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Booty 你还挺有本事
chapter 14
南浔高中部从高二开始放压力, 教育节奏和高三没什么区别。
月考试题全由该校任课老师出的题,在学生考完以后便连夜将试卷分数批改结束,周五早晨, 高中部教学楼一片整齐的读英语课文声音。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也没闲着,都坐在电脑面前录入班里学生这次的考试成绩。
趁着还没开始正式上课,几个班的老师拿着成绩单凑一起对比。
排除了那几个不参与考试的成绩,这次月考一班的均分最高, 但林老师的脸色仍旧是臭臭的。五班的何老师推了推眼镜, 凑过去满面春光, “哎呀老林, 你们班均分都是第一你还在这不高兴什么哦。”
林老师下颚绷得很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秒后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那是不如你们五班, 年级第一都在你们班。”
老何又“哎哟”了声,“老林你说这个啊?这还不是得感谢你, 本来主任说要把乔希给你们班, 结果你不肯收啊,非得说什么这些外地的第一名都很水,就像梁砚西那小子那样, 看之前成绩单也是常年第一, 结果一到考试倒数第一。”
“谁能想到这次乔希是有真本事的。”何老师摸着肚子,不在意地咳了声, “这还不是我们班运气好, 捡到个好苗子。”
整个早读课, 教办里的氛围都不是很好。
直至第一节课的铃声打响,班主任提着成绩单来宣读早会,这次的月考成绩才被公布出来。
月考分数排比和平时相差无几, 年级尖子生总那几位。
年级第一总在那几个尖子生身上乱转。
一班的周满和五班的林薇考的分数一样,在这次月考里并列。
只是这次突然杀出来一匹黑马选手,借读生乔希。
新转来的学生平时在学校里循规蹈矩,却没想到在这场考试里的总分值比周满和林薇两人还要高出两分。
语文是第一个考的科目,老师办公桌上的成绩早被透出来。
昨天晚上林薇估分,是她将她和周满的做错的题告诉乔希,结合之前的成绩报表,所以乔希才会那么笃定她会在这次拿第一。
乔希在消息确定的那一瞬间,下课后将黑板报旁贴着的成绩单拍下来发给白露。
joyxxxii:「妈妈,我们月考成绩出来了,我是第一名。」
课堂结束以后的教室总是吵吵闹闹的,有人玩闹追逐在班里,擦肩不小心撞到路过的人。
身体上的触感明显,那个追着同学跑的女生回头急急地道歉。
女生眼底明显有惊吓和意外,但更明显的是她眼底深深的愧疚。
乔希摇了摇头,态度柔和地说:“没关系。”
南浔高中部每个班人数不多,都是不到四十人的小基数群体班级,座位行列不是很多,乔希和林薇的位置在第四排,距最后一排也就差个三排,走前门和后门都很方便。
林薇从洗手间回来,碰上前门处的乔希一起回座位,直面
迎上坐在最后一排的方敏敏。
她不知道谁得罪到她,又或者是考试没考好的缘由,整个人情绪化明显,不知道是不待见乔希和林薇之间的谁,眼睛向上翻了下,抬起下颚用鼻子看人似的重重地哼了声。
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大家有序地归位。
林薇收拾着书桌,掏出这节课的笔记本,她坐在那儿考虑了好一会儿,倾了倾身子小声安慰乔希:“方敏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那样的,你不要放到心上。”
乔希手机调好静音,被锁进书包里。
比起课后的教室,预备铃声响起以后,教室安静很多,在这种安静环境下,乔希闻言抬眸,一双黑眸漂亮得像个小湖泊,像是没什么情绪能左右她。
乔希眨巴了下眼睛,很配合地说:“好,听你的。”
今天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白露在国外处理工作的事情,大概因为时差和工作忙碌的原因,所以没能及时回复乔希的消息。
乔希满眼的期冀也随着课堂后安静的手机屏幕变淡。
算了。
总会回的。
乔希把手机彻底丢入书包最深处。
直至快要放学,乔希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一串本地的电话号码发去短信:「你是想整林薇吗?我以后可以不出手。——乔希」
下课铃声响起,化学老师因班级均分考得并不理想,故意拖堂多讲了一题。
解题思路全都被写在黑板上,化学老师压着严肃的腔调又警醒他们说:“马上隔壁那栋楼的高三生就要高考了,他们考完下一个就是你们!时间并不多了,题目也都不难,好好准备都能考不错。还想不想考大学了,还不抓紧收收心啊你们!!!”
语言的力度,只有听进去的那一瞬间才有用。
等化学老师布置好作业宣布下课,教室里立刻乱成一团。这是被解放的天性。
方敏敏手机早被玩没电了,上课时间躲着老师把手机放在柜子里充电,刚一下课,她冲去门后拿手机。
屏幕界面上的未读信息明显,方敏敏点开,嘴角原本的笑意消失,她下意识地朝着乔希的位置上看过去。
可位置上空掉,她看到穿着一身校园制服的乔希甩着马尾从前门离开。
透过透明玻璃的窗,似乎还能看见少女远去的身影。
乔希的消息就像是解药似的一散方敏敏这两天的忧郁心情。
她之前的忧虑就是多此一举,要是梁砚西真那么护着乔希,那乔希也不至于现在给她发这条“求饶”的短信。
方敏敏又得意起来了:「你不是很爱逞能吗?不是说和林薇玩得好吗?」
装什么清高啊,还不是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她继续发消息:「想我放过你也行,你给我鞠躬道歉我就放过你」
「不然你知道的,器材室只是开胃菜,我还有一百种方式收拾你这个借读生」
乔希走在楼梯上,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出了教学楼以后她方向明确地向外走着,掏出手机看了眼。
她停下来回:「当面说吧,我在器材室等你」
方敏敏平时被人捧习惯了,当乔希这是真怕了,所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给她道歉。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方敏敏回去收拾书包,利落地拿好东西冲去教室。
梅雨节气还没过去,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卷在白色的云朵上,不知道下一场雨在什么时候。
废旧楼道处荒草丛生,绿油油的,杵到成年人腰际的位置。
或许是天要黑的缘故,这会儿天色很沉闷。
方敏敏今天忘记带伞,刚到荒楼区就已经想要撤退了,但心底想要看乔希笑话的欲望更胜一筹,她加快了去器材室的速度。
器材室的废弃的门不知道被谁修好,灰色的铁门像毫无损坏痕迹一样,这会儿好好地挂在门框上。
器材室门口的少女默默等待着,见到来人以后别开钥匙走进器材室,她手往墙上摸,室内亮起一道光,灰暗的器材室里明亮。
长久无人光临的室内,连架子上都结着一层厚实的灰。
风一吹,细密的灰荡在空中,惹起一片白雾呛人。
阵雨又一次来袭,风雨势头都很猛,雨水被风吹得哪里都是,长长的走廊上没一块干地。
乔希站在曾经被困过的器材室,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迟疑想要退却的方敏敏,她大概是想到前天自己的恶行,所以才会在门口忌惮。
暴雨袭来,阵雨湍急,乔希那双平静的眼底浮现一抹笑,“你怕进啊?”
好像在嘲她小胆的行为,也在激她快速做出抉择。
背后的雨有些凉,方敏敏倒吸了口气,往器材室门口走,“我有什么好怕的!”
方敏敏抬头挺胸,保留着所有气势,“倒是你,怎么真打算抛弃……啊——”
方敏敏刚走到门口,话音未落,手臂忽然被一股力气拉住,乔希抓着她,将她整个人按在器材室的内墙上。肩膀和背撞在脏兮兮的墙上,疼得她眼泪飙滋。
也不知道乔希用了什么方法,胳膊抵在她锁骨前,她一点儿也挣脱不开。
外面闪了道雷,闷雷声轰隆隆地响着,这场雨势变得更大了。
老旧失修的建筑排水系统并不好,这雨刚下不久,门口就积了一摊雨水,暴雨顺着廊道涌进器材室里,水流弯弯曲曲地蔓延到乔希的鞋边。
乔希脸色很冷,在南浔装乖了这么久,心底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乖乖女,小时候和周沵一起玩,周沵私下里烟.酒都来,打架的事情更是没少干。
乔希跟着周沵一起,还从来都没输过。
雨水森冷,门窗边的老旧墙皮簌簌地掉着,乔希微眯起眼睛,脱掉礼貌谦卑的皮,她说:“我这人喜欢礼尚往来,别人怎么对我的,我就爱怎么给还回去。”
现在放学的点,方敏敏昨天晚上和周玉霞吵了一架,大家全都放学回去了,方敏敏现在就独自一人。
天色昏暗,雨势很猛,而今天这个乔希跟平时的乔希也不一样,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方敏敏紧张到呼吸都不顺了,她红着脸喊,赶紧求饶:“别别别,我那天就是想吓唬你一下,而且你不是也很快就回班了么……”
可乔希对她说的这些充耳不闻,她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等她安静下来,继续方才的话:“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方敏敏面色涨得通红,气不顺地咳嗽,她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滑跪道歉也速度,“对,对不起。”
门口刮来一阵连风,冷雨也随之而来。
乔希松开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她桀骜的眼底很平静,丝毫不在乎弓着腰在那咳嗽的人,只是她仍旧在那站着,她静静地说:“听说你跟同学说你家开公司啊?”
方敏敏捂着胸口,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闻言猛然抬起头,像应激一样:“你想说什么?”
她的反应实在太大,不用等人拿出证据,她都会自乱阵脚。
乔希无辜地耸耸肩,“没什么啊。”
她语调放得很慢,温暾地再次开口:“只是我听说你父亲好像只是分公司的项目部经理而已。”
“就是不知道同学知道以后会怎么想。”
常年没有修缮的老楼线路老化,电力不稳定,器材室上方那盏新换上的小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乔希看着方敏敏惊恐的眼睛,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男女贴面拍的亲密照片,看得出像是一对。
而这个男生在外名声很大,隔壁学校不学无术的混混,南浔高中部这批人几乎没人不知道他。
乔希把屏幕转给方敏敏看:“还有这个,你母亲如果知道自己女儿早恋应该也会生气吧?”
好像半刻钟前,方敏敏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找过来,只很短暂的时候里,她就变得狼狈了。双目死死地瞪着乔希,里面藏着满满的怒,她咬着牙,“你哪儿来的?”
乔希点掉照片,将手机
收了起来,好笑地反问:“这些不都你自己做的事儿吗?”
是事实,也是她掩盖不了的真相,更是小女孩虚荣心下惧怕的东西。
雨好像越下越大,短时间好像停不了。
乔希的手心火辣辣的,她没想在这里继续耗着,她站起来往边上干净的地方退了几步,“你平时什么样我不想管,但你再找林薇的事,我不介意把这些发校群里。”
闷雷和阵雨同时进行,乔希撑着伞,湍急的雨水很快淋湿裤脚和鞋面。
她刚走出小路弯道,在细白的雨丝下,在灰蒙蒙一片的景色里,远远看到有道峭拔的身影撑着黑伞。
伞面笼罩着少年,只露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巴。
乔希靠得近了才发现是梁砚西,伞下的他眉骨和五官轮廓英俊而强势,漆黑的眼底散漫,视线在乔希握着伞的手上。
血液和雨水混杂一起,血水一滴滴地顺着地心引力的方向坠落,隐匿在潮湿的青石板地面上。
可面前的女孩像浑然不察似的,眼底闪烁过懵懂和疑惑,“梁砚西?”
她眼睑收住许多情绪,逐渐变得平静,她问:“你怎么来了?”
雨幕下,两把伞相靠着,雨水滴在两把伞的边缘。
溅起的水花像雨中振翅欲飞的蝴蝶。
黑色笼罩的伞面下少年仰着下巴,对上乔希的眼睛嗤笑了声,像被谁招到,心情看着很差:“你还挺有本事。”
梁砚西个子很高,乔希的伞面倾斜向后仰,她得抬头才能看见雨伞遮掩下的人。
乔希闻言愣了下,以为梁砚西在说她今天找方敏敏的事情,她本来就要离开这里了,方敏敏几次三番招她,她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乔希掀起眼皮,雾雨朦胧,乔希那双漆黑的眼底睨向他,“你第一天知道啊。”
雨幕下,女孩皮肤白皙,血管刮在手臂上分外显眼。她浓密的睫毛轻扇,潮湿的睫毛下似乎又藏了些情绪。
在这个破败的小镇里,乔希好像只有在梁砚西面前才不掩藏,所有的情绪都明白地摆在脸上,有点儿不爽也立刻发作。
梁砚西刚下课就撑着伞过来,一头蓝色的发被雨水侵染到有些潮意。
他敏锐地猜出她的想法,被她这个态度气笑,冷峻的眉眼藏匿在暴雨中的雨伞下,情绪在黑夜里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少年下颚紧绷着,黑眸凝着她,皱眉:“我说手。”
第15章 Booty 美的你
chapter 15
雨下至天色漆黑才停。
霓虹氤氲在雨季城市里, 整座城市都湿漉漉的,散漫着潮湿腐败的味道。
小镇的药店里就剩下值班的阿姨在,梁上一盏灯照着药房, 光线昏昏暗暗。阿姨拿好药品装进袋子里,用方言问站在柜台前例行询问,“刷医保卡还是零钱支付?”
“零钱。”
梁砚西从兜里取出一张大面额的钞票。
公园的木椅多天被雨水浸泡着,水意淋进内里, 掉漆的木头已有露出木屑将要腐烂的趋势, 台阶上洇着一层潮湿的青色苔藓。
晚间的雨露顺着树叶和野草滴落。
梁砚西手里拎着两个透明的塑料袋, 里面都沉甸甸地装满了东西, 他把书包放在干净的石桌上还给乔希。
安静的雨后,路灯在潮湿的空气氤氲。
空气中浮现吵耳的塑料袋褶皱声,黑色的鸭舌帽遮挡住少年好看的眉眼, 露出一截轮廓利落的下颚。
梁砚西紧绷着下巴,漠然地从中取出新买的棉签, 酒精, 还有碘伏。
少年每抬睫看向乔希的一眼,眼底都藏满了不耐烦。
乔希被他看得瞪大眼睛,无辜地耸耸肩, 心想受伤的又不是他, 他在这不爽个什么劲儿。
可话到嘴边又想到他一早发来的那些和方敏敏有关的证据,她清了清嗓, “谢谢你。”
“发的那些。”她指的更直白了点。
方敏敏行为恶劣, 已经不是告诉老师就可以处理好她那些行径的。乔希这几天有想过怎样让方敏敏老实下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了梁砚西送来的那些信息,就好像扼住方敏敏的七寸一样,可以更直接有效地阻止她再做那些欺负同学的事情。
雨后的蚊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 围着昏黄的路灯底下晃悠。
梁砚西低着头,后颈凸起一排棘突,积雨滴在手背上滑落,他棉签上沾透碘伏液靠近,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乔希那张清冷倔强的脸,少年冷嗤了声,“那还能弄成这样。”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简直是蠢。
浸泡碘伏液的棉签棒擦拭破皮的手心,腌痛感从手心蔓延,乔希倒吸了口凉气,“疼。”
“你轻点儿。”
梁砚西丢掉棉签换了根新的,像是故意一样抬头,锋利的五官没什么情绪。
树叶上的积雨偶尔坠落,随着夜晚的风吹到石桌上。梁砚西抬头恶劣地扯了扯唇角:“轻不了,就这个力度。”
晚间刮来一阵凉风,缓解了手心上那点痛意。
乔希手上的伤或许是被药水浸染,后面吃痛的域值变大后好了点。
但她仍旧皱着眉,竖起一级警备状态看着梁砚西的动作,好似他只要稍微重一点,她就会立刻采取保护自己的行动。
见梁砚西没有想谋害她的心思,她心宽下来,倏然解释他前面的话,“进去时候不小心擦墙上了。”
她细细的眉毛皱着,一脸嫌弃,“那破地方还真不是人能去的。”
墙是秃的,房顶是漏的,周边的杂草丛生,就连地上也是遍地碎石。
不仅明面上,暗角处也都是陷阱。
乔希想到下午白露回复她在联系学校的消息,原本蹙起的眉心瞬间被抚平,她检查了下被绷带缠紧的手心,好心提醒说:“梁砚西,你以后最好也少去那儿。”
空气中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潮湿又闷热。
梁砚西没应她,只是手下的塑料包装袋簌簌响着,他把那些药品往乔希面前一丢,石桌上的“砰”的一声,少年背着路灯倏然发问:“你去南苔什么学校?”
乌云覆盖的夜,月亮残缺不全。
细弱的光亮打下来,阴暗的光影拓在少年俊朗的脸上,情绪难以辨认。
乔希有些意外他会主动问话,顿在石凳上愣了片刻,没想过瞒着他,她直说了:“北文。”
乔希之前和司嘉文都在青藤高中,南苔高中部最好的一所院校,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资源,都是全市排名最好的。但她刚从那里退学,再转回去肯定不现实。
差的学校乔希不读,白露也不会允许乔希读。
所以,只会是北文高中。
手机的微信界面上,还显示着白露的消息:「等我回国就去联系北文的老师」
白露是上周飞的悉尼,时差还没调好就立刻投入工作中,这些天忙差不多了,后天就会回国。
乔希体恤母亲工作辛苦,满肚子的话忍下来,最后给她发了句关心的话匆匆离场。
这么多天过去,尽管白露再有气也该消了,按照她先前和乔希谈论的事情,乔希回到南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想到可以离开南浔,乔希心底的那点儿阴霾全部消散。
不远处烟尾桥上有根栏杆,明晃晃的路灯指着回去的路,乔希仰起头,拎着书包和药袋站起来,她看了眼梁砚西,玩笑地问:“怎么。”
“你也要转过去?”
石桌上的东西不多,乔希拎完桌上就空了下来,干干净净的,平坦的桌面上只剩下一些潮湿的水汽。
地上两人的阴影被月色拉得很长,穿堂风吹过少年的衣摆,他下颚冷硬,拽得要死,“想我跟过去继续收拾烂摊子?”
他停下脚步皱着眉瞥了乔希一眼,轻嗤了声,“美的你。”
毛病。
乔希和梁砚西共度一座烟尾桥,桥上脚步声的靠近吓跑了两边的游鱼,在水中扑腾着远去。乔希也没
让他,平静的脸上淡声开口:“那你问个锤子。”
过了桥以后,美玲棋牌室的麻将音远远地传来,似乎预兆着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乔希和梁砚西两人站在各自的院门口分道扬镳。
美玲棋牌室里全是客人,乔希刚推开大门,屋子里涌出一股呛人的白烟,层层叠叠的雾气盘旋在空中。乔希没有停留,从边道一路上楼。
二楼的卫生间似乎是有人,反锁的门后有水流声在响,乔希停下脚步看向楼下,还是那几个熟脸的人。
乔希紧拧着眉快速回到房间,掏出手机给乔美玲发消息:「姑妈,之前不是说好2楼这个卫生间我用」
乔美玲在楼下厨房泡茶叶,听见手机响,她过去按下语音键:“想啥呢怎么可能给他们用。”
乔美玲说:“楼上的是你姑父,他过来上个厕所。等下他们这一圈牌结束我们就出去了。”
乔希立马回:“不能让他用楼下的吗?这个卫生间我用的。”
民住房本来就什么都有,只是一层被乔美玲改造,所有场地都成了公共区域。
乔希活动在二楼,一直没什么归属感,更何况卫生间是个人使用的私密地方。
语音里乔美玲哎呀了声,“姑父嘛又不是什么外人。而且楼下那个卫生间刚有人我才叫你姑父上去的。”
乔希还在坚持,但楼下的乔美玲似乎在忙,匆匆说句“行了行了就这样”后就再也没回。
不过她残缺的心情很快就被治愈。
是白露给她回复消息:「我在逛街,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5月28日,乔希生日。
乔希没有什么没要的东西,她能在生日之前离开南浔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乔希没要任何东西,只是三天后在朋友圈刷到司嘉文,她分享了一只大牌包的照片,周围是一些未拆封的护肤品礼物。
九张照片,最中间那张是穿着小礼服的她闭眼在生日蛋糕面前许愿。
照片上方配文:「17和美好不期而遇」
司嘉文比乔希早出生一周。
这些东西应该是白露提前准备好送给她的礼物和惊喜。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又翻过去一周。
乔希起了个大早,从衣柜里挑了最贵、最隆重的一套衣服挂在衣柜边缘。只要从学校回来烟尾巷,她就可以第一时间换上,仍旧像来时那样,大方得体地离开。
白露讲究,很要面子,要不当初也不会把乔希丢在乡下。
乔希跟着白露的喜好挑的衣服,怎么也不会出错。
那天是雨季里难得的放晴日,炽热的阳光烘烤着这座城市,好似前些天的雨全都消散。
一天八节课顺利地进行,老师没拖堂,也没有来找事的同学,就连梁砚西也比往常安静很多。
所有事情发生都那么顺利,顺利到像在为乔希践行。
南浔高中下午最后一节课,美术老师请了假,原本的绘画课变成自习课。
自习课没有老师,班委管控纪律,大家都自觉地拿出作业来写。
后排偶有交头接耳的同学扰乱纪律,班委站起来扫了眼过去以示警告,表明再有下次就要记名单上扣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教室里所有人都低着头,而乔希也是其中一员。
尽管知道自己要离开,可也认真地完成今日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
笔尖触着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教室里偶有咳嗽声和纸张翻页的声响,像是空气中的白噪音一样悦耳。
直到快要下课的那几分钟,同学们迈出教室的心情扩大,原本白噪音的声音里多了些躁意。
乔希一张试卷写完,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今天是她的生日,白露肯定会在这天给她最好的消息。
通知列表上闪烁着消息,有很多条。乔希点开,果不其然在最上方看见白露的通知栏。
屏幕上跳动着红色的提示点一扫过去所有的阴霾,乔希压不住唇角的笑意,一脸欣喜地点开。
白露:「生日快乐,希希。今年是你第一个在外过的生日,妈妈给你银行卡里打了笔钱,和同学们一起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眼前似乎有黑点移动,遮盖住眼帘的上方,乔希的额角突突地跳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明明是祝福的消息,可文字里透出来的温度像是在冰箱里发酵过,怎么看怎么冷。
乔希这些天所有的忍耐暂停,她褪去那一层乖巧懂事,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直白地询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南苔?」
她不要那种模棱两可的答复,也不愿意在这座破败的小镇里遥遥无期地等待家人的到来。
五月快要结束,乔希只想要白露可以信守承诺将她接走。
或许是因为乔希主动询问,白露在这一刻终于说了实话:「北文不收借读生,转学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乔希突然想到司嘉文高一那年早恋被学校老师抓包的事情,她一向高傲,但被请家长以后的消息被传递出去,阵仗浩大,她和理科班第一的那个男生成了同学们口中议论的对象。
回到家里,白露和司伯远没一句重话责怪,两人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对待司嘉文的态度也同往常那样。
家庭氛围分外和谐。
司嘉文不再是青藤完美的女高人设,她的早恋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完美女神的破绽。
后来司嘉文在学校里听到些风言风语,清冷高傲地嘲讽了别人一番带着情绪回到家,白露仍旧没有责怪。
她反而是说:“如果你想要转学去别的学校或是出国读书,家里可以办到,我们也都能陪你,但要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跑的行为是你要的吗?”
白露是个温柔大方的母亲,但她的温柔好像从来不在乔希身上。
她明明是有能力转走乔希的,可她偏偏没有选择在乔希身上耗费精力,而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将自己亲生女儿给打发了。
就像在丢破烂一样,将乔希随便丢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小镇里。
白露从来没有关心过乔希的吃穿住行是否习惯,好像觉得给点钱给她,为她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就已经是尽到义务之责。
被尘土覆盖过的记忆重来,屏幕上的文字有理有据,是“非人为上的不可抗力”因素,乔希应该谅解才是,可她眼眶不受控制,周围一圈发热且酸意很重,眼前屏幕上的文字也变得模糊看不清楚。
乔希最后问白露:「你真的去和学校沟通了吗?」
南浔的条件艰苦,乔希和乔美玲不熟,甚至在此之前连面都没见过。
尽管这样,白露还是给乔希制定学习指标,要她努力学习,要她乖巧听话。
乔希想回家,所以什么都忍着,统统照做。
可她现在好冷啊。
就像在漆黑的暴雨夜里,手中最后一把雨伞被人夺走踩烂,将她所有漂亮的羽翼拆开,只剩难堪暴露在外。
没有人在意她。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荡出一阵轰乱声。
白露的消息还没回,她大概是又在责怪乔希是个不听话、不服管教的女儿。
乔希收掉手机,无声无息地趴在书桌上,视野前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16章 Booty 不想跟你吵架
chapter 16
放学铃声响起以后, 教室里嗡嗡嗡乱作一团。
后排几个皮闹的学生拿课本狠狠砸在同桌的背上吓唬人,看人家惊恐地睁开睡眼再发蒙,然后才笑着说:“放学了傻子。”
“赶紧起来快收拾收东西走了。”
放学的节点, 教室很快清空。
林薇收拾书包看了眼座位上趴着的乔希,想到她以前从来都麻溜地收拾桌面,利索地离开教室,可今天却很反常。
广播站的铃声震动, 楼道里震着学生离开的脚步声, 尤
其五班还是在楼梯道边缘, 乔希不可能听不到。
林薇有些担心地拍了下乔希的肩膀, “乔乔,放学了你不走吗?”
视野模糊以后,乔希其他触感变得灵敏, 尤其是在这种时刻,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她仍旧趴在桌面上, 胳膊在脸下垫着。
听到声音以后, 乔希迅速调整好情绪。
或许是因为脸闷在胳膊上,她声音显得闷闷的。
她说:“我生理期有点不舒服,想趴一会儿。”
“啊要不要紧?”林薇皱起眉, 一脸担心, “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校医务室这个点肯定已经关门,乔希眼睛很红, 脸上状态不好, 她强撑着没抬起头, 拒绝了林薇的善意帮助。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出了梅雨季以后, 南浔的蝉闻着夏天的气息钻了出来,高处树干上响着蝉鸣。
教室里人走以后很安静,说话时嗓音淡淡的,但态度却很强硬,好像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世界里。
就如同她那双一直漆黑淡漠的眼睛一样。
哪怕是和好的说话态度,可仍旧有着疏离的边界感。
乔希此刻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也是她自己想要封闭情绪,就像是个没有破绽的个体,隔绝外面所有带有温度的关心。
林薇没再坚持,奶奶早上还给她安排了事情,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背起书包将座位上的凳子推进去,凳腿和地面发出呲啦一声摩擦,她温声交代:“那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电风扇和灯关掉,还有门窗也要关一下。”
雨季过去,夏天的气息扑面。
这个时间点的阳光灼热,暖黄色的光线打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空气中的灰尘都无处可逃。
高二一班在教学楼四层,或许是因为这次月考的成绩并不是很理想,这段时间的一班老师上课总是拖堂。
别的班都走了个干净,惹起走廊上一阵吵闹,好多道“幸灾乐祸”的视线从窗外涌入,他们站在窗外很得意。
也因别班同学的短暂停留,一班教室里原本严肃的氛围也因此变得浮躁。
任课老师咳嗽了声清嗓,底下的学生接收到老师的威严,瞬间变得老实不少。
但也有不老实的,一只手撑在课本上,腰背弓着,装作低头认真看题的样子,实际在底下掏出手机偷偷的玩着。
梁砚西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趴了一下午,走廊上的脚步声和喧闹很吵,他被突然出现的噪音吵到,惺忪的睡眼里满是红血丝,蹙起的眉烦躁不已。
但现在还在上课,他也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看见李东拾在微信上说天气太热了,想要约他去体操馆游泳。
天气炎热,大家都爱玩水。
南浔还没有开水上乐园,因这一年的体操馆成功的建立,学校为了鼓励学生运动兴趣,由体育老师负责成立了好几个校队。
篮球是一项热门运动,加入社团队伍的人本就很多。
而最近这段时间因天气的变化,想要申请加入游泳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梁砚西眼底还红着,眉眼间那股倦意还没散开,掀起眼皮拒了。
「不去」
李东拾早看出梁砚西最近心情不佳,早早预判到这次也会被拒绝。
他勾着脑袋朝后看了眼,见到梁砚西懒散地坐在那儿,思绪游离,一头碎发遮盖住眉眼,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倦意。就像是多天都没有休息好的似的。
他扭过头回他:「行,那等老王下课我跟周满他们去三楼游泳,你那间泳池借我们用用。」
炎热的夏天里,除却了空调房和冰块,好像一切都赋予了烦躁属性。分离也是。
随便了,怎样都行。
梁砚西看了眼信息,把手机扔进抽屉里没再回。
最后一节课,老师拖堂也没有很久,讲完一道题以后像往常那样给大家留了几道题目去做,交代完以后夹着课件离开。
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门,后脚就有学生冲了出去。
一班放学时间迟,整栋教学楼都显得很空。
李东拾从后门钻出来的,一眼瞥到走廊那头徘徊不前的林薇,他大喊了声开始犯浑,“林薇,你回家看到我妈帮我跟她说声我在学校里打扫卫生!”
烟尾巷民风淳朴,邻里邻居的长辈们都很好。林薇和李东拾的家在一个方向,两家长辈多有走动,关系一直很不错。
林薇从教室里出来,站在走廊上迟疑了瞬,身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她心惊了下,皱着脸回视,“我才不说。”
明明就不是在学校打扫卫生,偏要撒谎骗人。林薇对上李东拾那张混蛋的脸,头一扭匆忙下了楼。
李东拾原本就是想逗林薇,没想让他真的帮忙递话。
他收回了视线,杵在后窗那儿看着梁砚西,不死心地想再叫他一次。
但那道高峭的身影穿梭进长廊那片落日余晖,金灿灿的光辉把他蓝色的发照得发光,长廊尽头最后一抹身影消失,而后变得空空荡荡。
李东拾哎哟了声,拉住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周满,“你说梁砚西他至于吗?”
“咱班旁边就是下去的楼梯,走不下他,就非得绕那么远的路走那边。”
李东拾不理解梁砚西,随即翻了个白眼吐槽:“神经。”
傍晚校园里吹来一阵凉风,缓解了夏日的暑气。整栋楼都安安静静的,走在楼梯道上似乎还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作响声。
学校里安静,没了白日里吵闹的学生。
就连周边小吃街上的人影全都散掉了。
学校里的一角,安保还在校园里巡逻,视野里闯进一道高瘦的身影,在晚上的点折返学校,手里似乎还提了个东西。
胖胖的安保大叔冲那道身影大喊了声,“同学你回学校拿东西的吗?拿完早点离开,别在学校里逗留太久!”
梁砚西听到身后大爷的声音,停下来高声应他,“行。”
他会尽快。
可真正抵达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又在门口停却了脚步。
五号楼所有教室都是漆黑的,每个班最后离开的学校都会按照值日要求来关好门窗,蓝调时刻还没来临,大道上的路灯在那一瞬间亮起,整座城市逐渐陷入昏暗。
乔希在林薇离开的那一瞬间立刻捂着眼睛将教室里的灯光关掉。
好像只有陷入黑暗里,她的身影才可以躲藏好,不会有人刻意注意到她,不会有人嘘寒问暖她。
好像只有彻底地陷入暗处,乔希才可以坦然地流露出当下最真实的情绪。
她好难过。眼眶酸酸的。
南浔高中新教学楼还在修葺,他们所使用的五号教学楼是个老楼,破败的墙皮在掉,教室门窗紧闭了一会儿,闷热和潮湿的气息渐渐浮现。
乔希趴在课桌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觉得好痛,肌肉僵硬发麻,她的目光仍旧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和白露的对话框。
她知道在教室里等到了几点,那条发出去的质问消息至今没有等到回复。
右上角的电量逐渐告急,乔希的情绪释放太多,到现在情绪已经转变得麻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着。
乔希从青藤退学的事情影响挺大,处分单上写得清楚,加上乔希不肯认错的态度,学校这次没有姑息。
白露觉得她这次丢尽了面子,也想磨一磨乔希的臭脾气以作惩罚,便说把她放在乡下老家借读一段时间,过几天再将她接回去。
可是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乔希被丢在南浔仍然没能回家。
这种被最亲近的人的忽视和欺骗,就像是鲜血淋漓的心脏上是被人剜去一块,心脏处被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她捂住脸,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
如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否命题,那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要给她希望。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直至手机里最后一丝电量耗尽。
乔希抬起头,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经
完全黑了下来。
她的视野模糊不清,教室里又黑暗又空旷,高层的窗户发出风的呼啸声,似在为她今天的心情奏乐。
接连的雨后终于放了晴,可空气中还是湿漉漉的。
乔希的头顶风扇在旋转,屋里随着夏天的到来扇出蕴热的风,屏幕漆黑没有反应的手机边缘割着手心,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环境有多差。
一场糟糕的情绪抒发完以后,身体最真实的反应涌出。
哭了太久脑仁发疼,晚饭没吃有点犯低血糖,也因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腿脚抽筋。
还真是挺倒霉的一天。
她刚想要背起书包离开,一直静谧的教室里倏然被人闯入。
乔希看见一道很高的身影推门而入,下一瞬,教室的白炽灯亮起,梁砚西那张清冷桀骜的脸映入眼帘。
他身上还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额前的蓝色的碎发凌乱平添一分野性,凌厉的五官下仍旧冷感很重。
这是这段时间梁砚西第一次主动找乔希。
乔希的眼眶泛着浓重的酸,她眼睫扑扇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她的嗓音很哑,语气里带着意外和震惊:“你怎么来了?”
梁砚西站在五班的前门,影子被灯泡照得笔直,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冷冷地看向她。
少年身形清瘦颀长,站在那儿存在感就很差,让人难以忽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乔希,单手把转着一支黑金的打火机,冷脸沉默着没回答,两人的视线对流了好一会儿,久到乔希以为他又是来找事的。
她疲惫得闭了闭眼,“梁砚西,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跟你吵架。”
可少年却在这时突然走向了她。
地上的影子重叠,一长一短地印在旁边的课桌上。
也是他靠近以后乔希才发现,原来他的手里一直拎着东西,小巧精致的礼盒里装着蛋糕。
是和乔希上次在他家吃的那个蛋糕一个牌子。
她了解过的,很贵,也不太好买。
透明的盒子拆开,栩栩如生的蝴蝶映出。
教学楼窗外的路灯稀疏地亮着光,梧桐叶闻着热的气味缓慢生长。
乔希在明亮的教室里恍惚了下,却又见梁砚西燃起那把黑金的打火机,铁质的弹壳声清脆。
嚣张的红色火焰在乔希眼前跳跃。
少年低着眸,冷冽的磁性声线终于答她:“请你吃蛋糕。”
第17章 Booty 你怎么来了
chapter 17
南浔的夜晚, 空气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烦闷。
初夏仍旧是黑夜时间更长,蓝调过去, 整座城市都被黑暗的夜色压着。
学校九点统一断电。
刚亮起的教室又在这一时刻陷入黑暗,天花板上的吊扇停止旋转。
周围诡异的风吹在侧窗,只有他手中猩红的火光照耀着整座黑夜。
乔希吸了吸鼻子,嗓音仍旧很哑:“你生日吗?”
那时候她在想, 就算蹭到别人的生日吃到一块蛋糕, 也算是圆满。
教室里凳子腿摩擦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片刻吵闹后又陷入安静。梁砚西的气息逼近, 就这么坐在她的身边。
“不是。”
少年侧过身,漆黑的视线盯着乔希,低头低笑了声, 倏然变得张扬嚣张起来:“乔希,我生日在十月。”
“十月二十五号。”
他说出来, 也想要她能记得。
所以这不是他的蛋糕。
而是他专门给她订的, 名为乔希的蛋糕。
夏季的燥热从窗外涌进房间,烛火的光影忽明忽暗地跳跃在梁砚西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 他眉峰上方那道已经成形的血痂无处遁逃。
乔希眨巴了下眼睛, 视线定格在他的眉峰上,血痂拉长到眉毛位置, 他像无知觉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火光仍在跳跃, 乔希睁着酸胀的眼睛, 淡哑地开口:“梁砚西,你和人打架了。”
梁砚西变了脸色,戾气的五官撇过去, 蓝色的发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变得浓郁。
蜡烛燃烧掉半截,明火的位置靠下。
梁砚西像是不想提及,紧绷着脸色,语气冷冷地问她:“蛋糕还吃不吃。”
要吃的。
这是她今天唯一的庆祝。
蜡烛仍然还在燃烧,忽明忽暗的光影跳跃在少年的脸上,眉骨高挺,他半张脸都陷在黑夜的阴翳下。
乔希问他,“你要许愿吗?”
梁砚西漆黑的眸朝她看过来,淡漠的眸底没什么情绪,他瞥了眼桌上的蛋糕。
少年倚在后桌上,懒散地抬睫,低哑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拒绝声干脆:“不要。”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身上那股懒散劲儿散漫,兴致也不高。
乔希没再管她,深吸了口气吹灭蜡烛。
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她许愿让自己变得再强大一点-
前些天梅雨,冲垮了乔希本就破烂的房间,书桌上摆放的卷子被雨水泡了,水泥地面上淹起一块块的小水潭,折腾得不能住人。
乔希也就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才忍了下来。
乔美玲拿了白露那么多的照顾费用,也担心乔希回头去她妈妈那里告状,忍痛花了巨资找人来修,施工的阿伯看到废弃平台上的那扇小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里民房建设杂乱,乔希一个小姑娘住在破旧的房间,本来条件就不好,后面开个小门实在太危险了。
那间房本来就是个储物间,双开门也是为了方便。
但现在乔希住了进去,乔美玲这次也没含糊,下午就去超市买了把大锁把房间的后门给锁死了。
从那之后乔希都只能穿过一层白色的烟雾才能回到房间。
那天乔希很晚才到家,楼下的棋牌室出奇地早早关门,整个房子里都是漆黑的,乔希一边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因为这样她可以晚上摘下耳塞睡一个安稳觉,对此她也喜闻乐见。
楼梯偏僻又很窄,是白炽灯照不到的地方。
乔希刚上楼,楼梯口上杵着的身形高大的男人,见到她似乎也愣了下,木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男人给她挪了位置。
这是乔美玲新交的男朋友,叫傅明朗,南浔某企业的高管,上周他来家里一起吃过饭。
房前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似乎是乔美玲上次提醒过他,他绅士后退,看到乔希笑着主动解释:“你姑妈在卫生间,我在这儿等她。”
他们大概是商量好了今天要出去约会,所以提前遣散了牌客。
乔希不在乎这个,倒霉一天就没什么好情绪而言,随便敷衍了句话回到房间。
房门紧闭的瞬间,一直绷直的背脊才终于坍塌。
屋外出现一道开门声,乔美玲尖细的嗓音出现,他们大概是提到乔希。
唏嘘声以后,乔美玲咳了声,“没事儿,这孩子就这样,比较怕生,你别介意。”
再之后,便是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窗外的月光柔和了月色,整个房间陷入安静。
才晴过的天气温度骤然降低,隐隐有了又要下雨的趋势。乔希把手机充上电,先前等了许久的消息终于等到。
乔希点了进去,第一眼看见白露指责她消息。
「乔希,你现在是在质疑养育你的母亲?」
这些字眼都好沉重,乔希原本缓和过的情绪又有些涌入上来,圆钝的指尖掐着手心,从朋友圈里得知的那些消息在这一刻提醒她,是她在不可理喻。
是她不懂事,偏要惹得所有人不开心。
屋内的电风扇呼呼吹着,乔希看着消息很久才回复:「你从巴黎回来,去学校参加
司嘉文的艺术展活动、家长会,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和司叔一起约好为她过生日的场所,你总是那么忙碌,我难道有说错吗?」
明明都是她的女儿,可她的对待总是那样不公平的。
从小就是这样。
即使现在的乔希被放逐,也没有得到多一丝的怜爱和关心。
就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不该。
好像也确实不该,毕竟她是乔五岳的女儿,身上流着的是那个在乔希刚刚出世就抛弃妻女的人的血。
这一次,白露发了一张手机截图过来。
图上备注的是北文教高二的老师姓名,几天前白露询问了想要将自己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儿转入,她在问借读生的名额是否还有。
而那边的老师回应今年借读生名额已满,目前学校暂不收取任何外来学生,如果有想要转入北文的学生的话,建议家长们可以关注下明年的招生政策。
白露像在底下说:「怕你失望所以没有直接和你说,我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消息告诉你,结果你还怪起我了。」
「还有我不明白你现在和文文争些什么,你要是青年设计赛带着小组得第一,奥数赛拿第一,还能和同学们一起独立负责校艺术展,那我受邀请也会参加并诚心祝贺你。」
「但是你没有,你还很小心眼地记恨。」
「结果你现在是在南浔待久了,尽往坏了去学?乔希,我平时都是这么教育你的?」
年少时单薄的肩膀撑不起一整个未来,所有的选择都太少。
乔希在得知完整的真相以后,破碎过的心脏也感受到了一股暖流的滋养。她又问:「那我要等到明年才能转回去吗?」
白露对孩子的教育上从不苛刻,在学校的挑选上也是万般讲究。
她回复乔希:「年后我会去联系」
「但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我和你司叔平时工作都忙,你在南浔好好的,别给我惹事」
她拿出长辈的身份继续施压:「如果你这半年表现优良,在学校里无任何处分,我保证会把你接回来。哪怕是捐款砸钱,我也会试着去做。」
话题的最后,白露拍了一张礼盒拆开的照片过来。某奢牌的首饰,和司嘉文的是完全不同的款。
她说:“你的生日礼物,放你房间了。”-
天气才晴了两天,南浔二度入梅。
梧桐树上灰白的树皮洇着一块怎么也晒不透的潮湿,屋瓦巷子里像被雨水浸透,房间的白色墙皮似乎怎么也掉不完。
洪灾泛滥,南浔这座小城市依山傍水,周边有多处山体滑坡,维修队还在雨里紧急救援,新闻台的女主播提醒广大市民不要朝着河流和山坡方向靠近。
苦难悄然来到,悲哀声四起,这是一场沉重的雨。
李东拾看着恼人的雨,他十八岁周岁的生日原本是打算在这天爬上山迎接日出,在橘色夕阳升起的时候唱最爱的歌,可雨势汹涌又下得没完没了,他好早前的设想全部被这雨化成泡影。
紧密的雨水坠落,连不远处的路障都看得模糊。
家人不放心他外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往山上跑,只能在巷子里玩一玩。
李东拾也怕,乖乖地应下来。
今日的这场暴雨来势汹汹,老化的排水系统作用很弱,南浔淹了不少地方。
李东拾叫的朋友们都不能出来陪他庆生,就这个雨天,现在的他只能缩在小满便利店里看着雨水唉声叹气。
他坐在门槛前的台阶上,一扭头看到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梁砚西。
梁砚西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夏困很缺觉一样,眉眼总是倦怠懒散,黑色鸭舌帽压住那一头张扬的蓝发。
低调又安静。
周满和周爷爷在后面房子里准备午餐,一点动静都没传过来。
雨下得很大,店里根本没有生意。
隔壁阿伯在煮茶叶,茶香盖过雨水的霉味。
李东拾看着店觉得无聊,厚着脸皮去隔壁要茶喝。
茶叶店只有一张矮茶几,李东拾蹲在地上品不出个所以然来,扯着脖子扭头问:“阿伯,这就是你说的两千一斤的茶叶吗?我怎么感觉跟我奶煮茶叶蛋用的那茶叶味道差不多呢。”
李东拾家是卖早点的,天雾蒙蒙黑着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就起来准备食材,推着餐车从巷子里往外走,车轱辘声碾轧青石地板,就连暴雨天也不曾缺席。
周边只有这么一家茶叶店,李东拾家用的边角料茶叶自然也是在这里买的。
老伯被他气到,一脚踹了上去,吹胡子瞪眼地赶人,“你走走走,别来我这儿碍眼。”
“不识货的,平白无故糟蹋了我的好茶。”
外面的雨下得哗啦啦的,李东拾故意逗老头,身形灵活地屋里躲闪。
直到手机来了电话,他点开接听,是林薇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先前他们就说好一起上山露营,由于天气原因搁置,但今天毕竟是他的成年生日,林薇还是叫上乔希一起去附近蛋糕房订了个蛋糕,想着赶早给他送过来。
意外的惊喜事发生,李东拾原本失落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激动。
他抱着手机立刻跑回便利店,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回答:“我不在家。我现在在周满家呢,对,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电话挂断没多久,乔希和林薇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小满便利店门口。
乔希提着蛋糕站在屋檐下面,棉麻的背心颜色暗了一块,单薄的肩膀被雨水淋湿左边大半。
老旧的便利店里灯光昏暗,她一眼便看见了歪在休息椅上的少年。
高大的少年像是没了骨头,长腿懒散地抻在长椅上交叠,散开的报纸盖在脸上,但还是露出了那抹张扬的雾霾蓝的发。
少年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声,被这声音吵醒。
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凌厉的五官戾气张扬,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梁砚西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眼眶肿胀酸涩,深邃漆黑的眼底布着红血丝,嗓子也因长时间的缺水变得沙哑。
可在对上乔希目光的那一瞬,他嗓音淡漠地问:“你怎么来了?”
嗓音低哑,有些意外。
看见她时,下意识化去了烦躁的情绪。
第18章 Booty 他欠收拾
chapter 18
又下了一周雨, 梅雨天气彻底过去。
南浔迎来炎热又潮湿的夏,绿叶冒着热气,地板滚烫, 墙皮开裂,教室的风扇似乎都在吹出热浪的风。
盛夏的蝉鸣白噪音催眠,配着课堂上的摇篮曲,这个夏天让人烦躁又昏昏欲睡。
玻璃瓶困住蝴蝶, 蝴蝶振翅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着硬壳, 那股燥热也来得更加热烈。
仍旧是下课铃声一响起, 教室里脚步声和谈论声顷刻间出现。
长廊的前门和后门全堵着人, 紧绷着的上课状态秒变成懒散的样子。
教室里睡倒了一大片人,听到铃声以后,卸掉了注意力彻底昏昏欲睡, 好像教室的吵闹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影响。
林薇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下节课是数学, 她作为课代表更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打盹儿。
天气热到让人心烦,她扭头拍了拍乔希, “乔乔, 我们去卫生间洗把脸吧。”
空气中的热流带来莫名一股躁意,吹懒了人的骨头。
热韵停留在身上, 乔希蔫蔫地睁开眼睛, 答应得爽快, “行啊。”
太阳的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折射在课桌上,“洗完脸我们去便利店吧,我请你喝冰水。”
天气热, 学校便利店生意兴隆。
每次一下课就有无数学生朝那边冲过去,尤其是刚下课的时间点,那边拥挤得很难进人,但好在下课时间过去一半,临近上课,同学们都有意无意地往教学楼这里靠。
楼道上接连跑过来好几个男生,抱着
一沓厚厚的指导书冲刺一般地跑上楼,一点儿也不懂得退让。
脚步声震响楼梯间,下层有个男生捂着肩膀倒吸凉气,“靠,都撞我身上了走路就不能看着点儿啊?”
声音靠近,乔希眼疾手快地拉着林薇往墙壁边上靠。
看着他们这伙强盗打劫的架势,林薇心跳声都要震出来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有些后怕:“天啊,他们这是有多着急啊……路都不看……”
楼层里安静了两秒,刚才那个抱着书横冲直撞的同学站在扶手边缘朝他们看过来,“对不起啊同学,林老师让我们体育班的把书送过来,等下还要去训练呢,所以有些急。”
他的视线是朝着林薇和乔希的地方看的,林薇想到刚才自己的那句吐槽,像被抓包一样面色有些难堪地回了个笑,“没,没事。”
下了楼,一层的楼梯口处站了好几个套着运动服的体育班同学把出口处堵得严严实实。
正午的太阳毒辣,他们站在走廊内仅剩不多的阴凉地方,凑在一起勾肩搭背地推搡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底下有人在叫他们让个位置,几个人应了声回头,视线瞥见到乔希,有个人拿着两瓶还冒着凉气的茶π跑过来,“乔希你好,我们是体育班篮球队的,这是我们班袁立新给你的。”
盛夏蝉鸣作响,白噪音遍布整栋楼层,上课的预备铃似乎随时都会响起。
乔希皱着眉听他说完这些,还不等她有所反应,面前这位穿着篮球服的同学把冰水塞到她手里就和朋友跑了。
他们脚步声急促,脸上神色兴奋,跑着步还不忘揶揄旁边的同学,“巧了吗这不是,一来就遇见女神了!”
两瓶沉重的水兜在乔希怀里,冰凉的水珠滚在小臂上,腕骨处被冰得一片通红。
突如其来的物品像是烫手山芋,乔希换了只手拿着,皱着的眉眼里藏了些烦躁,好像这些天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身边的事情从来没消停过。
不是这个班的人找她,就是那个人偷偷往她桌上塞卡片和礼物。
“你知道他们吗?”乔希问。
南浔地方不算大,乔希的归属感不强,来到这里以后也是每天的三天一线,非常规矩的生活习惯。本班的她认识的都很少,更别谈别的班同学。
“他们说的那个男生和李东拾玩得很好。”
李东拾被家里人要求学理,但他也是学校篮球部的,放了学闲暇之余经常会和他们一起排练、吃饭。
南浔高中不大,三十多个班级,有些消息传递很快。
林薇在朋友圈里看过好多次他们的合影,也曾在下课时间的各地听过关于艺术班的八卦,印象中,除了讨论他们今天去吃了什么,昨天在哪里玩的,都有谁参与的话题以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
艺术部和理科班的教学楼隔开很远,林薇的运动轨迹正常,平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很难见到一面。林薇摇头接着说:“但我对他们不了解。”
东西是别人给的,完整的未拆口的饮料。
林薇迟疑地问:“你又要丢掉了吗?”
丢什么,正好请你喝。乔希在笑。
上课的预备铃声快要响起,乔希把饮料分给林薇,两人省去经过热太阳的路折返回教室。长长的走廊上全站着同学,乔希前脚刚要进门,又被从不远处穿梭来的李东拾叫住。
乔希停住脚步,愣惑地看过去。
走廊上的同学都成群结队站在一起,李东拾满头大汗从人群中穿过来,白色塑料袋里装着冰镇的纯净水,他急急地送过来。
像怕乔希会拒绝一样,又说:“我们班下节课上体育课,梁砚西请的,买多了,这份送你。”
他又说:“你拿着和林薇分一分。”
茶水间的水只有开水,他这样说,乔希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伸手接过道谢,又将自己手中那瓶饮料送给了他。
教学楼下摆放了个自助贩卖饮品的机器。
偌大的冰柜里,带点儿味道的饮料售罄,柜里只剩下一排排的纯净水还亮着灯。
周满看着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李东拾,上去给了他一拳问他:“一转眼人不见了,你跑哪儿去了?”
夏天太热,李东拾跑了一身汗,推开周满躲到阴凉地,举起手里的饮料刻意展示出来,心情很好,“去给乔希送水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额头上全是汗,可眼底全是得意的劲儿,“女神拿了后还给了我一瓶。”
“你不是说不追人家了么?”周满拿着带有凉气的纯净水朝他靠近,“早上送饭中午送水的,你这是想干嘛?!”
李东拾瞥了眼不远处的梁砚西,嘿笑着说:“之前梁砚西不是不喜欢人乔希么,他们都和解了我还担忧什么。”
他拍了拍周满的肩膀,很义气地说:“放心,兄弟就算谈了也不会见色忘义冷落你们的。”
学校引进的自助售水机不是很先进,是个很旧的款,没有触屏可以按,饮料底下有个圆圆的按钮,按下只能一瓶一瓶地购买。
梁砚西投入硬币进去,咣啷声响,老旧的自助售水机吞币接收信号,推开亮起红点的信号栏,纯净水受力坠落,沉重地砸进铁皮空箱里。
梁砚西一身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偏移过来的阳光刺眼,少年微眯起双眼,弯腰捞起那瓶掉落下来的水。
制冷的饮料柜,凉水刚拿出来一会儿,瓶身上聚起一层白色的雾气。
瓶子上热出的水珠蔓延在手心,很凉。
广播室传来上课的预备铃。
李东拾收敛了笑,或许是难得从让人头疼的题海里出来,李东拾异常活跃地朝着梁砚西的方向靠过来。
他说:“西,这周五我们学校要和三中打联谊赛了。今天趁着体育课去和袁立新他们训练去?”
李东拾和梁砚西都算非专业课的学生,另申请的加入篮球队。
南浔高中重视学生成绩,学校规定主课业不能落下,其余时间在经过任课老师同意以后,他们可以自由支配训练的时间。
高中部自习课很多。
李东拾虽然贪玩,但上课时候还是带了脑子来的,平时的训练也是挑的自习课或放学以后的时间,要不一班的班主任也不会放任他加入校篮球队。
广播铃声响完,教学楼四处的学生有了紧张的氛围,纷纷从不紧不慢的状态转为急促。学校对上课方面管控严格,没人想好端端地成为老师眼里的钉子。
室外变得空阔安静。
梁砚西那张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蓝色的碎发平添了抹戾气,他漆黑的视线沉沉地看过来,冷冽地开口:“不去。”
“为啥啊?”李东拾正仰头喝着那瓶蜜桃乌龙茶的饮料,动作停住,满是不解地看向梁砚西,“之前叫你训练你就好几次都没参加,现在体育课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也不去啊?”
盛夏的蝉鸣声从梧桐树上传来。
炎热的天气里多说两句话都觉得烦躁。
梁砚西捏着瓶身仰头,冰水灌入口腔冰着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他弯下唇角,兴致缺缺地开口:“困。”
这是他不想打球的理由。
李东拾见他眼底的那道乌青,提起的劲儿又有些泄掉,嘟囔了好一会,“那周五晚上那天你一定要来。”
这是袁立新交给他的任务。
有梁砚西在,不会输的。
梁砚西懒倦地收回视线嗯了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转身就要走。
现在天气太热了,烈阳很早便出来了,家里的长辈担心孩子中暑,都多给了点零花钱用作车费。李东拾今早是和周满一起搭乘公交来的学校。
他的脑海里倏然想到早晨周续那双愤懑的眼,“西,你最近收拾周续了么?”
少年的身影暂停。
梁砚西转过来,眼底薄情寡淡,开口时,深邃的眉眼间多了一分狠戾,没有否认。
“他欠的。”
第19章 Booty 良心被狗啃
chapter 19
李东拾在体育课上签个到就跑了。
手里还拎着他的那瓶蜜桃乌龙茶, 当成宝贝一样舍不得喝,直接离队钻进了篮球馆。
篮球队的成员正在场打球,李东拾坐在休息区热身了会儿, 很快轮到他进场。
他一直和袁立新一起玩的,两人之间配合默契,在紧张的篮球场上联手扣进篮球。
球进的那一瞬间,无关乎是谁进的球。
在场的观众都会为他们喝彩。
休息时刻, 李东拾和队长袁立新一起退了场, 两人累瘫了似的勾肩搭背。
袁立新环顾了四周, 没看见那抹蓝色的影子, 他有些遗憾地问,“梁砚西又没来啊?”
“他啊。”刚从场上下来,运动量大到离谱。李东拾抽了条旁边的毛巾擦脸, 腰弓在那儿还在大喘气,“他昨天没休息好, 在教室补觉呢。”
梁砚西这人随性, 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说得动他。
袁立新沉默了下,又继续说,“小白脚扭了还没好, 真要上的话损害挺大, 周五的比赛你再跟他说说。”
“行,”李东拾其实不担心什么, 他说:“梁砚西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有人来他们面前送水。
李东拾客气地拒绝了, 他拿起身后那瓶蜜桃乌龙茶, 得意地笑着,“小爷我有女神送的水喝。”
蜜桃乌龙的口味很火,学校小卖铺经常卖断货。半小时前, 袁立新趁着他们训练结束的时间在理科班教学楼那儿的自助机器买的。
最后一瓶,被他买来。
另一瓶是西柚口味的。
袁立新伸手接过盐汽水,随口问了句,“你女神谁啊?”
在他掀开饮料盖子的时候,手中的瓶盖打开发出呲啦一声轻响,李东拾轻快的嗓音也在这时候响起。
“乔希啊。”
“我喜欢她,最近在追他。”
李东拾喜欢乔希,众所周知。
他的目光从来坦荡,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隐藏。
自然也没发现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身边的少年颔首垂下了眼睛-
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夏天的躁意来得凶猛。
月考结束后松懈没有几天,期末考的压力又紧紧地追了上来。
最后一次的考试排名很重要。
意味着学生们暑期的两个月时间能怎样过。
乔希虽不属于他们群体,但她在这所学校的表现也很重要。
自习课上,乔希感受到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没分心去看,等下课结束以后才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这年微信还没普及大众,他们学生之间的联系方式多是企鹅,班级群、校群都是建在企鹅群里,很少有加微信的联系方式。
但梁砚西这人却独喜欢给她发微信。
未读消息里他的头像显示在最上方,乔希点进去,一条消息发过来又显示撤回的信息。
有病啊。
乔希甩了个问号过去。
抬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那边也回了个问号过来。
拜托是你先无故冒犯的好吗。
乔希确诊他发病无疑了,手机塞进桌里,没再搭理他。
最近乔希的身边总是不太平,桌上和抽屉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吃的东西她会给前后桌分享,卡片一类的东西则是直接丢弃。
她没那个兴致和不相熟的人有着来回牵扯的交集,尽管这次没能转回南苔读书,但放假后她也是要回家的。
比起梁砚西,乔希和其他人的关系只会是更陌生。
南浔是个三线旅游城市,最近这段时间小镇人流量激增。
夏天的天气很热,和梁砚西半和解以后,乔希不再赶趟去乘坐那辆公交。
况且,乔美玲和傅明朗最近感情升温,傅明朗偶尔会在美玲棋牌室留宿,乔希很不习惯。
司伯远是个很有边界感的父亲。
他和司嘉文一样,身上有股淡淡的疏离和冷傲,同时那也是让人很安心的气质,所有交际都不会越界。
乔希也是很独立的人,所以他们之间一直有种默契的平衡感。
但在南浔。
乔希找不到那种平衡的点。
天气炎热,烘着人的心情都是烦躁的,连外面的梧桐叶都被烤得蔫蔫的。
乔希没想到下午的“还礼”举动很快就产生了新的蝴蝶效应,袁立新一身篮球服都没来得及换,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平台上,将乔希的路挡了起来。
隔壁洗手间淹了水,瓷砖被冷水泡着,水位线都快兜不住自来水的流动。
学校早就请了维修工人来修,但天气炎热,直到下午放学维修工也还没出现。
阴湿的凉气从洗手间传来,整条楼梯都是凉快的潮湿气息。
乔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下午那群莫名其妙的人拥着的就是这位,她心里有些不快,但嗓音很平淡地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东西随便送给别人?”少年低着头,那双眼底藏着愤怒和难堪,还有一些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或许,他更恼怒的是乔希已经和李东拾扯上有来有往的关系。
他垂落在裤缝边缘的拳头紧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很不尊重人。”
得。
这是来兴师问罪她的。
乔希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请问我们认识吗?”
一句话便让袁立新哑口无言。
他们体育班那群人心比天高,训练场地在户外,比起枯燥的教室要有趣得多,所以他们的目光从来不会在那群死板学习的人身上。
袁立新是最近从校群里知道的转校生乔希,一张坐在课桌上低头写作业的照片,气质与生俱来,是完全不输电影大屏幕上女明星的长相。
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将她和梁砚西放在一起谈论。
一个这次月考全校第一,另一个是倒数第一。完全不同性格和前途的两个人,也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袁立新被质问的脸色有些窘迫,可乔希像是没发现一样,清脆的声音荡在无人的楼梯间,她说:“你让你朋友把东西塞给我的时候没有问我需不需要。”
“我处理了你现在跑来指责我?”
隔壁洗手间的自来水湍湍而流,在这座安静的教学楼里,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明显。
乔希轻笑了声,压着脾气很好态度地问:“要不这样,两瓶多少,我把钱给你。”
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长廊打在角落,光线下的粉尘无处遁逃,就像少年人的自尊被摆放在台面上。
偏偏乔希态度很好,偏偏她说得全都在理。
袁立新顿时有些羞愧,最终落荒而逃。
乔希仍旧站在原点没动,她抬头,温暾地看向教室位置,语气淡淡地问:“你还要等多久?”
“这不是看你在忙。”
一身校服的梁砚西穿过那片落日余晖,光辉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掠过,少年轻哼了声,懒懒地向她靠近。
那双漆黑的眼底倒映着乔希那张心情不算好的脸,他低头,似乎是心情变好,倏然嗤笑了一声,“这么快就兑现承诺啊?”
乔希没接他话。
“梁砚西你真烦死了。”沉默了片刻,乔希转头向楼梯下面走,像是把今天心里憋的火一起发泄出来,她愤懑地开口:“今晚你来请客!”
天色渐变昏暗,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学楼出发,月色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交织在一起。
乔希和梁砚西两人一路走向距学校不远处的巷子里,最终停留在面馆店前。
这个点儿的面馆没什么人。
开店的奶奶刚看见他们两人就笑脸迎了上来,“蓝小子和乖乖,你们今天想吃点儿什么?”
“泡泡馄
饨。”
乔希坐在靠外干净的位置上扫了眼桌角上站着的菜单。
面馆很小,所有的桌椅位置摆设很近。梁砚西从狭窄的桌距穿过,把钞票放在玻璃柜上,又主动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冰豆奶。
“阿婆,一碗泡泡馄饨,多放点醋,不要葱和香菜,再来碗红汤面。”
平平无奇的夜晚。
老旧的面馆里,头顶缠着红色丝带的风扇努力地扇着凉风,梁砚西轻车熟路地打开豆奶瓶子,长长的吸管丢入进去,那瓶带着凉气的玻璃罐被推到乔希面前。
像在求和。
乔希没委屈自己,伸手接过餐前喝了一口,她先主动开口,“你下午发的那问号到底什么意思?”
梁砚西懒懒地掀起眼睫,手里握着开瓶器拧开盖子的动作没停,自然的晚风把它额前的碎发吹乱,少年五官戾气的脸上是懒散的笑。
他反问,“你什么时候跟李东拾关系那么好了。”
阿婆上餐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会儿时间,她就已经端好没放葱和香菜的泡泡馄饨上来,除此以外,她还赠送了小菜上来。
老人很慈祥地看着乔希,梁砚西每次都会多给钱,阿婆喜欢这对学生,做生意时也会有自己的私心。她说:“这个海带丝是今天新做出来的,专门给你留了点,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汤碗摆在乔希的面前,乔希仰着头,真心实意地道谢。
乔家吃饭时间不规律,多数时候乔美玲都是给点钱让乔希自己解决温饱问题,自从上周梁砚西带她来这里吃面以后,乔希就深深爱上了这里。
矮小的桌子坐着并不能舒展,梁砚西整个身子在往桌后倾斜。
靠在墙边的小料台摆放得有些远,梁砚西伸手把它们拖近,他手中的玻璃瓶磕上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提醒:“你还没回答我。”
乔希觉得这人真莫名其妙。
她拎起醋瓶眼也不眨地往碗里倒,又挖了勺辣椒放进去搅拌,醋香和辣味溶解在鲜味的馄饨汤里,她用勺子捞起小馄饨轻吹,“你有意思没,都住一个巷子里,一起吃过饭都那么熟了还要问?”
那天李东拾生日,他们是在周满家过的。
外面电闪雷鸣,昏暗的屋里,是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分了蛋糕。
“而且,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么。”
乔希本来因为李东拾被体育班那个人找了就觉得心情很烦,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在提到李东拾时难免有些不悦的情绪。
她在梁砚西面前也没藏着,直接表明了自己的不悦。
都烦人。
一个尽会给她找事,一个就爱凑过来看她笑话。
说完这句,乔希没再抬眼,开始享用晚餐。
乔希方才说话的声音里情绪波动很稳,是匀速均匀地递进。
好像在她的眼里,不论是李东拾还是周满,又或者是梁砚西,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人。
似乎完全不会有人在她这儿是特殊的存在。
梁砚西忽然想到暴雨打湿浑身衣角的时候,她清甜的嗓音浸泡在雨水里说:“梁砚西,我会记得你的好。”
可才过去多久,她就像全部忘记。
完全一副良心被狗啃过的样子。
黑夜模糊了地面上的阴影。
梁砚西指节扣在木质的桌面上,笃笃两声,“你哪只眼睛看我穿他裤子?”
乔希放下餐勺,仰起脸和他平视着,眨巴了下眼睛很平淡地开口。
“没看见啊。”
第20章 Booty 见死不救
chapter 20
廊外蚊虫聚集在灯下盘旋。
夏的热暑像正发威的老虎, 空气里的闷热和潮湿全部涌来。一日比一日更盛。
那晚乔希和梁砚西的相处并不愉快。
两人都是不会轻易低头的人,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弈中,又好像没有一个人是赢了的。
梁砚西接了通没有备注的电话, 戾气的五官神色淡漠,他嗯了声,勾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离开。
夏夜蚊子躲藏在暗处,周围嗡嗡嗡的声音扰人。
阿婆家馅料里有些咸, 乔希坐在便利店休息椅上, 雪碧味的冰块塞得脸部凸起, 解暑的凉意充斥整个口腔。
晚间的便利店人不多。
也比白日的环境安静很多。
除却盛夏蝉鸣的噪音, 就是小店门口的感应门时不时发出的“欢迎光临”和“欢迎下次光临”的迎宾语,独属于晚间的氛围。
便利店不在烟尾巷附近,乔希和梁砚西同进同出来过几次。
或许是二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太有记忆点, 不笑的时候天生冷脸,有种天然的野性美。
帅哥美女待在一起实在养眼, 但这一晚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 店员小姐姐码货的时候勾着脑袋偷看,一时不慎对上乔希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睛,她讪笑了下, 说话声音很小。
“你这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么?”
乔希眼睛微眯:“什么?”
“我看你男朋友心情好像很不好, ”店员下巴指了指外面,她又肯定:“你也是。”
“你们在吵架吗?”
透明的窗暴露着内外一切景色。
摩托车响割破风声, 在黑夜里格外突兀, 乔希的视线定在摩托行驶的方向。
门口风铃声清脆, 感应门自动接触到信号自动打开。
半壁浮沉半壁黑暗,只要踏出那道门,外面昏暗的路灯点路。
乔希处理着桌上的垃圾, 站在门口时,夏天的夜风从门前钻进来,暖意刺着僵硬的骨血,乔希拿了瓶水结账,扫描枪滴了声,红外线扫描条形码录库,她把硬币放在桌面,倏然开口:“他不是。”
店员戴着深色的帽子,见乔希刚才没回复,意识到自己行为逾矩,帽檐压得更低了。
暗自懊悔过程中,一直没再好意思出声。
本以为顾客也会心情不悦,没想到她会突然解释。她的手一抖,没反应过来,抬头对上一双漆黑冷淡的眼睛。
张扬精致的五官,眼睛很大,气质清冷又傲,眨着眼睛漂亮得像只布偶猫。
她不想说话的时候。
没人能靠近她。
乔希平静地盯着她,语气里却带了股严肃和较真。
她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叮咚”声响起,乔希从干净明亮的环境迈入昏暗的老街。
她没走回烟尾巷的那条路,而是走了另外一个方向,静谧的夏夜,身后有个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女生从便利店跑出来叫住她。
“同学!”
深夜路灯照耀下,身后那道长长的影子靠近。
乔希转头,看见向她跑过来的女生,她戴着黑色鸭舌帽,跑过来气息还有些不稳,她把医用碘伏棉签递过来,“我看你耳朵发炎了,用这个处理一下吧。”
这个女生脖子上还戴着工牌,刚才和朋友一起走进那家便利店。
乔希不解地皱起眉,她似乎,跟她们并不熟悉。
况且,她原本也是要去药店买药的。
“我加班到现在,原本想去买瓶海露。”戴着帽子的女生无辜耸了耸肩,语气有些遗憾:“但它关门了。”
夏的热意席卷,夜晚送来一阵又一阵的暖风。
乔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无故散发善意,至少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的行为都是有利可图。
白露是这样。
司伯远是这样。
司嘉文也是这样的。
可是那个女生只是笑了笑,她说:“职业习惯,你长得好看,合我眼缘。”
她帮乔希处理了耳朵上的伤口,很有经验地提醒:“平时还是要少戴耳机,耳机耳塞这些东西戴多了容易发炎。”
乔希拿着剩下的药品,小声地道了声谢谢。
她在南浔戴耳机的需求多了点,美玲棋牌室夜里人很多,巷子里的大爷大妈退休后只想着玩就好,楼下吵吵闹闹的,她只好用音乐声盖过楼下的吵入睡。
她用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款贵的入耳式耳机,音效不错,但这种具有摩擦性的物件对身体仍然有伤害。
乔希没多解释,提议要把费用给她转过
去。
但那个女生摆摆手没要,她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心上。
直到走后,她也没说出名字,但乔希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工牌。
如东娱乐,小也-
乔希很晚才回家,傍晚叔叔阿姨们吃完晚饭又组了局,一群人扎堆一样挤在美玲棋牌室里,烟圈的白色雾霾遍布。
除却打麻将的人以外,厅堂里还站着几个相熟的看牌的人,站在麻将机旁时不时指点一番。
原本就不算大的客厅,此刻更是乌泱泱的。
有两个阿姨看见乔希后做出很夸张的表情喊她,“希希回来啦?”
乔希嗯了声,没继续和他们打招呼,背着书包穿过那一层烟雾径直上楼。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喜欢不起来。
包括梁砚西。
南浔空气里湿度大,又或许是乔美玲家的装修材料太差,房间里总有股淡淡的霉味。
白日开窗通风,晚上蚊虫就变得好多,像饿鬼一样围着纱窗叫嚣。
卫生间地面潮湿,是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乔希深吸了口气,踏着黑夜里柔和的月色,投身将卫生间仔仔细细打扫了遍。
好在明天是周六,乔美玲的活动时间都在下午和夜晚,上午家里还算是安静的。
房间里的电风扇对着人吹,老旧的机器在深夜里发出难听的吱呀吱呀响声。
乔希今夜什么外物都没靠,安静地躺在那张暂时属于她的小床上,听着楼下断断续续的嬉笑和吵闹声,喧闹似乎一直没有结尾。
床头常亮着一盏小夜灯,即使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也很难适应这里的环境,乔希彻夜未眠。
旅游城市的票本来就难买,遇到寒暑假的高峰期抢票只会更艰难。
所以白露早早让助理帮她在网上购票。
夜晚,又或许是白露告诉她已经订好她月底回南苔的车票,乔希来南浔以后难得遇到真正让她开心的事情,此刻的她完全没有睡意。
楼下的吵闹渐渐散去,安静的夜晚彻底到来,乔希恍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3:20A.M.
和他们平时散场的时间差不多。
窗外的夜色朦胧,角落的蚊香上猩红光亮消失,乔希床头刚下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她好早之前就把所有新闻推送的消息全都关了,这个时间点,她还以为是白露给她发的高铁班次时间的消息。
乔希的困意清醒大半,伸胳膊捞回手机点开去看。
不过不是白露的消息,而是梁砚西发来的。
Ares:下来。
是他莫名其妙的消息。
傍晚的争锋到此刻又想起,凌晨三点的夜晚,乔希甩了一个问号过去。
问号又好像在说:梁砚西你有病吧。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乔希没打算理他,熄了屏打算继续入睡。
可手机还在手上,他的消息又震动了下,亮起的屏幕显示出他的消息。
Ares:你房间的灯还亮着。
两家住得很近,窗户都正对着,他熟知她睡眠习惯。
joyxxxii:困了。
joyxxxii:不下。
乔希拒绝得干脆,直接把手机丢远了点。
楼下安静,手机安静,房间也安静。
过去的时间里,乔希以为梁砚西离开了,原本被赶跑的睡意回笼。临门一脚入睡的时候,耳边倏然出现玻璃窗被小石子扔掷的声音,硬物碰撞,玻璃窗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
乔希被梁砚西打扰到,心里被勾起一抹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拿过手机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开战:“梁砚西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你不睡觉扰民,你要有病你就早点去治,别连累我行么?”
她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成为那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归林鸟。
安静以后,电话里有风声。
黑云压着南浔这座城市,隔壁的小洋房里灯光长亮,梁砚西没接她的话,安安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听筒里似有道电流音划过,他才开口。
“上次给你买的药用完了么?”
乔希没立刻回。
她床头那盏小夜灯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关掉了,窗帘被拉上,她屋里黑漆漆的,质量很差的窗帘遮不住窗外的月色和路灯昏暗的光。
她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起身,关掉了还在摇头的电风扇。
然后她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少年,嗓音清冽,略显单薄的声音说:
“希,我和别人打架受伤了。”
乔希还是没动。
电风扇关掉以后,屋子里变得更静,什么噪音都没了。
外面有虫声蝉鸣,还有阵阵的风声簌簌在响,梁砚西和乔希的电话仍然通着,他轻嗤了声,笃定乔希在听电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人打架么?”
“不、想。”乔希一字一句回他了。
得到她的回应,少年得逞地轻笑了声,树叶沙沙的响声盖过他的笑。
梁砚西站在美玲棋牌室的楼下,仰头望着乔希的房间,语气有些无辜:
“这么晚,药店全关门了。”
“你忍心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