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她偏不。
夏梦很清楚, 只要她顺着剧情往下走,迟早能找出幕后黑手的真实想法。
但……她是真的没打算在这个世界里子孙满堂啊!!
她现在这副哨兵的体质太奇怪了。
那个叫陆彧廷的男人,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人形春|药。
每次一靠近他, 她的脑子和身体就开始违背她自身的意志,不受控制地想接近他。
所以, 别说待在同一屋檐下了, 她根本不能让陆彧廷出现在她周围方圆一百米内。
她脱下脚上的高跟鞋。
很漂亮的细高跟, 鞋子上镶满了剔透的碎钻。
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但她眼也不眨地调转鞋子方向, 握住鞋头, 将鞋跟对准一旁的石头就是重重一磕——“啪嗒”一声,鞋跟被她用力砸断。
另一只鞋子她也如法炮制,很快两只鞋子都搞定了。
在林菲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她飞快将鞋子重新穿上,一边穿一边交代:“你帮我跟那个姓陆的说一声, 婚礼我就不去了,他爱找谁找谁!”
林菲呆呆地看着她麻利的动作。
“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说, “可是阿姨怎么办啊?”
夏梦顿了一下。
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昨天晚上, 那个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温柔看着自己吃饭的女人。
夏梦定定地看向林菲:“什么怎么办?我结婚又不是她结婚,还要跟她交代吗?”
或许是因为夏梦从小没有怎么在父母身边长大, 十几岁的时候又是在亲戚家寄人篱下, 其实她对家庭、对婚姻的看法比较淡薄。
人一定要结婚吗?
人一定要传宗接代吗?
她一直觉得答案是否定的。
至少,不应该为了成全父母的心愿而结婚。
“可是……为什么呀?”林菲还是不解, “陆大哥这么好的人,性格好,长得也好,工作也好, 简直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你们俩的匹配率又那么高,完全是天生一对啊!”
夏梦用脚往下重重地踩了踩,将鞋底踩平。
理所当然地说:“还能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呀!”
林菲这下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喜欢?这不可能呀,你们的匹配率明明都75%了!将来还会更高,直接就能刻印了吧!”
夏梦:“。”
夏梦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是谁说匹配率高的两人就一定相爱了?
那她初筛名单上那一溜她连名字都不记得的80%,意思是她跟那些人也都相爱呗?
这因果关系也太扯了。
林菲满脸担忧地上前一步,忽然说:“小夏姐,你该不会真的爱上那个普通人了吧?”
普通人?
夏梦怔了一下。
她在这里唯一遇到过的普通人,就只有黎昼。
林菲说的是黎昼?
夏梦顿了顿,看着林菲,慢慢问道:“你在说什么?”
林菲说:“就是七夕晚会上把你带走的那个普通人啊!你们两个在一起待了一夜,不是吗?”
真是在说黎昼!
对哦!
夏梦刚想问呢。
明明她昏睡过去之前,人还在黎昼的怀里,怎么这一觉醒来,她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黎昼呢?
这中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夏梦:“他现在在哪?”
林菲:“他已经走了。”
走了?
夏梦眯了眯眼,沉默半晌之后,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好吧。
意思是,她接下来的逃婚计划,黎昼大概率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夏梦从善如流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开始自力更生。
她环顾四周,确认逃婚路线。
林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小夏姐,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要选那个人吗?”
夏梦看向她。
林菲眨巴着大眼睛,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茫然和不解:“为什么呢?”
夏梦没有回答。
她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去跟一个站在对立立场的人辩论。
也没有那个必要。
夏梦抓紧时间观察周围。
她似乎正在某座教堂的后院,草坪绿油油的。
周围全是类似风格的建筑连成的围墙,时不时有浑身雪白的鸽子从围墙的那一头飞起来。
她没有跟林菲再过多纠缠,朝她潇洒地挥挥手,直接拔腿就跑。
林菲只觉眼前一片细碎的金光乍现。
午后的阳光洒在夏梦身上,反射出迷离的光线。
夏梦直接跑向了教堂的反方向。
哨兵强大的身体素质加持下,她跑得风驰电掣,前所未有的快。
夏梦身后,林菲站在原地。
小姑娘并没有去看夏梦逃窜的背影,而是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被夏梦毫不犹豫撕扯下来的白纱裙摆。
满地的白纱随风摇摆。
夏梦丢掉的,不光是衣服上的负累,更是身上的负累。
林菲这时候才抬头看向夏梦已经越跑越远的背影。
那道背影跑得非常轻快。
被撕得不怎么规则的裙摆在她身后翩跹飞扬,轻盈得像是从她背后长出的翅膀。
……
夏梦感觉自己像是拐进了迷宫里。
她跑到草坪的尽头,那里有一座石雕的大门。
门上有大片精美的浮雕。
夏梦停下脚步分神看了一眼,看到浮雕上刻的是圣母像,圣母的眼神柔和,神情看上去与母亲如出一辙。
夏梦没有犹豫,抬起双臂,绷紧肌肉,用力推开了大门。
沉重的大门发出闷响,缓缓打开。
夏梦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结果门开到一半,无需她用力,自动就朝两边打开了。
夏梦一时不防,来不及收力,直接一头摔了进去。
地板上无比光滑,夏梦收势不及,脚下一滑,身体在惯性下在地板上滑出了老远。
“嘶……”
她磕着了膝盖,疼得直吸凉气。
她连忙伸手揉膝盖,等到她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闯进了教堂的内部。
教堂里高高的穹顶上,满是精致华丽的彩色玻璃。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射下来,照亮了教堂天花板上绘制的华美天顶画。
天顶画上是许许多多形态各异的小天使,挥着翅膀,憨态可掬。
阳光洒落在画上,照亮了小天使身上的金粉和银粉,将整座教堂映照得璨若星河,神圣极了。
夏梦愣愣地看着眼前。
哎?
怎么回事?
她明明是往反方向跑的啊!
那道门难道不应该是通往教堂外的吗?
为什么她反倒进了教堂里面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发现之前的那扇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果然,这个精神图景是在针对她。
藏在精神图景背后的人,一次次地出手干预,想要让她走上已经注定好的道路。
夏梦慢慢站起来。
弯腰拍了拍被蹭破了皮的膝盖。
她抿紧嘴巴。
开玩笑!
她要是这么容易就认命,她就不是夏梦了。
她干脆
直接抬脚扯下了已经半残的鞋子。
抬脚踢开。
下一秒,她直接光脚朝前方跑去。
教堂内里是一道长而深的长廊,呈拉丁十字的布局。
两侧立着一根根的石柱,中间一路延伸向教堂的尽头——圣母像所在的中殿。
夏梦一路朝着中殿跑去。
中殿内的光线更明亮。
圣母像背后,是一大块彩绘玻璃,足足有二十多米高,下方上圆。
圆形的玻璃图案恰好正对着圣母的后脑勺,仿佛圣母背后发出的绚丽神光。
夏梦站在神像前抬头看了好一会儿。
圣母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姿态温柔,表情神圣。
垂眸看向婴儿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果然,之前她的感觉没有错。
刚才她看石门上的浮雕就觉得浮雕上的圣母很像那个妈妈,此时看着立体的圣母像,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夏梦仰头与圣母像对视了好一会儿。
越看越像。
越看越觉得仿佛她真的在跟那个母亲对视着,无形的压力骤然压在了她的双肩上。
她的心在不断地被拷问:
为什么不结婚呢?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这个最好的安排呢?
妈妈希望你结婚呀!妈妈希望能有人照顾你!
半晌,夏梦冷静地收回视线。
很抱歉,她真的感受不到半点共鸣。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过这样的家庭关系吧。
抚养她长大的伯父伯母其实并不怎么管她,既不干涉她的学习,也不约束她的交友,甚至连她高中毕业想考什么大学,都没有过问过。
而在她生活中扮演着更接近父母角色的师父师母,也不会如此催婚。
她甚至能想象老王的反应和回答。
催婚?
催什么婚?
你好好的不要出去祸害人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除非真有人上赶着想被你祸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夏梦直接扭过头,环顾四周。
中殿两侧还有两道门。
她快步过去推开左边那道门,发现那边也是一模一样的布局——长长的走廊尽头,是含笑垂眸的圣母像。她转头推开右边的门,门背后也是完全一样的场景,长廊,圣母像。
她发现自己像是陷进了某个怪圈里。
不管走哪条路,都是死胡同。
夏梦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再次看向圣母像。
她定定地盯了几秒,随后垂下眼,视线在神像前的神台上扫了一眼。
神台上立着三座烛台。
烛台的造型足有半人高。
正中的烛台像是一棵圣诞树的造型,中间笔直朝上,两侧左右各伸出三条金属旋臂,是很经典华丽的七座烛台的造型。
夏梦看了两眼,直接上前一把握住了烛台的“树干”。
她此时力气不小,一把就将这看起来足有上百斤的烛台单手倒提了起来,仿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烛台被调转过来,头朝下地拎着。
夏梦就这么拎着它,一步步走向圣母像。
这一回,她看都没看圣母像,而是直接绕过了它,走向它背后的窗户。
二三十米高的窗户,全部被彩绘玻璃覆盖。
阳光从外头透进来。
至少,目前还是阳光。
夏梦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烛台的底座,直接挥动着烛台,仿佛挥动棒球棍一般,用力将烛台朝玻璃砸了过去。
“嘭”——
“哗啦啦啦”——
玻璃窗户顷刻碎裂开来。
整面玻璃墙顿时龟裂,大块大块的玻璃开始随着重力一片片往下掉。
砸落在地板上,迸裂成无数的碎片。
夏梦根本没躲。
任由玻璃一片片地在她脚边砸开。
有的碎片在飞起时划破她腿上的皮肤,有的碎片划过她的脸颊和颈侧。
她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鲜血从划破的伤口上流淌下来。
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她赤脚站在窗户前,就这么看着彩绘玻璃一点点碎裂,露出了窗户外的世界。
窗外的阳光,这次终于毫无遮挡地照了进来。
照在她的身上。
窗外的风迎面灌了进来。
夏梦这一砸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仿佛终于触怒了藏在她背后的眼睛。
天边突然飘来了滚滚浓云,挡去了阳光。
窗外的天色陡然暗了下来。
强风呜呜地从窗户的破洞灌进来,吹得她盘起的发丝凌乱飞散。
她的头发在之前拆头纱的时候已经将散未散了。
此时风迎面一吹,长发直接被吹得彻底散开,在她脑后飞舞起来。
夏梦没有去管伤口和头发。
她上前两步,光着的脚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踩过地面上的玻璃渣子。
她走到窗户前,视线越过玻璃碎片,往外看去。
阴沉沉的天空下,风声呼啸。
这座教堂仿佛坐落于悬崖之上。
悬崖底下雾气氤氲,深不见底。
不破不立。
夏梦将手上的烛台往旁边一扔。
金属的烛台重重砸在玻璃碎片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如果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无异于是在迷宫里兜圈子。
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逃无可逃,直至最后被扭送进婚礼现场。
就好像,幕后的那个人,希望她能够走上一条众望所归的路。
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应该相亲。
哨兵就应该跟向导在一起。
穿上了婚纱就应该高高兴兴地踏进婚姻的殿堂。
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可这样对吗?
谁说的?
她偏不。
她偏不选那个看起来最适合她的向导。
她偏不要被外界的眼光裹挟。
她偏要冲破这一切的牢笼。
雪白的脚毫无犹疑地踩过玻璃碎片,越过玻璃碎裂的窗台。
她站到了窗户的外面。
风声呼啸中,她头也没回地往下一跃——
这一次,她依然在赌。
她在赌这悬崖下面,不是这个精神图景的边缘。
她在赌幕后的那个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在这里。
因为——
现在的她,就是那个人曾经的自己。
那个人想看看,当她一次次面对选择的时候,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而目前看来,夏梦做出的每一次选择,都跟那个人以为的不一样。
夏梦从窗口飞身而下。
在猎猎的风里,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
寒冽的浓雾扑面而来。
下一秒,夏梦感觉到自己扑倒在了一片泥土上。
她飞快地抬手护住脑袋,卸力落地。
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扭头抬眸,看到自己滚进了向日葵的花海里。
又是这个地方。
天空灰蒙蒙的。
没有太阳。
这些向日葵低垂着脑袋。
从夏梦的角度看去,仿佛一张张低头凝视她的人脸。
……不是仿佛!
下一秒,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朵朵的向日葵“动”了起来。
不是被风吹拂的那种摇摆的动。
而是像活生生的人一样。
只见它们垂下细长的叶子,按在地上,然后缓缓抽出了埋在土壤下的根系,一个个像是活人一样“站”了起来,根系成了双腿,叶子成了双手。
这些向日葵朝着她缓步聚拢了过来。
低垂的花盘起伏着,像是一点点变化出了人脸的形状。
花盘里发出尖尖细细的声音:“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跑呀~”
这场面太诡异了!
夏梦觉得鸡皮疙瘩又哗哗往外冒。
她快速起身,推开已经挤到面前的向日葵,快速往外跑。
“黎昼!!”
她放声呼喊。
她记得林菲说黎昼已经走了。
自己主动离开的。
怎么可能?
谁走了他都不可能走的。
夏梦毫无根据地坚信这一点。
“黎昼!!!!”
她边跑边喊。
花海辽阔,仿佛漫无边际。
花海间,所有的向日葵仿佛都活了过来。
成千上万的葵花小兵朝她缓慢涌来。
夏梦飞快地朝前跑去。
拼尽全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即使双脚被地面磨出了血迹,她也没有停下。
……
一道钟声骤然在她耳边敲响。
花海间的浓雾扑面而来。
奋力的奔跑中,忽然斜里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拽住了她。
她警惕地转头,不期然对上黎昼的脸。
她大喜:“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黎昼朝她微笑:“是啊,你终于找到我了,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就要将她往他那边拉。
这笑容有点陌生,夏梦下意识绷紧了手。
她凝神朝他脸上打量。
黎昼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笑脸。
笑意不达眼底,表情僵硬得很不自然。
他看起来像是个戴了黎昼的人皮面具的陌生人。
夏梦飞快抽回手,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跑。
跑出一段距离,很快又从花丛中冲出一个黎昼来。
跟昨晚的他一样的穿着,一样的神色。
像昨晚一样匆匆而来,一本正经地说:“夏梦!快跟我走!”
夏梦这次连脚步都没停,眼神冷漠。
很好。
现在迷惑她的手段又升级了。
试图找几个假的黎昼来骗她了!
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诱导她做出错误的选择吗?
没多久,她终于跑出了花海。
花间的小路一路延伸向朝阳村的村口。
写着【朝阳村欢迎你】的标志明晃晃地立在村口的向日葵之间。
夏梦缓缓停下脚步。
村口,此时又出现了三个男人。
三个一模一样的黎昼。
三人几乎同时走向她。
仿佛学乖了。
这三个人都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第一个黎昼迟疑地看看身旁两个人,又看看夏梦,疑惑又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黎昼则是沉默着将视线落在她已经血迹斑斑的双脚上。
第三个黎昼已经开始脱下自己的鞋子,递到她面前来:“先穿上我的鞋子吧?”
这三个人看起来更像了。
从神态到动作,甚至连眼神都十足十的像。
夏梦一个都没有选。
她甚至后退了半步。
她想,她大概能摸到那个人的想法了。
那个人,在逼她选错。
为什么?
为什么精神图景里会出现这种扭曲又荒诞的选择题?
为什么精神图景里会反复出现这些一模一样的脸?
鉴于之前夏梦的那么几次经验,她觉得,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个精神图景的主人,她的精神状态,大约已经不正常了。
精神状态不正常,直接会导致精神图景也变得不正常。
那么——
如果用面对精神病患的思路去探究呢?
夏梦低喃“……有点像是精神分裂症。”
妄想和幻觉,都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
可夏梦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车厢里的同一张脸。
七夕晚会上的同一张脸。
还有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么多个顶着同一张脸的黎昼。
前两次,都是陆彧廷。
直到后来,那个人发现她明确选择黎昼之后,第三次才变成了黎昼的脸。
这说明了什么?
那个人试图让她也踏进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处境里。
这时候,一个名词忽然从她脑海里钻出来——
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
又称人身变换症,或是替身综合征。
患有弗雷格利妄想综合征的患者,会认为自己所遇到的人是某个想要迫害他的人假扮的。
虽然两者之间的外貌并不相像,但患者会认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如周围的医务人员、亲戚朋友,就是那个迫害者的化身而成,企图达到迫害他的目的。
若是将这个病症代入进去,夏梦觉得一切好像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也就是说,在那个人的眼里,陆彧廷就是那个迫害者?
“夏梦?”
“你还好吗?”
“你是不是不舒服?”
面前的三个黎昼同时开口,终于将夏梦从思绪中拉回了神。
她探究的视线扫过眼前三个人。
如果真是弗雷格利妄想,那事情反倒好办了。
症结,大概就在陆彧廷的身上。
眼看着其中一个黎昼朝她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夏梦飞快地伸手一挥,低声唤了一个名字。
“林菲。”
三个黎昼同时僵住了。
夏梦抬起眼,冷静地说:“游戏玩到现在,该结束了。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了。”
第54章 第54章 你是不是后悔自己在爱人与哨……
寒冷的阴风一吹。
周围浓雾气弥漫过来。
夏梦的视线穿过三个黎昼, 看向村口。
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村口的欢迎标志牌后面走出来。
不是林菲是谁?
小姑娘慢条斯理地抬手将颊畔的发丝拢到耳后。
十几岁的小姑娘,看起来青春活泼,但从夏梦第一次见到她, 就隐隐能感觉到她眼神中的疲惫和沧桑。
当时她还在心想,现在的小朋友读书压力这么大的吗?
看把一个花季少女摧残成什么样了。
此时想想, 哪里是花季少女?
分明是个备受生活磋磨的女人罢了。
哎。
林菲穿着那身参加婚礼的小礼服, 笔直的短发刚到下巴, 看起来仍有几分青春活泼的样子。
她走出来, 歪着脑袋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夏梦盯住她。
“精神图景的主人, 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附身在任何人或是物体上。但基本上遵循一条原则,就是不会离精神图景的核心太远。”
“很显然,这个所谓的核心,应该是我——或者说,是我现在的这个身份。”
夏梦从踏出地铁站的那一刻起, 就成了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
那么离她最近的人,自然最有可能就是精神图景的主人。
所以夏梦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在小巴车上遇到的少女林菲。
随后就是那个给她做饭的母亲。
夏梦淡定地说:“现在仔细回忆, 我在这里经历的每一段, 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遇到的每一个剧情转折,都有你的参与。”
林菲这个角色很关键。
她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 恰到好处地给出所有必要信息, 恰到好处地引导和影响夏梦每个选择。
说到最后,夏梦笑了一下。
“你大概现在很挫败吧?我好像, 每一次都没有顺着你的意思选。”
林菲直勾勾地看着夏梦,眼神复杂。
“确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选。”
那种青春活泼的状态逐渐从她的身上褪去了。
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女人。
夏梦抬起脚,缓缓走向林菲。
经过三个黎昼的时候, 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化成了三缕轻烟,消散在了空气里。
夏梦点头。
她能明白林菲的困惑。
她缓缓地说:“是啊,如果是你,你会在那个七夕的晚上牵住陆彧廷的手,会跟他一起过一个浪漫的夜晚,然后在隔天的黎明,接受这片花海的祝福,会欣然跟他一起踏进婚礼现场——”
夏梦背着手,走到林菲身旁,在她身后绕了半圈,然后停下脚步。
夏梦看向林菲的侧脸。
她忽然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对我的那些考验,实际上都是你曾经遇到过的选择题,对吗?你想看一看,如果其他人站在与你相同的处境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对吗?”
林菲僵住了。
没错,夏梦猜得很精准。
夏梦慢条斯理地继续说:“让我再来猜猜你选中我的原因……”
她背着手继续走:“精神图景的异化是从地铁车厢里开始的,这说明,你遇到我的时候,当时我们都同时在那节车厢里。是你看到了我,或者说是看到了我和黎昼,触发了你本来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所以精神图景才发生了异常。”
精神图景是人的意识与潜意识的呈现。
异化之后的精神图景,更像
是林菲意识与潜意识的混合体。
夏梦回首看着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海,看着花海尽头若隐若现的教堂……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其实都是林菲被压抑后的意识与潜意识,它们不被林菲本人认可和接受,所以只能以这种诡异又病态的形态呈现出来。
夏梦能在某种程度上共情她。
林菲想要通过夏梦一次次的选择,获得某种认同。
似乎只要夏梦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她就会安心下来。
而偏偏夏梦每一次的选择都与她背道而驰。
这令林菲愈发的焦虑。
精神图景的异化也变得越来越严重。
非常典型的精神分裂的症状。
真可怜。
夏梦心想。
她在林菲的面前站定。
她抬手轻抚这个小姑娘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蹭林菲的脸。
夏梦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
“你的精神图景里一直在重复这些选择。林菲,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个选择?”
“你是不是后悔自己在爱人与哨向天性之间选择了后者?”
精神科医生在接诊病患的流程中,精神分析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创立精神分析学说的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就是人的本能,和被压抑的欲望。
那么夏梦有理由认定,这个精神图景的扭曲,就是源于林菲的本能和被压抑的欲望之间的互相冲突。
——爱人,与哨向天性之间的冲突。
更是理智与身体本能间的冲突。
夏梦怜爱地看着她:“你在车厢里看到我和黎昼的时候,是不是想知道,如果让我做选择,我会怎么选?”
“你是不是想让我告诉你,究竟该选黎昼,还是选陆彧廷?”
“想让我替你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夏梦的指尖轻轻划过林菲的额角,将飞乱的发丝勾到她的耳后。
此时她眼前这个林菲,看起来就像是个彷徨无依的小动物。
眼神中带着惊惶与无助。
像没有落点的蒲公英,只能不断不断地飘飞在风里。
精神分析学有一个非常核心的基础理论,就是——
“症状是为了生存。”
一切的异常,都是因为她需要以此为支柱。
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由此可知,以陆彧廷为核心的弗雷格利妄想综合征,其实未必是真的。
这只不过是,林菲为了让自己的精神存活下来,而不得不将现实扭曲并合理化的结果。
……
王向屹常说,正常人与精神病患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夏梦则觉得,不止是正常人与精神病患。
这世上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在林菲的眼里,她和黎昼是一对爱侣一样。
在她自己眼中,全然未必。
每个人身处的高度与角度的不同,注定了他们会看到不同的世界。
因此——
哪里有什么必然正确或是必然错误的选择呢?
夏梦微微上前一步,抬手将林菲揽进怀里。
她温柔地拍拍林菲的后肩,轻声说:“你的选择从来都没有错。只是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当时你想选,你就选,现在不想选了,大可以停下来,调个头。”
林菲低着头。
若有所思。
良久,她在夏梦的怀抱中忽然问道:“那你……究竟会怎么选?”
夏梦轻叹一声。
她还在执着于此。
她松开怀抱,与林菲对视。
算了。
人的执念不是一朝一夕,或是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不过她既然问了……
夏梦认真地想了想,歪着头回答:“要我,我都不选。”
林菲一怔。
夏梦笑了笑:“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将注意力都放到男人身上多没意思啊。”
理智上的喜欢也好,哨向本能上的喜欢也好。
这些重要吗?
如果你觉得它不重要,它就没那么重要。
主观层面的事,唯心而已。
林菲瞪大眼。
夏梦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属于向导的精神力终于成功凝聚了出来。
打从意识到自己成了哨兵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在尝试着凝聚向导的精神力。
可惜这个世界对她的精神压制始终存在。
直到这一刻,她感觉到林菲意志被她动摇的瞬间,她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终于成功凝聚出了精神力。
精神力化作风,从她们身旁吹向远方。
将沉沉压在花海上的浓雾吹散。
精神力化作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向日葵花海之上。
一颗颗圆圆的花盘在阳光的照耀下抬起了头。
向日葵们抖了抖金灿灿的花瓣。
精神抖擞地开出了花。
夏梦偏过头,扬眉朝林菲笑道:“还是太阳和这片花海最般配啊。”
林菲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一点点蓄起了泪水。
“谢谢你。”她轻声说,“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们拉进了这里。
话音落下,远方的教堂发出最后一声钟鸣。
随后化作细碎的尘埃消散在阳光下。
而教堂原本所在的地方,一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正从地面亮起来。
是门。
原来门就藏在那里。
夏梦松了口气。
她没有迟疑,迈开脚步往那边走。
同时头也不回地朝林菲摆摆手:“不客气,原谅你了。”
阳光温柔。
天空碧蓝。
微风轻拂。
金灿灿的向日葵摇摆。
向导的精神力恢复的同时,哨兵的力量也从她身上消失了。
夏梦背着手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方散落的光点汇聚,凝聚出黎昼的身形来。
夏梦朝他瞄了一眼,脚步没停。
她没去辨别这个黎昼究竟是真是假,就那么晃晃悠悠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
黎昼似乎没想到夏梦居然就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过去。
他不敢相信地转过身,追了上去。
黎昼:“你都不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吗?”
夏梦背着手:“重要吗?”
黎昼:“哈……?不重要吗?”
夏梦笑笑没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刚才那三个人,哪个是你?”
黎昼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三个都是我。”
夏梦了然地点点头。
难怪了。
难怪那么像,连她都分不出来。
黎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半晌,有些不死心地问:“所以……你说都不选,也是真的?”
夏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忽悠林菲的话而已。怎么连你也被忽悠瘸了?”
黎昼:“……”
夏梦:“再说了,是真是假重要吗?”
黎昼被问住了。
黎昼停下脚步。
夏梦背着手往前走。
她头也没回,悠然地说:“选与不选,都是相互的。没遇上想要在一起的人,那就不选。遇上了,就选呗。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又自由又洒脱。
像是一阵风,悠然就远去了。
黎昼轻眨着眼回过神,抬脚小跑着跟了上去。
花海间的两道身影很快重合,然后肩并肩,踩着相同的步伐往前走去。
……
两人从“门”走出了林菲的世界。
眼前光芒流转。
等到他们回过神,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地铁里。
地铁依然在行驶着。
距离他们之前进入精神图景时的站点,大约才过去五六站。
也就是说,现实里才过去不到半小时。
车厢里依然拥挤。
夏梦抬头与黎昼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头去观察四周。
周围的人群毫无异常,像是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仿佛并没有被顺势拉进精神图景里。
林菲似乎专门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夏梦苦涩地叹了口气。
苦中作乐地想:
也算是个很有素质的精神病了,还知
道不牵连无辜人士……
等等!
那她一个下了班还得苦逼加班的打工人难道就不无辜了吗??
“找到了。”黎昼忽然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夏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林菲缩在角落里,脸上隐隐有泪痕。
夏梦轻叹一声,站直了身体,打算朝她走去。
黎昼拉住她:“要不还是交给黑塔的人处理吧?”
夏梦:“没事,她这种情况,其实没什么危险性。”
典型的弗雷格利妄想患者或许会有一定的自我伤害或是伤害别人的危险性,但林菲这种情况不太一样。
她的精神分裂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她自身的强烈情绪,比如后悔,比如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或是绝望。
夏梦猜测,大约是她和陆彧廷的婚姻生活出了什么问题。
导致林菲在绝望的同时,不断地开始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同时又不断地否定自己。
强烈的压抑下,精神状态才出了问题。
这种情况,其实是能治愈的。
既然能拉一把,当然还是得拉一把。
“而且,通过精神分析探明了她的症状,这只是心理治疗的开始。”
“不将她治好,她精神图景的扭曲依然还会存在。”
夏梦走过去。
林菲果然长得跟精神图景里的少女林菲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看起来比十几岁时憔悴沧桑了很多,眼下一圈浓重的阴影。
夏梦朝她微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她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张卡纸,然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科室和工作手机的联络方式。
然后,她将纸递过去的同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我在黑塔的精神科工作,等周一上班时间,你可以去挂我的号。没事的,我可以帮你。”
短短几句话。
亲切感十足,安全感满满。
林菲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纸,轻轻地点点头。
……
地铁到站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
林菲也下车了。
车厢里一下走了很多人,显得空旷了起来。
夏梦和黎昼站回平常习惯站的位置。
车厢门口,两人靠在两侧挡板上面对面。
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接触。
夏梦偏头看窗外,黎昼低头看脚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了神。
远处的广场上似乎有大型的活动。
夜空中有上百台的无人机在表演,排列出烟花的样子,栩栩如生。
夏梦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精神图景里,自己被黎昼拉进怀抱里的场景。
当时那场烟花,还真挺好看的。
她想。
烟花下的那个怀抱,也挺……
让她怦然心动的。
她承认,黎昼是她遇到过的男人中,最特别的一个。
长得好看是其次。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对他,总有种不由自主被吸引的感觉。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看到别人的时候,也总是情不自禁地拿来跟他比较。
她忍不住思索,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
移置作用?
吊桥效应?
她悄悄看向他。
却发现他不知何时也在偷偷瞄她。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一碰。
像是两个做贼心虚的小偷,被彼此抓了个正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飞快移开视线。
两秒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朝对方移去视线。
再次将彼此抓了个正着。
黎昼有些心虚地轻咳一下。
夏梦比较坦然,主动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地铁进入站点,到永安站了。
黎昼抬手蹭了蹭鼻子,匆匆站直身体,转移话题:“先下车吧。”
说完,就自顾自先下了车。
夏梦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人,太干净,也太透明了。
所有的情绪,仿佛一览无遗。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念书的时候,几个同学凑在一起聊天,偶然聊起将来想找什么样的对象。
有人说,人嘛,总会有点补偿心理。
通俗地讲,就是自身越缺什么,就越想要补什么。
从找另一半的需求上,其实很能体现这种补偿心理的作用机制。
比如有人长得不好看,就偏好喜欢外貌姣好的人。
比如有人学习不好,就更容易崇拜学习优秀的人。
比如有人性格内向,就容易被性格外向的人吸引。
这样的两个人适不适合暂且不论。
至少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择偶时受补偿心理影响的可能性不低。
当时夏梦也被朋友拉进了这个话题。
朋友点名问她。
夏梦当时随口笑道:“既然是这样,咱们可能适合找那种精神状态特别正常的,心理状态干干净净,能让咱们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的人。”
毕竟工作的时候遇到的尽是精神不正常的疑难杂症。
生活中大概就更希望另一半简简单单,清澈见底。
此时夏梦回想起自己当时年少轻狂的理论,不禁失笑。
所以,现在这算什么?
一语成谶?
黎昼这个人,确实清澈。
但同时,他也是最令人看不明白的。
熟悉他之前,周围的所有人提及他,总是讳莫如深。
他们崇拜他的同时也在畏惧他。
依赖信任他的同时,也在忌惮猜疑他。
诚然,S级哨兵确实高高在上,确实深不可测。
但夏梦觉得,跟他身上总是时时刻刻萦绕的神秘感也有关系。
那个神秘的刻印向导啊……
夏梦知道,他身上最大的神秘之处,就在于那个连究竟是否存在都未可知的刻印向导上。
弄清楚那个刻印向导之前,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夏梦轻叹一声。
感觉有点困难。
两人出了地铁站,就一前一后的走着。
听到她的叹息声,黎昼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
街道上灯火阑珊。
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街上除了卖夜宵的店家,陆陆续续都已经在关店了。
黎昼问:“你怎么了?”
夏梦看着他,忽然来了一句:“我今晚能去你那吗?”
黎昼:“?”
夏梦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要不你去我那也行。”
黎昼:“??”
黎昼呆住了。
她在说什么?
她这话……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这么突然吗?
其实也不怪他茫然,因为此时夏梦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镇定自若,太冷静了。
冷静得完全不像是在对他发出某种邀请,更像是要拉他一起加班——
是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甚至还有点苦大仇深。
大义凛然地像是要提枪上战场。
这换了谁都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黎昼茫然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回应道:“……我都可以。”
夏梦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歧义满满的话。
她快速拍板:“那去我那儿吧,你那搞不好连床都没铺好。”
黎昼:“???”
床???
真是他想的那样吗???
等等……这不合适吧?
他们是那种……关系吗?
夏梦她……是那种说开始就可以开始的性格吗?
黎昼思绪错乱了一瞬。
一时间,他甚至眼角余光不自觉地朝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扫了一眼。
他有些迟疑地心想:嗯……他是不是该去便利店一趟?
眼看着夏梦一脸淡定地从他面前经过,他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梦茫然抬头:“怎么了?”
黎昼犹豫半晌,内心想了十几套措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让我去你家……是……?”
夏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半天,完全没提到重点。
等等,那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哦,她自顾自地问他能不能去他家……还说要不去她家吧,因为他家可能连床都没铺好……
夏梦:“……………………”
啊。
她脸红了一瞬。
“不……”她咳了咳,连忙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多想……”
苍天可鉴呐!
她刚才真的是一心一意想帮他弄清楚刻印向导的事来着!
黎昼瞥了她一眼。
她叫他别多想。
可都到这份上了,他确实不可能不多想。
黎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即使她没多想,他在回来的一路上,也一直在多想……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的清风明月,花海和烟花。
想的是她脸红得像是醉了酒,浑身滚烫地依偎在他怀抱里,轻盈又乖巧,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身上带着香。
像她平时身上染着的清幽的淡香。
丝丝缕缕的,总能瞬间调动起他全部的感官。
昨晚对他的全身感官,包括意志力,都是一场浩劫般的考验。
反应强烈到这个程度,他已经丝毫不需要再去怀疑自己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从心到身,都喜欢她。
无可否认。
无法辩驳。
可他同时又觉得自己的这份心情毫无希望。
夏梦她,太冷静,太冷淡。
她总是像个游离在外的旁观者,好奇地观察着,淡漠地审视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会对他产生同等的心情吗?
黎昼丝毫不敢这么奢望。
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能。
结果,才刚那么失落地想着,下一秒夏梦就一脸淡定地问他要不要去她家。
黎昼不敢置信,又同时忍不住狂喜。
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然后,得到了个意料之内的答案。
果然是她的口误。
黎昼满心失望。
他小心翼翼地垂眸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梦顿了顿,慢慢地说:“我想跟你聊聊……你的那个刻印向导。”
黎昼一怔。
夏梦神色郑重:“你不是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吗?我可以帮你。”
但原则性的问题依然横亘在那里。
所以,帮他的前提是,她需要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杀死那个刻印向导。
所以——
在找出那个人之前,她要先走进他的精神图景。
去亲眼看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顺便……夏梦暗暗心想。
顺便也确认一下,她对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以及他对她,究竟是心动,还是哨向天性。
第55章 第55章 他是阎王爷转世吗?
两人走进自家楼道。
黎昼伸手摁亮电梯按键。
恰逢房东夫妇俩散步回来。
四人在电梯门前碰了个头。
房东阿姨笑眯眯打招呼:“你们俩这是出去玩刚回来?”
夏梦揉揉肩膀:“哪儿啊, 刚加班回来呢。”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
四人先后走进电梯里。
房东大叔抬手按了自家的楼层,随即朝黎昼看了一眼,笑道:“小黎是吧?帮你按楼下了哦?”
黎昼抬起眼:“噢, 不用,谢谢。”
五个字, 说得掷地有声, 理所当然。
一时间, 电梯里的其他三个人同时都抬起头来了。
不用?
意思是他不回自己家, 去她家啊?
房东大叔和阿姨登时露出八卦的表情, 不断地朝夏梦瞄去:哦嚯!
夏梦:“……”
不是……
她……
那什么……
……算了。
解释不清,根本解释不清。
她觉得自己在这方圆三公里内的清白形象已经掰不回来了。
……
电梯门一开,她立刻闷头往外冲。
不敢看叔叔阿姨眼睛里调侃的笑意。
开门,进门,将黎昼拉进来, 关门。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夏梦将钥匙放在玄关,换上拖鞋。
黎昼站在门后垂眸看了看。
之前他就想问了, 他都来这么多趟了, 她是真的没打算给他准备一双拖鞋吗?
夏梦回头扫了他一眼,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我家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所以根本没想过买来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昼脱了鞋子走进来。
他抱臂靠在墙边, 看着夏梦在厨房倒水的背影。
既然她懒得想, 那他帮她多想一想……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他忽然问:“介意我买给自己一双吗?”
夏梦正在喝水,头也不回比个OK的手势。
于是他掏出手机, 点开附近商场的APP。
打开页面,琳琅满目的各种日用品。
黎昼先选了一双棉麻的夏季男士拖鞋放进购物车,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那一排冬天穿的厚拖鞋上。
算算时间, 至少也得三四个月后才有机会穿。
黎昼只犹豫了零点一秒,快速将那双冬用拖鞋也加进了购物车。
再往下翻。
是其他更多种类的日用品。
比如他刚才想去便利店买的那个……
黎昼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
看着夏梦喝完了水,非常自然地洗了杯子往自己房间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身上有点黏黏的,我先洗个澡,你自便哈。”
黎昼飞快收起手机。
算了,他还是亲自下楼一趟吧。
商场距离并不远。
黎昼来回一趟根本用不了几分钟。
回来的时候,他先是回了一趟楼下的房子。
将买来的各种双份的日用品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
一份放楼下用。
另一份……
黎昼垂眸,忍不住期盼地想。
没准……以后能慢慢往楼上搬。
……
夏梦推开浴室的门出来。
她换上了宽松的睡衣,洗过澡后,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
她站在客厅里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一扭头,就看到自己餐桌上多出来了一套白瓷茶具。
她走过去拿起一只茶杯,打量了一眼。
好像是什么高级品牌的骨瓷茶具,看着价值不菲。
她扭头问黎昼:“这是什么意思?”
黎昼刚从阳台进来,闻言颇无辜地看着她:“我之前不是问过你介不介意吗?”
夏梦语塞。
她垂下眼,看到他脚上的拖鞋。
跟她那双有点像,相似的款式,只不过颜色不一样,她那双是红色的,他这双是蓝色的。
夏梦忍不住觉得好笑。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人的小心思,这么昭然若揭啊?
还是说,这人开始解放天性了?
“……确实不介意。”夏梦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不过你是打算在我这儿喝下午茶吗?”
黎昼轻咳着点点头。
茶具买了,茶叶也买了。
他确实是想着以后能跟夏梦一起坐下喝茶,才买的这些。
夏梦笑笑,放下茶杯。
之前她去他楼下那套房子,除了他之前随手买的一套洗漱用品,几乎什么都没有。
当时她还以为他是个对生活质量完全没有任何要求的糙汉。
现在看看,好像误会他了。
搞不好还是个精致boy。
仿佛像是在应证她的看法似的,她一扭过头,视线越过沙发,落在茶几上,又看到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束花。
粉蓝色的绣球搭配两支粉紫色的蝴蝶兰。
插在漂亮的细长玻璃花瓶里。
往茶几上一摆,整个客厅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一下从极简风迈向了精致风。
果然是精致boy。
相较之下,夏梦莫名开始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糙汉。
她走过去。
经过单人沙发的时候,看到猫师傅与二狗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
当然,二狗照常还是被压在了下面。
猫师傅压着它在那舔毛。
二狗像是已经习惯这种日常了,麻木地躺在猫师傅怀里任由它舔。
夏梦俯身两手同时在二狗和猫猫脑袋上撸了一把毛。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黎昼这只猫猫好像从来不跟其他精神体一起,只爱逮着二狗玩。
二狗被它追得都没什么脾气
了。
夏梦笑笑。
这大概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谁让它之前老追着老王家的红毛鸡撵呢?
精神体出来混也是要还的。
她坐到旁边的长沙发上,抬头看黎昼。
黎昼正靠在落地窗边,注意力从窗外收回,回视她。
夏梦朝他招招手:“来。”
黎昼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地朝她走过去。
他走到长沙发前坐下,转过身面对她。
刚才在楼下,他记得她说过,想帮他找到那个刻印向导。
说来也奇怪。
他最初接近她,就是想要借她的力量帮自己找人。
可此时她突然间提及,他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明明,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日复一日,每天都在寻找那个人,几乎要成为身体本能。
他曾经以为自己要找到天荒地老。
谁曾想,过去的这些天里,他似乎一次也没想起过。
一心一意跟在夏梦的身后。
专注地只看着她一个人。
他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迟疑地问:“……你想,怎么做?”
夏梦拄着下巴,抬眸揶揄他:“你现在怎么一副比我还懵的反应啊?之前不是你自己说的,想找我帮忙吗?我现在想清楚了,我正式答应你。”
黎昼愣愣地眨了眨眼。
夏梦的思路一直很清晰,也很直白。
她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直说道:“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人。我也会帮你弄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觉醒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身负使命。”
黎昼直勾勾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之前不是……”
夏梦接口:“之前不是在听说你想杀掉那个人时,就明确拒绝你了吗?”
她点头:“确实,这个涉及原则问题,我帮了你,就等于是在助纣为虐。”
但她现在想开了。
从林菲的精神图景里出来之后,她的一些想法有了改变。
与其纠结于表象,不如去寻其根本。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刻印向导,却偏偏如此认定呢?
为什么他觉醒的第一天起就明确认定那个人的存在呢?
为什么他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却非要杀死他呢?
明明有如此多的谜团。
她何必非要纠结于他执着的念头是否立场正确呢?
一个自己都迷茫的人,他真的知道究竟什么样的立场才是正确的吗?
就像迷失在痛苦与悔意里的林菲,她真的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吗?
她自己不知道,站在旁观者立场的人,其实也未必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做出判断呢?
明明,她还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世界。
……
然而,这个时候,黎昼却迟疑了。
夏梦飞快抓住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退缩,她盯住他:“你在犹豫什么?”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秘密是隐瞒着没有告诉她的吗?
结果黎昼担忧的却是另一个方面。
他垂眸迟疑:“可是……我的精神图景很危险。”
这事,夏梦倒是记得。
从他第一次向她提出,希望她帮忙的那天,他就明明白白地跟她说过他的精神图景很危险。
对此,她已经做过了一次心理准备。
毕竟……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亲身感受过他身上那份“诡异”了。
就是她第一次踏进黑塔的大厅。
当时暴走的哨兵刚刚被他制服。
他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她听到的那些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声音。
痛楚、恶意、哭喊、尖叫、呐喊、哀嚎、咆哮……
庞杂又清晰。
如同千万人的悲鸣。
同时,她也听到了他在这万鬼齐哭中,始终迫切寻找的焦急与彷徨。
她至今记得他的那一声声:“你在哪?”
……
夏梦看着黎昼的眼睛,慢慢地问道:“有多危险?”
她:“你的精神图景里,是什么样的?”
经历过之前那几次精神图景,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了。
还能有多危险?
万鬼齐哭……
难不成是地狱吗?
谁家好人的精神图景是地狱啊?
他是阎王爷转世吗?
黎昼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他沉默了下,说:“之前也有过很多向导试图进入我的精神图景。”
夏梦问:“后来呢?他们进去了吗?”
黎昼点点头。
夏梦:“然后?”
黎昼垂下眼,有点不太敢看夏梦的眼睛。
好半晌,他才仿佛想鼓足勇气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们的下场都不太好。”
夏梦沉默了。
黎昼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眼睛。
生怕自己这一句话就把她吓跑了。
结果夏梦一副很想叹气的表情。
她单手托腮,认真地说:“宝贝儿,先别挤牙膏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他们都发生了什么,好吗?”
这声“宝贝儿”喊得极不走心。
但奇异地安抚住了黎昼犹豫不决的心思。
她的冷静和淡定,给了他将自己过往一点点娓娓道来的信心。
他定了定神,点点头,慢慢说:“……过去十几年里,黑塔总部一直在尝试接触并解析我的精神图景。”
毕竟是S级哨兵。
要是能通过精神图景解析他的心理状态,黑塔甚至有可能顺势控制他。
能让一名S级哨兵永远为黑塔所用,成为黑塔手里的刀。
而且听话得如臂使指。
这是多大的诱惑啊。
“从我觉醒成S级的第一天起,黑塔就在尝试那么做了。”
他觉醒得太早。
一个十岁出头,且没有任何背景,无父无母的S级哨兵。
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谁都唾手可得的宝藏。
被觊觎再正常不过。
曾几何时,黎昼甚至还庆幸过。
觊觎他的这么多势力里,黑塔率先找到了他。
至少黑塔……相对光明,相对正义。
黎昼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但,凡事都有光暗两面。
黑塔亦然。
黑塔给年少时的他提供了必要的保护,同时也在尝试彻底掌控他。
黑塔派了很多向导,尝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即使,他从觉醒的第一天起,就明确表示过自己有刻印向导。
一开始,他的精神图景是封闭的。
他不接受任何人的进入。
天生的精神屏障厚到任何向导都无法突破。
于是后来,他与黑塔开启了一段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觉醒之后的三年里,黑塔尝试过很多方法。
有温和的方式,也有强硬的方式。
试图从心理和生理全方位地攻陷他的精神世界。
第三年,黑塔请到了一位资深的S级向导出山。
黑塔内部关于这位的传说无数,据说那人手底下就没有他控制不了的哨兵。
不论是多刺儿头的哨兵到了他的手底下,都会服服帖帖得像只小绵羊。
彼时黎昼不过也才十四岁。
那一次,他与那名S级向导的对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心理和生理状态都会消耗到了极致。
直到他的精神屏障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
那名S级看准时机,闯了进去。
S级向导与S级哨兵的正面对决。
过程是惨烈的。
那人
为自己的强行闯进付出了代价——
他被困在了黎昼的精神图景里。
花了三天三夜才狼狈地逃出来。
三天时间里,他的精神力消耗一空,自身精神屏障破碎,精神图景高度碎裂坍塌。
破坏性是永久的。
那名S级向导永远退化到了F级。
连向导都算不上了。
——后来,那人说,黎昼的精神图景,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地方。
难以形容,难以描述。
恐怖到近乎惨烈。
仿佛人间地狱。
让人这辈子不敢再踏足的一个地方。
黑塔并不死心。
而且,都已经搭上了一名S级向导,就这么半途而废的话,沉没成本未免太高了。
因此黑塔随后陆陆续续找来了很多向导,继续尝试。
而他们之中,无一例外。
基本上都在黎昼的精神图景里伤亡惨重。
轻则自身精神图景被反噬,重则根本没命活着出来。
每一个人从他的精神图景出来之后,都只有一个形容词——恐怖。
那里仿佛藏着这世上最深最黑最绝望的恐惧。
就算只看一眼,也足以令人精神崩溃。
有人这么形容他的精神图景——梦魇。
那里,铺天盖地,全是噩梦。
后来,陆陆续续死了几名A级向导之后,黑塔终于不得不中止了这个计划。
改用怀柔方针,尝试跟他打感情牌。
但很可惜,那个时候的黎昼已经十五岁了。
他对黑塔、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已经固定成型。
从头到尾他没有对黑塔表现出百分百的抗拒,但同时再也无法交付任何的信任。
十五岁那年,他开始作为黑塔特勤执行任务。
强大的战斗力使他很快成为了黑塔总部最强的哨兵,但他始终独来独往,单枪匹马。
没有任何向导能靠近他。
也没有任何向导能疏导得了他。
黑塔控制不了他。
只能选择与他保持合作。
黑塔为他研制出了专用的S106特效向导素。
也为他提供高额的报酬与奖金。
来换取他为黑塔卖命。
而对于黎昼来说。
则是他用一次次的任务,换取他寻找那名刻印向导的机会与自由。
……
说到最后,整个客厅陷入了沉默。
黎昼小心翼翼地观察夏梦的神色。
客厅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
夏梦并没有开最亮的那盏灯。
于是,光线映照得夏梦的表情有点模糊。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在沉思。
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不到她的表情,这令黎昼心头咯噔一下。
他将真相说出来……吓到她了吗?
她是不是……也开始害怕他了?
他颤颤巍巍地观察她半天,结果,下一秒,夏梦抬手捂住嘴巴,“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黎昼怔怔地看着她:“……?”
夏梦:“抱歉,稍微有点困来着。”
黎昼:“……”
夏梦表情看起来很淡定,打完哈欠,她抬眸看向黎昼小心翼翼的视线。
她算是听明白了。
难怪黎昼之前说过他的精神图景太危险了,她还去不了。
确实。
确实危险。
连一个资深的S级向导都对付不了,何况是她。
不过,一路听下来,她最大的感受并不是恐惧。
她只是反复地意识到一点——难怪。
难怪他会对向导有那么大的抵触心理,甚至是敌意。
难怪他总是习惯性地独来独往,对他人保持警惕。
换了再乐观坚强的人去经历他年少时经历的那些事,搞不好都得崩溃。
可黎昼居然还能好好地长大成人,不仅没长歪,没一心想着报复社会,还依然能保持阳光开朗的一面。
这也太不容易了。
不,甚至不该只是用“不容易”来形容。
不容易三个字太过轻飘,太过轻描淡写。
应该说,这是个奇迹。
她有点心疼他。
也有点心疼十几岁时的那个他。
黎昼瞄着她的表情,小心问道:“……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没等夏梦想好该怎么回答,他已经主动开口了:“如果……你听完这些后改变了主意,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没关系的。”
夏梦:“谁说我改变主意了?”
夏梦单手拄着下巴,眨眨眼,她缓缓拖长了尾音:“梦魇啊……”
她笑了一下:“……不正是精神科医生的业务范围吗?”
黎昼一怔。
夏梦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轻笑着,真诚地说:“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窗外的霓虹倒映进客厅。
也倒映在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
七彩的光芒璀璨无比。
黎昼的呼吸忍不住一滞。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个长时间行走于黑暗中的人,终于抬头看见了光明。
眼前这个女人,一如他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感觉一样。
浑身像是带着光,圣洁无比。
她是来拯救他的神明吗?
他忍不住偷偷这么想着。
他努力挣扎着从黑暗中走出一条干净的路来,再艰难也没有被拖进黑暗中沉沦。
所以,终于得到了神明的垂怜吗?
夏梦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他走神,她忍不住倾身,单手按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抬起来,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她笑道:“哎?你想什么呢?一脸高兴的样子。”
她勾着唇角,笑出半边酒窝:“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感动,但是吧,你也不要感动得太早了。咱们得具体事例具体分析,你这个情况,我能帮多少,也得看具体情况。你要是能信得过我,我一定尽力——”
黎昼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抬起的手掌。
他完全没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
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坦荡又自信的笑容占满了。
她问他在想什么?
黎昼眨了下眼,轻声说:“我在想……”
他缓缓倾身,双眼与她平视。
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的眼珠看起来更加的漂亮。
乌黑如黑夜,里面藏着浩瀚的星光。
他又凑近了一点点。
“我在想,能不能亲你?”
夏梦微微抬眉,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这出人意料的一句话,顿时将她满腹的豪情给冲散了。
注意力眨眼间歪到了西伯利亚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几公分的距离。
两人的呼吸交错。
某一瞬间,夏梦脑中一根筋突然就断了。
去他什么哨向天性。
眼前的这一刻,她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她能清晰读出他眼睛里写满的纯粹的爱慕。
她实在喜欢他这个眼神。
夏梦垂眸在他唇瓣上一扫。
下一秒,她抬手利落勾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56章 第56章 “我这样的万人迷!当然身!……
唇瓣轻贴。
温热甜美的气息和柔软湿润的触感交织在一起。
黎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正想全心全意感受这份从身到心的悸动, 却感觉到唇瓣上的柔软一触即退。
熟悉的香气一晃而过,就远离了。
黎昼诧异地睁开眼。
就见夏梦笑眯眯地勾唇说:“嗯,你能。”
她是在回答他的那句“我能不能亲你”。
黎昼:“……”就这样?
他期待的……可不仅于此。
夏梦这一个吻轻浅得像是个浅尝辄止的奖励。
她说着, 就想直起身退开。
握着黎昼下巴的手松开。
下一秒却被黎昼一把握住了手腕。
夏梦微讶。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随即就感觉到他单手握住她的腿, 将她朝他的方向轻轻扯去。
一时不防, 夏梦就被他拉着在沙发上平躺下来。
与此同时, 他上身倾下来, 握住她的手转而摁在她的肩膀上, 直接将她轻轻推倒在沙发上。
眨眼的功夫,他们之间的姿势就成了他上她下。
黎昼双手撑在她脑袋两侧。
他垂眸盯着她的唇瓣,眼神晦暗而专注。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二狗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吱吱吱”地跳起来。
想蹿过来搭救主上。
结果
不到一秒就被猫猫飞快地镇压了下去。
猫猫的尾巴甩了甩, 继续抱着小白鼬舔舔。
沙发上,两人四目相对。
这个角度下, 黎昼的脸背对着光,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夏梦:“你……”
才刚吐出一个字, 黎昼就飞快地低下了头,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的神明大人太吝啬了。
既然答应了要奖励他, 只这一下怎么够?
温热的柔软强势入侵, 攻城略地。
然后温柔地勾缠着,执着地想拉着她一起沉沦。
夏梦起先还稍稍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随后很快就被他彻底吸引了注意力。
她不自觉地抬手捧住他的脸。
随后很快被他握着拉到了他脑后。
他托住她的后脑, 细细密密地吻着。
吻得夏梦觉得自己都快缺氧了,忍不住抬手轻拍他的肩膀。
他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的唇瓣。
可他不愿意就此离开她。
双唇亲了亲她的唇角,然后沿着脸颊一路亲下去,一串串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 锁骨上。
一直延伸到肩膀。
她的起居服的领口被扯开到极限。
这时候黎昼才不得不停下来。
夏梦偏过头,看向他的侧脸。
黎昼也扭头看她。
两人的鼻尖抵在一起。
客厅若明若暗的灯光下,夏梦发现他的眼睛清亮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盈满了笑意。
夏梦不自觉地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黎昼情不自禁地想傻乐。
越看夏梦越是满心欢喜。
他抬头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又在她鼻尖吻了一下。
最后视线扫过夏梦被亲得有些红润的唇瓣。
他直觉想再次亲上去。
但化作行动的前一秒,不知怎么的,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两人之前很多次的相处经历。
每次他的暗示,都会被她无意识地歪到天涯海角去。
该不会……这次他们都这样了,她还能一本正经地以为他们是在……嗯……二级疏导吧?
刚才亲吻的时候,他似乎是隐约能感受到一点点她的精神力的气息。
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
夏梦听完无语了几秒,她就算是根木头,也该分得清楚寻常疏导和情之所至之间的区别吧?
她反问道:“那你希望是什么?”
黎昼微微睁大眼睛。
难道,他所希望的,就可以成真吗?
“那我当然……”他翻身再次覆在她身上,垂眸盯着她红润的双唇,低下头贴上去。
他蹭着她的唇,轻轻地说:“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语气听起来有点卑微。
像是下位者在祈求上位者的垂怜。
夏梦一时间以为她产生了什么错觉。
他分明是个那么高高在上的S级哨兵,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可待她细细去分辨他的神情,发现他似乎真的是这样的心情。
有点敏感,有点脆弱,有点小心翼翼。
像是个干渴的人,第一次见到大海。
夏梦忽然福至心灵地问道:“你该不会……从来没谈过恋爱吧?”
想想还真是,他刚才亲她那一股生涩劲儿,可装不出来。
黎昼一僵。
他弱弱地瞪了一眼她揶揄调侃的目光,脸颊缓缓泛起一片红晕。
黎昼索性破罐破摔,有点不服气地又低头亲了一下:“是又怎么了?”
说完,他似乎反应过来她这话的语气,仿佛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样子。
夏梦挑了下眉。
果然这小子是一点儿经验没有啊。
连她有没有经验都感觉不出来。
他刚才亲她的时候,难道就没发现……她的吻技比他那横冲直撞的技术更菜吗?
于是,两只菜鸟面面相觑间,夏梦毫不犹豫装了一把。
她眼神一闪,随后坚定地说:“那当然了啊,我这样的万人迷!当然身!经!百!战!”
她说得铿锵有力。
她说这话的语气太过自信,以至于黎昼立刻就信了。
他含笑盯着她神气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从善如流地抬手用指尖蹭了一下她的下唇,轻声说:“那你……再教教我?”
夏梦:“……”
幸好夏梦这人一向贼胆奇大,脸皮奇厚。
经验不够,可以全凭自信来凑。
她豪迈地一把捧住他的脸。
“行啊!来就来!!”
……
……
隔天清晨,夏梦是被一阵“吱吱吱”和“喵喵喵”的吵架声吵醒的。
她眯着眼睛,撑开两条眼缝。
视线所及之处,看见二狗和猫猫正在单人沙发上打架。
猫猫似乎想咬二狗的后颈。
被二狗拼命奋力踹了一脚,踹得猫仰马翻,而二狗则趁机一溜烟跑远了。
一边跑还一边骂骂咧咧。
天色已经大亮了。
窗外的晨光透过白色窗纱落进客厅里。
夏梦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等会儿……她怎么睡在客厅啊?
哎再等会儿……她脑袋底下枕着的这条手臂是谁的啊?
再再再等会儿……她身后那暖烘烘的体温,还有埋在她后颈的那颗脑袋又是谁的啊?
她睁大眼,关于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
哦对……
昨晚……
她和黎昼两个人,抱着啃来着。
她为了自己装的那一手逼不暴露,只能装模作样笑他技术太菜,然后就被他摁着反复练习。
然后练着练着,黎昼也慢慢回过味来了。
迟疑地问她是不是骗人的。
她感觉也熟练不到哪里去。
夏梦对此自然坚决不承认。
立刻掏出了自己二十多年来博览群书的经验,飞快镇压住了黎昼。
两人交手看似华山论剑,刀光剑影,实则菜鸡互啄。
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夏梦此时茫然地回忆。
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断了片。
最终是怎么的来着?
噢好像,最后她困得实在不行,直接两眼一闭就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没想到,他们最后居然干脆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窗外鸟啼声叽叽喳喳。
夏梦动了动,想从沙发上爬起来,才刚爬起半个身体,腰上的手臂直接将她捞了回去,紧紧地箍进了怀里。
黎昼的脸在她耳畔上蹭了蹭,睡意朦胧地说:“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全是睡意。
夏梦伸长了手,想去摸茶几上的手机:“……我看一眼时间。”
黎昼长臂一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眼,有些模糊地说:“才六点多。”
说完,他重新紧紧抱住了她:“再睡会儿吧。”
夏梦哭笑不得。
这人!
这人怎么这么自然啊?
明明昨天晚上还一脸单纯地说自己没谈过恋爱,今天早上就一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熟练样儿了。
他难道不应该先害羞一下吗?
这么想着,夏梦忽然若有所悟地明白过来。
她飞快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扭头看他。
果不其然,看到他正微闭着眼,脸颊上隐隐透着薄红。
昨晚光线昏暗,她没看清。
此时天光大亮,什么都藏不住。
他这份生涩腼腆,自然也藏不住分毫。
她一扭头,他避无可避,只能跟她来了个面对面。
他睁开眼睛回应着她的注视。
清晨阳光下,他的眼睛透亮得像浅海的蓝。
睫毛卷卷悄悄,扑扇着像两只蝴蝶。
实在是个漂亮得让人心软的男人。
夏梦情不自禁想再亲亲他,嘴巴都快贴上去了,忽然刹了个车。
她抬起两根手指贴在他唇瓣上,笑道:“算了算了,我还没刷牙呢。”
闻言,黎昼的脸往后退了一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直接倾身越过她的手指,主动吻住她。
跟蜻蜓点水一样,又退开。
他眼睛里流露出得逞般的笑意。
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我偏要亲。
夏梦忍不住
更想笑了。
这人怎么……
甜得简直能溺死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本事啊?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我去洗漱,昨晚正事儿一件没干。幸好今天是周日。”
黎昼被她捏得小脸变形,依然不依不饶地坚持:“昨晚干的就是正事!”
说着,仿佛为了惩罚她的不当回事,他气鼓鼓地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
“啊!”夏梦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低叫出声。
随即就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一下变小了。
黎昼低头看了一眼。
她肩膀上确实被咬出了一道浅浅的牙印,没见血,但隐隐有点发红。
一瞬间,黎昼有些心虚。
他立刻弥补似的低头在咬痕上亲了亲,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梦抬手囫囵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这小子,一大早就甜得过分了。
她从他怀里坐起来。
没想到他们俩就这么挤在沙发上也能睡一整夜。
她疑惑地扭头问他:“我昨晚睡着了你怎么不抱我进房睡?”
黎昼顿了顿,说:“……抱你进房,我就不好意思上你床了。”
毕竟是第一天谈恋爱,黎昼同学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矜持,觉得有些事得一步步来。
至少不能第一天就跑对方的床上去。
但黎昼同学又有着自己的小聪明。
想着只要将她也留在沙发上,他不就既守住了自己的矜持,又能抱着她一起睡了吗?
夏梦听完他的心路历程,叹为观止。
简直想给他鼓掌。
刚陷入初恋的男孩子的心思,可以媲美山路十八弯。
她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可以,你可以的。
她拍拍他手臂:“我去洗漱。”
说来也奇怪,明明昨晚客厅都开了空调了,她还是出了一身的薄汗。
此时身上有点轻微的黏腻。
黎昼顺从地放开她。
目送着她走进卫生间,他单手抹了把脸坐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简直跟做梦一样。
他现在还是满脑子觉得不真实。
真的就这么跟她在一起了?
顺利得像是个易碎的美梦。
他脑袋往后一靠,幸福又怅然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夏梦昨晚的话。
一个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男人,遇上一个身经百战的女人。
他该怎么做才不至于让她对他感到厌倦啊?
至少……不能比她过去那些前男友们差吧?
不对,是要比他们更加的好才行。
好到让她根本无从比较才行。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他睁开眼,眼神坚定地想:必须努力了。
隐约听到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响,黎昼起身站起来,朝阳台走去。
阳台走了个捷径,黎昼回楼下也简单洗漱了一番。
再回来时,他直接又拎来了大包小包,撸袖子往厨房走,准备大显身手。
……
夏梦简单冲了个澡出来。
又进卧室换了身起居服。
出来的时候,闻到厨房那边飘来了隐隐的香气。
是她每天早上吃惯的小馄饨的味道。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刚刚新鲜出炉的新任男朋友在积极表现。
她刚想提醒,小馄饨得吃现煮的,打包回来馄饨皮容易糊了。
话才刚到嘴边,就见黎昼握着漏勺朝她说:“正好,馄饨快出锅了,你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夏梦轻笑起来。
也是,黎昼那手艺,连老王都认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常识。
于是她安心在餐桌前坐下来,托腮等着被投喂。
等候的功夫,她偏过头,发现餐桌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盆栽的鲜花。
这次是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粉粉嫩嫩的粉红色,中间一抹鲜亮的嫩黄。
对称的六瓣花的花型,看起来像是兰花。
很小清新的一束花。
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清新感。
夏梦掏出手机扫了一下,软件飞快识别。
风雨兰的新品种。
别称叫作,初恋。
夏梦忍不住轻笑。
精致boy,小心思还挺多。
很快,黎昼就端着煮好的小馄饨过来了。
小馄饨颗颗饱满,汤汁晶莹飘香,上面还撒着细细的葱花和洋葱酥。
还原度百分之两百了。
夏梦不吝赞美:“你这手艺可以啊,什么时候跟吴阿婆偷的师啊?比她做的看起来还精致好吃的样子。”
黎昼显然被她夸得很高兴。
他托腮期待地看着她:“吃吃看。”
夏梦不是第一次品尝他的手艺了。
舀起来吃了一口,果然好吃。
她笑眯眯冲他竖起大拇指。
黎昼这才满意地低头去吃他自己那碗。
一顿早饭吃得夏梦通体舒畅。
这还是她第一次,周日在家,足不出户,就能吃上她最爱的早点。
男朋友居然立刻就派上了大用场。
吃完洗碗。
她照常习惯性地端起碗,下一秒手上就空了。
黎昼依然没有让她动手的意思,端起碗就麻利去厨房收拾去了。
夏梦百无聊赖地跟去晃了一圈,发现不知不觉间,厨房里也多了几样陌生的小东西。
她回眸又看了一眼客厅。
隐约间,有种她的生活开始被他全方位入侵的势头。
不过,她不怎么排斥。
这感觉还不赖。
像是她极简风的日常里,忽然多了一些亮眼的点缀。
让人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又偏头看向旁边认真洗碗的黎昼。
真看不出来,原来他谈起恋爱会是这样的。
她眨眨眼。
不知道她自己谈起恋爱来,又会变成什么样。
“黎昼。”她忽然出声。
黎昼闻声偏头:“怎么了?”
夏梦抬手按住他的脑袋,拉向自己,同时略微踮起脚。
她抬头在他下唇上亲了一口,说:“我去客厅等你,继续谈昨晚那件正事。”
黎昼挑眉,意味深长:“你说的是哪一件?”
夏梦也跟着挑了下眉,表情调侃中带着几分正经:“你说呢?”
黎昼:“。”好的。
……
夏梦走回客厅。
经过单人沙发的时候,弯腰将二狗从猫猫怀里捞了出来。
二狗似乎一晚上给它委屈得不行,趴在她怀里就开始哇哇地假哭。
开始告状。
奈何夏梦还是听不懂。
夏梦盘腿坐上沙发,一边给二狗撸毛,一边回忆昨晚黎昼跟她说的那些话,开始盘逻辑。
——梦魇。
黑塔的向导们那么称呼他的精神图景。
他们说,他们在黎昼的精神图景里,看到了最惨烈最恐怖的噩梦。
恍如地狱。
这就很奇怪了。
精神图景是意识与潜意识的结合,是哨向心里的安全区,是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地方。
以她对黎昼的了解,一个炼狱般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跟他的心理安全区联系起来。
他这个人的心思远比她接触过的大部分人都要来得清澈干净。
这样的人,最能反应他精神状态的精神图景,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呢?
其中一定有什么所有人还没发现的盲点。
夏梦拧眉沉思着。
黎昼收拾完过来,非常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抬手将她整个人都捞进自己怀里。
刚谈上恋爱的男人,从头到脚都透着黏糊糊的甜感。
时时刻刻想跟她黏在一起。
黎昼直接将人抱到自己身前,双臂环过她,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轻声问:“在想什么?”
夏梦抬手揉揉他柔软的头发,说:“在想你的精神图景呗。”
其实昨晚他们两个接吻的时候,她趁机释放出一点点的精神力试探过。
只是在他的精神屏障外面游走了一圈。
黑塔的很多资料里都明确表明过,精神屏障与精神图景理论上同宗同源
,属性上也是相似的。
若是黎昼的精神图景里真的那么危险、可怖,那么外围的精神屏障上,或多或少也会呈现出相似的性质。
但她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恰恰相反的是,她觉得他的精神屏障给她的印象,跟他这个人很像。
很干净,很清澈。
真是奇了。
她相信黎昼不会骗她。
但她实际上感受到的,跟他所说的几乎完全南辕北辙。
这是为什么?
“……梦魇……”她忍不住低喃。
没办法,夏梦只能尝试从精神科学的角度去分析。
梦魇,在精神疾病的领域内,算是一种睡眠障碍。
主要表现为在睡眠中反复出现极度焦虑不安的梦境,从而导致强烈的不良情绪,比如焦虑、恐惧、愤怒等。
按照弗洛伊德对梦境的定义,夏梦一直觉得,梦境与精神图景,在很多方面是非常相似的。
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他认为梦境是人的意识通往潜意识的桥梁。
相对而言,哨向的精神图景更像是意识与潜意识的交汇点。
它们都能从某些层面反应人的心理。
那么问题来了。
那些在黎昼的精神图景里折戟沉沙的向导们,为什么会将他的意识与潜意识的交汇点,称之为梦魇?
那里,究竟是黎昼的梦魇,还是那些人的梦魇?
夏梦偏头看着黎昼:“那你的精神图景里,具体究竟是什么呢?”
黎昼眨了下眼,缓慢地摇了下头:“我不知道。”
夏梦微讶:“不知道?”
黎昼耸肩:“我没进去过,也进不去。”
真是奇了怪了。
连自己的主人都进不去?
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精神图景?
黎昼双手环着她的腰,将下巴轻轻枕在她的肩膀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所以,那些向导们这么说,我也完全没有办法辩驳。因为我确实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对自己精神图景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那些人的反馈。
夏梦失笑。
“一个进不去自己精神图景的哨兵,一个连精神图景都没有的向导,咱们俩也算是绝配了,怪也怪得这么如出一辙。”
黎昼的注意力先是被她的前半句吸引了。
正疑惑着她为什么没有精神图景,随即,就听到她口中说出“绝配”二字。
他一下被这两个字取悦到了。
之前因为谈及精神图景而淡淡的阴郁,也瞬间被她的话冲散了。
她说他们是绝配诶……
夏梦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处理不了。这样吧,我回头再去黑塔资料库里针对性地查查资料,再找我师父问问——话说回来,你介意我让师父知道你精神图景的事吗?要我说,他才是移动的哨向百科全书,很多黑塔资料库里我这个权限接触不到的信息,没准他都知道。”
黎昼微微点了点头。
“你觉得合适就行。”
他愿意对她交付最大的信任。
他的这副态度令夏梦有点感动。
精神图景,相当于是哨向人类最私密的领域了,他愿意无条件信任她,也信任她的老师,这点确实不容易。
她抬手摸摸他柔软的脑袋,认真地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黎昼忽然问:“那今天呢?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夏梦想了想。
其实……昨晚提出要帮他的时候,她想着的是,要不要尝试着替他做一次疏导。
虽然他一直表示他有刻印向导。
但这个刻印向导的存在目前依然存疑。
客观上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他没有被任何向导刻印过。
那么理论上来说,她替他做疏导,这应该是可行的。
黎昼慢慢地问道:“疏导?”
夏梦点头,朝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不进你精神图景做那种深度疏导,就是用精神力从外部帮你疏导。”
不进去,就不会有危险。
然后,她可以尝试着用自己那种特殊的感知力,试试能不能接触到更多的信息。
黎昼慢悠悠地扫了一眼她的手心,没动。
然后抬眸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我能选二级疏导吗?”
夏梦:“……”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黎昼不是第一个对她提这种要求的哨兵了。
之前那些哨兵,无一例外,都被她撅了回去。
其中以裴子凌的下场最惨烈,差点被她一根笔捅穿脖子。
但,好吧。
男朋友的待遇总归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夏梦爽快地敞开怀抱。
一手勾住他后脑勺,一手捧住他的脸,痛痛快快亲了上去。
第57章 第57章 “那你会杀了我吗?”
很奇怪。
夏梦发现, 自己的精神力靠近黎昼的精神屏障,顺畅得不可思议。
每每靠近,无需她主动驱使着精神力去接触, 黎昼的精神屏障就像是自动对她敞开了大门。
说自动敞开也不太准确。
更像是每当她的精神力靠近,他的精神屏障就会主动将它们吸纳进去。
源源不断地, 主动吸收她的精神力。
丝毫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
夏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纵使之前她给其他哨兵疏导的时候, 也称得上是非常顺利了。
之前她跟欧旭一起, 跟疏导科的其他向导们交流。
其他向导们说起疏导, 一个个都是怨声载道。
说很多哨兵不肯信任向导, 或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来还是不肯百分百交付信任。
每当这种时候,这种不信任就会非常直观地体现在向导们尝试穿过精神屏障的这一步。
屏障厚到根本穿不过去。
向导们只能不断地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攻击那一层屏障。
欧旭曾经还非常哀怨地说:“每次接待第一次疏导的哨兵,我都感觉自己像是只穿山甲,得先将他们比山还厚的屏障挖穿, 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
夏梦没怎么遇到过这种事。
大约是80%的原因,她每次进精神图景都非常顺利。
几乎是一抬脚, 一步就迈过门槛了。
但之前的那些经历, 跟黎昼这次比起来, 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精神屏障跟她精神力的契合度简直是前所未见。
甚至不需要夏梦的精神力上去敲个门,他的屏障就主动把她的精神力吸纳了进去, 轻而易举。
这算什么?
因为他们俩某种程度上心意相通了, 所以疏导就变得更加轻松了?
不知怎么的,夏梦忽然就想起了之前那个梦。
那个带着水声与玫瑰香气的梦。
山顶上欧式浴池前, 有着黑白两面的青年。
梦里的一切忽然毫无来由地跟眼前的黎昼重合在了一起。
夏梦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他抱着跨坐在了他腿上。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黎昼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抽离,以为她在走神,轻轻停了下来, 微抬起双眼看向她:“怎么了吗?”
夏梦迟疑了一下。
她下意识轻轻摸着他的脸,有点犹豫该不该将之前的那个梦境告诉他。
当时她觉得那个梦实在太荒诞了点。
就好像是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仿佛是她白天里贪图他的美色,所以夜里才将他拖进自己的梦里,酱酱酿酿。
……好吧,并没有酱酱酿酿。
但自从那一个吻之后,夏梦确实明显感觉
到自己后来看黎昼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有些心虚起来。
当然了,这些并不是此刻她想到这个梦的主因。
最重要的是,当时她在梦中亲眼看到过,梦里那名青年的胸口上,印着她的图腾。
是的,她的图腾。
要不是昨天跟着老王学习通过印记的方式自保,她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她的图腾长那个样子。
图腾是个日月星的图案。
外圈是一个金色的细圆环的形状,圆环的周围一点点延伸出弯曲如波浪的形状。
像是太阳的日冕。
太阳的内圈,则是个银色的下弦月形状的半环形。
然后是正中,一颗同样金光灿灿的六芒星点缀在其间。
非常标准的日月星了。
如果说她是先知道自己的图腾长什么样,才做的那个梦,那么一切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为是她自己的潜意识在影响这个梦境。
可偏偏,她就是先做了梦。
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图腾长那样。
她后来问过老王,图腾的图案是否会受到自己潜意识的影响。
比如她自己潜意识里认定自己的图腾就应该是那样的,印记的图腾就会变成自己意识中希望的那样。
老王当时沉默了很久。
印记并不完全由他独创,是他之前参考了很多国外的关于刻印的文献资料。
再根据自己自身的情况进一步研究,化为己用。
那些国外的文献资料里对刻印图腾的成因也有过很多探索。
绝大多数的研究资料表明,刻印图腾的形状完全不受个人意志的影响,但又不能完全脱离个人的影响。
细究图腾的成因,其实跟精神体的成因有些许类似。
每个人精神体的物种,很大程度会受到各自性格、经历等方面的影响。
就比如向导们大多性情温和,情绪稳定,所以精神体大多也都是类似的食草动物的形象。
精神体的物种并不能自主选择。
比方说,一个人本应该拥有一只兔子作为精神体,但他一门心思想要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这种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
图腾形状规律也遵循着类似的原则。
它不能任人自由选择、自由设计,但一定程度上会受到自身各方面因素的影响。
刻印的图腾和精神体一样。
在他们觉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所以夏梦就更加想不通了。
为什么自己的图腾会先一步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她没有隐瞒,直接将这事儿跟黎昼说了。
结果黎昼愣了半天,脱口而出:“……那个梦,我也梦到了。”
一模一样的内容。
他们的梦唯一的区别,是当时在梦里,他就清晰地意识到了那个女人肯定就是夏梦。
他梦里的夏梦漂亮得像是神话中的神女。
眼神中带着神明望向凡人的怜悯。
遥远无比。
夏梦:“!”
两个人一脸震惊地互相对视。
这什么情况?
心有灵犀?
还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了什么?
夏梦忽然想起梦里那两个性格迥异的他,不禁问道:“那,那两个你,又是什么情况?”
一个白色的他,像光明。
一个黑色的他,像黑暗。
两个极端。
黎昼对此却有些茫然。
他摇摇头。
在他的视角里,他并不知晓什么黑白,他只知道梦里的他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更像是个被困在那副身体里的旁观者。
去亲吻了梦里的她。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同时梦到了彼此。
黎昼抬眸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有点过于巧合了。
他一声不吭地收紧手臂,抱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
他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间。
黎昼全程一言未发,但夏梦就是感觉到了他忽然紧绷和不安的情绪。
她下意识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后脑的头发。
她明白黎昼此刻的心情。
过于巧合,反而令人心头一凛。
他们俩都不是天真的人。
不会因此便天真地以为他们是什么命中注定,天造地设的一对。
恰恰相反。
这种巧合令他们同时意识到了一种难以忽视的可能性。
仿佛有什么超出他们想象的事情,正在未来等着他们。
实在令人不安。
黎昼无声地收紧了双臂。
夏梦停下动作,忽然问道:“黎昼。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黎昼仿佛能猜到她想说什么,飞快说:“你别说了!”
夏梦顿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黎昼语气中强烈的不安。
很显然,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知道她想问——
夏梦垂下眼,看着他紧绷的身体,还是坚定地轻声问道:“我会不会就是你的刻印——”向导?
她的话还没说完,黎昼就突然抬起了头。
他猛地迎向她,用双唇堵住了她后面的话语。
他不想听。
他不想去想象这个可能性。
夏梦下意识想退开,黎昼却快她一步。
抬手按住她的后脑,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的嘴唇紧密地封住她的双唇,带着一丝执拗。
甚至干脆侧身将她往沙发上一摁,变成了他在上的姿势,全方位地封住她躲开的可能性。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十指溜进她的指缝间,细细密密地扣住她。
这一吻有点凶,有点委屈。
吻得夏梦心都软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委屈的情绪。
仿佛在质问她,明明他们才刚在一起,她就决定要放弃他了吗!?
长长的一个吻,吻得夏梦快断气了。
好在黎昼终于放过了她。
他最终埋首在她的颈间,紧紧地抱住了她。
夏梦仰头看着天花板,慢慢地调整呼吸。
她能理解现在黎昼的情绪。
但理解归理解。
该问还是得问。
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刻印向导怎么办?
从前她觉得不可能。
因为黎昼都觉醒十几年了,而她觉醒还不到两个礼拜。
全世界的向导都比她更有可能。
可如果,这个条件本身就并非决定性的条件呢?
可如果,黎昼这么多年来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人,就是因为她还没觉醒呢?
如果她真的是呢?
夏梦缓缓抱住他的身体,轻声问出后半句问话:“那你会杀了我吗?”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夏梦忽然就意识到了这句话有多残忍。
说这话的她残忍。
让他们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的老天爷,也很残忍。
但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越是这种时候,她总是越冷静。
她完全没有借机逃避的意思。
她也不希望黎昼逃避。
黎昼回答不上来。
从情感的角度来说,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想伤害她,也不会这么做。
绝对不会。
但从现实的角度,从理智的角度,他又不得不迟疑。
夏梦慢慢问道:“会吗?”
黎昼缓慢地抬起头,与她对视。
他的眼神看起来仿佛快哭出来了。
他难过地说:“你非要问我这么残忍的问题吗?”
夏梦面露无辜,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她反而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思。
她微微语带调侃地说:“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可能要被杀的人是我诶,还不允许我问问吗?”
黎昼:“……”
夏梦笑了一下,轻松地说:“行了,赶紧给我个痛快吧。会吗?还是不会?”
黎昼飞快说:“不会。”
夏梦诧异地看向他:“真的?”
黎昼坚定地回视她:“嗯。”
夏梦:“为什么?”
黎昼气恼地看着她:“那还用问吗?因为我喜欢你啊!!”
夏梦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你执着了十几年的执念,就这么放下了?”
他不是说过,自己过去十多年里,一直在找那个人吗?
黎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老实说,确实已经成了执念了。如果真的是你……我可能还会松一口气。至少,这世上如果非得有一个人是我的刻印向导,一个唯一能与我分享喜怒哀乐,分享生命的人,我也希望是你。”
他真心实意地说:“其实我这十几年来也一直怀疑,为什么我会有必须杀掉刻印向导的念头。”
它好像是一个被人种进了他意识里的想法。
一个令他难以挣脱、难以抵抗的命令。
十几年里,他无数次质疑过这个念头本身。
因为实在毫无头绪,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人。
希望在找到那个人之后,给他一个答案。
他从没想过故意去手染鲜血。
除非那个人能给他一个必须动手的理由。
黎昼定定地看着夏梦的眼睛。
他不知道夏梦会不会给他必须动手的理由,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有千万个绝对不能动手的理由。
夏梦一怔。
千万个绝对不能动手的理由……
她在心头重复地呢喃了一遍他的回答。
一时间,心头仿佛要被这句话融化了。
她抬手揉揉他的脸,轻叹道:“好,我知道了。”
她信他。
黎昼不依不饶地盯着她。
在他那么一顿剖白之后,总觉得她只有一句“我知道了”,听起来也太敷衍了点。
他压住她,忽然问道:“要不,我们刻印吧?”
至少,这样一来,他的生死,就真的全系在她身上了。
她死,他也活不了。
她活着,他也能永永远远跟她在一起。
夏梦:“……”
她简直要被这人过山车一样的思路气笑了。
就拿普通人类来打比方。
谁家好人才刚谈上恋爱的第二天——哦不对,他们甚至都还没到十二个小时——谁家好人才刚谈上十几个小时,就提出要跟对方生死与共,摁着对方发毒誓,说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这都不是闪婚的事了。
毕竟结了婚还能离。
刻印这种事,真干了,那就是赌命了。
万一赌错了,何止是倾家荡产。
哨兵们连命都得搭上。
夏梦叹气。
他们俩才刚经历过林菲的精神图景,亲眼看过她在后悔中痛苦挣扎,他为什么还敢这么勇?
不要命了吗?
这么疯的吗?
夏梦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抬手将他的脸推开。
夏梦:“想得还真美。你想刻印,我就一定得答应吗?我可还没想过要跟你一辈子绑在一起。”
黎昼:“!”
黎昼委屈巴巴地抬手将她的手拉下来。
黎昼:“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以后去找别人吗?”
夏梦抬眉:“都怎么样了?我可什么都没许诺过。”
黎昼:“……”
夏梦笑起来,抬手拍拍他的脸颊:“没准没过多久你就会发现我身上有什么你难以忍受的缺点呢。等到刻印了才发现,那多尴尬呀?咱们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放轻松点。”
黎昼瘪瘪嘴,半晌,小声哀怨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渣渣的?”
夏梦但笑不语。
其实,她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帮他减轻一点心理负担而已。
这人第一次谈恋爱,就这么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掏出来送她。
傻不拉几的。
要是遇上的不是她,他怕不是被人骗了还得帮忙数钱。
她虽然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但,因为专业的关系,她跟在王向屹身边,看过太多林菲那样的例子了。
甚至比她更加惨烈的也见过很多。
所以,她不希望黎昼这么义无反顾地投入一切。
不是信不过她自己,也不是信不过他。
她只是,觉得这世上,有时候多的是,世事无常。
她笑起来。
抬手捧住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他一口。
夏梦:“放心吧,至少现在,我很喜欢你,也没打算打退堂鼓。”
黎昼低低“嗯”了一声。
他抱紧她。
两人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
夏梦:“……那什么……抱够了没?让我起来呗?”
又过了一会儿。
夏梦:“……我快被你压死了……”
……
夏梦现在才知道,原来黎昼谈起恋爱来那么粘人。
周日一整天,几乎是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两个人形影不离。
对此,夏梦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但也能理解。
毕竟才刚在一起第一天,黏一点,缠人一点,都是人之常情。
隔天周一。
她早上睡醒才刚打开卧室的门,一出来就看到黎昼已经在她的厨房里。
正在熟练地给她蒸楼下早点铺买回来的虾饺。
餐桌上的花又换了一种,同样粉粉嫩嫩的花瓣,新鲜极了。
放眼她的家里,貌似又多了几样小东西。
沙发上多了两个撞色的靠垫。
玄关地板上多了一块灰色渐变的地毯。
而且奇异的是,都很符合她的审美。
精致boy每天都在努力加入到她的生活中来。
吃完出门。
黎昼直接从她这边走。
开门之前,夏梦没忘记先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打量一眼。
每次她这个点出门,总是容易碰上房东阿姨。
之前晚上回来被他们夫妇俩撞上也就罢了,要是连早上出门也撞上他们,那她跟黎昼新婚小夫妻的人设可真就坐实了。
结果,没遇上房东,但两人刚踏上熟悉的早餐一条街,很快就再次受到了热情老板们的洗礼。
等到夏梦拉着黎昼从街头走到结尾,她的魂儿都快飘出来了。
她无奈地问黎昼:“你是不是又跟他们说了什么了?”
黎昼沉默两秒,视线游移。
夏梦盯住他,揪住他手臂上的一层皮:“你坦不坦白?”
黎昼“嘶”地倒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坦白:“昨天和今早给你买早点的时候,老板问你怎么没一起来,我回答说你还在睡,早点是买给你吃的。”
夏梦:“……”
很好,一下就揪住了谣言的散播源头。
黎昼撇撇嘴,小声说:“哪里是谣言了……”
夏梦:“……”
他们俩的关系被他一句话快进到同|居了,还不算谣言吗?
这个时候,夏梦才猛然反应过来。
自己家里每天陆陆续续多出那么些小东西,这人该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
两人准时到达黑塔,打卡上班。
黎昼原本想跟着她一起去精神科。
毕竟他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不出任务,不来黑塔报到都没事。
之前要不是为了避嫌,他没好意思一直待在向导中心里,只好成天厚着脸皮待在周启那边。
只为了能待在距离她比较近的地方,万一她需要,他可以随时过来。
现在不一样了。
两人的关系不同了。
他的身份转正了,他当然蠢蠢欲动表示想来向导中心陪她一起。
结果,刚提出来就被夏梦毫不留情拒绝了。
夏梦严肃脸:“想什么呢?你跟前跟后的,我还要不要工作了?”
啧啧,恋爱脑的男人真是要不得。
也太能干扰她工作了。
她站在向导中心,朝电梯里的人摆摆手:“你老老实实上去待着,去周启办公室也行,去特勤中心跟人切磋也行,都随便你。去吧去吧,别来黏着我了。”
黎昼哀怨地瞅着她。
他抬手摁住电梯门,有点不死心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那……亲一下?”
夏梦叹气。
看来今天不亲这一下,他是不肯走了。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看。
幸好,这一大早的,向导中心的前台没什么人。
更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她赶紧扭头上前,踮脚亲了他一下。
一心想着赶紧把他打发走。
才刚亲上去,隔壁的电梯门忽然朝两侧分开。
欧旭跟几个同在疏导科的小伙伴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然后猝不及防地跟两人打了个照面。
那一瞬间,黎昼正单手搂着她的腰,低头亲吻她。
夏梦扭过头,恰好正对上欧旭那双快要瞪凸出来的眼睛。
夏梦:“……”
欧旭:“……”
众人:“………………”
……
五分钟后,精神科办公室。
欧旭连班都不上了。
直接冲到夏梦办公室里来。
他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往夏梦办公桌边一坐,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欧旭:“来吧,说说看,你们俩是怎么搞到一起……哎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想不开了?”
夏梦:“……你这么问,会让我觉得我是头脑一热才决定跟他在一起。”
欧旭:“难道不是?我之前还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忘了你怎么回答的了?你说你遇上了才知道。当时你早就认识黎昼了吧?”
夏梦回忆了一下,还真是。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师母当时的话说得太对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是觉得,他让自己放心不下。
也不太放心让别人照顾他。
周六那天晚上,她是真的觉得,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帮他,能拉他一把,或许就只有她了。
夏梦没有跟欧旭多解释什么。
她打开电脑,一边进入黑塔的系统,一边笑道:“也没什么,可能是忽然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不跟他谈一次,太可惜了。”
欧旭“噫”了一声:“怎么感觉你说话渣渣的。”
夏梦:“…………”
怎么又来一个说她渣的。
不过总体上来说,欧旭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他非常自觉地进入了男闺蜜的角色,语重心长地说:“谈恋爱可以,但刻印什么的,可千万别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啊!那些哨兵,为了绑住一个向导,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甜言蜜语都敢说,什么花招都用得出来!你可别被骗了。还有,你要想继续在疏导科工作,刻印也是绝对不行的。”
说着,他压低声音,认真提醒:“最重要的一点是,黎昼那个情况,黑塔估计也不会同意你俩的事,搞不好还会强行插手阻挠。你们的事,最好谁都先别透露。今早撞见你们的那几个,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自己今后也注意点。”
听得出来,欧旭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是真的在替他们担忧。
夏梦感激地笑笑。
“谢了。”
不过……隐瞒这事,怕是难了。
黎昼那人根本藏不住一点吧?
他估计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俩在一起了。
第58章 第58章 平静的疯感。
“我和夏梦在一起了。”
周启“噗”地喷出一口热茶。
小助理正在给周启递文件签字, 闻言,原本捧在手里的文件“哗啦啦啦”撒了一地。
黎昼坐在他们正对面的沙发上,一脸正色地说完, 挑了下眉:“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
周启咳了咳,默默将茶杯移到一边。
连文件也顾不上签了, 他愕然盯着黎昼抑制不住高兴的脸, 茫然地将刚才黎昼说的那句话在脑海中又重新过了三遍。
他, 和夏梦在一起了。
他和夏梦, 在一起了。
他和夏梦在一起, 了。
周启:“………………”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周启下意识瞥了一眼办公室门口。
黎昼刚才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关门。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周一一大清早的,所有人都在陆陆续续地上班打卡。
周一的办公室, 气氛低落得不行。
大家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
唯独黎昼看起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周启忽然不是很想问他们周末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抬手挠了挠已经开始上移的发际线, 朝小助理递了一眼。
小助理已经瞳孔地震半天了, 仿佛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
哇塞!
黎昼诶!
他们国内唯一的S级诶!
夏梦诶!
只能用“神奇”俩字来形容的B级向导诶!
他们俩居然在一起了!!
他要赶紧出去把这个惊天大瓜散播出去——!
刚想到一半, 他就对上了周启警告的眼神。
小助理跟着周启那么多年,周启一个眼神他就立刻懂了。
很显然, 周启这个眼神的意思是:封口!将所有相关人等都封口!
绝对不能让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小助理赶紧低头将文件捡起来, 放在桌上。
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之前,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板“啪嗒”一声利落关上了。
小助理站在办公室门外,捂着胸口深呼吸。
旁边的同事路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又从主任那里吃到什么劲爆新瓜了?”
小助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太懂他了!
但, 这瓜他真的不能往外传,否则他就要被切成瓜了。
办公室里。
黎昼拧眉看了一眼关上的门。
显然不是很满意周启让人关门的举动。
周启哪会看不懂他的眼神。
周启:“……”
他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感觉自己快缺氧了。
现在的哨兵,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了。
周启欲言又止地看了黎昼半天。
一时间,千言万语从他脑海中飘过去。
当然,黑塔的态度什么的都是后话。
周启的第一反应是想问他:王向屹知道这件事吗?
王向屹如果知道的话,他没有打死你吗?
他如果不知道的话,恭喜你,你很快就要被那个护犊子的老父亲打死了。
周启叹气。
想想王向屹当年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鬼见鬼愁的样子。
感觉黎昼将来得吃苦头。
周启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黎昼面前坐下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刹那间老了十岁。
他是真的不理解。
这俩人认识才多久?
满打满算,都没到半个月吧?这就看对眼了?
哦,算上两人进精神图景的时间,倒是有了。
周启欲言又止了半晌。
哨向之间恋爱,这事可大可小。
非要说的话,其实这一代的年轻人对于恋爱的观念比前几代人要开放很多,分分合合的都很正常。
以周启对这两个孩子的了解。
夏梦他猜不透。
但他了解黎昼,这孩子,比他看起来的要执拗很多。
黎昼要是看准了什么,绝对会执着到底。
这小子该不会是对夏梦死缠烂打了吧?
还是动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黎昼似乎也拥有精神系的异能。
想到这里,周启终于忍不住对黎昼问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给夏梦洗脑了吗?还是强迫她了?”
黎昼:“……”
周启印象中的夏梦,是个聪明至极的小狐狸。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一旦跟黎昼在一起,就代表了接下来要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事。
S级的伴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特别是在很多人眼中,他们并不相配的情况下。
黎昼挺起胸膛,大声地说:“我们是两情相悦!”
周启:“……”
瞧把你给骄傲得。
周启暂时先将那些可能的顾虑放在一边。
他问了个横亘在这两人眼前,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周启觉得自己此刻也像是王向屹上身了。
他如同一个操心的老父亲,认真问道:“我记得你之前一直认定了自己有刻印向导的吧?这个情况你跟她提过了吗?你们考虑过该怎么解决吗?”
黎昼沉默片刻。
这事目前他自己都毫无头绪。
幸好夏梦之前的表态给了他十足的底气。
他回答说:“我们聊过了,她愿意跟我一起慢慢解决这件事。”
周启沉吟,大致上明白了他们的决心。
也明白了夏梦的态度。
看来她也不是玩玩而已。
周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祝福吧。
只能祝福了。
站在一个认识了黎昼很多年,也十分喜欢夏梦的
长辈的角度,他确实该送上祝福。
但站在黑塔的角度……
周启有些头疼。
上头的人只怕不可能同意。
甚至他们搞不好会出手干预。
——说到黑塔出手干预哨向配对。
周启想起了王向屹。
如今黑塔里关于王向屹的风言风语不少。
但真正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的人并不多。
当年那些人,要么已经退休,要么早就已经调离了北京塔。
所有跟王向屹有牵连的人,基本都没能留下来。
周启算是比较幸运的,当年他才刚从学校毕业。
还没来得及进入黑塔特勤中心,只是从前辈口中得知了当年的风言风语。
王向屹当年就被黑塔干预过。
只不过,他的情况与夏梦和黎昼恰恰相反。
他是被黑塔的人摁着想给他匹配一名哨兵。
对方是一个出身很有些来头的A级哨兵。
在北京这种一砖头丢出去都能砸中三个权贵子弟的地方,她家里都能排得上号。
听说中间还发生了不少事。
周启当时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当时王向屹抗争了很久,跟黑塔闹到了双双撕破脸的地步。
王向屹从那时起更是发誓,再也不会踏进黑塔一步。
……要不是如此,周启之前也不会出那种馊主意,将人绑来黑塔。
周启摸摸下巴。
想想王向屹与黑塔的那些旧事。
如今旧怨未了,又添新仇。
怕是有的打了。
周启看向黎昼。
他意味深长地问道:“有没有担心过会被上头阻挠?”
结果,黎昼的反应有些出乎周启的意料。
黎昼平静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担心?”
周启微微一怔:“你不怕他们出面干涉你们俩吗?”
S级多珍贵?
而且还是个没什么背景的S级。
多少人正盯着他?
想要掌控一个哨兵,最好的途径是什么?
功、名、利、禄……这些东西与哨向刻印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刻印才是最能直接控制哨兵的神兵利器。
黑塔这些年间之所以没有给黎昼安排任何向导,任由他独来独往,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声称自己有刻印向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确实没有找到跟他匹配率足够高的向导。
黑塔就算有心,也没有那个能力。
如果此时黎昼对外宣称自己找了个向导当对象,而且还是个跟他匹配率80%的B级向导,黑塔势必会做出一定的应对来。
周启琢磨着,黑塔要还是当年那一副强硬态度,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双方搞不好得两败俱伤。
如果黑塔学聪明了,知道不能硬碰硬,十有八|九会在夏梦身上动脑筋。
比较理想的情况是黑塔尝试去拉拢夏梦,再借由夏梦去控制黎昼。
要是不理想的情况……黑塔没准会为了保持现有的微妙平衡,而对夏梦不利。
周启一时间思绪万千。
结果黎昼平静地反问道:“你是说总部吗?”
周启愣了下,慢半拍地点点头。
确实,黎昼这个级别,估计总部也时时刻刻在盯着了。
都轮不到北京塔这边的高层出手干涉,总部也会想方设法阻止他们。
黎昼非常平静地笑了一下,用一种冷静到极致的语气说:“他们如果想死,可以试试看。”
黎昼:“大不了谁都别活了。”
周启睁大眼。
一时间,他被黎昼身上这一份平静的疯感惊到了。
轻飘飘的两句话,却明显令人感觉到满满的杀意扑面而来。
仿佛要是有任何人敢对夏梦下手,他就敢把黑塔搅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他……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来。
周启凝重的脸上一点点升起佩服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会尽力将黎昼的意思传达给上头的人。
……
彼时夏梦并不知道楼上周启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她处理完系统里的信息,起身往外走。
欧旭觉得她太过不当回事了,急的恨不得抓住夏梦的肩膀猛摇:“真的!这事可大可小啊!你别不当回事!”
夏梦被他晃得头都要晕了,连忙抬手拦住他。
夏梦:“我没不当回事啊。”
欧旭:“那你还这么淡定!”
夏梦耸肩:“我只是知道,恋爱这种事,要想不被阻挠,做到一点就可以了。”
欧旭:“哪一点?”
夏梦平静地说:“掌握话语权。”
只要掌握了话语权,黑塔自然拿他们没有办法。
话语权这方面,夏梦有底气。
一方面是因为黎昼的实力足够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自己。
她相信自己也足够强大。
夏梦从来是个自信的人。
不了解她的人或许会觉得她是在盲目自信。
但她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是个非常擅长认清自身长处,并为自己建立优势的人。
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实际上,猴儿精。
夏梦双手插兜,推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走。
欧旭一脸懵逼地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欧旭:“姐姐,你再给解释解释呗?你说得太玄乎了,我没听懂啊!”
这难道就是人与人之间智商的参差吗?
夏梦叹了口气,走了两步,她朝不远处隔离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喏。”
现如今,全世界范围内怪病蔓延。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哨向被牵连其中。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别说哨向了,连普通人类都在劫难逃。
夏梦不知道国外的黑塔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但看目前北京塔的情况,成功将人从扭曲的精神图景中带回来的案例,只有那么几个。
且都跟她有关。
黑塔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不应该得罪她。
夏梦简单解释了两句。
欧旭愣了半天,脑子里将她的话转了两圈,终于明白过来。
他激动得猛拍大腿。
欧旭:“说的也是!”
欧旭:“别说得罪了,换我,我得将你供起来好吧!”
夏梦勾唇轻笑。
夏梦:“是吧?连你都知道的事,他们能不懂吗?”
欧旭:“就是……哎?什么叫连我???”
……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欧旭,夏梦去往住院部查房。
今天她的工作内容不多。
自从之前发生了宁弈“袭击”她的事件之后,白主任暂时停止了她在疏导科的工作。
所以她眼下闲得很。
一轮查房下来,护士站的小护士忽然起身说:“夏医生,前台那边有人找你。”
夏梦正在低头写病历,闻声,头也没抬地问道:“谁啊?”
小护士:“是一对年轻夫妻,丈夫姓陆,说是你让他们来的。”
陆……?
夏梦一下就明白是谁了。
应该是陆彧廷和林菲。
她猜到林菲会来,却没想到,陆彧廷也来了。
夏梦点点头,说:“麻烦你帮我预约一间疏导室,我现在过去。”
小护士:“好嘞。”
夏梦没有耽搁太久。
将查房后的病历一一写完之后,她跟护士长梁姐做了个交接。
随即她便朝着疏导科那边过去了。
到达疏导科门口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候诊区第一排的一对男女。
男人西装革履,打扮得很精致得体,风度翩翩。
相对而言女人看着就憔悴多了,只是简单地在起居服外面披了一件薄外套。
她正双臂抱着自己,一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夏梦一眼便认出来了,确实是陆彧廷和林菲。
他们看起来跟精神图景里一模一样。
两人隔了一个椅子坐着。
陆彧廷正在打电话。
夏梦站在拐角处,看着他眼神温柔,语气温和地打着电话:“……嗯,在陪她看医生。”
“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非要来。没办法,我只能陪她过来一趟。”
“没事,大概就是抑郁症又加重了吧,让精神科的医生开点药就好。”
“放心,开完药我就过去找你。”
“嗯,我也爱你。”
夏梦静静看着,视线从他身上,转而落在林菲身上。
她的眼神毫无焦距,像是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这一刻,夏梦终于明白林菲为什么会那么的后悔。
也是,刻印只是束缚住了他们的身体。
并不能束缚住他们的心。
而一旦其中一人的心飞走了。
另一个人的身心便会一起崩溃。
在这一点上,哨兵要承担的风险更甚。
哨兵一旦刻印,便意味着一生无法再离开刻印向导。
陆彧廷大约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连装都懒得装了。
夏梦轻轻喟叹一声,终于抬脚走向他们。
夏梦:“陆彧廷?”
陆彧廷闻声抬起头来,随即挂掉电话站起来,温和有礼地朝她微笑了一下,主动伸手:“您好,您是夏梦夏医生吗?”
夏梦抬手跟他握了一下手,一触即收。
夏梦的注意力都在林菲的身上。
她注意到在她喊出陆彧廷名字的时候,林菲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夏梦:“林菲?”
林菲闻声抬起头,失焦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夏梦的方向,却没有落在夏梦的脸上。
像是在故意闪躲眼神。
故意没去看夏梦的脸。
夏梦心头一跳。
她这个眼神,看着明显不太对……
难道弗雷格利妄想的症状又加重了?
陆彧廷看也没看林菲一眼,而是维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彬彬有礼地表达了他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带着妻子来看病。
电话一挂,他立刻就戴上了深情丈夫的面具。
演技简直比影帝还丝滑。
说着,陆彧廷忽然意味深长地笑道:“您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很多。”
夏梦眨了下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话里话外似乎在打机锋。
说她年轻……该不会是在质疑她的能力吧?
夏梦一脸平常地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刺回去:“您倒是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陆彧廷下意识挑了下眉。
他:“您认识我?”
夏梦点头:“透过您的妻子,了解过一些。”
陆彧廷静了一瞬。
随后他笑起来,试探道:“不知道她跟您说过我什么?”
夏梦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所有的反应,随即满意地笑了一下,眨眨眼装傻:“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您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了。”
说完,她不再等他继续说什么,转头对林菲说:“林菲女士你好,咱们可以进疏导室了。请跟我来。”
“疏导室?”陆彧廷飞快地伸手按住林菲的手臂,对夏梦说,“夏医生,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听说您是精神科的医生,为什么要进疏导室?”
他彬彬有礼地说道:“您可能不知道吧?我也是一名向导,我已经跟我的妻子刻印过了。您是无法为她疏导的。”
常理来说,确实如此。
哨兵在被向导刻印之后,与其他向导的匹配率就会跌到50%以下。
这是哨向间一贯的常识。
可惜夏梦本身就超出了常理。
她慢条斯理地双手插兜,微笑道:“别人确实不行,但我是个例外。”
陆彧廷一点点收起了唇角的笑意。
他看着夏梦的脸,在思考她究竟是在诈他,还是说真的。
如果她真的能进林菲的精神图景……
不,这绝对不行!
他飞快抬手抓住林菲的手臂,对着夏梦说:“夏医生,你可能是搞错了,我们今天来不是接受疏导的,我妻子如果需要疏导,完全可以由我来完成。我是想找精神科的医生为我妻子开一点抗抑郁的药,仅此而已。”
夏梦寸步没让,微笑着反问道:“她既然挂了我的号,她患有什么病症,具体的治疗方案该怎么制定,应该由我来决定吧?”
她知道陆彧廷在怕什么。
他怕林菲的精神图景里的混乱被人发现端倪。
陆彧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明知道哨兵已经被刻印过了还要强行为她疏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想害死我的妻子吗?”
夏梦没有理他,朝林菲笑道:“林女士,请跟我来。”
结果陆彧廷毫不松手。
他皱眉道:“行,治疗方案是主治医生的权利。但我身为她的丈夫,我有资格为我妻子换个医生吧?”
说他走向向导中心的前台,说:“给我换个医生,精神科其他医生,随便谁都行。”
前台的小姑娘站起来,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精神科目前就只有夏医生一位接诊。”
陆彧廷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这么大个向导中心,只有一名精神科医生?骗谁呢?
陆彧廷沉下脸,他觉得前台和夏梦是在联合起来糊弄他。
他说:“那我们不看诊了。”
说着,他就要去抓林菲的手臂:“走。”
林菲似乎很抗拒他,下意识地往夏梦身后躲。
夏梦知道,这是林菲在向她求救。
她上前半步,挡在林菲面前,对着陆彧廷说:“陆先生,您现在不能带她走。”
林菲的拒绝和夏梦的强硬,令陆彧廷脸上一阵青白交错。
像是为了找回面子,他皱眉严肃道:“你们向导中心也太离谱了吧?当这里是你家开的吗?我们想走还不行吗?你们负责人呢?把他叫出来!”
夏梦从头到尾都是平心静气的。
她朝前台妹子递去一眼:“去请白主任过来。”
没过几分钟,白一竹就来了。
他脸上挂着和事佬般的微笑,背着手走过来,朝前台妹子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前台妹子赶紧附耳过去,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说了。
白主任听着听着,脸上冒出惊讶之色。
这厢,夏梦与陆彧廷还在僵持着。
陆彧廷一见白主任过来,立刻趾高气昂地冲夏梦抬了抬下巴,第一时间告状:“主任是吧?你手底下这名医生,明知道我妻子已经被刻印的情形下,还要强行要给我的妻子疏导,这你得给个说法吧?你们向导中心就是这么培训员工的吗?医生就可以违背病人家属的意愿,也完全不顾病人的死活吗?”
不愧是大律师。
给人脑袋上安罪名的时候,完全信手拈来,滔滔不绝。
幸好白主任并不是个被人三言两语就带跑偏的。
白主任在这个位置上,大风大浪也没少见。
他先是语气温和地表示一定会了解清楚情况,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随后,他才看向夏梦:“说说看,怎么个情况?患者家属想走为什么拦着不让?”
夏梦平静地说:“因为患者的情况并不正常。”
白主任微微皱眉:“但接不接受治疗,这是患者自己的自由。”
陆彧廷闻言,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他插话道:“你们这位夏医生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实习医生吧?也太肆意妄为了。”
夏梦看都没看他,而是看向白主任,平静地说:“主任,我扣下她,是因为向导中心的工作守则第176条的特殊条款。”
白主任一呆,显然完全没料到夏梦此时突然开始拽起了法条。
他:“啊……?第176条?”
夏梦点点头:“第176条规定,当医生有理由和证据认定该患者具有一定的社会危害性时,有权越过患者和患者家属的意愿,对患者进行强制入院的控制措施。”
白主任看了林菲一眼,诧异道:“你怎么能确定——”
夏梦叹了口气:“主任,您是不是周一刚上班,还没来得及确认邮箱?”
白主任:“……是啊。”
夏梦:“我昨天给您发了邮件。周六晚上21点,我和黎昼在回家的途中遭遇特殊情况,被拉进了这位林菲女士的精神图景里。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全部写在报告里了,您要不趁现在看一眼?”
白主任:“……”
陆彧廷:“……”
白主任当场点开工作手机,翻看邮箱。
果然,昨天下午,夏梦就给他发了邮件。
邮件的发送时间是做不了假的。
白主任点开邮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这时候,他才终于慢慢收起了脸上和事佬般的笑容。
“怪病”这件事,目前还是黑塔内部封锁的机密。
所有被牵涉其中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因此外界并不知晓任何消息。
陆彧廷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他不客气地驳斥:“开什么玩笑呢?你能进她的精神图景?撒谎也找个更合理的理由,行吗?”
夏梦看都懒得看他,而是直直地看着白主任:“您怎么看?”
白主任沉默片刻,朝她点了点头,正色道:“那这位患者就由你来负责。暂时安排在二号隔离区,不允许家属探视。”
现如今的隔离区一分为二。
之前被夏梦他们从精神图景中带出来的人,目前都安顿在二区里休养。
至于之前那一部分还在昏迷的人,则统一安排在了一区。
白主任毫不犹豫站在了夏梦这一边。
陆彧廷愕然,他不敢相信向导中心的负责人居然也偏袒夏梦。
“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梦没理他,扭头看到林菲正拽着她的衣袖。
夏梦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和地安抚道:“没事了,我会帮你的。跟我来好吗?”
林菲抬眸看着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于是夏梦直接带着林菲去了之前预约好的疏导室。
身后不断传来陆彧廷厉声责问的声音。
大律师或许是上惯了法庭,诘问起来气势十足。
夏梦内心默默给白主任点了根蜡烛。
老白!坚持住啊!
……
两人进了疏导室。
两人相对而坐。
夏梦没什么废话,直接开始给林菲疏导。
有过之前的经验,这次夏梦进得更加顺畅。
精神力蔓延着,夏梦睁开眼睛。
她再次出现在了朝阳村的村口。
天色阴沉,浓雾弥漫,阴风四起。
周围向日葵花海随风起伏。
四周看起来比上次夏梦离开时要压抑了很多。
但所幸没有出现那些诡异的人脸向日葵,也没有出现晚会和教堂的场景。
身后传来脚步声。
夏梦回过头,看到林菲满脸泪痕地走向她。
一阵风从林菲身后吹过来。
从林菲身畔吹向夏梦。
清风拂面的瞬间,夏梦听到一道压抑的求救声传来。
她抬起眼,看着林菲双眼含泪,一串串泪珠无声地从她的眼眶往下掉。
帮帮我……
帮帮我……
夏梦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林菲闭上眼睛,又一串眼泪落下来。
再睁开眼时,她决然地说:“就算是死,我也想要离开他。”
夏梦轻叹一声。
看来她和陆彧廷的婚姻,已经令她厌恶至极。
只是,用死亡的代价来惩罚他,未免太过惨烈。
这与夏梦的价值观完全相悖。
她可以有千万个理由努力活下去。
如果说给她字典里的字排个序,死绝对是最后一个字。
人生总还有希望在的。
或许,这就是她成为精神科医生的理由之一。
她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此刻的林菲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夏梦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将林菲的精神图景细细地重新梳理了一遍。
直到这里重新恢复了阳光晴朗的样子,她才从这里离开。
疏导室里,两人同时睁开眼睛。
夏梦观察着林菲的神色。
接受了疏导之后,林菲看起来要冷静许多,也清醒许多。
手上那难以遏制的颤抖也逐渐停止了。
“试试离婚吧。”夏梦忽然说。
林菲怔怔地看着她:“……仅仅只是离婚,又有什么用呢?我和他已经刻——”
说到一半,她垂眸看向两人依然交握的双手。
夏梦爽朗地笑起来:“刻印了又怎么样呢?不是还有我吗?”
所有的哨兵之所以被刻印束缚,无非是因为刻印之后他们无法再接受其他向导的疏导。
一生只能臣服于刻印向导。
林菲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她无比绝望。
绝望地看着婚后的陆彧廷逐渐露出真面目,看着他一步步将她踩在脚底下。
因为刻印,她只能一次次地忍气吞声,一次次的做小伏低。
她其实也不想死。
从她记事起,她的母亲便身体不好,无数次挣扎在死亡线上。
母亲的坚强始终影响着她的人生观。
要不是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夏梦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没关系,今后我来给你自由。”
第59章 第59章 赫尔曼·德莱塞,全球黑塔的……
林菲住进了隔离二区。
疏导之后, 林菲冷静了不少,也清醒了不少。
弗雷格利妄想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至少,她已经能清晰分辨出夏梦了。
这是好事。
夏梦从病房出来的时候, 正好经过护士站。
刚才的那一场闹剧,很快已经传遍了整个向导中心。
有小护士感慨道:“没想到哨向刻印的风险比结婚还大。人离婚大不了净身出户, 刻印想解, 怕是只有拼命这一条路了。”
夏梦低头写病历, 勾唇道:“所以啊, 刻印有风险, 上头需谨慎啊。”
小护士:“夏医生,那你和黎神呢?你们有那个打算吗?”
夏梦笔尖一顿,她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小护士捂嘴笑嘻嘻:“我听楼上安全中心的朋友说的!说是楼上都已经传遍了!”
夏梦无奈摇头。
果然,黎昼这人,本事了得啊。
这时候, 一道男声响起。
“什么传遍了?你和黎昼怎么了?”
小护士抬头看去,“啊”了一声, 赶紧坐回了护士台里,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夏梦扭头看了一眼, 对上白主任疑惑的视线。
夏梦:“……”
白主任是来找夏梦说林菲和陆彧廷的事的。
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了个一手的八卦。
夏梦合上病历。
两人往外走。
夏梦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落落大方将自己跟黎昼在一起的事说了。
白主任的反应倒是很平常。
毕竟在他看来, 这两个小年轻本来就挺有苗头的。
他只是问了句:“那你们两个应该还没有刻印的打算吧?”
前脚才刚出林菲和陆彧廷的事, 白主任这么一问,倒显得有些意有所指。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稀松平常, 就像是寻常单位里的领导,在问已婚的女下属,最近有没有怀孕生孩子的打算,免得影响到工作。
夏梦失笑:“您放心, 不会影响工作的。”
别的暂且不提。
现如今林菲还在依赖她的疏导呢。
她要是就那么跟黎昼刻印了,林菲怎么办呢?
而且,她有预感。
今后类似林菲这样的病患,还会有不少。
……
“道理我都懂,不过这么一来,对黎昼是不是有点残忍了啊?”
向导中心休息区。
欧旭拿了两杯
咖啡过来,在夏梦对面坐下来。
夏梦抬眸。
欧旭掰着指头数:“你看啊,你们俩现在算两情相悦是吧?那将来,结合热周期肯定在所难免,向导的结合热周期还算好,抑制药物对向导的效果普遍都还不错。但哨兵可能就很麻烦了……”
欧旭:“还有啊,看林菲那个情况,如果她后半生只能依赖你一个人的疏导,难道你和黎昼你们俩一辈子都不刻印吗?”
熬一辈子结合热周期……
欧旭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摇头:“太惨了太惨了。”
夏梦沉默。
这倒是……还没来得及深想过。
夏梦沉思着,想的却是林菲的事情。
她说:“林菲的话,应该不至于。”
欧旭:“怎么说?”
夏梦:“特效的向导素应该也能对她起作用。”
欧旭:“但那玩意儿不是很贵吗?她买得起吗?”
夏梦耸肩:“离了婚她不就有钱了吗?”
这语气,听起来明显是想让陆彧廷净身出户啊。
欧旭抬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时候,两人放在桌上的工作手机忽然同时“滴滴”了两声。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
夏梦来入职的第一天,欧旭这位“黑塔老油条”就传授过她不少在向导中心的偷懒法则。
黑塔内部的消息一般会标注等级。
寻常的通知类信息是白色,黄色是待处理的工作信息,红色是紧急信息。
欧旭教她将白色和黄色信息就开了免打扰。
白色一般不重要。
待处理的则等他们按顺序一个个查看就行。
唯独红色的紧急信息,必须第一时间响应并处理。
是出了什么事情,需要他们两个同时响应的?
夏梦捞起手机看了一眼。
信息里没说什么细节,只说让他们在收到信息之后立刻前往顶楼。
欧旭则“嚯”了一声。
“顶楼啊,我进黑塔这么久,还没去过呢。”
夏梦偏头问:“顶楼什么情况?”
欧旭说:“顶楼有咱们北京塔一把手的办公室。”
北京塔一把手?
夏梦疑惑:“他找咱们能有什么事?”
欧旭摸摸下巴,不理解:“好问题,他那种大人物找咱们俩小喽啰干啥?你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捎带上我?”
夏梦:“去看看就知道了。”
……
顶层。
黑塔的塔尖,是个大平层。
执掌北京塔的分部部长办公室占去了这里一半的空间。
倒不是他为自己搞什么特权,主要是他的办公室里会议室的圆桌就已经占去了一大半。
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更像是一间会议室。
每隔一段时间,全球所有黑塔负责人都会在这里召开黑塔尖端会议——当然,是以虚拟会议的形式展开的。
北京塔的一把手姓胡,是一名A级哨兵,五十多岁。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姓氏的心理暗示,他的精神体是一只藏狐,脑袋方方,眼睛眯眯。
夏梦在见过胡部长本人之后,觉得可能还是受长相的心理暗示更多一些。
这位胡部长长得跟他的精神体真是一毛一样。
面瘫的脸上透着一副冷静忧郁的气质。
夏梦和欧旭到达的时候,椭圆形的会议桌上已经坐满了人。
圆桌上一共有十个位置。
一多半是虚拟影像。
周启正站在一旁。
这种场面,周启甚至都没有位置。
他朝夏梦招招手,说:“小夏,欧旭,你们来得正好。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
夏梦点了下头,朝圆桌看去。
桌上这几位都是全球各大黑塔的负责人,基本上是以大洲为单位。
欧洲区和亚洲区的负责人稍多一些,英法俄和中日几个国家都有代表。
主座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偏白金色的金发,湖蓝色的碧眼,一身剪裁修身的高级西装,他姿态优雅闲适地坐在那里。
虽然只是虚拟影像,却依然有着极强的存在感,精致华丽得像是古老的欧洲贵族。
周启最后介绍到他,低声说:“这位就是黑塔总部的总部长,赫尔曼·德莱塞。S级哨兵。”
全球仅有七位的S级哨兵之一。
也是全球黑塔的领导者。
也就是说,这位相当于是哨向人类中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了。
夏梦抬眸看过去,发现那人也在注视着她,直勾勾的。
目光温润如水,唇角温柔带笑。
……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夏梦淡定地回以一笑,心下却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可真去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她却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大约……是因为这人长了一张美丽的大众脸吧。
毕竟好看的美人总是相似的。
只有丑八怪才能丑得千奇百怪。
大约是最近看黎昼看习惯了,此时再冒出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并不太能吸引夏梦的注意力。
她很快收回视线。
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
所有的部长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有特色,很有气势的样子。
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名身姿昂扬挺拔的哨兵。
仿佛在无形地展示着黑塔各大分部的实力。
胡部长坐在总部长的左手边。
苏方晓背着手站在胡部长身后,见夏梦看过来,她朝夏梦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夏梦冲她点了下头,目光转了一圈,发现圆桌的另一头,与总部长正对的位置上,黎昼就坐在那里。
这种全是全球重量级大佬的会议上,黎昼也有着一席之地。
最关键的是,他看起来身份同样不低。
隐隐约约间,有一点点在跟总部长分庭抗礼的意思。
然而这个时候,黎昼却像是已经等待她的目光许久了。
等到夏梦的视线对上他的,他才终于笑起来。
他直接起身站起来。
走到夏梦面前,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就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夏梦一头雾水地被他牵着走。
直到被他一把按在椅子上。
黎昼让她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自己则学着其他哨兵的样子,往她身后一站。
颇有种站在公主身后的骑士的架势。
一时间,桌上的几人纷纷递来疑惑不解的目光。
一旁的周启默默抬手扶额。
他!就!知!道!
先前他让小助理关门,黎昼就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早知道他会憋着来总部会议上搞这一手,他之前就多余替他遮掩!
前脚周启还在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帮他隐瞒。
后脚黎昼已经亲自宣扬得全世界皆知了。
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不等有人开口问,黎昼已经非常主动地为大家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夏梦,我的向导。”
“我的”两字上还加了重音。
夏梦:“……”
众人:“……”
圆桌上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有人连手中的笔掉下来了都没发现。
圆桌的另一头,那名叫赫尔曼·德莱塞的S级也怔住了。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向夏梦,忽然问道:“你已经跟他刻印了?”
字正腔圆。
他说着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声音听起来清清冷冷的。
仿佛带着清凉的冰川寒气。
夏梦心想,又来了。
多冒昧啊!
她就是谈个恋爱而已,一个个都问她刻没刻印干什么?
然而赫尔曼湖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明显是在问她。
夏梦顿了顿。
刚想开口回答,忽然感觉到黎昼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他似乎很紧张。
正如临大敌般的情
绪透过他的掌心,不自觉地传递给了她。
这个叫赫尔曼的男人,跟黎昼过去曾发生过什么吗?
夏梦猜,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知道黎昼对黑塔的态度。
尤其是对黑塔总部的态度。
他对总部的记忆是黑暗的,是痛苦的。
那个地方给少年时的黎昼造成过难以磨灭的艰难记忆。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黑塔总部的掌权者。
不管他当年有没有参与,至少,目前在她看来,他就是黑塔总部的化身。
夏梦微笑了一下,绵里藏针地回复道:“这应该属于个人隐私吧?我们有必要告诉您吗?”
男人闻言,弯着眼睛浅笑了一下,似乎夏梦的反应取悦到了他。
精灵王般精致美丽的男人,一笑起来,有种令冰雪消融般的魅力。
他依然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双手交握,慵懒地搭在翘起那条腿的膝盖上。
他微笑道:“这当然属于你的个人隐私,但S级哨兵例外。这是全球黑塔上百年来的共识。”
夏梦定定看向他。
侵犯个人隐私的共识,有遵守的必要吗?
这人说得冠冕堂皇。
但这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条条无形的锁链,紧紧地扣在黎昼的身上。
夏梦没来由地不太喜欢这样。
也没来由地不太喜欢他这个人。
她没开口。
圆桌前的所有人也默契地没有开口。
所有人都在沉默地注视着风暴中心的这三个人。
了解赫尔曼的人都知道。
赫尔曼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和可亲。
这副美丽的外表仿佛与他铁血狠绝的手段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三十出头,就爬上了哨向世界的顶峰。
如果说实力是天赐,是基因的恩赐。
那么,年纪轻轻就将权力握在手中,足以证明他无与伦比的强大。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人不敢小觑。
甚至不自觉地暗暗揣测起他此时的心思。
有人在猜测,赫尔曼似乎对黎昼私自与一名B级向导恋爱而非常不悦。
还有人在猜测,赫尔曼恼怒的是黎昼的先斩后奏,更恼怒的是黎昼脱离了他的掌控。
唯独垂眸静坐的胡部长意识到了什么。
眼观鼻鼻观心,反而更能听明白赫尔曼话语中不易察觉的心思。
他问的是夏梦。
他问她,你已经跟他刻印了?
赫尔曼关心的是“你”。
是夏梦。
赫尔曼的心思其实并不好猜。
尤其是他华丽的长相和美丽的微笑太具有迷惑性。
所以胡部长每次来开会,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去看他那张脸。
只听声音,反而更容易听明白他的心思——
居然是夏梦。
胡部长此时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打断道:“时间不早了,相信各位公务繁忙,而且事态紧急,大家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
今天这次的会议,是为了讨论如今正在全球蔓延的怪病。
是的。
原以为这只是北京塔这边出现的个别情况。
可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全球各地的黑塔都在陆陆续续地上报各自区域内发生的奇怪现象。
各黑塔负责人坐下来一交流,这才意识到“怪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在全球蔓延。
北京塔是第一个上报的。
目前看来,也是蔓延情况最严重的。
过去几天内陆陆续续发生的几起事件,前前后后至少已经有上千人被卷进其中。
于是,经过几次的会议之后,各区域黑塔分部长们纷纷决定,先行派人支援北京塔。
控制住蔓延的态势,并且找出“怪病”的源头。
会议决定黑塔将组成一支特别行动小组。
集合各区域黑塔最顶尖的力量,深入怪病蔓延的最深处,帮助北京塔解决燃眉之急的同时,也能获得对抗怪病的经验。
行动计划已经开了个头。
今天会议的主要目标,是为了选出参加这次特别行动的人选。
这也是胡部长将夏梦和欧旭叫到这里来的目的——
作为唯二两个多次参加过救援行动的向导,他们两个的存在弥足珍贵。
胡部长之前提议让他们四个人作为特别行动小组的最初成员,并由黎昼带队。
对此,其他分部的部长们并无异议。
夏梦和欧旭来之前,分部长们正在提议各自的选派名单。
鉴于胡部长之前明确表示过,救援行动并非人越多越好,于是名单被精简再精简。
最后各部长们纷纷决定派出一到两人。
胡部长说着,偏头看了苏方晓一眼。
苏方晓会意,抬头说:“名单已经统计完毕了。”
她口齿清晰地将名单上的所有名字逐一报了一遍。
名单上的每一名哨兵,都是各大洲数一数二的精英。
胡部长快速推进会议进程:“既然大家没有异议,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就暂定为名单上的这些人——”
“等一下。”
赫尔曼忽然开口。
胡部长眉心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无法避免地朝赫尔曼看去。
只见赫尔曼此时依然是笑着的,他直直地看着圆桌对面的人,说:“这次行动,我也加入。”
这话一出,各大分部长们纷纷一惊。
有人立刻出言反对:“这太危险了,您的安危是重中之重,怎么能轻易涉险呢?”
还有人表示:“已经有黎昼这个S级带队,这次行动的配置已经足够高了。”
一时间,圆桌上一半人都在反对。
赫尔曼并不恼,他安静地任由所有人表达完,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相信各位也很清楚这次怪病的危险性,一旦失控,它对整个黑塔,以及哨向人类,甚至是全世界人类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我身为黑塔的领导人,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在这种关键时刻站出来。”
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说得众分部长们哑口无言。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又习惯性地开始揣摩上意。
怎么的?现在是怪他们没主动挑起重担吗?
那……他们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分部长们不由得冒出一肚子苦水。
哎,之前竞选分部长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他们,一把年纪了还要冲锋陷阵啊!
早知这样,这分部长谁爱当谁当!
众人之中,唯独胡部长暗叹一声。
太明显。
太明显了!
这人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抬起头,与站在会议室角落的周启对视一眼。
早在今日会议开始之前,周启就曾经私下单独找过他,向他表达过自己的担忧。
夏梦如今这个情况,不知道多少哨兵盯上了她。
“听说总部那边……赫尔曼最近几年一直在找合适的向导。如果他盯上了夏梦,事情可能会很麻烦。”
周启当时就这么说了。
果然,会议刚一开始,赫尔曼就主动提出想要见那两位“神奇”的向导。
在胡部长两次迂回地岔开话题后,赫尔曼依然锲而不舍地将话题转了回来。
不得已,胡部长这才只能将人叫上来。
周启担忧的果然成了真。
夏梦刚一出现,胡部长和周启就意识到赫尔曼看夏梦的眼神中闪过几分热切。
仿佛在说:终于找到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黎昼也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秒就飞快宣布了他和夏梦的关系。
可惜……
这种宣言,只防得了君子。
防不了极擅长巧取豪夺的王者。
黎昼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点。
胡部长暗叹一声。
他抬眼看向周启。
只见周启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摇头。
他们对黎昼和夏梦的保护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赫尔曼如果此刻真想做什么,
他们两个拦不住。
最终,特别行动小组的名单上,还是加上了赫尔曼的名字。
依照之前的计划,组长依然由救援经验为丰富的黎昼担任。
赫尔曼挂了个副组长的职衔。
明天早上,北京时间的九点钟,所有小组成员会在北京塔集合。
……
王向屹知道消息的时候,会议早就结束了。
精神科的办公室里,难得坐满了人。
王向屹在这里,夏梦黎昼在这里,苏方晓欧旭在,周启也在。
王向屹沉着脸听完会议的内容,刀子般的眼神“嗖嗖嗖”地不断往周启脸上扎去。
周启一边说一边擦冷汗,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扎成刺猬了。
王向屹听完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居然是德莱塞家族的小子。”
夏梦好奇地问道:“师父,您认识他啊?”
王向屹顿了顿:“嗯,二十多年前,跟他爹见过几次。”
赫尔曼·德莱塞的来历并不是秘密。
恰恰相反,因为他的身世太过金光灿灿,连周启的小助理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一二三来。
德莱塞家族是哨向界少有的古老家族。
众所周知,哨向的基因其实很大程度上是随机延续,随机传承。
哨向的父母生下的孩子,并不能保证百分百就是哨向。
非要说的话,高等级的哨向,生下的孩子一旦觉醒,同样成为高等级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
也正是因此,欧洲许多古老的哨向家族,会刻意寻找高等级的对象联姻,试图将家族优秀的哨向基因延续下去。
这位赫尔曼总部长出身的德莱塞家族,就是哨向优化理论的拥护者。
赫尔曼·德莱塞的父亲,洛伦佐·德莱塞就是一名疯狂的拥趸。
为了生下优秀的继承者,他迎娶了一名比自己大五岁的A级向导,先后生下了三名孩子。
可他尤为不满足,除了妻子所生的孩子之外,还至少有三名以上的情|妇为他生下了七名私生子。
二十年前,王向屹第一次听说这人的时候,就见识过此人的荒唐。
洛伦佐的三名婚生子先后年满十五岁,都没有表现出觉醒的迹象。
相反的是,私生子中,当时年仅十一岁的赫尔曼因缘巧合之下觉醒了。
经由黑塔的检测,确定赫尔曼是一名异常珍贵的S级哨兵。
当时洛伦佐当即选择将赫尔曼带回了德莱塞家族,立刻对外宣布选定赫尔曼为自己的继承人。
只有觉醒的孩子才有资格被冠以德莱塞的姓氏。
只有他们之中最强的那个,才有资格继承德莱塞家族。
这种畸形的传承方式原本也曾令很多人不耻。
但赫尔曼的出现,成了徳莱塞家族最有力的证明。
后来,陆陆续续有不少家族、组织,甚至是个人,都开始效仿他们。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当年那个私生子,如今已经成了德莱塞家族的掌舵者,更成为了哨向界的掌权人。
何其讽刺。
周启说到最后,有点艰难地说:“据我所知,赫尔曼目前还没有刻印对象。据说最近几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向导——”
说着,他担忧地看向夏梦。
夏梦对上他的目光,愕然地指指自己:“我?没道理吧?他要是真那么执着于优生优育,怎么不去找个同等级的向导?”
王向屹:“你以为S级的向导那么多吗?全球拢共也没几个,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性格合适年龄也合适的,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夏梦:“那去找A级呗。我一个B级,他好好的盯上我干什么?”
王向屹顿了顿,跟周启对视一眼。
确实,这一点确实令人捉摸不透。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A级之中,没有他能看得入眼的向导吧。
而夏梦,又太过特殊,太过独一无二。
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令无数哨兵疯狂。
而这其中,多一个赫尔曼,似乎也不足为奇。
夏梦:“………………”
她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真是服了。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被那么多狼盯着的肉骨头?
这时候,她的手被人收紧了。
她回过头,看到黎昼一脸杀气地抬起头:“他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就弄死他!”
夏梦能感觉到,他说的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暴力是暴力了点,但她能体会到他对她的重视。
她感动地反握住他的手,正想说什么。
王向屹忽然骂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把你大猪蹄子拿开!”
王向屹刚被德莱塞一家恶心过一遍,此时连带着看所有哨兵都带着嫌弃。
他抬手将夏梦连人带椅子拖过来,放在一边。
他抱臂正色说:“还是赶紧说正事吧。既然这个特别行动小组成立了,最快大概明天就会进隔离区。你们得先做好几手准备。”
夏梦赶紧乖乖坐好。
“怎么说?”
王向屹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周末两天时间,他并没有闲着。
他找回了一点当年在特勤中心带领队伍的感觉和气势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前期准备得越充足,夏梦他们安全从隔离区出来的可能性自然也就越高。
于是,他研究了最近几天发生的所有怪病的信息。
从樊雪,到霍清汌,到京北附中,到潘俊文,到李展,再到林菲。
每一个案例,他都反复研究过。
他从中找出了几个共同点。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精神图景主人的精神状态都非常不正常,不稳定。这种不稳定有外因,比如樊雪受到蒋琼然精神系异能的控制,比如京北附中那三名学生因为吃了有毒的菌子;也有内因,比如霍清汌的双相,比如林菲长期受丈夫欺辱产生的精神分裂。精神状态的扭曲直接造成了精神图景的异化。”
“如今隔离区里的零号病人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不得而知。接诊的几名医生都已经被困在里面了。你们要想得到确切的情报,第一,可以先从零号的亲戚朋友身上着手调查,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了解零号病人的病症以及精神图景的信息,然后我可以试试从外部调整他们的用药;第二,到时候你们进去之后,优先去寻找那几名接触过病患的向导,看看他们能知道多少。他们进去的时间较长,或许对里面的情况也更为了解。”
“第三——”
说着,王向屹看向夏梦。
他顿了顿,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夏梦从老王这一声长叹中听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来。
她:“???”
啥意思??
王向屹说:“第三,精神疾病方面,能依赖的就只有你了。里面可没有什么场外求助,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夏梦心说知道。
结果下一秒王向屹就幽幽地说:“我记得当初在校的时候,你还有好几门课的期末考试都是低空飞过的吧?每次一改你的卷子,我就得被你气得血压升高。”
夏梦:“……”
她弱弱地问:“……所以?”
王向屹坚定道:“所以,趁今晚,你回去把那几门课都给我仔仔细细复习一遍。我明早检查。”
夏梦:“………………”
第60章 第60章 老王你怎么不讲武德!……
夏梦以前常听学长学姐们说, 只要当了医生,考试就成了终生的事业。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踏出校园不到半个月, 就迎来了第一场考试。
夏梦怀疑老王就是想报复她。
可惜她没有证据。
毕竟这回老王有理有据,她完全无法反驳。
此时办公室里, 所有人都看向
王向屹。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人领导能力太强, 他这滔滔不绝地一通分析, 快刀斩乱麻, 光速推进进度。
他抱臂站在白板前, 抬起左手,说:“所以,我们现在做两手准备。第一,夏梦去复习。”
夏梦:“……”
然后他抬起右手:“第二,所有人兵分几路去搜集情报。零号病人, 谁来负责?”
苏方晓积极主动,立刻举手。
王向屹顿了顿, 问道:“你叫苏方晓?”
苏方晓点点头。
王向屹朝夏梦飞快扫了一眼。
他记得夏梦之前跟他提及过苏方晓的事。
她之前发现苏方晓的精神图景有问题, 而且苏方晓本人和其他向导都没有意识到异常。
他定定地观察着苏方晓的神态。
确实, 正如夏梦所说,她看起来完全正常。
积极, 阳光。
看人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眼神闪躲, 也没有丝毫情绪不稳定的迹象。
选择她进入特别行动小组,真的没有问题吗?
王向屹沉思片刻。
他之前跟周启要过如今特勤中心的精英哨兵名单。
根据周启的说法, 如今他手底下最强的哨兵自然是阿尔法队的人。
队长宁弈,目前号称特勤中心最强的哨兵,超A级。
可惜第一个就被王向屹否决了。
将他放在夏梦身边。
跟让狗去守着肉包子有什么区别?
都说不能随随便便考验人性。
而这不光是在考验人性,更是在考验动物本能。
随后周启就推荐了这一位。
苏方晓, 阿尔法队的副队长。
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异能是体质系的,五感高度强化,速度强化,以及指甲硬化。
最大的特点是擅长协调配合,非常善于团队作战。
同时也是一名非常强的狙击手。
仅作为战斗力而言,苏方晓的能力非常全面,非常优秀。
而且,她执行任务的经验非常丰富,不管是团队行动,还是单人任务,都有着极高的完成率。
王向屹沉思两秒,同意了。
“可以。”他瞥了欧旭一眼,“但你们两个要一起行动。”
欧旭茫然地指指自己:“我?”
王向屹点点头。
他也了解过欧旭。
哨向大学向导学院疏导系的优秀毕业生。
精神体是瓦莱黑鼻羊,精神力属性是春草。
……这些倒不是重点。
重点是,经过各方面的了解,王向屹发现欧旭这人性格活泼外向,最擅长的就是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情报搜集能力也非常强。
据说特战学院信息安全系的老师几次三番想将他拐去搞谍报。
这次去找零号病人的家属了解情况,欧旭这方面的能力刚好派上用场。
于是苏方晓和欧旭就这么被派了出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王向屹看向夏梦,挑了挑眉,催促道:“你还不走?”
夏梦:“……”
为什么她都到黑塔上班了,还逃不开被老王支配的恐惧?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脸上积极点头,内心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乖乖回家开始复习。
黎昼也跟着站起来,像条大尾巴跟在夏梦身后。
王向屹抱胸静静地目送着两人远去。
神色复杂。
“怎么?不放心你宝贝徒弟?”
王向屹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周启。
王向屹不答反问:“你如果有女儿,你会放心吗?”
这话顿时把周启问住了。
主要吧,他也确实有女儿。
如果他女儿说要跟黎昼在一起……
诚然,黎昼各方面都没得挑,但……S级,注定要站在腥风血雨的风暴最中心。
即便他自己不想,别人也不会放过他。
跟那样的人在一起,注定不可能过上平凡普通的生活。
周启轻咳两声。
周启:“但你不放心也没办法啊。小夏那孩子,看起来是个有主见的。”
王向屹没吭声。
夏梦确实有主见。
最关键的是,她本身也不是让人省心的性格。
从前王向屹就觉得,她那人,那性格,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轻易搅得周围风云变幻。
最关键的是,很多时候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如今将她放到哨向的世界里来。
她简直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他算是彻底拉不住她了。
如果说还有谁能保护她……
除了黎昼,王向屹也想不出其他的人选。
刚才短暂的会议期间,他特意仔细观察过黎昼的眼神和反应。
至少,他是真的喜欢夏梦。
纯粹地喜欢她。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王向屹沉默片刻,起身道:“确实,现在的年轻人太有主见了。”
说着,他转过身,重新面对白板。
……
夏梦老老实实回家了。
然后到家进门就开始跟黎昼大眼瞪小眼,迟迟没有下文。
黎昼问:“你不复习吗?”
夏梦挠挠头:“复习什么啊……教材我毕业全都送人了。”
她的上课笔记和教材都很抢手,她还没毕业,就有一堆学弟学妹们吵着要。
早就没剩什么了。
没有资料还怎么复习呀?
客观条件达不到嘛!
这就怪不了她了不是吗?
夏梦眼前一亮。
有理有据!老王来了也无法反驳!
下一秒,手机上“叮”了一声。
夏梦一看屏幕,显示收到了一封邮件。
点开一看,是一条学校内网的链接:王向屹全套课件的网盘分享。
夏梦:“……”
可恶。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没办法,只能开始看资料。
其实夏梦也能理解王向屹的顾虑。
前几次夏梦能误打误撞出来,基本都是依靠自己仗着点小聪明随机应变。
要是真遇上针对她而来的危险,那就很难说了。
目前看来,那个赫尔曼·德莱塞,就很危险。
一想起当时他的眼神,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夏梦托腮沉思。
她觉得老王的思路还是太保守了。
假设那人真是冲她来的,她现在临时抱佛脚去研究精神病能有什么用?
到时候进了精神图景,她现场给赫尔曼看病吗?
与其花那个时间去死记硬背,倒不如先多了解了解赫尔曼。
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脆声道:“黎昼。”
厨房里,黎昼正在切土豆丝,刀工熟练,砧板上“哒哒哒”地响着。
他闻声抬眸:“怎么了?”
夏梦走过去,拉过高脚凳坐在料理台的另一边,拄着下巴说:“你跟我说说赫尔曼吧。”
黎昼手上没停,奇怪地看她一眼:“问他做什么?”
夏梦:“想知道他的能力,还有弱点呗。”
今天王向屹说的是他的身世和背景。
她想知道更详细一点的信息。
今天她看黎昼对赫尔曼的态度,很显然他们两个很熟悉。
黎昼垂下眼,切完所有的土豆丝,随手放进水盆里浸泡。
他双手搭在料理台上,回忆了一番:“哨兵的异能,其实一般不会对外公开。特别是S级,一旦被外界知晓,就等于将自己的软肋和弱点公诸于世。目前赫尔曼对外展现过的异能,大致上是三个,一个是元素系的,他能够召唤雷电。一个是体质系的,全身强化,刀枪不入。最后一个是特异系的,绝对领域。”
夏梦听到最后,问道:“绝对领域?是什么?”
黎昼顿了顿,说:“就是……他可以在周围一定半径内打开一个空间场。在这个领域内,所有的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力都会被压制到最低。”
夏梦诧异地睁大眼。
这……
这个异能也太凶残了吧?
那岂不是根本没人能伤得了他?
即便能近他的身,有这个绝对领域的存在,也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除非纯粹靠肉搏。
可他还有个刀枪不入的全身强化的体质系异能。
这么一看,简直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
根本无解啊!
夏梦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还拿什么对付他?
她叹了口气,问:“那你呢?”
好歹都是S级,黎昼的实力应该也差不多吧?
黎昼点了下头,飞快说:“四个,一个是时间暂停。”
这个夏梦知道。
之前他在考场的精神图景里用过一次。
黎昼:“一个是无效化。”
夏梦疑惑:“无效化?是什么意思?”
黎昼:“就是能免疫一切异能攻击。”
夏梦诧异:“这么牛批?那你岂不是无敌了?”
难怪!
难怪她之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徒手就能挡住那么大一颗火球!
原来是无效化的异能!
收回前言。
原来眼前这位才是更无解的存在!
黎昼轻笑,朝她勾勾手,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也不算无敌,这个异能需要提前发动才能挡住攻击。而且有发动时间限制。”
夏梦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这相当于是一个能提前打开的防御网。
只要防御网开着,他就可以是无敌的。
但防御网无法长期开启,他只能提前预判,一旦意识到有危险接近,才会使用这个异能。
黎昼凑近她,偏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想知道这个时间限制是多少吗?”
闻言,夏梦眨眨眼。
这是能说的吗?
将这个时间限制告诉她,不就等于是将自己的弱点拱手送到她手里了吗?
她看着他,忽然无奈失笑。
恋爱脑真要命。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是恋爱脑啊。一谈起恋爱来毫无保留,什么都敢往外掏。”
“你就不怕今后咱们两个会分手?要是将来身份对立,那你现在就相当于是在把唯一能刺向自己的剑亲手交到我手里了。”
黎昼眨眼,认真地说:“我们绝对不会分手的。也绝对不会身份对立。”
夏梦:“为什么这么笃定?”
黎昼:“我相信你。”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黎昼的眼睛里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夏梦想说这世上多的是天意弄人,“绝对”二字,太过绝对。
但话到嘴边,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黎昼能不懂这些吗?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黑暗,可能是连她都无法想象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愿意对她说出这句话来。
这件事本身,就足够难能可贵。
她凑上前亲了亲他:“谢谢。”
黎昼忽然说:“一天。半小时。”
夏梦:“什么?”
黎昼轻声:“我的绝对领域,一天,二十四小时内只能使用一次,一次最长能够开启半个小时。”
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内,他是无敌的。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绝对领域就会失效。
黎昼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对他了解得越多,他们两个就越能顺利配合。
夏梦也明白他的意思:“那剩下的两个呢?”
黎昼说:“瞬移。”
夏梦:“瞬移?”
黎昼点了下头:“可以是我自己,也可以是任何物体。我的意念可以随时将目标移动到指定的位置上。不过瞬移有距离限制,也有重量和体积的限制,上限差不多是半吨左右的物体,一辆摩托车可以,轿车什么的就不太行了。距离上限大约一百米左右,同样也有几分钟的冷却时间。”
夏梦:“最后一个呢?”
黎昼:“治愈。”
这个异能听起来像是特异系的,实际上只能算是体质系。
因为治愈的异能只能对他自己使用。
只要他还剩下一口气,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都可以修复。
夏梦听得叹为观止。
这哪里是S级。
这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啊。
难怪她身边所有人每每提及黎昼,总是一副崇拜神明的样子,张口闭口黎神。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他“神”得名副其实。
夏梦抹了把脸。
这还怎么搞?
一个两个的,都强到可怕。
她听完自信心都要被打击完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说要对抗赫尔曼的想法,简直就像是蚍蜉撼树。
不自量力。
他随随便便就能碾死她。
她沉默着。
难怪老王根本没提让她针对赫尔曼做功课。
因为做了也没用。
现在她唯一能庆幸的是,赫尔曼似乎并没有要杀死她的想法。
至少,暂时还没有。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夏梦叹了一口气。
起身从料理台边站起来:“不打扰你了。我回去继续看资料。”
果然,还是看书吧。
想开点。
打是打不过赫尔曼了,但没准她可以用智商碾压他呢?
……
于是,夏梦还真就老老实实啃了一晚上的资料。
隔天一早,王向屹仿佛认定了她不可能老实配合,还真就带着一套卷子来了。
试题是他昨晚现出的,完全照着夏梦之前考试做错的题目选的。
怕夏梦投机取巧钻漏洞,他甚至还将题目全改过一遍。
王向屹当着众人的面将卷子递给她:“给你一个小时答题,可以开卷——”
夏梦连看都没看卷子,说:“不用不用,咱们速战速决吧。”
王向屹:“啊?”
夏梦:“直接现场答辩吧。”
有那个时间写字,倒不如她直接回答。
夏梦接过卷子扫了一眼。
直接毫无停顿地开始答题,当着王向屹的面开始侃侃而谈。
一共十道分析类的大题,从如何诊断到如何用药再到预后。
王向屹出的题目涉及方方面面,夏梦的回答也基本毫无漏洞。
不到二十分钟,十道大题她就无比顺畅地全部答完了。
王向屹不由得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眼神。
王向屹:“挺厉害啊,一字不差,融会贯通。”
夏梦:“那是!”
她骄傲地坐直了,抬手蹭蹭鼻尖,满是骄傲地说:“我昨晚看了整整一个晚上呢!”
一旁啃包子的欧旭和苏方晓,闻言叼着包子努力鼓掌。
“厉害厉害!过目不忘啊!天才!”
“果然不愧是京北大学的高材生!”
王向屹笑起来。
两眼的褶子笑出了两朵菊花。
他一边笑,一边慢条斯理拿起空白的卷子,卷起来,卷成圆筒的形状。
下一秒,他笑容骤然一收,脸色骤变,抬手往她脑袋上一敲!
“咚”的一声,敲得夏梦眼冒金星!
王向屹:“一晚上能将所有课程的资料全部啃完,背得一字不差。当年给你一学期时间,你给我考出个刚及格!”
夏梦:“……!”
卧槽!
老王你怎么不讲武德!
王向屹骂骂咧咧:“跟我玩心眼子是吧?让你参加考试,你给我玩控分那一套是吧?”
夏梦:“…………”
糟糕,大意了。
大意失荆州啊!
光记着该怎么应付赫尔曼,忘了老王居然还来秋后算账这一手。
她咳了咳,绞尽脑汁开始替自己辩驳:“或许……您听过孔子提倡的中庸吗?”
可惜王向屹完全不理会她的欲盖弥彰:“滚犊子。”
夏梦:“……好嘞。”
……
每日例行的师徒相爱相杀之后,紧接着就是欧旭和苏方晓来报告昨晚的收获。
苏方晓三两口就将三只包子全吞了下去。
她拿出连夜整理的资料,分别分发给现场所有人。
苏方晓:“零号病人的信息差不多全收集到了。崔洋,B级哨兵,9岁。”
夏梦有些意外:“年纪这么小?”
她还以为零号病人会是高等级的强大哨兵。
没想到,居然年纪这么小,甚至都还没到哨向觉醒的普遍年龄线。
一般来说哨向觉醒的年龄在12岁到18岁之间。
绝大多数人在15岁左右。
所以黑塔跟全国
范围内的中学都建立了一定的联系,一旦学生中出现觉醒迹象,黑塔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大约连黑塔都没想到,居然还会有提前这么多岁觉醒的哨兵。
夏梦随即想到自己,顿时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人家是太早,她是太晚。
彼此彼此。
苏方晓说:“崔洋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自闭症儿童,不愿意与人交流和沟通。家长将他送到了寄宿制的特殊学校。特殊学校嘛,在那里就读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因此他觉醒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老师发现。后来还是有校工意识到了不对劲,才将他送了过来。”
夏梦:“什么不对劲?”
苏方晓看了欧旭一眼。
欧旭接口道:“他的异能很特殊。”
欧旭:“崔洋天生自闭,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跟别人交流存在障碍;再加上年纪小,学会的字不多,所以平时他基本只用绘画的方式与别人沟通。”
夏梦:“绘画?”
欧旭点头:“还很有天分。”
他将资料往后翻了几页,示意大家看。
夏梦垂眸,看着资料里彩印的几页图片。
看得出来,所有画作的画风是一致的。
笔触比较稚嫩,但是用色很大胆,线条也很利落精细。
第一张图上,是奇形怪状的各种小动物。
戴帽子的兔子,脑袋比身体还大的猫咪,拿着长剑的老鼠,长着蝴蝶翅膀的巨型毛毛虫……
第二张图上,则是各种各样的奇特植物。
紫色的如同章鱼触手的藤蔓,黑色的仿佛能吞下一切的玫瑰花,色彩斑斓的如同风车一样的大丽花……
所有植物融为一体,仿佛打开了一个诡异世界的大门。
第三张图上,则是一副更为抽象的景象。
天空中仿佛有日月星,地面上仿佛有人,有兽,有万物复苏,有伏尸百万。
光与影交错,生机与死亡交融。
要不是知道崔洋只有9岁,夏梦差点以为这是出自于哪位后现代抽象派的年轻画家。
而且风格独树一帜,绝无仅有。
他的天分确实惊人。
惊人到,夏梦甚至忍不住以为,是因为上帝给了他这一份得天独厚的才华,才收走了他听与说的能力。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更深刻地感受这个世界。
良久,夏梦抬眸:“你的意思是,他的异能跟这个有关系?”
欧旭点头:“他的异能,暂时黑塔还没有给出具体的判断,但我昨天请教过白主任,白主任认为,他的异能很可能是非常稀有的特异系异能——预知。”
欧旭翻开最后一张画。
这张画的画风与之前几张就不太一样了。
几乎只有黑白两色。
线条也很简洁。
画的正中,是他自己。
周围一圈是特殊学校的同学和老师,一共有十一个人。
再外面一圈是三十多名穿着黑塔向导中心白色制服的医生们。
画的最外围一圈,则是穿着黑塔黑色制服的哨兵们,看规模,至少有五六十人。
画面上,像是有一阵水波从中心,向着周围蔓延开来。
就仿佛精准地预示了当下发生的一切。
欧旭抬眸,看着夏梦说:“经过证实,这幅画是在他两个月之前画的。当时他才刚觉醒,而且从未接触过黑塔。”
可画中呈现出的细节,惊人的完整。
他是在两个月之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吗?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都没人说话。
预知。
如果真是预知的能力,那就太惊人了。
王向屹忽然问道:“他觉醒之后,还创作过其他的画吗?”
众人反应过来。
没错,如果真的是预知,或许崔洋会通过画作向他们传递信息。
欧旭点了下头。
指着前面那三张画,说:“就是这三张。”
第61章 第61章 特别行动小组。
十点整, 黑塔北京分部顶层。
各分部的特勤机陆陆续续降落。
来自全球各地的精英特勤们陆续到达,齐聚于此。
他们穿着各分部的黑色特勤制服,有着不同发色肤色, 但相同的是都有着强烈的个人气质。
仿佛从他们的眼神和身形姿态,就能看出“强大”二字。
这些人基本也都认识黎昼。
但顶多也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远远朝他一点头, 并没有趁机上前攀谈的意思。
夏梦跟黎昼并肩站着, 将所有人的态度尽收眼底。
如果说这些人对黎昼的态度是因为地位平等的特勤之间的矜持和平静, 那也有些过于疏离了。
远低于普通社交的热情度, 更像是在刻意避嫌。
夏梦偏头看他, 眨巴眨巴眼,然后抬手摸出手机打了一句:
什么情况啊?你人缘这么次的吗?
没办法,现场耳聪目明的哨兵太多了。
不管声音压得多低,都会被人捕捉到。
最靠谱的办法还是打字。
她开玩笑地问。
其实她能感觉到,那些人虽然不曾上前, 但若有似无的眼神一直在往他们身上瞟。
带着好奇在审视他们,观察他们。
黎昼凑近她, 抬起左手覆住她拿手机的手, 拇指在屏幕上摁了两个字。
避嫌。
夏梦眨眨眼, 用右手打出一个问号。
黎昼又慢慢打字道:一部分是赫尔曼亲信。
原来如此。
夏梦明白了。
现如今,全球范围内, 威望最高的两名S级哨兵, 非赫尔曼和黎昼莫属。
两人都正值盛年,不管是身体素质, 还是实力,还是年龄,各方面都算是处于全盛时期。
两个人难免会被比较。
而且黎昼比赫尔曼更年轻。
赫尔曼已经三十多了。
而黎昼才刚二十五岁。
哨兵突破了人类基因上的限制,获得了远超普通人类的能力。
但唯有一点, 目前的哨向人类还没有打破寿命上限的桎梏。
黑塔记录中,哨向人类的平均寿命略低于普通人类。
其中向导的平均寿命为78岁。
哨兵的平均寿命为72岁。
其中,哨向等级越高,平均寿命就越短。
A级哨兵的平均寿命在67岁。
可能是样本数量过小,记录在册的S级哨兵的平均寿命就更低了,只有57岁。
他们之中连寿终正寝者也很少。
按赫尔曼的年龄算,他已经过完了他的前半生。
这样的前提下,众人在看赫尔曼与黎昼,难免会思考——
赫尔曼与黎昼,究竟谁更强?
谁更值得追随?
黎昼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像是孤狼一般。
并不会主动参与黑塔任何的会议与活动,更从不跟任何黑塔高层交往过密。
这究竟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是他使出的迷惑赫尔曼等人的障眼法?
所有人都在观望。
……
这时候,最后一架特勤机终于远远从天边飞来。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
天空中浓云弥密布,天色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下雨。
黑色的特勤机穿过云层,缓缓降落。
这架特勤机是赫尔曼的专机。
全黑色的机身上印着银白色的黑塔标志,以及德莱塞家族的金色图腾。
特勤机还没完全降落,现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站直了。
降落在停机坪上时,一阵强风陡然迎面吹向他们。
吹得所有人不自觉地抬手挡脸。
黎昼侧过身,挡在夏梦的身前。
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风。
夏梦抬起头,看到黎昼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紧绷。
赫尔曼还没正式露脸,就已经引得全场严阵以待。
这就是黑塔最高领导者的威望与声势。
等到特勤机的舱门终于打开。
糊脸的大风终于停歇下来。
胡部长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他用中文热情亲切地欢迎道:“欢迎来到北京分部,德莱塞先生。”
这是赫尔曼第二次前来北京塔。
上一次
来,还是十几年前。
当时担任总部领导者的是他的父亲洛伦佐·德莱塞。
当时黎昼刚觉醒,被北京塔上报给总部之后,不到两天时间,洛伦佐就来到了这里。
而当时才二十出头的赫尔曼刚进入黑塔不久,作为洛伦佐的贴身特勤陪同前来。
时隔十几年,赫尔曼再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现场所有哨兵都第一时间立正站好。
所有特勤站成一排。
夏梦从黎昼身侧探出头。
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特勤机的舱门口出来。
光线遮挡下,舱门口率先露出来的是一双戴着白色真丝手套的手。
手套的主人似乎正在调整袖口,动作慢条斯理,十指纤长。
随后他一步跨出。
高挑的个子,修长的腿。
是赫尔曼。
他这次穿的是黑塔的制服。
款式与其他人的制服也不太相同,也是类似于军服的设计,细节上似乎更精致一些,设计更华丽。
夏梦仔细打量了一眼,发现制服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人衬衣服,同样的制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种高级定制的高贵美感。
仅凭他的气质长相,就令这身制服的价格翻了几百倍。
制服的外套披在他的肩膀上。
他调整完衬衫的袖口,一步步走下特勤机,来到众人面前。
他一边回应着胡部长的欢迎,一边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众人。
随后,像是有了锚点一般,一偏头,视线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那一瞬间,夏梦感觉到他的视线精准地对上了她的眼。
不得不承认,赫尔曼长得很出挑。
五官完美,白金色的头发向后梳成背头,眼睛湛蓝如海,冷白的肤色,衬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充满古典气息的绝世美男子。
华丽的气质,顶级的神颜。
同样的混血,赫尔曼给她的印象与黎昼完全不同。
他像是古老的名门望族中精心雕琢出的天之骄子,百年才出一个的顶级王者。
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透着内敛与克制。
像是一顶无数华美宝石雕刻镶嵌的王冠。
与他相比,黎昼更像是旷野上奔跑的万兽之王,肆意张扬,自由热烈。
赫尔曼如鱼得水的地方,于黎昼来说,更像是牢笼。
夏梦不是很明白,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大家究竟为什么要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这俩人完全不是一个赛道的。
不,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赫尔曼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了两秒,随即他便提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黎昼在他走来的第一时间,便侧过身,将夏梦挡在了自己身后。
赫尔曼走到他面前两步开外才停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两人面对面站着,更能凸显出两人迥异的特质。
赫尔曼盯着黎昼的脸,慢条斯理地勾唇。
“好久不见了,黎。”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清冷冷的,像是南极万年不化的冰川。
看上去剔透,摸上去刺骨。
再美也令人不敢接近,毕竟谁都知道,冰川下藏着万年来冰封的病毒。
黎昼缓缓吐出一口气,平静地回应道:“确实很久不见。”
赫尔曼开门见山:“方便让我跟你身后那位小姐打一声招呼吗?”
黎昼沉默了几秒,终于慢慢朝旁边挪了一步。
夏梦从他身后抬起头,对上赫尔曼的眼睛。
亲眼见到真人,还是如此近的距离,夏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美貌的冲击。
赫尔曼弯起眼睛。
碧蓝色的眼睛里涌现出明显的笑意。
他抬起手,摘下手套,朝她伸出手:“你好,夏梦小姐。我是赫尔曼·德莱塞,很高兴见到你。”
他彬彬有礼,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夏梦盯着他的眼睛,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短暂接触,皮肤相贴。
他微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夏梦心下微微奇怪。
这人连体温都低得像冰。
以为只是握手礼。
她刚想收回手,赫尔曼却突然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指,微微向上提起。
于此同时,他俯身低头,亲吻上了她的指背。
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夏梦感觉到熟悉的声浪涌过来。
她听到他的声音,带着清寒的气息,和略显激动的语气响起——
“找到你了!”
夏梦微微睁大眼。
一时间忘了收回手。
……找到谁了?
她吗?
很显然,此刻赫尔曼的眼睛里没有别人。
湛蓝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
除了她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了。
霎时间,夏梦脑海中闪过许多疑惑。
她见过他吗?
他为什么说找到她了?
找她做什么啊?
可他没提,她也就依然保持着面不改色。
假装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她淡淡勾了下唇角,在他直起身的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不着痕迹地背过手,手背飞快地在身后的衣服布料上蹭了几下。
她同时微笑道:“你好,德莱塞先生。初次见面。”
赫尔曼静静地看着她。
像是在打量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夏梦面前不显,内心却也在飞速回忆。
难不成,她真的什么时候见过他?
不,不可能。
如果真接触过他,她不可能不记得。
这时候,黎昼忽然开口打断道:“抓紧点时间吧,德莱塞。”
德莱塞的地位很高。
但名义上,黎昼才是这次特别行动的组长。
正式行动前,他们需要开一次特别的战术会议。
……
胡部长在楼下为他们提供了一间临时会议室。
第一步是确认彼此的身份信息。
各大分部一共派来了七名特勤。
全部都是清一色的A级哨兵,万里挑一的精英。
五名男哨兵,两名女哨兵。
七个人的异能全部对彼此公开。
鉴于行动的特殊性和其中一部分人身份的隐秘性,所有人一律以代号互称。
A1是一名来自于俄罗斯的女哨兵。
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至少有一米八五,身形健美挺拔。
她的精神体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北极熊。
她长得很美,是一种强大健硕的美,充满了力量感。
A1是到达之后唯二两个主动过来与黎昼和夏梦打招呼的人之一。
黎昼跟她几年前有过交集。
是A1主动向夏梦介绍的,说当时要不是黎昼路过顺手捞了她一把,可能当时她已经没命了。
这次听说黎昼要带队执行S级任务,她自告奋勇表示要来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回报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对此,黎昼的反应倒是平常。
主要是,他自己甚至都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帮过她了。
A1当时听完笑笑,坦荡地说:“对你来说或许不重要,但我必须要记得,必须要报答。”
A1的异能是冰。
A2和A3是美洲那边派来的,两人都是男哨兵。
两人一个来自于渥太华塔,一个来自于纽约塔,虽然国籍不同,但两人互相认识,关系似乎不错。
两人长得也有点相似,一样的棕发棕眼,体格健硕。
连精神体都很像,一个是美洲豹,一个是美洲狮,战斗力堪称在美洲大陆上数一数二。
两个人不怎么爱说话,戴着墨镜,背着手站在那里,像是两座魁梧的小山。
A2和A3的异能是体质系的,身体强化。
A4是东京塔的日本特勤。
是个个头小小的女哨兵,她的精神体是一只赤狐。
而她的长相与她的精神体十分相似,眼睛细细长长的,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意。
很显然,她不是走力量型或是杀伤型那条路线的。
作为东京塔任务成功率最高的一名特勤,她最出名的是她的精神系异能,堪称炉火纯青、变化多端的幻术异能。
很多人称呼她为东京塔的九尾狐。
A5来自于澳大利
亚,是个红发的粗犷哨兵。
他大约是所有哨兵中肌肉最发达的。
黑塔的制服都藏不住他高度发达的手臂和大腿肌肉线条。
精神体如人,也是只肌肉过分发达的红袋鼠。
A5的异能是体术能力强化,天生精通搏击格斗,单挑能力近乎无敌。
A6来自法国的巴黎塔,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哨兵。
戴着眼镜,身材高高瘦瘦,看起来有种文艺的气质。
他的精神体是变色龙,最擅长的就是隐匿。
A6的异能就是隐身。
最后一名A7,来自埃及开罗塔的黑皮少年。
才十八岁,个头小小,人也瘦瘦弱弱的,但脸上带着温和腼腆的笑容。
但夏梦对他的印象很深,因为他是另外一个主动来跟黎昼打招呼的人。
黎昼以前去过开罗塔,恰好碰上少年觉醒。
当时情况危急,差点引发危险。
是黎昼顺手将他送去了开罗塔,救了他一命。
少年的精神体是非洲象。
他觉醒至今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受到了开罗塔的重用,主要是因为他天生神力。
他凭着力大无穷的天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算无往不利。
他的异能就是绝对的力量强化。
他算是一张新面孔。
所有人坐下来互相交换情报的时候,有人听到这里,语气带着点好奇与不以为然地问道:“纯粹的力量强化?蛮常见的啊,强化的上限是多少吨?”
少年挠挠脖子,想了半天,说:“没有具体测过。但是,那种火车车厢,我徒手举起三四节,应该没有问题。”
这话一出,众人原本带着点轻蔑的眼神顿时被他们默默收了起来。
一节车厢的普遍自重得有五十吨了吧?
两三节……上百吨。
他本身才多重?
50千克有吗?
这瘦瘦小小的身体,居然能搬动上百吨的东西?
他上辈子是蚂蚁吗?
随后,剩下的几个人也分别认领了代号。
黎昼用了S1,赫尔曼慢了一步,只能用S2。
苏方晓顺势领了个A8的代号。
欧旭与夏梦对视一眼,交换眼色。
欧旭:咱们俩选一样的代号字母?
夏梦:可以。
欧旭想了想,举手说:“向导就用别的字母代号吧,我建议用X。”
夏梦:“同意。”
于是夏梦认领了X1,欧旭选了X2。
……
自我介绍过后,接下来就得分组行动了。
虽说精神图景里的出生点完全随机,同一组的人不一定能在同一个地方。
但分了组,多少能更便于互相配合。
美洲二人组二话不说立刻绑定。
A4和A5,日本和澳大利亚的这两位也算熟识,立刻合作。
A6的法国变色龙表示自己更希望单独行动。
于是A1和A7这两位亲“黎”派也组了起来。
至于北京塔这边的四位。
就更不用说了。
苏方晓跟欧旭,黎昼跟夏梦。
最后只有赫尔曼落了单。
黎昼站在写着行动计划的白板前,看向坐在会议长桌另一侧的人,说:“那就麻烦总部长自己一个人行动了。”
赫尔曼翘着脚坐着,闻言,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这倒无所谓。”
他说:“只不过,这次来得匆忙,开始任务之前,可能要先请北京分部的向导帮我预先做一次疏导。只是不知道,这边有跟我合适的向导吗?”
这话问得,目的性实在太强了。
只差报夏梦的身份证号了。
北京塔这边那么多向导,谁能随随便便跟S级哨兵匹配上?
再说了,赫尔曼身份何等重要,怎么可能随便找个人来给他疏导?
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同在特别行动小组里的这两位向导最适合。
欧旭下意识瞥了一眼夏梦,眼神苦哈哈的。
换了是别人,估计觉得能给黑塔的总部长疏导,简直算是当向导当到了人生巅峰。
今后要是找工作,这金光闪闪的经历就得写进履历第一行。
欧旭完全不这么觉得。
毕竟……他可是黎昼的小弟!
坚决要站在黎昼和夏梦的这一边,同仇敌忾!
但他转念一想。
他不入地狱,岂不是得让夏梦入地狱?
那个赫尔曼明显是冲着夏梦来的。
要不他还是替她挡一挡?
欧旭犹豫两秒,正要抬手示意,毛遂自荐。
这时候就见黎昼抬眸,不动声色挡了:“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用S106的吧?刚好我这里还有,送你了。”
赫尔曼:“……”
根本不给赫尔曼半点可乘之机。
夏梦含笑垂眸,接着低头的动作掩去唇角的笑意。
刚才黎昼看起来就像是只护食的狗崽子。
怪可爱的。
随后,前期搜集的所有情报也全部分享了出来。
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意识到,这次任务中,向导的重要性。
难怪。
之前他们各大分部发生异状的时候,前去救援的哨兵们一个两个都没有回来。
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
七名哨兵们面面相觑。
那他们来干啥的?打酱油?
还是来给北京塔的两位向导当拉拉队的?
黎昼回答:“只让向导进去也不行。向导们没有很强的自保能力,需要哨兵进去保护他们。”
这次特别行动小组成立的目标很明确。
第一,北京塔的这个零号案例牵连的哨向人数太多。
考虑到黎昼他们几个可能难以应付,所以集合全球黑塔的顶尖力量,帮助他们,一起攻坚。
第二,这相当于是一次实战性质的演习。
这些代表各大分部前来的哨兵将成功的经验带回去,帮助各大分部解决自身面临的危机。
……
前置工作完成之后。
众人不再耽搁,直接前往楼下的隔离区。
一行人走进专用电梯,将原本宽敞的电梯挤得满满当当。
一时间,电梯内所有的哨兵都忍不住地皱眉,甚至有人抬手掩鼻。
夏梦被挤到了角落里。
她抬起头,有些费解地看着黎昼。
黎昼的表情也不太好,像是有些呼吸不畅。
她:“怎么了?”
该不会是有人放屁了吧?
黎昼屏住呼吸,往她颈边凑去,才终于换了口气。
他低声解释:“哨兵嗅觉比较敏锐。”
而哨兵与向导的身上自带信息素的气味。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而且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
十几个人的信息素碰撞在一起,对他们这些顶级哨兵来说,效果堪比生化武器。
说着,黎昼往她颈间凑了凑。
唯独她身上的香气能令他稍稍喘过气来。
夏梦怜爱地摸摸他脑袋。
哨兵也太可怜了。
一边同情一边思考——
那她岂不是只用一枚臭气弹,就可以将这一电梯的顶级哨兵全部打趴下?
那厢苏方晓羡慕地看看黎昼。
她扭头看了欧旭一眼,一边可怜兮兮地面露期待。
欧旭瞥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拒绝:“你干嘛?别过来啊!”
站在他另一侧的美国男哨兵闻言朝他抛了个媚眼。
A2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那你看我怎么样?小哥?”
欧旭:“………………”
救命!
第62章 第62章 戴帽子的兔子张嘴就吐出人话……
出了专属电梯, 一行人雄纠纠气昂昂走向隔离区。
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好奇打量的视线。
“哎?咋回事?咋忽然来了这么多老外?”
“没看见都跟黎神身后呢么?估计他国外小弟吧。”
“哦哦哦,难怪看着这么厉害。”
“可不,大神的小弟能不厉害吗?”
小弟们:“………………”
因为要来北京塔出任务, 各分部派来的特勤基本都是精通汉语的哨兵。
这些耳聪目明的哨兵们无一例外,全听懂了。
他们感觉自己还不如听不懂呢。
怎么来出一趟任务, 莫名其妙就被收编了呢?
一时间, 这些人眼神乱飞。
看看黎昼, 一副眼观鼻鼻观心, 岿然不动的样子。
果然, 这就是大佬的心态。
再看赫尔曼,也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
两人走在第一排,中间隔着一个夏梦,看起来两人的声势都不弱。
但他们俩同时都落后了夏梦半步。
其他哨兵们则都跟在他们身后。
于是,画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小只的软萌兔老大带着一群身强体壮野狼们出巡。
场面诡异中透着和谐。
走到隔离区门口的时候, 白一竹作为向导中心的主任,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他转身在隔离区门口输入门禁密钥, 带着所有人往里进。
一边走一边介绍里面的情况。
长长的白色走廊上, 左右都是一间间严密的隔离病房。
在这儿来来去去的护工都全副武装。
除了零号病人外, 这里还躺着很多无辜被卷入其中的北京塔工作人员。
乍一眼看去,数量惊人。
一开始怪病刚发生的时候, 来势汹汹, 很多人中招。
北京塔毫无防备,防不胜防。
好在很快情况就被控制了起来。
最近一个月时间内, 除了社会上时不时冒出来的零星事件,黑塔内部已经能控制得很好了。
走到走廊的尽头。
白主任终于缓下脚步。
他转过身,朝众人指向尽头门牌上写着崔洋二字的那间病房。
白主任:“崔洋就在那里了。你们准备好之后,随时可以进去。”
美国的A2两手手心朝上, 诧异地问道:“就这么进去吗?什么都不准备吗?”
加拿大的A3也附和着拍拍自己身上,又比了个端枪的手势:“就是啊,装备呢?武器呢?什么都没有吗?”
其他的哨兵们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心想中国分部一向有钱,总不可能抠门到连弹|药也得由他们自己准备吧?
看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苏方晓摇头叹气。
她见怪不怪地说:“别想了,你们以为是我们不想带啊?”
苏方晓:“带不进去的。”
众人诧异。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武器居然带不进去。
也是。
他们各大分部目前还没有人成功破解怪病。
进去的人至今都还没出来。
他们所知的情报非常有限。
苏方晓说:“任何附加的武装都带不进去,我们只能靠赤手空拳。”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平时他们阿尔法队出去执行联合任务的时候,这些欧美的哨兵老看不上他们。
觉得他们黄种人不行。
这个时候终于就显示出他们的老练来了。
她:“说白了,这次要执行的任务不是纯粹拼武力,也是拼脑力。”
她抬手指了指脑袋。
她:“带上这个就行。”
众人沉默。
此时他们终于有点紧张起来了。
这可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们人类花了千万年进化出的使用工具的能力,这就被打回原形了?
但是没办法。
啥也不懂的新兵只能立正听指令。
夏梦推开房门,北京塔的四人率先走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放置着一张病床。
只有9岁的小崔洋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各种各样的仪器连接在他的身上,时时刻刻密切监控着他一切的身体和脑电波方面的变化。
病房内已经摆好了十几张椅子。
椅子贴着墙靠着。
夏梦示意他们一人一张椅子坐下:“任务内容黎昼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现在再强调一遍,精神图景里的一切都根据崔洋的意识和潜意识生成和变化,他是一名自闭症患者,甚至很有可能是一名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阿斯伯格综合征,属于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自闭症谱系障碍,又称高功能自闭症。
大约有15%的患者具有超常的智力,或是在感兴趣的方面表现出超常的能力,因此阿斯伯格综合征也被称为“天才病”。
王向屹和夏梦分析过崔洋的老师同学和夫妻亲戚们的口供。
王向屹表示,至少有80%以上的把握能确诊崔洋确实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
夏梦:“在精神病患的世界里,你们无法用任何常理去揣度、去想象,甚至稍不留意就容易被那个世界困住。希望你们能发挥自己的经验和实力,保护好自己,并且顺利从那里出来。祝你们好运。”
众人纷纷点头。
一个个挑了张椅子坐下来。
赫尔曼静静地打量着夏梦侃侃而谈。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朝她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也祝你好运。”
夏梦:“……”
她朝赫尔曼假笑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下意识抖了抖。
总觉得这人连说话都透着不怀好意。
十二个人各自落座。
先坐下的几个人已经逐渐歪倒脑袋,很显然,已经“进去”了。
夏梦朝赫尔曼看去。
只见他维持着一副端庄优雅的坐姿,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垂下脑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在垂首沉思。
这时候,身旁的手忽然伸过来,静静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夏梦抬头,看到黎昼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仿佛在说:看他干什么?看我!
夏梦:“……”
宝贝儿,你上辈子属醋缸的吗?
她哭笑不得地闭上眼睛。
眼前落入黑暗的同时,手背上被包裹住的温暖触感也逐渐消失了。
夏梦内心轻轻一叹,果然还是没有用。
该分开还是会分开。
熟悉的浓雾迎面飘来。
夏梦双手插兜,安静地向前,穿越浓雾。
远方悠悠地响起一阵风笛声。
悠悠扬扬,像是有什么人在浓雾后面指引着她向前。
夏梦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总觉得那道风笛声透着一股子不详。
就像误入神秘海域的航海者,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吟唱着美妙歌声的海妖迷惑失神,然后触礁沉没。
于是她停下来。
任由浓雾不断地从她身旁经过。
任由风笛声越来越近,又逐渐飘远。
直到某一刻,她眼前出现了一片室内的景象。
眼前是一座华美的壁炉。
壁炉的火刚熄灭,还透着一点点的余温。
她发现自己正跪坐在壁炉前,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似乎正在擦拭壁炉的边缘。
她怔怔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抹布,一时间不太明白这什么情况。
咋的?
这次进来还得干粗活吗?
当佣人来了?
崔洋的精神图景……这么苦命的吗?
这时候,她眼前忽然快速飞过一样东西。
直接掠过她眼前,撞进了她身旁壁炉的煤灰堆里。
“咚”的一声,煤灰被撞得四散。
飞起好大一阵烟尘。
夏梦一时不察,被呛了个正着。
她扭过头,捂着口鼻艰难地呛咳了两下。
有一道女声从不远处响起:“夏梦!你发什么愣?不是让你赶紧将壁炉里的灰清理掉吗?还不赶紧的,你想冻死我吗?”
这声音听着尖尖厉厉的,傲慢又刻薄。
夏梦抬手挥去面前飞扬的煤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摆着几张古朴欧式的长沙发。
两张沙发上各横着两个年轻女人,两人各自都穿着华丽的欧式长裙。
她们横得歪七扭八,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另一条腿搭在椅背上,一个手上抱着一大碗水果正在库库炫,另一个正朝着夏梦抬起手,食指竖起,然后飞快地朝壁炉一指:“还不赶紧将我的书拿起来?”
夏梦扭头看去,只见一本硬皮书正灰扑扑地躺在煤灰堆里。
她:“……”
还想要,那你扔什么扔?
她叹了一口气,倾身探手将书本从煤灰里拿起来,然后拍了拍,掸去封面上沾上的黑色痕迹。
夏梦一边
擦拭,一边思考。
这场景有点眼熟。
眼熟得像是某个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这欧式风格的场景。
这傲慢又刻薄的两个女人。
还有可怜兮兮低头干家务的自己。
夏梦疑惑地想,自己现在该不会是穿进灰姑娘的故事里了吧……?
她现在是受压迫的灰姑娘本人?
崔洋的精神图景……果然好苦命啊!!
如果真是灰姑娘,那倒好办了。
知道故事发展的走向,那么后续一切都可以被提前预测。
至少不用再两眼一抹黑。
夏梦刚刚放下心来,手上将书本翻了个面。
硬皮书正面朝上。
只见封面上用花体的英文字写了一个英文单词——Cinderella。
灰姑娘。
夏梦:“………………”
好的,那么很显然,她现在身处的并不是童话故事。
……至少不可能是灰姑娘。
夏梦将书本表面清理干净,然后将书本放在一边。
那个对她颐指气使的短发女人抬起头来,傲慢道:“不是让你拿回来给我吗?”
夏梦叹了口气,只能扶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
也不知道她已经在地板上跪了多久,这时候站起来,双膝上顿时冒出一阵针扎似的酥麻感。
夏梦艰难地站直了,一步步挪过去。
将书递过去的时候,她叹气地问:“既然还想要,为什么要扔过去呢?”
闻言,那个短发女孩双眼一瞪,很不客气地将书从她手里抢过去,一把又丢进了煤炭堆里。
她翻了个身从沙发上爬起来,直接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对着夏梦就是一通输出。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来教训起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谁了?”
夏梦心说,她不是忘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她赶紧端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挑衅架势,只差来一句“那你倒是说啊”。
硬刚谁不会?
以为她好像脾气很好吗?
这短发姑娘长得很矮,矮胖矮胖的。
即使站在沙发上,也比夏梦高不了多少。
人小脾气还挺大。
“你别理她,杜苏拉就是看了书觉得自己被讽刺到了。”旁边那个库库炫水果的长发女孩抬起头。
长发女孩长着一张大饼似的圆脸,光是躺着就能看出她的个子很高。
叫杜苏拉的矮个子皱眉说:“安娜塔莎!你难道不生气吗?外头的蠢货们那么编排我们!居然还给我们姐妹三个写同人!把我们两个写得又蠢又坏!”
夏梦听得一脸茫然。
……同、同人!?
等等,安娜塔莎和杜苏拉,不就是灰姑娘里面那两个继姐的名字吗?
难不成这里其实就是灰姑娘的故事背景??
夏梦心想,至少这个叫安娜塔莎的继姐看起来还不错嘛。
结果下一秒,安娜塔莎就将水果吃完后的空碗递到夏梦面前,吩咐说:“这一碗哪里够吃?去,再给我切一碗来!”
果然语气还是跟吩咐下人一个样儿。
夏梦默默伸手将空碗接了过来。
算了。
往好处想。
至少……这俩继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回头她试着套套话吧。
夏梦抱着硕大的空碗出去。
这碗大得足足能装得下一只大西瓜。
出了门,夏梦往左右打量了一眼。
看房子的装修,应该是一座古典的欧式豪宅。
从窗前往外看,能看到外头一片绿意盎然。
隐约能看到成片的低矮房子坐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像是在拱卫着贵族领主的庄园。
看得出来,这一家的家庭条件挺不错的。
很可能是周围一圈中最富有的一家。
但她回过头来看房子内部的装饰,发现这房子里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除了那些实在是卖不掉的大型家具,这房子里几乎没留下多少件值钱的玩意儿。
她从走廊经过,能看到走廊的墙面上有不少陈年的痕迹。
一块块四四方方的,一看就知道是画框常年悬挂留下的痕迹。
一整条走廊这样的痕迹不少。
放眼望去,空空荡荡。
夏梦叹了口气,抱着空碗往楼下走。
她在楼下找了一圈,才找到厨房所在的地方。
厨房很宽敞,各种厨具一应俱全。
与楼上很不同,这里像是被人精心照顾着,一尘不染。
连蔬菜瓜果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厨房尽头的大窗户前,矮矮胖胖的一个红头发女人正坐在窗前嗑瓜子。
见夏梦过来,女人朝她招招手,说:“你两个姐姐又叫你干什么去啦?看你这一脸,脏得跟小花猫似的。”
夏梦将空碗放在桌上,将安娜塔莎的吩咐说了。
女人摆摆手,说:“别管她们。她要是再胖下去,夫人骂的可是我。”
她说:“来来,你也来坐着,听听八卦。”
夏梦好奇地走过去。
夏梦:“什么八卦啊?”
话音刚落,窗外就探出一颗戴着绅士礼帽的大脑袋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长着两只长耳朵的白兔子!
夏梦有些目瞪口呆。
这个世界……怎么越来越玄幻了啊?
戴帽子的兔子张嘴就吐出人话来。
兔子:“哟!介不似夏梦结界呢嘛!”
居然还是天津口音。
夏梦:“……”
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兔子网上蹿了蹿,将礼帽摘下来放在一边,双臂在窗沿上趴稳当了,才继续说:“还能是嘛呀!恁没听说嘛!王城里那位白雪王子嘛!”
夏梦:“……”
白雪王……子?
她是掉进了什么童话故事大杂烩的世界了吗?
她咳了咳,问道:“什么白雪王子啊?”
兔子甩甩两只耳朵,说:“嗨呀!他恁不认识嘛!咱们这儿身世最可怜的王子殿下了!那话怎么说来着?昏庸的爸,早亡的妈,恶毒的继母,破碎的他——嘿!还真别说,这一看,结界您跟他一模一样呢!”
夏梦:“……”
这死兔子可真会说话。
德云社逃出来的吧?
夏梦靠在窗边,闭眼揉了揉额角。
先是灰姑娘,现在又冒出来个白雪公主。
所以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要是按照灰姑娘的路线,那接下来就得是王子殿下举办什么舞会,她的继母带着两个姐姐们前往赴宴,而她呢,灰姑娘则要在仙女教母的帮助下,坐着南瓜车,脚踩水晶鞋,盛装赴宴。
童话故事还不简单?
夏梦下楼的一路上都想好了。
这次任务她啥都不用干,只要安安静静等晚上仙女教母冒出来,然后一通花里胡哨的施法,她就可以打扮得美美的,去王宫里迷死那位王子殿下了。
……但现在什么情况?
白雪王子?
那她到底是要迷死哪一位?
白雪王子走的好像不是这个路线啊!
导演,剧本怎么不一样啊导演!!
而且——
夏梦瞄了一眼兔子摆在窗沿的那只礼帽。
又看看那只口音奇怪的兔子。
这只兔子也很奇怪啊!
哪里来的啊!?
夏梦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
算了,每次刚进来,总得迷惑一阵子。
过几个小时估计就能看明白了。
“夏——梦——!”
“我的——水——果——呢!!!”
楼上,远远传来安娜塔莎中气十足的呐喊声。
夏梦只得转身去找小刀和砧板,从瓜果筐里随手挑了两只苹果出来,削皮,切瓣。
端着果盘上楼的
路上,夏梦习惯性地思考。
目前来看,最重要的三件事,一是寻找一同进来的同伴,二是寻找崔洋,三是寻找其他陷入这里的黑塔员工。
后两者要找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只能先找机会跟同伴汇合了。
现在也不了解其他人是个什么情况。
很可能其他人也正散落于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线上。
该怎么跟他们碰头呢?
夏梦想了想。
她在窗前站住脚步,偏过头,视线越过一大片森林,远远地落向远处的王城。
王宫就坐落于王城中的最高处。
按照王子公主在童话故事里出现的频繁程度,感觉王宫是最有可能重合的点了吧?
夏梦思考着,推开楼上起居室的门。
安娜塔莎坐在沙发上叉着水桶般的腰说:“你怎么才来!我都快饿死了!”
夏梦将果盘递过去,不走心地回应:“是是是,快吃吧。”
刚说完,走廊上就由远及近传来“腾腾腾”的高跟鞋声。
夏梦往旁边让了让,果然下一秒房门就被人“啪”地推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冲了进来。
女人穿着精致华丽的长裙,细细高高的身材,脑袋很小。
夏梦在旁观察,看面相,这女人大约就是她的继母了。
安娜塔莎和杜苏拉继承了女人的一部分基因特点。
安娜塔莎继承了继母的身高,杜苏拉则继承了母亲的小脑袋。
继母猛扇扇子,一边喘气一边说:“今天晚上,王宫里要举办舞会,要每一家带着适龄的女儿出席晚宴。”
夏梦在旁心想,果然!
接下来就应该是继母宣布要带着两个继姐赴宴了吧?
结果继母的下一句就是:“你们俩可别去了!今晚我只带着夏梦一个人去!”
安娜塔莎和杜苏拉:“啊?”
夏梦抬头:“啊?”
继母继续扇着风,瞥她一眼:“你啊什么?你才是你死去的子爵父亲的亲生女儿,我要带也只能带你去。”
夏梦:“……”
这么讲道理的吗?
结果继母下一秒就说了大实话,连装都懒得装:“再说了,现任皇后没有孩子,白雪王子又不受宠,迟早哪一天会被皇后赶出去流浪。我好好的让我的女儿跟着他吃苦吗?”
夏梦:“…………”
……真是有理有据。
不过,你们一个童话故事,为什么要盘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啊?
“时间不早了。”
继母催促道:“你去换一身衣服,打扮打扮吧。到时候可别给我丢脸。”
夏梦点头应是,出门找自己房间去了。
找了一圈才发现,她的房间在一楼。
就在厨房隔壁的一间小房间,一看就像是储物间改的。
夏梦打开衣橱看了看。
都是些方便干活的粗布衣裳,完全没有适合参加晚宴的衣服。
夏梦想了想,又想了想。
难不成,要为了参加晚宴,找继姐们借衣服吗?
可她们俩的衣服也不一定适合她啊。
而且她也实在不想穿她们的衣服。
再说了,穿着裙子,到时候行动起来多不方便。
之前她在朝阳村就已经撕过一次裙子了,难不成这次再撕一遍吗?
夏梦沉思片刻,忽然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隔壁的小兔子先生依然坐在厨房的窗户外面,正捧着夏梦之前随手递给它的胡萝卜啃着。
当时兔子先生盯着胡萝卜,眼睛都亮了。
信誓旦旦表示,可以帮夏梦完成三个愿望。
夏梦打了个响指。
兔子先生抱着胡萝卜扭过头来。
夏梦拄着下巴,朝它招招手。
兔子蹦蹦哒哒地过来了。
“结界!嘛事儿啊?”
夏梦:“……”
她还是很不理解,为什么一只兔子嘴巴里能冒出天津口音。
仿佛下一秒它就要掏出竹板给她讲单口相声了。
夏梦俯身,压低声音说:“小兔砸,问你个事儿。”
兔子先生歪着脑袋,竖耳恭听。
夏梦本想问,能不能帮她去王宫,话到嘴边,忽然改口道:“你知道黎昼在哪儿吗?”
兔子抬起头,扑扇着鲜红的大眼睛。
“黎昼?谁啊?”
好的,白问。
夏梦托腮问道:“那,你能帮我搞一套合身的礼服吗?算第一个心愿。”
兔子先生:“嗨呀!小事儿一桩!”
说着,兔子把帽子摘下来。
伸手在帽子里掏了掏,很快掏出一条蓝色的礼服长裙来。
兔子教母期待地问:“南瓜车和水晶鞋要不?我算你便宜点,三个心愿你就全带走!”
这么一来,三个心愿就全用掉了呢!
这小兔子还挺会算账。
夏梦露出假笑:“不用了谢谢!”
她伸手接过礼服,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