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雪 动摇君心?
纪平安一把抓住周晟的手腕, “我……吃点药就好了。老毛病了,看了也没用。”
周晟死死地皱着眉头:“药呢?”
纪平安:“在怀里。”
纪平安从怀里拿出养身丸,倒了两粒出来, 周晟转身去拿茶水, 转身回来纪平安已经把药吃完了。
周晟蹲下, 仔细察看纪平安的面色:“知道自己身体不行, 还总急?”
纪平安:“你凶我?”
周晟小小地弹了纪平安脑门一下:“都从哪儿学的这些手段?”
纪平安笑了一下, 也不好说是电视剧, 于是说道:“戏文。”
周晟:“这些乱七八糟的戏文都该禁了。”
纪平安:“那不行,都禁了,以后看什么。”
周晟:“不禁可以, 以后少看。”
纪平安:“那你现在不生气了?”
周晟:“不敢吼你,凶你, 骂你。”
纪平安伸出手, 拉了拉周晟的衣服:“那,云贵人和展侍卫……”
周晟长叹一口气, “云贵人可以留, 但后面的事, 你不能再插手。”
纪平安:“那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周晟勾了勾手指,纪平安靠过去,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纪平安惊住了:“啊?你心眼好多。”
周晟又弹了纪平安一下:“这不叫心眼,叫权术。”
纪平安:“哦。”
看纪平安渐渐恢复正常, 周晟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刚才情绪过激了。”
纪平安水润的眸子盯着他,不知道他在说她还是说自己。
周晟:“不过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好。”
纪平安:“什么?”
刚才情绪激动说了太多,纪平安不知道他指的那句。
周晟握住她的手:“干干净净, 清清白白,两心相知,彼此忠诚。”
一股感动的浪潮席卷纪平安整个身体,就要破体而出,然后被周晟下一句话拦腰截断。
周晟:“纪平安,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违誓我就摘了你的脑袋。”
纪平安:“……”敏感的男人。
咚咚咚。
福如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御史台李大人来请罪了。”
周晟:“让他在门口跪着。”
福如海:“是。”
周晟看向纪平安:“先回未央宫休息。”
纪平安点头,周晟让太监将纪平安送回了未央宫。
文德殿门再度打开。
周晟让展家人先回去,宫外的谣言展家还没听到,得让他们回去听一听。
半个时辰后,周晟宣御史台觐见。
御史台不像展家人,常年训练,身体素质过硬,跪个一天也没事,御史台四十多岁,文人出身,身子骨弱,只跪了半个时辰,便连站立都十分困难了。
周晟坐在龙椅上,李父瘸腿走进来,跪下,老泪纵横:“陛下,臣有罪。逆女罔顾礼法,不知羞耻,犯下大罪,死不足惜。臣请陛下处死逆女,以儆效尤。臣教女无方,无言面对陛下,请陛下责罚。”
周晟笑了一下,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周晟:“既然是自请其罪,那朕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决定自己的惩罚。”
李父一下梗住了。
李父:“陛下,臣……臣教女无方,不敢僭越,请陛下责罚。”
说完,御史台俯首磕头。
周晟:“看来没想清楚。”
李父:“臣……”
周晟:“去外边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李父眼眶噙着泪地看着周晟:“陛下?”
福如海走过来:“李大人,请吧。”
李父摸不清周晟的想法,只能起身,继续去门外跪着。
李父一出去跪着,周晟脸上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混帐东西。
福如海站在一旁,身子勾得更低了。
陛下当年和长公主被母族抛弃,被所有人放弃,这辈子最在乎的是亲人,最恨的就是亲人的背叛。
御史台这是把路走窄了啊。
一个时辰后,李父昏倒在地,福如海着人将他送回了李府。
这么一番折腾,天也黑了。
周晟从文德殿出来,来到了未央宫陪纪平安吃饭。
吃完饭,纪平安和周晟坐在软塌上休息。
快入冬了,天气冷,纪平安拿了一条毯子,两个人盖着。
纪平安:“我以为你会很在乎外界的谣言,没想到你根本不在乎。”
周晟饶有兴趣地看着纪平安:“看来你对我有很多误解。从爱民如子到现在。”
纪平安吃了个蜜饯,“大家都这么说。”
周晟:“你出宫一趟,还问了很多人?”
纪平安:“你别再想歪了,不是谢浯屿和我说的,我是去开封府打听云贵人和展侍卫的事情时听见旁的人说的。”
周晟身子斜靠在软塌上,手撑着头,“帝王处理朝政,最重要的是维持权力的运转和稳定。要是一点谣言就能影响决策,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动摇君心?”
纪平安下意识反问:“那你和我吵半天?”
周晟闭着眼假寐,被拆穿自己没控制住情绪破防后装睡着了。
纪平安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好面子,也懒得揭穿他。
夜里,下了一场小雪,稀稀拉拉,到天亮时,又化了,只能从呼吸的清冷空气中探究出一丝雪的味道。
文德殿,展父再次来请罪。
展父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皇上,臣十三岁从军,跟随宣威将军南征北战,距今已经三十三年。三十三年,臣身上负伤两百三十二处,每逢寒冬腊月,伤口便会隐隐作痛,长子,展冽军戍边七年,于去年才得以回京团聚。臣和犬子效忠陛下,效忠大业,绝不敢有二心,请陛下明察。”
展父俯首叩拜:“臣自知犬子展冽晋此次所犯罪责严重,非死不足已谢罪。但犬子毕竟是臣的亲生骨肉,是他娘怀胎十月生下。陛下,臣的长子,戍边七年,二次戍边五年,臣戍边十三年。家中一切都是臣妻子苦心照顾,这么多年,臣上不愧君主,下不愧黎民,但臣愧对臣的妻子,儿女。陛下,请饶恕犬子死罪,一切罪责臣愿意一力承担。”
说着,展父将自己持握多年的虎符双手封上,“请皇上罢免臣镇国大将军一职,子罪父偿。”
周晟:“这是你深思一夜的结果?”
展父:“求皇上成全。”
周晟让福如海将虎符接过,青桐铸造的虎符,刚交接是还是金灿灿的,历经多年,上面的色彩早就暗淡,变得灰扑扑。
周晟:“退下吧。”
展父:“是,臣告退。”
待展父退下,周晟将虎符放到一旁,“福如海。”
福如海:“奴才在。”
周晟:“将李昂兰提来。”
福如海:“是。”
一炷香后,云贵人被带到了殿上,云贵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窥天颜。
周晟将李父上请治罪的折子扔给云贵人,“自己看。”
云贵人右手哆嗦着将折子拿了起来,打开,上面是李父亲笔写下的请罪奏折,最核心的内容就是请皇上处死云贵人,以正视听。
云贵人苦笑了下,早已料到的,没什么好说的。
云贵人:“陛下,一切罪责都是罪女一人轻率妄为,请陛下饶恕罪女的家人。”
周晟声音低沉,无波无澜:“贵妃让朕饶你一命。”
云贵人怕纪平安被牵连,急忙说道:“贵妃娘娘仁爱,请陛下不要因为罪女之罪,和贵妃娘娘生了嫌隙。”
周晟微微挑眉:“你对贵妃倒是真心。”
云贵人微微起身:“贵妃娘娘对罪女从未有过尊卑之别,不仅照顾罪女的心情,带罪女出宫,准罪女探望家人,还悉心教导罪女医术。贵妃娘娘有一颗这世间最珍贵的怜悯之心,所以,她是因为仁慈,是因为怜悯才会可怜罪女。贵妃娘娘和罪女的过错没有任何关系,也从不曾知道。请皇上明察。”
周晟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哧,云贵人当即吓得浑身发抖,将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周晟:“如今事情已经闹大了,李昂兰这个人不能留在世上。”
云贵人红着眼睛,害怕恐慌,但还是强撑着力气说道:“罪女明白。罪女回去后一定自裁谢罪,绝不敢再打扰贵妃娘娘。”
周晟扶额,福如海也心累,云贵人没听懂皇上的话。
周晟摆摆手,让福如海将人带走。
福如海小心将云贵人带了出去,却并没有将云贵人交给小太监,反而亲自带着她往刑司走。
福如海压低声音道:“云贵人。”
云贵人:“是,福公公请说,罪女任凭处置。”
福如海:“贵妃娘娘保了你,皇上不想让你死。但你和展侍卫的事情被幕后之人放到了宫外,引起了流言沸腾。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处理。”
云贵人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罪女明白,福公公,你再给我一瓶毒药吧。”
福如海做了一个呼吸,“云贵人不能活,李昂兰已经被自己母族放弃。云贵人,皇上已经把路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没不明白吗?”
云贵人愣住了,“福公公的意思是?”
福如海:“云贵人,不是奴才的意思,是皇上,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贵妃娘娘保了你,你要回报贵妃娘娘,懂吗?”
云贵人模模糊糊间明白了一些。
长久空虚寂寞的生活,长久困于后宫,没有和人正常的交流,让她丧失了未入宫时的聪明灵动。
虽然这近半年和贵妃娘娘相处愉快,但也不能弥补那么长时间的差距。
福如海见云贵人明白了,笑道:“贵人既然明白了,就安心在刑司等消息,不要胡思乱想,将贵妃娘娘的恩情记在心里,记一辈子,知道吗?”
云贵人乖巧点头:“是,我明白了。”
福如海继续领路:“贵人,请。”
送云贵人回刑司后,福如海又将展冽晋提了出来。
这是展冽晋被抓之后,第一次被从牢房里放出来,他双手戴着镣铐,从云贵人牢房走过时,一把抓住栏杆。
云贵人望了过来,两个人痴痴地看着彼此,眼神中有数不清的话,数不清的问题,但是此时此刻,不能说,不能问。
福如海:“展大人。”
展冽晋抓着栏杆的手指动了动,一点点松开,跟着福如海走。
云贵人追了过来,隔着栏杆看着他,用嘴形对他说:“没事的。”
展冽晋对着云贵人笑了笑。
怎么会没事,后妃和侍卫私通,换了谁也不能忍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更何况,那人是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展冽晋到了后,福如海呈上展家上奏请罪的折子。
他一本一本地翻开,重重地磕头:“陛下,一切罪责都是卑职。是卑职鬼迷心窍,忘了身为臣子的分寸,请皇上治卑职一人的罪就好。”
殿前司副指挥使是周晟亲自升的,对展冽晋的为人自然十分了解,对展冽晋此刻的表现也不例外。
周晟端起桌上的茶杯,拂了拂面上的茶水,“既然展将军已经交了兵权,朕看在展家对朕的忠心上,可以准展家一个特赦。”
展冽晋戴着镣铐的手撑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气透过掌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度。
展冽晋:“皇、皇上。”
周晟喝了一口茶,看向匍匐跪着的人。
展冽晋:“她呢?”
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周晟厉声呵斥道:“放肆。”
展冽晋:“卑职不敢。只是,一切罪责都在卑职。一开始便是卑职无状,因为自以为是的可怜,主动接近云贵人,这才让两人失了后妃与臣子的身份。是卑职误了她。”
周晟打量着展冽晋。
少年跪地俯首,卑微到了极致,但却倔强又坚定。
周晟叹了一口气:“将军下马力排山,气卷黄河酒中泻。当年,是朕亲自封你为殿前司副指挥使。”
遥想当年烈如骄阳,风华正茂,而如今昔时繁盛皆埋没,展冽晋泣泪道:“卑职囿于私情,愧对陛下栽培。”
沉默,殿内死一般地沉默。
许久后,周晟说道:“看在展家戍边十数载的份上,也看在当年朕亲封你为殿前司副指挥使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展冽晋:“请陛下明示。”
周晟:“李昂兰和展冽晋,你父亲为你求的特赦,是给你自己,还是给李昂兰,你自己选。”
展冽晋毫不犹豫:“求陛下放过云贵人。”
周晟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真白费了你父亲一番苦心。”
展冽晋:“皇上,这一切本就是卑职之过,如果让一个深宫没有选择权的女子用命来补卑职的错,那卑职岂不是枉为男儿,枉为展家之子?卑职相信,父亲会理解卑职的。至于父恩君恩……卑职来世刀山火海,粉身碎骨,结草衔环。”
说完,展冽晋以头抢地。
周晟摆摆手,让人将展冽晋带回了刑司。
周晟哼了一声,语气里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还成苦命鸳鸯了。”
福如海:“若得皇上成全,便不是苦命了。”
周晟瞥了福如海一眼:“现在连你也敢在朕面前打趣了?”
福如海笑道:“奴才这点老鼠尾大小的胆子,还不是全仰仗皇上宽容?”
周晟:“行了。折腾半天,累得慌。去宣旨吧。”
福如海:“是,奴才遵旨。”
很快,展家和展冽晋,李父都收到了圣旨。
圣旨全程没提通奸的事,只说展冽晋在宫中办事不严,玩忽职守,将他从从三品殿前司副指挥使一撸到底,降为普通士兵,着即刻进入军营,从头开始,磨练心性。
至于,展父,教子不严,降三级,留职暂待观察。
李父教女不严,李昂兰于宫中,罔顾宫规,行为无状,降三级,罚俸三年。
相对于后妃与侍卫通奸这个罪名来说,圣旨没有将云贵人和展冽晋定性为通奸,算是顾全了两人的体面,针对展李两家的处罚也是抓大放小,放了一马。
展冽晋跪地听圣旨,讷讷许久不敢言不敢问不敢接,直到传旨太监提醒他。
展冽晋:“敢问公公,云贵……哦,不,李昂兰如何了?”
他不敢接圣旨。
皇上明确说了,特赦只给一人。
如果他接了这个圣旨,云贵人是不是已经……
展冽晋不敢想这个可能。
传旨太监:“展公子,你口中的李昂兰,奴才没听过,不知道呀。这圣旨已经下了,你先接旨吧,不然这第二道圣旨,奴才没发宣。”
展冽晋:“还有第二道?”
传旨太监:“展公子,这第二道圣旨可是大好事啊。您啊,就别耽搁了。”
展冽晋惴惴不安地接下圣旨,但传旨太监并没有立刻宣读圣旨,反而带他回了展家。
从刑司出来时,展冽晋看向云贵人曾经被囚禁的方向,那里已经没人了。他的心立刻沉入了谷底。
终于,展冽晋回到了展家。
展家所有人早早地聚在大堂内,等着他。
展父牵着展母的手,展母老泪纵横。
展洌军,展洌风,展洌英,展阳,展震焦急地看着外边。
展冽晋冲过去,跪地哭道:“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伤心了。”
展母将展冽晋扶起来:“你呀你,以后别再闯祸了。”
展冽晋:“对不起,娘,是儿子不好,连累了展家,连累爹被贬官。”
展阳一巴掌拍展冽晋肩膀上:“行了行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看你一身脏兮兮的,还不赶紧去换衣服。”
展冽晋:“换衣服?”
展阳:“不然呢?你想熏死我们啊。”
展阳拖着展冽晋来到了自己房间,热水已经备好了。
展冽晋茫然无措:“二叔,怎么不让我回自己的房间呢?”
展阳:“你咋废话那么多呢?亏你还是武将,活成了书呆子那死样子。”
展阳说完,砰地一声将门甩上。
展冽晋自小在军中长大,做什么都快,洗漱自然也不例外,飞速就将自己洗干净了。
展阳伸长脖子,在展冽晋身上嗅了嗅,“这么快?你真洗干净了?”
展冽晋:“二叔,到底怎么了?我们以前在军中不都是这么洗的吗?”
展阳:“今天不一样,再洗一次。”
展冽晋又被推了回去。
展冽晋又洗了一次,展阳这才满意,带着他到前厅大堂。
传旨太监开始宣旨,展家所有人跪下。
展冽晋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见圣旨拐弯抹角地将他贬损了一顿,又将贵妃娘娘夸了一顿,然后才切入正题,说贵妃娘娘的妹妹□□郡主有眼无珠看上他了,要嫁给他。皇上无奈,只能成全。
展冽晋呆呆地跪在原地,展冽风推了推他,“小弟,傻愣着干什么?接旨啊。”
展洌英也急了:“哥,别犯傻。”
展冽晋:“可是…… ”
展阳一把夺过,将圣旨塞到了展冽晋怀里。
展洌英立刻着人给传旨太监赏钱和红包。
展冽晋:“二叔,云贵人…… ”
展阳:“闭嘴,云贵人已经死了。”
展冽晋现在无心成婚:“她尸身在哪里?”
展阳:“在你房里。”
展冽晋立刻爬起来跑向房间,此时房间已经贴上了成婚的喜字,布满了红绸带。
赐婚匆忙,并没有来得及隆重布置。
他推开门,云贵人就坐在床边,低着头,身上穿着新娘服。
展冽晋站在床边没有动。
云贵人低着头,听见声音,回头看到她,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和他遥遥相望。
展冽晋一步一步走到云贵人面前,抬手碰到她温热的脸:“你还活着?”
云贵人喊着泪点头。
展冽晋顿时也落下泪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云贵人哭着说:“是贵妃娘娘救了我,还认我做了妹妹。云贵人不能活着,李昂兰也不能,所以我现在是纪昂兰,是□□郡主。”
展冽晋腿一软,坐在云贵人旁边,忽然一把将纪昂兰抱进怀里,泪水汹涌而下,“对不起,害你差点没了性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刚才真的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推开门会见到你的尸体…… ”
云贵人抱紧展冽晋,哭到不能自己:“没有,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忘了分寸。是我主动抱了你。”
两人紧紧相拥了许久许久,倾诉这段时间的所有思念与牵挂,直到那对死亡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都被抚平,方才放开彼此。
展冽晋抓着云贵人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云贵人羞涩地低头,“圣旨是这么说的。”
展冽晋微微低头,慢慢靠近云贵人:“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云贵人没说话了。
展冽晋一点点靠近她的唇,呼吸交缠,云贵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展冽晋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停下,她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整个人像一直等待临幸的蝴蝶。
展冽晋两只手抓住云贵人的肩膀,指关节微微泛白,他问:“昂兰,你喜欢我吗?”
纪昂兰睁开水润的眸子,呆呆地看着他。
第122章 治愈 不好吧?
展冽晋抓住纪昂兰的手, 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它在为你跳动,那你呢?你的这里,也是同样在为我跳动吗?”
纪昂兰手瑟缩了一下, 如同被烫了一般。
纪昂兰:“你、不想要我了吗?”
展冽晋急道:“不是。我想要你, 我喜欢你。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只是碍于身份, 我只能假装那是可怜, 是怜悯, 而不是怜惜。我喜欢, 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管你是云贵人,是李昂兰,还是其他任何人。但是我想知道, 你呢?你喜欢我吗?”
纪昂兰:“我……喜欢……”
展冽晋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要糊里糊涂地说出这两个字。”
纪昂兰疑惑地看着她。
展冽晋:“不公平, 对你不公平。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 但是你不清楚。”
展冽晋放下手,抚摸着她的脸:“刚才有一瞬间, 我看着你的时候, 疯狂地想要亲你, 吻你,占有你。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不一样。”
纪昂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展冽晋:“你在宫里待太久了,也寂寞太久了。你早就分不清正常的感情是什么了。我刚好出现,缓解了你的寂寞, 成了你溺水时的救命稻草, 所以你紧紧地抓住我,想要呼吸,想要获救。
一开始, 我也不懂。直到贵妃娘娘出现,你和我见面时,一直在说她,你喜欢她,崇拜她,她在你心里圣洁如同神
女,成了你新的救赎。因为她,你分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你的世界有了新的光,需要我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展冽晋深深地看着纪昂兰的眼睛:“你喜欢我吗?你真的喜欢我吗?我们阴差阳错,成了世人眼中的苦命鸳鸯,但你喜欢我吗?昂兰,你仔细想想,问问自己的心,你喜欢我吗?”
纪昂兰:“我……”
展冽晋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可是眼前的蝴蝶,是迷茫的,是无措的。
她被‘囚禁’太久了,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感知自我的能力。
在宫里,她没有依靠,现在,她也没有。
命运驱使,颠沛流离,没有给她时间去想自己要什么,想拥有什么,喜欢什么,她一直都在被迫‘随波逐流’。
展冽晋握住纪昂兰的手:“别怕,我一直在。会一直等到你确定自己的心为止。不管是丈夫还是其他,我永远是你的亲人,朋友,永远是你的依靠。
你可以永远生活在展家,你可以继续去医善堂学医,可以继续和贵妃娘娘相处,可以交朋友,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赶走你,也没有人会伤害你。
你可以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辨别,去明晰,去理解。如果有一天,你说你喜欢我……”
展冽晋低着头,泪水滴落在纪昂兰手臂上:“那我会不顾一切地拥抱你。如果你说你不喜欢我,喜欢上了别人,也没关系。我会找个机会,和你和离,为你准备好嫁妆,告诉他,我没欺负过你。”
纪昂兰也哭了,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想伤害你,我……不……是我利用了你,伤害了你。”
展冽晋伸手将纪昂兰抱入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没关系,我永远是你的后路。”
……
午后时分,天空飘起了小雪。
宋怀章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毯子,宋岳穿着红色喜庆的棉服,戴着虎头帽,迈着小短腿在长廊上跑着。
宋怀章伸出手:“回来,慢点。”
小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宋岳也不例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转身,冲着宋怀章,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下扑到宋怀章怀里。
宋怀章将他抱到大腿上,“天亮凉了,不能跑得太快,出太多汗,会着凉,知道吗?”
宋岳还不会说话,只是啊啊地叫着。
宋怀章又将他放到了地上,“慢慢走,慢慢玩。”
宋岳蹲下,忽然又跳起来,张着嫩白的小手,似乎又心血来潮想和宋怀章玩捉迷藏。
宋怀章笑了笑,瞥见宋怀豫走了过来,递给宋岳一个拨浪鼓,让奶娘牵着他到前面一点的地方去玩。
宋怀豫在宋怀章旁边坐下,“展家的案子结果出来了。”
宋怀章听完圣旨内容,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院中飘雪,“云贵人成了贵妃娘娘的妹妹,成了展冽晋的妻子,展家的儿媳,皇上这是觉得贵妃娘娘光一个宋家当娘家不够格了。贵妃娘娘怕是不多久便要再进一步了。”
宋怀豫:“现在想来,幕后之人想要破坏展家和皇上的信任,展家和皇上都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展家没有留恋兵权,弃子保帅,抗住了皇上的考验,皇上也没有因为云贵人耿耿于怀。”
宋怀章:“皇上是从背叛和背叛中走出来的帝王,对臣子的信任本身就很薄弱,一再试探也是可以理解的。展将军胸怀宽广,拿得起放的下,是有大格局的人。”
宋怀豫:“但其实……”
宋怀豫抿着唇。
宋怀章:“其实什么?”
宋怀豫:“我听说,皇上一开始是打算赐死云贵人的,也已经赐下了毒酒,是贵妃娘娘救了云贵人。皇上才改变了主意。”
宋怀章:“既然已经救了,那就干脆物尽其用,给贵妃娘娘换取最大的利益。绑定贵妃娘娘和展家,皇上是在给贵妃娘娘的晋升铺路。”
宋怀章收回眺望的视线,转而面向宋怀豫。
宋怀豫:“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宋家一直在权衡利弊,推算时局,适者求生,总是要等到时局明了时才敢孤注一掷。但其实,这世间人心复杂,棋盘之上,黑白交错,根本没有办法真的摆清利弊,谋算时局,大家都是局中人。”
宋怀章有些倦懒,对时局没了野心,只说道:“也许吧。”
宋怀豫:“我曾经劝贵妃娘娘,不要惹怒皇上,不要触碰皇上的禁忌,和皇上对着干。但其实,皇上没有贵妃娘娘所想象的那么仁慈,亦没有我所想象的那般冷酷。我所看到的利益牵扯,所认识的人,所自以为清醒看到的世界,并不是它原本真实的样子。说白了,我自以为的正确,其实只是傲慢。自以为看透了一切,自以为自己很正直,铁面无私。”
清冷的风,裹挟着细小的雪,飘落在红色的回廊上。
宋岳远远地对着宋怀豫和宋怀章两人招手。
宋怀豫:“大哥,来的路上我想起了很多事。论私情,喜欢她时,家庭不允,所以暂时搁置,后来发现皇上出现在她身边,不敢争取。同情云贵人和展冽晋,囿于法度,困于局势利弊,不敢帮扶。哪怕是初见贵妃娘娘那日的案子,张李氏,审案严苛,居高临下,过分冷漠。说白了,我有勇气,却不够无畏,有立场,却不够坚定,有为好官之心,却无真正的体恤之情。”
宋怀章听明白了,“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宋怀豫站起身,拱手,对宋怀章鞠躬,行了一个大礼,“大哥,以后,我想试一试,做一个勇敢无畏,立场坚定,懂怜悯的人。做正确的事,说正确的话,不求身前善终,不求身后清名,然后抬头看一看,前方是否有红日高升,有朗朗晴空。”
宋怀章垂眸一笑,“我们的二弟不一样了啊。好,我会和父亲说清楚你的意思。如果这是你的决定,身为你的哥哥,会永远支持你。”
宋怀豫:“多谢大哥。”
待宋怀豫离开,宋怀章张开手,奶娘立刻拉了拉玩得正嗨的宋岳,指了指宋怀章,“看,爹爹在等你。”
爹爹!
宋岳小短腿跑得飞快,对着宋怀章扑了过来,宋怀章一把抱起他,“岳儿,看这情况,快了,咱们再等一等,就能给你娘报仇了,你高兴吗?”
宋岳听不懂宋怀章的话,但是只要在爹爹怀里,就很高兴。
……
直到纪昂兰进宫面见谢恩,纪平安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妹妹,才知道云贵人和展冽晋的事已经翻篇了。
晚上,纪平安给周晟复诊。
她检查着他的脉搏:“怎么没告诉我云贵人的事?”
周晟:“惊喜。”
纪平安让周晟换左手,又让他将右手换回来:“我就纳闷了,云贵人你都能那么容易放下,怎么偏偏谢浯屿就放不下?”
说完,纪平安看向周晟,察觉他面色有异,连忙说道:“好了,当我乱说的,你别再吃醋了。”
周晟笑了一下,“可以。”
纪平安:“可以什么?可以不吃醋,还是可以放下对谢浯屿的芥蒂了?”
周晟:“可以取消他们的婚约。”
纪平安愣住了,“怎么忽然想通了?”
龙神卫的少年,在帝王面前君威叵测之下,坦诚心意,铮铮铁骨。
这是除辞官之外最让周晟介意的,但是周晟并不打算告
诉纪平安。
周晟:“找个机会,让他立个功,上折子求解除婚约。”
纪平安怀疑地看着周晟,“你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周晟微微俯身,靠近纪平安:“因为某人立了誓,违誓脖子上的脑袋会掉。”
纪平安哦了一声,有点怀疑,周晟这死鸭子嘴硬的属性是不是就是现代说的傲娇。
纪平安抿唇一笑:“我今天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纪平安拿出准备好的彩带,往天上一撒,“恭喜你,今天正式痊愈了,以后不用吃药了。”
彩带飘飘扬扬落在周晟的头上,肩膀上。
纪平安嗯了一声,“你不高兴吗?”
周晟看着纪平安的目光下移,“痊愈的标准是什么?”
纪平安眨了眨眼:“你考我医学?”
周晟:“标准是什么?”
纪平安:“就是脉搏恢复正常,勃……起……”
纪平安卡带了。
周晟挑眉看着纪平安:“纪大夫都没检查,怎么就确定彻底痊愈了?”
纪平安瞪过去,表情凶恶,但一张脸又红又烫,生生让杀人的目光没了杀气。
纪平安:“你不要说一些虎狼之词。”
周晟:“我这可是和纪大夫学的。”
纪平安:“总之,不许。”
周晟:“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我怎么知道我是真的痊愈,还是假的痊愈?”
纪平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又把嘴闭上了。
周晟凑近纪平安,压低声音:“纪大夫,我觉得我需要全面,彻底,完整的检查。”
纪平安瞬间懂了周晟的暗示,眼神都不知道看哪,连脖子都红了。
纪平安小声道:“不好吧,你说的那种检查,那也是委托给妻子,大夫只负责询问夫妻情况。”
纪平安越说声音越小,手死死地拽着衣角,慢慢合上了眼,等着周晟进行下一步。
例如,亲亲。
这一次她一定要记得全部过程和感觉。
过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纪平安睁开眼,屋子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纪平安懵了,人呢?
光撩不做?
纪平安喊了一声:“墨韵。”
守在门外的墨韵走到门口:“是,贵妃娘娘,奴婢在。”
纪平安:“皇上呢?”
墨韵:“回贵妃娘娘,皇上前脚刚离开。”
纪平安攥紧了拳头,什么意思?就、就走了?
她不要面子吗?
还是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纪平安拉开衣领使劲吸了两口气,没有啊,如果说有,有一点草药的味道,别的不舒服的味道没有啊。
纪平安怒了。
难道周晟以为“不好吧”三个字是拒绝的意思?
双重否定表肯定啊,这又不是哥德巴赫猜想,很难理解吗?
纪平安磨牙:“墨韵。”
墨韵:“是,贵妃娘娘。”
纪平安:“把未央宫的门关上,以后不准皇上进来半步。”
墨韵:“这……贵妃娘娘……”
纪平安:“关上。”
墨韵见纪平安铁了心,只能应道:“是,贵妃娘娘。”
第二天,冬春回来了。
冬春兴奋地跑进寝室:“小姐,我回来了。”
纪平安从床上起来,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她昨天一夜没睡,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实在是没想明白,怎么周晟就走了。
‘不好吧’三个字真的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她只是适当表达一下女儿家的娇羞,她都闭眼睛了。
冬春惊住了:“小姐,你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受委屈了吗?”
纪平安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又没办法把那么隐私和尴尬地事情拿出来倾述。
冬春:“小姐,皇上欺负你了?”
纪平安点头。
冬春呜呜呜地抱住纪平安:“小姐,那怎么办?咱们要想办法离开皇宫吗?”
纪平安:“冬春,还是你对我最好。我真的太委屈了。”
就在纪平安和冬春抱着相互安慰的时候,墨韵敲了敲门:“贵妃娘娘,福公公来了。”
纪平安恼道:“不见。”
前脚刚踹了她,后脚把福如海叫过来,想干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都不见。
墨韵:“贵妃娘娘,是大喜事,福公公是过来传旨的。”
好吧,是传旨。
圣旨下发,不能公然拒旨。
纪平安从床上爬起来,飞速换好衣服和冬春出去,跪接圣旨。
纪平安跪在最前面,冬春居于左后,墨韵右后,其余未央宫宫女太监全部都跪在后面。
福如海:“乾坤德合,天地阴阳,是为天理。兹有纪氏平安,温婉淑德,行合礼经,言应图史,于上,恭敬淑慎,于下,宽厚怀仁,堪为女子典范,内外表率,今册封为后。望今后,与朕同心同德,常伴左右,弗离朝夕。钦此。”
福如海宣读完圣旨,将圣旨递给纪平安:“皇后娘娘,圣旨先下发,礼部早就挑好了吉时,册封仪式正在筹备。”
纪平安:“谢皇上隆恩。”
纪平安收下了圣旨,起身,带着冬春回了宫殿,转手将圣旨搁桌上了。
什么意思?
对昨夜的补偿吗?
不稀罕。
伤了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心,然后拿一个皇后的位份给她做补偿。这跟男人被抓在外面偷吃,回家扔给老婆一个奢侈品包就以为事情可以算了有什么区别?
垃圾!混蛋!
福如海站在未央宫门口。
福如海的亲信安顺小心问道:“福公公,这未央宫的宫门怎么又关了?贵妃娘娘刚被册封为皇后,不高兴吗?”
福如海一个眼神甩过去,安顺立刻闭上了嘴。
福如海也闹不明白,赶紧回去回话。
周晟手里拿着书,却一直不住地往门口看,就等着福如海回来。
回来当值的柳星渊笑道:“皇上,这才刚离开没多久呢,你也太心急了。”
周晟轻呵一声:“朕哪有你那么没出息。刚新婚就急着回来当差。”
被戳了痛楚的柳星渊表情一下垮了下来:“皇上,揭人不揭短。那冬春急着回来保护皇后娘娘,我有什么办法。”
周晟:“没出息。”
柳星渊:“是,卑职没出息。”
终于,福如海回来交差了。
福如海:“皇上,圣旨已经交给皇后娘娘了。”
周晟假装看奏折,不在意地随口问道:“她什么反应?高兴坏了?”
福如海:“这……”
福如海也不敢撒谎。
福如海:“……皇后娘娘应该是高兴傻了。”
这话怎么可能瞒得住周晟,周晟放下奏折:“她到底什么反应。”
福如海:“皇后娘娘……好像……情绪……一般……皇后娘娘一直不慕名利,当初封贵妃时便是如此。皇后娘娘应该是知道皇上心里有她,所以对这些位份啊之类的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只看重皇上的心。”
福如海疯狂找补。
周晟:“昨夜,她自己找朕要的,朕把惊喜提前拆开给了她,还不高兴?”
福如海:“皇上,皇后娘娘只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表现得过于兴奋。”
周晟略微思索了一下:“去未央宫。”
福如海急忙阻止:“皇上,奴才听说皇后娘娘刚睡醒,兴许是还没反应过来。”
周晟瞥了福如海一眼,“你在怕什么?”
福如海:“奴才没有啊。”
周晟起身,直接摆驾未央宫,到了看到未央宫紧闭的宫门,终于知道福如海在隐瞒什么了。
周晟怒极反笑:“你个狗奴才。”
福如海:“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周晟:“去敲门。”
福如海:是。“
福如海勾着身子,到宫门口敲门,未央宫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圣驾,粉桃连忙跪下。
福如海问:“皇后娘娘呢?”
粉桃战战兢兢回道:“皇后娘娘说,说……出宫去了。”
福如海:“皇后娘娘说什么了?”
粉桃:“皇后娘娘说,暂时不想看到皇上,不准皇上进来。”
周晟磨牙,“她好大的脾气。”
福如海连忙回到銮驾旁:“皇上,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周晟冷笑了下,“走,进去坐着,朕倒要看看她怎么解释。”
旁晚,纪平安带着冬春,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
纪平安敲门,粉桃开门。
纪平安问:“没让皇上进门吧?”
粉桃瞄了一眼里面,“是,皇上来了,看到宫门紧闭又走了。”
纪平安:“知道了,记你一功。”
粉桃:“娘娘…… ”
粉桃有心提醒纪平安皇上就在里屋坐着,但是皇命难为,最终还是没鼓起勇气。
纪平安带着冬春往里走,“一会儿,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出来,装订成册,作为给医女们的教科书。”
冬春:“是,小姐。但是,小姐,咱们不让皇上进门,皇上会不会生气啊?”
纪平安:“他活该。”
冬春:“小姐,相公说…… ”
纪平安:“相公?”
纪平安止步,笑盈盈地看着冬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柳星渊用相公两个字。你悄悄告诉我,你们这几天的蜜月是不是过得很甜蜜?”
冬春:“哎呀,小姐,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再拿我取笑了。”
纪平安:“我哪有取笑你?这明明是正常的关心。”
冬春:“才不是呢。你就是想笑话我。”
纪平安抿唇偷笑:“那好吧,不逗你了,你说。”
即便纪平安这么说了,冬春也不好意思再提相公两个字,“柳星渊和我说起了皇上以前的事,好吓人,皇上原来砍过那么多人的脑袋。小姐,咱们惹怒皇上,皇上不会也砍了我们的脑袋吧?”
纪平安想了想:“不怕,我的脑袋让他砍。你的脑袋……嗯…… 他要是砍你的脑袋,我就装病…… 说我要死了,让他不要杀你。”
冬春:“那小姐,皇上要是发现咱们这病一直都是假的…… ”
纪平安:“他发现不了。”
“呵—— 是吗?”
周晟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在这个寂冷的冬夜,如同一记闷雷。
纪平安浑身僵硬。
周晟身着红色龙袍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纪平安:“纪平安,你知道欺君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纪平安害怕地发颤。
周晟:“哼!”
他冷哼一声,冷漠地眼神从纪平安身上错开,拂袖而去。
离开时,肩膀还重重地撞了纪平安一下。
纪平安骇了一跳,一把拉住周晟:“我…… ”
她想解释,解释这个病当初是为了骗宋家才装的,没想到一装就装了这么久。
后来所有人都相信她身体有病,这事就没法解释了。
可是事情太多太杂,突然之间,她理不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周晟甩开纪平安的手,盛怒之下,完全没有听她解释的想法,直接离开。
福如海用最快地速度给纪平安行了个礼,小碎步赶紧跟上。
第123章 疯子 纪平安只有蜗牛壳。
回到玄德殿, 历代皇帝的寝宫。
周晟忽然笑了一下。
福如海张大了眼睛:“皇上,您没生气啊?”
周晟在床边坐下,“她没病, 能陪朕相守到老, 是好事, 朕为什么要生气?”
福如海:“那……皇后娘娘骗您的事……”
周晟:“这事, 朕自会跟她算账。”
周晟脱掉外套, 仍在一旁的屏风上:“明天, 她过来寻朕,告诉她,朕很忙, 没空见她。”
福如海:“是,皇上。”
第二天, 早朝后, 周晟和往常一样,在文德殿里批阅奏折。
许久后, 周晟放下奏折:“没人来找朕?”
福如海:“皇上, 还有几位大臣在等候召见。”
周晟脸色难看。
福如海急忙回答:“皇后娘娘平常起的晚, 早饭也吃的晚,兴许这会儿还没起来。”
周晟继续批阅奏折。
中午了,还没来。
周晟重重地将奏折砸在了桌上:“她是一点没把朕放在心上。”
福如海脸都挤成一团了,哎哟,我的皇后娘娘啊, 您到底什么时候来求, 您快来求皇上吧,不然所有人都得遭殃。
柳星渊作为带刀侍卫,安静地站在一旁保护周晟的安全, 实则偷偷撇嘴,还说我没出息,皇上这还没撑过半天呢。
下午,周晟继续批阅奏折。
柳星渊到了交班的时间点,出来了。
福如海站在文德殿门外,左右张望。
柳星渊小声问:“皇后娘娘还没来?”
福如海摇头:“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未央宫见冬春?”
柳星渊:“这不是我每天的日常吗?”
福如海:“劝劝娘娘,别真把皇上惹急眼了。”
柳星渊:“知道了。”
……
未央宫里,纪平安正在给医女们上课,纪昂兰也在其中。
纪平安将和冬春整理好的课件发给她们。
柳星渊偷摸着从门口溜进来,将冬春拉到角落:“皇后娘娘今日可安好?”
冬春摇头。
这下柳星渊高兴了,嘴角咧开:“那皇后娘娘是不是挂心皇上?”
冬春一脚踩柳星渊脚背上,不满道:“我家小姐难受你就这么高兴?”
柳星渊哎哟一声,连忙道:“没有,我这不是怕皇后娘娘和皇上真闹起来,你心里难受吗?”
冬春扁扁嘴,“都怪我当时多话提了一句病是假的,不然没这事。但是,我家小姐又不是故意骗皇上,我家小姐那时候刚来汴京,人生地不熟,装病是为了防尚书府。”
柳星渊:“那你让皇后娘娘和皇上解释啊。皇上脾气不好,但是很听皇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只要解释了,皇上一定会听的。”
冬春:“我家小姐很聪明,自己有主意,不用你瞎指挥。”
柳星渊:“哎哟喂,冬春啊,皇上现在很好哄,可千万别把事情真整拧巴了。”
冬春其实心里也打鼓,没底。
过了会儿,下课,冬春过去帮纪平安整理书本。
冬春给纪平安使眼色,说柳星渊来了。
纪平安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继续整理。
柳星渊隔着老远地距离给冬春打手势,催她,冬春咬了咬唇,开口道:“小姐,皇上还等着咱们的解释。”
纪平安睫毛低垂,没说话。
冬春又叫了一声:“小姐?”
纪平安:“我解释不通。”
冬春:“为什么解释不通?”
纪平安:“我一开始也想解释,但是他太精了,三言两语就能问出破绽,我压根儿解释不了。”
冬春:“啊?为什么?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纪平安头疼。
就在这时——
炮灰系统:“叮,恭喜主宿主完成协助於除鞬与母族重新建立信任的任务,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四十,请再接再厉。”
纪平安抓着书本的手微微收紧。
四十了。
这么久没动静,她以为许芍珺那里任务停滞不前,没想到一下跳了百分之二十,任务进度快过半了。
晚上,纪平安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寝室,周晟已经坐在了床边。
她抿了抿唇,走了过来。
周晟的声音毫不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不悦:“纪平安,你没话和我说?”
周晟站起来,一把抓住纪平安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我们好像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
纪平安回避着他的视线,周晟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解释。”
纪平安:“我……”
周晟质问道:“为什么装病不告诉我?”
纪平安仍然回避着周晟的视线:“我一开始是为了防止宋家贪图我父亲留给我的财产,逼我做妾,所以以身体孱弱为借口,告诫他们,只要逼我,我情绪一激动就会没命,我死了,我的财产将会充公,谁也得不到。”
周晟:“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纪平安:“不好说。”
周晟:“哪里不好说?你不相信我?”
面对周晟的步步紧逼,纪平安心慌至极,她真的怕他继续问。
纪平安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你弄疼我了。”
周晟抓着纪平安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三分,“现在说,一五一十地说。”
纪平安:“后来,我知道你是传说中的暴君,我害怕,我躲在被子里,见你担心我的病,就干脆顺水推舟。”
周晟:“现在呢?还是不相信我?”
纪平安:“我早就信你的真心了。但是真心瞬息万变,你又是皇上。再加上前面重重,很难说得清。阶级的差距不是真心可以弥补的。它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它就像头顶的铡刀,它随时可以落下,而我没有任何
的反抗之力。
我害怕,我恐惧。不管我多故作轻松,假装自己还在正常生活,假装自己可以随意出宫当纪大夫,可以正常给医女们上课,假装我可以和你平等相处,但是我做不到忽视它。”
纪平安:“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感情变质,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甚至你的爱发生一点点偏移……”
周晟感受到了纪平安的无助和慌乱,压制住所有的疑问和质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有那一天。”
纪平安:“可是,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问题呢?你是皇上,九五至尊,你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不会错,所以错的人只能是我。所有人都会说是我的错,所有人都会要求我低头,要我赔罪,让帝王息怒。这样的环境让我害怕。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它是头顶的铡刀,它永远都在,哪怕它一辈子不会落下,它也永远都在。”
周晟松开纪平安的手腕,又忽然捉住,另一只手也死死地抓着她,不给她一点逃跑的余地。
周晟:“纪平安,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所有话我都会相信,也会尝试去理解。但是,你的解释还没有结束。”
纪平安知道周晟在问什么,正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她才说自己没法解释。
周晟:“你问我‘如果你知道自己留不了多久,剩下的那个会很受伤,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地走向喜欢的人’,纪平安,你的病是假的,为什么会飞蛾扑火?”
纪平安沉默着。
周晟:“说话。”
纪平安不敢说,她所有回家的希望都在许芍珺身上,而大业比漠北强大太多了。
纪平安的沉默,让周晟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他不在乎那乱七八糟无足轻重的欺骗,甚至当他知道她的病是谎言的时候,全身心只有高兴。
但是,她不能不解释。
不能离开他。
周晟动了真气,面沉如墨:“纪平安,我让你说话!”
纪平安咬着唇,低着头,沉默如一道墙高高竖起。
她被逼到了绝境,周晟也被她的沉默逼到了绝境。
周晟:“纪平安,朕命令你说话!”
朕?
纪平安苦笑着抬头,直视周晟,然后苦笑化作一丝释然,用力将手腕从周晟手里挣脱开,一步一步从他怀里退出来。
纪平安看着他,抬起手臂,右手附在左手手臂上,双膝弯曲,跪下,以头抢地。
这是一个完整的臣对君,妻对夫的大礼。
这不是礼,这是一把往周晟胸口插进去的刀。
然后,纪平安恭敬说道:“臣妾谨遵圣旨。”
周晟上前半步:“纪平安……”
纪平安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沙哑:“皇上,您是天子,是君主。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您所赐予纪平安的所有的特权,您随时可以收回。就像您说的,在纪平安面前,您永远是盛州。但是现在,您只要一个称呼,就能做回高高在上的帝王。纪平安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很胆小,很怯懦,她敢拿着手术刀开膛破肚,但同时她也害怕铡刀,她只敢缩在自己的蜗牛壳,不敢触碰真实的世界。”
周晟:“纪平安,我只是一时情急。”
纪平安脊背笔直,低眉顺目,恭敬谦卑:“皇上,纪平安只是纪平安,她和您不一样,她没有选择‘您是天子,是周晟,还是盛州’的权力。能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只有您,只有您有这个权力。纪平安只有蜗牛壳,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今天,蜗牛壳碎了,纪平安只能面对现实。”
周晟:“我可以护你一辈子。”
纪平安:“皇上,生老病死,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每个人都必须经历。我站在断头台上,铡刀就在头顶,您护我一辈子,也只代表铡刀一辈子没有落下,但是哪怕铡刀一辈子都落不下来,站在断头台上的人也不可能忽视它。”
惨惨寒日,冬日北风在门外徘徊,纪平安跪在冰凉的地上,能清晰地听见枯枝瑟瑟的声音。
安静有着强大的力量,也是一种可怕的境地。
许久,周晟抓住纪平安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然后沉默着走出未央宫。
一夜北风,待天明,密密稠稠的雪堆积在屋檐上,时不时砸下来一大块,太监和宫女们一大早便起来,赶在宫中贵人们出行前,开始清理积雪,免得误了贵人们的心情。
周晟坐在玄德殿一夜未睡,直到福如海出声提醒:“陛下,该上早朝了。”
周晟深吸一口气,凉意直达肺部,疼得难受。
周晟起身:“更衣吧。”
福如海:“是。”
换了衣服,走出玄德殿,周晟抬头看向天空,阴云密布,飘雪萦空如雾转,落于台阶上,凝结出一朵又一朵的冰花。
冰花美且易碎。
来往的人一脚一脚地踩在上面,转瞬成了肮脏的泥水。
周晟收回视线,绕过脚边冰花,走上轿撵,“让苗东来把许芍珺抓回来。“
福如海表情僵硬了片刻,“是。”
当初皇后娘娘协助许芍珺出逃,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暂时放了许芍珺一马,但是也仅仅只是放过了许芍珺的性命罢了。
许芍珺身边一直有人监视。
苗东来是暗卫玄字号的统领,玄子号暗卫负责的就是监视许芍珺,是以现在要抓许芍珺可以说手到擒来。
……
庆益侯府。
庆益侯世子周嘉致忙到中午回来,一瘸一拐地走进书房。
刚进去,一杯热茶砸到了他的额头。
庆益侯怒斥道:“跪下!”
周嘉致摸了摸额头,出血了,看来这次父亲气得不轻啊。
周嘉致放下拐杖,慢慢跪下:“父亲,儿子哪里惹你生气了?”
庆益侯:“王鹤死了。”
周嘉致:“死了就死了呗,暗卫那么多不缺他一个。”
庆益侯:“开封府追查到他与云贵人之案的流言有关,他在逃跑时,因拘捕被射杀。”
庆益侯走到周嘉致面前,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脸上,“告诉我,展冽晋私通云贵人,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的谣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周嘉致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只是用舌头顶了顶脸颊:“是。”
庆益侯抬手又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以为你传点无中生有的谣言就能离间皇上和展家吗?”
周嘉致不服道:“不能吗?皇上疑心那么重,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他敢轻易放过展家?”
庆益侯震惊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第一次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儿子。
庆益侯:“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是记恨皇上端了我们发财的线?反正钱已经赚够了,休息几年也没什么,以后再来就是了。你犯得着冒杀头的风险跟皇上对着干吗?你是不是想害死全家人?”
周嘉致冷笑了一声:“父亲,四哥死前,把整条线上的人都交给我们,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赚钱的吗?”
庆益侯:“你疯啦?你四哥是谋逆,造先皇的反,是三王之乱中的主谋之一。”
周嘉致:“他是被陷害的!是周晟收买太监,误导了他!他不该死,该死的人是周晟。大哥糊涂,三哥莽撞,被周晟收买的人一挑拨就兄弟自相残杀,四哥纯纯是被连累的。
四哥身边的亲信小太监被收买了,四哥以为父皇要杀他,他只是想逃跑。是大哥三哥那两个蠢东西一被挑拨就想谋反,杀了先皇,只是他们的路线被周晟利用,误导四哥带着人马往那边走。
父皇经历了大哥三哥之事,本就心有余悸,先入为主,以为四哥也是来杀他的,才会有三王之乱!四哥一直都是无辜的!”
周嘉致怒问道:“父亲,我打小跟着四哥读书,是四哥看着长大的。而你的命!父亲,你的命是四哥在先皇面前力保救下的。他死之前,将一切都交给了我,他的亲信最先找的人是我!是我将四哥的一部分人脉交给了你,庆益侯府才有今天的发展。父亲,相对于你,四哥更相信的人是我!他那么相信我,我当然要为他报仇!”
庆益侯:“你是真疯了。为了一个死人,居然想拉全家下地狱。”
周嘉致怒而站起来:“他没死。他一直都活在我心里。我会为他报仇。像周晟这种,挑拨兄弟相残,阴险歹毒的人根本不配当皇帝,只有四哥才配。四哥对我那么好,比所有人都好。要不是他,凭我这条残腿。”
周嘉致指着自己那条瘸了的腿:“父亲,你说,凭我这条残腿,如果不是四哥护着我,今天这个世子我还当得上吗?如果不是四哥,我早就被你打死,让位给我那两位好弟弟了!”
周嘉致癫狂又疯魔。
庆益侯恍然惊觉,“你两个弟弟都是你杀的?”
周嘉致嗤笑了一声,“是啊,是我安排得了天花的小厮伺候他们,然后他们就没了。”
庆益侯:“你——你这个逆子!”
周嘉致:“逆子?”
周嘉致嘲讽地笑了,拍拍手,立刻走进来两个一看就手脚敏捷的男人。
周嘉致冷冷地下令:“抓住他。”
两个暗卫抓住庆益侯。
庆益侯大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才是庆益侯!你们是不想活命了吗?”
周嘉致讥讽地呵了一声,拿起书桌上的石砚,“你还真以为现在庆益侯府还是你的?”
说着,庆益侯狠狠地将石砚砸在了庆益侯头上,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庆益侯倒在了地上,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周嘉致。
周嘉致慢慢蹲下来:“放心,父亲,如今我还没有报仇成功,还需要你当这个挡箭牌,所以,你暂时不会死,你会继续当你的庆益侯。”
周嘉致命人将庆益侯抬到床上,以中风需要修养为名,接受了一批人的探望后便关门谢客。
周嘉致坐在床边,亲手一勺一勺地给庆益侯喂下慢性毒药。
庆益侯身子动不了,他拼命挣扎,脸上爆出青筋仍然动不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哆嗦着唇,似乎在骂周嘉致。
周嘉致继续喂药:“别怕,父亲,很快,就有结果了。漠北的稽粥就将遣使臣进京。我养了稽粥这么多年,给他输送了那么多兵器和粮草,他已经是漠北最大的狼王。这次,两国结秦晋之好,等稽粥彻底拿下漠北,便能一举进攻中原,咱们就能为四哥报仇了。”
庆益侯浑身如垂死的鱼一般摆了一下,从牙齿锋里挤出两个含混字:“疯子。”
……
周晟和纪平安陷入了冷战。
两个人还是会隔三差五地一起吃饭,然后各回各的寝宫睡觉,话少得可怜。
后宫的事情,不允许外臣打听,宋家和展家那边不知道皇上和皇后的情况,只觉得皇上心情微妙地不好。
但皇后的册封仪式还在有条不紊,如火如荼地举行。
粉桃忧心忡忡地问墨韵:“墨韵姐姐,皇上什么意思?”
墨韵摇头:“我入宫十年了,也不懂。”
粉桃:“皇上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惩罚都太轻松了,还没有想出更可怕地惩罚娘娘的方法?皇上不会让我们给娘娘陪葬吧?”
墨韵木着脸:“你抬头。”
粉桃傻傻地抬头。
墨韵:“你看啊,天很有可能掉下来,你以后别担心皇上和皇后娘娘了,就担心天掉下来吧。”
墨韵摇摇头,转身走了。
这孩子,每天都在担心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脑子不知道怎么长得。
未央宫里宫女们整体都比较丧。
冬春也担心地问纪平安:“小姐,皇上是不是不能消气了?”
纪平安翻开书局寄过来出版的第二本医术的样书:“应该是了。”
冬春:“那咱们偷偷溜吧。”
纪平安被逗乐了,拿起书敲了敲冬春的脑袋:“怎么总想着溜?”
冬春:“我以前听戏文,那些不受宠的妃嫔都老惨了。我不想小姐也这样。”
纪平安:“我不会这样的。”因为她只要活着,等任务完成,就能回家。
纪平安看向漠北的方向,也不知许芍珺的任务还要多久才能完成。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
炮灰系统:“啊啊啊啊,纪大夫救命啊。我家宿主被抓回来了,就在宫里。”
纪平安:“什么?”
炮灰系统:“完蛋了啦,被抓了。暴君好吓人。他居然一直在派人监视我们,压根儿没有放过我们。惨了惨了,纪大夫,快!救命啊。暴君正在提审宿主。咱们要暴露了。”
纪平安瞪大眼睛,拎着裙子,立刻朝文德殿跑去。
第124章 求你 我用盛州的身份
文德殿内, 许芍珺跪在地上,心悬到了嗓子眼。
周晟居于高位之上,垂眸俯视於许芍珺如蝼蚁:“说吧, 你和纪平安做了什么交易, 让她甘冒杀头的风险帮你出逃漠北。你身为韩相的幼女, 假冒身份入宫, 又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而奔向漠北弃子於除鞬的麾下, 又是为了什么。”
卧槽!
他居然全都知道了。
许芍珺有种自己已经被扒光, 毫无秘密地错觉。
周晟:“说!”
许芍珺惊了一下,“民女和皇后娘娘没有关系,皇后娘娘是看民女独守空房, 深宫寂寞,所以……”
周晟不耐烦听完这种狡辩的话, 淡淡说道:“开封府有一百零八道刑罚, 刑部有三百九十二种刑具,你想试几道?”
一道也不想!
许芍珺一想起那些生不如死的刑具, 整个骨头都在发麻, 是那种酷刑加身的发麻。
都怪她没有积分, 若是有积分,早早换一张脸,也不会被抓回来。
许芍珺:“皇上,您爱皇后娘娘吗?”
周晟:“你在拷问朕?”
许芍珺:“民女不敢。民女只是觉得,皇上曾被自己姐姐全心全意爱护着长大, 如果皇上真的爱皇后娘娘, 那么就不会伤害皇后娘娘,对吗?民女相信,皇上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正是因为这么相信, 所以才敢斗胆求皇后娘娘助民女离宫。而皇上一开始也确实放过了民女,不是吗?”
周晟静静地看着许芍珺,厌烦渐渐从眼底深处溢了出来。
自从头风痊愈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人有过这么厌烦的情绪了。
周晟:“你凭什么觉得朕问几个问题,知道一切就会伤害皇后?又凭什么觉得朕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会阴差阳错伤害到皇后?凭你自以为是,还是凭你蠢?”
许芍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周晟呵了一声:“朕都还没决定怎么做,你倒是擅自作主给朕预设了想法。蠢货。”
许芍珺想捶死自己。
看,这就是她无法攻略暴君的原因,他实在是太全方位无弱点了。
而且永远以最大的恶意看待身边的人。
周晟:“既然你觉得朕在知道了真相后,会有伤害皇后的想法,更加说明这个真相的重要性。”
许芍珺内心哀嚎。
完了。
这种喜怒无常又敏锐的暴君,压根儿没法预测下一步的行为,是天生的反侦查者。
无法攻略,无法控制,无法预测,只能暴君自己走向自己想去的方向,走向自己喜欢的人。
看许芍珺不肯交代的模样,周晟冷漠开口:“三百九十二种刑具,从第一种开始。”
恐惧从身体里迅速蔓延开,许芍珺大叫:“皇上!民女绝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实在是民女和皇后娘娘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民女说了,您也不会信的。”
周晟眼底的厌烦更深了:“看来你是压根儿学不会聪明。朕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擅自揣测朕的想法,现在居然还敢?”
许芍珺瑟瑟发抖:“皇上,民女……”
系统,纪平安还没来吗?
我真的扛不
住了。
暴君根本不是人,我真的对付不了她。
就在许芍珺在心里哀嚎的时候,福如海敲了敲紧闭的殿门。
福如海:“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周晟锋利的目光如一把大刀压往许芍珺:“看来你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
许芍珺生无可恋,对系统说道:“我在宫里四年,没被暴君处死,现在回过头来看,真得多亏他对后宫没兴趣,来不了几回。”
炮灰系统:“宿主,别灰心,纪平安已经到了。”
许芍珺在心里对系统说:“你现在弄死我吧。死比三百九十二种刑具轻松多了。”
周晟没有回福如海的话,这意思就是不见。
纪平安没辙,只能跪在门口求见陛下。
周晟黑眸沉沉地看着许芍珺:“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现在说,还是去刑部说。”
许芍珺:“民女……”
门外,福如海跪在门外,再度出声:“皇上,皇后娘娘在门口跪求,面见皇上。”
周晟高声诘问:“谁让她跪的?”
福如海:“皇上息怒。”
周晟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开门。”
侍卫将厚重的大门打开。
殿门口,纪平安恭敬地跪着。
皇后娘娘跪了,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站着,是以福如海一直是跪着回话。
周晟走到纪平安面前,额上青筋爆裂:“谁让你跪的?”
纪平安:“臣妾见不到皇上。”
周晟:“起来。”
纪平安:“皇上,你有问题问臣妾吧。这一次臣妾一定不敢回避。”
周晟:“纪平安,我让你起来。”
纪平安眼眶通红,低着头:“皇上,何必为难许姑娘,您有问题问臣妾本人不是更清楚吗?”
周晟握紧了拳头,“纪平安,你一口一个皇上,臣妾,我让你起来,你怎么不起来?”
纪平安抬头:“这是皇上的命令吗?”
周晟:“纪平安,你非要逼我吗?”
周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蹲下,俯身,在纪平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纪平安,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强大,不是不会心痛的石人。”
周晟抓住纪平安的手臂,“我用盛州的身份,求你,起来。”
纪平安强忍的泪水顷刻落下,“对不起。”
纪平安抓着周晟的手站起来,膝盖处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皱眉,周晟看过去,衣裙那里有磨损的痕迹,他问:“摔过?”
纪平安:“跑得太急了。”
周晟这才发现纪平安掌心也全是磨出来的血痕。
周晟:“以后不要这样。”
说着,周晟将纪平安抱了起来,吩咐福如海道:“许芍珺,关进刑司。”
福如海:“是。”
周晟将纪平安抱到文德殿内小憩的休息室,让宫女去打水,让太监拿来了药膏。
周晟抓住她的手,是摔倒磨出的伤口,脏了,会发热,会丝丝密密地疼。
周晟:“自己是大夫,不知道照顾自己?”
纪平安眨了眨眼,声音哽咽:“对不起。”
周晟无可奈何地叹气:“把自己弄伤了,和我道歉?”
宫女端来了水,周晟接过帕子,沾了水,小心地给她擦手上的伤口,纪平安抿着唇忍着。
片刻后,纪平安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从来没给别人上过药?”
周晟:“我是怕弄疼你。”
纪平安:“我自己来吧。”
不到三分钟,纪平安就将自己手上和膝盖上的伤口处理好了,她看向周晟:“都是一些擦伤,涂了药很快就会好,不用包扎,你别紧张。”
周晟在纪平安旁边坐着,从她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视线就没离开过。
直到所有伤口都处理结束,周晟缓缓开口:“纪平安。”
纪平安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周晟:“该说了。”
纪平安:“那我说了,你能放过许芍珺吗?”
周晟:“这得看是什么事?”
纪平安:“你先发誓不会杀了她。”
周晟:“那就砍断手脚做成人彘。”
纪平安不说话了,情绪一直憋着,鼻子都憋红了。
周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了,不吓你了,你先说。”
纪平安:“说来话长。”
周晟:“慢慢说,我耐心很足。”
纪平安:“那你不许生气。”
周晟:“纪平安,皇帝也是人。”
纪平安慢慢开始交代,从装病开始,延展到自己的医术,插入最令人不敢置信的穿越,再插入许芍珺。为了避免给周晟带来太多太大的冲击,她省略了原著小说这一步,只以普通穿梭时空来解释。
越听,周晟表情越微妙。
终于,纪平安说完了。
周晟:“你在讲你新看的戏文?”
纪平安下意识地辩驳:“你不信?”
周晟:“纪平安,你哄鬼呢?”
纪平安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能不信呢?你问我,我不说你非要我说,我说了,你又不相信,那你要我怎么办?真的编一个故事给你吗?不对——”
纪平安怔住了,她看向周晟的眼睛,“如果你不信,你不会这么问我。你会挑刺挑出里面的不合理之处,或者假装信了,拐弯抹角给我挖坑,等我跳进去欺负我。而且你把许芍珺抓回来了,也调查清楚了她过往的一切,不可能没调查过我的……”
相对于周晟不信,清楚地认识到周晟就那么信了的时候,纪平安更为震撼。
纪平安用眼神询问周晟,周晟没有回应。
纪平安探究地问:“你调查过我吗?”
周晟:“我会让一个不知道背景来历的女人给我治病吗?”
纪平安:“那你应该很早就发现我有秘密了。”
周晟:“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有秘密有什么好奇怪的?”
纪平安:“你就这样信了?”
周晟抬手,指尖擦过纪平安的脖子,用掌心抚摸着她的脸,冷静到了极点:“纪平安,我说过,你说的我都信。你说铡刀一直都在你头顶,不管真心如何它都在你头顶。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真心也是一样的,不管我怎么逼迫它不信你,它都会偏向你。”
感动与震撼如雷电般交织在纪平安的心底,她无法平静,无法遏制地颤抖着,想疯了一样冲向悬崖,就这么跳下去,义无反顾地去爱。
下一秒——
周晟:“纪平安,如果任务完不成你就会一直留在这里。你、一定要走吗?”
纪平安看着周晟的眼睛,在这一刻,猛然地触及了那表面平静下的狂风,压制到极致的暴虐,似乎要毁掉一切。
纪平安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央求道:“别杀她,求你了,盛州,求求你了。”
周晟极为平静地看着纪平安。
多年帝王的训练,他收敛情绪的时候,就连纪平安都琢磨不透。
周晟问:“纪平安,我说过,你说的,我都信,也会试着去理解。所以,再和我多说一说,你一定要离开的理由。我会试着去理解。”
纪平安已经看不透,也摸不准了。
纪平安问:“真的吗?”
周晟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一抹安抚的微笑爬上他的眼睛:“你先说。”
纪平安:“那里有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我所有的朋友。”
周晟:“那里的纪平安头顶没有铡刀吗?”
纪平安:“有,但不一样。周晟,你是天子,你就是法,你不会有错。如果你不爱我了,你可以随意找个理由处死我,即便你没有处死我,仅仅只是打入冷宫,我都将困守后宫一生,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都要严格按照冷宫规矩执行,活成第二个云贵人。我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力,只有你赐予我自由的余地。但是在那里,即便我的夫君是一国之主,也不能这么对我。”
纪平安从周晟眼睛里看到了迷茫,她换了种说法:“周晟,如果我和长公主,只能选一个,你会抛下你如
姐姐,如母亲,用自己的命保护你的亲人,转而选择我吗?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毫不犹豫地选长公主。
即便抛弃‘铡刀’,抛弃凌云自己的一切,我也无法抛弃我的父母和亲人。而凌云所拥有的一切,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就是现在你面前这个纪平安的一切,如果都抛弃了,剩下的只有碎掉的蜗牛壳。”
纪平安说着,落下泪来。
泪水滴落在周晟的手上,衣服上。
纪平安:“周晟,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伤害你。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也很难过,很痛苦。我也挣扎过,犹豫过。但是我做不到。也许回去之后,失去你,我会被折磨得失眠,焦虑,整夜整夜的流泪,但是如果不回去,没有回去的希望,我会死。”
纪平安说完,两人沉默了许久。
纪平安能从周晟那认真又疑惑的眼神里看出他在试着理解她,她期待他的理解,甚至是奢求他的宽容。
因为,纪平安除了他的爱,没有对抗的力量。
周晟擦掉纪平安的眼泪,极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皮:“好好养伤,不要多想。”
说完,他起身,朝着门口大步走了出去。
出门后,周晟对福如海说道:“将皇后送回未央宫,没有朕的吩咐,不许她出宫门半步。”
这是周晟第一次对皇后如此严苛,福如海劝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会伤心的。”
周晟冷冷地瞥向福如海,眼底酝酿着毁天灭地般的风暴。
福如海跪下:“求皇上三思。”
周晟握紧拳头,胸腔中私有千万支箭插了进去,但是他坚持道:“照办。”
周晟长腿迈开,乌压压的人群紧跟在后,福如海只能遵旨。
福如海带着禁军将纪平安押回了未央宫,安慰道:“皇后娘娘,你和皇上说两句好话,皇上一定会放你出来的。”
纪平安苦笑着摇头,转身走进了未央宫。
宫门关闭,纪平安自嘲地笑了,到底是她痴心妄想了啊。
未来皇后娘娘被囚禁在未央宫,这消息瞒不住。
宋尚书忧心忡忡,看着手上封后需要采办的单子急得团团转,也不知该不该继续操办。
终于朝堂上有人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中书舍人文凭圣在朝后,觐见周晟。
文凭圣:“皇上,皇后娘娘禁足未央宫,那封后仪式是不是要暂时搁置?”
宋尚书站在一旁,看文凭圣如同看眼中钉,肉中刺。
周晟抬眸:“朕说过要搁置吗?”
文凭圣:“可是皇后娘娘现在被禁足,这说明她犯了错……”
周晟:“什么时候,朕的后宫轮到你们过问了?”
周晟的声音不大,但浑身杀气爆裂。
陛下素来越生气越平静,从来没有过这样杀气沸腾的时候,文凭圣和宋尚书当即吓得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周晟语气深恨:“既然你这么爱多管闲事,那就去地狱……”
想到纪平安不喜欢杀人,周晟深呼吸,抓着茶杯的手青筋横跳,压下所有的杀意,“福如海,传朕旨意,文凭圣藐视皇后,革职查办。”
福如海:“是,陛下。”
捡回一条命,文凭圣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连连谢恩,屁滚尿流地从文德殿滚了出去。
宋尚书也赶紧找了个借口逃走。
啪。
周晟手中的茶杯碎了,碎片扎进肉里,鲜血滴落在明黄色的奏折上。
福如海也吓到了:“皇上,传太医。”
周晟却压根儿不在乎自己手上的伤:“她呢?吃饭了吗?”
福如海跪在地上:“皇上,皇后娘娘没什么胃口,吃得比较少,但是皇后娘娘真的开始吃饭了。所以皇上,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让太医看看,也吃一点吧。”
……
未央宫。
纪平安坐在窗边,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云贵人有多寂寞,多难熬。
她是真的无事可做,刚开始周晟还会来,但是两个人相看两厌,无话可说,渐渐的,他便不来了。纪平安从天明到天黑,无所事事,就连整理医书都逐渐变得枯燥与无趣。
日长如年。
“小姐。”
冬春跑了过来。
现在的未央宫,只有冬春还能每日进出。
李姐姐,云贵人她们得知了消息,搜罗了许多好玩的让冬春带进来。
但是时间太长,很快那些东西也变得无趣了。
纪平安勉强笑了笑:“怎么这次晚上还入宫了?”
冬春:“小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纪平安:“什么?”
冬春打开灯笼上的盖子,萤火虫成群结队地往外钻。
微弱浅淡的光,漂浮在半空中,多了之后,撕开漆黑厚重的夜幕,似群星闪烁。
纪平安抬手,一只萤火虫停在掌心,笑容爬上悲伤的眼睛,“真好看。”
冬春:“小姐,你开心一点了吗?”
纪平安哽咽点头:“冬天的萤火虫很难找吧?”
冬春:“小姐开心就好。”
纪平安:“冬春,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他。”
冬春:“小姐,你猜到了?”
纪平安:“嗯。”
几天后,冬春晚上又来了,拉着纪平安到院子里。
纪平安:“怎么了?”
冬春看着天空,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忽然,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绚烂夺目,如凤凰树开花,燃尽炙热的生命。
纪平安:“在宫里关太久了,都忘了日子,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冬春:“是……是好日子,放焰火的好日子。小姐,你快看,又来了一朵。这次是青色的,真好看。”
纪平安顺着冬春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烟花依次在空中绽放,稀稀疏疏,似乎放的人并不多。
但,好看是真的好看。
同样看到烟花的还有今日带着禁军巡逻的展阳。
展阳双手抱在胸前,“臭小子,皇城根上禁止燃放烟花,顶风作案,不知死活。”
话虽然抱怨着,展阳却减慢了行走的步伐,等到谢浯屿放完,才抓了他。
展阳:“知道该怎么罚吗?”
谢浯屿嬉皮笑脸:“师父,三十板子,我知道。”
展阳:“臭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谢浯屿:“师父,我就放个烟花,算什么找死?”
展阳:“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就你能耐,敢在皇城根下放。幸好皇上没看见,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谢浯屿:“看见就看见呗。这人让他抢走了她不心疼……”
展阳:“还不闭嘴?我踹死你。”
谢浯屿一边躲一边叫:“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要挨板子了,你再把我踹伤了,我熬不过板子怎么办?”
展阳让人将谢浯屿抓去打板子,交代道:“轻点。”
禁军:“是,大人。”
……
文德殿。
福如海回话道:“皇上,擅自燃放烟花的人已经抓了,展大人说已经罚过了。”
周晟右手缠着绷带,行动不变,皱了皱眉:“既然抓了,也罚了,就算了。”
福如海:“是。”
周晟看向礼部官员:“漠北使臣还有多久到?”
宋尚书:“回皇上,还有三天。此次漠北,狼王六子於除鞬,重整母族各方势力,屡次打退稽粥一部的进攻,隐隐有崛起的态势,稽粥求和之心强烈,派来的使臣是自己的弟弟须訾和他最疼的小女儿玉灵公主。”
兵部尚书开口道:“皇上,稽粥狼子野心,不可轻信。而能与稽粥分庭抗礼的莫高一部,复株累一部,一个杀性太重,野蛮不通教化,一个年岁太高,毫无进取之心,相反新崛起的於除鞬的母亲有五分之一的汉族血统,曾经与汉人交好,更主张边境和睦,因为年轻,也很有能力。”
周晟:“嗯,先准备接见事宜。”
众大臣:“是,臣谨遵圣旨。”
……
第125章 有病 真心换真心
第二日, 日暮。
谢浯屿掀开了盖着鸽笼的盖布,正准备打开。
宋
怀豫一掌按了下去,“昨天放烟花挨了三十板子, 今天又放鸽子。怎么?你的屁股是铁打的, 不想要了?”
谢浯屿:“三十板子而已, 又不是挨不起。”
宋怀豫推开谢浯屿, 手抓住了盖布。
谢浯屿:“你什么意思?”
宋怀豫:“三十板子而已, 谁挨不起了?”
谢浯屿挑了挑眉, “行,那就你来。”
谢浯屿将控制鸽子的哨子交给宋怀豫,转身就走, 有冤大头顶上,他才不逞这个英雄。
谢浯屿摸了摸屁股, 哎哟, 真疼。
宋怀豫盯着谢浯屿一瘸一拐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一把掀开了盖子, 然后打开了鸽笼。
无数白鸽从笼子里飞出来, 就像受过训练一样,绕着皇城飞。
宋怀豫吹动了一声哨子,鸽子便往排成队,往东飞。
未央宫里,宫女们兴奋议论地声音也吸引了纪平安的注意, 纪平安走到院子里。
天空, 无数白鸽飞舞。
少顷,白鸽组成方队,又组成人形。
有两只笨鸽子, 似乎是掉了队,四处乱飞,忽然,啪,撞一块儿了。
纪平安和冬春扑哧一声笑了。
冬春:“小姐,你看,那鸽子好笨。”
纪平安笑着点头:“真笨啊。”
冬春:“它们这么笨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纪平安:“能的,鸽子再笨,也知道家在哪儿。”
文德殿外,周晟站在白玉台阶上。
头顶,白鸽穿梭在云彩与晚霞中,自由翱翔。
周晟问福如海:“皇后怎么样了?”
福如海:“听未央宫的宫女说,娘娘最近心情好多了,看到鸽子撞在一起,还笑了。”
周晟:“倒也没有枉费这些烟花白鸽的一番心思。”
柳星渊过来回消息。
周晟:“人呢?又抓着了?”
柳星渊:“回皇上,这次是宋尚书的次子,开封府司录参军宋怀豫。”
周晟:“又是萤火虫,又是烟花,又是白鸽,下一次,是什么?还真是良苦用心。”
柳星渊:“卑职也十分感动。”
周晟一个眼眸压过去,柳星渊低头不敢言语。
周晟长叹一口气:“算了,做都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吧。”
柳星渊:“皇上,谢大人和宋大人都不追究了吗?”
周晟:“都放了。”
柳星渊:“是!卑职这就去告诉展大人。”
院子里,展阳拿着板子:“你们两个啊,当我傻,还是当皇上傻呢?以为换个人就能少一顿板子吗?”
谢浯屿爬长凳上:“老头,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一点情面都不讲。”
展阳拿出谢浯屿买鸽子的收据:“你聪明,你倒是别让那么多人看见你搬鸽笼啊?办事不牢靠,老子想网开一面都不行。”
谢浯屿:“那是我想让人看见吗?鸽笼那么大,老头,你搬一个别让人看见试试。”
展阳一脚踹过去,“臭小子,话还这么多。”
到底是自己徒弟,展阳也不舍得真踹,擦着边,假装踹空,“看你作死,给我打。还有那边那个,宋怀豫是吧?都给打。”
宋怀豫一声不吭。
禁军:“大人,先打哪个?”
展阳指着宋怀豫:“先打他,狠狠地打。”
刚打了十板子,柳星渊终于赶到了,“展大人,住手!皇上饶了他们了。”
展阳白了谢浯屿和宋怀豫一眼:“算你们两运气好。”
谢浯屿把宋怀豫扶起来,“这么算来,你这板子白挨了。”
宋怀豫死咬着牙,额上布满冷汗,禁军打人,真疼。
又过了一日。
纪平安将写好的第四本医书装订成册,交给冬春,让冬春带到书局出版。
冬春小心收好:“小姐,晚上你一定要到院子里。”
纪平安无奈地一笑:“让他们别折腾了,万一惹怒皇上怎么办?”
冬春:“那不成,今晚我们准备了很久,你一定一定晚上要到院子里看。”
纪平安:“好,但是你也答应我,一定将我的话带到,别折腾了。我很好,你看,我不是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
冬春:“嗯,那……小姐,我先出宫了,明天再来陪你。”
纪平安抱了抱冬春:“别总惦记着我,我能吃能喝,要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
冬春依依不舍地离宫。
冬日的夜晚,空气格外的冷。
纪平安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着火盆,墨韵支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小火炉烧着热茶。
墨韵:“皇后娘娘,你别伤心,奴婢听说皇后的仪式还在筹备,会按时举行,这说明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纪平安苦笑着:“我知道。我只是好像走不掉了。”
四四方方的天和小小的纪平安,以及高高在上的天子。
北风呼啸。
刑司内,许芍珺透过狭窄的通风口看向外面。
许芍珺:“系统,稽粥派来的使者是不是已经快进京了?”
炮灰系统:“按照路程推算,明天早上就能进入汴京,晚上,暴君这边安排了接风宴。”
许芍珺:“如果大业真的和稽粥合作,漠北必然会全部被稽粥拿下,单凭於除鞬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抗衡。除非,稽粥的使臣死在汴京,大业和稽粥撕破脸,我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炮灰系统:“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出不去。不仅仅是我们,纪平安也被软禁了,冬春进出都有人严密监视。我们两边都动不了。”
许芍珺垂下了眸子。
是啊,现在他们谁都动不了。
炮灰系统:“宿主,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我们不死,肯定能等到机会逆转乾坤。”
许芍珺:“很早之前,我和於除鞬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得到过一个消息,说稽粥和大业有勾结。那时,我给稽粥透露了一个消息。我让人假装大业百姓,在整个漠北传造谣,告诉所有人纪平安是个传统的江南女子,柔弱,纤细,美丽,是商女出身,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是周晟最喜欢的玩物。”
炮灰系统仔细回想,“这个消息有用吗?”
许芍珺:“不知道。当时只是防范于未然。现在所有人都在传帝后不合,而稽粥的使臣里有草原最美的玉灵公主,不是吗?”
炮灰系统:“那只能寄希望于稽粥作死了。对了,宿主,今夜外面风景很好,我给你实时播放外面的画面解闷吧。”
许芍珺:“今夜有特别的节目?”
炮灰系统:“有,今夜有孔明灯。”
到了深夜,李庭绘和冬春,江厌牵着小梨儿和小石头走出了医善堂,放飞手中的孔明灯。
然后在她们的身后,许许多多的孔明灯聚集在皇城脚下飞向天空。
医善堂曾经帮助过的人们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纪大夫生病了,行动不便,而孔明灯是祈福的一种方式。
看到孔明灯开始放了,纪昂兰拉着展冽晋将早就准备好的孔明灯放了出去。
宋知音和宋知书在不远处放飞了手中的孔明灯。
红色的孔明灯,挂着写着祝福语的布条,摇摇晃晃,布满皇城的天空。
周晟从寝宫走出来,瞥了一眼福如海:“手上的伤就是做孔明灯伤的?”
福如海赶紧跪下:“皇上,医善堂的同仁说想帮皇后娘娘祈福,奴才看小梨儿和小石头叠得慢,所以搭了把手。”
周晟仰望天空,“真心换真心。她用自己的真心,换来了你们的真心。”
福如海:“皇后娘娘对奴才好,奴才心里一直记着。”
周晟:“给朕也拿一只。”
福如海:“是,奴才这就去。”
周晟:“要和医善堂的一样。”
福如海:“奴才明白。”
过了一会儿,福如海拿来了孔明灯,周晟接过毛笔在上面写道:一言相期,俯仰今古,共结丝萝山海固。
周晟松手,孔明灯摇摇晃晃升起,融入漫天孔明灯。
夜晚,纪平安捡了一只掉落的孔明灯。
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笔触稚嫩,像是孩童所画。兔子旁边还有一朵小小的梨花。
纪平安看着孔明灯,忍不住想,也许这一只是小梨儿送她的。
纪平安将残存的的画作裁下,小心收好。
天明后,稽粥使臣须訾和玉灵公主进入汴京。
考虑到玉灵公主女子的身份,这次接风宴,礼部特意精挑细选了几位世家女子参加。
宋知音和宋知书便在此列。
宫宴设在宏文殿,殿内每一样东西都由礼部官员精心准备,仔细检查。
宋知音和宋知书坐在展洌英后面一排。
殿前都尉之女孙澄莹和两人坐在同一排。
大家等了一会儿,须訾和玉灵公
主在官员地陪同下走了进来。
玉灵公主公主一身异族打扮,别具一格,脖子上挂着红玛瑙和蜜蜡制成的项链,脸上戴着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但是即便如此,仍然能从她那双会说话灵动的眼睛里看出她那别具风味,却又动人心魄的美。
宋知书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宋知音说:“据说,玉灵公主是整个漠北最美的女人。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为她魂牵梦萦,漠北两大勇士甚至为了她还进行了决斗。你说,她这个时候被送来,会不会影响皇后娘娘?”
从情,宋知书和纪平安更为亲近,从理,宋家也算纪平安的半个娘家人。
如今帝后不合,宋知书实在是担心。
宋知音摇摇头:“应该不会。”
说完,她看向前面和人喝酒的展洌英。
皇上觉得宋家还不够为小表妹撑腰,又给小表妹找了个“妹夫”,让展家成了小表妹的第二个娘家。光这份用心就不一般。
接待官员引着须訾和玉灵公主坐下,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须訾仔细打量着殿内的情况,他是稽粥的哥哥,漠北一家亲,或多或少都沾点关系,甚至他和稽粥都还要管於除鞬叫大侄子。
於除鞬遮住嘴巴,对玉灵公主说道:“按计划行事,一定要让大业皇帝对你产生兴趣。”
玉灵公主:“放心吧,叔叔。我可是漠北长大的女孩,和大业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不一样。我勇敢坚韧,天下没有人会不爱玉灵的。”
“皇上驾到——”
话音落下,周晟在簇拥中走了出来,在主座坐下。
所有人跪下。
大臣和女眷:“参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灵公主灵动的大眼睛眼尾微微扬起,大胆而又明亮地看向周晟:“玉灵给大业皇帝请安。”
周晟表情淡淡,目光落在玉灵脸上的面纱上:“漠北蛮人,不通礼仪。没人告诉你,在朕的面前,任何遮挡面容的行为都是大不敬吗?”
玉灵公主父亲是稽粥,最有可能一统漠北,成为新狼王的一方霸主,而她又是漠北最美的女子,可以说玉灵公主是被所有人捧着长大的,她热情,开朗,骄傲,直来直去,每个人都喜欢她,她从来没有被人下过面子。
一时之间,玉灵公主愣在了原地。
须訾也愣住了,这次两国合作,为了谋取最大的利益,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且已经配备好了漠北的勇士,就待在宴会之上大显身手,给大业一个下马威,好在后面的谈判中谋取最好的利益。
怎么这大业皇帝不按套路出牌,连个流程都不走,就先给了他们好大一个下马威?
宋尚书身为礼部尚书连忙出来请罪:“陛下,是臣疏忽,没有和玉灵公主交代清楚。”
玉灵公主不满道:“大业皇帝,公主出行遮盖面纱是我们漠北的传统,难道你不该尊重吗?”
玉灵公主站起来,浑身上下充斥着天真烂漫:“而且,玉灵以前发过誓,如果有人摘了我的面纱,那玉灵就嫁给那人。大业皇帝,你想摘我的面纱,难道是想娶玉灵?”
周晟:“谁摘了你的面纱你就嫁给谁?”
周晟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一点不悦,也听不出一点高兴。
玉灵公主笑嘻嘻来到周晟的桌前,“是啊,你要是喜欢玉灵,我给你摘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向我证明,你这个大业皇帝是一等一的勇士,是比我漠北男儿还要强大的勇士。”
兵部尚书正要训斥玉灵公主的无礼,周晟抬手阻止:“你的想法倒是有趣。”
周晟目光在玉灵脸上扫过:“但是,朕,对你不感兴趣。”
玉灵公主自信道:“你说谎。你喜欢我,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
宋尚书默默别开了脸。
宋知书目露不悦,什么意思?
皇上前脚软禁了小表妹,这会儿和别的女人调上情了?
周晟笑了一下,“你这么认为?”
户部侍郎笑着提醒道:“玉灵公主,我大业是礼仪之邦,入乡随俗,还是摘了面纱吧。”
玉灵公主站起来:“那你来摘。”
户部侍郎:“在下已经有妻子了。”
周晟语气冷淡:“柳星渊,去摘。”
柳星渊相信周晟,毫不犹豫地就跳了出来,抬手去摘玉灵的面巾。
须訾身旁的左边的护卫立刻冲了过来。
那人身型高大,体格强健,哪怕身上穿了厚厚的棉衣也能看出里面强壮的肌肉。
他一掌拍过来,跟熊掌拍过来的力量差不多,柳星渊急忙躲避。
柳星渊站稳,用余光瞥向周晟,见周晟没有发话,便明白周晟是让他给这两个漠北无知之人一点教训,立刻开始出招。
砰砰砰。
柳星渊伸手敏捷,十分灵敏地躲开了那人的攻击,还给了那人好几脚,可惜,这个漠北护卫不仅长得高,长得壮,还很沉,跟一座山似的,踹了好几脚,也只是退后了半步便稳住了。
须訾见状,摸着爬满半张脸的大胡子笑了。
须訾笑道:“这位大人,我这个护卫,叫格谛,他可是我漠北数一数二的勇士,力气大得很,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你可千万别惹怒了他,不然他发起狂来,谁都控制不住。”
柳星渊笑了,这是点他呢?
他可是御前带刀侍卫,要是在两国面前输了,那丢的是皇上的脸,是大业的脸。
柳星渊立刻出招,他灵活,格谛力气大,柳星渊一开始跟他硬碰硬,还真占不了上风,但很快发现,笨重的身子的弱点,引诱着格谛跟着他转圈跑。
不一会儿,格谛就眼冒金星了。
柳星渊见状,跃起半空,一脚踹格谛脑袋上,格谛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掀起尘埃无数。
一旁坐着的兵部尚书,展小将军展冽军,展洌英都笑了。
宋知音和宋知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莽夫而字。
忽然,格谛开始嗷嗷乱叫,犹如一头发狂的大猩猩。
见有些女眷被吓到了,须訾笑着说:“这位大人,小心了,格谛发狂了。”
玉灵公主也咯咯笑了几声,挑眉看向周晟:“大业皇帝,我漠北的勇士可不一般,就像玉灵也和你们大业的女人不一样。大业的女人,柔得跟水一样,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太弱小了,哪里有我们漠北女人的鲜活,我们从小骑马,射箭,更自由,更坚强,更勇敢。”
“你骂谁弱小不坚强不勇敢呢?”
孙澄莹怒斥道:“玉灵公主,这里是大业,注意你的说辞。”
玉灵公主将孙澄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丑女人。”
孙澄莹暴脾气上来了。
宋知音呵呵一笑:“孙姐姐,漠北,蛮夷之地也。那边的女人没见过世面,我泱泱大国,不必和井底之蛙计较。”
玉灵公主问:“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
她中原语才学了两年,很多中原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宋知音挑眉一笑:“你现在就是井底之蛙。”
玉灵公主直觉这不是一个好词。
砰砰砰!
柳星渊连环腿爆踢格谛,故意将格谛逼到须訾身边,须訾仓皇逃走。
这发疯的格谛,他可控制不了。
格谛抬起椅子朝着一旁坐着的大臣扔了过去。
大臣,代表着大
业的体面。
哪怕是内心惊恐,一群人也不敢表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端坐在原地。
展冽军站起来,一脚将飞过来的桌子踹飞。
周晟有些腻了地捏了捏眉心:“不懂听话的东西,杀了就是。”
柳星渊领命:“是。”
柳星渊拔出随身佩刀,脚踩着格谛庞大的身子,用刀抹了格谛的脖子。
他的刀很快,几乎只有白光一闪。
他杀人的手法很高明,右手刀抹脖子,左手小刀顺势割下格谛身上的毛披肩,缠在格谛脖子上,阻止喷射的血液污了皇上的眼。
须訾和云灵公主同时大惊:“你怎么能杀了他?”
柳星渊:“他是不懂听话的东西,我可不是。”
柳星渊刀上最后一滴顺着刀尖滴下,那把随身佩刀便再也看不出任何杀人的痕迹了。
柳星渊回到周晟身边领命。
玉灵公主冲到周晟面前:“大业皇帝,这个侍卫杀了格谛,他应该给格谛偿命。”
周晟眸光平静,只是看了福如海一眼,福如海让开半个身子,小太监安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扯掉玉灵公主的面巾。
周晟挑眉一笑:“哦?掉了。既然玉灵公主曾经发过誓,那朕就为你和安顺赐婚吧。”
玉灵公主那张足以惊艳所有人的脸此刻血色全无,“你——你怎么——怎么这样?”
须訾眼珠子转了转,看清楚了形势。
明摆着,大业这个皇帝不吃下马威那套,也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须訾立刻讪笑道:“大业的皇帝陛下,一出闹剧罢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
须訾的态度一下就变好了。
须訾:“既然大业有大业的规矩,我们自然应该入乡随俗。如今玉灵的面纱掉了,刚好,刚好嘛。”
须訾开了个头,礼部官员们也接上,大家客客套套起来。
客套了半天,见气氛缓和了下来,须訾举着酒杯给周晟敬酒,“皇帝陛下,其实须訾这次过来,还有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听到这话,玉灵公主娇羞地走了过来。
须訾笑道:“皇帝陛下,我主稽粥仰慕您许久,特意献上玉灵公主,以求两国之好。”
周晟放下酒杯:“献美人?”
玉灵公主笑盈盈地盯着周晟:“大业皇帝,刚才你的侍卫能杀了格谛,我承认你了。”
孙澄莹刚次被骂丑女人正不高兴呢,一口气没处撒,出言讥讽道:“你一个漠北番邦的公主,上来就想进我大业最尊贵英明的陛下的后宫,简直痴心妄想!”
宋知音敏锐地看向展洌英。
刚才她可是看到展洌英给孙澄莹打眼色,让孙澄莹说话的。
玉灵公主转身,昂首看着孙澄莹,骄傲的雪莲花在这一刻绽放自己所有的美。
玉灵公主:“因为我勇敢,坚强,会骑马,会射箭,比你们大业所有的女人都美,比你们的皇后还要厉害。”
宋尚书:“放肆!竟然亵渎皇后娘娘。”
群臣也纷纷怒斥玉灵公主
玉灵公主被指责到伤心,说道:“我不是亵渎,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让她出来,和我比一比。我的骑射在漠北是顶顶的好,就连很多男儿都比不上我。而且我很美,不是吗?”
她拥有绝顶的美貌,绝顶的出身,绝顶的骑射,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玉灵公主看着孙澄莹:“难道你这个丑女人比我漂亮?还是你们大业的女人骑射比我厉害?”
孙澄莹:“你以为只有你们漠北的女人会骑马射箭吗?”
玉灵公主骄傲地笑了,似乎觉得孙澄莹是在说什么笑话。
玉灵公主:“你们大业的男人刚才赢了,我承认大业的男人很厉害,至于女人嘛…… 呵呵。”
孙澄莹出来,跪向周晟:“陛下,请允许臣女出战,和玉灵公主上马比一比。”
周晟撑着头,看着下面乌烟瘴气的一切,温柔地笑了。
玉灵公主见状,以为有喜,说道:“大业皇帝,玉灵不怕任何挑战。”
终于,周晟开口了。
他优雅地吐出两个字:“有病。”
第126章 公平 你有病,我疯,正相配,不是吗?……
什么?
玉灵公主和孙澄莹都懵了。
周晟:“比什么比?有病。”
玉灵公主懵懵地看着周晟:“你骂我吗?”
周晟忽视掉玉灵公主:“想比, 上战场比去。”
听懂了的大臣,立刻站起来,那些听不懂的, 也赶紧跟着起来。
众大臣下跪:“陛下, 请下旨。”
周晟厌烦地吩咐道:“禁军何在?”
展阳带人上殿:“臣等在。”
周晟:“将玉灵, 须訾绑了。”
玉灵公主:“你怎么能这样?”
须訾也大叫:“大业陛下,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周晟:“朕有说杀你们吗?绑起来。”
展阳:“是。”
禁军上前, 立刻将二人五花大绑。
周晟站起来, “既然你们合作的诚意欠缺,那朕就成全你们。翰林学士承旨拟旨。”
翰林学士承旨:“臣在。”
周晟:“稽粥使者,须訾, 玉灵出使大业,行为无状, 颠三倒四, 傲慢自大,贬低我大业臣民, 折辱皇后, 是可忍孰不可忍。命奉先将军展冽军挂帅, 即刻出征漠北稽粥部,以震国威。”
展冽军:“臣领命。”
玉灵公主被绑着跪在地上,“你不能这么做。”
须訾躺在地上大叫:“大业陛下,我们知错了。求您用广阔的胸襟包容我们无心的过错。我们是真的过来和您合作的。”
周晟淡淡地看过去:“对了,还有你们两个。展阳。”
展阳:“臣在。”
周晟:“你辅助奉先将军出征, 将这两个人带上, 朕要他们亲眼看着稽粥一部四散溃逃,稽粥的人头落地。”
展阳:“臣遵旨。”
这时,展洌英忽然跪下, “陛下,既然玉灵公主看不起我大业女人,请陛下准臣女和孙小姐一起随军出征,在战场上和她们比一比。”
周晟扫了一眼展洌英,没说话,抬步离开。
临走时,周晟回头又看了一眼玉灵公主和须訾:“有病。”
刑司内,看完炮灰系统全程直播的许芍珺:“……真是个疯子。我居然以前还想过攻略他。”
炮灰系统也卡带了:“他他他、他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许芍珺:“呵呵,你给我选的攻略对象。”
炮灰系统:“我错了!宿主,我以后再也不出馊主意了。”
过了一会儿,炮灰系统按捺不住:“宿主,稽粥和大业的合作看样子是彻底失败了,那咱们的任务?”
许芍珺:“要完成任务也得先出去。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周晟……有点奇怪。”
炮灰系统:“什么什么?哪里奇怪?”
许芍珺:“说不上来,直觉。我完成过那么多任务,至于这次,完全摸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不对,他是不是想放了我们?”
炮灰系统:“你说暴君放了我们?”
炮灰系统用数据测算,完全算不出这个结果。
许芍珺:“我就是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坚持和稽粥合作。是因为玉灵骂了纪平安吗?还是他终究还是决定成全纪平安了?”
炮灰系统:“不懂。人类太复杂了,我只会数据分析。”
后半夜,柳星渊带人来到了刑司。
许芍珺警惕地看着他,“你们要做什么?”
柳星渊抬手,让其他人退下,打开了牢房大门:“许小姐,陛下命我将你赶出汴京,并且让你以后不要再回来。”
许芍珺:“他怎么忽然想通了?”
柳星渊:“在下不知道许小姐在说什么,皇上有皇上的想法。”
炮灰系统:“宿主,管他呢,趁着暴君放过我们,快跑吧。”
许芍珺:“那你去和纪平安说一声,让她别担心。”
炮灰系统:“好。”
柳星渊将许芍珺带到宫门口,由禁军护送她
出城。
许久后,柳星渊回来复命:“皇上,人已经送出城了。”
周晟抬手,让柳星渊退下,宣召兵部尚书。
因为已经宣布对稽粥开战,自然要商议具体的出征细节,所以周晟此时此刻召见兵部尚书,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文德殿内。
周晟屏退了所有人,“复株累的三子,榘臣如何了?“
兵部尚书:“回陛下,臣等在须訾来访的路上,已经联系上了榘臣,复株累年岁高,进取心不强,已经萌生退意。榘臣在复株累的所有儿子中,最为势单力薄,对于我大业提出的合作事项,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全盘接受。预计在我大业大军压境后不久,里应外合,复株累迫于形势,便会传位于榘臣。榘臣有冲劲,但个性鲁莽,头脑简单,相对于於除鞬而言,更好控制。在未来的漠北发展局势中,也更有利于我大业。”
周晟:“很好,做得不错。”
兵部尚书:“是皇上英明。”
周晟:“继续督促下面的人秘密办好和榘臣的合作,不能对外透露一点消息。出兵稽粥一部之事也不能有疏忽。”
兵部尚书:“是。”
商议完,周晟让兵部尚书退下,去隔壁陆武殿和展冽军,展阳,以及兵部,户部等各级官员商议具体的出征事宜。
累了许久,殿内无人了,周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他看向窗外,月色沉沉,冷风萧萧。
榘臣得到了他和大业的支持,就是再来三个许芍珺,在他死前,於除鞬都不可能统一漠北。
许芍珺也完不成任务。
既然没有希望会死,纪平安,那你就心怀希望地活在我身边吧。
……
后半夜,纪平安迷迷糊糊地醒来,依稀透过昏暗的烛火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她掀开床便帷幔,看到是周晟,纪平安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周晟:“过来看看你。”
纪平安:“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周晟:“许芍珺已经放了,你可以安心了。”
纪平安:“我知道。”
周晟:“未央宫周围的禁军已经撤了。纪平安,我认输了。许芍珺继续完成任务,在回家之前,我们好好过,好吗?”
囚禁这么久,终于刑满释放,她应该感激吗?
纪平安抓住一旁的枕头,使劲砸向周晟,周晟没躲,枕头砸在了他的头上。纪平安又抓住另一个枕头狠狠地砸过去,周晟闭上眼,枕头砸在了他脸上。
周晟一点点靠近纪平安,手碰到她的脸,一片湿润。
纪平安别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纪平安骂他:“周晟,你混蛋!”
周晟:“我和你道歉,好吗?”
周晟擦着纪平安的眼泪:“纪平安,你要什么我都补偿给你,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软禁你。周晟错了,盛州错了,我和你道歉,你想要我怎么样,你说,我都做。”
纪平安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没什么想要的。
这些日子一层又一层堆积起来的委屈痛苦,如坐牢一样的精神折磨,似洪水决堤,将她整个人冲毁,不顾一切地想要毁掉什么才能彻底发泄。
她抓住周晟的手,对着小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想软禁就软禁,想道歉就道歉,她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从头到尾只能无力地被动地接受他的安排。
也不知过了多久,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纪平安从猛烈的情绪中平抚下来,慢慢放开周晟。
周晟将左手递过去:“不够,还有这只。”
纪平安沉默着。
周晟忽然慌了,他一早定下了一切计谋,他判定许芍珺和纪平安的联系有距离限制,他无法完全理解她说的一切,他听到了一切,只想解决她要走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有问题,解决问题,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是纪平安的痛苦好像超过了他的预期太多,失去了控制。
周晟央求道:“纪平安,和我说说话,不要不理我。”
纪平安捡起一旁的枕头,倒下去,用被子蒙住自己,回避道:“我累了。”
周晟在纪平安身侧躺下,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先休息,明天起来你再找我算账,好不好?”
没有回答。
周晟眼神暗淡,如过去每一次一样,伸手去抱纪平安,纪平安躲开了。
周晟:“纪平安?”
纪平安:“我想出宫。”
周晟:“好,明天我陪你出去走走。”
纪平安:“嗯。”
过了会儿,纪平安睡着了。
周晟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她,满目悲怆。
哪怕睡着了,她裹着被子,仍然离他远远地,像回到了蜗牛壳里的蜗牛,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屏障。
信任一旦打破,就很难重建。
可是,他没办法。
只有演这样一出戏,让她相信他生气了,动怒了,不顾一切地囚禁她,再低头求和,她才会真的相信,他没有留后手地,彻底地,放过了许芍珺。
才会仍然心怀希望地留在他身边。
他只是在解决问题!难道错了吗?
第二天,天蒙蒙亮,纪平安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周晟,他也在看着她。
纪平安不知道他睡不睡,安静地坐起来。
也是日光渐明,视线清晰了起来,纪平安才发现,周晟眼下有着浓重的乌青,身形也瘦削了许多,脸色苍白,气血不足。
这些时候,他似乎把自己也折腾得不清。
纪平安从床上起来,在墨韵的照顾下洗漱,在餐桌前坐下。
周晟也走了过来坐下。
福如海和墨韵在门外伺候。
早餐摆上桌,纪平安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
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周晟:“一会儿出宫想去哪里玩?医善堂?还是宋家?”
纪平安咬着包子,细爵慢咽,吞了下去,又将碗里的粥喝完,放下筷子,问道:“你右手手掌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周晟翻开手,看了看:“意外。”
纪平安:“你不愿意说算了。”
纪平安拿起筷子,重新夹了一个包子。
周晟:“不是不愿意说。”
纪平安安静地吃着饭。
两个人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周晟薄唇紧抿,终于再度开口打破僵局:“文凭圣对封后有异议,一时生气,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纪平安怔了一下,“怎么瘦了这么多?”
周晟:“因为……活该。”
纪平安默默咬着包子。
眼看气氛再度沉重,福如海小心开口道:“皇后娘娘,您在未央宫的时候不吃东西,皇上也没吃,后来,您开始吃东西,您吃了什么,皇上才吃什么,您吃了几口,皇上也吃几口。您瘦了,皇上也瘦了。”
纪平安:“嗯。”
过了会儿,两个人吃完饭,纪平安问周晟:“为什么?”
周晟眼底情绪复杂难言,“因为活该。我说过,不管再生气,也不会让你吃亏。你受了多少委屈,我也要承受多少,才公平。”
纪平安:“疯子。”
周晟:“你有病,我疯,正相配,不是吗?”
吃完早饭,两个人坐马车从皇城出去。
热闹的汴京还是和以前一样。
其实离开皇宫,纪平安也没多少地方可去,她能回的只有医善堂。
李庭绘,江厌,纪昂兰看到纪平安眼泪一下落了下来,然后又迅速擦掉眼泪,一起对着周晟恭敬行礼。
周晟抬手,让他们起来,不必拘泥于礼节。
李庭绘道:“皇上是天子,尊贵无比,皇上对民女们宽容,是民女们的福气,但是福气是福气,规矩是规矩,民女不敢造次。”
这是心里带着气,给的软钉子。
说到底,医善堂的人曾经愿意和他亲近,都是看在纪平安的面子上,如今他伤了纪平安,医善堂的人即便不敢公然对天子不敬,也不愿意再和他亲近。
李庭绘和江厌带着纪平安到后院,让学徒郝珍,郝梦两
姐妹给周晟倒茶,两姐妹没见过天子,吓得倒茶的手都在哆嗦,福如海赶紧伸手接过,安慰道:“陛下,纪大夫她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周晟摇摇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柳星渊带着冬春过来了,冬春恶狠狠地瞪了周晟一眼,飞快跑向后院。
“小姐。”
冬春扑向纪平安,纪平安笑着擦掉冬春的眼泪:“天天见面,怎么还哭了?”
冬春:“在未央宫和在医善堂,那能一样吗?”
纪昂兰也抹着眼泪:“纪大夫,你受委屈了。”
纪平安努力扬起笑脸:“还好,吃得好,穿得好,只是无聊了一些。”
纪昂兰:“无事可做才是最折磨人的。”
李庭绘:“盛州真不是个东西。”
江厌拉了拉李庭绘:“嘘。”
李庭绘看了一眼前庭,憋闷着哼了一声。
纪平安笑着拉着大家坐下:“说来,还要谢谢你们放的孔明灯,一抬头,全都是,真好看。”
李庭绘:“是谢浯屿想的注意。他听冬春说你在宫里很闷之后,便想了这些注意。原本,若是你还在禁足,今日还要放风筝的。我们做了许多风筝,你看。”
李庭绘站起来,一间一间打开周围的房间,客房,江厌的房间,小梨儿的房间,小石头的房间,就连厨房都摆满了风筝。
李庭绘:“谢浯屿家里也有,听说他的两个阿姨也在帮忙做风筝。做出来的风筝好看又大。不过,昨晚他听说了漠北使臣的事情,料想你今天一定会被放出来,便一大早派人来通知我们停工了。”
纪平安:“他还好吗?皇上没处罚他吧?”
李庭绘:“一开始打了三十板子。还好,是他师父抓的他,打得轻,后来皇上松了口,便没罚过了。”
纪平安:“嗯,那便好。”
李庭绘:“那个……平安妹妹。”
李庭绘有些犹豫,不知当说不当说。
纪平安:“什么?”
李庭绘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周晟的方向,她不敢说。平安妹妹才刚被放出来,若是这会儿说了谢浯屿的事,不是平白给平安妹妹找事吗?
纪平安:“到底什么事?”
纪昂兰压低声音开口道:“纪大夫,我夫君也在这次的随军人员中。他和谢大人认识,他告诉我,谢大人被皇上特许,随军出征。”
冬春:“皇上小气吧啦的,肯定记恨谢大人弄那些烟花什么的,故意给谢大人穿小鞋,让谢大人去边关受苦。”
显然,大家都这么想,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但既然纪昂兰已经说出来了,李庭绘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今日下午,谢浯屿就会出城,和大军汇合,一起赶往边塞。平安妹妹,我觉得他应该会想在离开前见见你。”
就在大家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敞亮的“纪大夫”。
纪平安走出来。
隔壁烧饼铺老板周大力手里提着一篮子的烧饼。他不知道纪平安过去发生的事,但是昨儿个放孔明灯,他是参与了的。纪大夫病了,他们在为纪大夫祈福。
周大力仔细打量着纪平安,“哎呀,纪大夫,你这一病,瘦了好多。”
纪平安笑了笑,只是笑容始终透着几份凄苦:“病了,难免的。过些日子养养就好了。”
周大力将篮子递过去:“我刚才瞧见你路过,赶紧做了几个烧饼。和铺里其他的烧饼不一样,这次全是白面大肉,还是热的,你和医善堂的同仁们赶紧吃,可别等凉了。”
纪平安:“谢谢你周老板。”
周大力:“说什么谢谢,都是街里街坊的。而且纪大夫你以前还给我看过病,几个烧饼而已,又不值钱。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纪平安:“嗯。”
纪平安送走周大力,提着篮子走到了后院和大家分了。
最后,多出来三个。
很明显,周大力是数着人做的。
纪平安拿了两个给冬春,冬春送出去给柳星渊和福如海,又回来了。
柳星渊和福如海看了看香喷喷地烧饼,又看了看手中空无一物的周晟,异常尴尬。
这……皇上没有,他们两还要吃吗?
周晟随手抽了一本医书,假装没看见,柳星渊和福如海背过身,悄摸将烧饼拿了出来,等一口咬下去才发现,这烧饼和往日的烧饼完全不一样。
不光是面粉不一样,全用的白面,就连里面的肉馅都是以往的好几倍,一口下去,全是肉,肉香瞬间充满整个大堂。
两个人呆住了,偷吃吃出这么大的味儿,就……挺尴尬的。
好在皇上没说什么,两个人飞速将烧饼吃完,拍了拍衣服上的残渣,假装无事发生。
过了会儿,纪平安从后院出来,低着头问周晟:“谢浯屿要出征了,我能去送送他吗?”
周晟伸手去拉纪平安的手,纪平安躲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开口道:“纪平安,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像以前一样和我闹和我吵都可以。”
纪平安垂眸:“那我可以去吗?”
周晟:“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纪平安:“谢谢。”
四个人乘坐马车来到了谢府,周晟,柳星渊,福如海坐在马车上等,纪平安自行敲门。
谢家就一个老仆,纪平安来过许多次,是认识纪平安的,当即打开门,让纪平安进来。
纪平安问:“谢浯屿在家吗?”
老仆:“大人在院子里,你往里边走就能看见。”
纪平安:“嗯,多谢。”
纪平安来到院子里,谢浯屿手里拿着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威。于两楹和叙情站在一旁观看,忧心忡忡,旁边是桌上放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谢浯屿见到纪平安,将长枪放到兵器架上,走到她面前,笑道:“来给我送行?”
纪平安点头:“也是道谢。”
谢浯屿伸出手:“既然是道谢,礼物呢?”
纪平安拿出印鉴,交给谢浯屿:“这是我剩下的所有钱。”
谢浯屿愣住了,“我这一开玩笑,你就把全部身家都给我了,纪平安,你是不是没长心?”
纪平安:“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只有这个。而且行军打仗要军饷,不是吗?我思来想去,这些钱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我以后也不会缺钱。”
谢浯屿反手将印鉴放到纪平安手上:“女孩子总要留点私房钱防身的。而且你不是送过我礼物了吗?”
谢浯屿说完,朗然一笑,转身进屋,没一会儿出来了。
他身披的银色铠甲,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谢浯屿问:“帅吗?”
纪平安点头,竖起大拇指:“太帅了。”
谢浯屿:“这就不得不说某个人的眼光好了。”
纪平安:“那个眼光很好的人,肯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谢浯屿白了纪平安一眼:“还是这股有杆儿就顺着爬的劲儿。”
纪平安:“怎么会突然出征?”
谢浯屿一眼看穿纪平安的自责,说道:“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是每个有血性男人的梦想,我也不例外。而且,某个人不肯低头认错,所以得放我出去建功,才能取消婚约,不是吗?”
纪平安淡淡一笑:“我懂了。”
纪平安还是将印鉴给了谢浯屿:“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给所有将士的。是捐去做军饷的。”
谢浯屿:“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看着用。保证给你留下足够的私房钱。”
纪平安:“好啊,不过也不用留多了,我一个女孩子用不了多少钱。”
谢浯屿躬身行礼:“是,臣遵命。”
……
第127章 惩罚 皇后娘娘来者不善。
从谢府出来, 纪平安回了马车上。
柳星渊问:“纪大夫,咱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纪平安:“不用了,回宫吧。”
周晟看向纪平安:“再走走吧。”
纪平安:“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周晟:“你可以在医善堂坐诊, 也可以继续在宫里给医女上课。如果你不喜欢宫里, 我们可以在医鉴司设立一个医学堂, 以后你出宫给她们上课。”
纪平安垂着眸子:“再说吧。”
周晟:“纪平安?”
纪平安:“我累了, 回去吧。”
纪平安看向马车外, 汴京城那么繁华, 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
厚厚的雪堆积在屋檐上,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穿梭来往, 像一副水墨画一样。
回到未央宫,还不到中午。
吃完午饭, 纪平安坐在一旁安静地写第五本医书。
第一本是常见病百科指南一类的东西, 第二本是基础医理,第三本是人体学, 第四本是药物理论, 第五本该写疑难病症深度解析了。
周晟坐在一旁批阅奏折,
以前两个人,一个写医书,一个批奏折,偶尔说两句话,但哪怕什么都不说, 仍然感觉岁月长安。
而现在, 沉默如同一堵高墙横梗在两个人中间。
日头西沉。
墨韵走了进来,跪下道:“陛下,娘娘, 衣物局送来了皇后吉服,请娘娘试穿。”
周晟搁下手中的笔,看向纪平安。
纪平安也放下毛笔:“让她们进来吧。”
纪平安走进里面,试衣服,皇后的吉服,由三十多名秀娘手工制作,重工繁复,一层又一层,庄严华贵,上面的凤凰每根羽毛都能清晰地看见,就连凤凰眼睛里的光泽都做到了以假乱真。
试了,没什么问题,纪平安让衣物局的人将衣服好生收起来,等皇后正式册封礼那天再送过来。
试完衣服,纪平安继续写书。
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周晟却烦躁地连奏折都批不下去。
晚上,两个人睡觉,周晟伸手去抱纪平安,纪平安转了个身躲开。
一连三天,皇后的册封仪式越来越近,两个人却无话可说。
其实也不是无话可说,通常是一问一答,每一句都是结束语。
黄昏时分,天空又开始下雪。
冬日的黄昏比夏日黑得早上许多,几乎看不见晚霞,只有黑暗。
周晟坐在软榻上,殿内中央燃着炉火,火苗高蹿,让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空气稀薄,闷得人心如同被一张又一张的渔网死死得勒着。
周晟忽然开口:“纪平安,我后悔了。早知道你会这样,当初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早知道会这样,哪怕会被怀疑,会被警惕,他也会一早就放了许芍珺,而不会为了打消纪平安的疑虑,软禁她。他以为他在无痛解决问题,但实际上却伤害了她。
明明以前他都是这么做的,他和纪平安之间有问题,他就去解决问题。从来不任由情绪主导破坏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偏偏这次错了?
纪平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走到他面前,问他:“那你要继续惩罚我吗?”
似一把刀子直插心脏,鲜血淋漓,周晟紧皱着眉头:“你以为我软禁你,是在惩罚你?”
纪平安:“不是吗?”
周晟:“不是。”
周晟抓住纪平安的手,将她的手背贴在脸上,“纪平安,我从来没有想过惩罚你,也永远不会那么做。你装病,你说要离开,我没有生气。我不让你出未央宫,是害怕。你太聪明了,我怕你会想办法救许芍珺,会和她一起逃走,会离开我。”
“纪平安。”周晟垂首,将额头贴在纪平安手背上,颓然失控地闭上眼睛:“如果你觉得那是惩罚,伤了你的心。现在,换你来惩罚我,好不好?你想让我怎么做,你开口,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这样。”
周晟:“纪平安,你也要给我时间去接受,消化突然而来的一切。我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种强大,没有弱点,百毒不侵的帝王。我也会害怕你离开,也会接受不了,会发疯,会患得患失。纪平安,对于你,我从来没有自信过。”
一滴热泪滴落在纪平安手背上,纪平安蹲下身,看着周晟,抚摸着他的脸。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那个原文中的暴君,那个她一直心生惶恐的君主,才二十三岁。
周晟抓住纪平安的手,轻轻地蹭着,然后吻了吻她的掌心。
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依旧是楚河汉界,界限分明。
纪平安闭着眼,背对着周晟,开口道:“周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周晟:“可以。”
纪平安:“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
周晟:“都可以。只要你开口,都可以。”
纪平安:“那你答应我,以后在每次做决定之前,都要慎重地告诉自己,你是帝王,你手中有无上的权力,你每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的是别人的一生。”
周晟:“好。”
纪平安:“嗯。”
第二天,就连福如海都感觉两个人之间缓和了一些,至少吃饭时说话不再是一问一答,而是有来有回了。
整个宫里压抑的气氛,也少了许多。
文德殿,周晟收到了展家的奏折。
展父替展洌英作保,奏请遵圣上口谕,随军出征。
周晟骂了一句:“胡闹。”
柳星渊嘀咕了一句,周晟呵斥道:“说什么呢?”
柳星渊:“那个,陛下,这不是您自己在宴会上说的吗?”
柳星渊学着周晟当初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比什么比?有病。有本事到战场上比去。”
柳星渊嘿嘿一笑:“陛下,您看,这不能怪展家,这不是您自己说的吗?您是天子,总不好出尔反尔吧?”
周晟嘴角抖动了两下,欲言又止,显然他说话没考虑周到,不严谨,让人钻了空子。
周晟正要驳回,脑海闪过昨晚纪平安的话,让他每个决定慎重,周晟拧了拧眉,问道:“皇后在未央宫吗?”
福如海:“陛下,今晨冬春过来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带冬春去医善堂了,说是医善堂今晨紧急送来了一个病人,病情十分严重。”
听到纪平安终于又愿意出宫了,周晟反而松了一口气。
出宫好,出宫走走,她的心情会好许多。
周晟:“皇后回来,提醒朕一声。”
福如海:“是,陛下。”
……
纪平安带着冬春匆匆赶到医善堂。
诊室内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男人口吐鲜血,已经失去了意识。
纪平安一边把脉一边问:“怎么回事?”
男人的妻子瘫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我男人在码头扛沙袋,今天凌晨,有一船货到,我男人收到工头的消息,早早地就去码头等着了。没想到,刚卸了一半的货,新回港的货船失控撞了过来,我男人失足落水,又被那失控的船撞了,然后就成了这样。”
男人的妻子哭着跪求纪平安:“纪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们全家老小就指望着他一个人,求你了,纪大夫,他不能死!我儿子今年才七岁,他还要读书啊。求你了,纪大夫。”
纪平安:“我知道,你先出去,我给他检查。”
冬春扶着男人的妻子离开,纪平安接过李庭绘递过来的剪刀,剪开了男人的衣服。
李庭绘道:“我刚才也检查过了,心肝脾肺肾,似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伤情实在是太严重了。”
纪平安将剪下来衣服扔到一旁,开始仔细检查男人的身体。
没有ct机,看不到内部情况,只能靠观察和触觉。
纪平安一碰男人,男人就开始呕血,正如李庭绘所说,是多脏器受损,需要立刻缝合。
但她一个人,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做这么大的手术了。
如果一个人做,且不说不能保证成功率,手术至少要十几个小时,没有现代麻醉剂,也没有呼吸机等,十几个小时,那真的会要命。
纪平安想了想:“冬春,你去展府,找纪昂兰,把她叫过来。江姨,你去医鉴司,请朱女医。李姐姐,你和我一起消毒,准备手术。郝珍,郝梦,你们烧水,消毒刀具。”
所有人:“是。”
李庭绘问:“你打算让我们所有人一起做这个手术?”
纪
平安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受伤太严重,又是多器官崩裂,我们现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早做准备,但以我的经验来说,他这个程度的受伤,每个器官都需要缝合,我一个人不可能的。”
李庭绘不敢耽搁:“好,听你的。”
很快,纪昂兰和朱灵慧到了,两个人放下装备,立刻开始消毒,投入救人的队伍中。
长达三个多时辰,纪平安,李庭绘,朱灵慧,纪昂兰才开始缝合。
终于,结束了。四个人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
纪平安感叹道:“幸好,开腹之后发现里面伤得并没有想象中严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庭绘:“是啊,我都快吓死了。”
朱灵慧年纪最大,虽然一颗心在手术中也是来回煎熬,但实在是拉不下脸和年轻人一起感叹。
纪昂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心剧烈地冲击着胸腔。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术,刚开始握刀的时候,吓得不得了,要不是纪大夫如一颗定心丸一样在旁边指挥,她真的要疯了。
可是……
纪昂兰将手放到心脏的位置,这里似乎在告诉她,她并不只是“劫后余生”,而是刚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她跟着纪大夫冲锋陷阵,来回厮杀,最终赢得了胜利。
而现在,胜利的号角声仿佛还在头顶回响,久久不消。
猛烈的,强烈的,激烈的情感在胸腔内,在灵魂中,来回穿梭,激荡。
纪昂兰连茶水都没喝,就往展家跑,她好像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是救死扶伤的激动。
是满满的成就感。
是对长久专注学习之后热爱的反馈。
“展冽晋!”纪昂兰推开门:“我知道了,我喜欢学医!”
寂静的卧房。
纪昂兰怔住了,“我忘了,你随军出征了。”
但是纪昂兰在这一刻,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件事,她在最激动的时候,最想分享喜悦的人,是展冽晋。
而这种分享,最重要的就是他,是展冽晋。
是她喜欢的人。
她喜欢展冽晋。
纪昂兰收拾好心情,默默在心里祈愿展冽晋平安归来。
手术做了三个多时辰,又等了许久,确定病患生命体征平稳,纪平安才放心离开医善堂,等回到宫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墨韵小心提醒道:“皇后娘娘,皇上等了一下午了。”
纪平安:“好,我知道了。”
纪平安走进去,火炉旁,周晟安静地坐着,发呆,手上也没像以前一样拿着书。
听见声响,周晟抬起来,看到纪平安,他站起来,一把用力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纪平安愣了愣,“怎么了?”
周晟:“时间太长,我以为你去漠北了。”
纪平安:“文老板就在医善堂对面,附近还有那么多禁军,你问一问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周晟薄唇抿了抿:“不敢问。”
纪平安推了推周晟,没推动。
纪平安:“今天动了手术,衣服上有血,很脏。”
周晟固执道:“不脏。”
纪平安:“周晟,不要耍赖,我先去换衣服,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好吗?”
周晟慢慢松开纪平安,纪平安去里面换好衣服出来,墨韵带着小宫女端来了饭菜,两个人在饭桌前坐下。周晟开口道:“展洌英请旨随军出征。”
纪平安:“嗯。”
周晟:“你的想法呢?”
纪平安再度愣住了,“问我做什么?这是朝政,后宫不得干政。”
周晟:“纪平安,你不是后宫,是我的妻子。”
纪平安默默吃着饭,没搭话。
周晟无奈,只能再退一步,“不是你让我慎重考虑,每个决定影响的都是别人的一生吗?我考虑了,现在问你,你却开始回避了?”
纪平安抿了抿唇,“如果她能力达标,适合上战场,自然可以去。”
周晟:“如果会死……”
纪平安反问:“其他人上战场不会死吗?”
纪平安不明白,上战场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会死?每个上战场的人都知道一不留神就会死的,不是吗?
周晟:“嗯,你说得对。”
奇奇怪怪的。
纪平安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晟,便又低头专注吃饭。
晚上,纪平安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周晟走过来,拿起另一把布帕,帮纪平安擦,纪平安躲开,“不用,我自己来。”
纪平安面前是一整面镜子,镜子里,周晟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手腕处,她咬下的牙印已经结疤。
纪平安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开口。
过了会儿,头发擦干了,两个人躺在床上,纪平安转过身,看着周晟,“朝政如果很忙,不用特意过来陪我,也不用等我。我身边那么多禁军,离不开汴京。”
周晟:“纪平安,禁军不是为了监视你才放在那里。”
周晟努力解释,但再怎么解释都显得过于苍白。以前是为了保护,但现在,难道要说他真的没有一点监视的私心吗?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纪平安在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周晟的食指:“还有,我是说,你是皇上,是九五至尊,你的一言一行,影响很多人,身为你的臣民,我希望你能在做每个决定的时候慎重一些,多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考虑问题,不是让你问我的意见。”
周晟:“我知道。”
纪平安默默看着他。
周晟:“但是我不知道老百姓是什么想法,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他们是什么想法。我不认识老百姓,只认识纪平安。所以对我来说,纪平安的想法就是老百姓的想法。你让我慎重一些,所以我只能努力去理解纪平安,按照她想要的来。”
纪平安沉默许久:“嗯,太累了,我睡了。”
纪平安闭上眼,周晟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她身子僵硬。
许久后,纪平安在黑暗中睁开眼,他们两个现在面对彼此都太谨慎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清晨,上完早朝,周晟宣召展洌英和孙澄莹。
周晟说道:“朕一时失言,朕认。也可以准许你们随军出征。”
孙澄莹:“谢陛下。”
周晟抬抬手:“但是,朕有两个条件。”
展洌英和孙澄莹看着周晟。
周晟:“一,你们二人须通过兵部有关兵法谋略骑射等的全部考核,二,你们二人需要组建一支至少一百人的女兵队伍。”
一百人?
别说孙澄莹,就连展洌英都愣住了,“陛下,一百人是不是太多了?”
周晟:“行军打仗,你以为是儿戏吗?既然你们说想在战场上和漠北女子比一比,扬我大业女子之名。那么我大业只出了你们两个女子,能说明什么?真有决心,要为大业女子出头,就带着大业女子上战场。两个条件你们都能达成,朕就准许你们押送粮草前往边关,并加入出军队伍。”
押送粮草入边关,其中困苦,比轻装步行,追赶出征队伍更难。
这是绝对艰苦的考验。
孙澄莹:“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一百人?”
展洌英抿了抿唇:“皇上说的是,臣女领命。”
展洌英和孙澄莹退下,周晟来未央宫陪纪平安吃饭
,说起这事,纪平安好奇地问:“一百人会不会太多了?”
周晟夹了一个银丝卷到纪平安碗里:“展洌英曾经为了参加马球赛,组建过一支女子骑射队,人数将近六十三人,如果她的能力足够,一百人对她而言,只缺三十七人。过不了这一关,如何能够上沙场?”
纪平安表示理解。
按照展洌英的奏折来看,是要代表大业女子与漠北女子比一比,那只有两个能拿的出手的人确实不够。
而且战场不是开玩笑,女子为将,领兵出征,有先例,但,展洌英哪怕骑射功夫再强,也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那么必然要为她设立考验。
兵书策略,是纸上谈兵,但,如果她真的能组建一支一百人的女兵队伍,那么就可以证明展洌英的个人魅力和领导力,以及说服力。
欸?
纪平安咬着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去九星山狩猎的时候,宋知音好像说过,如果展洌英真的去战场杀敌了,她就跪着扶展洌英上马,给展洌英当仆人。
纪平安想了想,要不一会儿去拜访一下知音表姐吧。
周晟眯了眯眼:“想什么坏主意?笑得那么阴损?”
纪平安勉强地笑了笑,低头吃饭。周晟嘴角得笑容僵住了,沉默再度在两人之间蔓延,如永远跨不去的伤疤。
昨日动了手术,今日要去检查病人,纪平安吃完饭便出宫去医善堂了,冬春也在。
确定病人情况在逐渐好转,纪平安带着冬春火速去了宋府。
冬春去敲门,找了以前相熟的丫鬟询问宋知音的去处,确定了方位,纪平安和冬春坐马车来到了跑马场。
纪平安远远地对着宋知音挥手,宋知音拉动缰绳,马儿一路小跑了过来,她翻身下马,跪下给纪平安行礼,纪平安让她起来,“知音表姐,许久不见。”
宋知音发自肺腑的笑道:“见皇后娘娘安好,臣女便放心了。”
毕竟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纪平安还是从宋家出来的,宋知音对纪平安的担忧一点没作假。
她心底里也是对周晟有几分怨念的,不过,臣对君,她不敢说出来。
纪平安:“知音表姐的骑术似乎又精进了。”
宋知音:“还好。最近大哥二哥各有各的忙,知书对学堂上了心,一下兼任了三个学堂的教学工作。每日回来,晚上还要备课,忙得不可开交。臣女一个人在家无聊,便到跑马场跑跑,熟能生巧,技术就又进步了一些。”
纪平安点头:“知音表姐,你还记得九星山吗?”
宋知音:“怎么了?”
纪平安抿唇一笑:“那天,我们第一天到九星山。你看到展洌英十分不快,好像说了一些话,知音表姐,你还记得吗?”
宋知音狐疑地上下打量纪平安:“臣女虽然听不懂皇后娘娘在说什么,但臣女能感觉到,皇后娘娘来者不善。”
纪平安眨眨眼,“被看穿了。”
宋知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纪平安小小地提示了一下当初的那个誓言,然后提了周晟给展洌英的两个考验,宋知音当场脸黑了下来。
纪平安调皮道:“你说展洌英会通过考验吗?她个人能力是很出众的。”
宋知音脸更黑了。
第128章 参拜 皇后娘娘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宋知音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 你和皇上还真不愧是夫妻,同样的损人爱损招。”
纪平安抿唇一笑,“那这样吧, 你请我和冬春吃饭, 包了我们今天一天的吃喝玩乐, 我就不告诉别人, 宋三小姐曾经发过这等毒誓。”
宋知音:“哼, 她展洌英还没成呢?我凭什么认输?”
纪平安:“那你就是要硬赌了?”
宋知音昂了昂头:“赌就赌, 我宋知音赢得下,输得起。”
纪平安:“何必呢?我和冬春两个女孩子又花不了几个钱。”
宋知音梗着脖子:“不蒸馒头争口气。”
纪平安和冬春对视一眼,得, 本来只打算开个玩笑,敲诈一点吃喝玩乐的钱, 结果把宋知音的脾气给激起来了。
纪平安和冬春一起摊摊手, 转身离开了。
纪平安:“没敲诈到,不开心。”
冬春挽着纪平安的手:“没关系, 小姐, 我有钱。”
冬春贴着纪平安的耳朵说:“我昨天夜里, 意外找到了柳星渊的私房钱,咱们拿他的私房钱吃大餐。”
纪平安拼命点头,“哼,柳星渊还敢藏私房钱,绝对不能纵容他这种恶劣行径。走, 咱们去把他的私房钱全部花光。”
冬春:“好。”
两个人兴冲冲去了汴京城最大的酒楼, 点了一桌子好菜。
纪平安一口酒一口肉,和冬春吃得欢快极了。
炮灰系统:“叮!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五十,正式进入漠北统一战局, 请主宿主再接再厉。”
纪平安愣了片刻,便和冬春继续吃饭了。
就在展洌英火急火燎招人组建自己的百人行军团的时候,皇后的正式册封仪式也开始了。
纪平安一大早就被从床上薅起来,梳妆打扮,头上插满金钗珠翠,厚重的吉服一层又一层,光站着都累。
然后到了选定的吉时,纪平安在冬春和墨韵两人的搀扶下上轿,来到文德殿外,走向周晟。
在礼部礼仪官的主持下,周晟牵起纪平安的手,拜祭先祖,夫妻对拜,最后,两个人站在台阶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巍峨皇宫,宏伟庄严,百官跪在地上,渺小如一个又一个黑点。
封妃时,纪平安只是不认识那些官员,但还能从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认出宋尚书。
而现在,她看到的只有一个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根本看不见下面官员的脸。
所有人毕恭毕敬:“臣等,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晟看着纪平安,点点头,纪平安心领神会,说道:“起来吧。”
百官:“谢皇后娘娘。”
礼炮声响起,炸得人心神震动。
周晟带着纪平安来到宫墙之上,接受万民纳拜。
她身披华贵厚重的红色吉服,周晟穿着最威严傲然的龙袍。
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双膝跪地,参拜皇后娘娘,不敢抬头窥天颜,就像曾经在薛府,纪平安也不敢的那样。
让所有人起来后,烟花于天际炸开,礼部官员开始向今日参拜的百姓分发吉饼。
吉饼中混合了五种果仁,所有材料精细至极,是老百姓平日里连过年都难得吃到的东西,收到了这些,大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后娘娘的祝福也真诚了许多。
折腾了一天,纪平安和周晟乘坐轿撵回到未央宫。
周晟先下轿撵,对着纪平安伸出手。
纪平安:“怎么了?”
周晟:“夫妻一起回。”
纪平安将手放到周晟手上,借着他的力,从轿撵上下来,周晟看了一眼福如海,福如海笑了笑,先一步到未央宫门口。
今日的未央宫有些独特,门是关着的。
福如海敲了三声,门打开,周晟牵着纪平安走了进去。
纪平安头戴着皇后桂冠,桂冠前面有珍珠翡翠串成的珠链遮挡,十分不便。
两个人刚一走进去,噪杂的起哄声响起。
红色的碎纸撒在了两个人头顶。
纪平安抬眼看去,未央宫张灯结彩,贴满了喜字,曾经在柳星渊那里主持过婚礼的喜娘站在院子里。
喜娘的身后站着李庭绘,江厌,小梨儿,小石头,纪昂兰,宋知音,宋知书。
喜娘笑呵呵地甩着红手绢上前,她身后跟着拿着弓箭的太监,“请新郎官,三箭定乾坤,天长地久,幸福圆满。”
周晟接过弓箭,一箭天,一箭地,一箭远方。
粉桃和其他宫女端着装满喜糖的托盘,将喜糖一一分给在场的人,宫女太监一个都不例外。
因为纪平安的吉服太厚重,太宽大,跨火盆的仪式就免了,只跨了马鞍,鞍上摆放着苹果,意味着平平安安。
走完一切流程,纪平安坐在了被红色包裹的“喜房”内。
红烛摇曳,似乎今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娘,嫁给一个普通的夫君。
甚至,未央宫的大院里,还如同普通人家一样摆了几桌酒席。
纪平安坐了一会儿,墨韵走了进来,带着纪平安到里面,脱掉沉重的皇后吉服,换上了普通人家的新娘装和红盖头。
纪平安出来时,视线被红盖头遮住,只能看见周晟坐在床边的双腿。
喜娘递上喜秤:“请新郎用喜秤挑开新娘的盖头,以后夫妻生活称心如意。”
周晟拿起喜秤,慢慢掀开纪平安的盖头。
李庭绘她们躲在门外,透过缝隙看向里面。
李庭绘狠狠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
一想到软禁的事情,还是看周晟不爽,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们也只能带着对平安妹妹的祝福过来做她的娘家人。
福如海和柳星渊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赶人,让大家都坐下吃酒席,不要偷窥新郎新娘。
屋内,红烛在周晟眼底深处燃烧着,他问道:“累吗?”
纪平安淡淡一笑:“还好。谢谢你准备这一切。”
周晟:“我让福如海准备了红包,如果不累,现在就可以出去发红包。”
纪平安垂下眸子。
虽然以前冬春结婚时,她真的很向往那种中式婚礼,喜欢收到红包时的喜悦的心情,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结婚的那一天。
但真到了这一天,心情却格外的复杂。
敏锐察觉到了纪平安的扛剧,周晟小心道:“如果你太累了,也可以不去。”
纪平安抬头,努力笑道:“成亲怎么能不发红包呢?再累也要发啊,我们出去吧,让大家沾沾喜气。”
纪平安抓住周晟的手,“走。”
周晟:“嗯。”
纪平安和周晟走出来,粉桃端着装着红包的托盘走了过来,纪平安笑问道:“哪个是最大的?”
粉桃笑道:“皇后娘娘,最右边的几个最沉,是最大的。”
纪平安立刻拿了两个,走到小梨儿和小石头身边,一人捏了捏胖嘟嘟的小脸:“第一个,也是最大的红包,当然要给我们的小梨儿和小石头啊,是不是?”
小梨儿和小石头甜甜地笑着,对着纪平安鞠躬:“谢谢纪姐姐,祝姐姐和姐姐的夫君,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四个字,触动到了周晟。他又拿了两个厚厚的红包给两个小家伙。
纪平安从盘子里抓了一大把红包:“想要的红包的,自己拿。”
说着,她往宫女太监聚集的人群中一撒,一把又一把。
漫天飞落的红包,大家热热闹闹地起哄接着。
冬春点燃了烟花棒,递给小梨儿和小石头,又给了纪平安一支,小梨儿和小石头挥舞着烟花棒,一会儿追着纪平安跑,一会儿被纪平安追着跑,然后其他人也加入其中,一群人跟老鹰追小鸡似的。
福如海笑道:“皇后娘娘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周晟双手背负身后,看向柳星渊:“烟花棒是冬春的主意?”
柳星渊:“是,冬春和皇后娘娘都爱玩,所以彼此了解。”
周晟:“一会儿去领赏。”
柳星渊喜道:“卑职代冬春谢皇上。”
夜深了,周晟让福如海安排大家到合适的宫殿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宫回家。
纪平安坐在床边,浑身蒸腾着热气,这一番跑闹,大冬天里,她居然跑出汗了。
墨韵准备了热水,纪平安洗完澡紧张地盖着厚厚的被子。
过了一会儿,周晟也洗完澡回来了,他如往常一样在纪平安身边躺下,“累吗?”
纪平安点头。
他知道她不愿,便只是笑了笑,闭上眼:“早点休息。”
说完,他慢慢进入了梦乡,纪平安盯着周晟的脸,莫名有些眼酸。
他们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隔着一层薄膜,小心翼翼地迁就彼此,一点也不自在,像身上绑着绳子一样瞻前顾后。
纪平安一夜未睡,往昔种种一直在脑海中不断翻滚。
第二天,周晟和过去一样,会带着奏折到未央宫批阅,纪平安也会去医善堂和大家一起给病人看病,医鉴司专门整理了一间房出来做医学堂,纪平安就在那里给她们上课。
等回来时,她整理医书,周晟偶尔看书,或者批阅奏折。
第三天,如常。
第四天,如常。
第五天夜晚,周晟去洗澡,纪平安心不在焉地走路,撞到了周晟的书桌,堆放的奏折倒塌,乱了一桌子,纪平安一本一本地将奏折整理好。
第六天,如常。
晚上,纪平安整理好医书,主动找话题,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展洌英怎么样了?女兵招够了吗?”
周晟放下奏折,看向纪平安,“明天是最后一天,怕是要失败了。到现在为止,还差两个人。不过她的兵法确实学得不错,不愧是展家出来的。”
纪平安:“就差两个人,明天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吗?”
周晟:“展洌英几乎已经将全城,甚至是周边几个村县的女人搜罗完了,也只凑到了这么一点能用的。有些人有参与的想法,可惜体能不过关,有些要在家带孩子,伺候公婆。就连她自己近两年组建骑射队的一些成员,都早已怀孕生子,有些甚至在坐月子。只能说她尽力了。”
纪平安:“但能找到九十八个体能合格,又愿意上战场的女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我觉得那些成亲后无法出门的许多女子,也并不是没有那个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想法,只是现实很多因素阻碍了她们。”
周晟:“是九十六个,九十八个,是包括她和孙澄莹。”
纪平安:“孙澄莹我记得,以前在长公主的生日宴上见过一面。她和展洌英一样,很喜欢沙场吗?”
周晟:“她不喜欢,但是要去。”
纪平安:“什么?”
周晟:“她七岁时和弟弟一起出门,遇到了匪贼,两个人逃跑,匪贼与孙家有仇,杀死了她弟弟,放过了她。她父母责怪她,问她怎么不死,嫌弃她无用,不能保护弟弟,不是男儿,不能继承孙家家业。所以她一直想证明自己,想上战场,想立功。”
纪平安皱眉,“那匪贼和孙家有仇,孙澄莹弟弟死了也是父辈的问题,和当时还是孩子的她有什么关系?”
周晟:“孙家人不这么想,他们不想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需要一个替罪羊。”
纪平安骂道:“混蛋。”
周晟笑了一下:“是挺混蛋的。”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烛光微弱,周晟静静地看着纪平安,伸出手,将被子拉了拉,盖住她露出来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早朝时间,天还没亮,周晟和往常一样小心地起床,避免惊醒纪平安。
忽然,他的衣角被拉住。
纪平安侧身躺在床上,眸光如水般流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周晟:“怎么了?”
他俯下身,“弄醒你了?”
纪平安抓着周晟衣角的手微微收紧,纤细的睫毛不住地颤动,她抬起半边身子,在周晟嘴角轻啄了一下,“我等你回来吃早饭。”
说完,纪平安抓住被子翻过身,闭上眼睛。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她能感觉到周晟的体温,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动。
许久,纪平安听见耳边传来周晟低低的应答声:“嗯。”
……
展家郊外跑马场。
眼看着和皇上约定的时间到了,还差两个,展洌英心急如焚。
两个,就差两个,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吗?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失言,让她们钻了空子,下一次,这样的机会真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了。
展洌英焦虑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有了有了。”
孙澄莹拉着一个微胖的女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九十九了,只差一个了。”
展洌英看向孙澄莹拉过来的女人,“是你?”
女人点头:“展小姐,是我,王芳。”
王芳是孙屠户的老婆,长得牛高马大,有一手的好力气,使一把屠刀,杀起猪来虎虎生威。
所以,虽然大家都叫孙屠户,叫她孙夫人,但其实,孙屠户压根儿不管事,每天不是喝酒赌博,就是找女人,家里家外都是王芳一手抓,前不久,展洌英和孙澄莹几次三房上门游说王芳,希望王芳加入她们的队伍,但是王芳怕自己走了,家里没人照顾,始终不松口。
展洌英问:“你怎么想通了?”
所有女兵遵从自愿原则,展洌英不想有任何人是被强迫收买的。
王芳:“我男人死了。昨天晚上喝多了酒,一头栽河里,今天早上捞起来的时候都泡胀了。以前是担心我走了,他去我娘家找事,打我爹娘。现在他死了,我也就没顾忌了,反正也没孩子,还不如拼一把,兴许死战场上,还能给我爹娘留笔抚恤金,当养老钱。要是留在汴京,追债的上门,我更惨。”
展洌英:“但是我们上战场的目的不是去送死,是去杀敌。”
王芳:“杀敌嘛,跟杀猪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展小姐,那猪跑起来,比人难摁多了。”
先收着吧,思想问题,等上了路再一个一个纠正。
可不能让王芳真抱着领抚恤金的心态上战场,那会让她没有求生意志,等同于送死。
展洌英让人将王芳带去换上统一的衣服。
展洌英:“还差一个。”
孙澄莹:“真没人了,从贵族小姐,到贩夫走卒,寡妇老妪,能找的都找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展洌英和孙澄莹在城里到处奔波。
宋知音坐在茶楼二楼上,端着茶杯,已经看着展洌英和孙澄莹在这条街上来回折腾七八遍了。
宋知音对着展洌英翻了个白眼:“还是那个死脑筋,真膈应人。”
过了一会儿,展洌英精疲力竭,失落且绝望地从茶楼走过。
宋知音放下茶杯:“太膈应人了。”
宋知音站起来,走到窗边,远远地瞧着展洌英,她真跟展洌英不对付。从小就不对付。到现在看着展洌英,想起那个赌约,仍然觉得膈应,特别膈应。
宋知音从茶楼下来,来到了展家跑马场。
将近一百人的女兵队伍,让展洌英搞得有模有样的,就是人员素质参差不齐,高矮胖瘦,各长各的。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孙澄莹也绝望了,“展姐姐,怎么办,真的没人了。”
她快急哭了。
孙澄莹:“就非得要一百人吗?我们能不能求求皇上,网开一面?”
展洌因眉头死死地拧成一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军令。岂有反悔的道理?”
宋知音:“……”
太膈应人了。
宋知音走到展洌英和孙澄莹身后,咳嗽了两声。
孙澄莹扭头,一看见她,脸就是青的:“干嘛?过来看笑话?”
宋知音:“对啊,我膈应你们。”
孙澄莹:“宋知音,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别逼我动手。”
宋知音:“你还动手啊?大言不惭地放出话,人都没招齐,你得意什么?”
孙澄莹:“你——”
宋知音又咳嗽了两声,“展洌英,给你个机会,给我赔罪。我帮你把最后一个人找来。”
展洌英笑看着宋知音,似乎已经将她看穿了:“最后一个人?谁?”
宋知音挑了挑眉:“我的骑射功夫还行。”
孙澄莹:“你?你们宋家那软骨头能顶用?”
宋知音:“你闭嘴!你才是软骨头!被家里两个糊涂老蛋欺负,只会哭鼻子的软骨头。”
展洌英扶额:“行了,别吵了。”
展洌英看向宋知音:“你真的想来?你父母哥哥能同意?”
宋知音:“这你不用管,你给我鞠躬道歉,说声对不起,我就帮你凑够最后一个人。”
展洌英:“你想来,需要我,我要凑够一百人,也需要你。我们各取所需,我为什么要和你道歉?”
宋知音:“那你就等着截止日期到,和皇上认输吧。”
展洌英笑了:“我若输了,你岂不是不能得偿所愿了?我虽不知你为何一定要加入,但既然你想,你要,就不要趁火打劫。否则一拍两散,我们谁都讨不的好。”
宋知音:“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你们两。”
孙澄莹:“我也一样。”
展洌英对宋知音伸出手:“成交?”
宋知音嗤笑一声,一巴掌拍过去,没握手:“成交。”
展洌英:“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对我有多少意见,但军令如山,入了女兵队,就决不允许任何质疑和违逆。”
宋知音:“我知道。”
人数已满,展洌英和孙澄莹立刻进宫,提交人员名单。
福如海将两个人带到了未央宫,这些日子,周晟都是在未央宫办公。
展洌英和孙澄莹跪下:“臣女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孙澄莹双手呈递女兵名单,福如海接过,端给周晟,周晟拿起上面的名单折子,打开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纪平安也凑过来。
在这个时代,敢上战场的女兵,她很钦佩也很好奇。
周晟一页页的翻动,终于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个。
宋知音,女,十七,汴京人士。
宋知音?
纪平安和周晟对视一眼,周晟问道:“这上面的所有人都是自愿的?”
展洌英:“是,臣女不敢作假。每一个加入女兵的女子,臣女都一一问询过。”
纪平安:“宋知音也是?”
前有宋知音和展洌英不对付,相看两厌,后有跪扶展洌英上马的赌约在,纪平安实在是很难理解宋知音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忽然就不顾赌约和前怨,加入女兵了。
展洌英:“是,宋知音是自己主动投入保家卫国的队伍的。”
纪平安再度沉默了。
周晟:“既然两项要求你都达到了,朕就兑现诺言。明日,你点兵,领取粮饷,与兵部派出的男兵一起押送第二批粮饷和君需药品到边关。”
运送粮饷和药品,要亲力亲为,要女兵自己押运马车,为了赶时间,其中道路艰难,风雨不停歇,不亚于走一遍发配路。
这是周晟给上战场女兵的第二道考验,但凡体能,意志力坚持不住的,在路上就会退缩,生病,死亡。
同样,扛不住这种简单的考验,上了战场,也是死。
展洌英、孙澄莹:“是,臣女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