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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报备一下。

    路上, 梁喜坐在后边一言不发,前面林格问一句路崇宁答一句,内容中规中矩, 但问话语气隐约暧昧。

    梁喜给师父发信息, 说带刘俊华朋友的女儿过来参观,老王听了紧急带领工作室的人打扫卫生, 展柜擦得锃亮。

    把人带到, 梁喜的任务就完成了, 她不想接待林格, 把人甩给老王还有周靖哲, 哄漂亮姐姐开心是周靖哲的本事,适合他。

    上午走时煮的梨水已经凉了,梁喜按亮开关再加热一遍, 出门一趟莫名得累,她趴在桌上静静看梨块在水中翻滚,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梨块一样,在滚烫的沸水中熬煮撕裂, 不再完整。

    “喜喜。”

    梁喜闻声扭头, 看清是谁后又趴下。

    路崇宁走过来, 俯身盯着透明热水壶里一堆翻滚的东西, 问:“煮的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想尝尝。”

    梁喜冷漠拒绝, “不适合你。”

    路崇宁直起身, 小声解释道:“林格是老板生意伙伴的女儿,这几天来化城考察项目。”

    水开了, 梁喜往杯子里倒梨水,淡淡的果香扑鼻,预感煮得很成功, 至于路崇宁的

    话,左耳进右耳出,被她屏蔽了

    “老板说她人生地不熟,让我陪着,给她当司机。”

    梁喜吹吹杯里的梨水,“跟我说这些干嘛?”

    “报备一下。”

    梁喜扭头视线向上,和路崇宁目光撞上,莫名被“报备”这两个暧昧的字眼搞得脸红。

    这时周靖哲过来敲门,“梁喜,林小姐找你。”

    路崇宁:“你说她忙着。”

    “我不忙。”

    梁喜站起来,当着周靖哲的面拆穿路崇宁,再次拿他的话当耳旁风。

    等梁喜下楼,周靖哲对路崇宁说:“哥,梁喜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没事。”

    路崇宁也跟着快速下楼。

    展柜前,林格对梁喜说:“刚才周先生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感觉,嗯”

    林格先是礼貌客气地笑笑,修长的美甲在空中比划着,“太便宜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梁喜不管她是话里有话还是真心觉得廉价,直白地问:“林小姐想要什么价位?”

    从梁喜见到林格到现在,轻易就能感受到林格与他们普通小老百姓之间的不同,可能在她的生活观念里,几万、几十万撒出去,像梁喜在菜市场买菜一样随意,根本不用考虑。

    所以,同样的东西改个价签不是难事,只要别太离谱。

    “多贵都可以呀,只是有没有彩色跟黑色融合的款式?全黑太沉闷了,看着有点窒息。”

    “有,多彩黑陶,我师父的手艺,林小姐真有眼光。”

    大众被夸赞,林格表面不在意,实则心里很受用,她仰头看着展柜,用一种很明显的审判的目光。

    梁喜叫了声“师父”,老王从茶桌那边笑盈盈地过来,“林小姐,多彩黑陶在二楼展示柜,要不咱们上楼看看?”

    “好啊,麻烦了。”

    几人往楼上走,路崇宁没跟着,而是到外面抽烟,周靖哲走过去陪了一根,路崇宁抽的是信航之前给的那盒黑兰州,周靖哲主动跟他要,路崇宁还没说话,周靖哲自己拿了,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对不起。”

    “嗯?”

    什么情况?路崇宁有点蒙,周靖哲突然道哪门子歉。

    “我知道梁喜为什么心情不好。”

    路崇宁轻轻吐着烟雾,等他继续。

    “前几天去北京学习,我们工作室只有一个推荐去比赛的名额,选我没选她,我猜是因为这个梁喜才不高兴了。”

    “不会。”

    周靖哲又说:“我在工作室比梁喜资历深,也比梁喜手艺好,老王选送我也正常。”

    路崇宁往旁边让了一步,“喜喜从小学三年级就跟着王老师学黑陶,一直学到高中,加一起差不多学了十年,这次回来,她经常一个人在工作室加班练习,早上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睡觉前看的都是黑陶相关的资料和书,你可以不认可她的才华,但不能漠视她的努力。”

    周靖哲第一次听路崇宁说这么多话,而且说的内容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赶忙换个话题,想转移一下路崇宁的火力。

    “许老师想通过自己的关系为梁喜争取呢。”

    真他妈给你脸了?

    路崇宁用力裹了口烟,“你用什么手段我不管,如果你伤害喜喜,不行。”

    周靖哲眼里闪过一阵慌乱,“哥,你说的什么话?我对喜喜挺好的。”

    “是嘛。”路崇宁冷笑一声,“你参加比赛的名额怎么得来的你比我清楚,喜喜没说什么,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梁喜从北京回来当天许京平便把这件事告诉了路崇宁,他离得远,有点鞭长莫及,想让路崇宁警告一下周靖哲,在这点上两人的立场出奇一致。

    “既然你挑明了,我也有话直说,梁喜要不是靠脸蛋驳得许老师的喜欢,她又有什么资格参赛?说到底,真要公平竞争,不一定花落谁家,大家各凭本事,谁比谁高尚?”

    路崇宁差点气笑,扭头看向工作室牌匾,压回想要揍周靖哲一拳的冲动,他把烟掐掉,直接走了。

    对于周靖哲这种人,无视是最好的回击,尤其是在他振振有词的话语之后

    等路崇宁进屋,老王带林格还有梁喜从楼上下来,梁喜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边听边记。

    林格看见路崇宁,叫他,“小宁,你过来,看我选的这几个怎么样?”

    路崇宁抬抬下巴,“问梁喜和王老师就行了,我不太懂。”

    林格瞥了梁喜一眼,“你妹做黑陶的,没教你点皮毛啊?”

    “我笨。”

    两个字结束拖沓。

    路崇宁看向老王,“王老师,这边都记好了吗?”

    “好了,小宁。”

    “那我们先走,公司还有事。”

    林格有点意外,“不是说好要跟你妹妹吃午饭吗?”

    “等下次有机会吧。”

    路崇宁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格只好随他走,老王在后边送客,梁喜没动。

    目送那两人开远后老王才回到屋里,笑得满面春光,“喜喜,回头替我谢谢小宁。”

    “谢他干嘛?该谢刘总才对。”

    “欸?你这孩子,刚才你不都听见了,林小姐说多亏路崇宁介绍。”

    “顺嘴的事,师父你别放心上。”

    “该谢还是要谢,要不然显得师父我多不懂人情世故。”

    “好~帮你转达。”

    两人说得正热乎的时候周靖哲走过来,脸色不太好,什么也没说,上楼去了。

    老王看出周靖哲心情有点失落,“喜喜,回头这单”

    “我跟他一人一半吧,反正前面是他介绍的。”

    老王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一半,百分之二十就行,安慰奖。”

    “师父你定,我没意见。”

    梁喜打开电脑,把本子上记的款式捋了一遍,输进表格。

    说完正事,老王开始八卦,“姓林那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你哥啊?”

    “不知道,没听说。”

    “我看好像有猫腻,你哥那边没啥,林小姐倒是对他意思明显。”

    梁喜面无表情敲字,“林小姐漂亮,我哥高攀。”

    “什么高攀,你哥就是家里条件差点,我看那姑娘穿戴不便宜。”

    键盘快被梁喜敲出火星子了,脸上依然淡定,老王嘟囔一句,“键盘有年头了,是不是不好用?之前佩佩在的时候提过一嘴,回头我去电脑城那边买一套。”

    “我去吧,你没时间,等会儿我就去。”

    正好梁喜想出去吹吹风。

    “行,你要是不知道买哪款,问下靖哲。”

    “嗯。”

    临近中秋节,路崇宁要给几个快递不便的地址送货,严格上这个活不归他管,但他主动揽过去,别人当然没意见。

    其实这些礼品过几天送也行,但路崇宁不想再陪林格浪费时间,所以才说公司有事,着急回去。

    路上,林格不可避免地问起梁喜和路崇宁的姓氏区别,“你和你妹妹分别随父姓和母姓吗?”

    “我们不是亲兄妹。”

    “噢~”

    这么一说林格就明白了,但只限于表面明白,她以为是那种堂兄妹关系。

    “梁喜蛮漂亮的。”

    “嗯,她从小就好看。”

    在外人面前路崇宁从不吝啬夸赞梁喜。

    “多大呀?”

    “二十五。”

    “黑陶学多少年了?”

    “从小学开始,断断续续。”

    林格点点头,“能坚持一件事不容易,不像我,我属于那种一旦达到顶点,后面就没兴趣了,比如我弹钢琴,考八级,古筝、吉他也一样,英语自不必说,反正现在感兴趣的东西越来越少。”

    “”路崇宁没话接,专心开车。

    “我后天回厦门,你要不要过去玩玩?厦门很漂亮的。”

    “不去了,我还要工作。”

    “刘总说你随时走得开啊。”

    “游乐场项目忙,以后有机会吧。”

    林格很失望,但碍于是女孩子,拉不下脸执意邀请。

    “林小姐,我送你回酒店还是去哪?”

    “回酒店吧,我累了。”

    “好。”

    路崇宁在前面路口打转向往酒店开,他有意开得快,没几分钟便到了。

    把车停在酒店门口,保安过来开门,路崇宁没打算下车,对林格说了声“再见。”

    她往后看看,说:“你陪我上去吧,刘叔给我买了几样礼物,拿着不方便,你帮我寄回我家。”

    路崇宁没法拒绝,只好解安全带。

    保安大哥这时过来敲车窗,路崇宁把车窗摇下,听到他问:“先生,需要帮您停车吗?”

    “我马上就下来,停这可以吗?”

    “那您稍微靠下边,不能停太久哈。”

    “谢谢。”

    路崇宁把车往旁边挪了一段,才又下去。

    林格站在旋转门前,风把她的旗袍一角吹起,露出修长的腿,路崇宁看见了,赶紧移开目光。

    “小宁。”林格催促一声,“走啊!”

    正当路崇宁犹豫的时候抬头看见救星,“信航!”

    信航一身警服,闻声转头,笑着跑过来,“在这干啥呢?”

    路崇宁指向林格,“帮朋友拿点东西,你忙完了吗?”

    “啊,完事儿了。”

    路崇宁冲信航使眼色,“跟我一起上楼帮下忙,我怕自己拿不了。”

    信航会意,“行啊,走吧。”

    林格没表现不高兴,还特意谢谢信航。

    从林格房间拿了几个礼盒下来,刚进电梯,信航便迫不及待问路崇宁什么情况,他实话实说:“之前陪老板去广州出差见的朋友,老板介绍他女儿跟我认识,我本来想富家小姐不会来咱们穷乡僻壤,没想到真来了。”

    信航不怀好意地笑笑,“不仅来了,还看上你了对吧?”

    “不知道。”

    “我看她对你有点意思。”

    路崇宁避而不答,“你开车了吗?”

    “来的时候开了,单位有急事,同事又给开回去了。”

    “正好。”路崇宁招呼信航上车,“我送你,顺便跟你说点事。”

    “巧了嘛,我也找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我不喜新厌旧。

    车刚开上主道, 路崇宁把烟递给信航,他接过点燃,边抽边说:“我查了一下全喜村的情况, 还真不简单, 这个村以前是贫困村,当年因为地势原因, 建水库分了一笔钱, 摆脱了贫困村的帽子, 但也没多富, 有的年轻人不种地, 外出打工了,村里还剩一些老弱病残,少有的几个年轻人把土地承包过来, 机械化种田,赚得比外出打工多,慢慢又回来一些年轻人,反正村里现在的情况比周边村子好, 当然这里面也有马有原的扶持。”

    信航裹了口烟, 指挥路崇宁往左转, “你知道为什么从村长嘴里问不出话吗?他负责管理马有原的捐款, 估计捞了不少好处。”

    路崇宁的烟在嘴边叼着, 没点, 他拿下来,说:“你之前不是怀疑我们公司那个周胜是周大爷的儿子吗?我下午要去全喜村一趟, 公司给主管以上的员工准备了中秋节礼品,可以邮寄,也可以当场领走, 周胜填了老家地址,可能想让公司直接给寄过去,全喜村没有快递站点,我跟老板助理说了,有几个不方便寄快递的地址都由我来送。”

    “哎,我下午走不开,要不然可以跟你一起去。”

    “别,周大爷可能还记得你,我自己去。”

    “行吧。”

    路崇宁给信航送回单位后赶忙往公司开,路上便通知阿布把礼品准备好,他到公司拿上就走,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等路崇宁开出化城十公里的时候阿布打来电话,说刘俊华把她骂了一通,这种琐碎的事为什么让路崇宁亲自跑,阿布带着哭腔求路崇宁赶紧回来,她已经安排别的司机去送了。

    路崇宁不想前功尽弃,可这时候如果硬去只会适得其反,无奈挂断阿布电话后赶紧返程。

    回到公司,路崇宁被刘俊华找过去,他预感如果刘俊华火气未消,他也会被波及,所以故意把林格的几个礼盒带到公司,然后找阿布要快递员电话。

    助理办公室和刘俊华办公室面对面,他过去说的时候刚好刘俊华那屋门没关,等拿到快递员电话刘俊华把路崇宁叫过去,问:“你要寄什么?”

    “噢,林格有点东西想让我帮忙邮寄。”

    刘俊华满意地点点头,“他们父女后天走,你去送。”

    “没问题。”

    刘俊华招呼路崇宁进屋把门关严,坐到沙发上,说:“林总家虽然比我有钱,但没多多少,你不必觉得高攀,双赢的事,林总乐意。”

    路崇宁莫名想起送信航回单位时他说的话,“小宁,有人跟踪你的车。”

    当时信航看着后视镜,眼里露出警察特有的敏锐,“后面那辆银色大众刚才在酒店我就看见了,跟了你一路。”

    他把车牌号念一遍,告诉路崇宁最近小心点。

    如果是刘俊华为了派人跟踪路崇宁和林格倒没什么,只怕还有别的隐情。

    “以后送礼品这些小事让司机做就行了,不要占用你时间,阿布不懂事,我已经说过她了。”

    路崇宁不想阿布为难,“刘总,是我主动要去送,正好有车,不怪阿布。”

    不知是否路崇宁会错意,自从林格出现后阿布跟他说话的时候很少直视,说完正事便走,不像之前总要跟路崇宁再聊点别的,下班后还会发信息,现在一条不发了。

    路崇宁猜刘俊华可能跟她说了什么,看来老板对这桩单方面臆想的联姻非常上心,如果路崇宁肯舍身,刘俊华自然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整合。

    “林格在老王工作室相中什么了?”

    “几个多彩黑陶,需要王老师来做,工期会久一点。”

    “多彩?”刘俊华笑笑,“林格的品味比我这个老头子好多了。”

    “各有各的审美,黑色稳重,原始黑陶都是黑的。”

    “你小子安慰我呐,不过老祖宗的审美错不了,我还是喜欢黑色。”

    路崇宁故意看眼手机,“刘总,快递员快过来了,我去把林格的东西寄走。”

    “快去吧,别耽误了。”

    路崇宁起身要走,刘俊华又叫住他,“我下周出国,有时差,信息不能及时回复,项目的事你照常跟进,罗总明天回来,有事你找他商量。”

    “好的。”

    罗总是光华的总经理,刚从广州那边调来没多久,他也经常出差,掐指一算一共在光华没待几天,人都认不全。

    路崇宁这边关上办公室门,刘俊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那头的男人秒接。

    刘俊华问:“小宁跟林格在酒店待了多久?”

    “连十分钟都没有,小宁在酒店门口遇到他那个警察朋友了,两人一起跟林格上去拿了东西下来,然后他送朋友回单位,从那边回的公司。”

    刘俊华揉揉太阳穴,“他是不是常和警察朋友在一起?”

    “偶尔见一面吧,两人是发小,光屁股长大的。”

    这个刘俊华自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让路崇宁和警察走太近,尤其对方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

    “帮我盯住了,别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干扰他。”

    “知道了,老板。”

    “让他发小最近歇歇,别做得太过分,等林格走了再动手。”

    男人有点欲言又止,“老板,他是小宁最好的朋友。”

    刘俊华语气郑重,“只有不断给他的人生增加缺口,才会牢牢抱住我这颗大树。”

    他说完突然想到什么,问:“你开哪辆车跟的?”

    “套牌,我防着小警察呢。”

    刘俊华并没因为他的话彻底放松警惕,而是说:“找机会在小宁车上安个窃听,防患于未然,千万别被他发现,他心很细。”

    “明白,一定办好。”

    “吴青最近怎么样?”

    “他一向老实。”那头的男人笑了声,“要是不老实我就再废他一根手指。”

    “行,先挂了。”

    刘俊华马上又给吴青拨出去,他的脸色在电话接通那一刻骤然冷下,直接开

    骂,“周胜没脑子,你也没脑子吗?公司发节日礼品,他为什么填老家地址?!”

    吴青被骂得一头雾水,但听到老家地址一下子明白刘俊华为什么生气,“刘总,你消消火,他就是个傻逼,回头我骂他,一年到头不回一次家,装什么孝子!我看他是装犊子!”

    “再一再二没再三,挂了!”

    “知道了,刘”

    吴青没说完刘俊华便挂断电话

    晚上路崇宁借口胃不舒服,没去陪林格吃饭,早早回家。

    梁喜正在厨房做酸汤肥牛,牛肉卷烫过水,准备洗娃娃菜的时候听见门开的声音。

    “我来洗。”

    路崇宁走进厨房,将她拽到一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梁喜见他衣服都换完了。

    “饭菜没带你那份。”

    依然没什么好气。

    路崇宁讨好说:“给我喝口汤就行。”

    “汤也没有。”

    路崇宁又试图哄她,“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理我?”

    梁喜赶他走,“你出去。”

    路崇宁不动,继续洗。

    梁喜看看他,“晚上不用陪林小姐吃饭吗?”

    “没去。”

    “家里粗茶淡饭,怕你吃不惯。”

    路崇宁忽然停下,沾水的手捏住梁喜脸颊,自上往下俯视,梁喜要往后躲,被他另一只手拦住腰,“在哪修的阴阳怪气学?”

    梁喜嘟着嘴,左右用力都躲不开,“路崇宁!”

    他这才松开,用手背抹掉梁喜脸上的水渍。

    只是水能擦掉,脸上的红晕可擦不掉

    “你越来越过分了。”

    路崇宁一愣,“我吗?”

    梁喜把他拉走,小声说:“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欺负我。”

    流水声盖过说话声,路崇宁凑近,“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出去吧,再待下去今天谁也别想吃饭。”

    洗完菜梁喜连赶带轰让路崇宁出去,他在这梁喜没法专心做菜。

    十五分钟后饭菜上桌,虽然嘴上说没带路崇宁那份,梁喜还是给他拿了碗,想吃的话自己盛。

    路崇宁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还用饭勺一压再压,梁喜看见问他:“中午没吃饭吗?饿成这样?”

    “这几天都没吃饱,光伺候饭局了。”

    夹菜倒酒,陪着说笑,一顿饭下来最多吃几口菜叶子。

    梁喜将蒸的鸡蛋糕放到路崇宁面前,他舀了几勺拌饭吃。

    “你蒸的和梁叔一样。”

    听到梁叔,梁喜有点难过,上学时候梁辰义早晨起来经常给他俩蒸鸡蛋糕吃,再配上早市买的酱香饼或者包子,早餐两件套。

    “信航说在酒店碰见你了。”

    “嗯,林格要把刘总送的礼品邮家里去,我让信航帮我一起拿,完事儿我送他回单位了。”

    “信航去酒店干嘛?”

    “查案子吧。”

    梁喜喝口鸡蛋糕,细细回想,她好像没亲眼见信航穿过几次警服,照片倒是看了好几张。

    “我给你买的包是不是不喜欢?”

    “喜欢。”

    “没看你背。”

    “旧的还没坏。”

    要等那个帆布包背坏,恐怕还得五六年但梁喜只能随便编个理由,又不能说她因为闻到路崇宁身上的香水味吃醋了才把包放起来。

    “换着背吧,今年不背就过时了。”

    “没事,我不喜新厌旧。”

    这句话仿佛意有所指,路崇宁苦笑一声,“难道我是吗?”

    他吃掉碗里最后一口饭,拿过饭勺,在梁喜的惊讶下又盛了满满一大碗。

    看来真饿着了。

    梁喜慢悠悠吃完半碗,筷子一撂,说:“后吃完刷碗。”

    “我先吃完也是我刷。”

    “有吗?”

    明明每次吃饭都是她先吃完。

    路崇宁说:“以前上学的时候。”

    梁喜靠着椅背仔细回想,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屋里,也照在她身上。

    夏日漫漫,她又在路崇宁的话语里想起了一些从前。

    一些爱意初现,无比暧昧轻盈的从前。

    只是,真的过去很久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信航被报复。

    休息日, 梁喜起床的时候路崇宁不在,前一天晚上他告诉梁喜,说今早要送林总和他女儿去机场, 下午才能回来。

    他走的时候恰逢破晓时分, 外面天刚蒙蒙亮,梁喜听到门开关的响动微微睁眼, 看见窗帘缝隙透过一丝光亮, 转头又睡去, 直接睡到快中午。

    醒来把衣服洗了, 又煮了碗米粉吃, 路崇宁打电话过来,说他往回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到家, 问梁喜起没起,收拾一下去看唐姨。

    挂断电话梁喜洗脸洗头,用卷发棒把快消失的大卷又卷出来,好好打扮了一下, 平时上班她洗完脸擦个乳液就走, 连眉毛都懒得画。

    没等路崇宁到家, 唐姨电话先进来了, 不过情绪不对, “喜喜, 在家吗?”

    “在家,一会儿去看你。”

    “直接来医院吧, 信航受伤了。”

    听唐姨声音带着哭腔,梁喜二话不说拿钥匙下楼打车

    市医院急诊,路崇宁竟然比梁喜先到了, 碰面后拉着她往出口走。

    “信航呢?”

    “在住院部,昨天半夜受的伤,信航怕咱俩担心,不让唐姨说。”

    两人匆匆往住院部赶,步子大得差点飞起来,梁喜也罕见跟上了路崇宁的步伐。

    病房走廊,梁喜见唐姨和民叔在窗边站着,跑过去急切地问:“唐姨,信航伤里了?”

    “喜喜,别着急。”唐姨说:“轻微脑震荡,软组织挫伤。”

    听到这梁喜稍稍松口气,没想到唐姨又补了句:“左腿骨折。”

    梁喜拍拍她后背,“没事,养养就好了,没事啊。”

    熬了一宿,两个老人憔悴许多,尤其是唐姨,眼睛都肿了,明显哭过。

    路崇宁问民叔,“做手术了吗?”

    “骨折不严重,打了石膏,现在没事了,同事来看他,屋里一堆人,我和你唐姨就先出来了。”

    梁喜望着病房方向满脸担忧,“不是脑震荡吗?人多闹哄哄的能行吗?”

    民叔:“他们待不了多久,你和小宁去吧,估计这会儿差不多了。”

    “行,那我和我哥先进去。”

    梁喜和路崇宁顺着民叔指的方向走进病房,即使看不见信航本人也知道他在哪个床,靠窗那边围了一圈人,各个穿着警服,透着一股子威严。

    忽然从人缝传出来一声“喜喜”,人群拨开,梁喜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信航,脑袋缠着纱布,腿打着石膏,脸上还有擦伤留下的痂。

    音量只有往常的一半,看来真伤得不轻。

    见他这幅模样梁喜眼睛一酸,碍于这么多人她用力把眼泪往下压,走到信航病床跟前,“疼不疼啊?”

    “不疼,小伤。”

    路崇宁把梁喜拽到一边,毕竟同事是外人,给他们腾空。

    其中一个男同事见状,说:“信航,你好好养着,我们先回去了,抽空再来看你。”

    “回吧回吧,别惦记。”

    路崇宁替信航送客,梁喜坐到床边,盯着信航的脑袋看,“不会影响智力吧?”

    “大小姐,你盼我点好。”

    “出任务受的伤吗?”

    信航摸摸嘴角,“昂。”

    不知怎地,梁喜感觉他没说实话。

    路崇宁送完客跟唐姨还有民叔回来,他和梁喜问了同样的话,信航让他坐,“吃水果吗?我同事拿了好多过来。”

    “你想吃哪个?我给你洗。”

    “嘴里苦,打针打的,先不吃了。”

    唐姨拿了一个香蕉递给梁喜和路崇宁,俩人都没吃又放回去。

    梁喜:“唐姨你俩吃饭了吗?”

    “没呢。”

    “我在这陪信航,让我哥带你俩去吃点饭。”

    就算大人没胃口,

    信航也得吃。

    “儿子,想吃什么妈给你带回来?”

    “清淡的吧,妈你看着买。”

    信航转头又看向梁喜,“你跟我爸我妈去吧,小宁留下方便点。”

    “行。”

    梁喜明白信航指的“方便”是上厕所,她招呼唐姨和民叔一起去吃饭。

    等他们走了,路崇宁坐到有床头柜那头,拿刀给信航削苹果,“怎么这么不小心?上班这几年也没受过这么重伤。”

    “哎。”

    信航有点迷糊,缓缓往下躺,路崇宁赶紧放下刀和苹果,帮他把枕头放平。

    “小宁,你往前坐坐。”

    路崇宁不明所以,还是挪了下凳子,信航低声说:“我没和爸妈说实话,我可能被人报复了,干我们这行的要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报复?你的意思不是出任务的时候受的伤吗?”

    “昨晚我从单位回家,车停在旁边胡同,取车的时候被人从身后蒙住头,打完人便走了,撤得很快。”

    “没看清脸啊?”

    “没有,胡同里只有一个路灯,太暗了,而且前后夹击,前面的人制造声音引我注意,后面的人动手。”

    路崇宁问:“你同事知道吗?”

    “我没细说,怕他们跟我爸妈说漏嘴,你也是啊,别告诉喜喜。”

    “嗯。”路崇宁又拿起刀接着削,“大夫说没说养多久?”

    信航攥拳,“我这体格子,肯定比别人好得快。”

    “好好躺着,等出院了去我那,我和喜喜轮流照顾你。”

    “拉倒吧,我妈昨晚哭得不行,等出院了我回我妈那,正好平常没时间陪他俩。”

    “行,我下班就去看你。”

    “再唠下去直接给我送走了。”

    苹果削好,路崇宁切成小块到碗里,递给信航。

    他吃了一口,眉头紧皱,“好酸。”

    “还有味觉,没事。”

    “唉,就是觉得对不起我师父,队里可忙了。”

    “别想那么多,先养伤。”

    “对了。”信航缓缓转过头,问路崇宁,“我那天说的车牌号,这两天有没有再看见?”

    “没有,我把公司登记的车辆都查了一遍,没有。”

    “难不成是跟踪我的?”

    联想自己受的伤,极有可能,信航琢磨着让同事帮忙查一下车牌号,但多半是套牌,不一定查得出。

    信航不可自控地复盘这几年办的案子,没有百起也差不多了,这里面接触很多人,哪个环节被盯上都有可能,想到这他感觉头疼,将碗还给路崇宁,一口吃不下。

    “不对!”

    信航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疼得呲牙咧嘴。

    “你慢点。”

    他揉揉头,说:“我跟你在酒店见面是白天,对我报复的人不会选择光天化日行凶,所以还是有跟踪你的可能。”

    路崇宁眼中冷光闪过,“当年不放过我爸妈的人,今时今日也不放过我吗?”

    信航勾勾手,路崇宁起身凑过去,一段耳语过后他点了点头,“好,明白。”

    梁喜和路崇宁待到晚上才走,中午吃完饭他俩让唐姨和民叔回家休息,晚饭时过来带了几个人的饭菜,还给信航煲了大骨头汤,吃完唐姨让他俩赶紧回去休息,第二天还要上班。

    在医院停车场找到车,梁喜刚打开车门就闻到一股香水味,这味道不是第一次闻,她知道来源。

    见车门敞着人没上车,路崇宁问:“怎么了?”

    梁喜大手一挥,把车门关上,“我自己打车回去,你自己开吧。”

    她转头往出口走,好像走得快一些就能将香水的味道彻底甩在身后。

    路崇宁追上去,一把拽住梁喜胳膊,又问:“到底怎么了?”

    梁喜压着火,如平常语气,说:“我闻不惯林小姐的香水味,头疼。”

    这几天她一直给路崇宁甩脸子,太难受,她不想再那样了。

    梁喜的话让路崇宁挑不出一点错,但他又不能让梁喜自己回去,于是说:“前面有家洗车行,我去洗车,里外全洗一遍行吗?”

    “没工夫等你。”

    路崇宁一动不动。

    “不放手我可咬了?”

    两人对视,梁喜张嘴照他手腕咬下去,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梁喜自觉用尽全力,可路崇宁却一声不吭。

    好吧,你赢了。

    她长出一口气,“行,陪你去。”

    听到梁喜同意,路崇宁拉着她往回走,直到她坐进副驾驶才彻底放手。

    付完停车费,开上主道,梁喜瞟了一眼路崇宁的胳膊,有牙印的地方已经泛红,微微肿起。

    “路崇宁。”

    “嗯。”

    “你也是个犟种。”

    他轻笑了声,“跟你没法比。”

    看来还是咬得轻

    一个路口后再转弯就到了洗车行,路崇宁把车交给小工,说:“精洗,里外都洗干净点,麻烦了。”

    路崇宁去收银台付完账,出来带梁喜去外面等。

    洗车行门口的桑葚树过了果实成熟季,只剩下绿叶子,借着路灯的光,梁喜看见头上貌似有几颗风干的果实,伸手要摘,奈何太高了,抓不到。

    转头,梁喜和路崇宁的目光撞上,他叼着烟,好整以暇地看着全过程。

    梁喜抬抬下巴,“你能摘到吗?”

    “不能吃。”

    “我想看看。”

    路崇宁往前迈一步,烟拿下来,单手一把抱起梁喜。

    “啊!”

    双脚突然离地,梁喜的头刮到树叶,吓她一跳。

    “摘吧。”

    路崇宁说得云淡风轻,像摘自家玉米一样。

    梁喜一只手小心搂着路崇宁的脖颈,另一只向上,摘了几个干巴得像葡萄干一样的桑葚,小心攥在手里。

    “下来。”

    脖颈后的手指挠了挠,路崇宁下蹲将梁喜放到地上。

    借着路灯的光,梁喜小心扒拉掌心仅有的几粒桑葚干,衡量一番,觉得能吃,捻了一颗就要往嘴里送。

    路崇宁张手拦住,“你怎么什么都想尝?”

    梁喜反驳,“没毒。”

    “脏,路边都是灰,”

    好吧,话虽这么说但她没扔,攥在手里玩。

    路崇宁吸了口烟,问:“你不用香水吗?”

    “很少。”

    路崇宁抬手在梁喜耳后刮了下,“可是你这里有香味。”

    “你怎么知道?”

    他毫不遮掩,“闻过啊。”

    “”梁喜只觉脸有点烫,“前些天生日,崔影送了我一管香膏,可以涂在身上,味道不浓,挺好闻的。”

    “是不浓。”路崇宁说。

    凑近才能闻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难猜的,从来只有暗涌的心……

    信航在医院住了一周, 梁喜和路崇宁天天下班往医院跑,待到晚上九点多再回去,直到他出院。

    最近忙, 路崇宁一直没去咖啡馆, 常涛对他很照顾,说抽空再来, 还不忘调侃, 没有路崇宁的脸做招牌, 会员光临频次严重下降, 路崇宁答应他今天下班过去, 正好孟相帆从家过来,他又叫上梁喜一起喝咖啡,两人约好才告诉路崇宁。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中午下了会儿,下午几阵大风过后晴空万里,乌云被吹到天边,慢慢消散。

    路崇宁没时间吃晚饭, 梁喜和孟相帆在旁边吃了碗牛肉面, 打包一份给路崇宁带过去。

    本来梁喜想叫上崔影, 无奈她店里太忙, 走不开。

    走进咖啡店, 常涛先看见梁喜, 笑着打招呼:“咱妹来啦!”

    又问孟相帆,“这位是妹夫吗?”

    孟相帆看了路崇宁一眼, 吓得直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革命友谊,纯朋友。”

    路崇宁站在柜台里边, 问梁喜:“还喝冰美式吗?”

    “嗯。”

    “找地方坐吧。”

    孟相帆对着路崇宁指指自己,“你不问我喝啥呀?”

    “你还喝吗?”

    “哥,小弟无心冒犯,随便给我做一杯什么都行。”

    “去吧。”

    “哎哎。”

    走过柜台孟相帆才直起腰,长出口气,到梁喜对面坐下,张口就问:“你俩啥进度了?”

    梁喜惊得下意识看了路崇宁一眼,还好他在招待客人,这个距离听不见。

    “嘘!”梁喜就差捂孟相帆嘴了,“你干嘛?”

    “关心关心啊。”

    “大可不必。”

    孟相帆笑了声,“兄妹相称有瘾啊?赶紧捅破窗户纸得了。”

    梁喜腹诽,你以为是泡沫说捅就捅?

    “这次回来待多久?”

    “还没定,我家那个厂房被占了,要建高铁,我回来帮我爸处理一下手续,等禾木下雪,我就去开板训练了。”

    “新疆吗?”梁喜问。

    “嗯,北疆。”

    她还没去过。

    “等你和崇宁结婚,蜜月旅行我包了,带你俩去新疆玩。”

    梁喜手指敲敲桌子,“再说这个话题,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孟相帆起身,自言自语往收银台走,“咖啡是不是好了?我去看看。”

    待到九点半路崇宁下班回家,让梁喜先上楼,他要和孟相帆在楼下聊点事。

    这个时间周边商铺大多关门,面馆也打烊了,两人坐在面馆门口台阶上,乍一看好像醉鬼。

    路崇宁递给孟相帆一根烟,“我想求你帮个忙。”

    “求婚啊?”

    “你那脑袋能不能想点别的?”

    孟相帆哼了声,“据不完全统计,我和梁喜在咖啡馆的时候你看了她十二次。”

    “”路崇宁遭到重击,无法反驳。

    “啥事儿?说吧,能帮忙兄弟肯定帮。”

    路崇宁正正身子,说:“梁叔死前留下的u盘透漏了一些线索,可能跟我爸妈有关,前段时间我和信航去全喜村了解情况,感觉好像惊着谁了,你能不能给替我过去再打听打听。”

    路崇宁又把马有原、周胜、吴青的关联讲了一遍,既然求孟相帆帮忙,就要把事说清楚。

    孟相帆:“你没问问你妈家那边亲戚吗?认不认识马有原?”

    路崇宁紧皱眉头,重重吸了口烟,“我给我舅舅打过电话,听到我名字他直接挂了,可能怕借钱吧。”

    烟雾向街上飘散,此情此景,好像他们家淡漠的亲情一样虚无缥缈,可有可无,不过路崇宁理解,虽然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一共没见过几次,现在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不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行,小宁,你告诉我下一步怎么打?”

    “得和信航商量,他有经验。”

    提到信航,孟相帆问:“他恢复怎么样了?”

    “在家养着呢,天天嚷嚷要去单位,他师父不让。”

    “我明天去看看他,你给我地址。”

    “下班我带你去吧,我买东西,你别买。”

    孟相帆有点急了,“你让我这个朋友也尽点心意行不行?”

    路崇宁笑笑,“行,你看着买两样水果,别太多。”

    话落,两人各自抽着烟沉默,虽然事情被路崇宁轻飘飘讲完,但落在孟相帆心里异常沉重,这些线索每查一次对路崇宁来说无疑不是折磨,十几岁的年纪就遭遇自杀的爸,失踪的妈,还有数不清的债务,光想想孟相帆都觉得抓狂。

    “全喜村有水库是不是?”

    “是。”

    孟相帆翻手机,“我记得家里有个亲戚好像是全喜村的。”

    他扒拉通讯录,找到一个“二舅”的电话,给路崇宁看,“回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没出五伏,说不定还有联系呢。”

    “别太刻意。”

    “知道。”

    孟相帆弹弹烟灰,问路崇宁,“你想没想过离开化城?”

    “梁喜在这,我哪也不去。”

    “梁喜不也从北京回来的吗?为了你吧。”

    “不是,她师父请她去工作室工作。”

    孟相帆撞了下他肩膀,“你咋这么不自信?”

    “跟自信没关系,梁喜比你了解得要成熟,她有自己的想法。”

    孟相帆把烟掐灭,“我走了,你快回家吧,梁喜等你睡觉觉呢。”

    路崇宁“嘶!”了声,“你住哪?”

    “哥自有逍遥快活处,别操心了。”

    “我送你。”

    “不用,赶紧回家。”

    孟相帆起身去路边打车

    自从周靖哲报名参加比赛之后梁喜落得清闲,他被老王安排集训去了,等考完试才回来。

    二楼雕刻间只剩下梁喜和另外两个姐姐,她俩多数时候忙着烧陶,理货,还要兼顾一楼前来咨询的顾客,梁喜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多。

    许京平的花还在送,大家都习惯了,谁在一楼谁收,收完插花瓶里,满屋都是玫瑰花香。

    梁喜这几天都在忙林格的订单,林格主动加了梁喜微信,打过招呼后什么也没聊,朋友圈倒是发得勤,张张照片打扮精致,不是喝下午茶,就是风景照,或者和朋友开 party,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和梁喜这种普通老百姓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虽然接触时间短,但梁喜觉得林格很坦率,想说什么说什么,比较直接,不像周靖哲总藏着阴损心思。

    林格要的定制品里面第一件做好的成品是座观音,老王做的,之前介绍的时候他跟林格说黑陶内含活性炭,能吸附室内有害气体天,净化空气,林格说正好她爸给她新买的别墅在装修,因为她爸信佛,所以想摆在新家,另外还有一对老王自己珍藏的麒麟成品,林格想买,但老王不卖,最后架不住林格软磨硬泡,以二十万成交。

    老王不是拿架子,是真心不想卖,考虑林格是刘俊华的关系,他没法得罪,只能忍痛割爱。

    除了上面两件,还有一件是林格指定让梁喜做的,雕工非常繁琐,梁喜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苦练好几日,饭都顾不上吃。

    下午崔影带了好吃的前来慰问,特别懂事地给另外两位姐姐带了蛋糕。

    梁喜从洗手间出来,撞见崔影上楼,“这么快到了?”

    “你咋又瘦了?”

    “没有,衣服显的。”

    梁喜看她手里拎的纸袋,“拿的啥?”

    “佛跳墙。”

    “拉倒吧,你跳墙还差不多。”

    崔影踢她一脚,梁喜笑着跑开,招呼崔影进屋。

    打开纸袋,崔影一一往出拿,“给你带了辣白菜,一盒给你,一盒你可以送给唐姨,听信航说他妈也爱吃,我还带了两个菜,香喷喷的大米饭,炫吧。”

    崔影摆了满满一桌,见袋子空了,梁喜站起来拿手机用俯视的角度拍了一张全景,发到朋友圈并附文:“今天请让我撑死在这花花世界。”

    发完把手机扔一边开吃。

    崔影中午吃过饭了,她坐到一旁看着梁喜吃,“味道怎么样?”

    梁喜没工夫回话,竖起大拇指。

    崔影不打扰她,拿出手机玩,刷到梁喜发的那条,笑了声:“速度够快的,就是拍照技术不咋地。”

    “凑合看吧。”

    “忘了问你,你过生日路崇宁给你买礼物了吗?”

    “买了。”

    “什么?”

    梁喜把窗台上的包递给崔影,她拿过摸了摸,“哎呀!好几千呢,路崇宁出息了。”

    梁喜笑笑,收回去,继续吃饭,肥牛锅的酱汁很下饭,梁喜舀了几勺拌饭一起吃。

    “你俩到底睡没睡呢?”

    “咳!”

    梁喜呛得猛咳几声,下意识找水喝。

    崔影淡定拧开瓶盖递过去,“又不是小孩子,慌什么?”

    等梁喜平复,瞪了崔影一眼,“差点儿给我送走。”

    “别避重就轻,睡了吗?”

    “没有。”

    “路崇宁二十来岁一个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崔影忽然想到梁喜前两天跟她说的富家千金,问:“富二代在你师父这消费多少啊?”

    “三十多万吧。”

    “三十万?真他妈有钱,你最近着了哪条道?怎么竟惹这些有钱人?”

    “我也不知道,改天找人算算。”

    崔影建议说:“还找啥人呐,我带你去青云寺拜拜得了,我妈说青云寺很灵,当年我考大学的时候她就去

    了,结果呢,清华北大没考上。”

    梁喜摆手,“别逗我了,一会儿又呛着,等放假去溜达溜达呗,全当散心了。”

    “好呀。”

    电话在桌角震动,梁喜看了眼是路崇宁,接起,“喂。”

    “吃饭。”

    “干活了。”

    “行。”

    说完挂断,崔影问:“许京平啊?”

    “路崇宁。”

    崔影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看梁喜,她擦擦嘴,“怎么了?”

    “你俩平时交流这么简单吗?”

    “嗯哼~”

    果然熟人局对话最简单明了,难猜的,从来只有暗涌的心意。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伪装身份去全喜村打探。……

    孟相帆在信航家紧急“培训后, 被信航批准第二天正式“上岗”,化身宽带营业员,送爱心到老乡家。

    信航给他安排的身份, 孟相帆表示非常满意, 正好他会捅咕几下,要是村民实在把他问住了, 还可以偷偷上网查。

    出发日, 孟相帆把留了很久的胡子刮掉, 面目和善, 看起来好人一个, 穿上在劳保店买的工装,戴上帽子,开着租来的车前往全喜村, 走之前路崇宁再三叮嘱注意安全,把信航交代的记清楚。

    孟相帆拍拍胸脯,“放心,全程录音, 回来让警察哥哥审判。”

    信航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 要不是他受伤, 真想自己去, 可路崇宁安排孟相帆就是不想让熟脸打草惊蛇, 无奈信航只能干出主意的活。

    开到全喜村,孟相帆先带事先买好的水果去二舅家, 聊天时说起宽带的事,孟相帆让他妈帮忙撒了谎,说最近不爬雪山了, 回化城找份稳定工作,领导对他有考核指标,所以来村里问问各家各户有没有安装宽带的需求,但二舅家前年安装了,有点不好意思,孟相帆说没事,转而跟二舅唠起家常。

    “你们村建得真漂亮,还有水库,以后发展肯定好。”

    二舅:“这不是老马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人物嘛!给村里修路建学校,还帮村里年轻人介绍工作。”

    “当大官的啊?”

    “不是,做生意。”

    舅妈端着不锈钢盆过来,里面装满洗得水灵灵的黄瓜和西红柿,都是自家园子种的,看着就好吃。

    盆放到孟相帆旁边的凳子上,舅妈推了下二舅,“又聊村里的大善人呐?马国兴生了个好儿子。”

    “谢谢舅妈。”

    舅妈笑着去里屋看电视,让他俩接着聊。

    二舅挑了个大红柿子塞给孟相帆,“他儿子叫马有原,当年跟我还是同学呢,我们那个班,别说班级了,整个学校都没他有出息,跟我家前后院,上学那会儿经常一起走。”

    孟相帆边吃柿子边往前张望,“哪家啊?”

    二舅往左前方指,“马国兴两口子死得早,房子多少年没人住了,一直空着,不过外墙是后来新建的,好家伙,有两米高,还修了气派的大门,说是为了保护老房子,不准外人进。”

    孟相帆望着那堵青灰色的高墙,佯装羡慕地“啧啧”一声,“我要是有钱也回来建设家乡,马有原做啥生意能赚那么多钱?”

    “不知道,他初中毕业后没再上学,唉,家里穷,十几岁就去化城打工了,后来再没见过,人家现在身份不一样,早忘了我这个老同学了。”

    “那他爸妈埋哪了?清明节不回来烧纸啊?”

    “村长说他每年都回来祭祖,但没人亲眼见过,整得神神秘秘。”

    二舅说到这停顿一下,“这人啊,一旦赚了大钱很难有不飘的,马有原能有心给村里修路已经不错了,回不回来看又能怎么样,反正这里没他牵挂的活人。”

    “他家只有他一个孩子吗?”

    “还有个妹妹,疯了,可惜,一天福没享受到。”

    孟相帆跟着共情似的叹了口气,“同人不同命啊!”

    说完掏出手机,“一般企业家网上都能查着,我帮你查查。”

    孟相帆故意打错一个字,把手机给二舅看,“是叫这个名吗?”

    “不对,草原的原。”

    “噢。”

    修改完出来好多词条,依次往下扒拉,二舅越看眉头皱得越深,“都不是啊。”

    孟相帆把手机收回去,“可能人家低调,不愿露面。”

    往下没法深问,他又不是侧写师,即便二舅能简单描述样貌,他也画不出来。

    “诶!我想起来了,家里好像有初中毕业的合照,丽萍啊!”

    二舅妈闻话出来,二舅问:“我初中毕业的照片你记得放哪了吗?”

    “我哪知道。”

    “咱家大事小情不都你说得算吗?”

    二舅妈笑笑,“等着,我进屋找找。”

    孟相帆感觉有戏,等了几分钟,果然二舅妈拿着一张旧照片出来,递给二舅,“年头太多,我都看不清哪个是你。”

    二舅接过,辨认半天才找出来,“这个不就是我嘛,年轻时正经挺精神呢。”

    他又依次看向别的同学,确实都很模糊,有的眼睛看不清,有的的鼻子干脆磨没了。

    照片递给孟相帆,二舅说:“边上这个应该是马有原,不过脸不清楚,感觉上挺像。”

    孟相帆的眼睛一下大一下小,辨认半天也没看清。

    “一晃几十年,经不起细想,我上学那会儿体育可好了,尤其是长跑,连体育老师都夸我有天赋。”

    趁着二舅忆往昔,孟相帆偷偷拍了张照,虽然看不清,但也算跟信航和路崇宁有个交代。

    吃完两个柿子一根黄瓜,孟相帆感觉在二舅家待得差不多了,还要去别家,他起身告别。

    二舅抬头看了看天,“好像要下雨,天气预报早上报了今天有雨。”

    孟相帆见乌云涌动,“没事,办完事我就开车回去了。”

    二舅又说中午如果不走的话来家里吃饭,他欣然答应,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像模像样地问:“周胜家在哪啊?”

    “问他干啥?”

    “一个朋友介绍的,让我过去问问他家安不安。”

    “你顺着前面那条道走,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人家就是,不过他爸岁数大了,应该不会安,周胜那个人算了,不说了,你去看看吧。”

    “好嘞二舅,那我先走,有时间再来看你。”

    “欸,慢走啊,相帆。”

    暴雨像个警告的信号,风把团云往一边推,也把人推向避风之处。

    从二舅家前院出去,走了不到二百米孟相帆便看见了红灯笼,门敞着,一个大爷正在园子里揪豆角。

    “大爷你好。”孟相帆笑着走进去,“请问你家有宽带吗?”

    “啥带?”

    “宽带。”

    大爷眨眨眼,似懂非懂,“腰带啊?我有,不买。”

    说着大爷撩起他的老头衫,露出黑色腰带,看样子还是真皮的呢。

    孟相帆笑得不行,“您平时上网吗?跟孩子视频聊天什么的。”

    “不聊,我儿子一年能打俩电话就不错了。”

    “您一个人住啊?”

    “老伴走得早,剩我自己,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来干啥?”

    得,白聊了

    孟相帆把来意耐心细致解释一遍,又报了二舅的大名,周大爷从园子里缓缓出来,招呼孟相帆,“来,孩子,进屋喝水。”

    “麻烦您了,大爷。”

    “都是一村人,别客气。”

    孟相帆打量周大爷的家,外面看着就是普通的东北农村房子,屋里装修得却跟城里楼房一样,卫生间马桶淋浴一应俱全,各种电器也是大牌子,条件比二舅家好多了。

    孟相帆粗略估算一下,没十万装修不下来,甚至更多,路崇宁跟他说周胜之前在小区超市打工,一个月撑死赚三千四千,还得刨除个人花销,虽然现在在路崇宁他们公司,但一个小超市的理货员直接跨步到项目工程上当主管,可

    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大爷,您家装得不错。”

    “我儿子弄的,为了让我住着舒服点,他在外面挣大钱呢。”

    “真孝顺,干什么工作啊?”

    “我也不知道,一天天瞎忙,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我送他跟一个亲戚学炒火锅底料,后来把手烫伤,说啥也不干了。”

    周大爷端来一杯水递给孟相帆,指着灯色塑料凳,“坐。”

    “哎。”

    孟相帆扭头看见衣柜上的照片墙,扫了一眼,有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也是一家三口,不过是周胜跟老婆孩子。

    “这是孙子还是孙女啊?长得真好看。”

    周大爷看过去,沉沉叹了口气,“好看有啥用,出车祸死了,儿媳妇跟孙女都没了,我家周胜伤心过度,这些年一直单着,我一催就跟我吵吵,现在干脆不回家了。”

    孟相帆安慰他,“现在年轻人都不咋回家,我也是。”

    窗外传来几声惊雷,仿佛要把天际劈开一般,周大爷说:“我去把酱缸盖一下,你先坐着。”

    趁他出去,孟相帆四处瞅了一圈,见没有监控,于是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手心都出汗了。

    等周大爷回来,孟相帆又跟他套话,但没什么有用信息,东家长西家短,感觉很长时间没人陪老爷子说过话了,聊起来有点没完没了,孟相帆说还要去别家,什么时候来村里再陪大爷唠嗑。

    后边象征性又走了几家才开车返回化城,路上大雨瓢泼,崩了满车泥,孟相帆给洗干净了才还回去

    在家憋了一个多星期,信航瘸着一条腿拄拐到梁喜家,被她嘲笑身残志坚。

    “不在家好好养着,来干嘛?”

    “来看小宁,不行啊?”

    梁喜担忧地看着信航的腿,“哪天拆石膏?”

    “明天。”

    “你直接穿鞋进吧,别换鞋了。”

    梁喜扶着信航走到沙发坐下,“路崇宁还没回来呢。”

    “刚才打过电话了,十分钟到家。”

    梁喜从冰箱拿了一瓶牛奶递给信航,“喝吧,补补钙。”

    “我妈灌了我一箱,我现在看见牛奶就想吐。”

    梁喜坐他旁边,打开老王刚发过来的资料。

    “看啥呢?”

    “下个月省台要来工作室录节目,我师父给我发了一份准备资料。”

    “行啊!要上电视啦?”

    “不一定,谁出镜看我师父安排。”

    信航把吸管插上,“你师父但凡清醒点都得让你去啊,长这么好看不出镜白瞎了。”

    这时门打开,路崇宁带着孟相帆进屋,手里拿着几个外带的菜,梁喜没让路崇宁买饭,她在家焖了一大锅

    吃完饭,那仨人说要去打台球,梁喜把能带的垃圾都收好,路崇宁带下去。

    等门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也干净了,梁喜站在阳台上,看向三个男人说说笑笑远去的背影,信航在中间,走得一瘸一拐,孟相帆要搀扶,被他无情拒绝。

    而路崇宁突然扬起手臂在空中摆了几下,动作尽数落在梁喜眼底,化成一道短暂告别的声音。

    他怎么知道梁喜在楼上看他?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大唐西域记》里夹的照片……

    台球厅烟雾缭绕, 笑声不绝于耳,偶尔掺杂几声国骂。

    信航上次和路崇宁在这玩的时候充了钱,还剩一些, 打算今天全花光。

    他们仨没着急开球, 而是坐在台球案旁边的沙发聊天。

    从全喜村返回化城,孟相帆第一时间将录音发给路崇宁和信航, 他俩听完才约晚上在梁喜家见面, 把整件事捋一遍。

    “这照片咋模糊成这样?”

    路崇宁看眼信航, 他马上解释, “我是说原件, 感觉有年头了。”

    孟相帆指着照片里的马有原,“你看,根本看不清脸, 磨没了。”

    只剩下校服还算清晰,因为所有人都一样。

    孟相帆试探问道:“信航,你不能查到马有原的照片吗?”

    “不涉及案件,我们规定不能随便查居民信息, 但是我想办法吧。”

    路崇宁怕为难信航, 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梁叔留下的信息有别的指向。”

    孟相帆比较坚持自己的想法, “除了跟你家有关还能因为什么, 说不定再坚持一下就能找到杨姨呢。”

    眼前闪过多年前别墅里一家三口的温馨场景, 路崇宁不禁掏出烟点上,狠吸一口来平复心头暗涌的情绪, 他一边期望能查到他妈的下落,又怕结果不好,天人两隔

    信航跟路崇宁要烟, 他不给,“等身体好了再说。”

    “腿伤了,又不是别的地方,我都吸半天二手烟了,赶紧给我。”

    还是孟相帆心软,递过去一根,给他点上。

    “来一杆吧!”信航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孟相帆眼神充满质疑,“你行不行?要不让小宁上吧?”

    “你让我过过手瘾,在家都要憋疯了。”

    孟相帆把球杆递给信航,转头对路崇宁说:“看我怎么虐他。”

    路崇宁没回应,笑得意味深长。

    果然一局过后孟相帆输了,实惨。

    他坐到路崇宁旁边,问:“信航这实力你倒是早跟我说啊。”

    “等他好了你带他去爬雪山,一样虐他。”

    孟相帆有被安慰到,“嘿嘿”笑了声,“也是。”

    第二局信航歇着,换路崇宁跟孟相帆对战,开球前孟相帆问他:“你出去这几年玩了吗?”

    “一次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这回换信航不怀好笑。

    第二局比第一局结束得快,孟相帆耸拉着脑袋,对信航说:“我算知道了,你们哥俩没一个好人。”

    信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路崇宁把球杆立在球案边,说:“走,去买点喝的,刷信航的卡。”

    “走走走!刷爆他!”

    孟相帆脚步飞快,誓要把冰箱清空

    晚上九点,梁喜看完一部电影后关掉电脑,想看会儿书缓解一下视疲劳。

    桌边码着一摞近期翻过的书,有的看完了,有的看了一半,而最底下的《大唐西域记》只看了十几页,梁喜把它抽出来,躺到床上打开。

    这本书是文言和翻译对照的,看起来比较方便,梁喜有时看着看着译文就被原文吸引过去,奇怪,她上学时可没这劲头。

    大概看了二十多页,路崇宁回来了,他没带钥匙,给梁喜发信息开门,她赶忙把书扔一旁,下床时脚趾不小心勾到被子,书从床边掉落,倒扣地上,她顾不上捡,先去开门。

    只有路崇宁一个人,梁喜问:“他俩呢?”

    “回去了。”

    路崇宁换鞋,梁喜转身回屋,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嗖”地一下,有什么东西从书里掉落,飘到床底,一晃眼,好像纸张。

    梁喜把书放床上,双膝跪地撅着屁股往床下看,纸飘得有点远,她起身要找扫把,路崇宁进屋拉起她,问:“干嘛?”

    “东西掉床底下了。”

    路崇宁把梁喜拽到一边,换他跪地去捡。

    臂长果然有好处,路崇宁轻易就捡到了,他站起来,刚要递给梁喜却又突然撤回,盯着那张纸看。

    “什么呀?”

    梁喜走到路崇宁身旁,看清后同样愣住。

    这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是杨婉仪,另一个是刘俊华?很像。

    照片右下角有标注时间:1997年1月,背景是以前老式照相馆里搭的内景。

    路崇宁怕自己看错,特意把卧室灯调到最亮那一档,终于确认照片里的人就是他妈和刘俊华。

    “翻过来,后面好像有字。”

    见路崇宁还愣着,梁喜伸手把照片翻过去,一行小字映入眼前——杨婉仪、马有原,合影留念。

    见到这行字,路崇宁拿照片的手有点不稳,什么情况?难不成刘俊华就是马有原吗?!!!

    如果猜想正确的话,那很多事情相互串联后一下能解释通了,而且合理。

    两人或许在1997年左右是情侣关系,后来分手,杨婉仪与路召庆相识相恋,马有原出于不甘,几次三番找上杨婉仪,梁辰义为帮朋友而入狱,这之后马有原离开化城南下打拼。

    只是2014那年到底发

    生了什么?让路召庆财产尽失,最后以自杀收场,杨婉仪从此杳无音讯

    梁喜虽不是当事人,但她知道此刻路崇宁有多崩溃,她拍拍路崇宁肩膀,说:“这事儿有点复杂,还得从长计议,你和信航商量商量,暂时别跟你老板提,如果杨姨失踪跟他有关系,以他的财力和地位,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路崇宁缓缓神,“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这?”

    梁喜把《大唐西域记》递给他,“还记得这本书吗?之前我给刘俊华送黑陶,有个笔筒碎了,我又给补了两个,送过去的时候看见这本书在刘俊华办公室书架上,他见我感兴趣送给我的,一直忙也没怎么看,没想到里面竟然夹着这张照片。”

    路崇宁缓缓坐下,还盯着手里的照片,“喜喜。”

    “嗯。”

    “我妈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陪你找。”

    等情绪有所平复,路崇宁说:“如果刘俊华找你问,你就说书你看完了,里面没夹什么东西。”

    “我知道怎么说,放心。”

    “睡吧。”

    他关上门,带走了那张照片

    第二天上班,路崇宁收到信航发来的信息,他说他想办法查马有原的户籍信息,让路崇宁安心上班。

    路崇宁给他回复:“不用了,我下班去找你。”

    等到晚上下班他直奔信航家,然而先看到照片的人是信民。

    “民叔,他是马有原吗?”

    信民把花镜带上,仔细看了看,没说是否,而是问:“这张照片你从哪得来的?”

    “看来是他。”

    信民又把照片递给唐姨,唐姨看到杨婉仪的脸,心里一阵难受,转头叹了口气。

    信航从厕所出来,路崇宁赶忙把照片拿走,去他那屋。

    简单说完照片由来,信航分析说:“马有原应该离开化城去南方后换了身份,但是他再回到化城对你这么好,应该跟杨姨的失踪没关系吧?”

    “总感觉不太对,说不上为什么。”

    信航忽然想起马有平,“是不太对哈,既然他能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管自己亲妹妹呢?哪怕一年见一面挺有意思。”

    路崇宁说:“过几天我再去一趟安北精神病院。”

    “我带你去,张姐认识我,好说话。”

    “你上班吧,歇好多天了,单位那边不好交代。”

    “没事,我这腿脚暂时也不能上阵抓人。”

    “再说。”

    刘俊华最近没在国内,路崇宁进出公司比较方便,起码刘俊华不会突然叫他去办公室,再者项目上的人工作时间有弹性,人事不抓他们考勤。

    唐姨敲门进来,递给两人一人一根香蕉,说:“吃点甜的。”

    心情会好些。

    路崇宁明白唐姨什么意思,勉强笑笑,唐姨又关门出去。

    看着手里的香蕉,路崇宁低头说道:“2014年马有原返回化城,我家的变故也是那一年。”

    “你有没有听你爸说过,酒厂当年到底是谁给他投的钱?”

    路崇宁摇摇头,“没听过,民叔知道吗?”

    “我也没听我爸提过,等着,我去问问。”

    路崇宁拉住信航,“等我走了再问。”

    “行。”

    这边路崇宁刚走,信航一刻不愿等,拉着信民去自己屋里开始问东问西。

    “爸,你知道当年谁给路叔家酒厂投的钱吗?”

    信民直接拆穿,“小宁让你问的吧?”

    信航嘻嘻一笑,“我问和他问有啥不一样?”

    “不一样,小宁问的话爸不会说。”

    果然路崇宁的判断是对的。

    信航让他爸坐床上,“那是路家的事,小宁有知情权。”

    “是有知情权,但我也要替召庆好好照顾他唯一的儿子,你看小宁出国打工几年,把债还了,好不容易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又提过去的事干吗?”

    信航刚要说什么,被信民打住,“我知道小宁想找他妈,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如果她还活着,能不回来找小宁吗?所以我觉得八成”

    信航当警察这么久,知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轻易下定论,他心里希望杨姨还活着,但就像他爸说的,几率非常低。

    “儿子,我可以跟你说,但告不告诉小宁,你自己定。”

    见他爸松口,信航赶忙点头。

    信民从床上站起来,坐在一边凳子上,望向窗外说:“给召庆酒厂投资的人叫吴青。”

    “吴青?!你和梁叔都认识的那个吴青?”

    “对,就是他。”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手把手教学。

    进入九月, 化城的暑气渐退,早晚温度降了一点,但中午还是很热。

    周一, 另外两个姐姐休息, 老王出去参加考察学习活动了,工作室只有梁喜自己, 她听着音乐干活, 怡然自得。

    下午三点多, 梁喜刚送走一位闲逛的顾客, 看见窗下站着一个人, 凑近看清,原来是佩姐,她也发现了梁喜, 飞快转过身去,但没走。

    梁喜开门,叫了声“佩姐。”

    “噢。”

    佩姐转回来,眼睛泛红, 不知是要哭还是刚哭过, 她瘦了很多, 脸上有点挂不住肉, 皮肤松弛, 整个人很没精神。

    “怎么不进屋?”

    “没事, 我路过。”

    梁喜把门敞开,“进来吧, 今天就我自己。”

    后面一句是她故意说给佩姐听的,果然佩姐听完不像刚才那么犹豫,走过来, 跟着梁喜进屋。

    毕竟一起共事过,梁喜跟她没什么客气的,进屋刚要找地方坐,佩姐说:“去后院吧,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行。”

    梁喜把大门从里面反锁,带佩姐去后院。

    之前暑期学校没人,连草都长高许多,最近开学了,操场上的草又被活力的高中生踩得矮下去,放眼望去,少了些夏日生机。

    梁喜坐在长椅上望着操场方向,预感佩姐可能要问周靖哲的近况,或者讲述她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暂且称为爱吧。

    “喜喜,最近工作室怎么样?”

    “挺好的,师父赚了不少钱。”

    梁喜转头冲佩姐笑笑,尽量让她放松些,别那么拘谨。

    “真羡慕你。”

    “什么?”

    梁喜的确不知。

    佩姐叹了口气,说:“我和周靖哲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一点。”

    梁喜能感觉到佩姐有强烈的诉说欲望,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佩姐吸吸鼻子,把眼泪往回压,“我和他在你来之前就好了,我老公在外面上班,常年不在家,家里大事小情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周靖哲帮了我很多,后来我俩偷偷在一起了,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动过心,他年轻,体贴,对我很温柔,只是渐渐的我发现,他和我好只不过想利用我而已,利用我帮他介绍更多的顾客,利用我和老王认识的关系,为他多说好话,带他出去学习,见世面呵,要说利用,我何尝不也利用了他呢?在那段关系里面,我们是平等的。”

    “后来我老公发现了,他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说只要关系断了,会原谅我,我抱着一丝侥幸找周靖哲摊牌,看他什么想法,结果和预料中一样,他说现在,此刻,马上分手,今后以同事身份相处,还把我联系方式删了,前段时间我看他出去学习,发了一张和其他女人的合照。”

    梁喜不

    禁脑袋冒问号,她没刷到过周靖哲发的这条,很可能他把梁喜屏蔽了,不过也好,眼不见为净。

    佩姐接着说:“周靖哲应该忘了之前我用另一个微信也加过他,看到合照后我才下定决心把他彻底删了,既然他觉得这条路是捷径,那就继续走吧,摔倒也好,平步青云也好,都是他的命。”

    把心里憋的话一次性说完,佩姐觉得舒服不少,她盯着地面,有点不敢看梁喜,生怕发现梁喜眼里异样的、鄙视的目光。

    “周靖哲去参加比赛了,下周才回来,你要是不忙,可以常过来坐坐,王姐她俩经常念叨你呢。”

    梁喜三言两句,交代了周靖哲的去向,也避开了佩姐讲的那些话,或许她心里做好了接受评判的准备,但梁喜只字未提,给了她体面。

    “喜喜,你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想回化城生活?”

    “化城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没什么不好啊。”

    梁喜的回答如此坦率,让佩姐意外,“你刚到工作室的时候周靖哲跟我说你是来跟他抢地盘的,没想到你性子这么沉稳,从没和他起过正面冲突,之前你从昆明带回来的资料,少的那本是周靖哲偷拿的。”

    “都过去了,我不想和他计较。”

    梁喜不确定佩姐说的话是否真心站在她的立场上,或许她心有不甘,揭露周靖哲会让她心里好受点,但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准,万一哪天两人重修旧好,梁喜依然是被排斥在外的角色,一时心软把自己当成对方的盟友可不见得有好下场。

    “光顾着聊我了,你和许老师怎么样?”

    “和之前一样,他是他,我是我。”

    “喜喜,我真的很佩服你,守着那么一个有钱人可以不动心。”

    梁喜无奈笑笑,“我就一颗心,总不能为了四面八方来的爱见一次动一次吧。”

    “每个人都有人模狗样的一面,你还不知道吧?你师父年轻时跟一个学徒偷偷好了,你师娘知道后一点没闹,你师父心里有愧,选择和那女孩儿分开,但他想不到儿子竟然知道了这件事,虽然没挑破,总归心里结了疙瘩,所以毕业后留在天津不愿回家。”

    过来人总习惯将自己血与泪的教训往下传,心是好的,道理也是对的,但不是对所有人都适配。

    “其实周靖哲特别想成为许京平那样的人,年少学艺,家里条件好,现在事业有成,在黑陶届小有名声,而周靖哲呢,小时候家里很穷,住在化城的棚户区,后来有机会拆迁,他爸为了多要钱,和开发商起了冲突,被打死了,他妈把他抚养大,念到高中毕业,经人介绍送到你师父这来,他很能吃苦,也很上进,但你来之后王老师经常赞许你,还分走了周靖哲的学习机会,所以他才作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再加上许京平喜欢你,他更嫉妒了,既然努力过不行,只能另寻他路。”

    那些周靖哲小心藏好的秘密,因为关系的破裂,被佩姐和盘托出,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佩姐见梁喜不说话,她看眼时间,说:“我得去接孩子了,回头再过来看你。”

    “嗯。”

    佩姐离开长椅,从后院回去,梁喜没送她,继续望着学校操场,试图用眼前干净纯粹的画面冲洗刚才听到的一切

    隔了几天,周靖哲参加完比赛回来,见到梁喜第一句说:“我发挥不错。”

    梁喜有种吃错东西的反胃感,硬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恭喜。”

    “等获奖了请你吃饭。”

    “不必,请师父吃吧。”

    老王从楼上下来,看见周靖哲把他叫过去,两人聊了一下午,下班后还真要一起去吃饭,老王叫了梁喜,但她有活没干完,就是林格订的那件黑陶,第一次做的成品烧完梁喜自己不满意,又重新做。

    到每天回家的时间,路崇宁打来电话。

    “到哪了?”

    “还在工作室,你晚上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我去找你。”

    梁喜没拒绝,因为拒绝没用,路崇宁一向是行动派,说来一定来。

    挂断电话,她想了想,用手机订了两个汉堡套餐,又告诉路崇宁不用带吃的,她买了。

    二十分钟后路崇宁和外卖一起赶到,看见骑手的衣服,梁喜想到什么,进屋时问路崇宁,“你之前是不是给我订过粥?”

    “难得,这辈子还能想起来。”

    嘴真毒啊!梁喜朝他背影瞪了一眼,要不是手上沾满泥,她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路崇宁刚要把外卖袋放到收银台上,梁喜叫他,“去二楼吃。”

    “好。”

    虽然路崇宁没来过几次,但轻车熟路,走进工作间,他看到操作台上泥胚已经成型,是个花瓶的形状。

    梁喜把手洗干净,随意在围裙上抹了几下,招呼路崇宁到一旁的桌子吃饭。

    “最近这么忙吗?”

    路崇宁把汉堡递给她。

    梁喜冷哼一声,“给林小姐的,怕做不好丢师父的脸。”

    “差不多就行,他们未必懂。”

    “可是我懂,做得不好就是不好。”

    梁喜咬了口汉堡,牛肉?她悄悄递给路崇宁,“你的。”

    “等下。”

    路崇宁把另一个汉堡打开同样咬了一口,还给梁喜。

    她咬牙切齿,“幼稚。”

    路崇宁笑笑,把鸡块和薯条放到梁喜面前,说:“取暖费我交了。”

    “这么早?”

    “楼下阿姨他们聊到取暖费,我问了一嘴。”

    “每年我爸交,我都不知道去哪。”

    “你不用知道,以后我来交。”

    梁喜咬着汉堡,用余光看路崇宁,一句话撩拨心弦,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中午吃什么了?”他问梁喜。

    “没吃。”

    “早上呢?”

    “喝了一杯美式。”

    路崇宁冷脸,“再不吃饭这个班别上了。”

    “又管我?”

    他冷哼一声。

    梁喜想起照片的事,“查着了吗?你老板那年回来都做了什么?”

    “没有。”

    “当年杨姨失踪,是我爸他们去派出所报警,民警肯定会走访问询,有些线索可能当时看没什么,跟现在的事联想一下说不定会有苗头。”

    路崇宁若有所思,当年报警的时候他还小,虽然梁辰义跟信民带他一起去的,但有些话他们不让路崇宁听,所以他几乎不记得什么,后来他追问梁辰义,梁辰义只说还在找,慢慢几天一问变成一个月一问,再往后变成半年,一年路崇宁也逐渐接受了他妈不在身边的现实。

    “当年报案的派出所应该在你们游乐场附近,你要不要再问问民叔?”

    “吃吧,回头我问。”

    “有进展告诉我。”

    “好。”

    梁喜感觉路崇宁只是随口答应,她要想知道什么,还得问信航。

    吃完汉堡,路崇宁收拾垃圾,梁喜去陶轮那边继续干活。

    他弄完擦擦手坐到对面,问:“我坐这影响你吗?”

    “不影响。”梁喜抬头,“要不要试试?”

    “别给你捣乱。”

    “来。”

    梁喜踢了下旁边陶轮的凳子,说:“你自己想捏什么捏什么,回头我帮你烧出来,留作纪念。”

    路崇宁试探性地坐下,长腿窝着,有点不知所措。

    梁喜打开陶轮,很快,路崇宁双手也沾满了泥,但他第一次体验,弄不好,陶泥瞬间变形,像一棵歪脖子树。

    “我教你。”

    梁喜双手覆到路崇宁手背,紧密贴合,带着他怎么用巧劲。

    路崇宁又闻到梁喜身上熟悉的香气,心思跑偏,整个人僵住,完全不在正轨,随着陶轮旋转,带动两人的手相互摩擦,虽然隔着一层陶泥,但在路崇宁眼里可以忽略不计。

    梁喜松手,“你自己试试看。”

    哄小朋友做手工一样的语气,让路崇宁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说:“你再教我一次。”

    动作重复,爱意才能百转千回,在心里留痕。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敬你,后会无期。

    刘俊华去国外期间, 路崇宁几乎隔一天就能接到他打来的语音电话,都在晚上睡觉之前,因为

    两人有时差。

    电话里聊聊工作, 再聊点生活, 没话硬找,每次挂断后路崇宁的心情都不太好, 因为他会不自禁想到那张照片, 想到杨婉仪。

    虽然对话如常, 但路崇宁知道刘俊华在给他开的那辆沃尔沃里安了窃听器, 当然老板本人不会动手, 有这辆车备用钥匙的一定是老板最信任的手下。

    信航受伤那天,在医院路崇宁听他讲了这个猜想,因为之前跟在他们身后那辆车大概率不会白天跟踪信航, 太容易被识破,信航觉得是监视路崇宁的,所以等晚上洗车,路崇宁趁店员清洗内饰的时候仔细找了一圈, 果然找到了。

    他不能拆, 一旦拆了对方就会警觉, 只能说话时小心一些, 同时孟相帆还配合他演戏, 特意问了一嘴他妈的下落, 路崇宁说:“多少年了,要是活着早找到了, 我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生活还得朝前看。”

    信航腿没好利索就回单位上班了,不过他最近有意和路崇宁少接触, 暗自帮他联系当年接手杨婉仪失踪案的派出所,这些年过去,当初承办的民警调走了,但幸好资料还在,只是没什么价值,路家出事后路召庆带着杨婉仪躲债,躲在哪没人知道,但路召庆死在杨家镇一处平房内,从现场痕迹看,他们夫妻应该在杨家镇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时候乡镇还没普及监控,所以没人知道杨婉仪后来去了哪里,也没有目击证人。

    值得注意的是,杨家镇距离全喜村不到二十公里,行政划分上全喜村归杨家镇管辖。

    路崇宁拜托信航向他爸打听酒厂的事,过了几天信航才告诉,他先打给梁喜聊了一会儿,顺便让路崇宁接电话。

    梁喜给他甩脸子,“你要想路崇宁,干嘛不直接打给他?下次再让我传话,一次五百。”

    “喜喜,你不去敲诈真可惜了。”

    电话给到路崇宁,他一边叫信航的名字,一边揽过梁喜肩膀,把她带到门口,拍拍她的头,然后把门关上。

    站在门外的梁喜在体会几秒的温柔之后才意识到路崇宁把她赶出去了,赶出去了?

    她照门踢了一脚,转身离去。

    “小宁,当年给路叔酒厂投资的人是吴青,后来酒厂归他所有,他又卖给光华建筑,也就是你老板刘俊华。”

    “吴青?”路崇宁脑袋有点乱,“他当年有那个财力吗?”

    “吴青最早是个卖菜的小贩,菜市场鱼龙混杂,被梁叔发展成线人,两人关系还不错,大约一零年那会儿吴青不卖菜了,经人介绍去南方打工,再回来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要投资这个投资那个,还找梁叔、你爸和我爸吃饭,后来你家酒厂资金链断了,路叔把家里存款搭进去还是不见起色,吴青主动说要帮忙,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具体细则是他和路叔两人谈的,等你家出事路叔才说出投资人是吴青,而且你知道吗?如果单纯是酒厂和别墅赔掉也就算了,路叔不知道听谁说南城那边要大力发展,吵得最热的楼盘很抢手,买完转手再卖,能翻两倍不止,他就跟几个朋友借钱买了三套商品房,因为都是期房,开发商迟迟不动工,借他钱的人开始上门催债,路叔这才躲出去,那片楼最后烂尾了,一直没人接手。”

    路崇宁不解,“我爸为什么在酒厂亏损的情况下还要借钱炒房?他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

    “我爸说吴青投资后酒厂一下子接了外省好几个大单,路叔以为等资金回笼就能把买房的贷款还了,没想到卖出去的酒因为有问题,遭客户索赔,好像还喝出了事儿,具体不太清楚。”

    路崇宁快速消化信航说的这些话,总结下来,就是他爸不甘心一手创立的酒厂倒闭,尽全力挽回,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小宁。”

    “”

    “小宁!”

    “嗯。”

    路崇宁回过神,听信航说:“吴青这条线最开始被我忽略了,没想到他和你家还有这层纠葛,我会重点查他。”

    “你忙队里的事吧,别耽误工作,我自己想想办法。”

    事情查到这再往下一定不会顺利,刘俊华是什么人路崇宁并不了解,他要路崇宁接他的班更加匪夷所思,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对杨婉仪的情分吗?还是另有隐形?

    信航叹了口气,“明天你和喜喜来我家吃饭,我妈说做你爱吃的排骨。”

    “好。”

    “喜喜要是忙你就自己来啊。”

    “知道,挂了。”

    手机还回来,梁喜说:“你俩现在秘密挺多啊!”

    “什么秘密能瞒过你。”

    “嘁~”

    路崇宁坐到她身边,床垫轻轻颤动,让梁喜的心也跟着晃悠了一下。

    “不然呢?你举个例子。”

    梁喜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问:“孟相帆种的向日葵,是给杨姨的吗?”

    “给你的。”

    梁喜以为他会遮掩,没想到承认得这么直率,“走都走了,还种花干什么。”

    路崇宁倏然倒下,看着头顶冷白的灯光,喃喃说道:“我以为你偶尔会去那里转转,如果看到向日葵就会想起我,怕你把我忘了。”

    梁喜被他哄得心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没接话。

    想起从前,路崇宁闭上眼睛,说:“明晚去唐姨家吃饭,下班我去接你。”

    “那我白天不吃饭了,晚上多吃点。”

    他笑了声,“饭要按时吃,你太瘦了。”

    梁喜拽他,“起来,我要睡觉。”

    路崇宁身子发沉,梁喜拽一下没拽动。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梁喜,“都没力气。”

    梁喜不认,双手拉着路崇宁手腕,脚蹬着他的腿,使出吃奶的劲儿路崇宁的身子终于歪了下。

    眼见梁喜要生气,路崇宁自己坐起来,摸摸她的头,给她顺完毛走了。

    能惹也能哄,不知道跟谁学的本事

    本来白天没什么活,梁喜从四点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背包就走,可她没想到许京平临时来了,没告诉任何人,很突然。

    梁喜在洗围裙,听到周靖哲喊她:“喜喜,许老师来了。”

    嗯?来干啥?

    梁喜擦擦手,下楼看见许京平站在展架旁边,盯着黑陶展品看。

    “好久不见。”梁喜跟他打招呼。

    许京平转过头笑笑,只是这个笑和平常不同,梁喜虽然和他相识时间不长,但多少了解点,许京平带着心事来的。

    他拎起脚边一个箱子,说:“我做了一件黑陶,感觉还不错,送给你。”

    梁喜接过,外面包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边。

    “晚上吃个饭吧。”

    梁喜有点为难,“晚上要去亲戚家,要不明天?”

    “我明天飞机回去,赏个脸吧,以后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果然如梁喜猜想,“行,我去打电话跟亲戚说一声,你先坐。”

    许京平点点头。

    没到下班时间梁喜先撤了,许京平住的酒店有西餐厅,他把吃饭地点定在那,安静,还特意要了一瓶红酒。

    “我不喝酒,你自己喝啊?”

    “知道,我喝。”

    红酒提前醒好了,许京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习惯性摇晃两下,仰头一口喝光。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结婚了。”

    梁喜手里的叉子差点飞出去!

    许京平叹了口气,“家里安排的婚事,对方是我爷爷朋友家的孙女,两家虽然是世交,但我跟她总共见过两三面,我爷爷都快用命逼我了,我反抗很久还是不行。”

    “恭喜。”

    梁喜虽然惊讶,但情感上很平静,她真心祝福。

    想到许京平送的那件黑陶,梁喜说:“你结婚应该我送你礼物,怎么还你送我呢?

    多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怂?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

    梁喜摇摇头,“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人首先要以生存为主,其次才能谈感情。”

    但梁喜没说生存的标准,有的人吃饱就行,有的却要财富自由,大富大贵,许京平那种家庭,权衡的东西肯定更多。

    “我大学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我爸妈不让我上学期间谈恋爱,就这么没缘没分地散了,后来遇见你,结果还是一样。”

    许京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梁喜说:“慢点喝,不急。”

    “难得最后一顿饭你愿意慢慢陪我吃,谢谢。”

    “什么最后一顿?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等我结婚了,我不会再联系你,所以这是最后一顿饭。”

    梁喜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她不喜欢许京平,却也不想践踏他的付出,所以一直以来梁喜拒绝得都比较客气,何况许京平真的很绅士。

    “怎么?婚礼不请我和师父啊?”

    许京平摇头,“你师父可以,你不行,如果你去了,我不一定能坚持到婚礼结束。”

    公共场合,梁喜被他说得脸一阵热。

    “你从没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当然你可能并不好奇,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他向后靠着椅背,看着梁喜,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昆明的学习交流会上,你吸引我是因为你学习的模样很专注,现场没几个人做笔记,你却写了那么多,就是从那时候我开始注意你,我也不想幼稚到相信一见钟情,但事实如此,不能否认。”

    梁喜端起水杯,“以水代酒,敬你,咱们后会无期。”

    许京平听到“后会无期”四个字,犹豫了下,转瞬端起杯子。

    水喝光,杯中酒同样见底,许京平说:“对了,周靖哲比赛落选了,你知道吗?”

    梁喜笑得意味深长,“他刚参加完比赛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发挥不错,还说获奖了请我吃饭,难怪最近这么消停,原来落选了。”

    “黑陶这条路他走不远,太不自量力。”

    “我师父还蛮喜欢他的。”

    “那是因为他嘴甜,表面看着努力,实则内里空虚,你做你的事,别招他,真要玩阴的,你吃亏。”

    “我知道。”

    服务员把最后一道菜上来,黑椒牛肉面,梁喜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你和路崇宁怎么样?”

    “你指哪方面?”

    “方方面面。”

    “兄妹感情还不错。”

    “要不要我帮你跟他说。”

    梁喜举起叉子立在桌上,“就算以后不见面了,你也别这么害我呀。”

    许京平笑笑,“路崇宁那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不知福,是没捅破的窗户纸,是越过寒冬待抽的枝桠。

    一切还需要时间而已。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一见钟情不可靠。

    晚上九点半, 路崇宁从信航家出来,凉风一吹,把他嘴边的烟雾吹歪, 零落四散。

    “冷了吧?”信航问。

    “还行。”

    “回家给你拿件衣服啊?”

    “不用。”路崇宁拍拍身上穿的那件, “有外套,再说打车, 车上暖和。”

    信航清楚他为什么不开那辆沃尔沃, “我爸说的话, 轻了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担心你, 路叔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折进去,我爸对不起他兄弟。”

    晚上吃完饭信民把路崇宁单独叫到屋里好一阵开导, 像要把一辈子领悟的道理全都灌进路崇宁脑袋里,企图让他想开,珍惜眼前。

    路崇宁拍拍信航肩膀,拿开嘴边的烟, 说:“道理我懂, 可是很多事不是懂就能过去的, 小时候我常听我爸放一首歌, 其中一句歌词记得最清楚, “昂首阔步, 不留一丝遗憾”,我做不到那么完美, 但遗憾总得尽量少些吧,就像我无法战胜命运,但我想在反抗中让自己活得更有人样, 所以我必须找到我妈,哪怕是尸骨,也要带回化城,用故乡的土掩埋,跟我爸合葬。”

    信航看着眼前萧瑟的秋景,听着路崇宁的话,心里顿感一阵凉意,“我陪你一起查。”

    “信航。”路崇宁欲言又止,“民叔都不想让我掺进去,何况你呢。”

    “我一是你兄弟,二是警察,于情于理都不会坐视不管,以后这些别跟我爸妈说了,他们听不了,成天担心。”

    路崇宁闷着头,肩膀微塌,完全不似往日,信航本以为他还完了债,回国后可以慢慢淡忘过去,好好生活,没想到他一直被那些事压着,没有一天真正放松过。

    “喜喜没说干啥去了?”

    “许京平找她吃饭。”

    信航反应比路崇宁大多了,“这小子阴魂不散啊!怎么总来呢?喜喜也是,搭理他干嘛?”

    “搭理自然有搭理的理由。”

    “反正喜喜不喜欢他。”

    路崇宁看着信航,“你怎么知道?”

    信航笑了声,“我和喜喜认识多少年了,她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嘛。”

    路崇宁没往下接,掐灭烟,跟他bye bye。

    “诶!排骨,忘了!”

    信航追过去,把饭盒塞给路崇宁,他接过急匆匆上了车

    吃了一个多小时的饭,梁喜跟许京平告别,他执意要送梁喜回家,最后一面,梁喜不忍心回绝。

    从出租车下来,站在街边,许京平问:“梁喜,可以抱抱你吗?”

    梁喜摇头,冲许京平笑笑,“再见。”

    最后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印迹,却重重落在许京平心上。

    在过往喜欢过梁喜的男人中,他是最受优待的一位,因为他尊重梁喜,所以才获得这份优待,只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优待二字。

    梁喜刚要走,又一辆出租车停下,只见路崇宁从车上下来,目光直接撞上梁喜和许京平。

    “路崇宁,好久不见。”

    许京平虽然笑着打招呼,但看不出半点开心。

    路崇宁把梁喜拉到身后,“谢谢你送我妹回来,劳你大驾。”

    “不谢,我和喜喜是朋友,应该的。”

    许京平看向梁喜被路崇宁捏着的手腕,又看了一眼她的脸,像要在最后相处的分秒里努力记住一般,最后将视线移向路崇宁,“好好照顾梁喜,再见。”

    他转身离去,同相识那天一样,同是三个人的场景,他同样是多余的那位

    上楼后梁喜拆开许京平送的那份黑陶礼物,是一对带垫盘的咖啡杯,杯身是玫瑰图案,杯底刻着两个字:喜喜。

    虽然没有过多繁琐的雕工,但拿在手里温润质朴,很有气韵。

    正当她仔细欣赏的时候路崇宁换完衣服开门出来,看见梁喜盘腿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杯子。

    路崇宁到她旁边坐,“什么?”

    “咖啡杯。”梁喜目不斜视,专心欣赏。

    “许京平送的吗?”

    梁喜蜻蜓点水地“嗯”了声。

    “一见钟情不可靠。”

    “那什么可靠?”

    “日久生情。”

    梁喜的目光从乐高移到路崇宁脸上,“他要结婚了,过来见我最后一面。”

    路崇宁的反应不比梁喜最初听到时差多少,喉咙上下动了动,好半天才问,“那他对你算什么?”

    梁喜抬头,仔细想想,回了一句万能公式,“爱过。”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把路崇宁逗笑,惊讶从脸上消失,疑问不减,“许京平怎么会突然结婚?”

    “家族联姻,他要是不答应,他爷爷可能就活不过八十大寿了。”

    路崇宁本来对许京平的态度很明了,可现在他退出界外,路崇宁有点后悔刚才在楼下对他阴阳怪气。

    梁喜把另一个杯子递给路崇宁,“正好两个,咱俩一人一个。”

    “送你的,我不要。”

    “就是个杯子而已,我又不能一次用两个。”

    路崇宁拿起来仔细端详,下意识看向底部,一下愣住。

    “怎么了?”梁喜凑过去,看见“崇宁”两个字,“许京平怎么刻你名字啊?”

    “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路崇宁一副不信的样子,梁喜把自己手里那个给他看,“呐!我以为两个

    刻的都是喜喜。”

    路崇宁笑得别有意味,“回头替我谢谢许京平。”

    “你自己谢吧,从今以后我和他相忘于江湖了。”

    梁喜说得轻松,像在缓慢流淌的时间里与一位老朋友渐渐失去联系一样,平和接受,真心祝福。

    她拿过路崇宁手里的杯子,起身去厨房,随着流水声传来,她问:“唐姨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听到梁喜问,路崇宁这才想起旁边的袋子,拿出饭盒到厨房递给梁喜,“排骨,唐姨给你装了一份。”

    梁喜放下杯子,双眼放光,打开饭盒闻了闻,说:“太好了,明天吃现成的。”

    “我再带个拌菜回来?那次你去找我,咱俩吃的那家馄饨店的拌菜味道不错。”

    “行,别买太多。”

    梁喜说完拉路崇宁出去,指着门口快递说:“我又买了个乐高。”

    “这次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才妖魔鬼怪。”

    路崇宁用壁尺刀把外层盒子拆开,拿出里面盒子,图案竟然是向日葵。

    “这个有点贵,千万别给我碰坏了。”

    路崇宁小心放到餐桌上,碎片很多,今晚肯定拼不完。

    看着黄油油的碎片,梁喜忽然泄力一般,说:“有点困了。”

    路崇宁猛抬头,“?”

    “明天再拼。”

    梁喜边走边把身上的小衫脱掉隔空扔到床上,走进洗手间。

    幸好里面还有吊带,要不然路崇宁非把手里的乐高碎片摔了不可。

    洗手间传来水声,“哗啦啦”拍打地面。

    路崇宁把碎片装进盒子,等他装完放到一边,水声突然停了,门打开一声缝隙,“路崇宁。”

    他猛抬头,“嗯?”

    梁喜伸出一只手,朝门口指,“我新买的沐浴露,好像在鞋柜上,你帮我拿来。”

    路崇宁扭头看见一个快递盒,还没拆,他给打开,上面写着马鞭草味道。

    撕开外包装,路崇宁走到洗手间门口塞到梁喜手里,他的视线一直向下看,最多抬到梁喜手那里。

    门关上,他从冰箱拿了瓶凉矿泉水,猛喝几口把身体里的火往下压

    第二天上班,路崇宁还没到公司就看见了刘俊华的司机徐哥,因为平时没什么时间休息,所以一般老板出差的时候他都放假,今天出现在公司,难不成老板回来了?

    “早啊,小宁。”

    “徐哥早,刘总回来了吗?”

    “昨天到的北京,今天回化城,中午落地,他没跟你说啊?”

    “没有。”

    “刘总忙,等回来你就看见了,每次他回来不都第一个找你嘛。”

    路崇宁看眼时间,“徐哥你快出发了吧?”

    “这就走。”

    两人摆摆手分开,路崇宁感觉不太对,每次刘俊华去哪或回来都会跟他说,这次怎么没打招呼?正想着,手机来了信息。

    “我下午回化城,晚上你过来家里吃饭,我有事找你聊。”

    路崇宁马上回过去,“好的,刘总。”

    看来晚上不能陪梁喜吃饭了。

    上午忙完手头工作,路崇宁去那家馄饨店买了份拌菜,开车给梁喜送过去。

    工作室门口,梁喜刚洗过手还没来得及擦,接完路崇宁电话就出来了。

    “天凉了,手不擦干会吹裂。”

    路崇宁说着从车里拿出几张纸巾给梁喜擦手,“晚上老板找我吃饭,你自己吃吧,拌菜我买了。”

    水擦干,梁喜把手收回去,“干嘛特意过来,我吃什么都行。”

    “答应你了。”

    梁喜心里开心,怕笑出来,抿嘴掩饰。

    路崇宁从副驾把拌菜拿出来,梁喜一下想起什么,说:“对了,刘总给我打电话了,他真的问我书里有没有夹着一张照片,我说没有。”

    “什么时候打的?”

    “今天早上。”

    本来路崇宁以为刘俊华找他是谈和之前一样的事,询问他最近的想法是否有改观,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可能。

    梁喜见路崇宁神情不太对,马上解释,“我没说别的。”

    “嗯,没事。”

    路崇宁拍拍梁喜肩膀,“我先回公司,晚上不一定几点回家,困了就睡,别等我。”

    梁喜嘟囔一句“谁等你”,转头看向别处。

    路崇宁抬手在她脸上蹭了蹭,梁喜猛地转回来,往一边躲。

    “粘上土了。”

    “噢。”

    梁喜脑袋摆正,任路崇宁又擦了两下,直至干净。

    这期间她的视线一直在路崇宁衣服扣子上游走,不敢直视。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你还没送过我什么。

    和上次去刘俊华家不同, 这次保安直接给路崇宁开门,说刘总特意交代了,以后但凡他来, 直接进, 什么都不用问。

    路崇宁有点受宠若惊,更没想到刘俊华竟然在门口等,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家居服, 看见路崇宁马上露出笑容, “小宁, 怎么来的?”

    “打车。”

    “怎么不开公司的车呢?”

    “一般私下没急事我不开。”

    刘俊华拍拍路崇宁肩膀, “走,进屋说。”

    上次来看见的女人不在,只有那个做饭的阿姨, 匆匆一瞥,阿姨没看见路崇宁,刘俊华把他带到茶室,关上门后周围立马安静下来。

    “小宁, 最近怎么样?”

    “还行。”

    公司的事刘俊华都知道, 他无非是想问路崇宁和林格的进展。

    路崇宁主动告诉, “林格挺忙的, 我俩没怎么联系。”

    刘俊华笑笑, 拆穿他, “是你忙吧?”

    “都忙。”

    刘俊华没沏茶,而是给路崇宁拿了瓶矿泉水和烟灰缸, “知道你抽烟,抽吧,不用拘束。”

    话虽这么说, 可路崇宁却没掏烟,而是打开水喝了一口,问:“刘总,你找我来什么事?”

    “是有件事,不过跟工作没关系。”

    路崇宁本能往林格那边想,谁知刘俊华马上切断他的乱猜。

    “其实我和婉仪认识。”

    婉仪?

    路崇宁猛然抬头,刘俊华赶紧又说:“噢,也就是你母亲,我俩不但认识,还是彼此的初恋,我这辈子只真心爱过她一个女人,所以这就是我要把家产留给你的原因,之前一直没跟你说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桌下,路崇宁捏着矿泉水瓶发出声响,脸上除了惊讶没别的。

    或者说其他情绪被他刻意隐藏了。

    “你肯定有很多疑问,问吧。”

    “我”路崇宁快速思考,“其实没听我妈讲过她和你的事。”

    所以他无从问起。

    刘俊华苦笑一声,“当然,你妈把我这个穷小子甩了,再提没什么意义。”

    路崇宁清楚看见刘俊华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可他听不出哪句真哪句假,索性顺着话题走,“刘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很多年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刘俊华回忆道:“那时你才三岁,我回化城在街上碰到你妈,抱了你一下,那会儿你胖乎乎的,不像现在这么瘦。”

    三岁?不是路家出事那年路崇宁手里已经没有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了,信航家倒有很多,基本都是三个人的合影,梁喜在中间,他和信航在两侧,每次拍照洗出来,大人习惯只夸梁喜,另外两个小子本能忽略,就算夸,也是把照片拿回家后在自家里。

    “婉仪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我们是在舞厅认识的,她和朋友去玩,我在那当服务生,有个男的骚扰他,我英雄救美,就这么认识了,分开后我一直忘不了她,后来听说你妈出事,我托朋友帮忙找了很久,奈何有心无力,唉。”

    好像诉说完各自的痛,才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回望,才能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一些,刘俊华讲得真诚,他也自信这份真诚的态

    度足以打动路崇宁。

    “谢谢刘总,时间太长,我已经接受了。”

    “我和你妈是旧相识,私下没人还是叫叔吧,别那么生分。”

    路崇宁马上改口,“华叔。”

    刘俊华笑得慈眉善目,“你和林格的事我不逼你了,那姑娘还没玩够,虽然对你有意思,但你不搭茬,人家怎么好意思拉下脸来主动追你。”

    后一句让路崇宁忽然想起梁喜,当年就是梁喜跟他表白的,听完他慌得不行,极力克制自己,远不及梁喜那般洒脱。

    “谢谢华叔成全,今后我一定努力工作。”

    路崇宁这般表态是想让刘俊华放过对他感情方面的干预,否则再整出几个姑娘,他在梁喜心里早晚灰飞烟灭。

    刘俊华捻起一个空茶杯,在手里旋转半圈,路崇宁注意这个茶杯是黑陶的,上面刻的图案看不清,但线条简单。

    “暂时你还是在家里企业多锻炼锻炼,书可以不读那么多,但经验一定要充足,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自然就能明白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嗯,我明白。”

    路崇宁战术性喝水

    刘俊华瞥了一眼,茶室里灯光有些暗,照在路崇宁棱角分明的脸上,与记忆里故人的脸重合,让他猛地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他曾花费数年从深陷的漩涡里爬出来,却又再次跳进去,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拴在身边,还是他在惩罚自己?代价是永生不得将杨婉仪忘记

    “给你买套房吧。”

    刘俊华将杯子放回原处,路崇宁这才发现同样的杯子有四个,各置一角,图案却不同,这组杯子不是出自公司跟梁喜那批订货,可能是她师父私下送给刘俊华的。

    路崇宁的视线从黑陶杯子处转移回来,“不”

    他刚要多说几句拒绝的原因,刘俊华马上接过话去,“你不用有负担,有钱自然会让人看起来善良,因为施予是件容易事,买房对我来说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有套自己的房子你可以搬出去住,不必跟你妹妹挤在那么老的小区里,上下楼还要爬楼梯,长时间居住环境不好会导致身心压抑。”

    “华叔,我小时候住什么房子您应该知道,后来又怎么样呢,我现在过得挺好,真的,不觉得生活多苦,很知足。”

    刘俊华感觉自己的真诚同样换来了路崇宁的真诚,交心虽然短暂,但起码有进步,他很满意,看来大家说得没错,这孩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好吧,等你想通的时候给我个信号,我找人安排在咱们自家楼盘给你留两套,或者去主市区买。”

    “谢谢华叔。”

    “你妹那边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跟我说,嫌累的话我在公司给她搞个像阿布那种文职干干。”

    “她喜欢做黑陶,随她吧,赚多少没关系,我可以养家。”

    刘俊华意味深长地看着路崇宁,“感情方面你倒是比现在很多小年轻沉稳。”

    眼前闪过梁喜的脸,路崇宁不禁笑笑,只是他不知道这份笑落在刘俊华眼里,转变成一味苦涩。

    令人羡慕的年龄,令人羡慕的爱恋,年轻真好,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刘俊华没得选,但人生如果能回头,说不定他的选择还是一样。

    “我听罗总说,你做的报表很细致,平时跟他对接工作,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用错的。”

    “罗总最细心,我不敢马虎。”

    经历这么多,路崇宁自然明白,那些肆无忌惮犯错的人,他们的人生大多有父母兜底,而没有兜底的人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是普通人,自然属于后者。

    “放松些,没事,我跟罗总打过招呼,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这时响起敲门声,阿姨在门外说:“刘总,可以吃饭了。”

    “来了。”

    刘俊华起身,路崇宁跟着站起来,一前一后到餐厅吃饭

    晚上九点多路崇宁回家,又被刘俊华塞了一堆东西,都是保养品,类似冬虫夏草那些,上次他给的海参被梁喜拿来煮粥了,还有一半没吃完。

    梁喜正在拼乐高,被开门声惊扰,手上一抖,直接掉了,她没好气地看向刚进来的路崇宁,瞪了一眼,低头把碎片捡起来。

    “怎么了?”

    路崇宁一脸无辜。

    梁喜不说话,继续拼,他放下东西走过去,捏着梁喜下巴逼她抬头,“问你话呢?”

    两人对视,梁喜往别处看,“你老板又送了啥?”

    路崇宁撤手,“不知道,补品吧。”

    梁喜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你还用补吗?力气那么大。”

    尤其刚刚捏她下巴的时候。

    路崇宁简单洗洗手,坐到梁喜身边,“我帮你拼。”

    “我都快拼好了,你怎么那么会捡现成呢?”

    路崇宁笑笑,一块不敢碰,安静地看着她拼。

    “能送我吗?”

    梁喜无情拒绝,“不能。”

    “你还没送过什么。”

    “短袖不是让你扔了吗?”

    “”

    路崇宁特想扇自己一巴掌,好端端提这茬干嘛。

    “能不能还我?”

    梁喜停手,“你过了这么久才提,心虚啊?”

    确实心虚,他又问一遍,“能不能还我?”

    “凭什么?”

    “你可以提条件。”

    “限高是什么?”

    “没有限高,随便提,只要我能办到。”

    梁喜刚要说,却又戛然而止,最后一块拼完,她看着成品甚是满意,没想到被路崇宁直接拿走,跟强盗毫无区别。

    “还我。”

    乐高被路崇宁举起来,梁喜伸手抢,奈何他手臂长,梁喜抓了两下没够到,却拉近了她和路崇宁之间的距离。

    两人对视间,梁喜趁他愣神再次伸手,没想到乐高忽然换到另一边,重新来一回合,这回梁喜手指不小心刮过路崇宁下巴,刺了她一下,“嘶!”

    “早上不是刮胡子了吗?怎么长这么快?”

    乐高拿下来,路崇宁改捏她手指,“弄疼你了?”

    “没有。”

    “真不疼?”

    “不疼。”

    忽然路崇宁抓起梁喜手,在他下巴又蹭了几下。

    “干嘛?”梁喜往回躲。

    “不是不疼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路崇宁淡淡一笑,梁喜的脸却红得像秋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