我和他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哦~确实!】

    一句话点醒梦中统,假如将军是个屠夫类的,他和他士兵的行为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大黑鱼……这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苹果醋摸摸下巴,他了解了。

    敖昱赶着骡车,拉着大箱子去了顾家。临近黄昏时,他又独自一个赶着车回来。

    车上两大箱子是金银,没大块儿的银子,底下铺的厚厚一层都是发黑的碎银,银票被他揣在怀里。

    要是加上火耗,其实差一些的,但将军不在意这点零头了。他也是个果断人,转天就带着兵走了,只留下了安朗县的一地污糟。

    他一走,敖昱把顾家主拽出来主事了。

    “小弟啊,我真不需要去州府?”

    “姐,你把安朗县安置好了,只有好处。对了,别忘了给州府写一封公文。”

    “啊?告状的?这可不敢啊!”

    敖昱符合人设地翻了个白眼:“给赵将军表功的!说李家和匪类勾结,祸害乡里。前任刘世安为官昏庸,欺压乡民。将军雷厉风行,为民除害。朝廷都是清汤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清汤大老爷!谢相长命百岁,陛下万岁万万岁!反正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顾家主犹豫:“小弟,不好吧?哪怕一声不说呢?李家都这么惨了……”

    “姐,你得站队啊。你赶紧写了,让上头人知道你是哪儿的,他们再做什么也就多少会思量一二。你硬挺着不说话,上头以为你怀恨在心啊。”

    顾家主可不是怀恨,她把一群混帐王八活剥了的心思都有,但这时候听敖昱这么说,立刻吓白了脸:“好好好!我写!我写!”

    她捂着心口,只觉得心惊肉跳的:“我、我听你的,听你的。”

    她回忆着自己和大儿子被关在自家大牢里的事情,日日夜夜都有被拷打的惨叫声传进来。只身子就有一掌长的大耗子,成群结队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她睡着了就去啃她的手指头和脚指头。

    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可这也是她一辈子的梦魇,再不敢不听小弟的劝了。

    整个安朗县,衙役几乎全灭,属吏只有一半完好无损,这一半还在归家后又病倒了一小半。其中甚至包括顾主簿,好像是他复职的路上,路过集市,正好敖昱带着人在收拾尸体。

    独轮车上铺着稻草,冻硬了的尸首就跟冻硬了的猪一样,一具叠着一具摞起来。乌鸦在天上飞,还有几个衙役在追着野狗打杀。

    幸亏天气冷,尸体没有腐烂,腐臭的味道也没有扩散,但也引来了些过冬时缺少食物的动物。乌鸦也罢了,毕竟鸟小力弱,且不会随便攻击人。可吃过人肉的野狗就危险了,有些野狗甚至会攻击小孩子。

    顾主簿又见一只乌鸦落下来,去啄一具尸体的眼珠子,一旁的衙役赶紧驱赶。乌鸦跑了,眼珠却还是被啄出了眼眶,在尸体的脸上摇晃着。

    顾主簿惨叫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回去就发烧生病了。

    还好,目前这情况,用得着他们这些文人的地方不多。

    敖昱把他的兄弟们都拉扯出来了,上籍,成了衙役。这些人不懂衙役的规矩和作风,一身臭毛病,但只有一个好处——听话,穿上那身衙役的皮之后,一个比一个听话,敖昱让他们干什么,怎么干,这些人立刻就跟着他干,半点折扣都不会打。

    除了收拾尸首外,衙役们还要到处敲锣打鼓张贴告示,安稳民心。

    之前将军把收尸人抓起来的做派,将李家剩余的人吓到了,现在李家都不敢来认领尸体了。

    毕竟李家是当地的大族,虽然这一下子被挖得够深,可还不至于全族死绝,尤其乡下还有李家人。

    后来还是敖昱带着人去了一趟乡下,让李家人来搬尸首回去,棺材顾家包了。虽然这剩下的李家人,私下里必定是暗恨顾家人的,可当着面还是得哭着表感谢。毕竟他们还得在安朗县过日子。

    难不成还要闹起来?黑皮可是披在人家身上了,大量的土地田契也在人家手里,找死吗?

    真以为戏文里的告御状那么容易?别说京城,府城在东南西北这村儿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一路上吃喝穿用,真能活着走到地方?

    况且……主枝在村里的那点家财,都已经被其他人分了,吃到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财”。这要是申冤,难道还要自家掏钱?那可是万万不成的。

    李家一地的鲜血和人命,就像是砸进河里的石头,冒了几个水花就杳无消息了。

    中间敖昱抱了个孩子回家。看着已经一岁多了,哭叫得有气无力。

    这是李典史的曾孙辈,她亲娘抱着孩子回娘家省亲,因此逃过一劫。可李家已经彻底没了,那家里也不想让女儿守寡,这孩  子就砸在手里了。

    敖昱若不托人找上门去,她就要被送去乡下给农人了,到时候是死是活也就不知道了。

    李熊一案,李典史虽然没说什么,可也没落井下石。但这点恩情,还不够敖昱豁出命救他们一族的人命,何况,顾家主都没听敖昱的话。他是谁,能让敌对的李典史听他的?

    孩子抱过来让小月亮看了一眼,他就又抱到隔壁去了。敖昱就说是恩人的孩子,收为义女。

    之后,他又找房东,把左边的院子也租了下来。

    也穿上皂衣的周勇私下里忍不住问了一声:“哥哥,你早知道咱们县——”

    敖昱看着周勇笑了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清楚了。

    周勇打了个激灵,再不敢多问了。

    情况算是彻底走上正常轨道,已经是过年时了,安朗县的新太爷还没上任,一切都是顾家主打理。

    不过县里也没大事,生辰纲出事前,今年的赋税就已经送去了府城。之后将军来了一趟,血染县城。敖昱又带着人清理了一遍县里脏乱之处,整个县城彻底安生了。

    可也太过安生了,还是顾家主去了一趟府城,拉来了几家商户,总算年前县城里方才有了些过年的热闹。

    今年祭灶的时候,已经成了安朗县总捕头的敖昱,让顾家人给请到了前排,就站他姐后头。

    “吃灶糖。”祭祖完毕,敖昱把糖瓜递给小月亮。

    这世界有一种神奇的果子,叫奶果,看着像是缩小的椰子,外壳比鸡蛋壳厚实一些,但能敲碎,里边只有一层薄薄的果肉,其余都是与牛奶一般无二的液体。敖昱就一筐筐地买这个,小月亮拿这个当水喝,最近总算没再那么有气无力的了。

    隔壁的小丫头和几个小孩子也能一天几顿吃饱,冬天又都圈在房里,到了年下,都养得白胖起来。

    对,小月亮他也……咳!白胖了。

    初二,婿归家。

    敖昱虽然一直没去赵家村,但他的气运值在短暂波动后,已经达到了三。

    第230章 (捉虫) 初二回岳家……

    230

    在这个看似乏善可陈的世界里, 苹果醋还是有些新发现的——不是和主角直接对上的情况,虽然大黑鱼做事时,气运也会受到影响, 但参与的各色人等并不会做出太夸张的行为, 最多是在他们可能的行为里, 选择一个最不利于敖昱的。

    顾主簿那种被宠坏的,大局观为负的傻子就算了。

    过去的县令和将军,跟大黑鱼又没深仇大恨的, 他们做的, 自然是在自身的认知里,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大黑鱼只要让自己和对方的利益一致, 就足够了。

    苹果醋过去的宿主,也经常气运值超低……

    苹果醋就一直以为,气运值低会一事无成。其实不是,还是应付方法的关系。

    李熊那件事, 他过去的宿主大概都会选择费尽了口舌自证清白, 或者跟顾秀才来一段“不是我, 是你”的掰头, 但根本没卵用的。最终结局可能就是挨一顿板子被塞进大牢,等着顾家主姐姐来救。

    后来将军带兵丁杀进安朗县,这件事大黑鱼如果没有事先猜测到, 应该也不会死,但依旧可能受皮肉之苦。李家全灭, 顾家被盘剥, 顾家主他们这个主支一蹶不振,这也正是原剧情中,顾家受到的最初, 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打击。

    但现在未来如何就很难猜了,因为顾家非但没有受到打击,反而迎难而上了。

    苹果醋觉得,果然还是自家大黑鱼的剧情看着好玩:嘿嘿嘿。

    这次带着小月亮去赵家村,敖昱赶的就是自己的马车了。车棚也是崭新的,窗户和前后的帘子用的更是一看就厚实的棉帘子,风吹过来都不带飘的。

    这回赵家村没人躲,却也不敢朝前凑,只隔着远远的距离望过来,风一吹鱼腥阵阵……

    裹成了一头小蓝熊的小月亮,这回不用踩着敖昱的膝盖了,车上有小梯子,他这次也没晕车。

    且裹成这样,他的莲叶幽幽淡淡的,融进了鱼腥味儿里,鱼腥竟然也不是那么难闻了。

    “村长,村子里可有想出去的后生?”敖昱直接与赵家村的村长道,“我们县衙的衙役还差着几个缺,但咱可得先说明白了,若是不知事的惹祸头子,这送出去的,可是要受苦头的。”

    当衙役需要入贱籍,不得科考,顾家人是耕读的,穷得脚指头冻掉了,也要挂着读书人的派头。况且顾家人多瞧不起敖昱,即使敖昱过年祭祖朝前站了,也有许多人转过身就说他坏话的。这种人,他收进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晓得的!自是晓得的!”

    村长顿时大喜,前差役都给杀了,但几十年也只听说过这一桩,且顾清瑶不是没被杀吗?那便没事儿了。

    “岳父大人,老婿来了。”冯大早在一旁等着了,这回听敖昱如此自称,他也只是喜笑颜开,没觉得尴尬了——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翁婿二人见过礼,敖昱让小月亮进家门去,他自己搬东西。

    村长家的小儿子在旁边等着,果然得了一袋半的点心。那一袋子是放他手里的,小半袋子是塞在他怀里的。

    这半大少年人顿时就笑得五官都要飞了,不只开心自己得了点心,还高兴于顾清瑶把自己当大人看,这就是单给他礼了。

    少年人把点心给了他爹,扭回头就成了敖昱的跟屁虫,帮他赶开聚拢过来的孩子,还帮他抬东西。

    布料、猪肉、糖、点心,还有一袋子粳米,都放进了冯大家。最后在家门口放了个筐,里边都是炒花生,这和村里自家的炒花生不同,是有咸淡味儿的,村里缺嘴的孩子,能把花生壳放嘴里吮到没味儿再嚼碎咽下去。敖昱还给了村长小儿子一袋子糖,让他分给村子里的孩子,一人一块儿。

    村长小儿子就站冯家门口了,认认真真分起了糖。

    屋里,赵氏见小月亮摘下风帽,就立刻笑了,一边笑一边哭:“我儿享福了,享福了。”

    小月亮也是在诸多世界里,头一回被养出了个苹果脸,又嫩得和豆腐一般,红红白白的气色极佳,一看便知娇生惯养的。

    小月亮那弟弟,快十三的乾元,却缩在赵氏身后,一眼都不与小月亮对视,只歪头看着桌上新摆了的点心,不时咽一口唾沫。

    过了片刻,赵氏抹了抹眼泪,用帕子包了两块点心塞在冯小弟怀里,让他出去了,这才拉着小月亮的手问:“你身上的信香还清得很,他一直没碰你?”

    “没碰。”

    赵氏抿了抿嘴唇:“这是好事儿,你还小。雨露期都不见潮涌的。我听说他带了个孩子回家,你不要闹,这是好事儿。他在外头有孩子,心里必是对你有愧疚的,不会闹着你给他生孩子。你好好养着这孩子,养熟了就是你的了,生恩不如养恩重。你也还太小,身子受不住。别听外头人胡言乱语,坤泽生孩子哪儿是轻松的。”

    赵氏攥着衣裳下摆,反复絮叨着跟小月亮说这孩子是好事,即便坤泽,不能生也挺好。

    小月亮微微笑着,他前面的父母缘都极浅,这辈子的父母也是缺点一堆,可相比之下,算是好的。

    他也不烦,拉过赵氏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赵氏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头枕在了小月亮依旧单薄的肩膀上。

    其实,此时的冯大夫妇也还不清楚,自家的长子到底该是个乾还是个坤。这也是他们一直愁的,他若是个坤倒还无妨,若是乾变坤,那以后是铁定要吃苦的,因为他生不了孩子。

    前院,敖昱这个老婿已经和岳父坐下喝起了小酒。

    三杯两盏下肚,冯大就趴下了。

    “好儿婿,好儿婿。”冯大趴在桌子上,嘀咕着睡着了。

    小月亮父母缘差,敖昱的岳父母缘自然也差。这个岳父小心思虽多,也有顺杆儿爬占便宜的心思,但正常人谁没有?敖昱还经常想在月光普照下躺平平呢。能稍微看清局势,知道进退,挺好的。

    敖昱一个人吃喝着,他小舅子冯小弟一步一挪地过来了。

    “我、我要吃鸡腿。”

    “小舅子,你看这鸡还有腿吗?”敖昱照例不知道剧情,只小月亮告诉他,当年的药丸子是冯小弟给他的。但事情真相如何,两人已经明白了。

    冯小弟又不是个蠢的,若是不认识的外人给他的东西,他能转身拿给哥哥吗?冯大一家对冯二一家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冯小弟凑过来看了一眼。别说鸡腿了,膀子、脖子甚至爪子也都没了,就剩下些残羹。敖昱刚啃的,正是最后一只鸡爪子。

    “我要吃鸡腿。”冯小弟舔了舔嘴唇,“你给我去买。”

    敖昱笑了,这小子还挺阴的,知道测试他的底线。他把自己跟前一根鸡骨头朝冯小弟扔过去,冯小弟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骨头顺着他衣裳滑下去,掉在了地上。

    “哪儿凉快,滚哪儿待着去。”

    冯小弟看着地上的骨头,又看敖昱:“哥夫,你不知道吧?我哥生不了孩子,你娶了个废物。”

    他说完就径直跑出去了。

    敖昱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继续吃剩下的肉菜。

    冯小弟这一路,却是朝冯二家跑去了。

    冯蒻蒻还没嫁,猎户想再攒一攒彩礼,等出冬了卖几块好皮子,让冯蒻蒻能风风光光地嫁给他。但初二的时候,猎户还是来了,带来了老大一条野猪腿。

    猎户叫胡三狼,因生他那一日,他爹打回来了三头狼得名。他也不是赵家村的本地人,但因为在赵家村生活了三代人了,他家又是世代的猎户,都彪悍,倒也立住了脚,且有了熟悉的圈子。

    胡三狼这段时间和冯二家相处得不错,虽然冯二家要什么没什么,但这家人上下都是勤勉人,虽然没多少钱财,却也在能力内回赠胡三狼。

    冯二也私下里求过他,冯蒻蒻年岁太小了,婚礼是能举办的,但是否等他年长几岁再行礼?

    胡三狼看瘦瘦弱弱的冯蒻蒻也是有些怜惜,自然允了。

    前些日子县里乱,胡三狼去卖鹿皮也差点让人给“留”下了。

    他在村子里窝了好些日子,再出去就听说安朗县彻底是顾家的天下了。

    有那么几天,胡三狼对婚事是有些犹豫的,他可不想得罪了顾家。后来先是听说顾清瑶抱了个孩子回家,又见冯家分家后,就那个小子偶尔过来抢些东西,且他这行为不像是受了大人的指使,每次离开时都凶狠威胁冯二一家不许跟外人说去。

    冯小弟是又蠢又毒,冯二却也是真懦弱,确实屁都不敢放,也叮嘱家人不能朝外说去。胡三狼都是有一回无意中撞见,才知道了实情的。

    冯大那边,是跟冯二彻底分了,胡三狼又想,确实也只有这样的坤泽才能轮到他。

    他的父亲和祖父虽然都是乾元,可也只娶了中庸,奶奶和爹爹艰难生下一个孩子就再难有孕。他爹就说过,再这么下去,可能他们的子女就不再是乾元了,那胡家就要败落了。

    这日冯二一家正聚在一起吃喝,冯小弟突然推门就进了。

    冯二脸色一僵,都以为他是害怕冯大,其实他是怕冯小弟本人将当年的丑事嚷嚷开。

    一见他,冯二便扯下一条鸡腿又夹了半碗炖肉,送去给冯小弟:“拿着,拿着。”

    冯小弟看了一眼:“鸡和肉都是白煮的,至多加了些盐,顾清瑶吃剩的鸡骨头都比这些有滋味儿。”他又去看冯蒻蒻,“堂哥,我哥夫想娶个小,你可要跟他走?我哥身上的一只鞋,都比你浑身的家当加起来要值钱。他如今过的日子,可是比咱们在家里还要好呢。真是成了富贵窝里的凤凰了。”

    冯蒻蒻在冯小弟进来时就躲在了母亲身后,只拽着母亲的双手不住颤抖,不知是怕还是气。

    “啪!”胡三狼把筷子朝桌上一拍,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冯小弟,胡三狼的信香是淡淡的血腥味,冯小弟一个未成年的乾元,没等胡三狼走到跟前,就给对方的信香压得脑子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敖昱吃饱喝足,眯着小睡了一会儿,便要和小月亮回家了。

    天寒地冻,夜里吃了饭再走,他和小月亮就得受罪。

    赵氏抱出来了两床棉被,每床都得少说有五斤,厚实,暖和。

    敖昱就直接把棉被抖开了,一床裹着,一床垫着。他还带了汤婆子来,灌满了热水,让小月亮抱怀里。

    胡三狼提着冯小弟过来时,就看见敖昱抱着一床被子……不对,是抱着个让被子裹了严实的人,小心翼翼放进车里——实在是裹成这样,小月亮走都走不了了。

    他立刻就知道,那是冯小弟乱说了。

    都是乾元有些事还是看得很明白的。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说他要娶小?

    顾清瑶和他这种别无选择的可不一样,安朗县坤泽少,但不是真的就没了,他挑挑拣拣到三十,这是真的对这个小坤儿看进心里了。

    敖昱把棉布帘子的扣子系好,整了整衣裳,捋了捋横叉的孔雀翎,驾车走了。看都没看胡三狼和冯小弟一眼。

    他路过的时候,本就让到路边的胡三狼又退后一步。因为这鱼腥味实在是太霸道,这是只有乾元才明白的“霸道”,和气味本身好闻或难闻无关,就是一种天生的强弱区分。

    闻到这味儿了,预示着让弱者赶紧夹着尾巴滚蛋,在这儿的食物或者配偶和他或她无关了。

    这……没听说顾清瑶这么强啊。

    “我的儿!”冯大夫妇总算瞧见他和冯小弟了。

    本也是过来试探的胡三狼也没给冯小弟瞒着:“小弟调皮,竟跑去说哥夫有意纳小。”

    冯大指着胡三狼,本想骂他,但胡三狼的话,让冯大顿时把脏话咽回去了。他惊恐左右看看,总算胡三狼还是知道分寸的,声音很低。

    “这个逆子!他到底是什么毛病!”夫妇俩赶紧把冯小弟接回去了。

    冯小弟一醒,就嚷嚷着要让爹娘去找冯二家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