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不安

    并没有多少人会去关注一个辅助监督的心情, 或者说咒术师这一整个群体都在将苦难视为常态。战斗、牺牲、死亡、误解,无数次对生存价值、对守护之物的质疑,无数次抉择与挣扎……

    全都沉重到无法交流, 无法共鸣, 唯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不断咀嚼出苦涩的汁水,又在舌根处翻涌上甘甜。

    假如噩梦公平地降临给群体,那么群体性悲哀之下, 个人的悲欢就仿佛丧失了独特性, 何况他的苦难相比之下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平凡。

    所以伊地知洁高只是苦笑,挠挠头含糊地说:“怎么说呢?习惯了就好。”

    “习惯啊……”川岛意味不明地咀嚼这个词, 习惯真是可怕的事情,它使幸福失色,使痛苦麻木, 最后变成不满的源泉和改变的阻碍。

    并不纠结于一定得到答案, 川岛转回头, 温和地评价道:“能够习惯也挺好的,伊地知先生。”

    并不想被追问,但提问者真的放弃探究后又莫名生出点遗憾的伊地知摇摇头甩开那些情绪。

    “不过川岛君问我这个, 是在担心横滨分校的事情吗?”

    伊地知只知道对方也是个天与咒缚, 但又不是禅院甚尔那种强大的变态, 看起来虽然不太热情, 但也说不上冷漠的温和样子, 就像一团随时穿过指缝消散的云。

    他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测对方的内心。

    毕竟横滨分校这件事情还是个初步的预想, 并非培养正统的咒术师,而是想要去招揽异能力者中的年轻幼苗。老实说,整个计划八字还没一撇, 目前什么岗位都是虚的。

    是的,异能力者同样可以消灭诅咒。

    五条悟的出生打破了咒术师的天花板,自他之后咒灵的上限同样拔高。

    而上面猜测咒灵近年来实力的暴涨,大概率是因为异能力者极大地拉高了人类的平均战力,导致咒灵平均水平也在飞涨。

    例如在横滨这种异能力者聚集的城市,诅咒的强度就远超周边。至于为什么以前相安无事,近年才出现这种情况,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但日本政府显然不可能自断臂膀只求削弱咒灵。开玩笑,他们要是弱了,咒灵不动手,外面虎视眈眈的强国就能搞死他们。

    而且这只是猜测,万一人类强者死全了,结果咒灵也没变弱呢?那岂不是GG?

    更深层次的野望不好宣之于众,伊地知可能想得不深,但川岛未来却能猜到一二。

    坐在高耸的安全看台之上的贵宾,如何能共情直面伤害的普通人呢?看似很苦恼民生的样子,实际上内心是这样的:武器之间竟然还能互相打磨,天呐,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担心分校的事情?川岛冷漠脸,不,纯粹是一时兴起探索探索咒术界基层劳动人民的心状态。

    赶鸭子上架地连市长都当过了,现在只是招生办主任而已,除去横滨这地方让他反射性心塞,其他地方确实紧张不起来。

    但是伊地知给了台阶,所以他就顺坡下来了。

    青年眉头微皱,似乎在苦恼什么,斟酌用词地说:“我在横滨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扫黑除恶惨遭报复,身败名裂流落街头,政府背刺心腹背叛……虽然不是同时发生,但前前后后基本集齐了黑化复仇文的男主要素,几乎能写出一本都市逆袭文。

    但偏偏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在按照他们内心的正确往前走,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何况周目重置,面对一无所知的对立面,连复仇都显得幼稚了起来。

    “也惹了一些仇家。”

    此处点名Port Mafia。尤其是剧本组中的黑泥精,棘手程度随年龄增加呈几何倍数上升。

    每周目川岛未来都没活过五年,二十岁的太宰已经多智近妖,而现在却已经是十年后了,性格已经定型,对方变化必定大到令他瞠目。

    嗯,得偿所愿已赴黄泉了也说不定。

    “时间过去太久我也不确定横滨的近况。”

    川岛露出他骗人时惯用的、柔和的亲切笑脸,金瞳笼罩着忧虑薄雾:“确实有些不安呢。”

    第77章 第77章 亲女儿酒厂

    伊地知的肌肉随着川岛未来的叙述越说越紧绷, 内心还有些麻麻的不知所措,他并没有勾起别人伤心事或者窥探隐私的想法啊喂!

    但是川岛不设防地告诉他这些,是不是也说明了一些信任?些许感动夹杂着无措袭击了伊地知的灵魂, 他微微抬头看一眼对方的侧颜, 忽然就陷入怎么回答才好的疯狂纠结。

    “也不用太担心,横滨这么乱,你仇人不一定活着对吧?就算活着, 那么久了, 可能也已经忘记你了……啊,我不是想说这样很好,就是就是……想开点哈哈哈——”

    伊地知自顾自笑了两声, 然后尴尬闭嘴,苦瓜似的笑脸皱成一团:“……要不我试试帮你申请换个工作?”

    川岛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发自内心地感慨:“你真是个好人。”

    “不过不用了, 比起那个, 不如多和我说一些横滨的境况吧。”

    伊地知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川岛多看了他几眼, 按捺住继续戳两下的念头。他很少见这种把情绪全都写在脸上的弱气家伙,的确有种怎么压迫都不会招致后果的安全感。

    难怪五条悟逮着伊地知绵羊使劲儿地薅。

    面前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左思右想后, 一脸下定决心般的沉重模样:“反正都出来了, 那就直接去横滨看看就好了。我会向上面打申请的!”

    是的, 打申请。

    即使五条悟做担保, 最大特殊性也已经隐瞒下来了, 非咒师也得不到百分百的信任, 仿佛在监督下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已经是老爷们开恩了。

    “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从东京到横滨的列车很快,就像第一周目时前往东京的列车一样快。川岛觑着玻璃窗的倒影,里面不复最初的天真。

    以为靠真诚就能解决分歧的小鬼, 被一场焰火焚尽了。列车上的炸弹不一定是port Mafia动的手,但对方绝对漠视了全程。

    扫黑除恶动了太多人的蛋糕。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利益线像是蛛网,上面趴伏着无数四散在日本,乃至国外的蜘蛛,最微小的晃动都会吸引来警惕的目光。

    黑产,暴利,保护伞官员……

    一不拉帮结派,二不见好就收,愣头青暴发户的小市长只是个一捏就碎的蚂蚁罢了。

    所以第二周目他吸取教训,滚去同流合污。结果棋差一招,到底还是败了。

    伊地知就坐在川岛的右手边,堵住过道,神经过敏似的紧张兮兮,张大的眼睛左顾右盼,确定没什么威胁才呼一口气冷静下来。

    “很害怕?”川岛问,鸭舌帽下的眼睛情绪看不分明,声音也仿佛闷在口罩里。

    “也不是。”伊地知握了握拳,“横滨对咒术师和咒灵都有增幅,所以要确认列车安全。”

    “如果不安全?”

    “上报窗,等派人来清后再出发。”

    川岛点点头,状似随意地看了眼周围的人。

    车厢内人不算多,他们后面隔个数排睡着一对母女在闭目养神,再远一些有人靠着窗,额头抵着玻璃,隐约露出金色的发丝和麦色的肌肤。

    他的斜后方也坐着个高大男子,怀里抱着大提琴盒,长长的银发有些眼熟。

    如果脸再年轻点……某两个名字停在嘴边呼之欲出。

    降谷零和琴酒,这是谁要抓谁?

    第六感超绝的杀手敏锐扭头,眼神如刀切入他们的座位,然后只看到了一个鸭舌帽后脑勺,以及双手紧握不知道瞎紧张什么的社畜眼镜男。

    琴酒脸上滑过些许疑惑,错觉吗?

    而早已收回眼神的川岛咬了咬指节,果然还是觉得不太现实。假如是游戏彩蛋也就算了,游戏什么离谱设定都正常。

    但是……跨国犯罪集团诶!就算道德感不太强,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是怎么当上boss的。失忆前的他这么棒的吗?

    而且想想当时琴酒的表情,似乎他当得还挺好。仔细想想自己都干过什么,疯狂胳膊肘往外拐的川岛内心顿时有些复杂。

    偏心还双标的前市长大人瞬间就改了态度,虽然都是撒钱,但撒老板的钱和撒自己的钱能一样吗?

    类似于宠爱假千金兼压榨亲女儿十几年后,突然发现抱错了娃,瞬间手心手背都是肉,亲女儿还眼巴巴地瞅着他伸出小胳膊求抱抱。

    糟心,花钱一下子就站不住脚了。

    干掉Mafia换成自己人上位才能勉强补回损失的亚子。

    何况终究还是分离了十几年,就算是亲生的也倍感陌生。怎么拿捏中间的这个度,人家还认不认他这个爸爸全都是问题。

    情不自禁代入老父亲角色,川岛发自内心地觉得系统误他良多,活脱脱就是个狸猫换太子的恶毒鸠鸟。

    感受到粮食来源的动摇和困惑,水杯轻轻地晃了晃,一滴水珠努力地沿着缝隙钻出,啪嗒一下跳落到川岛手背上,笨拙地滚了滚。

    川岛慢半拍地缓缓低头,他这是被咒灵安慰了?但是咒灵真的可以解人类吗?还是喂了几天后变聪明了?

    “不……难过……,埋掉……全部都……”

    咒灵的呓语在头脑里响起,连同对方蠢蠢欲动举办葬礼的小心思也一同传递出来,还是集体送葬,几十个豪华棺木同时入土充满仪式感的那种!

    川岛好笑地勾起唇角,为这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一刀刀全部,非常公平。

    不过既然偶遇了亲女儿,就只能对不起半路撞到的咒术师了。不太真诚地在心底道歉,逃跑计划呼吸间在脑海成型。

    第78章 第78章 认识我吗?

    茫然无知的伊地知浑身一个冷颤, 疑惑地抓抓脸,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在身旁青年内敛的微笑下消弭。

    可能是错觉吧……

    川岛未来移开目光, 现在他并没有什么规划, 但什么都不做最后也会被潮水卷席着奔向命运,倒不如自己努力点,至少避开迎面而来的巨大浮木。

    路口出现了分叉, 一条指向咒术, 一条指向金手指,两条路都同样的狭窄且神秘。

    他敲敲水瓶盖,提醒咒灵做好准备。别说, 不信任归不信任,咒灵和五条提供的这个隐匿咒力的水瓶都还怪好用的。

    ……

    列车到站,人群如倦鸟归巢涌向出口, 只是简单地慢上数拍, 就会淹没在群鸟当中。

    然后拧开瓶盖, 让咒灵悄然侵蚀伊地知紧拽的衣袖一角,脚步后撤,于横滨获得增幅的咒灵骤然庞大, 高速旋转产生的冲击既温和又果决地将周围人抛向一旁, 激起惊叫声一片。

    “什……什么!”伊地知狼狈地从地上翻滚起身, “等等, 你在干什么啊川岛!”

    “操纵咒灵……你认识夏油学长……不, 你想被当成诅咒师通缉吗?!”

    这是横滨, 还在车站,监控到处都是!不说那些,偷偷拍照直接分享的也大有人在!

    咒灵精准地从人群中卷起两只猎物, 兜头盖脸地时不时泼猎物一脸水强行静音。

    天降正义的两瓶酒都懵了!他们自然不会相信这是偶然和意外,只可能是有人出卖了他们,或者招惹了不知哪路来的敌人。

    波本默默吐出一口水,冲着琴酒打手势:怎么办?打吗?

    武器就在贴身的地方。酒厂当然有门路从国内外淘到一些对付咒灵的特等品,而且组织内觉醒咒力的也不少。

    琴酒甩开脸上的水,抿紧唇角,眼神幽深。指尖隔着布料敲打触手可及的短刃,犹豫片刻后朝波本摇摇头。

    以他的性格,本不该放任自己陷于被动。但是……没有杀意。无论从底下那人,亦或是他自己身上,都没有察觉到令人发寒战栗的杀气。

    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渐渐地与梦中看不清脸孔的身影重叠,那仿佛妄想般凭空而来的梦……琴酒久久凝视那道背影。

    咒灵挥舞着水花立在川岛身后,就像一只凶猛的恶兽匍匐于人前,暗红流动的液体隐约凝实如铁水。

    川岛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挑高帽檐,露出金色含笑的眼瞳,简简单单伫立原地的身影被衬托得渺小又不容忽视。

    虽然答应了六眼暂时合作,但合作的方式也不是只有一种。

    “嘛~抱歉了伊地知君。五条君的帮助算我欠他一个人情,有用的异能力者我会留意。”

    “至于这孩子……”川岛抬手摸了摸乖巧蹭到身旁的支流,坏心眼地一句话把五条悟拖下水,“也要感谢他帮我驯服好呢。”

    他极为顺手地报了那一记攻击的仇,虽说寥寥数天也做不到什么,但看穿咒术界的腐朽已然足够了。

    即使回归真实世界,除非他想大刀阔斧去改革,否则得到的情报也是用不上的破烂。

    起点太高的前市长先生一时间兴致缺缺,还以为三足鼎立的会是什么庞然大物,结果却是苟延残喘的年迈驴子。天元结界的老本一吃吃千年。

    非过正不能矫枉,面对咒术界,任何温和的改革手段最后都会因为触不到痛点惨遭失败。

    而有资格执棋的人又显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全部优势,完全就是仗着实力肆意妄为,实际上依然困守“正确”的乖宝宝。

    偌大的五条家族完全可以用起来,能够一支独大谁会想和其他家族组成御三家呢?

    不是只有信念一致才叫同伴,利益一致也未尝不可。一不画饼,二不扯旗,三不宣传,这得多少年才能打造好自己的势力?

    何况即使走培养同伴的路线,那也独立出来自己养啊!谋反的人尚且知道养私兵,老老实实把人上报给咒术界,放到咒术界直属的高专是怎么回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软肋和班底吗?

    被老实上交的川岛无情嘲讽,明明是看起来唯我独尊的家伙,行事风格却意外地带着想主义色彩。

    “等等!你说五条悟在帮你?这不可能!”伊地知按下忽然遭遇背叛的惊愕,急急忙忙地反驳,一心想着拖延时间。无论川岛是不是诅咒师,此前是否哄骗他们,现在都不能轻易让他走掉。

    “你肯定是在说谎吧!之前和我聊天说的话也都是骗我的吗?既然都故意被抓住了,还没达到目的就逃跑也太亏了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什么?情报还是钱?”

    横滨留了不少咒术师,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赶过来。

    “冷静点,伊地知君。”川岛打断他,耸耸肩道:“安心,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的。我对杀人没有兴趣。拖延时间的话术太粗糙了,之后回去练练吧。”

    “我只是想带走两个人而已。”青年眯起眼感受到咒灵传来不安的波动,扩散而去的水分子似乎嗅到了堪称咒生阴影的残秽。

    五条悟在赶过来吗?

    “啊,没时间细谈了,柔弱的在下可经不起打斗,那么先再见吧。”暂时点满逃逸技能的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拖着人质眨眼被水球吞没,消失在原地。

    ……

    什么地方最隐蔽?

    深山老林或是下水道,甚至垃圾填埋场。越是危险或是肮脏,便越是人迹罕至。

    但也有句老话叫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考虑到水球的特性,川岛琢磨了一下,果断选择滚到port Mafia旗下暂时清空的走私船上。

    临海,内部无监控无咒灵,还自带巡岗保镖,一切都非常完美。最重要的是,几乎没人会往这个地方上猜。

    捆米粽一样将人质背对背五花大绑,无视当事人扭曲的脸色,青年屈膝坐在高高的集装箱上,另一腿自然垂落,摘下口罩露出偏冷感的五官。

    他歪歪头,促狭的笑意就轻轻浅浅地浮上唇角眉梢:“劳驾,两位有谁认识我吗?”

    第79章 第79章 失忆剧本

    仿佛幕布缓缓往两侧拉开, 四周骤然漆黑,聚光灯不由分说打在舞台中央。有什么事物即将打破真与假的界限,走到台前, 重新变成虚妄的真实。

    青年闲散坐在集装箱上, 撑着脸颊俯视他们,脸颊苍白而无血色,黑发映衬下就像一尊供奉高台的瓷器, 即使笑着也显出三分凉薄。

    不需要求证了……直觉袭来比呼啸而过的列车更甚, 只可能是他,也只会是他!

    琴酒瞳孔紧缩,那双无数次收割生命从未动摇过的手细细颤抖着。他的心发慌, 却说不上慌乱的来源;他的手想向前伸,又畏缩地靠在身后;他的声音即将冲破喉咙,话语却堵在了齿间。

    最后他只紧绷且颤抖地问出一句:“川岛未来?”

    “在?”川岛歪歪头, 尾音上扬, 逗弄小动物的悠哉语调。

    琴酒如遭重击般咻地安静下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川岛。

    怎么可能呢?

    明明——川岛未来根本就不存在!

    乌丸集团既没有继承家业的少主,横滨也没有空降的市长。酒厂boss垂垂老矣,横滨市长尸位素餐, 咒灵横行, 罪恶频发, 怖惧的阴云永远笼罩在天空之上,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自十年前集体性做梦事件以后, 众多组织几乎翻遍了日本也没找到川岛未来, 梦与现实的巨大差异衬托得仿佛那只是个不完美也意难平的臆想。

    三次重启三次身亡,既是自私的凡人,又是受难的耶稣, 被命运所愚弄之人牵扯着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对琴酒而言,年少相伴的细碎日常如同前奏,弹着弹着就走向命运的漩涡。那种几乎发着光的日子耀眼得完全不属于黑暗。

    【黑泽留长发试试吧!那么漂亮的头发剪掉太可惜了。】

    【实验很痛吗……你再坚持一下,我会结束掉这一切的。】

    【代号琴酒吗?很适合你。】

    【终有一天我会坐在那上面,约好了,琴酒你一定要誓死拥护我啊!】

    【有点奇怪啊……你以前听说过有异能力吗?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命运酷爱先喜后悲的剧情,并且往里面添加名为代价的调料。

    …………

    【你看不见?】看不清面孔的青年仰躺在沙发上,大腿搭着沙发背,小腿上上下下地晃动着,语调跳跃。【有一条裂缝,开得越来越大了。世界板块碰撞的话,我们会一起碎掉的吧。】

    【boss,外面什么都没有。】努力写文件的武斗派并不能解话语的深意,也就同样错过了知晓真相的机会。

    【太无趣了,琴酒君~】他举起双手,食指和拇指框住面前的视野,转向窗外,意味不明地低语,【但是我说的是真的哦。】

    …………

    残酷的梦境反复折叠,越是探究细节,就越是迷失在混乱之中。偶尔他甚至会产生梦境亦是真实的错觉。

    软弱的眷恋简直就像是陷阱,琴酒攥住匡正行为的蛛丝,不断提醒自己:这都只是梦境,他的首领现在有且只有乌丸大人一人。

    可惜,真正毫无动摇的人,反而是不需要用话语说服自己的。

    安室透,或者说是降谷零,表现仅比琴酒好上一线。

    虽然警校与横滨有壁,他基本上也没得到什么记忆,但少数的几个片段就足够把他的好感拉得极高了。聪慧、牺牲、克制,正直得完全看不出来是黑衣组织的成员!

    但川岛未来终究是大海捞针找了几年后草草收场的寻人计划主人公,令参与人一度怀疑是什么都市传说的存在。不存在的人突然从幻想走入现实,波本简直惊愕得像是看到了转土重生的侏罗纪恐龙!

    警察假酒用了他毕生的克制力控制住几乎漂移的表情,冷静稳重地开口:“川岛先生?”

    川岛耐心地又应了一次,笑意盈盈。

    降谷零并没有意识到,他对着一个外表明显比他更加年轻的人脱口而出的尊称,梦境的影响比他以为的更大。

    他下意识地就想看向琴酒,成功以失败告终,余光只看到几缕细长的银丝。背靠背绑着的两个人完全看不到对方的神情,这使得他的心情莫名更加焦躁三分。

    已知黑衣组织和横滨市长狼狈为奸,现在天降变数,很难不去想这些大人物会采用什么肮脏手段。

    而琴酒又是黑衣组织最忠诚的狗,知道对方多么憎恶叛徒的安室透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要是川岛先生静悄悄出场还好说,但现在——刚出现就已经惊动咒术界,黑衣组织和警方,现在又嚣张的闯入了Mafia的走私船。

    假如想从这一堆势力中把人保住……嘶!

    波本从沉重的未来设想中痛苦回神,不,还是想想些好的。不可能全部都是恶意,广而告之的好处也在于助力会同时找上门。

    他回想起川岛问他们的第一句话——【两位有谁认识我吗?】

    莫非对方知道这里并非他的世界,却不确定是否有另一个川岛未来吗?还是说——失忆?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波本谨慎问询,从川岛的着装可以猜测对方原本应该是打算隐藏自己的,但后来却放弃了。

    川岛未来摊开手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眼睛一闭一睁就在公墓里了,出来真是废了我好大的劲儿。”

    “公墓?”琴酒忽然出声。

    公墓永远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他瞬间想到了那三种结局,目光顿时更加迫切地在川岛身上逡巡。看不出伤痕或残缺,但是也不似活人,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会是幻想咒灵吧,类似伽椰子那种由于信众过多而形成的特级咒灵。不不不,既然咒术师没有拔除,至少说明他还是人类。

    “对,公墓,这孩子的巢穴。真是吓人,不仅差点就被吃掉了,还玩了很多天的过家家。”

    水流讨好地卷了卷他的尾指,心虚地扭来扭去,最后翻出一个小小的爱心。

    谎言半真半假最有说服力,青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事实”,不紧不慢地引出了主题:“总之这些事情不重要,你们现在被绑架了。贿赂我吧,钱或者情报都可以,满意了就放你们走好不好?”

    跨世界存在巨大的信息差,川岛不太指望这个世界的人对他的观感都像正常时间线那样。

    而坦诚说,他目前也处于提不起什么干劲的状态。接触酒厂显然触碰到游戏的逆鳞了。但面对见不到摸不着,还随时可以把你丢到冗余世界的系统,唯一确定的武器也一下子熄火。

    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要做什么,全都成浆糊搅拌在一起,所以川岛左思右想,决定这次的失忆剧本他自己拿。

    “希望你们不要既穷又蠢,否则……”川岛笑眯眯的,眼底却一片冰凉,“我一个手滑就不好了。”

    第80章 第80章 亲爱的未来

    这样凶人的时候倒是像极了杀手该有的样子。对川岛滤镜拉满的波本暗暗赞叹, 完全不认为对方言行会一致。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琴酒下意识追问,既然都已经准确找到人质,他应该要求更多, 而不是无足轻重的金钱和情报。

    金钱和情报都是权势的附属品, 很多东西光有钱也买不到,例如说武器,政府要职, 私人飞机和航线, 一整套天衣无缝的身份证明……

    但银发杀手迅速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这样听起来非常像是叛徒,他于是忍耐地抿抿唇, “可以,钱不是问题。”

    安室透虽然没有琴酒这么富裕,但能得到代号的酒待遇都不算差, 何况就算没有金钱, 作为卧底的他能拿出的情报绝对是碾压琴酒的。

    不是说琴酒不行, 这主要是个忠诚问题。

    金发黑皮的青年笑笑,将琴酒的失言收入耳中,仗着琴酒看不见, 偏头凝视川岛的眼神看起来清澈又温和:“你需要多少?”

    “很多, 非常多……”川岛慢腾腾地说道, 从他们的反应中琢磨出了点什么。如果是对立方, 这时候多少应该互相嘲讽两句, 而不是仿佛一份钱能赎两个人的样子。

    行吧, 虽然降谷从警察转职有些神奇,但无论是不是卧底,都与“失忆中”的川岛无关。横跨两界的市长先生对二五仔接受良好。

    但一个失忆的人, 该怎么应对与预期中不同的反应呢?

    他该困惑,然后是好奇,就如人天然会去追溯生命的来源,探究什么经历将他塑造成他自己。

    “真是神奇,你们不担心自己就算了,还反过来替我操心,友善是你们的天性?”

    青年从集装箱上跳下来,单手抱着手臂有些困扰地瞧他们,然后凑近琴酒用手指挑高他的下颚,拇指沿着侧脸轮廓下滑:“还是说……就像好心人说的,其实你们认识我?”

    琴酒不适应地绷着脸,然后就被冰凉的指尖与川岛格外迟缓的呼吸引走了视线。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思其中的端倪,就被突如其来地旋转岔开了思路。

    “那就行行好告诉我吧?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川岛模仿着太宰那种甜腻而轻浮的声线,把捆绑在一块儿的两个人拉开各自转上一圈,改为面对面地站立着。

    立场截然不同的真酒和假酒对视一眼,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各种不同的话术。多年的斗争经验使他们首先想到了最糟糕的发展。这是一个良机,一个笼络诱导甚至控制川岛未来的良机。

    即使他不想这么做,波本(琴酒)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人冷脸对假笑:不行,为了组织(政府),我要在波本(琴酒)的手下保护好川岛先生!

    嫌弃地瞬间转开脸,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先说,让波本退下!”

    “我先来,但琴酒要退场!”

    “呵,从你贫瘠的履历表里能翻出什么东西,某个高官的情妇名单吗?”

    “虚长几年经验也不过和我平级,琴酒你没资格嘲笑我吧?”

    “得意忘形的嘴脸真是难看啊,波本。”

    “你也不差。”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川岛未来左瞧瞧右看看,击掌吸引两人注意力:“我是说,要不我们分别私聊?”

    …………

    虽然他的身份一下子是卧薪尝胆的正义市长,一下子又是忍辱负重的组织干部,最后安室透终究忌惮琴酒在场,憋屈认下川岛是来政府当卧底的忠诚真酒。

    但最大的特点两瓶酒都没打算隐瞒。

    即——他仅存在于幻想中这一事实。

    这个其实也无法隐瞒,涉及到的人太多了,个别还位高权重身怀绝技,根本杀不过来。

    好消息是大部分冗余数据成为了积淀在头脑深处的记忆,间歇性播放当事人前三周目的见闻,基本为个体最印象深刻的回忆,不一定与川岛未来相关。

    坏消息是偶尔会插播川岛未来主演的横滨建设大型纪录片。次数与和川岛的接触时长成正比,如萍水相逢的路人就完全不会看到观影,所以咒术界基本上不了解他的情况。

    抛弃掉所有感性的描述,事实就是他的经历变成了小电影反复播放,简直像被扒光了一样奇异。川岛表情一下子忽青忽红,这和社死已经没有区别了。

    观影体恐怖如斯!

    好在小电影尊重了他的肖像权,给川岛未来的脸打满了模糊特效,还叠了高光和滤镜,任谁也分辨不出五官在哪里。

    但是只要见到他本人,外貌就会瞬间解锁,此为琴酒亲测。

    啊这……川岛笑脸都要垮了。

    青年捂着额头一脸绝望,投降的冲动一时间达到了顶峰,多少有点偶像包袱的市长先生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安室透看着略感好笑,这时候才有无论轮回多少次,每一周目的市长先生其实都刚成年不久的实感。本来遥远的距离好像拉近了。

    “总之赎金情报随你开价,我们必须现在离开这里。港口Mafia不好相与,而且……”琴酒难得委婉地说,措辞在尊敬和平等中挣扎,“很难说看过那样的记忆后,他们对您、你抱有善意。”

    不能自爆的假酒安室透违心附和点头:“只有组织值得信任。”

    谁都知道川岛市长与Mafia是死敌,现在跑人船上这波叫自投罗网。穷凶极恶的野兽扩张到大半个关东地区,将横滨如同珍宝般圈起,敏感的神经经不起半点挑衅。

    “但是我没有房子,感觉去哪里都不如这里安全耶~”川岛摊手,表示自己一穷二白,末尾还飘个可爱的语气词。

    “去我的安全屋。”凶悍的银狼主动提出,冲动比头脑更快一步。

    不过是在boss下命令之前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罢了。没错,他只是因为川岛未来还对组织有用才这么做。

    “加我一个,互相督促,琴酒你不介意吧?”日常被怀疑的波本将锅盖回琴酒头上,“不然我就得怀疑你把人带走的目的了。”

    琴酒啧了声,揉揉松绑后发酸的手腕。麻烦,他迟早会抓到波本的尾巴。

    …………

    两个人同时往自己的组织传递了消息,返回来的说辞大同小异:暂时先监督和保护起来。

    川岛未来确实有些独特的声望和政治才能,但声望太高对高层而言是柄双刃剑,用了怕下属叛变,直接折断又怪浪费的。

    还活得挺好的乌丸莲耶也有些犹豫,他确实需要继承人,但川岛能不能用,他还得再看看。

    何况,虽说是少主,但那个世界的“乌丸莲耶”怎么死的却还是个谜团。和平继位,他看未必,惜才且多疑的老者杀心渐起。

    总之两瓶酒日常行事隐隐有把他供起来的倾向,谨慎得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想干掉他。

    川岛苦恼地勾了勾侧脸,他又不是行走的五千亿,而且隐蔽技能也点得挺高,倒也很不必如此面面俱到。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在于记忆,失去记忆的家伙,无论爱与恨都像是被单方面地隔开了一样。他对被遗忘已经习以为常,反过来却有些无所适从。

    这种无法分辨来源的好意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川岛怎么努力也只能想到他剥削酒厂养横滨,套路警察除异己,总之不像个好人。

    即使对科技公司心怀怜爱,对抽象事物的感情也不能套到面前的两瓶酒身上。那肃杀的气质与强壮的腱子肉已经完全将这种感情杀死了!

    “安全屋该换了,今天有两只虫子要处。”波本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些许食材,自然而然地将大衣挂在衣架上。

    在客厅无聊打游戏的川岛冲他挥挥手,依然是一身在夏季里过于炎热的打扮。

    琴酒闻言从电脑前抬头,流水般丝滑的银发落到颊侧,绽开一个略带残酷意味的笑:“哪来的小虫子?”

    安室透揉揉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那得好好问问才知道啊。”

    “要我帮忙吗?”川岛问。

    琴酒已经率先站起,将笔记本合上:“不需要,我很快就回。”

    被余下的两人对视一眼耸耸肩,川岛继续打游戏,安室透走进了厨房。

    然后没多久,清脆的敲门声响——“您好!净水黑科技免费送,有需要的吗?”

    黑皮威士忌敏锐从厨房探头,下一刻关火在抹布上擦干净手上的水。

    川岛询问:“这个我来?”

    安室透摇头:“不必,我很快结束。”

    市长大人恹恹地继续游戏,脸上大写的失望。

    于是波本出门,三分钟不到门口没有了动静。

    之后敲门声再响,四声之后门锁应声而开,黑衣一角率先映入眼帘,然后是暗红的围巾,昂贵的西装下包裹着几欲破碎的瓷器。

    虚无又轻飘飘的笑从来人的唇角往上升,像是在大地上无所归依的幽灵。太宰用着他惯有的,偶尔带有奇异亲昵感的语气打招呼:“初次见面,亲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