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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没节制 再咬一下。

    喻时九这会是真跟放出来撒野的小狗一样, 在家里喻舟夜走哪就能粘过去。

    喻舟夜在卧室的沙发里拿平板看资料,他就贴着,也拿着笔记本跟着加班。

    喻舟夜在书房里加班, 他就直接上去搭手,帮他哥处理些琐碎的东西, 查阅底下交上来的文档。

    喻舟夜在家里的健身房运动,他憋了整整半个月没跟着, 眼馋地看他哥的一举一动,等喻舟夜健身完, 小狗崽能顶着自己下不去的东西脸红。

    最后倒好, 他看得见吃不着, 直接正大光明地就把那地方亮着给他哥看。

    不就是鼓个大包吗?

    反正是他哥勾他的,给他哥看到也是理所应当的。

    终于熬过去半个月, 他能自由活动了, 除了按时去上下班,还严格按照健身教练的安排开始加强体质, 恨不得明天就能把这副身体补回去。

    喻舟夜健身完, 回卧室里冲完澡出来。

    喻时九比他晚半小时结束, 顶着满头大汗进屋,就看到喻舟夜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

    只一眼,他就倒吸口气,刚运动完的神经还是兴奋状态, 即便做了按摩, 现在再被他哥这副出浴图一刺激, 也好不了了。

    喻时九火速冲洗干净身上的汗水,头发吹干了都只用手随意捋了两把,保证镜子里外形还不错, 就赶紧出去。

    喻舟夜一看他凑过来,就知道要干什么。

    小狗崽眼里跟放光一样。

    “哥,你别这副表情。”喻时九快步走过去,对上他哥了然的眼神,有点害臊。

    以前他追他哥时候,脸都不要,什么都说,什么都做。

    现在他哥跟他在一块了,他哥允许他做很多以前不可能的事情。

    这方面也无差别地开始纵容和坦然处之,反而让喻时九自己偶尔会有点不好意思。

    但面上不能输,他还是仰起头,骄傲得很。

    “你这样显得我像个色中恶鬼,饿虎扑食。”他挨着他哥的腿坐下说。

    “你不是?”喻舟夜说。

    “……是就是呗。”他索性放弃了这点不值当的害臊,凑过去亲亲他哥的耳垂:“我都憋了好多年了,就喜欢跟我哥亲近,怎么了。”

    喻舟夜手里还拿着平板,上面一眼看过去全是英文。

    是海外传来的邮件。

    喻时九应该乖乖地不要打扰他哥,可是他这会儿就想赖在他哥身边。

    他还能闻到他哥身上,除了沐浴露以外的那股特殊的木质味淡香。

    滨海的冬天,不下雪,其实也挺冷的。

    屋子里很暖和,他哥的身体就更暖和了。

    又温柔,又能让他落地。

    喻舟夜分出一只手,柔和地顺了顺他的后背:“疤痕还痒吗?”

    “涂药的时候很痒,尤其是哥给我涂药,痒死了。”喻时九实话实说,就是说出来总带着点不正经的颜色似的。

    他哥手里的温度仿佛一秒都用不到,就能穿透睡衣直接贴在他的背脊上。

    “过一会儿就好了,没感觉了。”他给自己补上一句,显得正经一点。

    但是手没闲着,摸进他哥的浴袍里面,就能顺着直接寻到腰上。

    喻舟夜的肌肉条线特别好看,不是夸张过分的样子,那会看上去不优雅,不符合他哥的身份。也不会因为他哥从小体子弱,鬼门关里走过,就单薄到没有力量感。

    反而是美感与力量完美并存的。

    每一根流畅的起伏线条,喻时九都用手指丈量过,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哥能一只手把他抱起来。

    那会儿,喻舟夜的手臂和腰身的肌肉一定是硬硬的,背肌也是。

    那是充满男性力量的把控感,是他哥浑身那股凌驾于上,高贵又权威的神圣气质。

    同时也因为这张动人心魄的脸和这副身体的美貌,而性感迷人。

    “没感觉?”

    喻舟夜被他挑逗得有了反应,抽出视线看他一眼,目光再往下一滑:“刚运动结束的男性身体,的确会因为某些部位供血不足,导致无法挺立。但是肌肉经过按摩,再加上热水澡的时间,这些集中在全身肌肉的血液,足够放松下来。”

    喻时九的某些部位就是在他哥看了一眼之后,很明晃晃地给出来已经能够唤醒的态度。

    “哥……你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就算是跟上科普的解释,也很扰乱人心。”喻时九咬住他的耳垂轻轻拉扯,再用舌尖卷一下裹进嘴里。

    一点前置都没有地按着他哥的腰吮吸耳垂,吸得红了,就松口去舔舐,再咬一下。

    燥热的鼻息都铺在耳根底下,细微的酥麻爬在喻舟夜的脖子上。

    他手里还没放下要查看的邮件,一只手揉揉他的后脑勺:“今晚不行,内容有点多,明天要早起。”

    喻时九耳根发热,这些天他总是缠着他哥在睡前做点亲近的事情。

    有两次弄到后半夜,还耽误了他哥休息,真有点没节制的意思了。

    虽然那两次,一个是元旦的假期,一个是周末,但是第二天一早,喻舟夜就出去加班了,还没告诉过他要早起加班。

    喻时九还懊恼了还好一阵子,再亲近他哥都会算清楚第二天要不要工作,还会不会影响他哥休息。

    他不是那么不体贴的情人,一旦上了床,真是不管干什么,他都很难对他哥停下来。

    真是条无时无刻都能冲他哥发情的狗!

    光长年龄,这点跟以前比,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愈演愈烈,他自己有时候都骂一句。

    “我不干别的。”喻时九敛起神色,在他脸颊上落个吻:“哥,你看你的。别管我。”

    他说完就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对着他哥的两条腿半蹲下去。

    喻舟夜能从平板和胸口之间距离,看到一小部分他弟弟动作的样子。

    密密麻麻的英文商业文件底下,就是他情态必现的小狗。

    喻时九小时候是不驯的小狗崽,有尖牙,有利爪。

    现在是长成狼崽会去拼命,然后回到这个家里,跟他相依相偎的弟弟。

    口腔的温度比手掌高很多,彻底陷入的时候,会卡在狭窄的喉咙口。喻时九从什么时候突然掌握这个诀窍的,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小狗崽的技巧与日俱增,能灵巧地找到他所有喜欢的方式和位置。

    极限的感觉让喻舟夜不免从商业文件上走神片刻,在空隙里看到喻时九潮红的脸,沉醉的神情,和因为窒息感而溢出的生理泪水。

    他从未在工作的时候停下效率,这次走神的时间有点长。

    目光落在喻时九的脸上好几秒,对方抬眼,面上被撑到变形,但是眼里满溢的生理泪水一点儿也不难堪,完全是兴奋又渴望,还安心和满足的样子。

    他太乖了,喻舟夜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面颊,喻时九从喉咙里模糊地呜咽一声。

    然后吐出来,再舔舔他的手指尖。

    喻舟夜对小狗崽的赤诚,沉静以对,幽暗的眸光蓄积在眼底。

    喻时九朝他笑一下,右侧的单边小虎牙露出来一点:“哥,怎么样?”

    喻舟夜:“最近上班、健身,还学这个。”

    喻时九有点得意,反正他哥嘴上不说,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尝到得也比谁都清楚。

    “我就当哥夸我了。”他伸手抚摸一遍,重新低下头。

    已经让他们熟悉起来的细微而明显的水渍声,似乎就因为喻舟夜在查看公务,而被喻时九刻意放低。

    然而举止半点没有收敛,因为掌握到技巧,愈发过分,比以往还要深刻。

    到最后,喻时九自己都没想到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喉结部分,很明显地就能摸到一个不同以往的凸起。

    他还能从那形状大概感知到本身是什么轮廓。

    即使这轮廓他已经清楚得不行,这样摸到的轮廓,和脑海里的实物外形重合地联想,还是让他浑身滚烫。

    他没有发烧,他只是流了汗水,还异常激动。

    一眼就能看下来的商业文件,英文字母在喻舟夜的眼前蓦然恍惚了一下,他轻蹙眉头。

    喻时九在这上面,察觉灵敏,在他推开的时候先一步按住他的手。

    手指摸进去喻舟夜的指缝,紧紧相扣,不给余地地继续,让所有东西都归他所有。

    会顺着滑进食道里,他要咽下去,又横在喉咙口,这个他不太熟练,所以退开一些,足足咽了好几下,才大口咳嗽起来。

    喻舟夜把茶几上的水杯递给他,喻时九摇摇头,自己顺顺气,然后抹了把嘴边胡乱染上去的水光。

    抬起头他哥就端着水杯,一手摸摸他的头:“别急。”

    喻时九突然笑出来:“哥,你好会勾人。”

    他拉着喻舟夜的手腕,把水杯凑面前大口喝下去,喉咙里留下的一些刺痛感和不适差不多被缓解了。

    “不急怎么办?”他真耍流氓地靠在他哥的腿上,仰头说:“那哥还能让我慢慢吃,一口一口来?”

    喻舟夜果然没话了,似乎是想要训他,又因为他这副样子开不了口。

    然后就一掌把住他的双颊揉揉:“不舒服的事情不需要做。”

    喻时九确实腮帮子发酸,抬着下巴让他哥给他揉。

    一手扒着他哥的大腿,吐字不清地说:“我只是没习换,我也没想找我这么厉害,还以为都是拍色手法呢。”

    喻舟夜放开他的脸:“嗯?”

    喻时九眼里带着狡黠,这回能说清楚了:“我特意看了点学习资料。”

    喻舟夜:“……不正经。”

    “我哥都说我是流氓了,我学习一下也正常吧。”喻时九按着他的膝盖站起来,坐在他哥身边,一只手里还没闲着,接着抚慰那块儿,做好后续。

    “我记得你不看这些。”喻舟夜不动声色地说。

    “我是不看。”喻时九道:“所以找这种学习资料真难啊。我特意找的没脸的专辑,还没前戏的,上来就直接……”

    是喻舟夜捂上他的嘴给他制止了。

    喻时九在他手心里亲一下,把他哥的手拿下来拉着,看过去道:“哥,我发誓,我看得都是穿紧身衣直入正题的,就看了动嘴这一课,别的我都没看。”

    “绝对的!我连他们的身体都没看过。”他抵着喻舟夜的耳朵蹭蹭:“小狗很忠诚。”

    喻舟夜被他逗笑了,顺着道:“就看了一节课?”

    “对!”喻时九保证:“我可以把那张碟片给哥看。”

    喻舟夜:“我不看。”

    “奥——我哥看我就行了。”喻时九正经地牵上他哥的手:“我最认真。”

    喻舟夜捏捏他的手心:“嗯。我的小狗最认真。”

    他和喻时九牵着手继续工作,要翻动页面的时候也没松开,拉着去滑屏。

    第112章 静止下来的硝烟味 扬起拳头就朝头上狠……

    春节过后,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甜蜜,让浴室就忘了。

    热闹的春节过后,到了初几的天气里, 喻家的早晨和下午,总会有人前来拜年, 喻舟夜也带着喻时九去了两个长期往来的世交家里拜访,他们还和汪家的人一起吃了饭。

    喻时九在不熟悉的饭桌上会显得安静一些, 收敛起来,一切都看他哥的脸色行事。

    只是身上那股锋利的气质, 已经随着年纪愈发浓烈。

    那些曾经对他破有偏见的长辈们, 在他这些年创建洲际, 又给喻舟夜打下手的处事作风里,对他逐一改观。

    尤其是看到他和喻舟夜同进同出, 相处间又亲切自然, 都一改口风,夸赞喻家出了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儿子。

    反而是最看重的林家, 被喻舟夜留在了前几日的频繁往来之后, 初五才打算去拜访, 顺便将林婉清送回家住几天,再接过来林家的爷爷奶奶们一起过元宵。

    家的味道在年复一年的节气里也逐步变成了喻时九生命里的一部分了。

    而这一切,来源都是因为他哥。

    “哥,明天去林家, 我能不能跟你用一样的饰品啊?”喻时九在张伯送来的服饰里挑出来一枚金色边框, 镶嵌了红宝石的领带夹。

    他拿起来, 朝被他叫来房间里,帮他挑选的喻舟夜晃晃:“你跟我一起用这个呗。”

    喻舟夜拿过来看了眼:“这是定做的,没有一样的。”

    喻时九撇撇嘴:“那算了, 我也不戴了。”

    喻舟夜笑了下:“是我给你定做的。”

    喻时九一把抢回来:“你怎么不说。新年礼物吗?”

    喻舟夜看着送来的挂满一个衣架的高定西装,和品牌还未面市的新品,从里面找出来一见深灰色,面料上带有纹理的大衣外套,连比划都不用,就递给喻时九。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他说:“这件不错。”

    “那万一我没看上呢?”喻时九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脱衣服,去找搭配的里衣和裤子换上。

    他抽空往拍成一列的各种饰品上扫一眼:“这么多,要是没看到它,岂不是白做了。”

    “那说明它还不够让我弟弟入眼。确实没有送出去的价值。”喻舟夜自然道。

    “啧!”喻时九套上衬衫,扣子都没扣,就凑过来亲一口他哥的脸颊。

    “真霸道啊,喻总。”他乐道。

    喻时九还想干点什么,卧室门就被敲响。

    他扭头看一眼,站直身子:“进来。”

    房门推开,是张伯站在门口,面上的神情不太好,他微微躬身道:“大少爷,喻明昊的父母过来了,就在楼下的大厅里。”

    喻舟夜似乎并不意外,倒是喻时九更好奇:“怎么让他们进屋的,我哥都没同意。”

    “大少爷,这……我知道这种好日子,让他们进来不方便,但是他们拿着老爷的遗像在院子外大吵大闹。”张伯叹了口气,一脸的难色:“我也不该让他们进来,可是老爷……这外面还下着小雨呢,我不能让老爷的遗像被他们糟蹋了。”

    喻时九皱起眉,来者不善,煞了风景是一回事,扯到他父亲的身上,那就是触到他哥逆鳞了。

    也是他的逆鳞。

    张伯都用名字来称呼了,肯定已经跟喻舟夜知晓的差不多了,知道这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父亲……

    喻时九转过脸去看喻舟夜,他们之间,很少提到父亲。

    即便以前提起来,也顶多是他什么事做得好,没有让已故的父亲失望。

    有关他和喻舟夜的感情里,他们共同的父亲,就是一个永远也不能提起来的伤口。

    外面突然有些躁动的声音传来,有男人听不清的叫喊。

    张伯走出去,站在楼梯口听了听,又回来道:“大少爷,您看,要不要我让人把老爷的遗像留下来,把人赶出去。”

    “小九,你先试,晚点我再来看。”喻舟夜走向门口,留下一句:“你不喜欢他们,可以不见。”

    喻时九是不喜欢,但是肯定要见。

    但是他哥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能这样告诉他,虽然逻辑通顺,也非常顺理成章,但喻时九总感觉有种……

    没有刻意拦住他,反而能让他没那么大好奇心的安排。

    如果他哥禁止他踏出这扇门,那他跳窗户也是要冲进去看看的。

    喻舟夜太了解他了。

    所以喻时九也乖乖地“嗯”了一声:“哥,他们不听话就叫我一声,几年没见,我也想给这小子松松筋骨。”

    喻舟夜回头看他,淡淡道:“小兔崽子。”

    喻时九朝他咧嘴,眼看着张伯跟着喻舟夜走出去,将房门关上。

    他之前计划的时候,一心都在金砂州上,喻明昊这种角色,虽然罪大恶极,敢做把喻家搭进去的事情,还敢动害了他哥的心思,他也是想等这个年关过了,再好好整治。

    他跟喻舟夜好不容易能走到现在,这个年,谁也别想打扰他。

    他就要跟他哥一起好好过。

    只是他还没动手,喻明昊一家人倒是找上门来了。

    ·

    “大伯,来喻家拜年,还要请上我的父亲吗?”

    喻舟夜从旋梯走下来,站在被人拦在楼梯口的乔雅素和喻永元面前,垂眼而立。

    “你还认得这是你父亲!”喻永元张口就骂:“你个白眼狼!你吃喻家的喝喻家的!还他妈要害了喻家的人!”

    “此话怎讲。”喻舟夜平淡道:“大伯如果认为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应该去警局报案,而不是来喻家讨公道。”

    “我呸——!”喻永元一把甩开因为喻舟夜出现,所以恭敬低头的佣人。

    “我也姓喻,我也是喻家人。”他举起手里被打湿的相框,喊道:“这他妈是我弟弟的家!我亲弟弟!我有什么不能来的!”

    喻舟夜丝毫不为所动,走下台阶越过他们,直接朝只容纳十人以下的小型议事厅里走。

    “各位,请。”张伯在他身后为两个人指路。

    带着他们经过奢华低调的大厅,和几间就连过道也格调精美的房门,张伯走快了几步,在喻舟夜身前为他打开一扇木门。

    喻舟夜径直进去坐在主位上。

    房间里除了红木家具的摆放,和蓝白相间的瓷器,只剩下一些叶片宽厚的植物。

    “小夜,你就是这么招待我们的?”一直未出声的乔雅素突然质问。

    “让叶子婶做点晚餐。”喻舟夜道。

    “是。”张伯抬头看一眼气势汹汹的二人,在喻舟夜耳边低头:“大少爷,需要让安保进来吗?”

    喻舟夜轻轻抬手回绝。

    “是。”张伯应声而退,将房门关上。

    “时间不早了,我让厨房为大伯大婶备上晚餐。”喻舟夜回应了乔雅素不满招待的话。

    喻永元一坐上谈判桌,气势都变了,狠狠往桌面上一拍:“我来是为了吃你这口饭的?”

    喻舟夜:“大伯可以直说。”

    “你……!你还给我装傻!”喻永元气得手指指向他发抖。

    “如果是说喻明昊因为职务侵占,所以被刑事拘留,那不是我干的。”喻舟夜道:“你们找错人了。”

    “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喻永元怒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害他?”

    “就因为他的出生比你名正言顺,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就想把他送进去坐牢!”

    他失去理智地一拳砸碎了喻老爷子的相框:“我弟弟当初就不该把你这个小三生出来的私生子带回来害人,你是要毁了喻家!”

    喻舟夜的目光落在被砸碎的遗像上,抬眼眸光深邃:“大伯,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报案的人一定是我?”

    “就凭喻明昊现在的能力,我把喻家的家主让位,他敢坐吗。”喻舟夜的口吻冷若冰霜。

    “你他妈……”喻永元的话刚出来,就被乔雅素拦下来。

    她对着喻舟夜这种不怒自威的神情,明显比丈夫要敏感很多,软下声道:“小夜呀,这个谁报案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大伯伯也是爱子心切,你还没有孩子,你体会不到我们的感受,他就是太着急了,才会对你这么冒犯。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够跟我们这些不懂的人计较的。”

    喻舟夜没回应,倒是喻永元被她这一拦,清醒不少。

    “小夜……”乔雅素一再将态度摆正一些,那股带着娇气的语调跟软了:“我和你大伯,我们就这一个儿子的,他是我们的命呀。事情不是你做的,但你喻家的靠山,是喻家的家主,你要为你的亲兄弟做主的呀。”

    “大婶,我的亲兄弟,是不会挪走公司九个亿的。”喻舟夜镇定道:“你知道这个数目是什么概念吗?”

    “它是喻氏集团在产业园项目最先投入的第一笔资金,这笔钱也不是凭空产生的,里面的百分之二十还是银行贷款。”喻舟夜的声线无波无澜,却像是结着一层寒气。

    “就算一个零头,也够我这个亲兄弟,这辈子都出不来。”他冷淡道。

    “他还不是为了你啊!”

    喻永元变脸比翻书还快,两行热泪瞬间就掉下来:“他还不是想为喻家多干点事,多挣点钱,那也都是为了你啊!”

    喻舟夜无视他这副潸然泪下的模样:“还有问题吗?想留下来吃饭的话,我会让人送过来。”

    “小夜!”乔雅素这时比喻永元要冷静得多,她站起来朝喻舟夜走过来:“喻总,喻家的家主,算我这个母亲求你了,你帮帮明昊吧。”

    她似乎是为了挽留喻舟夜,一向见风使舵高人一等的眼色也隐藏起来,弯下腰拉在喻舟夜的扶手上:“他是喻氏集团的人,只要你这个董事长不计较,就不会有事的。”

    “想把他放出来,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乔雅素索性蹲下身来看他,祈求与他视线相对:“你帮帮你的亲兄弟吧。我给你跪下好吗?”

    她边说,就作势去弯腿。

    “不必。”喻舟夜一句话拦住了她,垂眼看向自己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

    “大婶,我同意,董事会的其他成员也不会同意。”他说:“与其找我,不如给他找个好点的律师,早点把钱交出来,争取减刑。”

    减刑两个字彻底让喻永元和乔雅素疯狂起来。

    喻永元走过去将蹲在地上抱头的乔雅素拽起来,一手还拿着玻璃已经碎掉一半的遗像,往喻舟夜的面前重重一放。

    好像这个武器才是能精准伤害到喻舟夜,让他反悔痛苦的东西。

    “明昊就是拿了公司的钱,怎么了?”喻永元原先是不敢对喻舟夜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的,更不敢因为知悉喻舟夜的身手,而对他这样摔东西。

    还摔的是喻老爷子的遗像。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喻明昊被刑拘的事实让他失去理智。

    况且,他还掌握了喻舟夜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足够让喻舟夜身败名裂,让喻舟夜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

    喻永元不再忍耐,提高声量叫唤:“他拿了喻氏的钱,他也是喻家的人,血脉相连!喻家就该有他的一份!他用喻家的钱,天经地义!他就是花光了,他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堂堂正正的男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喻永元眼睛紧紧盯着他,大步迈向门口,站直了掷地有声威胁:“你这个家主,跟自己的亲弟弟搞在一起,搞同性恋,还搞得是亲弟弟,你对不对得起你死去的爸!”

    “谁知道你跟你那个乌七八糟的弟弟是怎么搞上的?喻时九是个什么货色,谁不知道?你爸的话他都没听过,现在肯听你的话,你手把手地教他这么多年,恶不恶心?!”

    “你是不是就靠着家主的权势去收买他来给你做男人!”

    “你今天要是不帮明昊,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喻家的人都看看,你这个董事长,喻家的掌权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明昊他再不对,他堂堂正正!他是我儿子,是我爸的亲孙子,是个顶天立地娶妻生子的男人!你这个私生子上了位,还成了喻家的掌权人,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

    他一句句挑拣着最恶毒的言语去戳在喻舟夜的心上:“我们喻家祖祖辈辈没出过同性恋,更没出过搞自己亲弟弟的同性恋!”

    “我今天就让你们家的人都听清楚,你是个什么人!”他猛地拉开房间门,想把这些话都传出去,却戛然而止。

    空气里异样安静,有静止下来的硝烟味。

    坐在主位的喻舟夜抬起眼,喻时九赫然出现在门口。

    此刻他弟弟僵硬地回过神看向他,胸口正大幅度地起伏,然后抬腿一脚揣在喻永元的大腿根上,扬起拳头就朝头上狠狠砸过去。

    第113章 男朋友 我就对我男朋友耍流氓了。

    击打声首先引来的是门外的佣人和张伯, 喻舟夜扫了一眼过去,张伯带着人先退回走廊里。

    喻时九一起手就砸得喻永元抱头大叫,已经被揣在地上, 喻时九分外直接地正对他,一拳一拳直朝他闪躲的面门上砸, 很快拳头上就沾了喻永元的鼻血。

    乔雅素尖叫着跌倒在地,双腿蹭着地面往后退, 喻舟夜站起来,她立刻慌乱地想要爬出去。

    喻时九的余光看到她的动作, 站起来一脚踹上了门。

    “砰——!!”木制门板摇摇欲坠般关上。

    他指缝里都是粘稠的血迹, 什么绅士风度都烟消云散, 弯腰一把提起乔雅素的衣领,神情可怖, 语气却异常地冷静:“别以为不说话, 你就能脱开干系。二爷那个老头子这辈子为喻家干过一件事儿吗?几次三番敢跟我哥叫板,为你儿子说话, 你跟他见过几次面, 说过什么, 真当我哥不知道?”

    “教你儿子,又教你孙子,要拿总部的钱,他们才几岁啊?”喻时九攥住她衣领的掌骨用力到微微颤抖, 骨节刷白, 松开的瞬间甩开手。

    乔雅素呼吸急促, 惧怕到上半身也瘫倒在地,转过头抱住自己的脸,惊恐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背后有一阵风袭来, 喻时九转身的瞬间,喻舟夜扼住了喻永元的手腕,对方已经疯狂到急眼,忘了他也是轻而易举能压制自己的身手,挥舞手臂就要往喻舟夜身上招呼。

    喻舟夜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手腕轻轻一拧,骨节错位的脆声就响起来。

    “啊——!”喻永元疼到眼泪混着脸上的鼻血一起流淌,嘴角也被砸破了。

    “你们这是故意伤害!我要告你们!我告你们——”他快速后退,躲在一个高大的瓷瓶后面。

    “老公!老公救救我——”乔雅素表面总带着一副绵软的语调,说刻薄的话倍加刺耳,背地里拉拢关系也全靠她出谋划策。

    此刻真到了这场面,缩在墙角里哭泣。

    喻时九看了一眼东一个西一个的两人,嘲道:“原来你偷袭我,不是为了你老婆,只是为了找回点面子啊。”

    他解开自己穿好的衬衫衣领,活动活动手腕,抬脚一掂坐在谈判桌上:“这么快就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喻永元犯怵地从瓷瓶后面偷看一眼对面墙角里的乔雅素,吞吞吐吐道:“你少他妈地胡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今天打不死我,明天我就让你们的丑事传遍整个滨海!”

    喻舟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喻时九,青年的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反而直接笑起来。

    “我好怕啊,大伯。”喻时九转头问他哥:“那瓶子几个零?我看不惯,哥。”

    喻舟夜定定看了他两秒,转而道:“大伯,现在能冷静下来谈谈了吗。”

    这个家里,终究还是喻舟夜说了算。

    有了他这句话,喻永元紧张地嘴角抽动,视线扫到了那张被砸碎的遗像,又胆怯,又骄傲道:“我跟你这个同性恋,没什么好谈的。”

    “你去把明昊给我带回来,我就不把你们的丑事说出去。”他道:“亏你们也好意思住在这里,恶心!你爸在天有灵知道了,迟早把你们都收了!”

    “这里是喻家,不是什么脏东西都能进来的!”

    喻时九身形一动,喻舟夜立刻看过去,然而只见他低下头。

    高高大大地身躯坐在桌子上,低头的轮廓也显得更加落寞,他很少见他弟弟这副样子。

    喻时九,他总是鲜活的。

    他身上的锋利有时候会像出鞘外露的寒刀,但是那股阴冷的锋利,也是充满力量的。

    此刻,他有一瞬间,仿佛给人一种力量脱身的错觉。

    “喻永元。”片刻,喻时九抬起头,点名道姓开口:“你是不是自以为抓到了我哥的把柄?我和我哥……”

    “大伯,小九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他从出生起,就住在喻家。”

    喻舟夜直接出声打断他,压过了他的话,走了两步站在喻时九身边:“这里是他的家,没人能把他赶出去。”

    “至于其他的事,不在公司的业务范畴里。”喻舟夜道:“喻明昊虽然进去了,他还有孩子,你和大婶并不是能鱼死网破的时候。”

    “——你敢威胁我?”喻永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我只是提醒你。”喻舟夜说:“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儿子会付出代价,你也可能会付出代价。与其把钱用在赌博上,不如放在孙子身上,让他们好好长大。”

    “养孩子,是件费心的事情。”他波澜不惊道:“你也不想万一哪一天,一家三口在监狱里团聚,留下两个没人照看的孩子。”

    他看向另一头的乔雅素:“或者,孙子也教得跟儿子一样,到时候喻家是不会给吃里扒外的兜底的。”

    “你!你……”喻永元怒不可竭,又无处发泄,更无力反驳。

    喻明昊是他们拿下喻家的希望,还指望他坐上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两个小孙子更是他们传宗接代的骄傲。

    “哥,我看他现在已经正常了。”喻时九转头看他:“有点私事,我想跟他谈谈,能不能给我点空间。”

    喻舟夜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般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双跟他毫不相似的眼睛上,他按了按喻时九的肩膀:“适可而止。”

    说完,他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路过乔雅素的时候,对方颤抖着把自己埋起来。

    嘴里还呢喃着:“不要、不要抓我儿子。不要害我的孙子……”

    喻舟夜立在关门的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明显的一声撞击,接着是接二连三地什么东西打砸在地板的动静。

    张伯走过来,还没开口,就从喻舟夜眼里明白了指令,退回去等待小少爷出来。

    喻舟夜静静地伫立着,过了会儿,离开回房。

    ·

    夜晚,喻时九洗完澡,手里的破了点皮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他趴在床上,感受喻舟夜给他的后背上涂药。

    膏体是温和的,抹上来也没有刺激的感觉。随着他疤痕的恢复,发痒的感受也在逐渐减轻。

    只是那只手是他哥的,让他每次涂药都格外煎熬。

    今天他依然很煎熬,早就硬到发疼。

    尤其是喻舟夜特别仔细,抹完药还会对着某些渗透缓慢的新肉温柔摩挲,促进吸收。

    但是今夜,他也知道,他们之间那个不提起来的隔膜,从未消失。

    就算他忘了,喻舟夜也不提,总有人帮他们记住。

    事实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喻舟夜身上,还有父亲的遗言和嘱托,那些比喻永元今天的话能让喻舟夜难受千万倍。

    “哥。”喻时九趴在枕头上喊。

    喻舟夜:“嗯。”

    “为什么今天不让我告诉他。”喻时九问:“你知道我当时想说什么。”

    “只要我告诉他,我们不是亲兄弟,他就没法拿捏你了。”他说。

    “你在洲际的时间太长了。”

    喻舟夜似乎是为他的询问准备好了答案,顺畅道:“虽然总部对你的评价大有改观,但是你这几年的重心都在洲际上,喻氏的项目和管理,都参与得不多。现在公开,对你不是最优选。”

    “可是他对你出言不逊!”喻时九转过脸去看他:“我揍他一顿都不出气。我恨不得把他一刀刀凌迟了。”

    他说完还不解恨,往枕头上砸一拳:“畜生不如的东西!要是爸真在,第一个就是肃清家门!”

    喻舟夜没出声,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说错了话。

    再找补似乎有些刻意了,他只能老老实实趴回去,拳头抓在枕头上捏紧,又松开,再捏紧。

    “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喻舟夜淡淡道。

    “什么?!”喻时九直接撑身坐起来,睡衣要滑落下去蹭到没吸收的药膏,喻舟夜手快地拦住衣摆。

    “哥,他有个屁的道理!”喻时九心慌道:“他就是一张嘴胡说,他知道什么!他就是故意来挑拨你!”

    “嗯。”这些愚蠢又浅显的意图,喻舟夜不用看都知道。

    他顿了顿,一手撩着喻时九的后背衣摆,一边低下头去揉了揉没渗透的药膏,语气如常道:“喻家,的确没有过他说的那种人。”

    “什么人。”喻时九明知故问。

    喻舟夜却没回答了,他耐心地给喻时九的后背都检查一遍,等药膏都揉进去了,真起身放下手里的睡衣。

    一抬头,小狗崽正盯着他不放。

    一张脸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倔强地死死扒着他。

    喻舟夜纤长的睫毛半垂下来,伸手去揉了下他的眉梢。

    “别怕。哥不会不管你的。”他说。

    喻时九用力深吸口气,把突如其来的鼻酸咽下去,紧紧抱住喻舟夜,埋在颈窝里没着落地喊:“哥……”

    “我在。”喻舟夜拢上他的发丝:“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不是。”喻时九摇摇头,身体和语言都在否认,他还怕喻舟夜真的这样想,还反复道:“我不委屈。他又没骂我,我委屈什么。”

    “刚刚说的话,吓到你了。”喻舟夜拍拍他的后脑勺。

    喻时九憋紧唇瓣,酸楚的感觉一个劲儿涌上来。

    他突然明白,根本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只需要缠着他哥,跟他哥做这个做那个,要逼着他哥跟他亲近就好了。

    但是喻舟夜不是,喻舟夜要面对的,要考虑的,比他多太多了。

    他以为那些什么世俗,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情感。

    就算程珂告诉他,喻舟夜的年纪应该考虑婚姻了;就算江城告诉他,喻氏集团总裁的伴侣,会是万众瞩目的,都在猜测他哥的感情生活……

    就算他自己也知道,“我会给你一场完美婚礼”,是一句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的空口承诺。

    但是他哥信了,他哥会听,他哥就那么容忍他,接受他,听了他的花言巧语。

    喻时九有很多时候,都知道自己是为达目的,一时冲动,送花也是,追求也是,承诺也是……

    可他总想着,他专心,他认真,他比谁都爱他哥就够了,那这些冲动都是真心实意,没什么不对的。

    此刻,他才知道,他的这些冲动,被他哥珍惜,珍爱,珍藏起来的一次次的冲动,都是他哥在背后给他买单。

    本身就违反伦理的错误,怎么会一直都是甜的呢,是他哥吃掉了里面的苦。

    “对不起,哥。”喻时九咽了咽喉咙,轻声说:“我知道我特别自私,但是我……”

    “嗯?”喻舟夜的手心滑在他的后背上,顺毛似的捋。

    “没有但是,自私就是自私。”喻时九说:“我想要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自私了!”

    喻舟夜愣了下,带着点笑意,捏捏他后颈的肉:“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爷爷奶奶。”

    “嗯。”喻时九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然后自己看到了自己没因为情绪而消停下去的东西,正明目张胆地顶着睡裤。

    没好意思地咳了下,喻时九耳根发红。

    “先忍着。”喻舟夜说。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这下喻时九的脸上也热了:“我又不是畜牲,这种时候还能发.情。”

    喻舟夜只是看着他,乌黑的眸光纯净无瑕。

    喻时九噤声,尾巴垂下去,低声说:“确实能。”

    “你过往的状态,还需要我帮你回忆吗。”喻舟夜说。

    喻时九后背隐隐约约开始发麻,明明那药没这么痒了的。

    但是想到他哥真的会当着他的面,一件件将他随时随地都能像条发情的狗似的,对着他哥就能兴奋的状态讲出来……那也很刺激。

    “小流氓。”喻舟夜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喻时九不躲,还把药收起来放床头柜上,拉着他哥往被子里钻。

    “我就对我男朋友耍流氓了。反正都是我哥的小狗了,不让我做,还不能让我想想啊。”他很快就找到契合的位置和他哥拥抱着。

    耳朵还竖起来去听,他哥有没有因为这个“男朋友”有异议。

    什么异常的动静也没有,喻舟夜的呼吸声也很平稳,喻时九乐了,把男朋友的腰抱得更紧了。

    ·

    第二天在林家,喻时九显得比前几年还要亲切,林永安和荣玉看他们兄弟俩比往日那副关系好的样子,更加手足情深了,都放心不少。

    毕竟有两年,喻时九过年还是来访,但是跟喻舟夜之间,总是有点什么矛盾似的。

    不是疏离,也总没有眼前这番亲密。

    “小夜,我们初一那天,去给你父亲烧了纸,你母亲也去庙里上了香。”荣玉看了看他们,说:“你们要是不忙的话,明年我们凑个时间,一起去。”

    “哎,是个好主意。”林永安难得率先表态道:“前几年看你们关系好,就想着一起去的,后来又忙起来。”

    他对喻舟夜道:“这一家人,是该一起去的。这些年,总也凑不到个好时候,小夜也忙,明年我们就不先去了,等着你们一起。”

    林婉清也道:“你们父亲生前就念叨,想看你们兄弟齐心,要是知道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他,他泉下有灵,也会安心的。”

    林永安和荣玉,肯定是事先就说好了的,要把这事提出来。

    但是林婉清,大约是跟着话说了几句。

    因为林婉清这些年一直都知道,自己从未去看过父亲一次。

    就算那年在南郊的别墅里,祠堂底下的一层聚餐,他踹开门闹了一场,他也没有上楼去看一眼父亲的牌位。

    只有喻舟夜,一直一如既往地,和每一年一样,也和上辈子一样,逢年过节,还有父亲的忌日,再忙都会抽时间去烧纸。

    喻时九不是个称职的儿子,他知道。

    他也无颜面对父亲,他更清楚。

    眼下,他比以前要清醒,他不想面对就随意逃避的这些重担,在喻舟夜这个父亲的亲生儿子面前,无数倍得加深。

    而他哥,都是独自面对。

    喻时九在桌子下面去抓喻舟夜的腿,掌心按在他的大腿上搓了搓。

    面上就转过头,他看向他哥道:“好啊。我们明年就和爷爷奶奶们一起去。”

    “还有林阿姨。”喻时九的手心一直放在喻舟夜的腿上,看向林婉清道:“我哥自从上班开始,春节的假期都没完全休息过,前几天还忙着去跟世交走动,也没跟你们凑到一个时间去。明年我也和我哥一起去看父亲。”

    喻舟夜略有诧异地看向他,喻时九当没看见这眼神,就被他哥这样看着,心里还美滋滋的,伸筷子去给喻舟夜添菜。

    “哥,尝尝这个。”他眨眨眼:“林爷爷的手艺特别好。这个糖醋里脊是他今天亲手做的。”

    第114章 冥冥之中 一个和他在一起,却从未吻过……

    或许是因为喻时九表了态, 让林家也能看出来,他们兄弟见对父亲这件事已经介怀,这顿团年饭, 不在忌讳提到喻老爷子的存在。

    林家几次表现出对他们父亲的敬佩和称赞,连带着对喻舟夜和喻时九也一起赞不绝口。

    喻舟夜从未告诉过喻时九, 他知道真相这件事,已经被林婉清知晓了。

    也没有人来为此和喻时九提起来, 他们就像以往一样,除了父亲的过去, 被提起过。

    喻时九明白, 这些车轮都是滚滚向前的, 他和喻舟夜,总要走过父亲这道坎。

    饭后, 喻舟夜和林婉清两母子在房间里说话, 喻时九知趣地留在客厅里陪二老一起看春节期间喜气洋洋的娱乐节目。

    茶几上摆满了紧凑的水果和各式坚果,还见缝插针地挤着两个火红色的、手工缝制的生肖小动物, 身上绣了精致的五官和祥云图案。

    在林家的年节, 虽然房子没喻家那么宽敞, 但是大家坐在一起,气氛浓郁。

    可喻时九渐渐有点没了着落,林婉清似乎是为了不让他多心,认为她对喻舟夜和自己没有一视同仁, 所以从没在自己的面前和喻舟夜单独躲起来说话。

    母子俩有话说是好事, 喻时九当然不会计较这些, 林婉清把他当晚辈,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但是喻舟夜才是她从小抚养长大的, 他们的母子关系肯定是最近的。

    但是这么久了……还是在过年,一起热热闹闹聊天看节目的时候,他说不上哪里不安。

    明明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可心里有点慌。

    直到快一个小时,喻舟夜才从房间里出来,面上看不出有什么。

    喻时九看向他身后,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他:“林阿姨不来吗?”

    “妈妈有些累,要休息会儿。”喻舟夜说完,特意让他安心似的接上一句:“等晚会开始,她再起来。”

    “就让她好好睡一觉。”林永安慈爱道:“婉清这身体,本身就容易累着,咱们看咱们的,不碍事。”

    “我看她这段时间,精神越来越好了,还跟我去了几次购物街,买了不少穿的用的回来。”

    荣玉看向喻舟夜,满是感激道:“你们兄弟处得好了,不止喻老爷子安心,连你母亲也开心多了。她难得跟我出去逛逛。”

    喻舟夜微微垂下眼:“妈妈最近一次的检查,各项指标都比以前好很多,医生说,只要维持下去,心脏病就稳定了。”

    他停顿须臾:“精神方面,只要不受再受到强烈刺激,也能越来越好的。”

    “那就好。好事啊!”林永安笑着说:“就在今年,年中那会儿,她还总是心神不宁的。”

    他话到一半,大约是想到了喻时九在场,不好点破,所以朝喻时九转言道:“现在好,现在好就好。小九,你要是没事的话,晚上就跟你哥一起留下来,住上两天。明天你林阿姨,要去还愿,刚好出去走走,亲近亲近大自然。”

    喻时九先看向喻舟夜,然后才说:“好啊。我哥去就我去。是林阿姨经常去的那个庙里吗?我也该去看看。”

    “就是那个。”荣玉问:“你怎么知道的?”

    喻时九坦言道:“林阿姨给我做过一个报平安的朱砂石檀木串,就挂钥匙扣上。她说这是大师开过光的,会能保佑我平安,我一直带着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西装裤,发现这身是真没地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挂车里了,最近出门带身上不方便。”

    “不打紧。就是个心意,放在身边就好。”荣玉说。

    “不止呢。”喻时九往他哥身边凑一凑,贴着坐在一起:“我出意外进医院那次,就是这小东西留在现场了。”

    “林阿姨给我绣的小福袋,还烧了一点边角。”他举重若轻道:“挺灵验的,我也该去谢谢菩萨。”

    “信则有,不信则无。”林永安感慨道:“人活久了,什么因果报应,到底还是有些命数的。”

    “林阿姨以前跟我说,对鬼神,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喻时九说:“我爸他很看重这些,跟林阿姨一样,总会去拜一拜。”

    “小九,你也来家里过了几个年了。”荣玉说:“要是想看看长辈了,就来家里吃个饭,跟你林爷爷下下棋。他这个人,一提到那些古诗文啊,典籍什么的,能说上一天。”

    “好啊。”喻时九用手肘撞撞喻舟夜:“哥,我真来了。”

    “好。”喻舟夜这时才抬眼,望向他道:“你晚上就留在这,陪陪爷爷奶奶,我晚上还有些事要处理,明天就先不去了。”

    “唉,过年还这么忙。”荣玉心疼道:“那先忙,这些什么时候去都一样。我和你外公都退休了,就是时间多。”

    “先把事情处理好。”林永安也道。

    “嗯。”喻舟夜按下他身边一脸错愕的喻时九,拍拍手臂:“小九很好,让他陪你们。”

    “不耽误,你先忙。”荣玉道:“小九在我们这,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山里走走。”

    后面又聊了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喻时九都没听进去,只知道他哥本来说好了,会留在林家住两天的,陪着林婉清一起,突然变卦了。

    他哥的时间很宝贵的,任何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怎么会突然变卦?

    就因为跟林阿姨聊了天吗?

    他们说什么了?

    喻时九从他哥的脸上根本找不到答案。

    这一点,从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只要是喻舟夜没打算告诉他的事情,他根本猜不到。

    包括喻舟夜的心思。

    ·

    “哥!”喻舟夜走出住宅楼没多远,喻时九从下一班电梯追出来。

    “嗯?”喻舟夜停下脚步,转身面朝他。

    似乎看上去,并没有他所说得那般匆忙。

    “怎么了?”他问快步赶来,就差跑向他的喻时九。

    “你去加班吗?”喻时九问。

    “有点事要处理,要回家一趟。”喻舟夜说。

    意思是他哥不会立刻去公司。

    意思是……不是加班。

    刚刚还跟林家二老说好了明天的安排,他没法跟以前一样任性,直接就抛开不管了要跟着走。

    那是喻舟夜的亲人,也在把他当做亲人。

    所以他看着喻舟夜,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什么事情,要处理很久吗?”

    “要不要我晚上来接你过来?”喻时九又说。

    喻舟夜的手被屋外的冷空去吹掉温暖,微微发凉的指尖碰在喻时九的脸上。

    没有像平时对小猫小狗一样捏捏,也没有摸摸他的头,只是屈起手指,用指背轻轻刮了挂喻时九的面颊。

    温柔极了。

    “有些事需要我亲自去办。”喻舟夜直接越过他这话:“你安心跟爷爷奶奶们过年。刚好留下来两天假期,多陪陪他们。”

    “……好。”喻时九再说不出话。

    喻舟夜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再次按在他脑袋上搓了搓,像是给留下来的小狗下达安心的任务。

    喻时九眼巴巴地把喻舟夜送上车,看着他哥从小区的路开出去,转身朝林家走回去。

    能让喻舟夜在这个已经放假的、阖家团聚的时刻,离开林家这么温情的小房子,离开他曾经住过十七年的家……

    在特意空出来行程的春节里,独自外出。

    喻时九感觉那点心慌越发明显了。

    很微妙的一点心慌。

    它不是滔天巨浪,可是它就像退潮后留在海岸上挣扎的小鱼。

    太小了,小到一眼望去,风平浪静,要踩着脚走上去,蹲下来才能看到,尽管已经一半都扎在沙土里,寻求生机,另外一半仍旧被失水影响到差点死去。

    因为喻舟夜这个人,很难让人看清。

    因为他不会骗自己,所以他会选择去会沉默。

    让喻舟夜不想说的时候,除了沉默就是隐瞒,就像现在一样。

    他不想说谎,他就会说自己是有事要处理。

    可事实是,如果是平时,喻舟夜会直接说他要去开一个什么样的会,要去见一个什么样的人,要去谈一些什么样的事,而不是今天,似是而非地、笼统地敷衍。

    他哥自然不是有心敷衍的,喻时九不相信他哥对他敷衍。

    但是他哥也只是想安抚一下他的情绪罢了,并且这件事,一定是不希望他知晓,而喻舟夜自己又不便去隐瞒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喻舟夜这么为难?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比生死离别,比跨越了不能拥抱的鸿沟,还要让喻舟夜为难的事呢……

    ·

    林家的二老都是教授,教书育人多年,一到过年的时候,难免会有上门来的学生。

    反而是他们的亲戚不再往来。

    很多年前那场林婉清的苦难,在滨海传得满城风雨。

    灾难会在相传的人的嘴里变成精彩纷呈的戏言,再去找一找这个漂亮的女大学生的照片,“夸”上几句。

    会有人同情,会有很多很多的人骂她太傻活该,而林家那些亲戚们,真正认识林婉清的人,对他们一家分外避嫌的姿态,一直维持到林婉清跟了喻老爷子的新消息出来,才又一窝蜂的围上来。

    不过都被林家的二老关在门外。

    从此,走得走散得散,默契地互不来往。

    大家住在一个城市里,各自安好,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就好像林婉清也并不是他们的某一个亲戚,某一个认识的朋友。

    不同的是他们曾经教过的学生们,年年都来看望。

    在林家的时间,喻时九帮着二老招待了上门来访的学生,也没有问过为什么没有亲人来访。

    只有荣玉怕他多心,草草解释了两句,只用林婉清病重需要用钱,麻烦了不少的亲戚,一笔带过林家差点家毁人亡的劫难。

    原本他还会再留一天,如果他哥哥会在的话。

    他也想体会一下,他哥哥小时候是怎样跟着林婉清和二老,对着客人问好的。

    但是他哥走了,喻时九待了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让他不安的心慌的情绪愈发如影随形,再也住不下去。

    白天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喻时九在夜幕来临时,告别了林家的人,自己开上高架走了。

    他走了一条平时不会走的、很远的路。

    先绕去了洲际附近,又绕城整整一大圈再回来,然后看到路旁一个他没有去过?购物中心。

    喻时九在里面逛了一圈,初几的年节,这个商场里最热闹的地方是首饰店和花店。

    这些平庸的首饰没有一个配得上他哥,他要给他哥的钻戒,那一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所以他走进了花店。

    喻时九选了一束很纯洁、很配他哥的白玫瑰。

    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在那家学校附近的淮阳菜餐馆里,在他们共同进餐的透明的天台上,在清亮的月光下,他和他哥之间就隔着这样一支无比纯洁的白色玫瑰花。

    上面有散落的皎洁月光,有他哥漂亮的脸。

    喻时九那晚用白色和香槟色的玫瑰花,将透明的天台布置得满满当当,然而现在手里这一束,它不多,也不夸张,只有三十九朵。

    喻时九想要拿在手上轻盈一点,送出去的时候方便一点的。

    让他能一手拿着花,一手毫无障碍地把他哥抱得紧紧的,跑过去扑在他哥身上也没事的。

    他要在这个冬天真正牵到他哥的时刻,得到一个吻。

    喻时九在回家的途中,给张伯打去了电话。

    “小少爷。”张伯那头立刻就通了。

    “我哥在家吗?”喻时九说:“我马上到家了。”

    “大少爷出门了。”张伯问:“您找他有事吗?”

    “不在?”喻时九中午联系他哥的时候,他哥明明说自己在家的。

    “啊,是这会儿不在。”张伯解释道:“大少爷这两天在忙,早晨出去了,中午回来了一会儿,下午又走了。”

    喻时九的神色渐渐暗沉起来。

    喻舟夜回家了,又走了。

    他会在哪里呢?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呢?

    张伯说得这么含糊不清,好像没漏洞,可张伯在喻家干了这么多年,是个好管家。

    是不会含糊其辞,连个具体时间都给不出来的。

    喻时九知道问他是没用了。

    “如果我哥回来,跟他说一声,我在找他。”喻时九说。

    他挂掉电话,特意翻到他和喻舟夜中午简短的对话,一点异样也没有。

    他哥会猜到他会突然回家吗?

    他哥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有这种可能。

    那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要出门的事情。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凭喻时九和喻舟夜对弈多年的经验,他看出来。

    他哥说在家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在家,只是做了什么不让他知道。更不想告诉他,这个在家,不是真的在家,只是匆匆回家一趟,又离开。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想个法子把他骗在林家,对这件事彻底无从察觉。对他哥而言,只需要发个信息,就可以办到。

    他对喻舟夜的话,是无条件信任的,也可以无条件遵守。

    现在又留下让他能提前回家的机会,是为什么呢?

    他哥是不会有漏洞的。

    还是说,因为这件事不能用什么谎言来隐瞒?

    他哥的一举一动,发信息的任何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

    喻舟夜就是这样的人。

    他哥还非常严谨,又绅士涵养。还恪守家规。

    那这件事,一定就是不能用什么不端正的态度,而且必须由他哥,由喻氏集团的总裁,喻家的家主亲自去做的。

    是一件必须诚恳万分,心怀敬畏的事。

    喻时九不知怎么,直接在路口转弯,顺着另外一条他很少会开上去的路,一直开往了南郊的那所别墅。

    ——那里摆着喻家的祠堂。

    有喻家的列祖列宗,和他父亲的牌位。

    今年过年,喻舟夜还没去给父亲的坟上烧纸,应该也就是这两天了。

    他从来不去,所以他哥也不会特意告诉他。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指引着他,这条路,就是喻舟夜开过的路。

    喻舟夜从家里出发,就是去了这里。

    喻时九的副驾驶上,还放着那束带着水珠的、新鲜的、纯洁的白色玫瑰花。

    按照他们当地滨海的习俗,在正月里去看望先祖,烧香磕头,祈求的是先祖们保佑来年要顺遂。

    喻时九没有过那个心思,他曾经,一直不敢去直面喻家的祠堂,包括他父亲的墓碑,也无言以对。

    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开上了这条愈发萧瑟的路。

    是为了去看望那些他曾经不敢面对的灵魂,求得顺遂,还是为了去见他的爱人。

    一个和他在一起,却从未吻过他的爱人。

    第115章 初吻的坟场 “该下地狱的不是你,是我……

    下车时喻时九是拿着那束花的, 他没有让这束想要送给爱人的花,孤零零地留在车里。

    这座别墅里灯火通明,他走进来的时候院门甚至没有锁上, 只是关着,从外就能推开, 但是一路上没有一个人。

    喻时九应该害怕的,他上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凉飕飕的, 那些沉睡的先祖似乎能看破他的灵魂。

    他这个苟且偷生的灵魂,这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这一次, 在无人居住的别墅里, 尽管深冬会因为亮着灯, 有了充足的暖气,他也依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然而, 他却迎着这份凉意, 天不怕地不怕地往上走,好像希望这些先祖们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为何而来的答案。

    冥冥之中, 他和喻舟夜之间, 那个已经看不见摸不着, 可从未消失过的隔阂。

    哪怕他是一个苟且偷生,双手沾满罪孽的罪人,他现在也不怕了。

    他比曾经,要勇敢得多, 他这辈子是有机会好好珍惜喻舟夜的。

    ……他想知道他的爱人, 为什么从来不肯吻他?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 距离他哥离开喻家已经过去六个小时左右。

    按照车程的算,如果喻舟夜在这里,那他至少在这里呆够了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他在想什么呢?

    喻时九不知道楼上那个从未踏足过的祠堂里, 到底是不是他哥。

    他也希望不是,但是他就这样带着那束花上来了。

    喻时九一步一步,放轻动静地往上走,一直走到最后一层,他看到了那个和他大闹过一场的餐厅一样的房屋格局。

    就在走上楼梯的时候转个身,直直地通往最尽头,有一个双开门的屋子,此刻正紧闭着。

    他脚下的每一步都缓慢而艰难,越近,有什么东西就会越发地呼之欲出似的。

    喻时九没有敲门,更没有没礼貌地一把推开。

    那颗跳动的心脏,在被什么超越科学仪器的力量锁住,从四面八方从侦察他,让他无处遁形。

    他就带着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灵魂,走到了祠堂紧闭的大门前。

    喻时九知道他不恐惧的,他怕的已经完全不是这些会看穿他的喻家先祖们。

    可是那股寒意却明明白白地穿透了他。

    他不是喻家血脉相承的儿子,更不是喻舟夜的弟弟,他还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人。

    这些列祖列宗们,肯定知道他曾经犯下的罪。

    喻时九感觉自己推开这扇门,就会惊扰到他们。

    他低下头,看到手里新鲜的白玫瑰,他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了。

    脚步定在原地,他弯下腰把手里的白玫瑰端正地放在门口,然后转身离开。

    上车的时候,喻时九在浓厚的夜色里,看见院子侧面的停车位上,有一辆低调豪华的轿车隐隐反射出光泽。

    通体奢华的黑漆,让它在夜色里,在阴影里,在混沌里,也能彰显自己的存在。

    是一只折伏在暗处阖眸假寐的猛兽。

    那猛兽,就是他害怕的根源。

    喻时九驱车离去,他不需要去看车牌号,他只是远远的,那么扫一眼,他都能准确地认出来,那是他哥会开的车。

    喻时九那点不知为何而起的不对劲,终于有了落点。

    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座大山,有关于他父亲的一切,那番亲口留下的遗言,那些父亲临终前,留下来足够温暖喻舟夜余生的短暂的温柔……

    它并没有消失。也从未消失过。

    它只是因为自己在金沙洲的这场意外,而变得模糊起来,融进了空气里。

    模糊到他很多时候都忘了。

    他以为只要他抱着他哥,他哥也不同以往地愿意让他抱着,甚至和他牵手,容许自己吻在他的脸上,容许他去自己对做一些超越兄弟界限的、无比亲密的事情……

    以至于给他一些,好像他们真的在交往的错觉,那这个隐藏在他们之间的沟壑,就消失了。

    喻时九一时间突然明白,为什么喻舟夜没有吻过他。

    他哥可以让他用彼此最私密的部位紧贴在一起,可以和自己一起做人类最亲密的事情。可以任由他想要的,他渴望的就那么发生,可以一直宠爱他,包括在这种不该突破的底线上。

    但是他哥永远也不会吻他,不会吻他的唇,不会吻他的脸。

    不会对他说我们在一起吧,做我的新娘吧,做我的老公,和我结婚吧,和我做.爱吧^

    这些他哥都不会说。

    他得到的,居然只是因为那场熊熊烈火之后,劫后余生的怜悯。

    喻时九不知道短暂的时间里,他要怎么去思考这段时间他和喻舟夜之前的重重温情,种种暧昧,还有汗水会滴落在一起,呼吸会融化在一起的欲望。

    ·

    喻舟夜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从门口走进来之后,路过楼下的大厅,看到了一个安静坐在沙发里的青年。

    喻时九的手机一夜都没响过,他哥回家,也并没有戴上那束他留下的白玫瑰。

    “小九。”喻舟夜先开口。

    他们分开的时候,喻时九还会跑着跟过来,恋恋不舍地要跟他一起走,现在看着他,脸上却毫无表情。

    “哥。”喻时九从门一开,就一直盯着那头,直到喻舟夜出现在视线里。

    他把喻舟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除了眼底有一层淡淡的淤青,证明他熬了夜,还熬了很久,就是工整笔挺的西装裤上,膝盖部位多了点略微突兀的不平整。

    “跪了一夜吗。”他脱口而出。

    喻舟夜闪过一丝诧异,然后走过来,喻时九收回眼神,等他哥步子靠近,站起来错身而过,直直朝楼上走去。

    回了房间,还一把关上了门。

    房子大,二楼的关门声,不应该这么明显地传出来。

    喻舟夜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弟弟生气了。

    喻时九下午饭也没吃,直接出门,完全没给喻舟夜当面询问的机会。

    直到凌晨,回家也直接回屋。

    喻舟夜这两天在喻家的长辈们之间打转,喻时九回家后的沉默和负气,他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很少见的不知所措。

    手机里还有喻时九出门后给他发的消息-

    出去玩,晚上回。

    像以往一样报备了,却没说跟谁,去哪里。

    第二天,喻舟夜清晨就要出发,去父亲的墓地上烧纸,探望。

    这是每年都会有的事情,只是今年放在了他收假的前一天。

    也是喻时九从来不去的行程,所以他也会对弟弟避开这个事。

    今年的事情,实在有些多,尤其是还有关于喻时九的事情。

    出发的时候,司机在门外等候,喻舟夜上车后才发现副驾驶坐着一个人。

    喻时九抬眼从后视镜里和后座上的喻舟夜对视,默不作声地移开眼。

    一路无话,喻舟夜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喻时九也只字未提,这条去祭祀父亲的路,显得格外萧瑟。

    滨海的空气总是水分充足的,因为靠着大海,冬季会冷,也同样能让潮湿的空气变得清爽一些。

    可半路上下了雨,车外那些清爽的空气,被蒙蒙细雨给模糊掉了,车窗上的一层细小水珠,汇聚成股流下来。

    冰冰凉的,仿佛能从外边儿淌进温暖的车里。

    “喻总,下雨了,要改天吗?”开了快两个小时,上了山,司机见雨没有停下的趋势。

    喻舟夜:“不用。”

    “好的。”司机应声,继续朝没有人迹的山上开。

    植被密布,道路也宽敞干净,山顶还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这是父亲生前自己选的地方,喻时九记得,这也是父亲请了人来算过的。

    这块私人墓地修得很安静简约,大理石的地面平铺,墓碑的下面安放着他和喻舟夜父亲的骨灰。

    喻时九没有跟喻舟夜一起下车,他看着司机带上东西,为喻舟夜撑上伞,一起走了进去。

    放下车窗,他能遥遥看见,他们在墓碑前将祭祀带上的用品摆好。

    他哥蹲下身来亲手做这些,显得更加神圣,那股传承的意味,在喻舟夜身上,也更明显了。

    他哥的骨子里,是真正流着喻家的血。

    喻时九看不清,但是他能想到,喻舟夜一定把那些蜡烛和香,摆得特别端正。

    那个小火盆里面,喻舟夜一张一张烧的纸,也一定是仔仔细细地烧完一张,才续上下一张。

    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总有一天要亲自去面对。

    要和喻舟夜,当着他父亲的面,扯开了,戳破了,揉碎了来面对。

    喻时九闭上眼,胸腔里越来越慌张,也越来越坚定。

    他是不可能放过他哥的,绝不!

    喻舟夜结束一切,司机将东西都收起来,再将他送回车上,自己先去后备箱里放好东西,再坐上车。

    要回程前,喻舟夜终于朝后道:“小九,既然来了,要去看看父亲吗。”

    喻时九和他目光相撞,没有应声,下车走过来,一把拉开他哥后座的车门,拽住手臂往下拉。

    “喻总。”司机察觉到气氛不对。

    “没事。”喻舟夜下车说:“你先开下去等我。”

    蒙蒙细雨里,喻时九沉默着牵紧喻舟夜的手,踏上陵墓的阶梯,穿过两侧常青的植被,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直返回到喻舟夜刚才祭祀的地方。

    即将站在父亲的墓碑面前,喻舟夜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停下脚步,也把手从喻时九的手里抽出来。

    喻时九回头看他,细雨逐渐沾湿他的发梢,对峙间,他的双眸被深冬的细雨浸透,渐渐变得冰冷。

    “怎么?”喻时九嘲讽道:“你不是答应要跟我在一起吗。”

    他伸手朝前方那个最宽大的,在这里独占一方的墓地一指:“怎么不敢当着你爸的面介绍我是你男朋友?”

    “我告诉你,喻舟夜,你怜悯我,可以,我接受。我不择手段,我会拿着你的怜悯来得寸进尺。”

    雨越下越大,水痕淌过他的侧脸,比眼泪还苍凉:“但是你因为我差点死了,就要为了稳住我,照顾好我这个弟弟,来跟我在一起。你的忏悔,亏欠,我一分都不要!”

    “它们在我眼里,分文不值。”

    喻时九清晰地戳在他哥的心上,阴沉的眼眸望向他哥的眼睛,笑了下:“与其来这一套,不如你当着你爸的面,在这跟我做一次来得实在。让我看看你的心,它是不是有那么真。”

    “小九!”喻舟夜终于制止他愈加狂妄的说辞,深吸口气,稳声道:“这是在爸的墓地,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喻时九反而提高音量,清清楚楚厉声道:“我再说一遍。喻舟夜,你要履行什么照顾我的遗嘱,那是你的事,我——喻时九,就要你爱我!”

    喻舟夜在四目相对中,先行移开眼,喻时九锐利的目光跟他疯狂肆意的话语一样刺人。

    可以把这场雨都点燃。

    可以把人扎得浑身都是伤,可以让他在这里沉睡的父亲不得安宁。

    也可以把他扎得千疮百孔。

    “先跟我回家。”喻舟夜伸手去拉他的手。

    喻时九一把甩开:“你不是不敢在这儿牵我的手吗?”

    “是你放开我的。”他盯着喻舟夜定定道。

    喻舟夜瓷白的肌肤,在雨水中被模糊成绝美的油画,水滴顺着他精雕细琢的轮廓流淌,看向喻时九的目光也愈发深邃,不可言明。

    须臾,他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弟弟甩开的手,上前一步,皮鞋踩在墓地里让雨水打湿的大理石上。

    神情里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他微微垂下头道:“小九,我从来没有放开过你。”

    “还记不记得,我在爸爸的葬礼上,第一次正式见到你。”喻舟夜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嗓音,融化在冷冷的秋雨中。

    “——你想说什么。”喻时九知道那天他也正式地做了他的哥哥,立刻警惕起来。

    喻舟夜的声线被冬雨冻凉,冰冷道:“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的照片。你很健康,也很有活力,跟我截然相反。”

    喻时九在他身上感到逐渐加深的压迫力,不过他丝毫未退,仍旧执拗地直视着。

    “你是不是想说,在那之前,你就知道有我这么个弟弟。”他道:“那很好,我也在那之前,就一直知道有你这么个‘哥、哥’。”

    喻舟夜却再一步贴近他,冰凉的鼻尖只差一丝就可以碰上他,喻时九感觉自己的睫毛被打湿了,模糊起来,可又不愿显露出任何一丝示弱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喻舟夜轻轻地说:“你有爸爸的陪伴和疼爱,有随时能回去的温暖的家,怎么闯祸都行。”

    喻时九:“我闯祸也是因为那时候我不懂事,我不知道……”

    “我喜欢看你闯祸。”喻舟夜打断他:“喜欢看你健健康康的,会跑会跳,会流汗,会打架,会惹是生非。会偷着喝酒,会跟家里作对,才十来岁,就带朋友去砸场子,考试交白卷,不听话,小时候总交往一些不应该接触的人。”

    “你很鲜活,是真实存在这个世上的人。而我不是。”

    喻舟夜的眼里那池幽深静谧的潭水,隐隐散发着雨水里的寒意,口吻却是温柔的:“我不认为这些错误,会让你变成坏孩子。父亲想要教好你,我也想要教好你,如果教不好,你就去闯一些置气的祸,我可以为你收场,我能为你负责。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自由自在的,做你想做的事,这些是我做不到的。”

    “后来,你对我很好奇。你总是很赤诚,要得到一个人的热情和野心,也跟你小时候的行动力如出一辙。什么都摆在脸上,连自己的哥哥也敢想,还敢做敢当。”

    喻舟夜像是在讲故事,轻轻地放下一句话,已经让天地变色:“这些,我不能去做。”

    喻时九从他眼里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喻舟夜的脸上总是很少表露出情绪,却似乎有股深不可测的魔力。

    此时此刻,他说不清哪里来的慌张。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紧紧陷进自己掌心里,喻时九喉结滚动,咽了咽。

    明知道喻舟夜现在散发着危险的、他从未见过的信号,他也不肯退缩。

    “喻舟夜。”喻时九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飞快。

    喻舟夜弯起唇角,宛如雨幕下优雅起舞的白天鹅颤动翅膀,漆黑眼眸却如同深渊。

    他用发凉的掌心贴上喻时九同样泛凉的面颊,缓缓开口道:“小九,你知不知道,一步步看着自己爱上自己的弟弟,是多肮脏的一件事?”

    喻时九的心脏猛然攥紧,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僵在原地。

    发梢已经被完全打湿,他听不见雨声,脑子里一阵轰鸣,只剩下喻舟夜刚刚说的话。

    在他目光失神的时候,喻舟夜似乎很满意,语气愈发温柔道:“我喜欢看你和世界对抗,那种破坏力在我眼里充满生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有新意,都羡慕。——而我,是你的哥哥,在爸爸的葬礼那天,我才第一次走出我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小九,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善良,我一点点让你离不开我,做我的弟弟,听我的话。”喻舟夜用拇指摩挲他的唇瓣,垂目盯着那点色泽。

    喻时九还怔在巨大的震惊中,无知无觉地叫了一声:“哥……”

    喻舟夜眉头微微蹙起,不过很快舒展,淡淡一笑:“该下地狱的不是你,是我。”

    话音落在碰在一起的唇瓣上,整个墓地成了他们初吻的坟场,用最直接简单的碰触把这场细雨烧了起来。

    第116章 污点 唯一肮脏的错事,是爱上一个人。……

    这个吻庄严而慎重, 既扭曲,又真实存在着。

    唇瓣上的淡淡的触感直通灵魂,紧紧压在喻时九的心脏上。

    雨水滑过脸庞, 他出神地抬眼去看和他终于在生命里,在感情上, 明明白白有了交界点的喻舟夜,涌上心头的却不是欢喜。

    他能看到喻舟夜纤长乌黑的睫毛让雨水蒙上一层冷雾, 漂亮的黑曜石般的眸子,只看着他一个人。

    自始至终, 只看着他。

    胆怯什么时候从藏起来的深处钻出来, 喻时九不知道, 他迟迟没有在这场墓地里的初吻里走出来。

    被喻舟夜拉上手,往回走, 他没反应过来, 如同行尸走肉。

    甚至还有些局促起来,反而没有马上欢呼雀跃地就扑上去, 而是不自在起来。

    喻舟夜漆黑的眸深如幽冥, 面上没露出一丝不快, 一如既往地由着他,将他原封不动地送回副驾驶,依着他跟他保持距离。

    一直到最后回了家,张伯看见两个头发打湿一半的少爷, 着急地关切他们赶快去洗澡, 别感冒了, 这头手里就给程珂打起电话,叶子婶赶紧去了厨房开始忙活着先熬上驱寒气的汤药……

    家里的人来来去去,都忙碌起来, 喻时九才如梦初醒般。

    “小少爷,快回房洗个澡吧。”

    张伯挂了电话,转身看见喻时九还站在楼梯口:“冬天还没彻底过呢,今天天寒,可千万不敢伤了身。”

    喻时九抬眼去看楼上,他哥已经回房了,是他没有想出来一个合适的表情来理会他哥。

    “小少爷?”张伯心里急得很:“大少爷容易受寒,要赶紧吃药,等会儿程大夫就来给他把脉了。您也洗个热水澡准备准备吧。这大病初愈,再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老爷和大少爷交代啊。”

    “我哥……”喻时九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张伯说的是要对他们的父亲和他哥有个交代。

    长兄如父,他哥这些年都是这样无微不至的体贴,体贴到任何一件看似与他毫无关联的小事,都是经过他手里的吩咐和安排。

    体贴到家里的佣人都知道,要对他的生活细节负责,不只是因为对父亲的忠心,还因为他哥的就是他的靠山。

    对他的好意,也是在对喻舟夜负责。

    他早就成了被哥哥负责的人了。

    喻时九踏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回到房间里,打开淋浴,热水兜头而下。

    他哥在那个滚烫的、撕毁了禁忌的、柔软的、轻浅的吻之后,留下的最后一句低语,很轻很轻,融化在刺骨的寒冬里。

    可他听得清楚。

    喻舟夜说——是哥的错。

    ……什么叫是哥的错。

    喻时九后知后觉地在温热的水流里彻底鼻酸,涌现的热意混在淋浴里一起被无情地冲走。

    他哥对他好。

    他哥纵容他。

    他哥用性命一次次来保护他,呵护他,把他捧在手心里。

    明明是他得寸进尺,是他胆大妄为,是他破坏了他哥的道德和修养,将他拉下神坛,把他拉入地狱的。

    是他亲手弄脏了白天鹅纯洁的羽毛……

    喻舟夜不过是、因为宠爱他,纵容他,每次都在他的不依不饶和软硬兼施下,许可了他。

    这也叫他哥的错吗?

    喜欢一个人,也是错的吗?

    他是弟弟,他可以犯错。

    他犯错他哥永远会为他收场,就连这种有违伦常,不该出现的感情,他哥也会为他承担。

    喻时九恍然如梦,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哥就说过,说自己太忙了,所以没有教好他,不能让他走错了路……

    他哥早就知道啊,他早就知道。

    他自己也早就知道,喻舟夜曾经要为他声名狼藉的风评担责,抵挡,把他呵护在羽翼下,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现在也在他面前挡着风雨。

    就连感情也是……

    做哥哥,做一个被弟弟喜欢的人,都是。

    都在他面前无坚不摧地保护他。

    就因为喻舟夜是他哥,所以喻舟夜就连纵容自己靠近他,也成了错的。

    他哥,原本从出生到最后,都不会有污点!

    他哥光明磊落,他哥无所不能,他哥是最纯洁的月亮。

    是羽毛最漂亮的、最圣洁的白天鹅。

    喻舟夜这一生,唯一一个污点,就是爱上了自己的弟弟。

    喻时九迟钝地感觉心痛,低着头张开口来呼吸。

    他哥不会让他弟弟哭的,是他对不起他哥。

    原来不只是要失去的时候才会感到痛苦,得到也会让人心痛。

    喻舟夜为救他,浑身是血,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好痛。

    现在又为了自己的冲动和欲望,亲手伤害了他哥而自责。

    他总是在给他哥出难题,总是在为难他哥,总是让温柔纯净白天鹅受伤。

    喻时九心疼喻舟夜,这场面是他自己的幼稚和任性带来的。

    他想和喻舟夜在一起。

    可他是喻舟夜的弟弟。

    他那么圣洁、完美的哥哥,手里唯一肮脏的错事,是爱上一个人。

    喻时九死过一次的,五脏六腑都被车撞碎了。

    可那会儿,他的心没这么痛的。

    上一次这样痛,他死掉了。

    这一次呢?

    这一次,他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因为他哥爱他。用一切在照顾他,给他一个家。

    他把喻舟夜的家给毁了。

    他是故意的,他从一开始就骗了喻舟夜,什么他很正常,什么不喜欢男人,什么只是想亲近,只是贪玩……都是放屁!

    他不正常,他就是个疯子。

    他不喜欢男人,他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他想跟他哥做.爱,想占有他哥,也想被他哥占有。

    他要他哥的灵魂和肉.体,都只能有他一个人。

    他自私,他卑劣,他下作,他无耻。

    他是喻舟夜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安稳人生里,唯一的污点。

    可是怎么办呀……

    他好想他哥。

    他好爱好爱,爱到想起喻舟夜的痛苦,他也会痛苦。

    喻时九靠着瓷砖一点点滑落下去,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低头深深埋进自己双臂里,眼泪和鼻水一起糊了手臂,被水流带走。

    他少年时,刚发现自己对这个曾经一叶障目,视为仇敌的哥哥,居然是喜欢的,也没有这么为难过。

    “哥……”

    “哥──!!!”

    “我到底要怎么办……”

    喻时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到现在也一万分地确定自己喜欢喻舟夜,可喻舟夜真的在老爷子的墓地给了他一个吻。

    这把他的心烧成了一把火,轰鸣的热和呛人的烟一起席卷上来。

    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在父亲的墓地上,他被雨水模糊掉的视线里,喻舟夜冷静、庄严、阴郁的脸庞。

    还有他深如幽冥的那双黑眸。

    他哥说——小九,你知不知道,一步步看着自己爱上自己的弟弟,是多肮脏的一件事?

    他哥说——是哥的错。

    那一抹浅淡森然的笑意,分分秒秒萦绕他心头。

    他不害怕,他怎么会害怕他哥。

    但是心脏会抑制不住地颤抖,他被喻舟夜平静的潭水下,不息翻涌的烈火给灼烧了。

    他们之间,关于父亲的隔阂,被他亲手在父亲的墓碑前用污言秽语给砸碎了。

    喻舟夜也给了他答案。

    他本应满足的答案。

    那只蛰伏在暗处的巨兽,理应被他揪出来了。

    为什么心脏却开始疼了,疼得他很久没缓过来。

    喻时九思考了很久很久,他遵从本能的畏惧避开喻舟夜,他花了好几个夜晚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里空荡荡的,他只能幻想这是他哥使用过的沙发和茶几,这是他哥睡过的床,这是他哥盖的被子,再闻闻自己换下来留在房间里的、他哥的睡衣。

    喻舟夜在这个家里,对他无底线的包容、忍让、温柔,历历在目。

    喻舟夜每年不差分毫地为老爷子上香,祈福,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上。

    喻舟夜作为家主,对喻家的人,刻薄的、虎视眈眈的、忠诚的、尾随的……对各种各样的人周旋,安排,决断,给他们人人都撑起来一个能依靠的后盾,为他们各自安顿。

    喻舟夜作为喻氏的总裁、董事长,没日没夜地工作,操劳……

    还有林家,有他们这个一家三口的喻家,还有他已故的父亲和母亲的世交们,这全是他哥的责任。

    他哥的责任都数不清了。

    这都被一句轻轻放下的“是哥的错”,被一句“肮脏”,给一把沉进海底。

    一个多周彻夜不眠的思索后,喻时九才想通他梦寐以求的渴望就摆在眼前,为什么他却望而却步。

    为什么他没有满心欢喜,还会心痛。

    是他太自负了。

    他以为自己逼着喻舟夜承认这份感情,他们就会风雨无阻。

    他没看清他们最大的阻碍不是父亲,是喻舟夜本身。

    他哥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爱,却是最忠心孝顺的儿子。

    他哥十七岁刚继位时,没被喻家的人看重过,风雨飘摇,却凭一己之力,扛起了喻家的重担独自前行。

    他是最有家训的,他绅士风度,他涵养高雅,他是大哥,他是家主,他的责任心比天都大。

    喻时九死死压在心底模糊的胆怯,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清晰起来。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喻舟夜逼到这种地步?

    要逼到他哥亲口承认,这是一个错误。

    可是他忍不了,他只知道他爱喻舟夜,爱得快让自己窒息,他可以为了喻舟夜去死,却不能和他接吻。

    喻时九心头绞痛,蜷缩在被子里,不断地深呼吸。

    可任凭他怎么幻想,也闻不到他哥身上那股能让人安心的木质味淡香。

    他摸到枕头旁的手机,滑开手屏幕找到联络人“哥哥”,手指悬在上面几秒,也微微刺痛,收了回来。

    他们明明可以将错就错的,可以不管什么流言蜚语,不管喻家的人怎么说……

    可这些,喻舟夜得管,喻舟夜会扛下来。

    他们明明也可以,就那么过下去,他哥让他亲近还不够吗?

    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偏偏要用这个,要用父亲,来逼喻舟夜,终于把他们的感情撕碎。

    ·

    成年人的话可以不说得那么明白,喻时九没法没心没肺地捅了哥哥一刀,就装作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都想到了,喻舟夜有事提前离开林家,在喻家的祠堂里跪了一夜,是为什么。

    那是在为他的“错”,忏悔。

    然后自己转头就在父亲的墓碑前,毁了喻舟夜。

    ……他没法和以前一样,还能得意洋洋了。

    他不得意,他半点也不欢喜。

    喻舟夜也爱他,他哥承认了。

    他还亲手毁了他哥这么多年,为家人营造的,温暖的家。

    喻时九什么行李也没有带,就回到了洲际附近的房子里。

    一个人。

    他想起来过去有一次,他依依不饶地逼着哥哥跟他做了越界的事情,弄脏了哥哥的衣服和床单,被子掀开,里面是一片狼藉……他不会换床单,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哥,转身就跑掉了。

    一躲就是好几天。

    而现在,他也躲了起来。

    喻舟夜默契地没有询问他缘由。一如既往,给足了他靠近和离开的自由。

    他哥总是这么温柔。

    元宵节和林家的聚餐,喻时九也刚好在外地出差,不巧地错过。

    喻舟夜仍旧没有问他原因。

    开春了,冻了一个冬季的植物抽枝发芽,看起来精神多了,也绿油油的。

    阳光温和可人,喻时九在一天下午,从洲际下班,没有预兆地回到了喻家。

    张伯看见他进屋,高兴坏了。

    “小少爷今天回来怎么不早说,我好让厨房给您备上想吃的菜。”张伯看了眼他身后,没有人跟着进来送行李。

    “随便吃点就行。”喻时九不经意地朝家里扫了一圈,安安静静的。

    “大少爷出差了,说是去国外谈个新项目,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张伯了然,不用他问出来,就提前告知。

    “这都到饭点了。”张伯说:“小少爷,您不着急走吧?”

    “奥,我今晚不走。”喻时九说着往楼上看了一眼。

    张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向上的旋梯,点点头:“那就好,您先休息。我去让厨房给您做饭。”

    喻时九:“嗯。”

    喻时九是想立刻回到他哥的房间里看看的,那股从年少抽枝,幡然醒悟,能追溯到上一世的、从仇恨里长出来的执拗浓烈的喜欢的种子,根本不是他搬出去几天就能拔掉的。

    但是他跨上楼梯,又停下脚步,回到了一楼的沙发里。

    想念把喻家整个别墅都灌满了,他深陷其中,已经察觉不到。

    翻了翻手机,最近他没怎么跟他哥联系。

    原来他有一天,也可以对一个号码烂熟于心,喻时九没犹豫地拨出去。

    第117章 不安现状 “等你的好消息。”……

    电话打过去, 第一遍无人接听。

    喻时九没遇过这种情况,他哥的电话,就连开会的时候都可以打通。

    他愣了会儿, 手机再次在手里震动起来,喻时九立马接了。

    “小九?”喻舟夜的声音听起来很朦胧, 还带着一丝意外。

    “对。是我,哥。”喻时九心上一动, 先接了话才思考接下来怎么措辞。

    快两个月没回家,喻舟夜这样柔软不设防的语调和信息上的简短交流完全不同。

    “怎么了。”喻舟夜那头传来一点细微的窸窣声。

    “啊, 我回家了。”喻时九说:“看你不在家, 打个电话问问。”

    “出差了。下个周回来。”喻舟夜问:“有事可以先找小孟, 他能调度。”

    他们好像什么摩擦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切照旧。

    他哥还是会第一时间为他解决问题, 考虑他的情绪。

    “没有。”喻时九低下头:“哥, 你在干嘛呢?我打你电话没接。”

    “睡着了。”喻舟夜没开灯,半睁开眼看了手机:“我这儿凌晨三点十五。”

    “啊?”喻时九压根没想到他哥在国外有时差, 他最近脑子都是木木的, 跟他哥说话都转不起来。

    “对不起啊哥。”他赶紧道:“你先睡吧, 我忘了时差,我改天再打给你。”

    睡梦里的白天鹅被他给打扰了,他哥公务繁重,休息的时间总是很紧张的。

    “小九。”喻舟夜在他要挂掉的时候轻声喊。

    “嗯。”喻时九:“小九在。”

    “没事, 开心点。”喻舟夜说。

    “——嗯。”喻时九松了口气说:“之前住院的时候, 洲际的工作都没管。最近我们想跟几个国际上的极限运动机构合作, 我在补课呢。所以就没怎么去总部。”

    他顿了顿:“我……等哥回来,我就去总部上班。洲际现在挺好的,没什么大事, 各项业务我也熟练了,除了一些需要见面的会谈,其他的精力我能都放在家业上。上次你不是说,我在总部待的时间太少了吗?”

    喻时九不知道自己是在找话说,还是在补修什么:“等哥回来,我就去上班。——毕竟我是喻家的儿子,自己家的事业,不能不管。”

    “看你的意愿。”喻舟夜静静听他说完:“你想回来,办公室你自己选。”

    喻时九:“嗯。”

    “公司的事情,不是你的负担。不用考虑太多。”喻舟夜说。

    喻时九眼皮一垂,不置可否,应了一声:“嗯。”

    “哥,我挂了,你快睡觉。”他说:“晚安。”

    喻舟夜:“晚安。”

    挂掉电话,喻时九在沙发里呆坐了会儿。

    自己为喻氏干活,他哥会说这是他的负担。

    不会给他负担。

    可喻舟夜这么多年,甚至从出生起,就在为做一个继承人做准备,没有自由,连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没有,算什么呢?

    他十七岁回到喻家,身上就背了一层又一层能让人喘不过气的重担。

    又算什么呢?

    喻时九经过了一次又一次任性和冲动之后,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的初心。

    他做洲际,是为了向他哥证明自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而他想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为了能让他哥不把他当孩子看待,能把他的心意当做两个男人之间的博弈。

    可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站在他哥的身边。

    他是要和喻舟夜并肩而立的。

    要做强大到能和他哥一起撑起喻家的。

    他曾经想的是,他要给他哥做一辈子的副手,为他哥做事,能为他哥分担的。

    他怎么就走到这一步,把这些全都忘了。

    回避什么也改变不了,回避只能让他哥继续独自辛苦,一个人扛起这个家。

    他都这么大了,他二十四岁了,他哥十七岁就开始做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做过。

    他又算什么喜欢他哥呢。

    他不能任由喻舟夜认为的“错误”延续下去,错误的来源是他的责任心和家训道德,他和喻舟夜一起来背负,是不是就会好一点。

    喻时九不能再让自己做出来不顾大局的事了。

    “小少爷,饭做好了。用餐吧。”张伯过来道。

    “林阿姨呢?”喻时九问:“她吃过了吗?”

    张伯:“林夫人回林家了。”

    喻时九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哥出差她就走了吗?”

    “前些天,家里有客人来拜访,都是些喻家的亲戚。”张伯说:“大少爷他忙,林夫人这些年的状态您知道,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不来往,也对喻家的事不牵扯的,跟这些人几乎都没见过面。招待不是,不招待也不是,加上她自己也有心想回家,叶子婶前几天就把她送回家了。”

    “他们来干嘛?”喻时九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逢年过节,这些人很少直接来家里的。

    有关乎利益的事情,基本上都去总部找喻舟夜了。

    “不知道。”张伯说:“大少爷忙起来,回家得晚,他也没面见过。”

    喻时九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喻永元他们一家焦头烂额,心如死灰的时候。

    有人登门,可能是为了这个?

    “不过他们来过三次,没见到大少爷,也就不来了。”张伯说。

    “奥。”喻时九点点头:“我哥平时吃什么,下次给我做他吃的。”

    “大少爷口味淡,大部分都是调理的药膳,剩下的可能不符合您的口味,您要看看菜谱吗?”张伯问。

    喻时九:“不用。给我做他的就行。”

    “是。”张伯说:“那我去让厨房记上了。”

    喻时九:“嗯。”

    他说的改日再打电话,被他自己拖到了喻舟夜回家的前一天,电话打过去,他哥正准备登机。

    喻时九草草地说了几句,那句想你梗在喉咙里。

    他以前什么话没说过,当着父亲的墓碑,也折辱了先灵,现在突然连一句想你,都没资格说了似的。

    喻舟夜回家的时候,喻时九已经回家住了几天。

    他们简单地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对那个能把爱烧成灰烬的吻,喻时九没提,喻舟夜更不会提。

    他让自己做一个好弟弟,做点喻家的儿子应该干的事,第二天就跟着喻舟夜一起进入总部上班。

    他们是兄弟,他们又对彼此已经不止是兄弟这件事心照不宣。

    喻时九渐渐变得话越来越少,在总部办公,也十分沉默。

    又因为浑身锋利的气质,看上去就更不好惹了。

    虽然和喻舟夜周身那股能把优雅和不怒自威浑然一体的气场截然不同。

    但是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速发展。

    他时常带着沉沉的阴郁,是一块寒冬里被冻透了的生铁,谁去碰上一下,都能立刻被割出鲜血直流的伤口。

    以前他长成小狼崽了,也有他哥给他顺顺毛,摸一摸他,捏一捏他,把他温柔地拢在怀里。

    现在他是一只凛冽的、孤零零的狼。

    没有主人来摸摸他的头,他也没有让主人来亲近的资格。

    喻时九每天都在费尽心思去想公司的事情,从总部的工作,一直做到了分部报上来的文件,方方面面他都要过目。

    一副要把手伸到各个地方的样子,让底下的人也开始熟悉他的面孔。

    “这个提案为什么作废了?”喻时九把部门提交的文件放在桌上,抬眼去看对面的小孟。

    他哥让他选的办公桌,他原封不动地还是在这里。

    “因为人手不够。”小孟还没看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喻家的大部分业务都在国内,但仅仅进出口的货运量也是一个大头,提案里相关的新增品类,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合作商,谈妥比现阶段更有利的价格,每年光节省的开支就是一大笔。

    有来有回的交易,开流节源,还能挣一笔,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种事谁都想做,但不是谁都能做,需要很多的本金做排面,还需要很多的抗风险的底气。

    不可能的事情,让喻家做起来,就会变成可能。

    项目调研的几个国家里,外派的人员中没有合适的,总部的人能有这么大权限的,现在也没有精力停下手里的工作,只身去国外开发一个新市场。

    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

    如果运气好,找到了一拍即合的合作商,那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测试运营。

    是一块肥肉,但是要吃进嘴里,很难。

    喻氏发展到现在,已经非常成熟,放在公司出现动荡的时候,还可以拼一拼去派人干这件事。

    说不定,他哥会亲自去办。

    然而现在的喻氏,如日中天,这个提案作废再正常不过。

    他哥也很忙,效益好项目多,完全抽不出时间。

    喻时九把总部里的几个高管都盘算一遍,然后带上文件去往喻舟夜的办公室。

    这小半年,他依然住在喻家,他们在人前兄友弟恭。

    不同以往的是,他们在人后,依然兄友弟恭。

    小孟知道的事情很多,喻时九在总部里,也很少需要再去喻舟夜的办公室。

    他们在家里,他也不能靠在他哥的身边,他们会在书房里交流,保持那丝岌岌可危的距离。

    喻时九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哥不会拒绝的。

    可他哥会忏悔,会自责。

    他不要那么幼稚冲动地去得到喻舟夜的吻了,也不要那么卑鄙地得到他哥的心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对他哥的感情上,走进越来越黑的小巷子里。

    他们是应该越走越好的,而不是因为他的欲望把一切的罪过都压在喻舟夜身上。

    喻时九规矩地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

    “哥。”他关上门走到喻舟夜的办公桌前。

    “你说。”喻舟夜是眼看他弟弟进他的办公室,开始学会敲门。

    喻时九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喻舟夜只看了一眼名称,就知道是什么,没有接过来。

    也同时,大约明白喻时九此次的意思。

    他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随后放下手里的工作,背靠座椅看向喻时九。

    “想继续做?”他问。

    “嗯。”喻时九说:“我看只是个大概的提案,细节部分都没优化,我这段时间对海外的业务也有所了解,我想自己来做这个。”

    “小孟应该跟你说了,初筛的时候,这个方案就没通过。”喻舟夜说:“你有别的看法吗?”

    喻时九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他的想法不错,但是选的几条线,不太对。我觉得有些可以整合起来,这样能让价格更有利,只是不好找。一般这种供应商都有长期对接的企业,而且都不在滨海。如果在,我们肯定早就知道了。”

    “嗯。”喻舟夜听完他的想法:“虽然是个全新的提案,从零起步,但可以一试。”

    “哥不认为,这个执行起来,弊大于利吗?”喻时九问。

    “你知道,但是你想做。”喻舟夜淡然道:“不就是看中了它的结果是百利无一害。”

    喻时九把他哥没有接下来的文件,垂在身侧捏皱了。

    “太安于现状,也不算好事。”喻舟夜漆黑的眸和他对视。

    “……哥。”喻时九轻声喊。

    “嗯。”喻舟夜收回视线,继续投入工作里。

    “我来重新做一个提案,外派我吧。”他说。

    喻舟夜乌黑的睫毛垂搭着,喻时九站在他面前,看不到他哥神情,但是他很久没有把目光这样赤裸地粘在他哥的身上了。

    恋恋不舍地粘得紧紧地。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想做的事。”喻时九说:“所以我自己去。”

    小狗看着他的眼睛湿漉漉般诚恳,说得却是分别。

    “想好了?”喻舟夜问。

    “嗯。”喻时九说:“体量有点大,我需要点时间。三天以后,我和财务统计完需要的数据,会给一份预算和预期的具体收益。”

    “我会把方案做好的,我已经有几个构想了,全做出来,到时候哥帮我看看,我们一起定一个。”他说。

    “——好。”喻舟夜抬眼看他,须臾,笑了一下:“长大了。”

    喻时九抿紧唇,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暗自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腥味渗出来。

    这会分开很久的,但是他想要做好一件事,想往上爬。

    最好能爬到他哥的身边,这样才值得他哥愧对先灵的“错误”。

    “我长得太慢了,总让我哥太辛苦。”

    喻时九也笑了下,涩然道:“我会努力的,我还没给喻家开过新市场,拉过新合作。”

    他没有听到他哥再说,不要把喻家当做负担。

    他这次听到他哥说:“等你的好消息。”

    第118章 重逢 喻时九的视线穿过人群,直愣愣看……

    “嗨, 这个位置有人吗?”年轻的男孩一头咖啡色的短发打着卷,是有着亚洲面孔和蓝眼睛的混血模样。

    在泳池旁的躺椅上等人的喻时九睁开眼,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将脑袋换个方向,继续阖眸养神。

    眼底一层淡色的青黑, 能看出来昨晚没有睡个好觉。

    不请自来的男孩大摇大摆走到他的躺椅后面,从上往下看他的脸, 吹了声口哨:“好高傲的酷哥。交个朋友不好吗?你都来了三天了,也没个伴, 会浪费掉这三张昂贵的门票的。”

    在国外听见本国的语言理应很亲切, 毕竟喻时九外派的时候, 一个人也没带。

    挂了海外项目总监的名头,过来能随意抽调当地的员工, 这里面, 百分之八十都是外籍人士,他要听一句母语, 也不寻常。

    每到一个地方, 有当地新的助理跟随, 但涉及到需要社交的场合和手段,喻时九只能亲力亲为。

    他蹲了一个产业线上有新机会攻克的年轻企业家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混到和他的朋友熟识,拿到他私家party的入场资格。

    这时候听到本国的语言搭讪, 只觉得碍事。

    原本想装作语言不通, 听到买了门票才进来的话, 当即出声:“你选错目标了。”

    他点点自己胸前挂着的吊坠:“我不是单身。”

    男人却在他表态后粲然一笑:“看来我猜得没错,我们果然是同类。不然的话,你应该戴上戒指, 而不是项链。”

    喻时九没有理会。

    男人自讨没趣,不过端着酒杯在他身旁坐下:“这里去年才开放同性婚姻的登记,很多人还不认可。我对多人关系没有意见,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认识你的男朋友。”

    喻时九懒得睁眼,只觉得有点吵。

    “换个目标。要么就闭嘴。”他淡声道。

    “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保守款的。”男人的眼里居然露出点艳羡:“我们这种人,能在一起三个月都堪比结婚了。”

    喻时九掀开眼帘,没有感情的眼神看向他。

    对方夸张地顿时捂住自己的嘴。

    清静了。

    他闭上眼稍微补个觉。

    他总监的名头挂着,去哪都把最近两年的项目细节和近期的工作都审查一遍。

    还跟着参加一些喻家在当地留下的社交关系聚会,和来往过的外商们一一见面结识。

    很少的时间他会孤独,大部分时候他挖空心思去琢磨怎么打开市场,怎么去拿下一个个毫无交际的陌生面孔。

    他为此去过夜场,学过冲浪,也走过不少并不安全的小巷子,去买一些小道消息,接触过并不安全的人。

    他不择手段。

    要通过层层的关系说服一个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来牵线搭桥,本身想要扩宽的合作就不在喻家原本的范围内,很多事情离开喻家原有的社交圈做起来并不简单。

    就连刚刚闭目养神,他还在琢磨下次要用什么样的会面和场合跟这个新目标更进一步,还要投其所好。

    喻时九偶尔会想起来李正安,他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的。

    从他们曾经去跟那些官方的非官方的人打交道,吃饭喝酒一顿陪客,他就能看出来,李正安深谙此道。

    李正安还说过,他和喻舟夜,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是可以不做这些“不体面”麻烦事情的小少爷。

    喻舟夜虽然以继承人上位之后,就有了不凡的家底和背景,因为太过年轻,他想要建立自己的威信,要自己来搞定一个个合作商,他也一样为此学过各种各样的技能。

    只不过没有李正安的业务那么光,从底层到高层都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哥只需要去交际那些能带给他利益的,身价不菲的商人。

    喻时九曾经对酒桌上需要说漂亮场面话,曲意逢迎,非常反感,所以他和李正安一起去给搭建洲际做事的时候,他不喜欢的事情,李正安会做。

    现在他也常常需要收买一些小角色带来的信息,更要从零开始自己来搭建关系网,很多他曾经反感的东西,他都在不知不觉中一一践行。

    一个人在国外的这段日子,他扮演的角色太多,每天回到住所,往沙发上一摊,那种为这个大项目的存活牟利的实感特别清晰。

    他会想到他哥,想到父亲,好像这个时候开始,他才有一点从这方面去真正体会到他们的辛苦。

    喻时九知道自己很幸运,即便是现在,也比他哥幸运太多了。

    可是差距如此,他天生就是弟弟,他哥辛苦的时光,追不上的时光就是追不上了,往后的时间里他不能再浪费掉了。

    因为项目进展缓慢,他逐渐建立起来的生硬的事业心,让他在没有收获的时候,不好意思联系他哥。

    有了一点收获,又担心后续发力不够,也不好告诉他哥。

    于是他们之间的联络,渐渐变成了商业汇报,喻时九会亲自写一份又一份的进展书,和新的发现,一封封地发到他哥的邮箱里。

    非常狭窄的休息时间里,能去想到他哥在房间里,靠在沙发上翻看他的邮件,或者是在办公室里,在书房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浏览他写上去的汇报。

    关于工作以外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

    喻时九有在积极的维持,他有空闲的时候会随手拍下来看到的风景,然后发给他哥。

    喻舟夜过一会儿会回给他一张眼前的照片。

    大部分时候,除了在外商谈,都是在工作。

    只要自己忙碌起来,喻时九才知道,他哥连看夕阳的心都分不出来,是真的。

    他自己也一样。

    喻时九对着眼前的星空泳池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哥。

    今天没有收获,那位目标并没有出现。有两对从里面出来的男女在泳池对面热吻,他准备离场了。

    “嗨,酷哥!”男孩从躺椅上站起来叫住他:“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这里很难遇到本国人的。”

    “只是交个朋友,怎么样?我知道你在等的人是谁。”他神神秘秘道:“那可是个大主顾,玩得也花,我可以向他引荐你。”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不重要。

    喻时九不觉得这个靠高价购买门票混进来的,能带给他什么有效的信息。

    就算真的有,通过别的方式拿到消息,他都可以接受,通过这种别有他意的方式,他没有兴趣。

    “不必了。”喻时九直接离开,多余的字一个也不想说。

    回到住所的途中,出了点新动向,他的人蹲到了一直想要找机会认识的外商。

    喻时九直接让司机换了目的地赶过去,手机收到一条消息,他点开来,是他哥的。

    在一个马场,上面是一匹体格雄壮的马,看样子缰绳牵在他哥的手里。

    喻时九没意识到自己长期低沉的嘴角有了弧度,他回过去一句-让他们检查好缰绳和手套。

    喻舟夜-嗯。

    他哥的手心以前因为骑马的手套有问题,弄伤过。

    喻时九外派之后也才慢慢发现,总是他哥关心他,他对他哥的关心,少之又少。

    他好像就只会黏着他哥,也常常惊扰难得休息中的白天鹅。

    看他哥的消息,是他常常忍不住想要诉说想念的时刻,不过很快他就会被工作给淹没。

    他太想要变强大了,太想把海外的业务做好。

    变得有一天,他也能撑起喻家的半边天,能跟喻舟夜完完全全地肩并肩。

    要为喻舟夜分担这份沉重的责任,也要完成本该他来偿还的为喻家尽心尽力的义务。

    工作的进展越难,他也想要为他哥遮风避雨的信念就愈发强悍。

    而不是永远都只会恃宠而骄,躲在他哥的庇护下为所欲为。

    那只会像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只会逼他心爱的人背弃原则来满足他的欲望。

    ·

    整整两年,喻时九除了过年匆匆回来吃过年夜饭,甚至没有再回家。

    然而关于他的消息,却在第二年开始,传遍了喻家和总部。

    海外的项目成功建立,喻时九不止开拓了新市场,还拉到了大资本的合作。

    以往运营的线路,也因为他总监的名义,全部由他过目。

    加上他做事事无巨细,都铁面无私,亲力亲为,很快在集团内部都知道海外的效益蒸蒸日上,比前些年翻倍增长,都因为有这个喻家的小少爷在外混得风生水起。

    对喻时九不止刮目相看,滨海还有不少的企业愿意在海外线上找到喻时九,来想办法搭上这条关系。

    有效益就会有权利,喻时九的声势越来越大,眼红的人也不少。

    喻舟夜听过很多次的劝告,让他不要放任喻时九,缩减对海外的投入,收回给喻时九权限。

    或者是斥责喻时九还是太年轻,喻家的产业,老爷子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不能拿去让他都拿去在国外戏耍。

    又或者是最关键的,长辈们会劝他,想要培养喻时九,可以换个路子,权力还得捏在自己手里。

    喻舟夜是让他们心服口服,并且能安稳给他们分红的家主。

    以喻时九现在的发展,万一有一天,轮到两个喻家的少爷争权夺利,喻时九的品行没有保障,对他们下手的话,自己的安逸日子也会受到牵连。

    这些担忧和风言风语太多了,喻舟夜听在耳朵里,却没应声,也没有实行。

    只有在他们猜忌自己弟弟的时候,才会说一句他自有定夺。

    ·

    第二个冬天,喻时九带着他的手下,从海外拿到最后一笔十几个亿的投资和长线合作满载而归。

    人还没落地,为他接风洗尘的庆功宴已经准备好了。

    喻时九却只想去见喻舟夜,一路上他连觉都没睡,一边在查看自己要给董事会的汇报书,一边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下一秒就想飞奔到喻舟夜的面前,告诉他自己长大了,也能为他分担了!

    两年时间,他把原定方案内的产业线全部拿到了,做到了他外派的承诺,还拉回来好几笔不小的投资,以及日后稳定运营的长线合作,他们在海外的市场也铺开了。

    这些都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想做好,没想到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当目标一个个地实现,发展一次比一次顺利,他就更想要做得完美,要给他哥看到更好的东西。

    回总部的时间从秋天,一直拖到了冬天。

    下了飞机,喻时九直接去了宴会的地点。

    在酒店的楼上洗了澡,喻时九换上张伯为他送来的,早早就定做好的西装。

    在化妆间里收拾妥当,不顾什么介绍的流程,就自己去了楼下的晚宴场地。

    这次的聚会,不止有总部的管理层,还有和喻家合作密切的商界名流。

    喻时九知道,关于具体的事项,完全可以关上门在总部大会上说,邀请喻氏以外的人,也是趁机将他推出来“见见人”,给他在喻氏集团确定的身份。

    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二十分钟,这种场合,他哥一定会早到。

    这可是他哥为他接风洗尘的宴会。

    然而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望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想要突然出现在他哥面前的惊喜,只能作罢。

    喻时九转身离开,正打算给他哥打个电话,等到流程完毕,再和他哥一起入场好了,却听到身后骚动起来。

    喻时九停下脚步,回过头就看见入场的正门被打开,喻舟夜带着一个身材玲珑,一袭红裙的女伴款款入场。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喻时九的视线穿过人群,直愣愣看着他阔别已久的面孔。

    第119章 未婚妻 我还以为,哥应该会带着你的未……

    喻舟夜哪里来的未婚妻?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只是外界传言, 他并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是喻家给出来的场合和名单。

    就是他哥的意思。

    这是、他哥钦定的未婚妻。

    操!

    喻时九以为过了这两年,他什么脏的乱的都见过, 什么寂寞都能扛过去,心智已经成长了不少, 不会再失态了。

    没想到回到滨海,久别重逢看到他哥, 就完完全全的失态了。

    他恍然想起来,两年……

    两年够他为自己打出名头, 够他为喻家的事业添上一笔, 也足够让喻舟夜改变。

    足够他遇到很多人, 认识不错的女人,拥有一段正常的男女之情。

    往前数, 他从金砂州回来的时候, 程珂就提醒过他,喻舟夜早就到了应该结婚的时候, 家族的压力也不容小觑。

    再往前, 他哥在他大学那会儿, 还没定下来的婚姻,就已经是滨海商界的焦点了。

    更早的时候,他才十几岁的时候,锦业就已经想用魏澜烟来跟喻舟夜联姻, 攀附上喻家这棵大树。

    从喻舟夜答应他“不早恋”, 到后来纵容他这个弟弟胡作非为, 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时间。

    他哥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太多了。

    现在步入正轨,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喻时九花了两年, 根本没学会忘掉他哥,他只是太忙了。

    他觉得自己不够好,总是不够好。

    事业带给人的影响太大了,他真正去从零开始,才意识到以前都是小打小闹。

    他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送给他哥的,不是不要他哥了。

    可他哥,怎么会不要他了呢?

    “喻少?”小助理轻声喊。

    喻时九冷眼一抬。

    小助理和经理交换了眼色,对他道:“要不要我为您重新整理一下,您的衬衫乱了。”

    喻时九几乎是同一时刻,打开了过去的回忆宝匣。

    他是为他哥亲手整理过衣冠,也为他哥洗澡前脱过衣服,还跟他哥彻夜缠绵过的人,怎么刚回来,就会看到这一幕。

    这个消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他甚至都没想过,喻舟夜会有自己的生活。

    他总是默认喻舟夜是他的,他哥天生就是来给他当哥的,也天生就是属于他的。

    他为什么会自负到这种地步。

    总是认为喻舟夜永远也不会改变。

    可是、喻舟夜的确没变,他哥在他登机前还和他告知为他准备的晚宴,分享总部对他的看法,打心底为他的成就而高兴。

    依旧把他捧在手心里,当做自己的弟弟。

    是他要的东西,超过了弟弟的界限。

    也总认为,喻舟夜就连感情,也默认会属于他。

    他太不尊重喻舟夜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为此尊重过。

    放在以前,他看不出什么错处,现在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自己简直错得离谱。

    喻时九经过突如其来的愤怒,稍微冷静了一点,坐回化妆镜面前。

    “来吧。”他说。

    小助理立刻将收起来的化妆箱提过来打开。虽然惧怕,依然非常专业地为他补妆。

    再让他站起来,为他整理好衬衣和裤脚。

    “喻少,这块表确定不要换吗?”小助理问他。

    喻时九垂眼看了下,这是他哥送给他的第一块。

    对于以前那个少年来说,这个款式很不错,张扬又别具特色,金属风格十足,也很符合他那会儿的口味。

    只不过对现在的他而言,有点不够沉稳,尤其是搭配上这身高定修身的黑西装,不太相称。

    他头一次会犹豫,接着道:“不用了。”

    “好的。那我重新为您调整一下。”小助理解开他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让风格看起来轻松一些,再将他的发丝挑乱两捋,沉稳中,多了几分洒脱。

    这样露出手表的时候,也不会显得突兀。

    喻时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模样。

    这样等会儿要怎么去见他哥,他不知道。

    “喻少,我为您带路,我们从这边走。”经理对他道。

    “你下去吧。”喻时九说完,自己从来时的小通道走出去。

    从没有喝彩,也无人在意的角落出现,喻时九直接走到一个沙发里坐下来。

    身旁有人看出来他的身份,立刻正襟危坐,端起酒杯想要上来迎合一番。

    喻时九抬眼就看出来他的意图,直接道:“跟我哥一起出席的女人,你们认识吗?”

    一回来就打听兄长的婚姻,这也是有可能影响道权势的一部分,对方自然不敢得罪喻舟夜,但是也不能拂了喻时九的面子,只能挑拣着说。

    “那是温家的大小姐,喻少不知道吗。”来客对他道:“温家跟喻家一直都是生意往来。喻少远在海外,可能不太了解。我听说温董是依照往日和老喻总的约定,先在饭局上宣布了和喻家有过婚约。恰好喻总也正在和温小姐交往,现在应该叫做喻总的未婚妻了。”

    喻时九听完沉声:“他们订婚了吗?”

    “这……应该没有吧。”男人回忆道:“目前没见过喻氏公开的报道。”

    “那谁教你们这么说的?谁传的?她是未婚妻!”喻时九突然提高音量,怒气也跟着泄出来。

    一旁和他曾经有过几次交易往来的王总认出来他,接上话道:“温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喻家和温家联姻虽然暂时没有明面上的收益,还要靠喻家来扶持一把,但是他们的老本行累积了非常多的人脉资源。对于喻家来说,一开始也许会有些投入,之后的收益并不少。”

    喻时九面色冷峻,内心完全平息不了。

    王总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对风头正盛的喻时九也有欣赏之意,好意道:“而且,喻总和温家的大小姐男才女貌,大家看在眼里。这是一桩喜事。能传出来也是好事。喻少还年轻,以后保不准能找个更好的。”

    “这些都是谁传出来的?”喻时九问。

    “这、不清楚。”王总道:“滨海的金字塔尖就这么几个人,喻总在里面独占头筹,一点风吹草动,自然就传出来了。”

    “还没订婚就这么肯定她是未婚妻?”喻时九不觉得他哥没订婚之前,会把这个消息直接传出去。

    就算化妆师知道,那也是他们喻家自己的事情。

    他还是不相信,这件事就这么简单。

    他给邵池发消息,多加了一道任务-查清楚,未婚妻这件事,究竟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他不信喻舟夜的做派,会在还没订婚前,就如此招摇,自己把消息放出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两厢情愿的联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因为想得太过复杂,喻时九甚至都没时间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不能接受,喻舟夜会改变这件事。

    尽管这个趋势,是他一手造成的,也是他犯了错。

    他是想立刻找他哥问清楚的。

    他不要听这些流言蜚语。

    没一会儿,主持人在台上宣布晚宴开始,他还没有跟喻舟夜联络,也没有看到喻舟夜来找他。

    前来敬酒的来宾,还没靠近,就感受到他这副生人勿近的戾气,纷纷识趣地先避开。

    只有跟他说过话的王总,和先前为他解答的男人依旧坐在他周围,但也看得出来他眼下的情绪,无人来主动和他挑起话题。

    邵池的消息,是在主持人隆重介绍今晚的来宾时发过来的。

    喻时九点开文件,里面是邵池整理好的完整的、有关温家的资料。

    上面说明了温家从发家到如今转行,涉足滨海医疗行业的所有转折,中间对温家和喻家之间的利益往来清楚写上对外公布过的项目合作。

    最后对温家这个大小姐——温涟漪,完完整整地列出来公开可以查到的所有信息。

    上面还张贴了她和喻舟夜对外接受过的采访,对新项目一起剪彩的照片,还有他们彼此在采访中对对方表达过的欣赏。

    最关键的是,清清楚楚写明了,喻舟夜并没有宣布过这是他的伴侣,更没有公开承认过交往。

    而关于未婚妻,更是无人提及。

    邵池的“无人提及”,喻时九一眼就能看明白。

    意思是就连喻家的人也不知道,那就等于,他哥也没提过。

    邵池是能够联络到包括喻家内部的人的,既然喻舟夜都没肯定过她的身份,凭什么她就用未婚妻的身份出现了?

    就连化妆间那个小助理也变得可疑起来。

    可是喻时九已经被文档里面喻舟夜和温涟漪之间十分般配的商业照片给吸引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乱想。

    他要很用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迅速地把喻家和温家之间所有的来往重新翻看,喻时九暂时松了口气。

    温家,他和他哥曾经也去拜访过一次,并没有听过要联姻的消息,也许是他那时候没有为喻家做事,还不够格知道这些。

    手机响了,是喻舟夜的,喻时九对着来电显示定睛片刻,在即将挂掉的时候接起来。

    “小九。”喻舟夜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响起来。

    “哥。”喻时九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一些。

    喻舟夜:“你到了吗?该到你上场了。”

    喻时九却道:“不是应该哥先去讲话吗?我想看你上台讲话。”

    喻舟夜朝周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喻时九的身影:“今天是给你的庆功宴,我不会先登场。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台。”

    喻时九视线低垂,一字字道:“我还以为,哥应该会带着你的未婚妻登场呢。”

    他不冲动了,他会先问清楚。

    但是话一出来,又显得好像刻薄的人是他。

    第120章 堪称狂妄 “你说我是最好的礼物。”……

    喻舟夜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快到让喻时九分不清是他哥的犹豫,还是这个理应觥筹交错的场合里,偶尔需要相互致意, 打扰到信号的传播。

    “哥。”喻时九一秒的停顿也要喊一句。

    他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也会反应到超过两年的时间, 自己错失了什么。

    “你已经到了吗?”

    喻舟夜仿佛是真的从和他人的致意后脱身出来,并不计较他开口的不友善的刻薄口吻, 与往日一般温和道:“我在登场的地方等你。”

    就像他们,什么矛盾也没有过。

    包括他那句不符合弟弟身份的挑衅。

    喻时九被喻舟夜这种镇定到刻骨的语调, 把方才被震惊击退的想念, 全部勾了出来。

    他忍不住马上就要个解释:“化妆师告诉我, 你今天带来的女人,是你的未婚妻。”

    ……

    此刻手机那头短暂的沉默, 要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心惊。

    他从来都是不怕和喻舟夜之间沉默的人。

    他们的沉默就算有隔阂, 也从不尴尬。

    然而眼下,这不是尴尬和生疏了。

    喻舟夜没立刻回答他, 几乎坐实了这事不是没有根源的谣言。

    ……这不是谣言。

    “小九, 你很久没回滨海了, 今晚的主角是你,不是其他人。”喻舟夜说。

    ——他哥没有否认。

    他哥也没有承认。

    喻舟夜用了以往惯用的态度,直接地回避掉了。

    可是什么都能回避,他都可以跟喻舟夜耗下去的, 偏偏今天这件事, 这个“未婚妻”, 喻时九一秒也耗不住。

    他突然发现,今天好像是他们这两年以来,说过最多的话。

    喻舟夜不说废话的, 他说“你很久没回滨海了”,他哥……

    他哥现在这话,他都不敢翻译成在想他了。

    喻时九拼命往前追赶的时候,在他哥承认爱意的忏悔后、一走了之躲起来的时候,他都想不起这些事。

    他想不到喻舟夜也会想念。

    他把他哥想得太无坚不摧了。

    可是、但是……喻时九瞬间没底气地想,他做得不对,就可以这种事也不跟他解释清楚吗?

    原先他认为自己不够强,做不到让他哥少一些负罪感,做不到和他哥一起撑起家业,他只顾一脑门地往前跑。

    现在他大获全胜,他熬过来了,他回来了,却连质问他哥,逼他哥给个说法的资格都丧失了吗……

    他是最不想要逼迫他哥的。

    任何他哥会回避的话题,他都不想要再逼他哥的。

    他不想伤害喻舟夜的。

    却突然发现,他把喻舟夜独自放下两年,逃避到一走了之,在海外甚至没有对他哥显出过热情联络的样子……

    再去质问他哥,把过去都一股脑撕开,是不是也会再次伤害到善良无辜的白天鹅。

    什么都是他在做,什么结果和错误都是他造成的。

    喻时九的心开始凉了,低声道:“可是我问了别人,他们说温涟漪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们没有订婚,所以到底是不是?”

    “你接风洗尘的晚宴,来了第一件事,想的是这个?”喻舟夜道。

    这似乎有点斥责他不分轻重的意味了,毕竟这通电话的意义是要他登台讲话。

    喻时九站起来,忍着胸腔里的疑惑和情绪,用力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哥还会教他,这是好事不是吗?

    总比他哥不再管他要好太多了。

    如果喻舟夜连管都不想再管他了,喻时九不敢想自己会怎样。

    那他就没家了。会变成个孤儿吧。

    “不是。”喻时九抬起脚步穿过人群,从台前去明晃晃地穿过人群,找到登台的位置。

    一眼就看到了已经站在那里的喻舟夜。

    ……而他的身边,就是那袭风情万种的抹胸拖尾红裙。

    喻时九清了清嗓子,让声线不那么不安,冲着他哥走过去,对着手机传讯:“我第一件事是来见你。”

    喻舟夜这次的反应没有任何犹豫,像是恢复了他们日常的谈话。

    “但是你在晚宴前没有出现。”他道:“这是你参与集团管理后,第一个主导的正式公开场合。”

    “小九,你不听话。”喻舟夜说。

    “嗯。我不乖。”喻时九不知为何,眼眶一热,慌忙低下头眨眨眼,放慢了走过去的脚步。

    他哥教他了。

    这个场合,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他不能不知轻重缓急,更不能失态。

    “对不起。哥。”喻时九忍不住重复一句:“是我不乖。”

    不乖的小狗,是不是不能再被主人摸摸头了。

    为什么他哥要让他野蛮生长,不把他关起来?

    这样他就不会逃走了。

    就算喻舟夜把他锁起来,他也不会不情愿的。

    喻时九知道自己要疯了,居然能给喻舟夜对自己的宽厚和纵容,对喻舟夜的给自己没底线的温柔,和同自己的胆怯,自己的罪孽,自己的错,去找借口。

    他不能怪喻舟夜的。

    他不怪。

    但他找不到一个出口。

    “小九。”现实的声音和听筒里一起响起来。

    喻时九抬眼,深棕色的瞳仁格外明亮水润。

    目光却像被大雨淋透了。

    喻舟夜愣了下,好像看到了少年的喻时九,走在回家的小区路上。

    路灯有些暗,他先前因为喻时九在医院对母亲口不择言的侮辱,而让他滚。

    那晚,喻时九走到自己的车窗前,喊了一声哥。

    那目光,和今夜灯火辉煌下,他们隔着几个交错的人影对视一眼,如出一辙。

    也是从那时候起,喻时九突然就开始懂事了。

    眼前,小狗崽长成了一匹毛发成熟的成年狼,神情却还是被一场如同年少的大雨淋湿。

    不过喻时九的状态在向他走过来时,明显可见的调整过来。

    等站在他面前时,已经挺直腰板,不知不觉拿出来淡定的姿态。

    只不过眼神多出来的陌生的烈性,被火烤过,被风吹过,是他们相隔两年多,小狗自己跑掉打磨出来的。

    ──不属于他带来的痕迹。

    ……不过也是经过他的许可。

    “哥。”喻时九面朝他喊了声,就转头对他身后的温涟漪伸出手:“温小姐,晚上好。”

    他往喻舟夜的身旁凑近一步,并排站着:“我是喻总的弟弟——喻时九,喻氏集团的海外总监。”

    “你好。”温涟漪和他握了握手,和他看到的一样明艳又大方,比汪星然站在喻舟夜的身边还要相称。

    “我是立业的医疗产业负责人,刚入行,还没什么经验。”温涟漪主动示好:“我听舟夜提过,你在海外负责的业务也有和滨海医疗相关的,以后还望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喻时九收回手,手背不经意碰到了他哥的,随即转头看了眼:“我哥很厉害,你有问题请教他更合适。”

    他说的是实话。

    他不想显得不体面,不知轻重。

    “舟夜教过我很多了。”温涟漪的成熟和风情中,露出一丝女人的柔软,看向喻舟夜的眼神里也放着光彩。

    “你哥哥他太忙了,我不想给他增添太多负担了。”她说。

    喻时九的手背动了动,转过脸不再去看。

    “我的时间也不多。”他说:“指教就免了,有时间可以相互探讨。”

    “那就好。”温涟漪识大体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踏上去的阶梯让给他们:“我也很想和你交朋友。祝贺你为喻氏载誉而归!”

    “多谢。”喻时九拉了一把喻舟夜的手腕,隔着西装。

    距离拉近半步,两个人都快贴在一起,他又不自在地放开。

    “紧张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摇摇头。

    过后又在主持人的欢迎词里,反悔道:“紧张。哥要安慰我吗?”

    喻舟夜果然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相信你。我弟弟从来不会怯场。”

    喻时九抿紧唇瓣,压过那股酸涩。

    “你猜错了。哥。”他一步踏上去,轻声说:“我也是个胆小鬼。”

    我只会闯了祸,做了孽,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你收拾。

    让你一个人面对。

    我自以为是的傲慢和不合时宜的勇敢,总是要在撞到南墙,才意识到会伤害你。

    我每次该抓紧你,却一走了之的时候,也总要在事后才反应过来,有多幼稚。

    “你比我要了解我。”喻时九站在聚光灯下,垂头去话筒之前,悄悄对喻舟夜道。

    还没开口,台下的来宾们已经在主持人的烘托下一片喝彩,等掌声结束,喻时九再开口。

    “今天是我哥为我接风洗尘,特意举办的晚宴,所以也算喻家的家事,喻氏内部的喜事。来的各位都是喻氏的骨干,和这些年经常来往的朋友和伙伴。”

    喻时九没有打草稿,他就这么对着滨海的各路商界名流,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过几天,对于喻家这次在海外稳定开展的大宗新业务,会有公开的官方信息来详细报道。我作为喻家年轻一代的执行者,只想简单谈谈自己的感受。”

    喻时九想要在公开的场合,把一些不该公开的话讲出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

    “我哥——喻氏的总裁和董事长,喻家的家主,他一直是我追随的标杆。我哥多厉害,大家有目共睹。这次外派,是我自己申请的,也是我哥支持的。并没有传言里兄弟夺权的色彩,也没有我要自成一派的目的。”

    喻时九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挑明:“我哥和我,自从我中学开始,从来不是竞争关系。我非常喜欢我哥,也非常敬佩他,目前为止,我的手上并没有喻氏的股份。”

    “啊——?!”

    “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

    “天呐,他不是喻家本家的亲生儿子吗?”

    ……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面顿时骚动起来。

    种种意料之外的闲言碎语,立刻充斥整个宴会。

    喻家在滨海几代的基业,这简直是天大的劲爆新闻,如果有记者在场,那当晚这消息就会被各个媒体加急见报了。

    一大半以为他在逢场作戏对喻舟夜表忠心,用来收拢人心的来宾,是最为惊讶的。

    “成年的那天,我哥送了我成年礼物。”他在此起彼伏的哄闹中,公然在台上拉住他哥的小臂。

    这时候,没有人会认为,他那句用非常敬佩铺垫在后,率先表明的“非常喜欢”,有何不妥。

    这就是弟弟对哥哥的崇拜,喻舟夜自继位以来,一直就是一个值得被钦佩的、充满魅力和实力强悍的男人。

    只是像喻时九这样二十七岁的成年男人,很少能有这么赤诚坦言的。

    就连他拉住他哥的手臂,也像是渲染了他们的兄友弟恭,手足情深。

    喻时九也不在乎这些,他从来不否认喻舟夜对他而言,不只代表了感情和欲望,还是他最爱的哥哥。

    等全场争先恐后的惊讶和震惊,猜测和怀疑都安静下来,喻时九直接将那句被骚动掩盖的成年礼揭开。

    “他签了一份《股份赠予协议》给我,上面是他自己的份额,无偿转赠给我一半。”

    台下刚刚平息的骚动,立刻按耐不住的再次升腾,更加鼎沸。

    喻舟夜的一半,那是整个喻家财产的一半。

    他曾经继承喻家的时候,就拿到了巨额遗产,包括整个喻氏集团。

    现在的喻氏,不可同日而语,利润成倍增长,这是一笔用之不尽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份能在董事会对喻舟夜的地位造成平手抗争的权势。

    没有人会愿意将具备绝对话语权的权势,转赠他人的。

    父子反目,兄弟相残,母子成仇,姐妹相争……在豪门里并不少见。

    养出来一个威胁自己的弟弟,放在在场的任何人身上,都是超脱想象的。

    喻舟夜听着他一句句地,提到了成年夜。

    于自己而言,那个夜晚,最重要的却不是那份被喻时九撕毁的赠予合同。

    他看向和自己一起站在聚光灯下的喻时九,对方目不斜视,面朝全场,姿态自然而坚定。

    “结果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没有收下。”喻时九感受到他的目光,同样侧过头对视。

    “因为对我来说,父亲走得早,我是我哥养大的。长兄如父,我没有跟我哥抢喻氏的想法,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他微微用力,收紧喻舟夜的手臂,将他的西装袖压出褶皱,再次将目光放在台下。

    “洲际是我名下的,洲际的初始资金,也是我哥给的。我从小到大,从里到外,都是我哥养的。没有人会嫌钱多,我命好,我有个好哥哥,不需要我争权夺利,就可以给我一切,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搅浑喻氏的想法。

    “这原本是我们的家务事,但我知道我回滨海,不少人有站队的意图,包括到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毕竟国内的市场有限,海外是个大口子。”

    喻时九最后清楚道:“所以我希望有关于我的猜测,可以不再传到我哥的耳朵里。这影响不了我们兄弟的感情,只会浪费我哥听这一嘴的时间。”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这些话,会带来什么影响。

    也没有在意,台下有高清摄像头拍摄,闪过的一道光。

    “哥,我说完了。”喻时九道:“交给你了。”

    这番话,尤其是后半部分,堪称狂妄。

    明着把在场打算盘的人敲了一记。

    有的事可以成为无处不在的潜规则,但是一旦戳破了,那谁也不会好看。

    喻时九回来的第一天,就要跟滨海的商界名流们叫板,应该是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可他在喻氏的重心,已经都放在海外,别人也奈何不了。

    反而因为他这样坦率干脆地抛开虚伪的面纱,直来直往,让他初初满载而归,就让人留下来目的鲜明,不好惹的硬骨头,和真有问题的时候,是个值得深交的印象。

    等于是不破不立了。

    “感谢各位来为我弟弟捧场。”喻舟夜抽回自己的手臂,按在喻时九的肩膀上压了压,一副兄长的做派。

    “今天的主角是他。他会用他的方式来跟各位交流,我不会干涉。”他少见地在公开场合稍作停顿,仿佛是在思量,然后抬眼道:“我很高兴,有这么好的弟弟。”

    喻时九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喻舟夜被聚光灯笼罩的样子,让他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喻舟夜。

    父亲的葬礼上,别墅的大厅之上,水晶圆顶打下一束光芒在喻舟夜的身上,自己心里会骂他是个跟他妈一样的狐狸精,却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一丝尘埃。

    喻舟夜整个人干净得如同慈悲又哀伤的神祇,俊美又圣洁。

    喻时九不去想今天这番话,会给总部带来多少影响。

    什么结果,都是应该早一点肃清的。

    他不希望在有人以此在中间挑弄是非,打扰他哥。

    ……而且,他现在不是小孩子了。

    他们这些人对权势的追随,即便他和他哥之间有绝对的信任,他也应该表明。

    他回滨海,就是为了带上给喻氏做出的成绩,回到他哥身边的。

    喻舟夜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将主场交给了他,台上的讲话也就只是那么简短的几句而已。

    他甚至都没有说,还望大家多多关照自己的弟弟,也没有任何有他在背后撑腰的含义。

    这些不用说出来,所有人都看得见,他对这个弟弟有多么纵容。

    可是他没说,用态度表明了,喻时九这个他带出来、他养大的弟弟,会自己站起来,走出去了。

    他不再是自己翅膀下,需要他时时刻刻包裹起来保护的小狗崽了。

    他又一次有了突破性的成长。他得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认可。

    喻舟夜之后带他一一见了喻家这两年新增的合作商,还有一些他曾经不那么熟悉的世家。

    他们端着酒杯站在一起畅聊海内外的形势,又对各自的行业交换信息,末了喻时九还不忘相互恭维。

    这个他哥可以不做,他哥已经早早地走到顶峰了,他却已经在这两年的历练里,对这些事信手拈来,他来做。

    喻舟夜好几次对他的周全感到意外,还赞许地按了按他的肩。

    让喻时九一时间,都忘了那个和喻舟夜传出绯闻的“未婚妻。”

    直到、舞会开场。喻舟夜绅士的弯腰行礼,和温涟漪跳了一支开场舞。

    喻时九端着喝空的高脚杯倚在休息区吧台上,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看他们优雅起舞,手掌相聚又分开,身姿靠近又离开。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看过喻舟夜因为社交场合,和固定的女伴汪星然一起跳舞。

    出于礼貌,出于场合,他在这上面,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过那会儿,他也没资格去管喻舟夜跟谁跳舞。

    可温涟漪不是汪星然,汪星然有抱负有理想,有她要做的事业,她是汪家的继承人。

    他们既是稳定又体面的社交搭档,又是喻家给汪家这个三代世交,无形之中垫了一步台阶。

    温涟漪的资料他看过,温家和喻家没有那么深厚的渊源。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只是做过几笔生意,后来温家去了外省投资,再回来的时候,也就是最近几年。

    前年开始大刀阔斧地进入医疗产业,和喻家展开合作。

    温家那个老头子在饭局上放出来那句,父亲曾经有过让他们联姻的话,简直是死无对证。

    就算有,喻时九猜测,那也是一句不那么郑重的场面话。

    那会儿,比喻舟夜小一岁的温涟漪,还没几岁吧。

    而且他隐隐约约感觉,温家,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合作伙伴。

    喻时九很不爽,这个女人能和喻舟夜跳舞,可他没被冲昏头脑。

    温涟漪他不了解,不过他相信他哥的眼光,这个女人也许没什么恶意,是个衬得上他哥的模样。

    但是温家,尤其是那个放话出来的老头子,温涟漪的父亲,他单凭直觉就感觉一股并不精明的算计。

    喻舟夜是多聪明的人,他会被这么简单的伎俩唬住吗?

    不可能的。

    除非……他心甘情愿。

    除非、他打心底认为,温涟漪这个人不错,他愿意帮一把。

    难道他们真的在交往吗?!

    心里突然明了的喻时九,匆匆放下空酒杯,从旁倒了一杯还没调酒的威士忌灌下去。

    “喻少,这个度数很高的。”调酒师看到他下肚,吓了一跳。

    喻时九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下彻底脑子发热了。

    等到可以离场,喻舟夜在休息区里找到已经面颊发烫的喻时九。

    “小九。”喻舟夜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喻时九没睡,也不算醉,他酒量早就练出来了,但是看到他哥靠近的脸,忽然就醉了。

    好像好久之前,他从沙发里找到闭目养神,身上带上红酒气息的喻舟夜一样。

    只不过时过境迁,那会儿他以为他和他哥已经不能再亲密以待了,他要压抑住自己暂时只能做他的好弟弟,等一个扳倒闻鸿卓的好时机。

    没想到今时今日,天下太平,他和他哥居然比那时候的距离,似乎还要远。

    “哥。”喻时九懒洋洋地倒着,一动不动,只是一双被酒精浸染的双眸半睁开,飘忽而专注地看着他。

    “回家了。”喻舟夜说:“今天这么高兴。能让你喝醉。”

    喻时九没说他不高兴。

    他确实高兴。他高兴他能站在他哥的身边了。

    能在聚光灯下,借着弟弟的名义,说一句埋在钦佩之下的喜欢。

    他不信他哥听不见。

    “哥。”喻时九又喊了一句。

    “嗯。”喻舟夜耐心地应。

    就和他以前一样,看上去那么温柔。

    “我真的是父亲留给你最好的礼物吗?”他轻声说。

    “下台之前,你说的,我听到了。”喻时九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你说我是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