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哥儿彪悍
宋家一片狼藉。
跑了的汉子们见野猪没追来, 又围拢过去。
只见哥儿站在野猪旁,将刀从猪眼睛、猪肚子跟猪屁股上抽出来。
还以为他胡乱扔的刀子,没想到扎得那么深。刀子一抽, 那鲜血飞溅出来, 沾湿了哥儿的衣服。
汉子们心里打颤, 看叶以舒的眼神都带了畏惧。
“这就死了?”
“不可能吧, 野猪厉害着呢。”
“不动了,就是死了!真的, 气儿都没喘了,真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
围了一下午的野猪,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解决了?
“你不要命了!”谭老头颤颤巍巍走出来, 老爷子吓得脸都白了。
其他几个族长心中虽后怕, 但看地上躺着的野猪,狠狠松了口气。
叶以舒道:“不快点解决了, 难道我在这儿吹西北风?”
哥儿油盐不进,脸上都还沾着血, 年轻一点的汉子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心里直呼宋枕锦娶了个彪悍的。
“你、你……”谭老头指着叶以舒的手发颤,“合该叫你相公来看看,这么莽撞!”
叶以舒示意人来领自家的刀, 顺便擦了擦手上的血道:“老头子,别气了, 这猪怎么着?”
谭老头闷哼甩手, 看向几个族老。
叶以舒由着他们商量,自己从人堆里拿了火把,先把家里没损坏的值钱的家当搬出来。
周艾见他如此,也默不作声地学他。
汉子们这会儿倒是敢凑近了,举着火把围着那野猪, 直呼:“乖乖,这么大的野猪,够卖几十两了!”
“这诊金家的夫郎就是凶悍,以前只听说过,却没见过他有这样的手段。”
“人家不就是猎户。”
“对啊,怪不得呢!”
火把上抹了油,随风呼呼烈烈地吹动,火烧得浓烈。
大半个村子的人围在一起,大多都新奇地看着野猪,有胆子大的,还伸手去摸那对獠牙。
还有些围着村里的族老,看他们怎么说这野猪。
谭老头首先开口道:“这猪是诊金夫郎杀的,自然该归诊金夫郎。”
“是这样没错,可我们家里的篱笆可是被这猪撞倒了。”有眼热的,自然不愿意将这猪全分给宋家。
起先发动了全村人抓猪,大伙儿都以为抓到了是一个村子里分的。现在忽然插个叶以舒来,猪肉凭什么尽让他得了。
这缺肉少油的时候,谁愿意放弃差点到嘴里的那块肉。
族老看向开口说话的人,呵斥道:“人家都还没开口呢,你现在就开始往家里刨了,害不害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上竹村多欺负人呢。
“本来就是。”那人嘀咕。不过也没胆子继续说。
叶以舒没管他们说什么,一点一点跟周艾一起将家里还完好的家当搬出来。
至于宋仲河,问就是不知道喝酒又喝到哪里去了。
在宋枕锦回来以前,宋家的茅屋宋仲河也鲜少回来住。前些年虫蛀雨淋,房梁房柱都被侵蚀得厉害,有的地方一捏就碎。
这房子现在不塌,也迟早要塌。
叶以舒这边将东西搬得差不多,全堆在废墟旁边的空地上,远离那血腥味儿浓厚的野猪。
再看那火把明亮之处,村里的人还在讨论这野猪的去处。
村里就是这样,平时和和气气,但遇上什么蝇头小利,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都得占点儿回去。
这野猪叶以舒没想全拿,毕竟腥臊味儿重,也就拿到县里那些个大酒楼才卖得上价。
他歇了会儿,见周艾也在旁边等着,六神无主地盯着他。
叶以舒道:“搬完,等诊金回来再说。”
好在阿黑跑得快,没跟野猪对上,不然家里又是一大笔损失。
忙了快半个时辰,宋枕锦终于回来了。
看到宋家倒塌的房子,他愣了愣。转头匆忙去寻叶以舒,看人站在堆着杂物的空地旁,紧了紧肩上的药箱,步子都急了几分。
“看完了?人怎么样?”叶以舒率先开口。
宋枕锦道:“要看恢复情况。”
他看到哥儿额头上晶莹的汗珠,拿了帕子递给他。
叶以舒下巴一扬,宋枕锦抿了抿唇,轻轻抬手给哥儿沾了沾。
擦干净后,他转头看着哥儿身后堆积的家当。
“辛苦了。”
“还行。”叶以舒道,“不过咱这些东西怎么办,还有,咱们今晚睡哪儿?”
“来我家吧。”开口的事宋枕锦的姨母。如今宋家这样,虽然关系不亲近,但到底是自己外甥。
宋枕锦看着哥儿。
叶以舒道:“我反正跟你一起。”
宋枕锦道:“那就谢谢姨母了。”至于周艾母子,宋家邻居那边有地方能给她们休息几晚上。
睡觉的地方有了安排,接着就是这房子。
“诊金啊,你过来。”族老那边,谭老头冲着他俩招手。
“走。”叶以舒拉上人,径直过去。
“是这样的,这野猪是你家夫郎杀死的。所以我们商量了,这猪可以全归你们。不过这野猪撞了不少人家的篱笆,还撞伤了人……”族老说到这儿,这口怎么也不好开。
明明该是全给宋家的,可这东西涉及钱财,终究会有人眼热。
旁边被撞了篱笆的人赶紧使眼色。
叶以舒见状,手钻进宋大夫宽袖,轻轻勾了勾他手指。
宋枕锦目光一直落在哥儿身上,听说他弄死了野猪也不意外。但心里还是不免担心,试图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哪里。
可这里人多,又不行。
叶以舒见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凑他耳边小声道:“这事儿听我的?”
宋枕锦点头。
叶以舒便道:“看在同村的份儿上,这猪我也不独占。不过一头猪得整个卖才赚钱,拿到的银子我占七成,剩下的族长你给看着分,如何?”
“七成怕不是多了。”后头有人嘀咕。
族老自然也听到了,脸臊得慌。
“你给我闭嘴!”
剩三成还少了!人家要是强要说一点都不拿出来,那自然也能拿。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
几个族老脸热得慌,私下想着还是给宋家一些补偿。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为首的宋氏族长道。
“那这猪,谁送去县里?”叶以舒问。
“我们叫人去吧。”谭老头道。
总不好人家猪也杀了,还得跑跑一趟县里。
叶以舒见几个族老同意,也乐意卖个人情,便道:“那你们就送到县里的琼楼去,跟管事报上我的名字,他们自然会收。”
“好好好,这就不愁卖了。”
族老瞥了眼刚刚不服气的几人,瞧瞧,这也就是人家的关系才好卖。旁人若去,兴许还卖不上价。
野猪的事儿自有族老操心。
各家的篱笆塌了是小事,宋家的房子塌了,还有那杨家的、宋云家的受伤了才是大事。
几个族长先把野猪给安排了几个可靠的汉子,然后又去各家看看情况。
宋族长留在这里,问宋枕锦:“诊金,你家这房子怎么办?”
宋枕锦道:“麻烦叔伯帮帮忙,把家里给收拾出来,房子得重新建造。”
“还是草房?”宋族长看了眼他身边的叶以舒,还有那后头已经收拾东西跟着人去休息的周艾母子。
他是宋氏的族长,还是劝说道:“你也成亲了,再像你爹那样就不成了。你是家中老大,这宋家也该你撑起来。”
宋枕锦点头:“族长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宋族长是很看好宋枕锦这个后生的,他这夫郎虽然彪悍了些,但跟他正好相配。
他拍了拍宋枕锦的肩膀道:“明日我叫人来帮你家收拾了,建房子的事儿,你先想想。”
“谢谢族长。”
“不早了,收拾收拾去歇息吧。”老太摆了摆手,随后背着手走了。
宋枕锦目送人走远,掌心一热,哥儿的手钻了进来。
就这一会儿,宋家这边走得只剩下他俩。手被哥儿牵着晃了晃,宋枕锦手心用力,将人拉拢过来。
叶以舒猝不及防,差点踉跄。
他不解地看着人,却被宋枕锦抓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叶以舒看着他的没什么表情的脸,懂了他的意思。他道:“没受伤。”
宋枕锦非得自己检查完了,才放手。
“胆子不要那么大,万一……”
“没有万一,我不做没准备的事。房子建草房还是砖瓦房?”
宋枕锦道:“砖瓦房吧。”
茅房容易漏雨,住几年就得换顶。以后他不在家,宋仲河老了上房顶万一出个问题……
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而且房子修完,他在家该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
叶以舒:“也行。”
之前宋枕锦给肖世延家儿子看病,拿了二十两。加上卖野猪的钱,怎么都够了。
宋枕锦似乎知道他在盘算什么,道:“不用阿舒出。”
“嗯?”
“我还有点银子,够了。”
宋枕锦是济德堂出名的大夫,虽然三天去一次,但是月钱很高。
一月基础是五两,有时候客人感谢,又或者是东家过年节的时候打赏,一年下来能有个三十两银子。
对在地里刨食得人家来说,是一笔巨款了。
叶以舒看他眸光坚定,点头应了。
“那之前那银子我给你存着。”
“好,阿舒存着。”宋枕锦动了动被哥儿牵着的手,心中触动,声音都柔和了去。
宋家现在没什么地,周艾在宋家也是拿着宋仲河给的钱过日子。
现在房子没了得重建,她担心自己跟儿子被赶出去,第二天早早就过去帮忙。
宋家这地儿族老安排了族中的人来帮忙,都是一个村,一个宗族的,沾亲带故。
要不是宋仲河荒唐,宋家也落不到之前那个地步。
现在这房子一塌,倒把已经疏远好久的亲戚跟邻里关系拉了回来。
宋仲河这会儿回来了,前前后后知道了上竹村的事儿,这会儿正闷头搬东西。
宋枕锦不在,去镇上看砖瓦跟请建房子的去了。
叶以舒也回了一趟下林村,给家里人说了说情况。
遇到他师父施大,人叫住他问了情况,干脆也去了上竹村帮忙。
一伙人收拾房子,一天就清出地基。
这地基还是原本那砖瓦房的地基,结实这呢。扒拉到这块儿的宋姓人看了,无一不感慨。
以前宋老爷子在时,他家可是村中日子最好的人家。
想到这儿,就不免嫌弃宋仲河那败家子。还有人担心他重蹈覆辙,悄悄琢磨着等宋枕锦回来给提个醒儿。
一日过去,第二日宋枕锦买回来的木头砖瓦运送回来,镇上建房子的人也开始来了。
宋家人现在没住的地方,一直住在别人家里,时间长了也不好。所以这房子加急着盖,不只镇上建房子的带来的人,宋氏那些汉子有空就过来帮忙。
两日过去,叶以舒得带豆苗回县里了。
宋枕锦便让他去济德堂说一声,自己暂且去不了,随后就让崔定也跟着他一块儿回了县里。
至于那卖野猪的银子,七成也有个快十五两。宋枕锦交给了叶以舒,让他带在身上。
紧赶慢赶到了县里,叶以舒先让两个小孩休息。
豆苗说要去看看圆柏,叶以舒由着他去了。崔定紧跟着豆苗,也不吭声。
小孩平时住在武馆,叶以舒跟宋枕锦偶尔会去看他两眼。
两边都不熟悉,他跟豆苗更是没见过几面,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豆苗的跟屁虫。
他俩去玩儿,叶以舒就先喂了阿黑,然后把家里给收拾收拾。
等到豆苗回来,叶以舒看豆苗去屋里念书去了。崔定不高兴地从屋里出来,看了走过来的叶以舒一眼,不说话。
叶以舒问:“你是今天去武馆还是明天早上去?”
崔定往门槛上一坐,闭口不言。
叶以舒道:“小孩,有点礼貌行不行?”
小孩当他不存在。
叶以舒抱臂,笑了一声:“行,不说的意思就是以后也不去了。”
“去!”崔定嚷嚷,“不让我去我告诉我娘,让她收拾你。”
豆苗闻声从窗户探头,瞪着崔定:“怎么说话呢。”
“你不跟我玩儿!”崔定气鼓鼓。
小孩本来就养得壮实,加上已经练武一个月了,身上都是劲儿。
豆苗道:“我要复习功课。你师父难道就没有给你布置任务吗?”
崔定回想了下,不说话了。
他拍拍屁股起身,一呵气,直接在院子里扎起了马步。
叶以舒看他这样子就是今晚不过去了,他揉了揉道:“我出去采买材料,你看着他。门关紧了,有人敲门也别开。”
“知道了哥。”豆苗送叶以舒到门口,等他出去,栓上门。
照旧是先去香料店里,往章老板那里进了些调料。然后又去琼楼收骨架子,再跟掌柜的叙叙旧。
那闻账房见到他来了,笑眯眯道:“明日开摊?”
“是。”
“那我来给你捧捧场。”
叶以舒笑道:“乐意之至。”
叶以舒提着东西走后,掌柜的走到账房身边,他道:“你对他可好。”
闻掌柜道:“那不是看在是你侄子一家的。”
许掌柜道:“你个掉进钱眼里的,才不会做亏本生意。”
他们那些个骨架就算肉不多,品质也是上乘。他一次便宜两文,时间久了就是一大笔银子。
要说以前,他可不会放过毫厘的。
显然是觉得诊金夫郎有能耐,能交好。
不过他也挺看好的,他家摊子那味道,着实不差。
叶以舒东西买齐回家,之后就开始收拾。
晚间抽空做了饭菜,让两小孩吃饱了去睡觉。明日早上一个要去上学,一个要去学武,都忙着呢。
第二日一早,大的不用他送,小的他得送去武馆。
叶以舒送完了人之后,再推着摊车去早市。
清明后开业的第一天,几日没吃到摊上小食的客人们念得紧,叶以舒一来,就迅速地围了过来。
春日早上还寒凉,来时一碗暖暖的鸡汤饭,胃里都舒服了。
又或是喜欢吃甜的,就不要错过那酒酿圆子。用上好的蔗糖、醪糟制作,糯米搓成,用的都是那些价格高的精细东西。
不过也有客人吃习惯了,想着叶家小摊怕是有其他存货,吸溜一口热腾腾的鸡汤,道:“叶老板,这新品也上了这么久了,何时再出一个出来?”
叶以舒道:“倒是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人手不够。”
客人打量过那摊车问:“豆苗不在就算了,今日又不是宋大夫去济德堂的日子,怎么没过来帮忙?”
叶以舒道:“回乡下去了。”
客人摇了摇头道:“那何不雇个人来帮忙?”
“小本生意,银钱岂是好挣的。”叶以舒道。
那当包工头的张武带着兄弟也在,身形健硕,躬身坐在小小的矮桌前。闻言,他道:“叶老板攒攒银子,干脆盘个铺子开店,岂不比这小摊好。”
其他客人便也跟着笑道:“那我们定来捧场。”
早市上东西都卖得快,客人们吃完,叶以舒一边要收拾桌子,一边招待客人。
好不容易忙完,只剩下三两个客人还坐在桌前吃饭。
叶以舒坐在凳子上休息。
“哪里来的小乞丐,去去去。”
叶以舒寻声看去,没见着人影。但隔了一会儿,却闻到摊前传来隐隐的馊味儿。
叶以舒起身绕过摊车,却见个四五岁模样大小的小乞丐站在他摊位前。小小一个,骨瘦如柴。
因是饿得久了,脑袋看着极大。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个破麻袋一般套在身上。
叶以舒看得直皱眉。
隔壁摊主见了,提醒道:“叶老板,别影响了生意。”他面上虽也可怜,但没多加施舍。
早市摆摊摆久了的摊主也都知道,要给了东西,之后这些个乞丐次次会往里摊前来,急了动手抢也不是没有。
到时候不仅影响生意,还会损失钱财。
眼前小乞丐的眼睛藏在打绺的头发下,瞧不真切。但他站在摊前仰着头,叶以舒都能感觉到他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回看了一眼摊位上的大桶,遗憾跟他道:“我这里已经卖完了。”
小乞丐怔愣。
像是惊讶叶以舒没有直接骂他赶他。又听明白他的话,他脑袋失落地垂下来。
叶以舒心有不忍,掏了几文钱从隔壁老板那里买了两个包子。
他目送小乞丐往鱼灯街的尾巴走,没急着将包子送过去,而是先收拾了摊子再推着推车过去。
鱼灯街深处,叶以舒推着摊车刚走过来,就见小乞丐被人家一脚从屋檐下踢下来。
叶以舒瞧着那伙计骂骂咧咧进屋,而小孩蜷缩在地上像是疼得厉害,但只几息又爬起来,躬着身体捂着肚子往边上挪。
一路走来,就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叶以舒推着推车放慢脚步,出了鱼尾巷,看小孩找到一家无人的人家门口坐下。
小声啜泣着,脏兮兮的手抹着眼泪。
叶以舒停下摊车,拿过还热乎的包子走过去。
“要吃吗?”
小乞丐被吓了一跳,瑟缩着抱住自己,颤颤巍巍。
叶以舒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将包子搁在他旁边,随后起身推着摊车回去。
县里的乞丐有很多,这么小的叶以舒还是头一次见到。
叶以舒回头看了一眼,小孩已经抱住了包子,狼吞虎咽。
包子他没买太多,就怕饿久了的小乞丐吃多了,容易撑死自己。
日行一善,顺手为之。叶以舒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这事儿他做过之后就抛在脑后,继续每日的摆摊日子。
豆苗每日早晚上学,课业越发的多,以前还能帮他一把,现在下了学还得在屋子里学习到晚上。
十一岁的小孩了,已经有较强的自我管能力。叶以舒当他喜欢念书,乐见其成,也不去打扰他。
不过之前客人催促的新品,叶以舒也在考虑了。
转眼快半月过去,早春种下的菜都能吃了。
叶以舒生意好做,但要再添一项买卖,势必更加劳累。
他思来想去,打算回去商量商量。等秋收后,就让他爹娘也搬到县里来。家里的地以后就租出去,爹娘能过来帮衬一二,也不用再那么劳累。
而且县里挣钱比地里刨食来得快,摊子稳定下来了,家里也算有了个固定进项。
不过那都是远一些的东西,眼下他还能撑着。
至于那新品,也不一定非要跟早市一起来卖。
叶以舒打算做麻辣烫。这个说来也简单,各色菜品在家准备好,推出去后让客人自己选菜,他再在汤锅里烫一烫,加调料就成。
不过要做这个的话,早市就不适合了。
这东西适合中午或晚上吃,叶以舒之前调查过县里的摊位情况,要是开到进贤街靠近县学那边去,生意应该不会差。
这边不仅有县学的学生跟夫子,还有好些私塾的学生。都说学生的钱好挣,自然也是有道的。
叶以舒打定主意,就试着凑了凑食材跟调味料。
麻辣烫要卖得出去,食材新鲜事一回事儿,还得味道好才行。
叶以舒厨艺不好,所在在开摊前,他得琢磨个配方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鸡汤饭跟酒酿圆子大受欢迎给了叶以舒自信,他只当自己有点厨艺了,试图捣鼓了下。
菜烫熟,加的调料无非就是盐、酱油、醋、辣椒油、糖……
叶以舒自信添加,然后看着黑乎乎的一小份,试探地一尝。
脸发白,眉头紧拧。
好难吃!
第52章 第 52 章 小乞丐
叶以舒怕冷暖这些菜浪费钱, 连忙给涮了涮,加了点盐,就当做他跟豆苗的晚饭。
豆苗看着眼前看不出模样的一碗, 有些犹豫下筷。
尝了尝, 虽然有点奇怪的味道, 但很淡。
嗯, 是他哥的水平。
不过出于谨慎,豆苗问:“哥, 确定能吃?”
叶以舒:“我又没放什么东西,只加了盐。”反正洗了的,都是绿色蔬菜跟肉, 肯定吃不出问题。
两人无声对视, 豆苗捏紧筷子,信他哥几分。
不过到是怕出问题, 豆苗多吃饭,菜少夹。
这一锅糊糊里有肉有丸子有菜, 价格不算便宜,最后还是叶以舒自己吃了大半。
吃完饭,两人就早早回房睡觉。
半夜, 卧房里忽的一声。
“呕——”
叶以舒在疼痛中醒来,捂着肚子干呕一下, 跌跌撞撞摸着黑跑出门去。
熟睡的豆苗听到动静, 忙不迭穿了衣服,提着油灯出来。
却见他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苍白。
“哥?”
叶以舒扯出了个苍白的笑容。
“你没事吧?”
豆苗一看他哥这情况就知道是吃坏肚子了,他急切上前扶住人道:“我没事,我先送你去医馆。”
叶以舒疼得脸皮抽搐, 哑声道:“你睡你的。”
“不行,去医馆!”豆苗坚持。
叶以舒手抵着肚子,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豆苗见状,飞快去把阿黑给拉出来,扶着他哥直接坐上驴背,牵着阿黑快速往济德堂跑去。
叶以舒疼得眼前发黑,在驴背上颠簸又忍不住想吐。
迷迷糊糊听到豆苗敲门,药童出来,看到他惊叫一声,将他搀扶进屋里。
叶以舒被灌了药,躺在床上,顶着一头虚汗睡去。
醒来时,旁侧有人。
眼前的光线被他挡住,并不刺眼。
叶以舒下意识捂住肚子,发现还有点隐隐作痛,才慢吞吞地睁眼看去。
“醒了。”宋枕锦侧身,托着他后背带着他坐起。
叶以舒闻到那股熟悉的药香,脑袋往宋枕锦颈窝拱了拱,才哑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宋枕锦端了茶杯凑到叶以舒唇边,“喝点水。”
叶以舒抿了两口,两手圈住他家宋大夫的窄腰,闷不吭声。
“豆苗说,是吃了你自个儿做的东西才闹肚子的?”
叶以舒耳朵泛红。
他不想承认。
明明就是煮了菜又放点调料的事,怎么会把肚子吃坏。难不成他放了什么药性相冲的东西?
叶以舒额头往宋枕锦肩膀上一搭,默默道:“肯定是这样。”
“什么样?”宋枕锦问。
“我不知道。”
宋枕锦叹息,怪是不省心。
“以后拿不定的,就别做了。”
“哦。”叶以舒自知亏,没多反驳。他闻:“豆苗呢?”
“去私塾了。”
宋枕锦等着叶以舒放手,但他却像赖在自己身上。怀抱里渐渐温热了起来,宋枕锦垂眸就能看见哥儿细腻的颈子。
他转过视线,问:“还没饿?”
宋枕锦不在,叶以舒睡眠治疗有所下降。现在抱着人形抱枕,舒服得快要打盹。
他动了动,不舍地松开宋枕锦。
“一点点饿。”他道。
生病的人弱气了不少,艳气的眉眼笼了一层柔光似的,瞧着人心软。宋枕锦到底是抬手,顺毛一样抚了抚哥儿的长发。
“马上来。”
叶以舒目光一怔,看宋枕锦的手要扯开,立马歪头将脸整个埋在他掌心。
目光相接,叶以舒眉眼舒展地冲他笑。
宋枕锦却感受到掌心的细腻,心尖跳了跳。他匆忙转身,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摔倒。
叶以舒因生病的心情猛然变好,安心躺进被窝里,唇角带笑。
他们现在还在医馆里,索性到了中午,医馆会给坐堂大夫跟药童提供餐食。
宋枕锦取了一份儿过来,只清粥小菜,放在哥儿身旁。
叶以舒捧着碗慢慢吃着,目光不离宋枕锦。
宋枕锦被他看得耳热,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哥儿脸上的触感。他试图找点事情做,要起身出去。
叶以舒却不让他走,问:“房子怎么样了?”
宋枕锦不得不端坐回去,道:“已经快好了,余下的有爹在家中看着。”
“那今日回来是要开始看诊了?”
“嗯。”
宋枕锦看着哥儿。
还有一点是不放心面前这人。
“怎么想着做其他菜?”宋枕锦问。
一说起这个,叶以舒目光飘移,“那不是想做个新的买卖,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出来。”
他只不过是高估了自己而已,这纯粹是意外。
“忙得过来?”宋枕锦拿着筷子给他添了点小菜。
“我打算中午出摊。”
“中午也忙不过来,早市做完不回去补觉了?”
“自然要补的。”叶以舒沉默下来,“我想快点筹集银子,在县里买房,到时候直接把爹娘接过来。”
家里那憋屈日子,影响他爹娘心情。
宋枕锦看着哥儿发旋,道:“我帮你。”
“不用。”叶以舒拒绝得快。
但宋枕锦却坚持:“你一个人如何能行,现在都比以往瘦了些,再多些活儿身子如何撑得住。”
叶以舒道:“那个也很简单的。”
对上宋枕锦的眼睛,干净清透,还有浓浓的不赞成。叶以舒道:“不然我就找个帮手。”
他不想耽搁宋枕锦治病救人,但宋枕锦也执拗。如此只能退一步。
宋枕锦道:“若你能找到,倒也可以。”
叶以舒见他也退让,总算松了口气。
在医馆吃过午饭,宋枕锦跟叶以舒回到租房的地方。
叶以舒在家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又开始出摊。
至于麻辣烫,他还得请他娘帮忙研究一下。不过现在他没空回去,这事儿就一直耽搁着。
三月过半,暖春来袭。
早晚得凉意渐渐褪去,出摊的小贩们日子也好过了些。叶以舒摆完早市抽空回了一趟村里。
又跟他娘说了添加新品的事儿,让他娘帮忙试试。
叶正坤夫妻俩一听他要做新的吃食,担忧不止。
“哥儿又加新东西,忙得过来吗?”施蒲柳道。
叶以舒:“也还成,我再请个人就是。”
施蒲柳满脸心疼,道:“请人还不得花银子。要不干脆就继续做着原来那些,咱家现在日子也比以往好过了不知道多少。”
“娘。”叶以舒握住施蒲柳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咱们目光得放长远一点,现在的日子还只是温饱而已。”
万一以后家里有个什么用钱的事儿,就比方说豆苗念书要是好了,以后考学什么的,银子不得大笔大笔的出去。
“有钱不赚,我心里难受。”
施蒲柳瞪他:“先前怎么又没见你难受。”
叶以舒跟他娘嬉皮笑脸,就指着她同意。
施蒲柳跟叶正坤对视一眼,夫妻俩皆有默契。
施蒲柳说:“娘去帮你。”
“您还在养身体呢,不成。”叶以舒毫不犹豫地拒绝。
施蒲柳道:“娘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家里有你爹看着,你跟豆苗都在那边,我不放心。”
主要是哥儿主意太大了,就怕在那边遇到个什么事儿,回来也不跟他们说。
施蒲柳看着眼前的叶以舒,明显能感觉到他人都瘦了些。
自己生的,到底是要了解几分。
叶以舒看向他爹,希望他爹帮忙说两句。但叶正坤闷头盯着他娘,就是不跟他对视。
叶以舒知道,他夫妻俩在这事儿上统一了战线。
叶以舒瘪嘴,勾着他娘的手晃:“娘,我能做好的。不是说了吗,我会请人帮忙。”
“你请谁?”
叶以舒脑子里一下蹦出来个人,道:“施唯。”
“施唯?”施蒲柳沉默片刻,松了口,“好,叫施唯去也行。”
叶以舒看他俩脸色不对劲儿,追问:“是施唯出了什么事儿吗?”
他现在多数时候在县里,顾不到村里。施唯年初就嫁人了,也就三个月的时间,算起来他还没去看过。
“没什么事儿,别乱打听。”
叶以舒拧眉,“我去瞧瞧。”
“施唯又不在村里。”
“那去哪里了?”
“镇里。”
叶以舒不放心,央着他娘说。
施蒲柳看哥儿跟施唯关系好,还是软了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他进了那薛家的门后,那婆母换了副嘴脸,在家处得不好。”
“那师父就没说什么?”
“他相公还算个硬气的,带他搬了出去,你师父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施唯有施大那个猎户爹,日子怎么着也不会差。就是没了在家当小哥儿的时候轻松,现在得跟丈夫一起养家了。
叶以舒当即坐不住,急匆匆道:“我去见一见师父。”
“去吧,也好久没回来了。”施蒲柳道。
叶以舒提着东西就去了施家。
高墙看不见院里,叶以舒敲门,却半天没人出来。
“师父,在家吗?”他朗声问,但还是没人应。
没人?
叶以舒又敲了敲,依旧无人开门,只能提着东西回去。
他打听了下施唯现在在镇上的住处,第二日回程就直接找了过去。
丰年镇并不繁华,镇上的房子价格也不贵。
叶以舒架着驴车走在窄小的巷子里,挨家挨户数着,最后停在一家门前。
他敲门,过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
像是警惕,叶以舒还能从门缝中看到人眼睛。
过了会儿,门打开一道缝隙,施唯见是叶以舒,立马砰的一下砸开。接着就扑入叶以舒怀里。
“舒哥儿,你个没良心的,现在才来看我!”
叶以舒身上直接挂了个人,好歹他有点力气,能撑住没带着施唯一起摔。
“我昨日去你家,没见到师父的人,还是打听了你现在的住处才找来的。”
“我爹他们多半是进山去了。快进来,快进来!”施唯拉着他往门里走。
“还有驴!”叶以舒道。
门小,驴跟车厢进不去,只能套在外面。
大门开着,坐在屋里没人敢动。
这会儿施唯离他远些了,叶以舒才看清他现在的模样。
也就短短三个月,先前无忧无虑的小哥儿像变了个模样。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随意用布条系着,人看着都苍老了几岁。
叶以舒看得直皱眉。
“你在家挨欺负了?”
“乱说什么。”施唯拎了一壶茶水出来。
“那你现在的样子,变化好大。”
“能不大,天天防着那老妖婆过来。穿点儿好的都得说你半天,我听得烦,索性不穿了。”
“那你这是委屈自己。”从前多喜欢臭美的一个人,现在还知道退让了。
“那有什么办法,烦死了。”施唯一屁股坐在叶以舒身边,托着脸打量他。
“倒是你,怎么好像也瘦了点儿?”施唯越看越怀疑,起身捧着他一张脸左右地细看,“虽然还是那么漂亮,但脸上的肉确实少了。”
施唯虎着脸:“你相公对你不好?”
“好着呢。干活儿累的。”
“是吧,我还以为你县里多好过呢。”施唯肩膀耷拉,人都没了精气神。
叶以舒问及施唯现在的情况,他老老实实说了。
无非是他跟婆婆处不来,相公带他出来单过。
但单过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相公找的活儿累,天不亮出去干活儿,下午累得如老牛一般回来。
他呢,也为了给丈夫分担一些,学着他小爹爹精打细算,做些能赚钱的碎活儿。
两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叶以舒看时候不早了,又要上县里。
施唯说着要去给他做饭,他按住人,说明来意:“有个能挣钱的活儿,干不干?”
“干!”施唯没一点犹豫。
叶以舒失笑。
“我在县里做生意,现在打算在做些新鲜吃食。但人手不够,需要帮忙。”
“我去。”施唯道,“我巴不得离这里远一点呢,我们都搬到镇上了,那老妖婆还天天上门闹。”
叶以舒点头道:“那好,我娘现在在试做,到时候你们就一起来县里。”
施唯一把抱住叶以舒胳膊,大猫撒娇一样抱着他蹭啊蹭,黏黏糊糊道:“阿舒,你真好。”
叶以舒支棱着脖子躲着,道:“帮你也是帮我。”
施唯道:“知道了,我回去跟施伯母说一声,到时候我就来帮你。”
叶以舒见他一派轻松,恢复了从前模样,看着心里也舒坦。
“你得跟你相公商量商量。”
“我们家我做主。”施唯下巴一扬,得意不已。
叶以舒笑着点头,便不得不走了。
走之前,他直接跟施唯出去在馆子里吃了一顿。然后才出发。
事情安排好,叶以舒开始挑选做麻辣烫的食材。
像豆制品,比如说豆皮、腐竹以及豆腐之类的,县里有卖。鱼丸、猪肉丸也能找到,叶以舒挑选删减,先挑选出十五种,肉菜皆有。
之后就等着他娘来县里,等他上手就可以卖了。
次日,照旧是寅时起来干活儿。
忙到天快亮了,再推门出去出摊。走过门前的巷子,还没到鱼灯街的入口,叶以舒忽然见眼前跑过一道身影。
小小身子,黑黢黢的,惊得他瞌睡都醒了。
旁边宋枕锦看着黑暗处,询问:“怎么了?”
叶以舒眨了下眼睛,定睛再看,什么都没有。他摇头道:“好像看到个小影子从前面跑过去。”
宋枕锦道:“看花眼了。”
叶以舒忍不住往宋枕锦身边凑了凑,道:“应该没看花。”
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宋枕锦再次看向黑暗处,什么都没有。他道:“快些吧,天色不早了。”
叶以舒只能收心,推着摊车继续往鱼灯街走。
又是一早上的忙碌,叶以舒有宋枕锦的帮衬,轻松了不少。两人闲聊着推着摊车回去,到了城隍街,隐隐见到房门口多了个小墩子。
叶以舒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石墩子,是上次见到的那小乞丐。
想必今天早上看到的就是他。
宋枕锦道:“谁家的孩子?”
叶以舒道:“是个小乞丐,先前来我摊子跟前守了一次,我给他买了两个包子。这么久了,我以为他去其他地方了。”
小乞丐像是睡着了,抱着膝盖蜷缩在门边。
他们俩过来,推着摊车这么大的动静人都没醒。
宋枕锦走到他跟前,看他身上脏兮兮的,不知从何下手。
“小孩?”叶以舒叫。
小孩没个反应,宋枕锦皱眉,撩起他脏污夹杂着泥泞灰尘的头发,手碰到裹了一层泥浆的脸,手指微动。
“阿舒,开门。他生病了。”
叶以舒忙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宋枕锦将小孩抱进去。
他卸了门槛,推了餐车,再跟进屋里。
小孩太脏了,身上还有跳蚤。
趁着宋枕锦给他熬药,叶以舒将他头发剪了,身上衣服脱光,用帕子沾着水反反复复擦了个七八遍,那水才清。
小孩躺的床上的一应被子褥子,叶以舒也全给换了。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可把他累得不轻。
这会儿宋枕锦进来喂药,药递到小孩儿嘴边,他像不觉得苦一样,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叶以舒立在宋枕锦身后,看着那洗干净后的小萝卜道:“得,又捡个小倒霉蛋回来。”
他又纳闷:“县里不是有慈幼院,他为什么还在外面流浪?”
“不知。”宋枕锦道。
小孩洗干净后有一张乖巧的脸,睫毛纤长,皮肤也算白。就是小脸没肉,可怜巴巴的。
叶以舒当初没想捡,但兜兜转转,还是被宋大夫给捞进了家门。
“这么小,怎么办?”
“回头去问问慈幼院。”
叶以舒点头,将小孩交给宋枕锦,自己去收拾摊车。
下午,豆苗跟圆柏结伴回来。
豆苗自己招呼他的小玩伴玩儿,在进门是发现还有个小孩儿,当即退出门去找到他哥。
“哥,那小孩儿是谁?”
“你宋哥哥捡的。”
“捡的?”
叶以舒大致跟他说了一遍,豆苗放下心,又跟圆柏进屋。
小孩儿已经醒了,拢着被子缩在床脚,警惕地看着他俩。
圆柏见人跟自己差不多大,起了兴趣,有模有样地弯起小身子行了个礼,斯斯文文:“我叫圆柏,你叫什么?”
小孩不说话,抬高被子将自己完全罩住。
豆苗道:“他胆儿小。我去跟我哥说他醒了。”
豆苗出门去,再进来身后就跟着叶以舒。
小孩儿听到动静,拉开一点缝隙看了看。见是熟悉的人,顿时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叶以舒。
叶以舒道:“豆苗,找一套你穿不了的衣服来。”
豆苗现在长得快,之前来县里带来的衣服早已经穿不了了。
叶以舒后头又给他置办了些,加上豆苗现在在上私塾,穿的衣服都是些书生长袍,这样衣服又闲置一批。
豆苗听他哥的话,立马去扒拉自己的柜子。
圆柏走到叶以舒身边,笑弯了圆眼道:“豆苗哥哥。”
叶以舒挺喜欢圆柏这小孩,摸了摸他脑袋,眼里闪过怜惜。
可惜之前那场大病,小孩清减了不少,脸上婴儿肥看着都消了些。
这边豆苗找了衣服出来,叶以舒给小孩换上。
豆苗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大,袖口跟裤腿都得卷起来些。小孩乖,从带进屋里来之后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叶以舒看着他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不说话。
叶以舒心中一叹。
算了,还是先调查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吧。
宋枕锦已经去慈幼院问了,应该快回来了。
叶以舒摸着小孩烧退了,让他躺着再休息会儿,但他一走,小孩就跟着下床。
叶以舒没办法,只能让他跟上。
才生了病,叶以舒看他走路没力气。手牵着他,走到厨房。
天快黑了,豆苗送了圆柏回来,他越过小孩,坐在灶前烧火。
叶以舒掌勺,做了个味道一般,但不会吃了还出问题的晚饭。
饭做到一半,宋枕锦回来了。
叶以舒看两个小孩都坐在灶前,中间隔着个阿黄。看着一副不熟的样子。
他有心想问情况,便叫豆苗带他去屋里逛逛。
小孩不走,也不开口,豆苗立在他一旁,看着他哥。
叶以舒无奈道:“算了,吃完饭再说。”
晚饭后,小孩身子弱,吃完又睡着了。叶以舒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宋枕锦在他面前脱衣。
宋枕锦面不改色,其实耳根又红了。他道:“不是想知道那孩子的事?”
“说说。”叶以舒道。
“是从慈幼院里跑出来的。”宋枕锦道。
“自己跑的?”
“嗯。”
“那为什么他们不出来找?”
“里面孩子多,我去的时候问起,那边才发现。”
叶以舒听完后眉头紧蹙。
这么不负责?都出来这么久了,居然没发现。
慈幼院是官府办的,里面的孩子一应都有登记。宋枕锦看了记录,确实没错。
那孩子还是被拐子带过来的,找不见父母。
“那我们还给他送回去?”
“自然。”宋枕锦道。
孩子太小,若从现在养他便是个责任。
叶以舒忙,宋枕锦帮着他出摊还要去医馆,家里平时无人。
那么个小孩待在身边,不可能就像喂小猫小狗一样给口饭吃就罢了。
而且慈幼院里的孩子至少能吃饱有衣服穿,县里还请了一些师傅授课。等他们到年纪了,还会教他们读书认字,学点手艺。
比起村里有些贫苦家庭的孩子来说,也算不错了。
第53章 第 53 章 麻辣烫
小孩在家养了三日, 期间不言不语,叶以舒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送走那一日,他跟宋枕锦将小孩带去慈幼院, 他看着熟悉的地方紧紧抱住叶以舒的腿, 小猫似地低声说了句:“不回去。”
叶以舒看着宋枕锦进去找人, 他蹲下, 手把着小孩的肩膀看着他湿润的眸子。
“为什么不回去?”
“是不是在里面过得不好,挨欺负了?”
小孩紧紧抓着叶以舒的衣角, 可再怎么问,他却是不开口了。
叶以舒只能摸摸小孩剪短的头发,道:“我们现在养不了你, 在慈幼院总比你在外面当小乞丐过得好些。”
这时, 宋枕锦带着慈幼院的人出来了。
是个中年男人,身旁跟着个中年女人, 妇人打扮,手上粗糙, 瞧着是在慈幼院里做事儿的。
男人是那个管事的。
听宋枕锦叫赵管事,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副拉长的驴脸, 身形瘦矮,看人的眼神有些倨傲, 想也是在这慈幼院里有权的人。
可小孩见了两人, 当没看见似的,抱着叶以舒的腿像个小挂件一直站在他身后。
“狗娃,快回来。”妇人喊。
小孩不动,妇人便来拉。
宋枕锦走到叶以舒身边,目光下移, 见小孩神情倔强,巴望着他们俩。
宋枕锦道:“我们不会养孩子,你在这里,比在外面好。”
叶以舒也摸着他脑袋,尽量安抚小孩的情绪。他道:“我有空就来看你,可好?”
小孩眨巴两下眼睛,似在询问当不当真。
叶以舒道:“不骗人。”
小孩伸出小拇指,叶以舒一笑,伸出小指勾住。小手带着大手摇了摇,再用大拇指盖了章。
妇人看了也笑,有些愁苦的面容一下子慈祥起来。
她牵着小孩手,跟两人道谢。
却见小萝卜脑袋一转,又冲着宋枕锦举起手。宋
枕锦像没预料到,有些愣神。被叶以舒轻轻推了推,然后才学着他同样伸手。
小孩乐意了,妇人牵着他进去,他便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管事认识宋枕锦,也知道叶以舒在早市摆摊。等小孩进去,他才道:“狗娃年纪小,但最不合群。他来了也有两年了,还是春婶子带大的。”
“这次不知怎的从院里的狗洞钻了出去,春婶最近回家照顾媳妇月子,人不在。院里孩子多,其他人便也没注意到。还得谢谢你们能送回来。”
宋枕锦不喜欢说场面上的话,只道:“孩子送到了,我们就走了。”
“好,慢走。”赵管事道。
叶以舒冲着人颔首,随后与宋枕锦离开。
赵管事目送他们出了街,随后关上门。
回到租房的地儿,进门就是皂角的味道。
两个三脚架搭起来的晾衣杆上挂着床单被罩,是先前小孩还脏兮兮的时候睡过的,被叶以舒抽空给洗了。
看到迎风飘摇的蓝色床单,叶以舒脚下停顿,回头问:“阿锦,你说那小孩儿在慈幼院会不会受欺负?”
“不知。”
人多的地方就有争抢,小孩也不例外。
那孩子那么小,在慈幼院虽有大人照看,但被欺负也有可能。
宋枕锦:“舍不得?”
“也不是。”叶以舒道,“就觉得那孩子挺招人喜欢,要是被欺负了,还是有些担心。”
宋枕锦道:“不是说隔三差五去看他。”
“也对。”这样至少能看看小孩过得怎么样。
叶以舒放下心来。
三月春光烂漫,惠风和畅。最是适合出游玩耍。
沿河的县城南郊,青草茵茵,杨柳拂岸。
自送走了小孩后,叶以舒早上去早市,回来休息一阵,中午又去河岸边摆摊卖小串儿。
就当是提前适应之后卖麻辣烫了。
那小串儿味儿大,虽不风雅,但吃过的没吃过的都忍不住被诱惑着来上几串。
叶以舒本来是随便过来卖一卖,却是每日供不应求。等到施唯一来,立马就给人拉来帮忙。
施唯是个胆儿大的,头一天做买卖也适应得过来。
他性子爽朗,人来他就招呼,看着钱入袋子,那眼睛亮得跟夜里的狗眼似的。
叶以舒乐不可支。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该早点叫你来。”不说帮他,在县里做这小串的生意,也比在那镇上受委屈的好。
“就是,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来。”
这会儿带来的桶里还剩下几串儿,跟前也空了,两人才有空闲聊。
施唯看着桶里,又望了望西边悬日,道:“天还早,要不再弄点来?”
叶以舒:“不累?”
“赚钱的事儿,有什么累的。”施唯鹿眼里全是笑意,他性子直,做事也风风火火,干练不已。
想起先前的日子,再比对现在,他直叹:“要说还是县里好呢,银子都好赚。”
他勾住叶以舒肩膀,脑袋往他身上一栽,道:“苟富贵,勿相忘。”
叶以舒眉开眼笑,他瞧着比自己矮上半个脑袋的人道:“我这不是没忘?”
施唯收手,踮着的脚落地。
他嘿嘿笑着,给叶以舒抛了个媚眼,“我当初就该嫁给你。”
叶以舒抬手抵着他脑袋,嫌弃:“行了,嫁给我我也不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之后怕是得跟我挤一挤,那地方睡不太下。”
“才不要。”施唯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跟我相公睡。”
“你相公不是送你来的?”
“不是。他出去找房子了。”
“你两口子都打算留在县里?”叶以舒有些意外。
施唯叹了一声,收起嬉皮笑脸。他道:“说实话,在镇上他也过得不如意。我们来之前还去找我爹商量了下,我爹知道后,干脆让他也跟着我一起来县里谋生活。”
“他说他县里也认识几个人,实在不行,他就帮忙安排活计。”
“那你相公怎么想的?”
“自然是乐意,不然又怎么会跟我来县里。”
“那还是先回去瞧瞧。”
最后几串卖完,两人收拾东西回去。到了城隍街,两人一起推了推车进门。
这会儿施蒲柳正坐在院儿里晒着残阳,手上处用作麻辣烫的食材。
见两人归来,笑着放下身上的簸箕,走过来相迎。
“可算回来了,屋里做了甜鸡蛋,快去尝尝。”
叶以舒道:“谢谢娘。”
两人一块儿去厨房吃了东西垫垫肚子。
这会儿家里宋枕锦不在,豆苗又在私塾,施唯的相公出去找房子了,院儿里就只有他们三人。
吃过东西后,叶以舒便拉着施唯商谈。
涉及钱财利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他让施唯来帮忙,该给的要给,该明确的要明确。
两人自小的关系,不能因为这个有损。
叶以舒先给他大致说了下自己一天干什么,施唯要做的就是给他打下手,比方说备菜,收钱之类的。做的都是从前豆苗跟宋枕锦做的那些活儿。
“摊子上几乎没得歇息,之后我还得再加个麻辣烫,又会累些。”
施唯摆手道:“累点又如何,我爹让我跟你好好混,以后才有出息。”
想到施大,叶以舒神情柔和不少。
“师父身体可好?”
“我爹啊,壮得跟头牛似的。好着呢。”
叶以舒笑着看着面前的哥儿。要是把他卖了,或许都在帮他数钱呢。
要对得起这一份信任,叶以舒斟酌着,道:“先试用一个月,能行的话就继续。”
施唯笑呵呵地搓手,挪动屁股挤着叶以舒问:“叶老板,不知月钱是多少啊?”
叶以舒咽下下瞥,睨着他道:“自然看你表现。若一般,一月也就二三钱。若好,那就不知多少了。”
“二三钱!”
“嫌少?”
施唯笑嘻嘻,抬手紧紧抱住叶以舒,脑袋抵着他肩膀。在叶以舒看不见的地方,眼睛却是悄悄红了。
在成亲之后搬到镇上,他就知道钱财如何的来之不易了。
他做的那些活儿,比方说打络子,一次也就挣个十几文。一月下来,眼睛都快熬花了,回头一数,堪堪五十来文。
二三钱不少了,那大酒楼里的跑堂小二一月的月钱也才这个价。何况他们小哥儿想去做跑堂,人家都不收呢。
叶以舒半晌没见他动,直到听到哥儿吸鼻子的声音,才后知后觉触到了人的伤心处。
他顺着哥儿后背道:“还是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
“那你从我身上起来?”
“我不!”
叶以舒容他抱了一会儿,等人再抬起脸,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叶以舒道:“你先试试能不能做下来,能做下来我就给你涨月钱。”
“这可是你说的啊。”施唯鹿眼水润,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
叶以舒目色柔和。
“我说的。”
这边刚商量好了,施唯的相公薛采风也来了。人长得高大,虎背熊腰的,瞧着跟他师父是一个类型的。
立在施唯身边,就是小哥儿与野兽。
不过人家会读书认字,只是长相凶了些而已。家里还是施唯掌家,凶起来的时候人汉子都不敢说话。
人来了之后先给院子里的施蒲柳打招呼,走到近前,又冲着叶以舒颔首。然后才对着施唯道:“夫郎,房子找好了。”
“那我去瞧瞧,顺带把东西带过去。”施唯他们是搬着家当来的,打定主意不回去。
就是叶以舒这里干不下去,施唯也会跟他相公在县里找活儿。
叶以舒道:“我随你们一起去瞧瞧。”
县里便宜的房子都在南边,薛采风找的地儿刚好也在城隍街。房子比他们的新一些,搬了东西进去直接可以入住。
只租金要稍贵些,但薛采风手里攒了些钱,又一心让自己夫郎住好,自然也没吝啬。
这房子就在陆夫子家跟他们现在租的这房子中间,来回也就半刻钟的事儿,极近。
因着两人住,房子比叶以舒家的小一些。就只有正屋一间,卧房一间,再有个厨房就没了。
院子也小一些,胜在干净。
施唯看下来,心中满意。
“不错不错,多少银子?”
施唯问得忐忑,薛采风就低下头,看着自己夫郎道:“一月二钱。”
施唯笑容一僵,感慨:“县里房子可真贵。”
叶以舒宽慰:“日子过起来了,那银钱慢慢挣,房子也不是难事儿。”
施唯看着自己相公,鼓劲儿道:“咱加把劲儿。”
薛采风眼里都是施唯,闻言道:“都听夫郎的。”
叶以舒仔细看完,确认没什么问题。又帮着施唯收拾了东西,带着两人去家里吃饭。
施唯挤挤蹭蹭挨着他,笑道:“现在可好,又能经常见面了。住得近,还能串门儿。”
叶以舒道:“以后天天见,你不烦就行。”
“怎么会烦呢。”施唯道。
今儿个家里施蒲柳掌勺,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儿。
这个点儿天已经擦黑,豆苗跟宋枕锦也回来了。
一个现在在屋里点灯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一个在厨房里帮着烧火。
叶以舒招呼两人坐,施唯却坐不住,要进厨房里帮忙去。
叶以舒只好跟进去,让宋枕锦出去跟薛采风说说话,自个儿替代他。
麻辣烫的做法分地区,有加芝麻酱的,有麻辣红汤的。还有番茄口的,骨汤味,酸汤的,还有干拌的等等。
番椒价高,施蒲柳今晚做这一顿一个麻辣口,一个骨汤口味。一想到那麻辣口放的番椒,她就心疼。
这番椒太贵,做一份卖不了二三十文都显得亏。
她捉摸着那点儿干番椒里掏出来的种子拿回去种种,正好现在能下种。
要是能种活,也能帮哥儿省下一笔银子。
不过这事儿她没说出来,怕哥儿又觉得他们给自己找活儿干。
米饭蒸好,叶以舒跟施蒲柳招呼客人上桌。
施唯没见过桌上的新奇花样,一脸好奇看着。
施蒲柳眼角皱纹深了深,慈爱笑道:“唯哥儿快尝尝,婶子做得好不好吃。”
施唯嘴甜,还没吃呢就道:“婶子做什么不好吃,就阿舒有福气,从小吃到大。”
施蒲柳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施唯虽姓施,但他爹却是从远处迁过来的。跟施蒲柳也论不上什么关系。只叶以舒小时候自己拜了师父,两家才亲密无间。
桌上气氛颇好,先看着施蒲柳动了筷子,其他人才动筷。
叶以舒先尝了尝骨汤原味儿的,着实鲜。虽也是鸡汤烫的,但里面的调料加得适当,吃起来恨不能让人泡饭吃。
再换那红汤的,味道就刺激了。
酸辣口的,一口下去唾液快速分泌。味蕾瞬间被打开,看旁边豆苗动筷子的速度就知道有多好吃。
叶以舒抬头见他娘还紧张盯着他,笑道:“娘,你手艺就没差过。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施蒲柳闻言,笑容满面。
“既是这样,就多吃,多吃!”
豆苗吃饭不忘道:“哥上次也做了,结果把他自己吃得进了医馆。”
几人一听,霎时看向叶以舒。
叶以舒身体僵硬,悄悄瞪了豆苗一眼。
豆苗自知失言,看着他娘心疼的目光连忙补救:“不过没事了,哥已经好了。”
施唯跟他相公在,施蒲柳也不好数落自己哥儿。
她闷闷地“嗯”了声,心里堵得慌。
村里谁家孩子不常在身边,就他家这两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连见一面都难。
他想来照顾哥儿吧,可家里的男人也放心不下。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哪里舍得。
她两边为难,在家想孩子,在这里要是待久了,怕是得想他家男人在家里过得如何。
那个闷葫芦,她要不在,婆母指不定又得指挥得他团团转。
桌上气氛有些冷,叶以舒道:“娘,你别担心,早没事儿了。”
“上次就当教训,我以后绝对不会自己乱来。”叶以舒保证,目光坚定就差从军了。
施蒲柳道:“知道了。”
她看几个年轻人都看着她,笑了一声,赶紧招呼:“快吃快吃,这个得热的滋味才好。”
施唯点头,冲着叶以舒偷笑。
他还记得以前在村子里时,叶家奶奶让叶以舒做饭,结果做出来全吃吃了中毒的事儿。
叶以舒瞪他。
吃饭!
四个大海碗的麻辣烫,外加一个清炒小菜,一碗窝窝头,一碗炒腊肉,五人外加一个小孩儿吃得干干净净。
施唯揉着肚子靠着椅背道:“要不是实在吃不下了,那汤都得喝个干净。”
薛采风却看着他隐隐鼓起的肚子,手动了动。
时候不早,几人消消食,便分开了。
叶以舒施唯送到门口,道:“明日别忘了时辰。”
施唯道:“我定能起,你等着。”
叶以舒笑:“嗯,我等着。”
施蒲柳还要留在县里几日,得先把叶以舒教会了才能回去。她就睡豆苗那屋,那屋叶以舒放了一张软塌,豆苗去睡那软塌。
天色已晚,各自洗洗就歇。
闭上眼睛仿佛没多久,不知谁家养的大公鸡啼鸣,过会儿又得早起。
叶以舒出门时,他娘也起了。
叶以舒道:“娘,你再去睡会儿。”
“娘觉少,睡不着了。”施蒲柳道。
叶以舒才不信她,等宋枕锦出来,先让人给她把个脉。确认人身子大好,叶以舒才道:“身子还没恢复完,这些事儿我都做习惯了,不算累。”
“不累你能瘦了。”施蒲柳就惦记上这事儿了。
叶以舒看向宋枕锦:“我瘦了吗?”
宋枕锦头轻点,“瘦了。”
叶以舒怕他娘伤心,也不说了。
门被敲响,这个点儿菜农来送菜来了。叶以舒开门,见施唯也在外面,倚着薛采风连连打呵欠。
叶以舒看了,笑道:“困?要不再回去睡一觉来?”
“才不要。”施唯身子站直,帮着叶以舒就把菜农的菜带进屋。他回头冲自己相公招呼,“相公你回吧。”
薛采风点头,随菜农一起离去。
菜农道:“你是这叶老板的亲戚?”
薛采风道:“夫郎是。”
“那你们可跟对人了,叶老板的生意好,每天东西都卖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我也跟着赚了些。”
薛采风道:“嗯。”
“怎么,你不去帮忙?”
薛采风道:“人家也是做的小本生意,人多了也负担不起那么多工费。看着好赚,都是辛苦钱。”
“是,你说得也在。”菜农道。
有了施唯之后,叶以舒明显轻松了些。
不久后,薛采风也在县里找到了事儿干,施唯两人便在这边安定下来。
施蒲柳将那做麻辣烫的法子教了叶以舒几天,确认着人学会了,才匆匆收拾东西,赶回下林村。
三月过半,叶以舒在城隍街过去的东边进贤街订了摊子。
早市老客来时,他便写了个招牌,把要再进贤街摆摊的事儿写上。
老客来问一句,叶以舒也给宣传宣传。
三月二十,正式进贤街小摊开张的日子。
他跟施唯卖完早市的吃食,便早早回去补个觉。起来之后就开始收拾菜,然后再用专门定制的浅竹筐装上。
十五个竹筐摆满了摊车,拉到进贤街。
来往进贤街的人多识字,叶以舒专门让宋枕锦给他写了个招牌。就叫“叶家麻辣烫”。
依照上辈子那个模式,客人自己愿意吃什么自己夹,荤素分开算价。
其他的不麻烦,就是上称不比以前的快。
东边进贤街就一条巷子卖吃食,摊位寥落,有租金贵的缘由,也因这边是县学,商贩太多,影响学生。
县里多方考虑,只租赁有限的二十多个位置。
这会儿还没到学生下学的时候,但有些做买卖的却认出了叶以舒,看他那摊车上被盖得严严实实,就好奇发问。
有吃过叶以舒家早市卖的小时,这会儿是半分不带犹豫,上来就道:“叶老板,给我来一份儿。”
叶以舒将客人来了,就跟施唯把盖子揭开。
他笑道:“这次可得你们自己选。”
竹盖揭开,叶以舒给了他一个竹筐。“看上哪些挑哪些,我这边给你煮。不过素肉价格不一样,分两个筐装。”
客人眼睛一亮,哟呵一声。
“这倒是新奇!”
叶以舒道:“就怕我们捡着客人不喜欢吃的,浪费食材不说,也浪费客官钱不是。”
“是哩是哩。”
说话间,一批十几个客人从巷口走来,跟约好了似的,见到叶以舒就眼睛泛光。忙兴奋道:“叶老板在这儿!叶老板,我们来了。”
一条街上的商贩老板一看——乖乖,这么多人!
这还没到点儿呢,做什么生意就这么好?
第54章 第 54 章 被盯上了
午时初, 县学还有附近的私塾开始放人。
学生饥饿如虎,似咆哮着四处找食。
县学饭堂对贫苦的学生来说稍稍便宜,再有膏火费奖励, 一月能省下些钱。
有点银子的, 便不愿意在县学里吃了。毕竟那饭菜就那般, 要大少爷们说, 就如猪食一样,食不下咽。
虽实际上不至于这么夸张, 但大锅菜着实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县学的学生但凡手头不紧的,就乐意出来找食吃。
而私塾那边,少些会管一顿饭。因孩子也多, 有些家长愿意送餐, 有些就拿钱让他们在外面吃。
所以到点儿之后,这边的生意就来了。
叶以舒这会儿早已经给老客开火, 那煮菜的水是骨头汤,咕嘟咕嘟冒泡。
用篓子在里面烫一烫菜, 捞起来就放调料。问问客人口味儿,叶以舒做得快。
施唯忙着称重收银,客人自发在后头排队。
学生出来一瞧, 心头怪异。
“这怕不是找来的托儿,这边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傻子才愿意排。无名, 你说是不?”
却见那叫无名的小书生鼻尖动了动,眼中一亮。
他稍稍不那么守礼地踮脚,看清摊位前的人欢欣地抿住要翘起来的唇角。脚步一转,排在了队伍后面。
“诶,无名, 你还真排啊!”与小书生同行的是另一个跟豆苗差不多大的孩子,两人都是从县学里出来的。
谈无名道:“你信我就排着。”
曹楚河眼看在摊前巴望的人也要过来排队,他赶紧往无名身后一站。
这会儿午时二刻,叶以舒摊位后头的小桌子上客人都快坐满了。
豆苗知道今日叶以舒要在这边摆摊,夫子放人之后,立马拉着圆柏赶过去。
“哥!”豆苗绕过摊位前,走到后头。
叶以舒道:“怎么跑来了?带着圆柏挑点喜欢的菜,我请客。”
章老板是今日追过来吃午饭的,听叶以舒这般说,笑道:“叶老板大气。”
叶以舒眉梢带着意气道:“应该的。”
豆苗就在摊车里面,问了圆柏,给他捡了些肉菜。叶以舒那圆桶上可以挂好几个长筒篓子,煮的速度也快。
豆苗这边捡完,他就给煮上。
豆苗又给圆柏安排坐下,自个儿跑去前面帮忙。他捡了施唯收银的活儿,让他安心称重。
施唯笑道:“原来是来给你哥帮忙的。”
叶以舒无奈:“豆苗,你下午还得上学。”
“哥,就帮一会儿。”豆苗道。
前面都是老客,看到豆苗乖巧,笑呵呵地摸他一把脑袋 道:“豆苗就是孝顺。”
“什么孝顺,明明是兄友弟恭。”
“也不知叶老板家怎么把豆苗养得这么好,要我家这个跟豆苗一样懂事就好了。”
叶以舒跟客人闲聊,手头活儿不停。
渐渐排到小书生谈无名,后头座位没了,有眼力见的摊主立马招呼到自家摊位后头坐。
客人们自然也愿意尝尝其他,买个烧饼或是甜汤配着,岂不美哉。
叶以舒见到无名,笑道:“又见面了。”
无名矜持,仰头冲着他笑。脸上酒窝浅浅的,可乖了。就是这摊位有点高,小孩儿捡不了。
施唯这边放下秤,小孩说,他帮忙给挑。
摊上的菜多,有春笋、小白菜、莴笋、南瓜、猪肉、鸡肉、羊肉、红薯粉、海带,还有各种丸子,以及叶以舒专门去面坊订做的火锅方便面。
一样随便来一点儿,那篮子就占了一半。
小孩胃口不大,施唯看着拿。拿完之后再给他看看,然后上称。
豆苗就在旁边飞快心算,算完之后道:“诚惠十二文。”
无名道:“再加半块那个黄色的。”
“那是面炸的,有眼光。”豆苗道。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里面的这一口面。
“要什么口味的?”叶以舒问。
“微辣。”施唯就递给他一个竹牌子,等会儿好了直接叫号。
无名好奇看着豆苗,他虽然来过叶以舒的摊子很多次了,但几乎没跟豆苗说过话。后来豆苗去念书去了,更是没有交流了。
他对豆苗还挺好奇的。
不过显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找地方坐下,等着自己那份儿。
不一会儿,曹楚河坐到了无名身边。
两人没等多久,施唯看是两个孩子,帮他们端了过去。
麻辣烫是用大海碗装的,所有菜色混在一起,曹楚河家跟谈家出身不俗,鲜少吃外面的东西。
他瞅了瞅,心道:这样岂不是失了食物本味。
谈无名却不管他,自顾自地将上面的蒜蓉香葱以及少许辣椒搅拌好。又闻到一股浅淡的芝麻跟花生香味儿,他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小小地先尝了一点菜,味道不是很重。他抿了抿被烫红的唇,又继续捡着肉吃。
小孩吃得认真,边上曹楚河犹豫一下,缓缓拿起了筷子。
搅拌搅拌,然后吃了一大口的面。
他瞳孔骤缩,呆呆地看着碗中。仿佛刚刚被什么攻击了一般。
愣神的瞬间,嘴里一下就空了,好像没尝出味儿似的,又挑了青菜吃。
果真,浓烈的味道席卷口腔,小少爷哪里吃过市井里的东西,一时间赞不绝口。
能吃出来食材是新鲜的,但多种多样的调味混杂在一起,却没有哪个喧宾夺主。要是再配上一碗米饭……
思索间,无名已经站了起来。自个儿去小摊那边盛饭。
曹楚河赶紧跟上去,去之前还看一眼碗,生怕跑了似的。
也无怪无名喜欢,从前吃过的山珍海味没有一个有如今的感觉。要真老板直接开一家店,他定带亲戚朋友来捧场。
叶以舒见了无名问:“可还合口味?”
无名点头,鼻尖红红。额头渗出细汗。
“好吃。”
叶以舒弯眼,道:“那慢用。”
无名端着碗又回去,坐在桌旁继续吃。
街道上麻辣烫飘香,老客新客不绝如缕。
叶以舒摊子生意红火,带过来的老客也给这边巷子的其他摊子上带来了些生意。
午时过半,下学来的书生们吃得差不多了,客流量就少了一半。
其他摊主好奇,也来叶以舒这边试一试。这一吃就不得了。
能开铺子的水平拿来开摊子,味道着实不一般。
有人想咂摸出味儿,探探方子。要是自己也能做,岂不是白捡来的银子。
叶以舒有秘制酱料,他娘特意给他调的。别人要想学,那也最多能学个七分像。
他不担心,只等客人少了,做了些跟施唯坐下来解决午饭。
豆苗这会儿也坐在圆柏身边,抓紧时间吃饭。
两个小的吃完,道:“哥,我上学去了。”
“阿舒哥哥,施唯哥哥再见。”圆柏跟在豆苗身侧,乖巧道。
叶以舒道:“再见,要是喜欢明儿也来吃,但豆苗别干活儿了。这会儿累了下午去上学,要学不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豆苗确实有点累了的感觉,也听他哥的话保证明日不干活儿。
叶以舒才揉一揉两个小孩的脑袋,让他们去了。
午时过,两人收摊回家。
叶以舒跟施唯一起先将用锅的东西洗干净。剩下那些个青菜跟肉分了一半给施唯,让他拿回去自己看着做个吃食,明儿这些就不新鲜了。
所有事情规整清楚,施唯回家。
两边都是换洗了身上衣服,倒头就睡。
下午,叶以舒在一阵窸窣声中醒来。他半眯着眼睛侧头,见宋枕锦坐在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叶以舒翻个身,宋枕锦听到动静,搁下笔转头来。
“醒了。”
叶以舒冲着他伸手。
宋枕锦顿了下,走到他身边。
“弯腰。”叶以舒鼻音微浓。
宋枕锦看着他,弯下腰来。叶以舒就把手搭在他脖子上,让他带着自己起身。
宋枕锦垂眸看他,道:“懒。”
叶以舒拱着他侧脸,闷声笑道:“不解风情。”
宋枕锦耳朵尖泛红,搂着哥儿的细腰稳住人。又担心他着凉,拿了床尾的衣服给他披上。
“中午生意如何?”
“还行,准备的东西都卖得差不多了。但感觉还是早市那边热闹些。”
是他高估了这个时代的学生数量。
这年头,又是他们这个贫穷县,能念得起书的也就几千来号人。
像上辈子那样一个学校上千人,在他们这里是不存在的。
他今日特意注意了一下,那边的学生,最多也就几百来号。
不过他早市也就那会儿人多,也不适合卖。其他街巷都是铺子,容他摆摊的地儿不多。
挑来看去,还是进贤街最合适。
叶以舒抱着他家宋大夫赖了一会儿,松了懒骨头,起床下地。
这会儿还不得闲,要开始准备明日用的菜。
叶以舒路过宋枕锦刚刚坐过那地方,就见高凳上几张纸。他皱了下眉头道:“该买个长桌回来。”
原先这边有张书桌,不过豆苗去私塾念书之后,那张桌子就移去他屋里了。
“无妨,也能写。”
“不行,该买得买。”
叶以舒趁着要出去买菜,直接套上阿黑就走。
“有空没?”他问宋枕锦。
“有。”宋枕锦眼底带着浅浅的笑。
“走,给你看桌子去。”
叶以舒抓着人就走,宋枕锦动了动,由着哥儿。
出了门,先去琼楼。
没见到许掌柜,却见到了闻账房。他搓着自己那点胡子,笑道:“听闻叶老板又弄了其他吃食,待明儿我也去尝尝味儿。”
叶以舒道:“闻账房消息灵通啊。明日来,我请客。”
闻账房呵呵直笑道:“明日准来。”
叶以舒拿了骨架就走,又去章老板的香料铺子添了些调料,然后再拐去木匠铺子买了书案。
书桌得是长而宽的才好,叶以舒让宋枕锦挑。却看他专找那狭窄又便宜的,叶以舒直接将他拉到一边,自己来。
他选了一张榆木的书桌,差一点有臂展长,单臂宽。用料扎实,虽不及商家贵族用的精细雅致,可一看就很实用。
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但一问卖家,也要四钱银子。
宋枕锦:“阿舒,松木的便好。”
“松木太软,随便从上面划过就是一道痕迹。”叶以舒压着宋枕锦的手,跟老板杀价。
“您瞧我前面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在您家铺子里买的?便再少些,以后再来照顾你家生意。”
“最低三百八十文。”
“再少些,三百五十文。”
木匠苦兮兮摇头。
“不成不成,这榆木你别看不起眼,实则是从北方运来的。咱南方的榆木可不敌北边儿的紧实。”
“三百六十文?”叶以舒琢磨琢磨,估着价格道。
木匠咬咬牙道:“最低三百七十文。我喊价四百文也是看在你是老客的份儿上,再降下去,就没利了。”
叶以舒道:“那成,就三百七十文。”
叶以舒付了银子,木匠当即让店铺里的学徒将木桌搬到他的驴车上。
宋枕锦摸着厚实的木桌,听哥儿边驾着阿黑,一边在耳畔哼着轻快的曲儿,他眼底柔和。
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叶以舒总算可以休息一下。
他跟宋枕锦一起将书桌搬到卧房,配上两把椅子,一下就有了味道。
摆放书桌之余,叶以舒问起宋枕锦之前在写什么,宋枕锦道:“闲来无事,将之前看过的病人情况做些总结。”
叶以舒:“写了多少了?”
“并没多少,就偶尔写写。”
“若积攒个百千份病例,不是可以写几本书来。”
“写书?”宋枕锦眸光一顿。
叶以舒点头,“名医都是有自己的代表作的。你从现在积累,没准儿以后写本书能流芳百世。”
宋枕锦眼神一清。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造福百姓。”他凝望着叶以舒,声音低缓。
“不愧是宋大夫。”叶以舒道,“思想觉悟就是比吾等俗人高。”
宋枕锦虽没听过他偶尔蹦出来的这些词儿,但细细思索,倒也能明白。
他看着哥儿,脑中忽然划过豆苗那句哥儿没喝过孟婆汤的话。宋枕锦心念一动,问:“孟婆汤是什么味?”
叶以舒眼睫颤啊颤,随口道:“我又没喝过,我怎知?”
他狐疑地看着宋枕锦,纳闷:“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宋枕锦只冲着哥儿浅笑。
只是对哥儿感兴趣罢了。
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笑起来如外面的暖阳一般和煦,叶以舒稍不注意,心神就被他勾了去,哪里还有什么警惕。
他惯会耍赖,又见宋枕锦别开头不笑了,走过去拉着人,让他再笑一个。
活脱脱的土匪样子,逗得宋枕锦面红。
逼得人不得已,宋枕锦快步出门去,说:“我去武馆看看人。”
叶以舒追出去几步,却见门外早没了宋枕锦的影儿。
叶以舒笑容满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关上门。
却说那下林村,施蒲柳回程时,早已被叶家二老盯上了。
叶家正屋,老两口关上门。
李四娘往床上一坐,眉毛高竖,气得拍腿道:“我就说他两口子有事情瞒着我们,原来那舒哥儿去了县里,生意做得红火呢。”
叶开粮抽了两口旱烟,躬身坐在凳子上,脸色漆黑。他道:“都已经分家了,再如何又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什么干系?!我是他奶,是他爹的娘。那做生意的钱,应孝顺我俩。”
叶开粮只顾抽着旱烟,闷声不语。
要不是听那薛家的老娘在镇上骂街,他们又哪里知道,舒哥儿如今在县里挣银子。
这就罢了,可气的是他居然愿意拉拔一个外人,都不愿意拉他小叔一把。
再闹得不愉快,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至亲。这样外面人知道了,让他叶开粮的老脸往哪儿搁?!
“抽抽抽!就会抽你那烟!我让你想想办法,家里如今没有老大帮衬,瞧瞧咱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李四娘急得拍手,在屋里转个不停。
叶开粮道:“你可别忘了,舒哥儿是个什么性子?”
先前折磨他老两口的事儿还历历在目,是有那个心思,胆子也不够。
话一开口,李四娘更为恼恨。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早年生出来就应该掐死!”她脸色一阵青白,眼神狠毒,在紧闭的屋内犹如恶鬼。
“行了,有那个骂人的劲儿不如想想办法。”叶开粮道。
李四娘啪的一下坐定,绞尽脑汁,越想越暴躁。搓着膝盖的掌心都要擦出火了。
“既然不敢硬碰硬,那咱避开他不就行了。”叶开粮砸吧了一口旱烟,慢悠悠道。
“细说。”李四娘定神道。
“生意能做好,无非在手艺。他既是做吃食,只要知道他方子,其他就不成问题……”
方子。
李四娘目光闪烁。
舒哥儿的手艺她还不知道嘛,那些个东西能做出来,我就靠着那大儿媳。
只要拿捏了她,不愁没方子。
叶开粮看自己老妻的脸色,却是提醒道:“你要敢动他娘,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那你说,要如何?!”李四娘不耐烦道。
“让松儿跟儿媳去。”
那方子不在大房家就在上竹村的宋家,不在上家就在那县里。
叶正松对县里再熟悉不过,打听打听,悄悄探查一二,不信自己儿子没那个知道方子的本事。
说白了,叶开粮也知道自己幺儿偷找东西的本事。
“好好好,这样就不用我们老两口费心。到时候一切都是松儿的,趁我们还能动,生意做起来了,我们还能帮衬一二。
老两口一商定,立马找到叶正松。
叶正松和金兰两口子自然也知道大房做的事儿能赚多少钱,当即答应下来,分头打听。
*
叶以舒松快了小半个时辰,接着又去熬鸡汤。
刚生好火,门口有人敲门。
叶以舒起身出去。
身边阿黄竖起耳朵,跟在叶以舒身侧。
叶以舒看了它一眼,却不见它叫唤,当是熟人。
拉开门一瞧,原来是周艾。
妇人挎着个篮子,上面盖了一层布,看布面上突出的形状,就知道是一篮子鸡蛋。
她只扫了叶以舒一眼,没管他。眼神直往他身后看,却不见想见的人,才问:“我儿子呢?”
叶以舒道:“你儿子自然在武馆。”
“武馆在哪儿?”
时辰不早,天快黑了。叶以舒惦记着灶膛里的火,只跟她道:“你往鱼灯街上去到北面儿的进福街,再打听一下济德堂,那武馆就在济德堂一条街。”
周艾踟蹰,又不耐烦道:“我哪知道什么街什么街,你就不能带我去?”
叶以舒冷笑一声问:“不是你自己问的?找不到,没长嘴呀,自己不会问吗?”
他又不是宋仲河,哪管她有什么情绪。
周艾沉默下来。
叶以舒烦躁的啧了一声,回头把火熄灭了,锁了门兀自向前。
周艾紧跟着他,却见他一直往东边走。遇到那些从私塾里出来的小书生,见其中有个眼熟的,走近一瞧,却是这哥儿的弟弟。
原先那个黑色瘦弱的猴儿,如今竟然也成了这一副白净文气模样。
周艾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她道:“我儿也在这里?”
叶以舒给了她个白眼。
“这里是私塾,又不是武馆。”
豆苗他们就见他哥来接,这还是他上了私塾之后的头一遭。豆苗喜不自胜,欢欢喜喜叫了一声哥。
看边上站着周艾,又拱手行礼,却没得周艾一个好脸色。
豆苗跟着他哥摆摊儿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周艾这般反应,他只当没看在眼里。
带着豆苗回去,周艾却追着问:“我家菜头呢?”
叶以舒看他对豆苗的反应,语气不善:“不是告诉过你了。”
周艾:“我又忘了。”
叶以舒:“那又关我何事?”
“你!”周艾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豆苗见状,先跟他哥回去放了书袋,然后走到周艾身边道:“我知道崔定在哪儿,我带你去。”
叶以舒听见,只看了豆苗一眼,没说什么。
周艾却冲着叶以舒闷哼一声,道:“你弟都比你懂事。”
叶以舒回讥:“可不是。”
他家豆苗都比这女人懂事。
周艾挎着篮子要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下,她招呼豆苗拿了个碗出来。
豆苗不解,但也拿了过来。
周艾揭开布,拿了五个鸡蛋放碗里。她道:“家里养的,给你吃。可别给你那不知礼的哥哥。”
豆苗道:“婶婶,我哥如何不知礼了?您别乱说。”
周艾放鸡蛋的动作一顿,转头就收了三个回来。
“我看你也别吃,净给他说话。”
“他是我哥,我不帮他说话帮谁说话?”豆苗看只剩两个蛋,仰头道,“要不婶婶你全收回去,崔定学武累,给他吃了补身子。”
周艾听得豆苗这句话心里舒坦,看了一眼叶以舒,兄弟都比他有教养。
叶以舒无语。
周艾高兴,又抠搜拿出来八个。凑一块儿就是十个,那篮子里的鸡蛋也少了一半。
豆苗大大方方接了,然后催促:“婶婶,再不去天就黑了。”
周艾哎呀一声,这才急急忙忙跟着豆苗出去。
第55章 第 55 章 身材不错
才出鱼灯街, 却见宋枕锦带着崔定迎面走来。
周艾一见自己儿子,激动得差点扔了篮子。豆苗忙伸手帮她扶着篮子底下。
“菜头!”
跟在宋枕锦身后的菜头这会儿大气不敢喘,见了周艾, 闷头跑到头身后藏起来。
倒不是多想他娘, 只是怕宋枕锦。
周艾还当儿子也念她, 直接将篮子往豆苗手上一放, 拉着崔定仔细打量。摸摸他脸,又抓着他肩膀转着看。
“娘!”崔定不耐烦了。
周艾回过神来, 看宋枕锦跟豆苗还站在一旁等她。她冲着宋枕锦小心笑了笑,有些气虚道:“大郎。”
宋枕锦道:“周姨。天快黑了,早些回吧。”
周艾愣住, 有些无措地紧紧拽住儿子。她当宋枕锦叫她赶紧回村里, 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豆苗却看着已经凑到自己身后的崔定,道:“快走, 我哥做了好吃的。”
崔定就这么跟着豆苗跑到前头去。
两个小孩要差三四岁,但崔定个头蹿得格外快, 个头都快赶上豆苗了,胳膊腿儿结实得很。
“娘,你快点儿啊!”崔定回头喊, 话里不耐。
周艾后知后觉是自己也可以去,她应了一声, 匆匆忙忙跟上。
宋枕锦走了几步, 想着周艾过来没有地方睡,脚步一转,给她在城隍庙那边的客栈订了个房间。
待回到租房的地儿,屋里两个小孩一个大人已经在桌旁坐下,叶以舒迎上来。
“豆苗说你跟他们一起回的, 怎么走到半路不见人了?”
“周姨过来没睡的地方,我去了客栈定了个房间。”宋枕锦温声解释。
他话没瞒着,周艾听了,默默将心放回肚子里。
叶以舒催促:“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宋枕锦颔首,看着桌旁三人,注视着哥儿的眼睛轻轻道了一声:“阿舒,辛苦了。”
叶以舒心中触动,瞧着昏暗灯光下宋枕锦格外俊秀的脸,化感动为调戏。“那相公晚上可得好好奖励我。”
叶以舒上前一步,唇凑在宋枕锦耳畔说了一句。
霎时,宋枕锦面红如霞,看都不看哥儿一眼,脚步慌乱地进了厨房。
叶以舒心情舒泰,哼着曲儿,坐在了桌旁。
豆苗狐疑:“哥,宋哥哥生病了?”
“没有啊。”
“可是脸那么红。”
周艾扫了眼他两口子,小声道:“小孩儿家家的,别瞎打听。”
豆苗闭嘴。
他那是瞎打听嘛,他是担心他宋哥哥。
叶以舒看着周艾,眼底诧异一闪。这不是会教小孩儿嘛,怎么将崔定教出这副模样。
“看什么看!”周艾横眉扫过叶以舒,不过在叶以舒眼里,是外强中干罢了。
叶以舒道:“吃炮仗了。”
周艾就是看不惯叶以舒,要不是他的主意,她怎么会跟自己儿子分开。
说话的空隙,宋枕锦出来了。
他一落桌,周艾动筷给崔定夹了个鸡腿。崔定悄悄看了眼宋枕锦,然后低头默默啃鸡腿儿。
今日宋枕锦带着崔定回来,是碰巧遇到了周艾。
翻过年这小孩儿也才八岁,他俩把人带来的,得负责看顾一二。
不过这小子在武馆也没委屈到自己。
他们学武的伙食本就开得好,吃自是不差。加上他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平时也颇受他师父关注。他在武馆的日子比在上竹村好过多了。
这才来多久,崔定的个子都窜高了不少。
晚饭吃得沉默无声,周艾是不敢在宋枕锦面前说话。两小孩平日里一个消耗脑子,一个辛苦身体,这会儿一心顾着填饱肚子。
好不容易吃完,周艾询问了自己的住处,迫不及待拉着崔定要离开。
宋枕锦见状,只跟叶以舒锁了门,送着他俩过去。
客栈在一条街上,走几步就到。
送人到地方,崔定跟他娘说着明日几时要去习武,宋枕锦便跟叶以舒离开。
叶以舒顺手捻住宋枕锦的宽袖,随口问:“她说没说待多久?”
“不知。”宋枕锦道。
叶以舒勾着袖摆搅了搅,钻入袖中捏住他手腕,“她那篮子的蛋还放在屋里呢。”
“等她来拿。”宋枕锦被哥儿扰得面红。
叶以舒想着周艾这人。也是好玩儿,嘴巴跟作态都讨人厌,偏偏又能装得一副可怜,让人退步。
叶以舒虽然不在乎她什么态度,但却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回到屋里后,叶以舒去把鸡汤熬上。
鸡汤熬了这么久,炉子上该放多少炭火叶以舒心里早就有数,木炭添好,关了炉门,就让它慢慢熬。
今日一天又是摆摊又是招待周艾,叶以舒就是补了觉也困。躺上床后脑袋一沾枕头,顿时睡意朦胧。
身边湿润带着药香的气息传来,叶以舒挣扎着睁眼,声音含糊:“奖励……”
宋枕锦解衣带的手一颤,收敛所有动静。只跟那地上有金子似的一味地瞧着,也不跟哥儿对视。
没人,叶以舒终究挣扎不过睡意,缓缓沉睡。
宋枕锦手指僵动,勾着衣服脱下,悄然坐在叶以舒身边。然后再慢吞吞地躺下去。
一举一动都放得极轻,生怕吵醒了哥儿来讨债。
一夜过后。
次日寅时,叶以舒打着呵欠又起。
宋枕锦也习惯了哥儿的作息,这会儿他睁开眼,却见哥儿手撑着床侧,整个人横过他身上去取边上放着的衣服。
那亵衣松垮,穿了跟没穿似的。
宋枕锦猛地闭眼,心脏砰砰地乱动。他悄悄调整呼吸,生怕被哥儿察觉。
吧唧一声。
叶以舒亲了他一口。
宋枕锦察觉到脸侧的温热呼吸,睁开眼。哥儿身子回正,正撑在他身上,等他看过去,张嘴咬了下他唇角。
叶以舒嘟囔:“小气。”
显然,他还惦记着睡觉之前的奖励。
宋枕锦喉结动了动,偏过头,挂着红晕的耳朵却露在了叶以舒的眼里。他声音有些哑:“你这不是讨回来了。”
“相公,这事儿不该你主动?”
“都、都一样。”
宋枕锦从前都一个人生活,这等亲密事情看都没看过,何况亲身感受。他不想跟哥儿讨论这些,紧张地翻身背对人,拉开哥儿的手飞速起床。
叶以舒松劲儿,一下压在他身上。
宋枕锦:“阿舒……”
叶以舒勾了下他的下巴,调戏似的。
“相公,换个称呼。”
宋枕锦拿下哥儿作乱的手,细腻的皮下青筋凸起。他是个正常男人,哥儿再这般,他、他……
他一脸正色道:“再不起,送菜的来了。”
叶以舒:“不解风情!”
叶以舒抓着衣服跨过他下床,几下穿了衣服,急急忙忙出去。显然是刚刚耽于美色,差点忘了正事儿。
宋枕锦哭笑不得。
*
施唯又与菜农在门口相遇,依然是他相公送他来的。
照旧是昨日早上那般忙碌,在家收拾好东西推去早市。
施唯来了,宋枕锦平日里也跟着帮忙,但若下午要看诊,叶以舒就不会让他跟去。
摊子生意还行,一来都有客人等着。
叶以舒招呼客人,施唯收银做些收拾桌子的杂活儿。
两人忙得脚下不停,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摊子后头,有两人鬼鬼祟祟看着这边。
金兰在人家摊子上买了点吃食,跟叶正松坐在后头的桌子上。
两人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对面,金兰低声道:“怪不得现在不怎么见舒哥儿回去,原来县里的生意做这么好。”
叶正松眼里压着激动,目光贪婪地看着那些客人交上去的一笔笔银子。
“都是一家人,大哥大嫂都不跟我们知会一声。要不是娘说,谁知道他们已经挣了多少银子了。”这话里都是银子没到自己兜里的不满。
金兰看着叶以舒,再看看身边的男人。
当初她也是眼睛瞎了,看上这么个没本事的男人。好在老大一家出了个好笋,她能跟着喝点肉汤。
但她也不曾想想,在嫁过来之后手不沾水,冬寒夏暑时躺在屋里什么事都不用做的人是谁。
叶以舒摊子前被客人围着,看不到对面的情况。刚刚那会儿忙,也没空看。
只等鸡汤饭跟醪糟汤圆都卖完了,对面摊主身后的那些个桌子也空了。
叶以舒却站在摊前,拧着眉头看着对面。
“看什么?”施唯捧着鸡汤问。
叶以舒道:“刚刚像有人盯着似的。”
“摊子上生意这么好,被人盯着也是正常。这么久了你别说还没习惯?”施唯今儿个事第二次来,天知道昨日见这么多客人围着个小摊,他有多激动。
这跟捡钱有什么区别。
今日第二日,他也还兴奋着。累是累,但挣银子的事儿可不得打足精神。
叶以舒摇了摇头,或许是错觉。
收摊之后,回去休息一会儿,他俩再马不停蹄地准备中午的摊子。
两人进了屋,关上门,却没多久听阿黄对着门叫唤。
宋枕锦被请走看诊去了,屋里就叶以舒跟施唯两人。
施唯道:“怕是外面有生人路过。”
叶以舒看阿黄立在门口汪汪叫,不似寻常地警告。他擦了擦手起身,猛地打开门。
阿黄冲出去就往鱼灯街街口跑。
周遭没见到人,叶以舒赶紧唤:“阿黄,回来!”
阿黄听唤,刹住腿儿,又叫了一声,转头跑回屋里。
施唯站在门口往街道两头看,狐疑道:“外面有个人路过阿黄就叫?还叫得这么凶?”
叶以舒道:“不是。”
平日里来说,阿黄在院子里算安静得过分的。生人过路,它只会竖起耳朵听,要不然就是闷叫一两声。
只有人在门口停留,它才会爬起来走到门口去候着。
叶以舒道:“怕是给小偷盯上了。”
县里治安不算好,街上到处是扒手,专偷东西。
叶以舒生意太好,在早市那算得上名声响当当了,更何况还有昨儿那个才开卖的麻辣烫。
是个小偷都当他家里有银子。
今日兴许是过来踩点儿,只等着下手。
施唯一听他说,立马紧张起来。
“这个怎么办?”
叶以舒看着阿黄道:“咱养了狗,但要真想进来偷东西的定然怕狗叫。”
“所以他们不敢进来?”
“他们会先下毒,把狗毒死了才好下手。且阿黄体型大,虽没满一岁,但也有个二十斤了,能卖钱。”
施唯顿时明白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那不得把阿黄关屋里。”他又看了眼围墙,有两三米高呢,但要扔块儿摸了药的肉进来,也不是不成。
叶以舒:“哪有千里防贼的道。”
叶以舒看了一眼趴在脚边,还舒适地把脑袋枕在他脚背的阿黄,叹了一声道:“这几日你也多注意。”
“好。”施唯笑看着叶以舒。
自小他就觉得阿舒身上有一种很令人信赖的感觉,兴许是懂事早,做事总有自己的一份计较。
也是只要他想做什么,都能做成,让人信服。
*
鱼灯街,巷子口。
金兰直喘,狠狠地伸手拧了一把坐在地上的叶正松胳膊。
“哎哎哎!疼,你做什么!”
“我都说了先去打听打听,你偏要横冲直撞直接上门,惊动了人你还想拿到方子!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男人!”
叶正松这些日子不知听了多少次金兰这话,早些时候心里还会不舒服,事关个男人的面子。
可现在,他当耳旁风。
“你懂什么。”叶正松摊着两条腿儿,气儿还没喘匀呢。
“是,你懂。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金兰道。
“等。”
“等?那客栈里住着每晚上都要花银子,你当你多大个家业。”金兰气得叉腰,唾沫直往叶正松脸上飞。
叶正松不耐烦。
眼皮子浅!
“以后挣钱了,这会儿住客栈的钱算什么。”叶正松抖着腿儿,满脑子都是以后的好生活。
“去去去,别坐在我家店门口!”店里小二出来赶人。
金兰一脸臊,正吊着眼睛要开骂,叶正松抓着她就跟耗子似地跑了。
金兰气不过,一把甩开叶正松的手,一脸凶意道:“你拦着我做什么,他那是什么眼神儿!”
“姑奶奶,你可收敛点儿吧。这里是县里,不是村里!但凡那店里有个有头有脸或者有点钱的,你当你骂了有好下场。”
金兰一听,心里有些虚。
她没什么底气地低咒了两句,到底是压着气性。
忙到午时前,叶以舒又跟施唯去进贤街出摊。也是昨日的麻辣烫太好卖,这会儿到的时候,也有客人在等着了。
叶以舒跟施唯赶紧停好坦摊车,将桌子凳子摆好,揭开菜上面的罩子。又搭起炉子开始招呼客人。
“叶老板,除了这些,你再弄些其他吃食出来去夜市摆吧。”
“嘿!你当也老板有几只手。不过叶老板,老章的主意也不错,叶市上也该添你一家吃食,考虑考虑?”
叶以舒失笑道:“照您说的,我哪来那么多手。”
“招人嘛。”
“再不济我来帮忙,管饭就行。”
“瞧瞧,这生意多好。”这个点儿琼楼正是热闹的时候,闻掌柜拎着一坛子酒过来了。
叶以舒看得诧异。
“您这是,下酒吃?”
“怎么不行,瞧着你这东西够味儿啊。”
叶以舒道:“您喜欢就成。”这会儿下学的书生还没赶到,前头来的客人都挑完自己要吃的菜了。
闻账房一人独占摊位前,慢慢选菜。
他边选边观察,嘴上道:“瞧瞧这菜,刚收拾出来的吧,忒新鲜。”
叶以舒笑道:“是,忙完早市就忙中午这顿了。”
闻账房点点头,拿了自己的牌子去桌子边候着。
他原本是要给银子,但叶以舒说:“说好了我请客,闻掌柜尽管吃就是。”
叶以舒本来想好好招待人,但不一会儿,下学的书生蜂拥而来。
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他手几乎没停,水都没时间喝上一口,哪里还顾得上闻账房。
不一会儿,自个儿的吃食上来了。一整个菜装在大海碗里,喷鼻的香气,闻一闻都有些饿。
闻掌柜先看了眼吃得火热的其他人,再搅拌搅拌,捋了把自己的胡子,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东西入口,他眼皮跳了跳。
几乎瞬间,脑中想到这东西后续的生意该怎么做。吃到一半,脑中计划成型。等吃完,就当场想开口跟叶以舒商量。
可这会儿正是叶以舒忙的时候,他捻着胡子思虑片刻,也不去打扰,径直离开。
许掌柜这会儿在琼楼顶着闻掌柜的职,见他悠悠哉哉回来,赶紧道:“你可快些吧,我这都忙不过来。”
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来,少不了许掌柜去招呼。
闻账房笑道:“我发现个好东西。”
“好东西多着呢。”许掌柜没空跟他讲,说完也不会他,赶紧上二楼包厢招待客人。
闻账房哼声,嘀咕:“要能成,绝对不少赚。”
*
中午忙完,叶以舒跟施唯都有些手酸。
无他,这早市跟中午出摊间隔时间不长,他俩就歇息了几刻钟。
施唯揉着肚子,叶以舒看着自家摊子道:“咱们的卖完了,只能吃其他家的了。”
施唯累狠了,没多大胃口。他道:“喝一碗粥,来两个包子就成。”
叶以舒就去这街上的包子铺买了些来,两人吃完,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去。
洗锅刷碗,收拾干净摊车,施唯离开。
叶以舒到屋里将早上的鸡汤热一热,拌了米饭跟青菜让阿黄吃。等阿黄吃完,又把它的专属狗盆儿拿出去清洗了。
这会儿太阳正暖和,他搬了个椅子到外边,坐躺在上面晒太阳。
阿黄吃饱了趴在他身边,湿漉漉的黑鼻子被阳光映得晶莹。
昏昏欲睡之际,大门被推开。
宋枕锦进来就看到哥儿不怎么舒适地窝在椅子上,发带滑下要掉不掉,黑发如瀑散落在椅背后。
阿黄睁眼看了眼,又闭眼继续睡。
宋枕锦走到哥儿跟前,挡住他面上的阳光。
哥儿也不怕晒。
“唔?”叶以舒眼皮底下眼珠微动,缓缓睁眼。
“回来了?”他坐直身子,察觉到背脊僵硬,缓了缓再张开手舒展筋骨。
“回来了。”宋枕锦看着他坐的圈椅,“家里缺个躺椅。”
叶以舒:“我就坐在外面晒会儿太阳,哪用得着躺椅。”
他起身,端着椅子放回屋里。
宋枕锦随在他身后,腿边阿黄哼哼唧唧绕了他几圈儿,然后停在门外,趴在屋檐下继续守着。
叶以舒放下凳子,看宋枕锦放了药箱,又拿了衣服出来换。他道:“前些时候,外面来了生人。可能盯上了咱家,你多注意些。”
宋枕锦闻言,眉头皱起。
“可看见了人?”
“开门时已经跑了,我没叫阿黄去追。”
叶以舒闲倚着书桌,见宋枕锦捏着衣带不动,自个儿上前几步,勾着他的手挪开,帮他宽衣解带。
宋枕锦霎时握住叶以舒的手。
叶以舒反手在他掌心挠了挠。宋枕锦指尖一麻,下意识撤开手去。
叶以舒眼底带笑,扯开宋枕锦的腰带。里边儿的亵衣单薄,隐隐能看到宋大夫腰腹上的肌肉块。
叶以舒手痒,戳了一下。
宋枕锦吓得瞬间后退,紧紧攥住叶以舒的手,防他跟防流氓似的。
“阿舒……别闹。”
叶以舒兴致盎然,看着宋枕锦清润的眸子道:“摸一摸嘛,要不然给你摸回来?”
宋枕锦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背过身去,快速往身上套。
叶以舒就站在原地看着,见宋大夫抬手时,肩背的轮廓分明,腰间收窄,眼里尽是欣赏。
他男人穿衣显瘦,脱了衣服身材却也不赖。
“相公。”叶以舒道。
宋枕锦系好腰带转身,眼神询问。
叶以舒唇角一扬,红唇极艳。
“身材不错。”
宋枕锦脸色骤红,像五六月那桃树顶上最红的一颗桃儿,瞧这分外香甜。
叶以舒轻轻一笑,双手背在后,探过身子低头歪看宋枕锦的脸。
被逗弄的人好不自在,视线对上,又飞速躲开。身子侧过一半,连耳根子都红了个透。
叶以舒心情愉悦。
但也心知要再逗下去,他们家宋大夫怕是得离家三天。叶以舒怕孤枕难眠,只能歇下心思。
宋枕锦头皮发麻,立在叶以舒跟前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好僵站在原地,缓了又缓,等着脸上的热气歇下去。
叶以舒陪他站着,面上一本正经。却又挨挨蹭蹭,肩膀抵着人,手指擦过那宽袖勾缠着宋枕锦的小指。
这般亲昵的动作他做惯了,宋枕锦被他逼的底线一退再退。余光看见已经犯懒的将脑袋枕在肩膀上的人,宋枕锦叹息。
像狐狸似的,惯会弄人。
这会儿安静下来,又乖得紧,讨得人心软想摸摸他脑袋。
宽袖下,窸窸窣窣。
叶以舒勾着宋枕锦细腻的指背,又沿着指节往下滑,勾着他指腹上用笔用多了的薄茧子轻捏。
狐狸踩爪似的,惹得宋枕锦心里痒意绵延。
第56章 第 56 章 合作
傻站了一会儿, 宋枕锦总算能正常思考。
想到哥儿刚才说的话,他问:“既是被盯上,那这几日家里需不需要留人?”
“也不用刻意。小偷过来无非求财, 又或是我那方子。家里的银子我都存钱庄了, 剩下些散钱平日里要用。至于方子, 更是没有了。”
“好。”宋枕锦道。
他应完, 叶以舒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脸,再侧过头下巴抵着他, 盯着他侧脸问:“站了这么久,不累?”
宋枕锦无奈看着他。
“阿舒别逗我就好。”
叶以舒摇头,眼睛弯了下。“这世上好玩儿的事儿不多, 能找到一个, 你说是不是就该珍惜?”
宋枕锦道:“珍惜阿舒逗我?”
叶以舒脸往宋枕锦肩膀上一埋,闷声笑开。
“这么说确实让相公为难, 不过相公适应适应,咱们总能习惯的, 你说对吧?”
宋枕锦抬手想狠揉一下哥儿头发。可触及柔顺的青丝,又舍不得弄乱,转而帮他了。
“你说对吧?”叶以舒转到他身前, 偏要他回应。
宋枕锦注视叶以舒的眼睛说:“周姨晚上会过来。”
“谁跟你说这个了?”
宋枕锦别开头,继续说:“她打算明日早上过来帮忙, 让我帮忙问问, 你乐意不乐意?”
叶以舒手捧着他的脸转过来,稍稍用力,挤着他脸变了形。
叶以舒噗嗤一笑,看宋枕锦饱含无奈的眼睛,松手给他揉了揉脸道:“她能有那个好心?怕不是想讨好你。”
“为何要讨好我?”
“因为你爹最看重你这个儿子。而宋家你又是顶梁柱, 你说不讨好你讨好谁?”
叶以舒看得出来,周艾在宋家活得小心。
宋枕锦道:“有那个精力不如多跟我爹相处,我以后不会待在宋家。”
说着他看向叶以舒,眼里怅然。
到时候,阿舒兴许也不会跟在他身边了。
叶以舒却没注意到他眼神,随口道:“她若想来帮忙来就是,只要不添乱随她怎么着。”
宋枕锦:“那我去做晚饭了。”
叶以舒愣了一下,就看见他开门走出去。
这就走了?
周五摆完摊儿,刚才休息够。叶以舒伸了个懒腰,还得去琼楼一趟。
正想着呢,门被敲响。
阿黄竖起焦糖色的耳朵,尾巴晃了一下。
叶以舒出去开门,宋枕锦也看了过来。
“闻账房?”叶以舒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找来。叶以舒看向宋枕锦,询问:“找我家宋大夫的?”
闻账房摇头,“哪里,是来找你的。”
他示意身旁跟着的人将叶以舒今日要的鸡架骨头送去,然后随着两个主人家在院中坐下。
“乡野粗茶,还望见谅。”叶以舒上了一壶茶来。
闻掌柜喝了一口,“倒是别有风味。”
“闻账房是来……”
“想跟你做笔生意。”闻账房捋了把胡子,眼神精明,笑看着叶以舒。
叶以舒道:“做生意?我就做些小食卖,有什么值得闻账房跑一趟的?”
“可别谦虚。”闻账房道,“你那些个东西就没有一个滋味儿差的。若再精细一些,放在我琼楼卖也是能的。”
“所以闻账房是想让我跟琼楼做生意?”
之前许掌柜的侄儿许迁说过,这琼楼的东家姓闻。闻账房也姓闻,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俩之间的关系。
闻账房道:“倒不是与琼楼,只我单独想与哥儿做生意。”
“闻掌柜你说。”
宋枕锦在一旁听着,他知自己的许叔颇为尊敬这账房。哥儿要与他做生意,不会吃亏。
闻账房道:“也不是旁的,就你那麻辣烫。”
“麻辣烫?”叶以舒手掌撑在桌上,“细说。”
闻账房见哥儿大大方方,谈生意时也没半点儿畏惧怯弱,又对他高看了几分。
“我想与你做一家专门卖麻辣烫的铺子。你出方子,我出银钱店铺,直接将其开遍整个大邱,如何?”
叶以舒眼珠一动。
这不就是后世遍地可见的麻辣烫连锁店嘛。
叶以舒有过这样的计划,但这样一来太过招人眼。在这样的时代,有挣钱的法子却没权没钱,轻易就会被人掠夺去。
暂且把闻账房当做闻家人,如此人家,若有个什么心思,莫说坐下来谈生意,随便使使法子就能把他方子给要了去。
“我诚心而来。以后早市那边要用的骨头,这个点儿我叫人给你送来,你也不用跑了。这事儿你好好想想,行与不行都给我个答复。”
闻账房当叶以舒没遇到过这事儿,那会儿拿不定主意。
叶以舒只看着宋枕锦。
宋枕锦便道:“你决定就好。”
叶以舒笑开:“那还请闻账房留个空闲,我们细谈。”
闻账房一听,倒是自个儿先诧异了。
“不多考虑考虑?”
“早有所想,只是碍于条件没做罢了。”
闻账房一喜,胡子都给他吹起来。
“好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也别等空闲了,就今儿个吧。”
他坐回来,开始跟叶以舒商谈起来。
宋枕锦见状,起身回屋。又弄了些点心,果子出来放着,两人边吃边聊。
叶以舒抽空想:他家宋大夫还挺贤惠。
闻账房确实出自闻家,他这一脉不走科举官道,而从商。经商的事儿他是从小耳濡目染。
小小的麻辣烫铺子,在他手里跟玩儿似的,他依照先前所想,几下跟叶以舒商量清楚了。
叶以舒出方子入股,占三成利。余下的七成都归闻账房。
背靠大树好乘凉,叶以舒没想过做吃食走多远,现在有个与琼楼或者闻家有关系的人看上了他的东西,自然乐得交好。
他一家都是小老百姓,相公虽是医者,也比不过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就当是提前找个靠山,以后万一有事儿也不至于求助无门。
双方都爽快,这合作不出一下午就成了。
闻账房带来的人起了作用,当场就拟定了契书,双方签名又按了手印。
闻这样子拿起一看,喜笑颜开。
“以后叶老板也再多想些好的吃食出来,咱们争取再合作。”
叶以舒拿了自己那份儿,谦虚笑道:“不过是赶了巧想出来的方子,哪能时常都有。”
作为合作的诚意,叶以舒将麻辣烫的绝大部分做法都说了出来,南边的北边的,到时候各家分店开起,也好给闻掌柜参考一二。
旁边闻账房带来的人迅速记录。等写完,闻账房道:“叶老板有空还是来酒楼一趟,也好试试味道做得正不正。”
叶以舒道:“那是自然。”
闻账房这么一说,那这铺子必定还是与琼楼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送走了人,叶以舒往椅子上一靠,感慨:“谈生意可真累。”
肩膀上一重,宋枕锦揉捏起来。
叶以舒眼底笑意一闪,哼哼唧唧的道:“重一点儿。”
肩膀上的力道果然又重了些。
“方子给了,以后可还能再摆摊?”
“自然能。”
闻掌柜他们的客户定位不一样,走的是中端路线。像那些个牛肉,蟹排,虾滑什么的,他弄不来,但闻账房定是能弄到的。
他这摊子就在中午摆一会儿,材料都是些卖不上价的,也干扰不到那边去。
叶以舒被按的舒服了,突然道:“你说闻账房是不是盯上我了?”
“怎么说?”
“明明可以直接买方子,他却直言我可以分成。商人逐利,自然是有钱能占一分利就占一分利,哪能考虑其他。”
宋枕锦道:“或许是提前交好也不一定。”
“嗯?”叶以舒仰着头看他。
宋枕锦道:“阿舒颇有能耐,脑子里面尽是千奇百怪的想法,想常人所不能想,以后或能做成大事。”
叶以舒噗嗤一笑,肩膀直颤。
“你就对我这么有自信啊?”
“自然。”宋枕锦也笑,眉眼温润。
“那我还想着赚个三瓜两枣,能在县里安居就成,岂不是让宋大夫失望了?”
宋枕锦一顿,脸上的笑果然敛了下去。
叶以舒一看,奇了。“原来宋大夫还真想我飞黄腾达,那我多多努力便是。”
宋枕锦顷刻收敛了不自然。他笑容里夹杂着愁郁,声音轻缓,却带着沉甸甸的期许。
“不论如何,只希望阿舒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叶以舒神情一怔。
他还记得这是宋枕锦大年初一那天说的祝词。
“怎么了?”看他呆望着自己,宋枕锦也不按了,手掌轻轻托着他的后脑勺。
叶以舒抓着他的手指,好看的眉眼弯起。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宋枕锦望着他。
兴许是天光晃了眼,叶以舒看到了宋枕锦眼底的水光。心里莫名的在意,想要细看,却发现宋枕锦已经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干嘛啊?”
宋枕锦一动不动,眼眶微热。“晚饭想吃什么?”
叶以舒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掌心贴在宋枕锦的手背。跟流氓似的摸了摸,“你做的都好吃。”
宋枕锦被他逗得松了些,移开手,转而端走用过的凳子进屋。
叶以舒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赖赖唧唧,勾着他的衣角寸步不离。
豆苗回来,就是看到他俩这副模样。
豆苗抬手捂眼,见阿黄哼哼唧唧过来欢迎他,赶紧抱着狗脖子捏住嘴筒子。
“不要叫,他们处感情呢。”
阿黄撅着屁股往后挣脱,叶以舒顿步,回头看一小孩一狗。
“回来了怎么不吱一声?”
豆苗松口狗,傻笑:“吱。”
叶以舒闷笑道:“进来关门,阿黄也别放出去,最近有不安分的人。”
豆苗起身,捏着阿黄耳朵阻止它出门,跑去关了门才问他哥:“什么不安分的?”
叶以舒捏他的脸,小孩儿长了肉,脸蛋儿看起来跟肉包子似的。
“最近也别一个人去夫子哪儿了,不然我送你,不然让你宋哥哥送你。”
豆苗一听,不得不严肃起来。
叶以舒看他两根眉毛扭得跟毛毛虫似的,笑道:“出去也多注意点儿就是,没什么大问题。”
“你都这样说了还没大问题。”豆苗聪明,直道,“肯定是谁眼热,盯上咱生意了。”
“小孩儿就别管了。”
“我十一了,虚岁十二,都可以当家了。”豆苗不服气。
叶以舒戳他脑门道;“那小大人,你夫子可留课业?”
豆苗脸垮了,避开他哥的手,抓着书袋飞快进屋写作业去。阿黄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就跟豆苗亲。
叶以舒望了下围墙,又看围墙底下,这周遭没个东西,要不弄些尖锐的铺着。
说做就做,叶以舒当即拿了几根竹子削尖,沿着院墙一圈插了竹叉。
宋枕锦出来,见状道:“万一闹出人命?”
叶以舒:“围墙没多高,不会。而且我做得不算锋利,最多残。”
叶以舒说着抬头看着宋枕锦,“会觉得我残忍吗?”
宋枕锦摇头。
“不想着进来就没事。”本就是自我防卫,怎么能算残忍。
宋枕锦过来帮忙,叶以舒削竹竿,他就帮忙插。
豆苗隔着窗看着两人,嘴上嘀嘀咕咕,盘算着自个儿什么时候当舅舅。
可这边安静了几日,始终不见动静,豆苗都怀疑他哥说得是不是对的。
叶以舒却始终记着这事儿,只是平时该做什么做什么。
周艾留在县里几日,每天早上过来帮叶以舒的忙,看崔定在这边过得好,又觉帮工累,开始念着要回去。
最后叶以舒留她,她都不愿意,赶紧收拾东西跑了。
期间,叶以舒去了琼楼几次。
大厨都是手艺好的,只需要尝个味儿,就知道东西好不好。麻辣烫的方子很快确定下来,闻账房又再次登门。
“铺子订好了,没多久就能开业。好歹是第一家,你们夫夫俩要不要去看看?”
叶以舒道:“这边还忙不过来呢,以后去府城顺带瞧瞧就好。”
叶以舒只拿分成,其他事他不惨和。
闻账房可惜道:“那就以后去看吧,铺子开业日子定在三月二十,你心里有个数。”
叶以舒道:“麻烦您还跑这一趟,我晓得了。”
闻账房点头:“我那边忙,就先走了。”
叶以舒将人送出门,门关好。
转身看宋枕锦还坐在那方桌前,白色素衣穿得端正,腰带收紧,衣摆垂下,人如青莲。
黑发只用简朴的木簪一束,掀眉看来,淡然似水。
一副好相貌,如崖松覆雪。
叶以舒歪心思又起,宋枕锦眉心微动,当即料到哥儿的意图。
他起身,直接进了厨房。瞧着淡然举步,实则匆匆不已。
叶以舒可惜。
还没逗呢,人就跑了。
叶以舒慢悠悠跟上,边走边道:“相公,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进厨房,正看宋枕锦一本正经地淘米。
叶以舒揶揄笑出声。
“怕了?”
宋枕锦:“该做饭了。”
“还没到时辰呢。”叶以舒故意看了眼外面天光,忍住笑,抱臂立在宋枕锦身边。
宋枕锦:“早吃早休息。”
“哦~”
宋枕锦手上一乱,别开身子远离这个小流氓。
叶以舒道:“相公躲我?”
“你想多了。”宋枕锦道。
“那你跑什么?”
“我做饭。”宋枕锦手上那米都不知道淘洗了几次了,还在加水。这叫做饭还是叫洗米?
叶以舒敛了不正经,清了清嗓子道:“不为别的,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宋枕锦倒了水,终于能歇下手里忙乱的动作。
“我想在县里买个宅子。”
“可看好了?”
叶以舒疑惑:“你就不问问其他的?”
宋枕锦坐下,示意哥儿坐在旁的凳子上。他道:“你先前就说了要卖,这次提出来,该是闻老板那边事儿给了你底气。”
“是。”叶以舒道,“我算了算手上的银子,刨去给做榨糖工匠那边的银钱,以及平时家用的跟做生意的,能支配的已经有五十两。”
这还没算该给宋枕锦的二十两彩礼,以及他交给自己的那二十两诊金。
“咱县里的房子不算太贵,毕竟是贫县,所以我想现在就可以看看房子了。”
看几个月,确定好了就先订下,之后再付尾款也可以。
等秋收后,他爹娘过来就有房子住了。
宋枕锦道:“好,那就先看着。阿舒想买个什么样的?”
说起这个,叶以舒就来了劲儿。
他道:“最好是大些的,不然家里人来县里也没个住的地方。院子要大,得有一方水井。房子不能太老,位置不说多好,但周遭最好不要有赌坊、青楼这样的行当,鱼龙混杂,到底不好。”
宋枕锦道:“那我留意着。”
叶以舒道:“光我说了要求,你就没点儿要求?”
“我?”
“嗯。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住的,你就不住?”
宋枕锦想说不住,可对上哥儿黑色的眼睛,他有些开不了口。
“我……”宋枕锦敛下眼底的神色,“我怎么都好,最好是阿舒喜欢。”
叶以舒:“你好好想想,咱们有的是时间。”
宋枕锦轻应了一声“好”,又转身回去做他的饭。
*
客栈。
“都多少天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金兰看着抱着酒壶喝得好不乐哉的男人,眼睛都急红了。
她是呆够了这地方,干什么都要银子。
偏偏出来时身上没带多少,叶正松手上有银子来这几天也霍霍得极快。
醉醺醺的人听到她的话,打个酒嗝,一股臭味儿从他口中弥漫。他摆了下软绵的手,脸上酡红。
“别着急,再等等。”
“还等!再等你娘他们就找过来了。”金兰插着腰,瞪眼如虎,“我告诉你,我今日可看见县里那个最好的酒楼,就你去不得那琼楼的账房可跑到那小院儿去了!”
“琼楼……琼楼!”叶正松瞬间酒醒,他踉跄做起,却因喝了酒没多少力。
“有什么不对?”金兰看在还需要靠他的份儿上,扶了他一把。
“哪里是不对,简直太好!”叶正松喉咙发干,他飞快吞咽着口水,晃了晃全是酒的脑子。
“能得琼楼的眼,那他那东西得有多好。要是我们先一步拿去府城卖了,岂不是、岂不是不用自己动手挣更多的钱。”
“那你倒是去拿啊!”金兰急得不行,身上的肉都颤了颤。
“去,让我想想,想想就去。”叶正松道,“他家有狗,寻常都在屋里。宋枕锦三六九要出去看诊,舒哥儿下中午那阵子不在,豆苗也要每日念书……”
“先找个人,买包耗子药。”
金兰侧过身,嘀咕道:“耗子药你去买,我没银子了。”
叶正松看她这样子,撇嘴道:“不用你操心。”
次日。
果真如他他们预料的那样,城隍街的房子里没一个人。且正好豆苗今日休旬假,带着阿黄去圆柏家玩儿了。
叶正松提前来踩了点儿,走到门口晃荡,却没听到狗叫。
出于谨慎,他牢牢抓着裹了耗子药的肉,找到个隐蔽处搭了梯子。
金兰在下面望风,掌着梯子道:“你快点儿!”
叶以舒这房子租得稍偏,门口开在折角,两边没什么邻居,正方便了叶正松。
他上了院墙,当即要往下一跳。
看到那竹插,脚底打滑,吓得紧紧用四肢扒住墙。
“这哥儿!好在是白日来的,要晚上还不得身上破个洞。”叶正松回身去拿楼梯,后怕不止。
金兰看到忙问道:“你干什么?”
“我下去!”叶正松道。
“那我呢?”
“你上得来?”
金兰可不想他一人去。
分家这些日子,她算看清了男人面目。这就是个惯会吃独食的,要是方子到了他手上,自己定然连口汤都喝不到。
她望着那两人高的围墙,咬了咬牙道:“我上得来。”
说着就乌龟似地双手双脚扒住那梯子,心惊胆战往那墙上爬。
两人同进去,院子里寂静。里边儿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些竹笋堆积在角落。
叶正松眼神闪烁,绷着腿唤道:“嘬嘬嘬。”
没狗叫。
又看几个屋,都上了锁紧闭着。
确认没人,他大摇大摆地找了屋直接用铁丝撬了锁进去。
金兰在一旁看他如此熟练的样子,心中发寒。想她当姑娘时好生挑选的夫婿,睡了多年安枕边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咔嚓一声,门开了。
第57章 第 57 章 贼人上门
金兰头皮发麻。头一回做这种事儿, 她心脏突突直跳。
她在门口回头,眼神飘忽不定,脚下跟上了枷锁似的, 身后仿佛也跟着什么人似的。
叶正松回头看她这犹豫样子, 狠声道:“愣着干什么?快点儿进!”
他搓着手先一步踏进门中, 指挥:“一人找一边。”
金兰被他唤回了神, 紧了紧皮子。咬咬牙,一步踏入门中。
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 现在做的这点事儿算什么?
“别把东西弄乱了。”叶正松迅速打开衣柜翻找,眼睛如灯,满是兴奋。
金兰踏进门后, 仿佛将所有廉耻道德抛在脑后。她思索着最能藏东西的地方, 手脚麻利地摸到了床铺上。
叶正松回头一看,女人佝偻着微胖的身躯, 像条肥硕的蚕一样扭来扭去。
眼底厌烦一闪。
要不是这女人搅和,花娘又怎么会弃他而去?
不过现在不重要了。
他迅速将搜罗到的方子塞进袖口, 又装作忙碌,跑到金兰那边寻找。
“那边没有,这边找到没有?”
“哪里有?!”金兰起身, 急得额头冒汗。
看了半晌,不见这床板底下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 但是那床头搜罗出来的几粒碎银子却被她悄悄藏在了衣服里。
叶正松又假模假样的在这边翻找了一会儿, 道:“还有个屋。”
说着,他先一步出门,拿着铁丝将豆苗睡的那间屋子打开。
金兰落后一步,出了门口回头看,见东西都保持原样才拉过门来, 颤着手将门锁上。
作孽的,她金兰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儿。
豆苗那屋比之叶以舒睡的房间就显得更加空荡,叶正松一看是小孩儿睡的,心知找不出什么东西。
他意思意思晃悠一圈儿,说:“舒哥儿买卖快做完了,我把风你去找。”
情况紧急,金兰也顾不得多想。
她提腿跨入,脚尖儿勾着门槛,慌乱地挥着手想要抓住门旁倚着的叶正松稳住。
男人却下意识让开,让她摔了个跟头。
金兰大怒:“好你个叶正松!”
叶正松故意皱眉催促:“快点儿!你挥手还以为你要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金兰气闷,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进去翻找。
可找来找去却一无所获。
金兰扔下手中的衣服,回头看着叶正松:“是不是你早就找到了?”
叶正松眼底闪过慌乱,不过一瞬又变为暴躁。他骂骂咧咧道:“谁他娘的找到方子不拿出来谁是狗!”
金兰下意识摸了摸刚刚找到的银子,同样心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一般德行。
“那没找到,怎么办?”
“去剩下那屋看看。”叶正松道。
于是两人转头去了厨房。
县里的房子比村里干净,窗户都是纸糊的。那灶台上的东西一应俱全,金兰挨个翻着,一一记下。
叶正松揭开米缸面缸,道:“乖乖都是些精米细面,这县里的日子倒是好啊。”
金兰见到不认识的就用手指沾点儿放嘴里尝一尝,记完调料,听叶正松这般说,连忙凑过头去看。
她心尖儿痒痒。
看着白生生的米跟没带一点儿杂质的面粉,恨不得直接拿个麻袋全舀了去。
他爹也就是个童生,在村里看着值钱,实则也就那样。精米白面可不是顿顿能吃的。
“时辰差不多了,快走!”叶正松一看金兰这样子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他虽眼馋,但从前手里不缺银子,什么没吃过。
“可是方子没找到,怎么跟娘交代?”金兰有些犹豫道。
叶正松道:“这条路行不通,就走另一条。他们不是在卖,找人去买点儿回来试试,多试几次没准儿就弄明白了。”
金兰想到自己刚刚记的那些调料,想想也是。
叶正松见说服了她,赶紧搭着楼梯出去。金兰落后一步,匆忙跟紧。
两人鬼鬼祟祟离开。
将梯子从墙内放到墙外时,却忽见个小孩儿站在那梯子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他们。
叶正松吓了一跳。
脚下一滑,要不是手快拉住金兰,差点就摔下墙头。
金兰害怕被人发现,四处搜寻这孩子家大人的人影。她握住叶正松的手臂,抓着他吃疼直甩。
“哪里来的小孩儿?去去去。”叶正松道。
金兰掐了他腰上一把,压低声音:“你别把他家大人招来。”
金兰换了一副笑脸儿对着下面的孩童道:“婶婶有糖,你往旁边让让,让我下来给你。”
小孩儿却伸手搭在那梯子上。
“你别动!”叶正松慌乱地来抓。
小孩儿一用力,梯子歪斜。叶正松吓得身子半弯,一把抓住。
“小兔崽子,你看我下来怎么收拾你?!”
小孩儿要张嘴,见他要叫,叶正松两步做一步飞快下了梯子。小孩却不闪不躲,依旧是用那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
叶正松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孩儿看得心虚,却见他张嘴了几次都好像发不出声音,眼里一喜,“原来是个哑巴。”
他抓住小孩儿衣领道:“小哑巴,敢动你爷爷,你找死!”
他挥拳就要打去,结果金兰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得声音颤抖。“他才几岁,懂个什么?!还不赶紧走,小心他家大人找来。”
叶正松甩开金兰的手,又推攘着小孩儿。
小孩儿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瞧着他俩要走,眼神如镜,半点无波动。他一个飞扑,直接抱住叶正松的手张嘴就咬了下去。
“啊!”叶正松疼得叫唤,一脚踹过去。直接踹到小孩儿的肚子上,没收半点力气。
金兰看得惊骇,却见那小孩儿跟狼崽子似的,疼的得蜷缩也依旧没松口。
眼见叶正松又要动脚,她慌忙过去抱住男人。
“你干什么?!”
“干什么?没看到他咬老子!”叶正松脸色发黑,疼得脸皮直抽搐。
他觉得肉都快被咬掉了。
金兰捏着那小孩儿下巴,看他满口的血,牙齿绯红,眼睛黑漆漆的形如恶鬼。
她吓了一跳,忍着不适,捏着那小孩儿的脸让他松开。
叶正松骂道:“再不松,老子踢死你!”
金兰一看,这样不行。她用了点儿劲儿,小孩儿还是不松,跟冰珠子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本就心虚,又被个孩童看的气恼,手上不自觉用了大劲儿。
好像听到咔哒声,叶正松疼得哀叫。再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小孩儿,一脚将他踹飞在地。
金兰看都不敢看,抓着还要补上几脚的男人,飞快道:“你想背上人命官司!”
“娘的!”叶正松这才冷静下来。
用袖子捂着伤口,匆匆离去。
而地上躺着的小孩儿眼睛睁了睁,唇角带血,被地面擦破的小手撑着试图爬起来,身体却疼得痉挛。
他只能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模糊了视线。
*
另一边,叶以舒跟施唯收摊回来。
豆苗牵着阿黄跟在他俩身后,一进门,他放开阿黄,却见阿黄尾巴一垂,快步走到院子里四处嗅闻。
叶以舒神情微变。
瞥见那墙角根儿下土里的脚印,一个大些,一个小些。他屈腿蹲下,细细看去,前面还有梯子杵出来的两个土窝。
豆苗忙抱住阿黄脖子,看他对着某个地儿呲牙,豆苗一脚踢开那块儿生肉。忙道:“哥,咱家里来贼了!”
叶以舒眼神微冷。
“知道了。”
施唯关了门,匆匆走到墙根边。见是两个方向的脚印,就知道贼人来过又已经走了。
他鹿眼瞪大,怒气冲冲:“这该死的小偷!赶紧去看看家里少东西没?”
豆苗将生肉给扔了,先把阿黄给套上。
阿黄挣扎,不停的对着院墙叫唤。
豆苗当它知道家里进了贼正气愤,开了锁进屋。
乍看自己屋里像没动被过一样,但桌上摆的笔墨却是换了一点位置。他翻着自己放零花钱的位置,里面的银钱一个子儿都没少。
又跑出去,问:“哥,我那边没事。你这边呢?”
叶以舒道:“我专门放在衣柜里的方子丢了,盒子里的银子也少了几两。”
“方子丢了!”施唯比豆苗先一步叫出来。
叶以舒一拍他肩膀,道:“你小声点。是假的方子,我专门放那儿的。”
“不早说。”施唯一把推过叶以舒的胸口,叶以舒没动,他倒是往后退了一步。
施唯闷哼:“差点儿给我吓死。”
“早知道有人会来,怎么会不提前做个准备?”叶以舒眼里暗光一闪。
只要有人敢把这个方子拿出来,那他顺藤摸瓜,就知道那人是谁。
而且那方子出来的东西……也着实不怎么好。
院子里阿黄依旧叫个不停,声音极大,且就冲着一个方向。
叶以舒越听越不对劲儿,他忽然开门出去,绕着围墙往隐蔽的那一方走。
施唯看他脚步匆匆,只当是他发现了什么。
可到外面院墙一看,一个小孩儿跟个破布娃娃似的躺在地上。唇角跟手上都沾着血。
叶以舒心脏漏跳一拍,寒气从脚底往上蹿。
“哪里来的孩子?!”施唯就先一步跑上去将孩子抱起。
叶以舒回过神来,声音都破了,“快!送医馆去!”
*
金兰和叶正松明面上都是空手而归,但两人心中各有自己的小九九。
叶正松道:“舒哥儿的生意好,尤其是那个麻辣烫。这几天你守在这儿好生看着,学个七八成也能卖钱。”
“那你呢?”金兰一把抓住他的手问。
叶正松冠冕堂皇道:“我们出来这么久,爹娘肯定担心。我先回去报个信儿再过来。”
“可我身上没多少银子!”金兰道,“那麻辣烫的价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何买得起?”
叶正松咬咬牙,将自己身上的银子掏得七七八八。
几粒碎银子落在叶正松的掌心,金兰伸手要拿。叶正松却避开她,估摸着拿出来一半儿,约一两多银子递给他。
“这些就够了。”
“叶正松我给你叶家当牛做马,还生了个儿子。你如今怎么这么吝啬?”金兰不乐意,尤其是看叶正松防备她的样子更是心气儿不顺。
叶正松所以不耐烦,但怕误了正事儿,面上哄着她道:“我是男人,身上总得留点儿银子,不然跟兄弟们出去多没面子。”
“你有哪门子的兄弟?!”
明明有个供养他们一家的大房,要不是叶正松搅和,又在外面养女人又进赌坊的,他们跟大房一家哪里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那时候,舒哥儿挣的银子也指定有他们一份儿。哪里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进人家门干这些个勾当。
“行了!说来说去你就这些话?时辰不早了,我也得走了。”说罢,收拾了自个儿行李,急匆匆地出了客栈。
金兰跟出去几步,又想到方子的事儿,立马停下。
男人靠不住,只能靠她自己。
金兰这会儿还在盘算着之后怎么研究那麻辣烫的方子,而叶正松出了客栈之后雇了辆马车,直奔府城。
想到好日子就在眼前,这房子他往那大酒楼一卖,以后就是在府城他也能娇妻美妾环绕,美酒美食不缺。
*
济德堂。
小孩儿被送到医馆之后,被周大夫接了过去。
检查过后,手骨错位,腹部青紫,脏器兴许有伤。身上还有数不清的擦伤,可怜得不行。
小孩儿没醒,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周大夫只说要养养。
“不报官吗?”施唯还是有些忧虑问。
他现在知道方子是假方子,但是保不齐那偷东西的人发现了之后,又上门来。
看看这孩子被欺负成这模样,指定是个心狠的。要是惹恼了人,到时候一家子的安危都成了问题。
叶以舒想到刚刚看过的那两个脚印。
男人的脚轻,女人的脚印重。稍加辨认,便有了大致猜测。不过具体如何,得再确认一遍才知道。
“报吧。”
宋枕锦那边看完手上的病人,目光在外面晃过一眼,见到一抹熟悉的红。
他起身出去,问:“怎么过来了?”
叶以舒道:“家里进贼了,我们在院墙外发现了晕倒的狗蛋。兴许跟那伙贼人遇上,伤得不轻。”
“你们没事吧?”
见宋枕锦有些紧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摇了摇头道:“我们没在家。就是不知道那小孩儿怎么又从慈幼院跑出来了?”
前头说隔三差五去看他,叶以舒也没失言。
兴许是长时间在慈幼院里面关着,小孩儿待不住又跑出来了。也是碰巧,那贼人被他给遇上了。
宋枕锦道:“等会儿去那边问问。”
“好。”叶以舒道。
小孩儿需要静养,家里没住处只能将他安顿在医馆。
叶以舒付了银子,又跟宋枕锦说了几句话就先去了衙门。
中午出摊已是劳累,报了官之后,衙门做了登记又出动捕快调查。叶以舒跟施唯配合着,总算在下午将人送走。
具体什么时候有结果还不知道,得等。
忙完这事儿,叶以舒便让施唯回去。
想是施唯在这边待的久了,出门时薛采风正从鱼灯街找过来。他上来就抓住施唯的手腕,问:“去哪儿了?过来也不见人在家中。”
施唯按了按他的手,先跟叶以舒说了一声,然后拉着自个儿个男人回去。
路上他把这事儿说了一通,薛采风闻言变了脸色。
“青天白日,谁这么大胆子?”
“不知,等衙门查出来才晓得。”
薛采风看着自家夫郎,肃着脸提醒道:“县里不比村里镇上,谁都认识。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你也是。”施唯挨着他胳膊,小声道。
看到那孩子躺在地上的模样,他也是真的心底有些怕的。
*
中午他们在外吃过,到这会儿已经过了半个下午。
叶以舒送走施唯过后,才搬了把椅子坐院儿里躺着。
豆苗仔仔细细将院里院外检查一遍,又把院外的血迹给清干净。回来之后,才关起门,把阿黄放开。
他端了小凳坐在他哥身边,双手捧着脸,目光望着那撒了石灰的墙角。
白石灰将那脚印衬的清晰可见。
“哥,你说盯上我们的是谁呢?”
“你说呢?”叶以舒反问。
“县里扒手多。我同窗他们家里也被偷过,不过就是报了官也没有找到小偷。来我们家的会不会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应该不是。”叶以舒道。
“为什么?”豆苗将蹲坐在身边的大狗扒拉过来,手抱着阿黄的脖子,下巴搭在它头上。
叶以舒道:“因为家里的钱财没被拿走完。”
豆苗沉思,脑袋一歪,背着光看着叶以舒道:“如果是寻常小偷一定会把银子拿光,但还拿了方子,那多半是为了咱家的生意来的。”
豆苗气得腮帮子微鼓:“好在哥你有准备,不然咱家生意可能就做不成了。”
“他敢拿,也要看他敢不敢用啊。”叶以舒轻飘飘道,话里充满冷意,听得豆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哥这样说,往往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
从苍径县去府城,坐马车要走五六天。
叶正松准备好去府城的东西,又雇了人,自个儿买了烧鸡跟酒还有各种干粮,在车厢里享受。
他摸了摸胸口处贴身放着的方子,油乎乎的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拉开衣服把方子拿出来看。
他幼时被叶开粮送去念过书,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多大兴趣。读了没半年自个儿就撒泼打滚不愿意读了,他爹不得不接他回家。
之后常去县城,又为了装斯文,学着那些书生打扮,也认了几个大字。
他小心翼翼摊开方子,隔着窗细细看来。
字认识一半,看里面的食材大多是舒哥儿那摊子上正在用的。他呲着个牙得意地笑了笑,手指弹子下方子。
大房一家在防着他们,这不也被他弄到手了?
等他去到府城,卖与个大酒楼。一二百两轻松就到手。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在马车上潇洒度日。
几天后,马上到了府城。
叶正松虽是县里的常客,但却只来过一次府城。
还是年轻时跟着狐朋狗友拿着家里哄来的银子上去的,说是见一见世面。只听人说那花楼里的姑娘比县里的更美,身段儿更柔,走路都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
不过他们那几个子儿却连楼都没进去过,连在府城住都撑不了几日。最后灰溜溜回了县里。
这次定不一样。
拿到银子之后,他率先就要去花楼里看看。
府城城楼巍峨,如盘龙匍匐在地。
刚至城门,叶正松抬头一瞧便被那城门震慑。外面有拿着长枪镇守的士兵,行人进内,需挨个盘查身份。
好在叶正松早有准备。
等排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捏了一把汗。
士兵长得五大三粗,虎目利眉,看着都吓人。叶正松像被捏住后颈的猫,老老实实将身份文书递上。
经过一番盘问他被放了进去,雇的马车也到了地。
车夫笑看着他腰间的钱袋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正松掏出钱袋数了数,递上去。
来府城一共六日,按天算一天一百文,走这一趟他一共要花六百文,快接近一贯钱。
叶正松虽肉疼,但一想到马上就要暴富,那银子也给得爽快。
车夫满脸的笑,拱手道:“老爷若要再用车,尽管来车行找。”说罢,他就赶着马儿离去了。
府城繁华,与县里大有不同。
城内方正,被城墙所包围。道路青石铺成,即便下雨也干净无泥。来往者多是锦绣华服,头戴珠翠,衣角飘香。
妇人乘轿而行,男人踏马而走。县里常见的驴、牛皆成了稀奇。还有那耍猴儿的,喷火的,踩高跷的耍子在府城再寻常不已。
叶正松看的目不暇接,像落入果山里的猴儿,急不可耐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转而想到身上的方子,他拍了拍胸脯,稍微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马观花一般走过热闹的长街,见那二层的、三层的甚至四层的酒楼,叶正松心有戚戚。
他咽了咽口水,来时想得天真,只管找府城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卖去便是。
可现在莫说最大的,就是见那寻常的敞开的大门,招牌气派,门里雕梁画栋,也不敢轻易踏进。
他在门外踱步,还没提起胆子,就见人家酒楼里走出个小二赶蚊子似的朝他摆。
“去去去,哪儿来的酒鬼乞丐,别在我家酒楼门前污了客人的眼睛。”
“我不是什么酒楼乞丐。”
“谁管你是不是,远些、远些!”
小二伸手要拉他,却被叶正松躲了过去。他有些恼怒道:“我是来谈生意的,你这么嚣张作甚?!”
“谈生意,呵,就你?”小二回去,抄起棍子举起,“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叶正松缩着脖子。
“好好好!送上门来的买卖你不要,以后不要、不要后悔。”
“我呸!你这样骗吃骗喝的人还少了?!”小二扯了肩上的帕子往身前深浅挥了挥,半分没将他看在眼里。
叶正松脸热,咒骂一声,甩手就走。
第58章 第 58 章 挨打
“什么东西!”走到酒楼旁的巷子里, 叶正松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一股馊味儿混杂的酒味儿。
再拎起前襟一瞧,青灰色的布衣上还溅了油点子。这才知道为什么那店小二这样说他。
叶正松抖了抖衣袖,双手负在身后。
看来得去换一身行头, 这生意才好谈。
想着, 叶正松出了巷子, 寻着成衣铺找去。
期间, 走过这条人声鼎沸的街道,忽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叶正松转头去瞧, 却见一楼前人流如织。楼里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而门外摆着凳子坐不下的便在门外候着。
他吸了吸鼻子,又抬头看了招牌。
见上面直接写着“叶氏麻辣烫”几个字, 吓得赶忙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细看, 还是那几个字。
他飞速在掏出自己怀里的方子,对着那牌匾发痴。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我说兄弟, 你没看错,这就是琼楼开的店, 你要吃赶我们后面排队去!”边上等候的客人看他模样滑稽,好心提醒。
“琼楼?”
“当然,别看姓叶, 就是琼楼家的分店。听说这叶氏是做这麻辣烫的厨子的姓。”
“不是吧,我听着是那闻东家里的爱妻的姓。”
“乱说, 是纪念人东家年少时错过的心爱之人。”
等候的客人已经就为什么取这个名儿已经争论起来了, 可叶正松已经却如被当头棒喝,一时空茫骇然。
琼楼……
琼楼!
为什么会是琼楼?!
看这装修,看里面进出的客人,联想之前金兰说过琼楼的闻账房去了舒哥儿那里……
叶正松瞳孔一震。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那账房找上叶以舒是跟他做生意的!
那他千辛万苦又找方子,又跑到府城来, 算什么?!
几乎瞬间,叶正松的眼眶里遍布血丝。几乎没等他站上几息,楼里同样出来两个小二。
不同的是他们俩的态度友好,脸上甚至挂着笑。
“客官,您这是想吃咱店里的吃食?楼里现在人多,可能需要你拿号排队。”
叶正松颤抖着手,听着纸哗啦作响。
想到他如果把方子拿出去卖了,就是跟琼楼作对,他这后半辈子岂不是……
忽然,他收了方子。对两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只皮肉牵扯着,可眼里仓皇,看着就跟脑子有毛病一样。
“不、不用了。”叶正松飞快转身,衣服也不买了,一时之间如无头苍蝇在街上打转。
他以前常混日子,知道得也多些。
那琼楼是京城的大世家里的子弟的产业,遍布整个大邱朝。现在麻辣烫也是他琼楼的产业,寻常人动都不敢动,更何况打它的主意。
不能卖了,定然是不能卖了!
可这千方百计偷来的方子……
叶正松咬了咬牙,怎么着都不能亏。
多一点是银子,少一点也是银子。他四处打听,专门找那琼楼的死对头。
能跟他当对头的,定有几分能耐。
结果还真被他歪打正着撞见了一个。
府城有四家大户,有做米粮的,有做丝绸生意的。都是本地扎根了百年的大家族,可以说几乎垄断了整个府城的产业。
其中一户姓钱,家里虽不止做酒楼生意,但在酒楼做得在府城也数一数二。
琼楼是外来的,而钱家是地头蛇。
琼楼的生意好,现在又加了一个麻辣烫抢生意,自然被钱家恨不能抢过来。
听闻钱家人也在想办法,甚至在民间搜罗一些吃食方子,就是为了拉住逐渐流失的客人。
叶正松一心想把东西卖出去,打听到这消息心里只有高兴。其他什么都没考虑,便找了个阴暗地改头换面,做了伪装,再拿着方子送上门儿去。
显然,他见不到背后的东家。
来见他的是钱家负责在民间搜罗方子的管事,一看叶正松谄媚的笑脸就不抱什么希望。
又是个来骗银子的。
“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管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斜着扫过叶正松。
叶正松赶紧双手高举,卑躬屈膝,将方子递上去。
管事一瞧,看着那麻辣烫三个大字,眼神一凝。
“麻辣烫?”
叶正松被他看的一哆嗦,缩着脖子连点点头:“是,是我家传。绝对没有半分作假!”
为了加重可信度,他又道:“那个新开的琼楼麻辣烫就是我家侄儿给琼楼的闻账房的。”
管事眯眼,终于正脸看他。
叶正松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豺狼盯上,浑身绷紧,连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
他低着脑袋,不敢与人对视。
不愧是大户人家,连条狗都比旁人有气势。
管事收回眼神,只对他的话信了半分。但他竟然说到琼楼,这麻辣烫的方子毕定与他相关的人有关系。
此前他们还怀疑琼楼的方子从哪儿来?他们瞒得那般严实,现在看来,顺藤摸瓜他们能找到后头的人。
他道:“来人啊,拿下去让人做一份儿来。”
当即有人上前,双手接过方子。脚步无声,却匆匆消失在此地。
管事看着叶正松,出于谨慎,叫人上茶来。
叶正松受宠若惊,坐在那黄花梨木做成的凳子上,只觉自己屁股都金贵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的端起瓷杯,看上面的花纹,心道:乖乖,这一套杯子拿出去都得卖几两。
管事对此事慎重,也在厅里落座。
等了一会儿,那后厨终于做好麻辣烫送上来。
端看成色确实与琼楼所卖一般无二。不过闻着味道,却总觉得有一股不对劲儿。
管事问:“后厨可尝过?”
仆从应:“是。”
“不过却说跟琼楼的还是有区别。”相比起来还不如他自个儿照猫画虎做出来的好吃。
管事拿个小碗儿夹了一点试吃。
叶正松看得忐忑,茶杯也不敢看了,握紧双拳坐在椅子上。看管事皱起的眉头,只觉如坐针毡。
“你说这方子是你家传的?”
叶正松立马站起来,有些结巴道:“是、是。”
“那你来尝尝,这可与你自家做出来的有什么不一样?”管事放下筷子看向叶正松。
叶正松愣住。
“快点。”管事不耐。
叶正松立马上前,手却碰到了那筷子。木筷掉在地上,仆从正想说去换,他却匆匆捡起,用手擦了擦就试。
仆从看的心惊胆战,却不敢说话。
叶正松此时正心虚,毕竟之前一心想着拿到方子,可一次也没有吃过。这会儿强作镇定地试吃,只觉也是人间美味。
殊不知,这还是厨子看方子不对劲儿,自己稍加调整才有这味道。
可作为钱家的家生子,酒楼的管事。就是一丁点儿的区别他也吃得出来。
看叶正松没半点怀疑,甚至面上还有些欣喜,他再次道:“这方子是你家祖传的?”
叶正松因为马上就有钱了,忙点头应道:“是是是。”
这时,后厨的人却过来,在管事身边耳语几句。
管事大怒,当即拍桌道:“好啊,我到这味道怎么不一样?原是琼楼那边花银子买来的托儿。看我家久了没倒不死心,还要再推一把!”
厨子说照这方子做,出来的东西必定会让客人闹肚子。
叶正松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忙喊冤。
“不是不是,我跟琼楼没有一点关系,这方子是真的!是我从侄儿那里拿过来的。”
“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那个胆子,你相信我!”
管事只当自己是被耍了,被这么个蝼蚁一般的人耍了。
“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
管事庆幸,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处于谨慎没有告诉家主,不然此时挨骂的就多一个他了。
琼楼抢了他们不少生意,如今这跟又卖得这么好,天天都在气头上。
叶正松没明白为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好几个家丁围着他拳打脚踢,叶正松也只能抱住自己的脑袋,尽力蜷缩起来,所有的恶语咒骂只能在心里。
也不知道被打了多久,叶正松视线模糊。
家丁拖着死狗一般的他拉出门去,随便扔在了一条巷子里,之后冲着他呸了一声道:“不中用的东西,敢上钱家来骗!”
叶正松肿着一张脸,喃喃:“我没有,没有。”
“还没有,厨子可说了,那东西做出来能让人闹肚子!你这是想彻底破坏我们钱家的生意。”
“行了,别跟他废话,咱们走。”
一群人就扔下他,离开了巷子。
天慢慢黑了,叶正松躺在地上晕死过去。
有乞丐晃晃悠悠进来,踢到地上的人还以为是死的,嚷嚷着这才叫来了人。否则,叶正松就在这儿丢了性命。
而这几天中,金兰每日花银子叫人给她买来叶家食摊上的东西。
银子花的越多她就越心疼,钻研起来就更认真。
还守了六七日之后,却还不见叶正松回来。
金兰仔细一想,心道:糟了!
叶正松肯定是得了方子抛下她走了,枕边人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要是钱没到手,叶正松必定不会轻易离开。
金兰一拍大腿,急急忙忙收拾了包袱回去。
天杀的叶正松,要是敢骗她,看她不剥了他一层皮!
而从慈幼院里跑出来的狗蛋在医馆里住了五六日,身体渐渐好转。叶以舒跟宋枕锦在小孩儿偷跑出来的当天,就去慈幼院问了,那边依旧是一副才发现的样子。
叶以舒顿时想明白过来,这慈幼院虽然养着小孩儿,但却并不尽心。
里面孩子多又闹腾,少个一两个他们巴不得。何况狗蛋在这群孩子当中也算个另类。
他们交代了小孩儿的情况,那赵管事却说:“狗蛋因你们而伤,自然该你们负责。”
叶以舒好脾气道:“自然我们负责把它医好。”
赵管事道:“医好不算,难保那么小的孩子长大了有什么问题。我看还是你家收留着,也别送慈幼院来了。就是送来他也会跑出去,何必麻烦呢?叶老板你说是不是?”
宋枕锦道:“这次幼院开着不收留县里的孤儿,难道是县令大人开给赵管事是玩儿的?”
赵超无奈冲着宋枕锦拱了拱手,道:“宋大夫,我实话实说。这孩子我们慈幼院真留不住,不然也不会放他在外面当小乞丐那么久。”
“你们要是不管那他就自生自灭。可现在你们插手了,这孩子自己赖上你们,那我也没法子不是。”
“就不能送养?”
赵管事苦笑:“叶老板,这小孩儿长得漂亮,你当是真没有人看上这小孩儿?还不是被好几家人带走,结果又送回来了。”
“我们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可他现在连话都不跟我们说,我们已经没法子了。”
硬话软话都给他说了,摆明了就是不想再管这孩子。
要是叶以舒他们不管,那这个孩子又会像从前一样在外流浪,且还是环绕在他身边流浪。就是想忽视都难。
叶以舒黑着脸从慈幼院里出来。
宋枕锦追上来,走在他旁侧。
“阿舒。”
“我没生气。”叶以舒这话说得又快又急。
话落,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宋枕锦。
“我生气了吗?”
“生了。”宋枕锦肯定道。
叶以舒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抱歉。”
明明以前能轻易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原因,他什么都不加遮掩,直接展现在脸上。
宋枕锦揉他的头发,声音温和:“实在不行……就让他跟着我们吧。”
叶以舒道:“你想养孩子?”
“并非想养。”
踏入医馆,看到那个已经能勉强下地的小孩儿趴在药柜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药童抓药。
药童抓一点跟他说一句名字,那小孩儿张嘴默念。虽没出声,但任谁看了他此时都在认真观察。
宋枕锦目光落在那还没有柜台高的小孩儿身上,轻声说着之前未说完的话:“并非想养。只是看他好学,收个徒弟也不错。”
医道若想传承,自然是要收徒的。
最好还是幼儿,耳濡目染,自小学起。未来方有成效。
这便是个苗子,都被送到身边来了,岂有不收之?
叶以舒听他如此说,还有些诧异。
之前没想过宋枕锦还有收徒的想法。
也是,他很少跟自己说他的事儿。
“行,你愿意收就收吧。但是得看那小孩儿愿不愿意。”
宋枕锦点头道:“自然。”
在这种事情上,他不会有半点儿将就。
两人商量好了,那小孩儿却依旧专注,没有发现他们。
叶以舒上前,把手掌盖在小孩儿脑袋上。看他下意识躲开,回头认出自己,要像小兽一样将脑袋蹭过来。
叶以舒捏着他没什么肉的小脸。
“不好好躺床上养着,趴在这儿做什么?”
小孩儿不语,又偏头蹭了蹭他掌心。狗崽一样的圆黑眼睛望着他,眼里皆是欢欣。
宋枕锦看他一眼,本打算去找周大夫问问情况,狗蛋却拉住他的袖摆,半点不怕的似的依偎过来。
宋枕锦感觉到温热的小身子贴在他腿上,瘦骨嶙峋。
他垂眸,与小孩儿目光相接。
一大一小对望着,都不说话。
叶以舒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你俩就别在这儿愣着了,妨碍人家抓药。”
宋枕锦抬手,巴掌抵在小孩儿头顶,稍稍使劲儿带着他离开这边。
他也不急着去找周大夫,而是带着小孩儿进了自己的诊室。
小孩矮小,四五岁却像两三岁的小孩儿。面黄肌瘦,大眼突出,胳膊腿儿像筷子插在瘦萝卜上似的。
宋枕锦坐下来,狗蛋像知道他有话要说,乖巧站在他面前。
叶以舒在另一边坐下,拎着茶壶倒了两杯。
宋枕锦道:“想不想学医?”
狗蛋大得有些不正常的眼睛眨巴两下,然后猛然往前走了一步。甚至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他望着宋枕锦,眼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宋枕锦却当没看明白他的意思,又问:“想或不想?你不说我怎知?”
小孩捏着手指头都快玩儿出花来,他张了张嘴,挤出一句:“想。”
童音稚嫩,因不常说话而有些沙哑。低低浅浅,微不可闻。
在他说完后,宋枕锦依旧沉默地看着他。小孩有些着急,脚在原地踏了几步,又伸手抓住宋枕锦的衣袖。
“想,学、要学。”他说话有些混乱,但一个字比一个字迫切。
宋枕锦道:“站好。”
小孩立马放手,后退一步乖巧站立。
“要学可以,但我不收来历不明的徒弟。你三番五次从慈幼院里跑出来,我并不确定收下你之后你又因为不想学,又从我这儿离开。”
不、不!
小孩儿连连摆手,只下意识用动作表示自己的意思,而不是说话。但他这模样就差对天发誓了。
叶以舒在旁边看着,未插一句。
即便小孩寻求帮助地看来,他也只是对他安抚一笑。
要收下这个孩子,他们必定会搞清楚他之前的情况。若平白无故地接手,到时候家里闹出事来,又是一番麻烦。
小孩眼见不行,张了张嘴,急得连忙掐自己的手心。
宋枕锦见了拉开他两只手,大掌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顿时,小孩儿冷静下来。他委屈地仰头,倔强地看着宋枕锦。他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
宋枕锦温声引导:“不着急,想好了再说。”
“石……”小孩儿磕磕绊绊,“师、师父。”
看宋枕锦脸上有瞬间的呆愣,叶以舒闷笑出声:“他才多大,你要问什么就直白的问,不然人家听不懂。”
宋枕锦无奈看过叶以舒一眼。
叶以舒闷咳两声,收敛笑容。
“那什么,你们继续。”
宋枕锦回头,问:“你为什么又从慈幼院里跑出来了?”
小孩用手比划。
宋枕锦道:“看不懂。”
小孩气馁,小肩膀耷拉下去。两个大人都等着他,没人说话。
过了也不知道是一炷香还是一盏茶后,就听屋里小猫崽一样的声音道:“春婶婶不在,抢东西,打我。让我滚。”
“我打回去,他们哭。都不喜欢我,饿,找吃的。”
叶以舒心里一叹。
看看,还是在慈幼院里受委屈了。
宋枕锦道:“还想回去吗?”
小孩连连摇头。
他看了看宋枕锦的脸色,像试探着喂养它的人类会不会伤害自己的流浪猫。一步步往前,然后直接将小身子贴在了宋枕锦的怀里。
宋枕锦看着他不动。
叶以舒倒是稀奇。
难得见个小孩儿不怕他的。
说来也是他俩的缘分。
小孩儿身子还虚弱,这会儿靠好了,在满是药香的怀抱里浅浅打了个哈欠。
他小手紧紧抓住宋枕锦的衣袖,又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显然,他是不想再回。
这会儿都叫上师父了,宋枕锦也没把他推开。等他昏昏欲睡时,将小孩儿抱到床上去。
叶以舒全程看着,等宋枕锦过来,跟他道了一声:“恭喜宋大夫,喜提大徒弟。”
宋枕锦:“没拜师,没喝茶,哪来的大徒弟?”
叶以舒轻哼一声。
“规矩真多。”
宋枕锦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宋枕锦又陪着叶以舒坐了一会儿,看他要走时道:“先前东家找我,想让我多在医馆看诊。”
“怎么说?”
“想让我每日过来。”
“你怎么想的?”
“每日恐怕不行,但可以适当延长到一整天。”宋枕锦除了在医馆里坐堂,还会背着药箱四处走动,也治疗那些没钱的贫苦人家。
在医馆是为了挣钱,但这几年沉淀,更多是想精进医术,将从前所思所学用于实践。
所以只要是病人,非凶非恶,找上门来他一般都看。
在村子里的那些收费也只收个药钱。
叶以舒道:“你如今在县里的时辰多,要是精力足够,一日两日都成。我这边不用你操心,实在忙不过来我自会想其他办法。”
宋枕锦轻声道:“好。”
叶以舒笑道:“那什么时候我给你俩准备个拜师仪式?到时候再请施唯一家过来吃饭。对了,还有你师父。徒弟收徒,是不是要带给师祖看看?”
宋枕锦显然没想到这点。
叶以舒知道宋大夫亲近的人少,说得上话的也没几个。他不怎么擅长处这方面。
叶以舒捏着他手指,笑道:“我们在这边租房也没叫你师父他们过来看一眼,趁着这次机会正好聚一聚。”
宋枕锦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那你定个时间?”
“等那孩子好了再说吧。”
这边说完,叶以舒该回去准备明日的出摊。宋枕锦也去找周大夫问问这孩子的情况。
殊不知在他们走后,床上的小孩儿缓缓睁眼。
他轻轻在枕头上蹭了蹭,眼中湿润,吸了吸鼻子又快速将要掉在枕头上的眼泪抹去。
小手粗糙,满是肉粉或浅白色的伤痕。
他红着鼻头,身体再支撑不住,闭眼又陷入昏睡。
“师父……”他梦里都在喃喃这个称呼。
第59章 第 59 章 收徒
小孩养伤期间, 金兰回到了下林村。
刚到村口,就见朱二家的牵着她那小儿子朱进立在路旁。金兰不想人,走近却被朱二家的叫住。
“叶四家的, 刚从哪儿回来啊?”
她俩之前因乱嚼舌根被罚跪祠堂的事儿早闹僵了关系, 现在这朱二婶先开口, 眼睛直溜溜盯着她的包袱打转。
当她金兰是瞎的!
金兰看都不看她, 飞快走过她身边。
“娘,她肯定有糖!娘我想吃糖。”
已经半大的小子, 还抓着朱二婶的衣摆央求东西吃,眼睛都快被脸上的肉挤得看不见了。
偏偏朱二婶纵容:“娘带你去镇上,别急。”
她转头冲着走远的金兰一呸:“神气什么!还不是眼皮子浅的东西, 好好一个金窝窝分出家去, 现在心里指不定不后悔得要死。”
到了叶家之后,金兰嫌弃的看着院中将他们与大房分开来的那堵墙。
好好的大院子分成了这样, 真是碍眼的很!
叶正松之前说先回来告知老两口一声,但这五六日过去, 她一直在县里等着,却不见人。
这会儿撑着一肚子气回来,进屋就找人。
李四娘听着她嚷嚷的动静, 心里咒骂着走出来,喝道:“唤什么唤, 唤魂儿啊?!”
“娘, 我这不是叫正松。”金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李四娘道:“他不是跟你一块儿去的县里,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金兰一听,眼尾高高吊起,惊叫如鸡:“他没回来!”
“骗你不成, 你们一去六七日,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了。”李四娘看了一眼院中的墙,唤金兰进屋里说。
金兰着急,心里对叶正松拿了方子心里更是多了七八分肯定。
一进屋,她就急得跺脚。
叶开粮磕了磕手上的烟管道:“慢慢说。”
金兰道:“先前在县里,我们去过一趟舒哥儿住的地方,但找了一通也没找到东西。他跟我说他先回来跟你们报个平安,这都五六日过去,还不见他来。我心里不安,才回来看看。”
老两口对视一眼,心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那方子多半是给他拿到了,但为何不回来,指不定是换了银子在什么地方潇洒呢。
这个兔崽子!
不中用的!
有了银子忘了老子!
但老两口心里再怎么愤怒,这会儿在媳妇面前也不敢说出来。
李四娘赶紧稳住人道:“你莫急,他肯定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指不定看那方子拿不出来,想重新找个能赚钱的法子去了。”
金兰不傻,半分不信:“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回来说一声?!”
她咬牙看着这两老的,分明就是维护自己的儿子。
她跟着叶正松一起去的县里,又帮忙又下力,可他得了好处人都没影儿了,自己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现在这两老的还一起帮他骗自己!
金兰这一刻是真真切切意识到她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利益面前,她始终是叶家的外人。
金兰想到银子,想到还没到手的方子,脑子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她隐忍着。
就是等,也要等到叶正松出现!到时候,才跟他好好算账。
金兰摔门出去,进了自己屋收拾房子。
先前他爹看金宝跟着他们日子不好过,怕叶家教坏孩子才将他接过去。她当时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他爹是再明白不过。
可既然如此,她当初拼死拼活非要嫁给叶正松的时候,他爹为什么就不再多拦着她一点!
金兰现在知道后悔了。
后悔得心口像生了虫,恶心又疼得慌。
一墙之隔,叶正坤坐在院中削竹条,望着对面。
施蒲柳坐在屋檐下摘着菜,菜是前些日子种春菜时没种完的菜苗。正鲜嫩着,一掐就断,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篮子。
她日子过得轻松,面上养得愈渐有了光泽,脸盘也圆了起来。用个词儿来形容的话,就是容光焕发。
施蒲柳道:“金兰有几日没回来了吧?”
叶正坤肯定点头道:“是。”
施蒲柳道:“一回来就发脾气找人,夫妻俩准是闹什么矛盾了。”
“现在不都几日一吵。”别说旁人,叶正坤都听习惯了。
施蒲柳也感慨。
日子还是过出来的。想没分家之前,他两口子也算和睦,现在就到这个地步了。
“也就金兰回他娘家院儿里能安静几天。”她擦干手上沾的露水,提着篮子起身。
“可干活的时候路过金家,也没见有她在。”叶正坤顺嘴一说。
“那她从哪儿回来?”施蒲柳顿步。她隐隐觉得不对劲,站在屋檐上望着对面院子。
叶正坤纳闷:“这几天好像也没看到叶正松。”
“两人都不在……”
“不会去县里了吧!”施蒲柳手一抖,紧张地看着叶正坤。
叶正坤眉头隆起:“也说不定……”
施蒲柳心提了起来,道:“不成,得去哥儿那瞧瞧。”
*
县里。
已经四月,狗蛋在医馆里养好了身子后,被宋枕锦接到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这边能睡觉的就两个屋,争取了豆苗的意见,便把他跟豆苗安排在一起。
每日早晨,小孩儿准时与豆苗同起。之后自己洗脸刷牙,又跟着宋枕锦身后。
原本还黏叶以舒,但他起早贪黑,鲜少在。小孩儿便跟着宋枕锦行医。
现在拜师宴那些东西准备的差不多,宋枕锦跟叶以舒就开始宴请客人来。
因是宋枕锦收第一个徒弟,叶以舒格外郑重。
难得空闲了一天,叶以舒跟施唯一起准备中午要吃的菜。
院子里,这会儿已经围了一群小孩儿。
圆柏来了,还有豆苗的几个同窗。小孩儿话多,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院子里跟养了一群小鸟似的,十分热闹。
叶以舒做菜的手艺不行,前几日给他娘捎了信,说了这边的情况。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过来。
刚想着,就听豆苗喊了一声“娘”。
叶以舒一喜,转头就见他爹拎着两只鸡凑在他跟前。
一股鸡毛味儿。
“爹!”
叶正坤呵呵一笑。
“瞧着是瘦了。”他眼里满是心疼。
“哪里是瘦了,明明是长高了。”叶以舒站起来跟他爹比划比划,都快到他爹眼睛高了。
叶正坤嘿了一声,黝黑的脸上满是笑。
“长高了好,长高了好!”
“好什么?”施蒲柳轻拍叶以舒的胳膊,又拉着人转了转,“好在已经嫁人了,不然可愁死娘。”
这几个村乃至县上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哥儿,亏得宋大夫也高,两人看起来才般配。
见叶以舒确实没什么问题,施蒲柳才放开他。
豆苗带着自己一众同窗过来,先给二老问好,然后又推了推身边的狗蛋让他娘看看。
施蒲柳瞧这小孩儿瘦弱的模样,心中一叹。
跟小狗崽似的,收就收吧,也吃不了几口饭。
寒暄过后,施蒲柳就跟叶正坤过来帮忙。
叶以舒帮着收拾完菜,客人渐渐上门,掌勺的就换成了施蒲柳。叶以舒跟宋枕锦出去迎客。
来的人不多,是平日里亲近的。有圆柏的爹,豆苗的夫子,宋枕锦的师父焦遇,还有施大一家,施唯跟他相公。
许掌柜跟闻账房也请了,只不过两人没空,只备了一份礼来。
院子里从未有过的热闹,小孩儿玩儿做一团,大人则聚在一起闲聊。
院子里的四方桌上摆着瓜果点心,果汁茶饮,大伙儿边晒太阳边说话,好不悠哉。
厨房也热闹。
叶正坤生火,施蒲柳掌勺。施唯和他小爹爹秋文,还有叶以舒都在里面帮忙。
一边做事一边说话,扯着扯着就说到了施唯身上。
“先前我家哥儿回来说要去县里,可把我吓了一跳。又说跟着舒哥儿做生意,给他帮忙,我这才松了口。”
“如今他们俩也算在县里落了脚,我是万分感激舒哥儿,不然我夜不能寐,日日想来县里陪着他。”
分家之后,施蒲柳眉间郁气散尽。
从前遇到秋文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现在两人却聊得火热。
“我还不是。当初他说要来县里做生意,要不是宋大夫对这边熟悉,我们又怎么敢让他来?”
“不过他们年纪小,有些事就该让他们出去闯闯。”
秋文温柔笑着道:“是,说得对。”
厨房这边菜炒好了大半,等叶以舒专门请人算的吉时到了,院里摆开桌子,放上香坛瓜果。
先拜祖先,再拜师祖,告知今日收徒一事。
然后见小儿端端正正跪在宋枕锦身前。他话说得缓慢,但一字比一字清晰,像在私下里默念了无数遍。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小小的身子虔诚地匍匐下去,像一把未经磨练过的弯弓,稍显生涩。
喝过了茶,宋枕锦看着身前站内的小人。
他自小流离失所,即便是被送入慈幼院却更愿意出来当个乞丐,小小年纪,也算受尽欺凌。但依旧抱守热忱,心中纯善。
宋枕锦看他,仿佛看幼时的自己。
此时的他面对这小儿,就像他师夫面对他从前。何不是一种传承?
他清冷的眉间缓和下来,但话依旧不多,只道:“你无名也不知姓,此后便跟着我姓宋,名为乘舟。”
“乘舟、乘舟……谢谢师父!”不像先前提前练过的那句话,这句磕磕绊绊,带着止不住的激动的言语,却更让观礼的人欣慰。
焦遇端坐一旁,看小儿拜了师父又跪下叫他师祖,他笑着送上备好的给徒孙的礼物,随后拎着小孩儿胳膊让他起来。
“好好好,以后就跟着你师父好好学医,将咱们这一门传下去。”
小孩拿着装礼物的盒子,却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看向宋枕锦,宋枕锦道:“师祖给的,收着。”
小孩便也护紧了盒子,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叶以舒看得稀奇。
难得难得,先前就没见这小孩这么笑过。
拜师完,狗蛋……现在应该叫小舟,他先抱着礼物送回屋里。出来后又跟在宋枕锦身后当小尾巴。
还是豆苗看不过,拉着他到小孩儿堆里玩儿。
收了香炉跟桌子,接着就是上菜。
一共两桌人,小孩儿一桌,大人一桌。
叶以舒专门给备了酒,妇人夫郎就喝自制的米酒,味甜,度数不高,正和胃口。汉子就喝了那外面买的高粱酒,粮食酿的,价格不低。
不过宋枕锦不沾酒,是一滴都不沾。
施大、薛采风、肖世延还有焦遇几个喝着,或多或少都知道宋家的事儿,也没劝酒。
时下的酒比不得后世,度数都不高。
像施大、焦遇都是喝习惯了的,并不觉得醉人。倒是肖世延,没几杯下去脸就红了。
施大咂摸着嘴,闻着旁边儿自己夫郎喝的米酒味儿,甜丝丝的。他忍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尝尝味儿。
“如何?”秋文笑问。
施大道:“要多做些,夏日里冰镇了来卖,指不定多受妇人哥儿的喜欢。”
秋文面色泛红,轻声道:“我也觉得好喝,不像外面卖的,总带着股酸味儿。”
“文叔喜欢,回去多带几瓶,有多做的。”叶以舒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秋文笑道。
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喝。
午饭过后,大家又多坐了一会儿才离开。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只有施蒲柳两口子跟施大一家还留着。
他们也要在县里住上一晚才回去。
两家人以前没这么聚过,这会儿难得都坐下来说说闲话。长辈闲聊,豆苗就拿着木棍儿在地上写写画画,教小孩写字。
叶以舒吃完午饭就犯困,打了一声招呼,回去躺去了。
豆苗道:“小舟,该你写了。”
小孩抓着木棍在地上戳,字歪歪扭扭,笔画不清。
豆苗道:“不成,写错了。”
宋乘舟睁着个大眼睛看着他,又等着豆苗教。豆苗道:“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教你。”
“错了,按辈分该教你叔。”大人关注着这边,提醒道。
豆苗道:“那就叫叔,你叫一声我就教你。”
小孩听了动动嘴,却忽然站起来。
豆苗以为他不愿意,就看阿黄也撒着腿儿跑过来。
一人一狗冲向门口,阿黄前腿匍匐,冲着门口狂吠。
“阿黄,回来!还有小舟,你也回来。”叶正坤有些纳闷地去开门,门外却是可生面孔。
“你是谁?”叶正坤警惕。
“你别管我是谁。”男人面色不善,“我先问你,这里可是叶以舒的家。他可有个叔叔叫叶正松。”
“是。”
“好,找的就是这里!”男人当即伸手要来拉叶正坤的衣服,却忽然被施大抓住,一把甩开。
见施大长得人高马大的,吓了一跳,脸上的嚣张立马散了三分。
“你是谁?”施大再问。
男人虽然不耐烦,但看他屋里人多,老实道:“我是府城德荣堂的,叶正松被人送到我们德荣堂,现在人救回来了但钱没给。所以我来这儿找你了。”
“你说叶正松?”叶正坤迟疑道。
“那还有假,不信你自己问。”说叫他退一步让开,露出身后的马车。
里面躺着个人,看他半晌不出来,男人一脚踢在车沿。
这趟差事本就不该落到他头上,但就是马车里的人耍无赖,其他人不愿意,推在他身上。
叶正松知道不出去不行了。
他打开了帘子,看着车外。
见不止有叶正坤在,施大、宋枕锦还有那个浑人哥儿,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在跟前。
他吓得猛地把帘子一放,张嘴就道:“大哥,你帮帮我吧。我身上没钱。”
这是叶家的家事,施大一家不好掺和。
但施大怕自己的徒弟受欺负,索性进了院中守着。
“你出来说话。”叶正坤道。
他面无表情,实则压抑着怒气,脖子上青筋凸起。
好好好,当叔叔的居然让人来侄儿这要钱!要是他今儿不在,他家哥儿是不是又会被受欺负?!
他叶正坤自认为对自己这个小弟一忍再忍,他年幼时带大,等他长大后娶妻还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他自认为待他不薄!
现在他却直接把外人带上门来欺负自己的侄儿。
“叶正松你给我出来!”
可车厢里没有任何动静。
那德荣堂来的人一点也不耐烦,掀开帘子就冲着里面吼道:“你说的这家人能帮你给银子,你倒是让他们拿出来啊!”
叶以舒讽笑道:“麻烦你在讨债之前先打听打听,我们家跟他家早就闹翻了。也已经分了家,凭什么还要管他?爹,进来关门。”
“等等!”叶正松从车厢里爬出来,露出他那被伤痛折磨得枯黄的脸。
“大哥就当是我借!你先帮我垫着,我以后肯定能还。”
叶以舒道:“我说小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其他事儿没说呢?”
叶以舒漆黑的眸子盯着人,叶正松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看透了。他心里慌乱,急急忙忙又缩回车厢里。
男人看他讨钱无望,骂了一声。
“这银子你给还是不给?要不给的话,我再给你打一顿。”
说话间,叶家的门已然关上。
叶正松吓得闭上眼睛,在男人的恐吓下,只能交代自家的位置。家里还有田地,爹娘那儿应该能拿点儿钱出来。
男人一听,还要再走大半日,心里更是不爽。
可眼下跟前的门已经关上,讨不到银子了。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走远,站在门后的叶正坤打开门,望着已经空了的街道。
他抹了把脸,心里沉甸甸的。
“家里几天不见人,回来就惹了这么个祸事。爹娘那儿该是拿不出钱了,只能卖田地或者借钱。”
施蒲柳道:“谁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万一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牵连咱家……”
叶正坤想着确有可能,回过身来,提醒哥儿最近仔细一些。
不过他们不在家,家里有猪有鸡鸭,也值几个银子。现下出了这事儿他夫妻俩也坐不住,只跟哥儿说了一声,赶紧回去。
叶以舒让他们去乘车,回来时,他师父还在院中。
施大道:“我看你小叔心术不正,能不跟他来往就不跟他来往。”
叶以舒道:“师父放心,早分了家的。”
施唯有些不解:“你小叔怎么跑府城去了?县里他都待不下了。”
“我也不知。”叶以舒道。
不过听他娘说他小婶前几天才从县里回去,但小叔没跟着他一起。他爷奶还着急呢,现在人这不就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带着那一身伤,叶以舒就不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施大交代了几句,也不多留,随着施唯一起去他们租房的地方了。
他们走后,这边就只剩两个大人跟两个小孩儿。
叶以舒把豆苗跟小舟赶去睡午觉,他则跟宋枕锦回到屋里,盘算这事儿。
“我不知道小叔挨打是不是跟方子的事儿有关?”
他有六七成肯定,方子是叶正松拿走的。
他换了方子,如果叶正松把方子拿出去卖,别人只要照着一做,有些甚至直接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唬人的。
这样一来,叶正松挨打的可能性极大。
“屋里遭贼的事儿还没查出来。”宋枕锦道。
“这等小偷小摸县里不知多少起,衙门就养了那么几个人,能快就奇了。”
而且他们县令感觉就是过来养老的,有事儿没事儿反正都是慢慢来。
能解决的当即解决,不能解决的就慢慢调查,谁知道会查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反正也没说不管。
“那你爹那边?”宋枕锦道。
“没事。叶正松直接带人找过来就是想赖一笔钱,结果被我爹看到了,只怕我爹现在更恨他。”
起先没准儿会给点银子,但现在想拿钱,做梦!
“就是我这边走不开人,不然我也想回去看看那边会闹成什么样子?”
“我明日回去一趟。”宋枕锦道。
他只说这么一句,随后看着叶以舒。叶以舒便笑道:“那麻烦宋大夫跑一趟下林村,帮我看看情况。”
宋枕锦脑袋轻点,像矜持端坐的大白猫。
“不过说来住在叶家还是太闹腾了些。快快找房子吧,到时候把爹娘也接过来。”
“好。”钱是叶以舒挣的,宋枕锦自然没有拦着的道。
第60章 第 60 章 一场空
下林村。
叶正坤夫妻俩回到村中的时候, 送叶正松过来的男人已经走了。不过一墙之隔,正屋那边尽是他娘的谩骂声,想忽略都难。
叶正坤跟施蒲柳刚到自家院门口, 就被李四娘盯上。
也才半年, 李四娘的眼角长满了沟壑深深的皱纹。
她见到人, 当即叉腰一喝。走出来指着叶正坤的鼻子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家哥儿同外人一起来欺负老幺!你看看他伤成什么样了!”
“你一个当兄长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这么硬!他是你亲弟弟, 你俩打一个娘胎出来,让你帮他出点儿银子你都不愿意。”
李四娘骂得唾沫横飞, 双手重重拍在叶正坤的身上,邦邦作响。
施蒲柳看不过去,拉着自己沉默着挨打的男人让开。
“娘,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相公, 怎么不问问老幺错了什么?”
“你个扫把星,滚一边儿去!要不是你, 还有你生的小杂种,我们叶家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四娘越想越气, 胸口剧烈起伏。她扬起巴掌就往施蒲柳身上打。
刚刚还沉默挨打的叶正坤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李四娘惊愕的目光下甩开她的手,拉着自己媳妇儿藏在身后。
“娘, 你省省心吧。老四是在府城得罪了人挨了打。我们在县里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叶正坤杵在李四娘跟前,大块头儿难得有了几分压迫感。
“而且他还把人带到哥儿里去, 他一个当小叔的。带外人去自己侄儿那儿要钱!要我不在, 我家哥儿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气?!”
“那你这个当兄长的就该看着弟弟挨欺负!”李四娘气的跺脚,手都快戳上叶正坤的鼻子。
叶正坤抬手撇开,硬气道:“娘,这事儿该我向他算账,您分清楚情况。”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李四娘心火上蹿, 气得炸头发。
她五官扭曲,也不知是震惊从来都不反驳他的大儿不听话了,还是被人戳到了心窝子恼羞成怒。
叶正坤不想跟她言,只让自己媳妇先回家看看情况。自己留在这边,径直走到屋中。
金兰不在,屋里只有叶正松躺在床上。
叶正坤站在门口,看屋里阳光从门口投射进去。
尘埃在光线中飘动,有些扰眼。而光线之后是隐在暗处的叶正松。
关于叶家,关于家中的所有事,从前都是他得了好处人却藏在爹娘的阴影中。
叶正坤则像头老黄牛,兢兢业业为了这个家从不停歇。
叶正坤从不跟他算账,因为就像娘口中说的,这是他的亲弟弟。可他把人当亲弟弟,人家把他当哥了吗?
叶正坤块儿头大,往门口一站就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他道:“老幺,你为什么去府城?”
叶正松只当做没听到。
叶正坤又道:“你怎么知道哥儿在县里做生意?你又怎么知道哥儿就住在那里。前些日子,家里遭贼,哥儿说失了方子已经报官……是你吧。”
叶正松猛地睁眼。
他半撑着身子爬起来,披头散发看着门口背光的叶正坤。他恍然发现他这大哥在不是以前佝腰塌背,蠢笨易骗的懦弱模样。
他形如一座山,静静看着他,像洞察一切。
原来他不是笨啊。
他什么都懂,甚至聪明。
当初只教过他半年的夫子还可惜为什么叶家送去读书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叶正松虚着眼睛试图看清叶正坤的神色。
叶正坤眼里失了任何温度,“你不说,那就等衙门查清楚。”
他转身离开,走得果断。
叶正松只觉得从小就兜着他的网,无论他怎么蹦跳,又或是用刀子划都不会断裂的网忽然破开。、
大房一家,他的亲哥叶正坤再也不会迁就他。
叶正松害怕坐牢,更害怕失去受全家供养的美好生活。
他六神无主,慌乱之中高喊道:“哥,娘说的,都是娘说的!是她让我们去拿方子。”
“你为什么要报官,我们一家人的事为什么要报官!”
“叶正坤,你给我回来!我叫你回来。”
“报官?你居然报官!”李四娘犹如晴天霹雳,一想到自己儿子要吃牢饭,直接追上叶正坤手往他身上招呼。
叶开粮坐在屋里,卷着烟丝的手哆嗦不已。
毁了、都毁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他认为到时候若跟舒哥儿闹起,还能在中间兜底的大儿却先放弃了他们。
叶开粮这一次清晰的意识到,大儿不要他们了。
叶开粮先想明白过来,但屋外的李四娘却揪着叶正坤不放。对着他又打又骂,骂他狼心狗肺。
施蒲柳在自己这边院中听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抓起墙上靠着的扫帚就冲过去。
叶正坤看着自己媳妇过来怕她被误伤,也不傻站着任打任骂。他转过身,背对着李四娘,双手护着施蒲柳。
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
叶开粮撑着椅子站起,失了力气,目光浑浊地走到门口。
“行了,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了!”
“什么丢人现眼?你听听他做了什么好事?”
“我叫你回来。”叶开粮道。
谩骂停止,李四娘抢了施蒲柳手中的扫帚扔在自家院中,黑着脸道:“滚,赶紧给我滚!”
叶正坤护着自己媳妇,从容离开这边。
回到自家院子里,施蒲柳赶紧将人拉到屋里去。
瞧着叶正坤脸上的血痕,施蒲柳赶紧找了清水给他洗洗。
她婆母那指甲极黑,也不知道多久没剪了。
叶正坤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身前忙碌的施蒲柳,他缓缓握住女人的手。
施蒲柳不明所以。
叶正坤身上疼,心里更疼。他郑重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施蒲柳眼眶顿时一酸,面上却笑道:“都过去了。”
脸上洗干净,又抹了点药。家里现在装药的瓶瓶罐罐多,还是哥儿从宋大夫那儿拿来的。
“家里少什么没有?”叶正坤问。
说起这个,施蒲柳脸上笑容彻底没了。
她长叹一声,擦干净手,撑着膝盖坐到叶正坤的身边。她声音像坠着秤砣,又缓又重。
“你听听,还有声吗?”
家里房子本就是泥巴房,不怎么隔音。鸡鸭跟猪都养在后头新建的猪圈,平日里待在这屋怎么都听得到后头的声响。
可这会儿,屋里安静得厉害。
像早有预料,却更是难以置信。
叶正坤苦笑着,慢慢地将自己媳妇紧紧抱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眶红得泛血。
施蒲柳抚着他的背,心酸至极。
好半晌,叶正坤松了手臂的力道。他嗓子还有点哑道:“阿柳,你说我该怎么跟哥儿交代啊?”
养的鸡鸭都能吃了,猪也半大。
施蒲柳也飞快擦干自己的脸,道:“还能追回来吗?”
“回来路上就没遇到那个人,爹娘定然是防备着我们。恐怕早就卖了,人也拿了银子跑了。”
叶正坤拍了拍衣服起身,动作迟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他冷静走到后院。今年才修的猪圈鸡圈里空荡荡的一片,像被强盗洗劫一空,连个蛋都没留给他们。
他爹娘啊,惯会如此。
仿佛他的所有都应该交给叶家,供给老幺。而他的东西,他们想拿就拿,想用就用!
他的心血啊……给哥儿准备的鸡鸭,留着过年的两头猪都没了。
叶正坤在门口伫立,看着就空空荡荡的地方甚至想笑。
罢了罢了。
不在这儿了,不在这碍他们的眼了。
在后头停留了两刻钟,叶正坤一点一点将后头收拾干净。出来后,他好像又恢复了从前憨直老实的模样。
不过,他叫住施蒲柳。
“阿柳,跟你商量个事儿。”
施蒲柳看着他,将手上的衣服放进衣柜,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叶正坤道:“我想着哥儿那里忙,豆苗也在那边念书。咱们把地租出去,去看着两个孩子吧。”
施蒲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先前自己就想去帮哥儿干活。但他父子俩一个在县里一个在村里,自己两边都放不下。
现在能凑到一块儿去,她自然是欣喜的。
“可家里的田地还种着……”
“让二伯他们照看着,到时候产出的粮食分他们一些就成。而且太爷在时,爹都得了好地,大伯二伯他们没分到什么。他们一大家子种着那些田地远远不够。”
“是,你说的也对。”
自家亲戚,虽然不跟他公公亲近,但跟他们大房走得近。这田地给他们种着,也不担心荒废了。
施蒲柳细想一番道:“那还要跟哥儿商量商量。”
“这是必然。哥儿那里住不下,咱们重新租个房子住着。也不需多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了。”
主要还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外,像上次那样受欺负了,他们当爹娘的还被蒙在鼓里。
与其在家干了大半年给别人送了银子,不如去县里帮自家哥儿的忙。
夫妻俩仔细琢磨,确定下来。打算过个几天就上县里找哥儿说去。
却不等他们去县里,宋枕锦第二天就找来了。
原本两人还打算瞒着家里的事儿,不让哥儿在外面那么忙,还要帮他们操心。
结果宋枕锦一来,什么都露馅儿了。
两人还说过几天去县里跟哥儿商量呢,结果宋枕锦就说自己有驴车,让他们这两天干脆把东西收拾了,家里该处的事处好,然后跟着他一起上县里。
计划赶不上变化,叶正坤夫妻俩回来才两三天,就要带着家当离开了下林村。
交代田地的事儿时,叶正坤正坐在叶开仓也就是他二伯家。
叶开仓听完叶正坤说的那事儿,气不打一处来。
“那老幺只会闯祸!”
童清已经嫁了过来,现在肚子里已经揣着崽子。他站在自己相公叶大茂身边,听着叶正坤说的那些话。
嫁人前,他以为他会跟叶以舒还有宋枕锦来往更加密切。可嫁人后,他才发现那个总是张扬不已的哥儿早早飞出了山村,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好像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在一开始时,他们遇到过而已。
嫁过来后,他才明白叶以舒家的处境。叶家属实太不安定,要搬出去也好。
但叶开仓还是有些不确定。
“真要走了啊?”
人老了都念旧,大房一家是他们跟叶开粮家唯一的联系。
他们在村里时,舒哥儿带着豆苗会偶尔回来。连他们也去县里了,那大房一脉就会跟他们渐渐走远。
叶正坤点头。
不是他想走,是在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他们大房的位置。
施蒲柳听着老人微微颤抖的话,眼眶也渐渐红了。
要是她的公婆像二伯大伯家这样,他们也不用离开村子。
人都重根,他们何尝不是?
全是逼不得已罢了。
交代好田地的事,又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二伯母。夫妻俩回家开始收拾家当,只等着宋枕锦回县里时来接。
叶正松挨了一顿打,亏得府城里大夫的医术好,这几天都在家里养伤。
金兰现在几乎不往叶家来,那边的农活就只能老两口干。
早上,闲了大半辈子的李四娘跟叶开粮出去干活,宋枕锦的驴车停在院前。
叶正坤跟施蒲柳把东西搬上去,随后锁了门离开。
驴车经过刚插下秧苗的田里,郁郁葱葱的风景落在身后。
青翠山里各家都在忙,叶正坤看着这一切,心中全是怅惘。
这是他的故乡,是他百年之后要埋根的地方。他在这里活了四十多年,从未想过有一遭还要离开这里。
说不迷茫是假的。
驴蹄哒哒响,越过了通往镇上的泥泞路,随即往县中的大路上驶去。
朝阳自霭霭雾气中探头,霞光万丈,他们去的方向橙红一片。
叶以舒和施唯忙完了午间的出摊,回来休息一会儿正打算继续出去看看房子。
没成想睡个午觉起来他爹娘已经坐在了院子中。
叶以舒恍惚,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爹娘,你们怎么……”
“家里现在农活干完,过来帮你。”施蒲柳不怎么自然道。
叶以舒往他们身边一坐,晒着太阳愈发糊涂。
“那你们之前怎么不说?我也好赶紧把房子买了。”
这下换两口子诧异,施蒲柳问:“这不是住的好好的,买什么房子。”
“这地方太小,赚了银子不就该让自己生活好一点?”
“大手大脚。”施蒲柳道。
宋枕锦笑着道:“那娘是同意不同意?”
施蒲柳道:“你挣的,娘不干涉你。只踏实一点,手里还是攒些银子的好。”
“那就是同意了。那爹呢?”叶以舒转头问。
叶正坤看着笑容明媚的哥儿,在家中积累的憋闷全吐了出来。
“阿舒争气,爹都支持。”
“那好!房子我们之前看了一些但还没找到特别中意的,既然爹娘来了,您老两口有空就出去转转,我也省了力气。”
叶正坤却道:“房子以后你们住,还是你们自己去看。我跟你娘是过来帮你忙的,也让你之后轻松一些。”
施蒲柳点头道:“你爹说的对。房子还是要自己喜欢,娘就不插手了。”
叶以舒笑道:“行,那我赶紧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安排老两口的住处。
现在房子还没个影儿,叶以舒本来想安排两人在客栈住着。但施蒲柳嫌弃客栈贵,自己跟叶正坤趁着叶以舒出摊的时候出门找了一个。
地方也近,不过房子太小。就一间房能睡觉,厨房随便在外面搭了一个棚子,院子又窄又小。
叶以舒回来看了不愿意,可两口子把钱都付完了。
叶以舒哭笑不得,只能有空闲的时候多出去转转。
豆苗下学回来,看到施蒲柳跟叶正坤在院儿里洗衣服,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把将书袋甩在身后。
飞扑过去,趴在他爹后背上。
“爹啊,你们怎么又来了?”
叶正坤黝黑的脸上挂起了笑,任由豆苗趴着。
施蒲柳笑道:“不想爹娘来?”
“想啊,怎么不想?做梦都想!”豆苗亲亲热热抱着叶正坤脖子,还跟小孩儿似的,全没了在外面对同窗的端正。
豆苗亲近完了,脚步轻快先回去完成夫子留的课业。
两口子洗完了衣裳,又开始准备晚饭。看身边蹲着的小孩儿一头短发毛绒绒的,帮着他们干活儿。
施蒲柳赶小孩儿找豆苗去,他夫妻俩把饭做了。
叶以舒出去走了一圈儿,跟晚归的宋枕锦一起回来。
到家之后直接有热乎乎的饭菜,洗了手就吃,叶以舒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吃过晚饭后,叶以舒先送老两口回住的地方。
收拾干净,他进屋脱了衣服坐在床上。看宋枕锦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油灯前翻书,叶以舒看着看着失了神。
油灯晃眼,现在手头宽松了,叶以舒盘算着买些蜡烛回来用。不然宋大夫晚上要看书时费眼睛。
这会儿歇下来,叶以舒大脑放空。
在床上滚了一会儿,他忽然坐起身来。
“阿锦,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宋枕锦放下书看来,长发一缕一缕落在肩上。眉目清润,似有华光。
“岳父没跟你说?”
“没有。”叶以舒跪坐起来,直直盯着宋枕锦。
宋枕锦道:“还是小叔还钱的事情。家里的鸡鸭跟猪都被他们卖了。”
“全卖了?!”
“全卖了。”
“这、一群水蛭!我说我爹娘之前不愿意来县里,现在怎么就收拾东西来!原来是在家里被欺负了。”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宋枕锦见哥儿说着就要往外面冲,一把拽住他胳膊道:“他们既然没跟你说,肯定是不想让你知道。”
“何况你这模样……”
就穿着一身亵衣往外面冲,是气狠了。
宋枕锦将他按在床上,了他贴在脸上的乱发,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道:“阿舒,天已经黑了。要算账,明日一早回去也不迟。”
叶以舒抓着宋枕锦领口的衣服忽然往下拉,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你今天回来时就应该告诉我。”
“那时候伯父伯母都在,我不好开口。”宋枕锦弯着腰,保持着被哥儿抓着的动作。
他掌心贴在他发上轻轻揉了揉,态度依旧温和,“万一你又像现在这样,反倒令他们更加内疚。”
叶以舒一股气还是没下去。
不过看着宋枕锦被扯着露出锁骨的领口,他松手,帮他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他垂着眼帘道:“相公说的对。”
他两只手下滑,抓住宋枕锦的衣摆。身子前倾着贴上去,额头抵在宋枕锦身上。
宋枕锦目色温柔,轻轻抚着哥儿的黑发。
叶以舒被顺了毛,心里躁意平歇。
“我爹娘那边知道叶正松是怎么在府城受伤的吗?”
“没问,我也不知。”
“算了,真要查到他头上,他之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与其过于关注村子里的那一家人,还不如过好他当下的日子。
“睡觉!”叶以舒拽着宋枕锦的衣服往后倒。
宋枕锦一个没注意,被哥儿拉到床上。
怕压着他,宋枕锦手撑在叶以舒头两次。半干的墨发散落,与枕头上的青丝交错,一时间分不清你我。
“头发没干。”宋枕锦无奈道。
叶以舒抬手从他颈侧穿过,五指张开,贴着头皮抓着他头发。
“要不烧个火盆烤?”
“不用,快干了。”
目之所及,哥儿脸色白里透红,细眉入鬓,眼皮是浅浅的两道褶。眼里像柳枝触动的春水。
宋枕锦不敢多看,试图撑起身子离开。
叶以舒忽然收紧胳膊,环住他脖子。在宋枕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极轻的亲了一下他唇角。
宋枕锦睫毛乱颤,慌乱看着哥儿。
“还想亲?”叶以舒询问。
不容他回答,叶以舒又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
宋枕锦像受了惊吓,飞快起身。膝盖撞到床沿,叶以舒只听到声响,手一松开人就跑到书桌那边去了。
叶以舒逗了人,再不憋闷。
他粲齿一笑,探入被窝,兀自蒙着头睡觉去了。
只有宋枕锦一个人枯坐在书桌前,望着灯芯上飘动的火苗,心乱神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睡得迷迷糊糊的叶以舒下意识往身边摸人,手摸了个空,睁着眼看去,却发现宋枕锦趴在桌子上睡着。
叶以舒只得爬起来走到他边上去。
他坐在另一把凳子上,凑近了看宋枕锦闭着的眼睛。
油灯快熄灭了,宋枕锦睡得乖巧,脸侧在手臂上呼吸清浅绵长。
叶以舒轻轻沾了下他睫毛,人不见动静。他知晓宋枕锦惯来睡觉睡得极沉,但不知这样他也能睡着。
叶以舒眼珠乱动,起了主意。
正试探着托着人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手往他腰跟腿弯上探去。
宋枕锦受惊,忽然被他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