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向日葵。
联盟政治要务商议会常驻委员（简称议员）楚循家中三代从政, 他根正苗红，从小便被铺好走仕途的路。
在三十七岁那年，楚循以碾压对手一百三十票的票数成功当选, 成为常驻委员之一。
联盟内部一直存在政治派系，而楚家一直是中立派, 奉行不偏不倚, 做出的政务方案也是中规中矩, 追求稳中求进。
楚循也继承了这种风格, 办事沉稳低调, 不喜宣扬政务。
直到今年6603惨案一出，左右/派遭到重创，楚循于乱中激流勇进，派遣崔云上将的部队清缴流浪贼，开始频繁出现在各大新闻上。
这个沉默内敛的中年男Alpha一改往事风格, 对着镜头的发言坚定有力，表示委员会会竭尽全力维护联盟内部的和平稳定, 维护人民的幸福美好生活。
这几个月来, 在部队的支持 、下, 楚循以雷霆之势整顿了政府体系，去除左右、派, 隐隐有将整个联盟收拢成一块铁板的趋势。
政客们闻风而动、嗅到丝变革的意味, 纷纷写下文章，说未来人类将迎来一段时间的、由能源危机引起的一系列危机, 但在楚循议员收拢锁紧的政策下，人类将平安度过这个时期，继续维持联盟的荣光。
有人分析楚循的性格，说他在安稳时沉敛, 在激流时定人心。
也有人说楚循筹谋已久，早就准备好将各个派系瓦解，形成意志统一的政治联盟。
但不管怎样猜测楚循的性格、目的、做法，楚循都应该站在人类所能达到最高的政治巅峰之上，每天为二十多个星球的人口出谋划策、将人类带向更伟大的时代。
而不是包下一整个鲜花市场，陪在一个身着破烂隔热服的罪犯身边，听她那残破衣服发出的摩擦声和智能环有节奏的滴滴声，递上一朵娇美的粉玫瑰。
楚循年近四十五，正值壮年、身材高大魁梧，他皮肤黝黑，政治风霜藏在他含笑的眼里，化成了温和有礼的眸光。
“陈文小姐，如果送人鲜花，或许这种花更加合适。”
楚循知道陈文嘉要去看望谁，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谦和道：“这种花名叫边伯莉亚玫瑰，颜色娇嫩，据我所知，Omega们最近很喜欢这种花，它的花语也很好，叫真挚温柔的爱情。”
边伯莉亚玫瑰呈淡粉色，经过精心挑选，朵朵形状美丽，沾着点露水，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味。
但陈文嘉却不看这玫瑰一眼，她略过楚循，只专心挑选个头合适、颜色鲜艳、花瓣漂亮的向日葵。
因为楚循身份特殊，再加上陈文嘉是特级通缉犯，整个鲜花市场都被包揽下来，外侧站了不少持枪的警务人员，内里也围了一圈人，跟着楚循和陈文嘉转悠。
见陈文嘉这副拒绝的样子，楚循也不恼，他将边伯莉亚玫瑰扔进插花栏，随陈文嘉前往下一个有向日葵的摊位。
他的语气像是在散步闲聊一般，他道：“自上任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来这种市场逛过了，陈文小姐，很感谢你愿意和我一起来这里，我本以为你会有更好的人选。”
从陈文嘉对着摄像头的那一刻起，楚循就知道对方在对他说话。
他原以为陈文嘉会选择丁寒，毕竟这位联盟最高级别通缉犯和联盟常务副委员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稍后再聊吧，议员先生。”
陈文嘉拿起一枝娇小的向日葵，看也不看楚循。
她没有回答楚循的话，平静地道：“等我送完了花，我们有很多时间可聊。”
未来她会被软禁在联盟的激光牢幕里，他们有很多时间可聊。
而此时，她只想代替她那讨人厌的朋友挑选一束完美的向日葵花朵，去往北四星枝繁市罗华镇33号街道114号，献上哀伤的、沉默的爱意。
北四星枝繁市地处偏僻，因为没什么战略资源优势，整个市的经济发展一直处于低迷状态。
罗华镇位于枝繁市南边，和周围几个镇的经济水平持平，没什么突出的地方。
一辆小型星舰停在了镇上唯一的星舰停机场上，稍作整顿，两辆低调的悬浮车在当地警务人员的带领下驶向了33号街道。
车停下后，镇长小跑过来，告诉楚循的秘书说一切安排妥当。
秘书打开陈文一侧的车门，道：“陈小姐，白小姐已经被安置在房间里，您可以下来了，我和您一起进去，楚议员会在外面等您。”
陈文嘉没说话，抱着包装精美的向日葵下了车。
为了不引人注意，陈文嘉戴上了口罩帽子，但没走几步，屋子里就走出个穿蓝色吊带裙的Omega女孩。
北四星永远有个晴朗的好天气，此时阳光正打在门框上，照着女孩如春花似的眼睛。
她看着阳光眯了眯眼。
她长相姣好，巴掌大的小脸，小鼻子、大眼睛，迷眼时，面色都浸润在阳光里，又安静又温柔。
她浑身雪白、脸色红润，看样子不仅没有遭受过虐待，还受到了很好的照料。
秘书已经走上前去，他低声唤了一声 ：“白紫晶小姐……”
陈文嘉看着对方回头，忍不住看了眼手中的向日葵。
白紫晶——不刃佣兵团逐十星队长。
在来时，楚循的秘书告诉陈文嘉，说白紫晶早就归顺联盟，给联盟传递绝密消息。
但在饮冰星出事那天，白紫晶被逐十星流浪贼抓住，从此下落不明。
现在看来，白紫晶应该是被关山月所救，被关山月藏了起来。
陈文嘉看着手中的向日葵，心想关山月这人真是……
经过这么多事情，陈文嘉已经没有多少泪水了，雾霭压着她的内心，让她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她走上前去，低头望向娇小的女Omega，道：“你好白紫晶小姐，我叫陈文，是关……”
陈文嘉不自觉恍惚，怅然感让她停顿一下。
她又去看明黄色的向日葵，递给白紫晶，她补充道：“我是关山月的朋友，她让我为你带来一束花，说希望你会喜欢。”
白紫晶的眼睛扫过陈文嘉手腕和脖颈上的智能环，伸手去接过花，客气道：“谢谢。”
她的音色很清脆，像是小黄莺般。
但仅仅只有这两个字。
她没说喜不喜欢、没问关山月的情况。
她也不关注这花如何如何，接过去后，她心不在焉地扫视周围。
陈文嘉见对方并不在意，张了张口，想说这花是关山月托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每朵都是顶好的，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她还想说白小姐，关山月很喜欢你，她的爱就如同这花一样明亮。
但她还没开口，白紫晶的眼睛蓦地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的脸上也露出大大的笑容。
“子扬！”
她高兴地喊了一声，越过陈文嘉，蓝色裙子随着奔跑飘起。
子扬？
陈文嘉怔愣在原地，她忽然想起那天和关山月一起喝酒，对方哭着说小情人有喜欢的人，小情人不喜欢她，她很不甘心、她很难过。
陈文嘉发觉自己居然从未注意到，其实关山月每次提起小情人时，她的神色总是有些黯淡。
感情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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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
陈文嘉慢慢转身，只见白紫晶扑进了一位高大少校的怀里。
Omega明显变得欢快，她道：“子扬，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我很好，你好吗？”
她紧紧抱着那位子扬少校，拥抱时，向日葵被拍打在少校的背上，明黄色的花瓣轻飘飘的、无人在意的掉落下去。
“想你，我很想你！我过得很好！我一直都在找你！”
子扬少校笑着捧起白紫晶的脸，她主动环上少校的脖子，踮着脚去亲他的嘴唇。
小房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楚循等人站在悬浮车旁边，陈文嘉站在小房子前。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们若无旁人地开始热烈接吻。
“薛子扬少校是白小姐的伴侣，就是因为少校，白小姐才愿意和我们联系。”
楚循的秘书踱步过来，和陈文嘉并肩站在一起。
这位纤瘦的男Beta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对陈文嘉说着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白小姐告诉我们，在饮冰星事发那晚，她发情期到来，是关小姐帮了她，后来她被关小姐所救，囚禁在这里。”
囚禁？
陈文嘉愣愣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人，突然想起关山月哭泣的眼睛。
她哭的时候眼睛很红，脆弱全露了出来，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但关山月从来都很肆意潇洒，和经常流泪的陈文嘉一点都不一样。
以前不管多痛多苦，关山月从来都不哭的。
她不该来，早知道她今天就不来了。
她不该管这遗言。
陈文嘉很想对秘书说些什么，但她最后紧紧闭上嘴巴，闷头往外走。
向日葵的花瓣被气流卷着在地上磋磨。
陈文嘉低着头，迈着步子，和吻得忘我的两人擦肩而过。
在上车时，陈文嘉透过人群看到一个穿外送服的中年男人，他忐忑地接受着警务人员的问询，手里抱着一束鲜花店里打包好的玫瑰花。
警务人员问：“谁让你送来的？这是什么花？”
中年男人紧张地结巴，他道：“一……一位姓薛的先生，这……这花好像是是边……边什么莉亚玫瑰，最近很受欢迎的，卖的也最好……”
粉色的边伯莉亚玫瑰，最近深受Omega们的喜爱。
楚循也注意到了那束花，他瞧了陈文嘉一眼，慢条斯理上了车。
陈文嘉的身上还沾着向日葵的味道，她在车门前立了一会，垂着眼上了车。
她其实很想带走那束向日葵，但她不能。
想着关山月跳下岩浆时的笑容，陈文嘉心想：
她不能带走那束花，因为关山月真的很让人讨厌。
关山月真的是傻瓜。
最哀伤的傻瓜。
第322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人类’的‘规律’。……
罪犯陈文同意交代犯罪事实, 经上级审批，特派人将其羁押回主星。
离开罗华镇后，陈文嘉登上了回主星的星舰, 她被安置到了星舰上的豪华套间里，布置的激光幕覆盖在所有墙壁上, 头顶布置了无死角摄像头, 还有专人陪护。
高大的女Alpha警卫立在门口的鞋柜边上, 手一直按着后腰处的枪。
她知道沙发那人是鼎鼎有名的陈文, 此人能单挑机甲、以一己之力清缴整个医院的丧尸、还能躲过联盟追捕近八个月。
陈文不可小觑, 虽然她这一路都保持着沉默，看起来很是内敛，但可能一个眨眼她就会暴起。
女Alpha紧紧盯着陈文嘉的举动，不敢懈怠。
相比于女Alpha警卫，陈文嘉放松多了, 她懒得打量房间，只是走到沙发区, 随意坐在那里。
她没有装腔作势翘起二郎腿、也没有挺直肩膀显得紧张, 她就是随意往那一坐、一靠。
白紫晶被薛子扬接走, 陈文嘉管不了他们的事。
如今她失去一切，她不愿再细想什么, 只是随意地、空茫地坐在那里, 然后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十分钟后，门被从外开启, 穿着黑夹克杉的楚循走了进来。
女Alpha警卫立马身体紧绷，给议员敬了个礼，她说：“报告议员同志，目前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像她这种小警卫, 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议员。
而她现在就站在这里和议员面对面，这令她紧张又激动。
楚循和蔼地拍拍女Alpha的肩膀，说：“辛苦了，小关，你出去休息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女Alpha为楚议员亲昵的称谓面露兴奋，但她看一眼陈文嘉，迟疑道：“可是她……”
陈文太过危险，让议员同志一个人和她说话，怕是会出事。
“没关系。”
楚循微微笑了一下，不再解释，只是看了眼门外的秘书，示意他把警卫请出去。
秘书接收到指令，把警卫请了出去，同时带上了门。
“她是不是还不错？”
楚循一边朝沙发区走一边说话。
他平缓的五官尽是祥和，没有一点议员的架子，他说：“她来自东三星临城，虽然有些年轻鲁莽，但只要多历练历练，也是个不错的苗子，陈文小姐，我预备把她调到我这边做警卫，你觉得如何？”
楚循说的是刚刚出去的女Alpha警卫。
按理来说，以楚循的地位，想提拔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询问陈文嘉。
但如果说他只是想闲聊几句，却又有些耐人寻味。
因为女Alpha姓关，来自东三星临城。
而关山月也是东三星临城人。
关山月被叫做白溜子，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在偷渡时，她把一位关姓警卫的名字当作自己的名字。
这太过明显，明显地让陈文嘉心里生不起情绪。
她抬眸去看楚循褐色的眼睛，他有着普通人都有的瞳孔、角膜、球结膜、泪阜……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陈文嘉垂了下眼皮，没回答楚循，反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不用拿她再来修正什么，她不会影响我的决策，谈谈别的事吧。”
等到了主星，她就会被关押起来，受到层层监视。
现在是楚循唯一和她交谈的机会。
闻言，楚循嘴角的弧度反而更大了。
他道：“陈文小姐，你和我预想的一样，相比于相互试探，你更倾向于出其不意，你善于这样使人猝不及防，从而露出破绽。”
在数次陈文嘉和别人谈判的案例中，她总是率先出击，用出乎意料的不在意和坦诚使对方猝不及防，从而败下阵来。
“在处于弱势时，这是一种不错的谈判手法。”
空中隐隐有波动，陈文嘉动了动眼眸，只见楚循周身浮现出一些看不清的绿色数字流。
这是种奇怪的现象。
人并不具备发射粒子流的能力，更没办法利用肉身将影像投射四周。
但楚循却做到了，他不像个人类。
陈文嘉并不惊讶。
透过‘未来’，她早就知道楚循是个怎样的‘人’。
或者说，自6603案件事发后，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楚循都成为了那样的‘人’，一个浑身植入微米级芯片、能够运算事件发生概率、并带有容错修正系统的‘人’。
‘未来’里的事情全在一瞬间从陈文嘉的脑海里略过，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清楚，但有个人她记得分明：楚循——一个由人造出来的、通过计算预知未来、给人类降下‘命运’的‘人’。
这个‘人’把世界上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把发生的每件事都化作数据，经过无休止计算后，形成了一套世界运行规律。
在这套规律里，只要输入一定矢量信息，并用另一套处理系统进行修正，就可以无限接近事件发生的概率。
这过程会不断循环，直到概率无限接近100%。
当事件的发生概率是100%时，这便是未来。
靠着这套规律运算，这个‘人’说服了丁寒、崔云、联盟高层，一同放出了魔，密谋杀死
忆樺
了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类。
她细细看着楚循，观察这人类造出来的‘人类’。
楚循长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眼神明亮睿智，嘴唇不勾都显得谦和慈祥，是经典的‘议员’长相。
得益于吸血鬼血统，陈文嘉能闻到一点鲜血的味道。
楚循的血是热的、红的，和普通人类的气味差不多，他仍然是人。
楚循见陈文嘉打量自己，并没有掩饰的意思。
他抬起手，指尖竟出现了绿色的光，绿色数据以他为中心扩散至整个房间，密密麻麻的数字条不断变换。
楚循眨着他黄褐色的眼睛，笑着道：“陈文小姐，你通过那些高维度人类的能力看到了‘未来’，你知道我是谁，而我通过完美的计算预知了未来，我也知道你，我想我们确实没必要拐弯抹角。”
你看到了‘未来’，而我预知了未来。
楚循的话让陈文嘉的眼底发沉。
陈文嘉只是隐约知道楚循掌握了一些未来发展的规律，没想到他还能提出高维度人类的概念。
这说明楚循通过一些事情推测出了【侍女】、【零】等人的存在，他可能对她做的事情一清二楚。
或许，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依靠高维度力量、掌握未来发展规律的人类。
陈文嘉看着楚循周身的数字变换，往后一靠，问：“你能计算出多久以后的未来？”
【零】给她看的‘未来’截止到外物入侵人类世界之时，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女Alpha确实不拐弯抹角，提出来的问题直截了当，也耐人寻味。
楚循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对手，也往后一靠，表情谦和，他道：“陈文小姐，未来难以测定，但我想，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只多不少。”
陈文嘉只是得知了一段短暂的‘未来’，而他能够自己调整远近参数，得知许久之后发生的事情。
陈文嘉很清醒，她有节奏地用食指点着禁锢手腕的智能环，她道：“看来我们知道的差不多。”
正如楚循自己所说，未来难以测定。
如果楚循真的知道毁灭三分之二人口数量会发生什么，他就不会和陈文嘉见面，更不会进行这次谈话。
他要和陈文嘉谈话，说明陈文嘉仍有价值，说明楚循仍有忌惮的事情，更说明，楚循预知的未来或许并不准确。
楚循知道的事情和她知道的事情应该差不多。
“你的语气听起来很确定。”
楚循的表情不变，他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笑着说：“但事实并非如此。”
“陈小姐，之前的未来你已经见过，我想你应该看看在那之后的未来。”
说完，他轻挥一下手，数据流不断汇聚，变成一块大屏幕。
陈文嘉看向空中，大片被血浸染到发黑的土壤映入眼帘，不远处尸体层层叠叠、被平铺到地面上。
土壤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植物的绿色根茎，尸体上冒出了被染成红色的枝桠。
楚循问：“看到这些了吗？”
他动动手指，画面沿着一条根茎不断移动，不断变得粗壮。
最后猛地拉远，露出一颗嫩绿得发光的鲜活大树。
陈文嘉看着树不做声，这树的照片她见过很多次，人类称呼它为神树，又叫绿壤。
这棵树给人类供应了数不清的能源物质，因为消耗过快，已经临近枯萎。
而在楚循描述的未来里，这棵树生机勃勃。
楚循也注视着画面，这是他为人类划下的“命运 ”，他并不觉得自己伟大或者狂热，他从始至今都很冷静。
他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格林树可以靠吸收外界物质恢复自身能量，在万物的转化率中，人的转化率最高，一万人可以恢复百分之零点一一，越往高走，恢复速率会减慢，根据计算，想要格林树恢复到七成能力，需要去除三分之二的人类。”
“这七成力量，四成用于解决克洛族、特勒怪和那些魔的侵袭，还有三成会沉入地底，成为人类未来持续发展的能量池。”
格林主教赛德也曾说过相似的话，但楚循给的数据更加准确，考虑得也更加全面。
粒子流构成的画面还在变幻。
在血肉的滋养下，格林树散发出勃勃生机。
枯萎的树木立马长出嫩叶、发黄的河道在一瞬间变得澄澈、魔和特勒怪也全部消失、所有星球的GELIN系统重新被启动，代表人类璀璨文明的光再次亮起……
楚循给陈文嘉展示了许久之后的未来。
但陈文嘉并没有继续看下去，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这种静让她看起来十分沉稳淡定、似乎并不受楚循的影响。
她突然问起别的事情：“是赛德主教让你来找我的吗？”
虽然【零】让她看到的‘未来’已经灵验一部分，但陈文嘉始终认为，在未来真实发生前，一切未来都不值得相信。
她不相信【零】，也不相信楚循。
正是因为不相信，陈文嘉抓住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楚循提到了魔和能量分成。
陈文嘉曾和格林主教赛德有过一次交谈，赛德说他会把魔的事情告诉联盟。
除此之外，赛德创造了弑杀咒，他说教徒死亡会为格林树提供四成能力并解决掉魔的问题。
楚循要杀掉这世上三分之二的人，除了格林树的能量转化理论，应该也要赛德的弑杀咒做保障。
而赛德曾说，如果陈文嘉不愿他这样做，那他永远都不会这样做。
“陈文小姐，或许你应该等我描述完再提问的。”
空中画面突地消散，楚循的表情有些遗憾。
他知道陈文嘉会打断他，但他还是希望陈文嘉能够听他说完。
他仍然是谦和有礼的样子，他道：“你应该知道，如今的人口数量已经超过了资源承受能力，去除多数人类，留下优质的少数，才能为未来的发展赋能。”
星际的人类数量太多，已经超出了环境的承受能力，再继续下去，人类只会走向灭亡。
消散的粒子流缓缓收拢，楚循拢了一把粒子流，他看一眼绿色的荧光，对陈文嘉道：“只要我们的计划实施，在未来，一个没有天敌、数量适宜、拥有数不尽资源、土地和极高科技技术的种族即将诞生，人类即将开辟新的纪元。”
楚循说的话很是明了，不需要再多一丝一毫的解释，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但陈文嘉想起了一些事情，竟觉得楚循的话有些可笑，她面上也笑了一下，说：“议员先生，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是薪火历时代，不是航行时代。”
航行时代——人类离开古地球在宇宙中航行的那些年。
而在航行之前，在地球的七天极夜来临时，这些
銥誮
被星际人称为伟人的人类窃取了地球人类倾尽全部资源打造的星舰。
他们自诩延续文明，剥夺同类生存的权利、抛弃母星，留下了一星球的绝望。
而现在，这些偷窃者的后代又要用同样自以为崇高的信仰夺取他人的生命。
陈文嘉觉得可笑，而更可笑的是，这个世界的所有星球仍是地球——地球人类灭绝后的地球。
楚循明白陈文嘉讽刺的点，但就像他无法动摇陈文嘉一样，陈文嘉也无法使他动容，他道：“陈文小姐，你总是站在怜悯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但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人类也是卑劣的，你不应该说出这样理想主义的话。”
陈文嘉想保全所有的人类，但在如今的环境下，这太过理想主义。
不仅是陈文嘉的话偏理想主义，陈文嘉盲目相信那些高维度人类的做法也太过天真稚嫩。
陈文嘉品出了楚循对她的贬低，她看着坚定自己想法的楚循，明白谁也没法说服谁。
她沉默片刻，道：“楚循议员，事情太过复杂，真相迷雾重重，不要过于相信所谓的‘规律’、不要藐视高维度、不要轻易做下决定、不要中了他们的全套。”
陈文嘉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零】和【侍女】这些高维度的人掌控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
这力量能够轻而易举颠覆一个世界，并不是人类用‘规律’就能抵抗的。
陈文嘉并不赞同楚循的做法，一方面是觉得这样灭绝人性，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这是【零】的另一个圈套。
一个想让她看到人类劣根性、看到人类的自我毁灭，从而绝望屈服的圈套。
楚循脑中的处理器将陈文嘉的话语投入‘规律’，判定出影响未来的权重。
脑海里的数值并未有所变化。
楚循反问道：“那全然相信他们便是对的吗？陈小姐，人类不是奴隶。”
人类纵使卑劣，也有自己的尊严，不应该成为高维度的奴隶。
奴隶？
陈文嘉张口无话，一时怔然。
她没想到楚循是这样看她。
楚循站了起来，他淡淡道：“陈文，你在哪里都会是那三分之一，抉择不会由你来做，你应该克服天性中的懦弱和无用的仁慈。”
懦弱和仁慈？
陈文嘉扯了扯嘴角，说：“楚循，你说的话那么傲慢、自负，却相信格林树的那一套，这格外愚蠢和可笑。”
格林树也是高维度的东西，楚循怎么能一边利用格林树、一边说出贬低她的话？
‘往生花’计划勾出了魔、格林教也是高维度的欺骗，楚循怎么就能靠他那不知会不会被高维度无声无息拨弄的‘规律’，做下自满、大胆的决定？
这太愚蠢、可笑。
楚循俯视陈文嘉，面色骤然变冷。
陈文嘉丝毫不惧，她维持着挑衅的笑，直直和楚循对视。
两位得知未来、为同一个目标、却站在对立面的人无声交锋、寸步不让。
但其实他们如今的处境并不相同，陈文嘉完全处于楚循的掌控中。
楚循眯了眯眼，不愿与这小他数岁、被禁锢自由的年轻人继续无意义的交流。
他渐渐舒缓了表情，道：“你会改变主意的，在最后一刻。”
未来早已注定，在那一刻，一切都会见分晓。
陈文嘉知道‘最后一刻’是什么时候，她想起些什么，情绪沉进心底。
楚循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在握上把手时，他回了头，道：“离审讯还有七十七小时三十二分钟零六秒，陈文小姐，这段时间你应该想想你要交代什么、隐瞒什么。”
陈文嘉以交代犯罪事实作为条件，换来了外出送花的机会。
在到达主星后，陈文嘉会面临星际最严酷的讯问。
“对了，”
楚循恢复了谦和的模样，他慢慢点了点自己的头，笑着说：“现场会有记忆检测器，请谨慎撒谎。”
他的笑上扬很多、面部肌肉也紧绷不少，并不像楚循议员寻常的样子。
说话风格也不像，自始至终都不像。
楚循议员褐眼黄皮、浸淫官场多年，说话很少带些俏挑的意味，更不会表现得如同一位绅士。
陈文嘉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面色平静道：“谢谢提醒，埃文.莱恩先生。”
埃文.莱恩——薪火历前最伟大科学家威尔的助手，也是6603案件的被害人之一。
【零】动用能力杀了6603房间里的所有人。
埃文似乎早有准备，在死后，他的大脑仍保持着活跃。
楚循和埃文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致，埃文死后，他的神经元和楚循的大脑进行了高度融合，两人实现了共生。
陈文嘉猜测，或许在6603案件之前，埃文和楚循的‘规律’便已经开始灵验。
但这种‘规律’是自然规律的自然发生，还是【零】等人布下的迷局？
陈文嘉看不清楚。
她只看到楚循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即转身绅士地笑了一下，他说：“乐意之至。”
第323章 第三百一十九章 罪犯陈文患有严重幻想……
从北四星到主星, 就算是乘坐最快的星舰，也需要在宇宙中航行三天。
楚循走后，再也没有人来‘拜访’陈文嘉。
这并没有让陈文嘉感到轻松, 反而越来越紧绷。
因为【零】他们还没有出现，完全没有出现。
楚循说陈文嘉像是高维度的奴隶, 她太过依赖高维度。
陈文嘉细细思考, 承认的确如此。
陈文嘉目前那所谓的任务是【零】他们消遣的赌局, 虽然【侍女】向她保证说任务成功后就能拯救星际, 但【侍女】和【零】一样, 都只是把陈文嘉当玩物、把整个世界当玩物。
【零】和【侍女】已经愚弄陈文嘉很多次，在陈文嘉做完任务后更可能会愚弄她。
毕竟从某个角度看，在最后一刻毁掉别人咬着牙、背叛所有换来的东西，格外令人愉悦。
就像是看蚂蚁运送食物，当它爬过障碍物、快要回到洞口时, 用热水冲坏它的巢穴。
【零】和【侍女】都不会觉得这样有负罪感。
因为人类也经常对弱小种族干这种事情，人类只会觉得好玩。
虽然谈话时陈文嘉的态度坚决, 但她心里很清楚, 这些高维度的人并不可信。
相比于她一味依靠APP任务, 其实楚循的‘三分之二’计划更有说服力。
当初她无路可走，她只能依附于拯救星际APP, 而现在人类自己找到了解救自己的方法, 并不需要多少高维度的帮助，按理来说, 她这时候应该选择相信楚循。
楚循说得对，她会是那幸存的三分之一，而且她不用做选择。
虽然赛德把弑杀咒的使用权交给了她，但那不是她主动要求的, 她完全可以把使用权交给楚循，她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或罪责。
陈文嘉一直觉得，她这样的人没什么远大志向，如果磨难不施加在她身上，她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隐藏在人群中、度过平凡且普通的一生。
现在有了楚循，陈文嘉完全可以放弃任务，回归安稳的、普通的生活。
得知‘三分之二’计划的这个时候，其实是陈文嘉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但【零】却没有在这时乘虚而入。
一想到这里，陈文嘉的心便随时间临近而缩紧。
虽然陈文嘉和【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对他有不少了解。
对方很喜欢制造‘惊喜’。
一些让人惊悚到极致的惊喜。
【零】此时不出现，在未来可能会给陈文嘉致命一击。
陈文嘉下意识想要有所防范，她思考起可能的对策来。
从一诺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陈文嘉只能从记忆下手，仔细回忆‘未来’里发生的事情。
陈文嘉看到的‘未来’从狂人地狱出事开始。
关山月对刘思镇和梅骨香的铲除计划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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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如果不是有人泄密，丁寒等人不会被抓。
丁寒曾列出一个可疑人员名单，里面囊括上中下层各个环节的知情人、执行人。
陈文嘉看过名单，却没有看到真正泄密之人的名字——楚循。
陈文嘉不知楚循对她了解到什么程度，但狂人地狱的事明显是楚循引她出来的局，目的是囚禁陈文嘉、得到弑杀咒，而丁寒就是楚循诱导陈文嘉出来的饵料。
提起丁寒，陈文嘉想起她被绑时丁寒的眼神。
那时她被打了麻醉剂，视野逐渐模糊，只看到丁寒像那天在审讯室里一样将眼睛低垂下去。
陈文嘉觉得，丁寒对她是心疼的、愧怍的。
但丁寒对她的遭遇居然能无动于衷，这说明楚循给丁寒的报酬非常有诱惑力，至少大过了她和丁寒的爱情。
和金钱、地位、生命以及构成一个独立个体的一切相比，爱情重要吗？
丁寒觉得爱情重要吗？
陈文嘉不知道爱情应该在一个人心中占据多少分量，但在她对丁寒的感情最为浓厚时，她亲自将匕首插进了丁寒的心脏。
一想到这里，陈文嘉就没办法苛责丁寒，更没办法质问他一句。
可长夜漫漫，被子厚厚地盖在身上，温暖又安静。
陈文嘉摸着自己受伤的肚子和肩膀，还是有些难过。
因为丁寒才说过爱她。
他小心翼翼亲吻她受伤的地方，说他爱她。
但当她要杀了丁寒的时候，丁寒也觉得难过吧？谁能接受自己的爱人突然捅自己一刀呢？
丁寒不应该爱她，丁寒恨她才对……
这样想想，陈文嘉更难过了。
她现在一个人孤立无援，没有人会来救她，她真的无依无靠。
她该怎么办？
其实现在陈文嘉可以借用系统道具逃脱，比如用传送轴、替身娃娃、隐身丸，但如果她要借助这些道具，她为什么还要跳进这个已知的‘未来’？
【零】让陈文嘉看到‘未来’，自然是想把她放到这个‘未来’里，看她和楚循争斗。
况且楚循的计划已经要开始实施，与其浪费时间使用道具，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陈文嘉调理半天，把焦躁、恐惧、低落的情绪压下去后，开始思索‘最后一刻’。
她和楚循谈话时，楚循笃定她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
在‘未来’里，陈文嘉被检察院审判庭判决死刑。
赛德和楚循约定，如果陈文嘉因为有罪而被处决，他会把弑杀咒交给楚循。
所谓的最后一刻就是行刑前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陈文嘉死不死都没了意义。
因为她如果想继续活下去，就得把弑杀咒交给楚循，可她就算是不交出去，在她死后，弑杀咒还是会交给楚循。
陈文嘉和赛德只见过一面，她不明白为什么赛德要把选择权交给她。
因为她是被【零】他们选中的人吗？那么赛德会不会和【零】是一伙的，他被【零】掌控，就像于宫琪一样。
赛德可能也是【零】的化身，目的是从另一个角度攻破陈文嘉的内心，让她输掉这场游戏。
那她的坚持还有必要吗？
如果最后都是死路，那为什么不趁这个时候和自己的爱人、朋友好好呆在一起呢？
她坚持了这么久，目前有得到什么吗？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她，她也被诬陷排斥，她失去了一切。
【零】他们本就在戏耍人类，他们的话自然当不得真。
现在楚循又出现了，楚循能走完她走的那条路，她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
不用别人发问，陈文嘉自己都在拷问自己。
但问题是，万一呢？
万一楚循的‘三分之二’计划是假的，万一【侍女】的承诺是真的，那怎么办？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
陈文嘉觉得她总是处在这种困境里，这让她不由得在被子里长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去，以缓解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沉闷。
吐出这口气后，她按了按自己还在发疼的伤口，心思飘到了【侍女】曾让她共感的那些人身上。
不管是上一次轮回还是上一次克洛族入侵，人类都已经遭受过很多磨难。
陈文嘉不知道谁真谁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得到想要的，但她知道她不愿看到人类的自我清除、也不愿看到人类的悲惨灭绝，这样想着，她破碎的心又在一片废墟里聚拢、坚定起来。
在最后一刻来临时，‘未来’并没有告知陈文嘉的结局如何，只是展示了之后人类被克洛族、魔侵袭的画面。
她还没有死、那天还没有到来、【零】等人还没出现，陈文嘉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还能筹谋。
人在经历一些已知的、有挑战性的事情前，总会给自己做一番心理建设，给自己加油鼓劲。
陈文嘉虽然经历颇多，但面临的事情实在太大，这让她彻夜难眠，只能不断给自己的神经和心脏加固，想让自己扛住外界的侵扰。
陈文嘉细数‘未来’会发生的事。
她看到的未来一共有七天。
‘未来’在陈文嘉脑海里过得太快，又断断续续、模模糊糊，那些细琐的小事她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她大多时间是在警务局和检察院度过的。
回到主星后，陈文嘉会经历初审、复审、再审、检察院初议、审判庭决议和执行死刑。
首先等待她的是警务局初审，让她交代犯罪事实。
陈文嘉细细思考后，决定说真话。
她躲不过警务局的记忆检测，她也不愿在这上面下功夫撒谎。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死刑，她已经是全人类的罪人，她怎样都只会引起憎恶和声讨，说她胡言乱语也好、疯言疯语也罢、信与不信都没关系，她就是要说真话。
抱着这样的心态，面对主星金曲区三远警务局审讯人员的审讯时，陈文嘉从踏上主星开始说起，把APP如何通过军校耳麦缠上自己、去哪做了什么任务、高维度人是怎么陷害自己的全说了个遍。
她还说整个世界都是高维度人的游戏，世界已经被轮回一次了，而这次，由于能源的缺失，如果她不成功，世界真的就要毁灭了。
陈文嘉本来还想说格林教并不是一个好宗教、联盟政治要务商议会里的议员也有坏人，先不提那些吸人血的，就说楚循、赛德这些人，他们都有毁灭世界的嫌疑和倾向，当然丁副委员肯定是好的，毕竟他年轻、长得又好看、人也能干。
但很可惜，这些话她没来得及说出来，审讯就在她让一诺出来转一圈时被叫停了。
主审讯人觉得陈文嘉藐视警务、一派胡言，可贴在陈文嘉后脑勺的记忆检测器却一直在闪烁跳跃，说明陈文嘉说的都是真话。
于是他们进行了二次初审、复审、再审，用了测谎仪、脑波检测仪、微表情观测仪，最后得出结论：罪犯陈文患有严重的幻想类精神疾病，但因为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罪不容诛，将移交检察院进行Ⅰ类判决。
Ⅰ类判决，对情况特殊的死刑犯用到的判决标准。
在听到主审讯人通知时，陈文嘉心想：都到了这个份上，其实也不用弄个什么Ⅰ类判决，她怎样都是一个死字。
陈文嘉这会很是摆烂。
她说了好几天，兴起时真是眉飞色舞，低潮时差点潸然泪下，但所有人都觉得她活在自己创造的另一个世界里，觉得她是精神病。
没有人认同陈文嘉。
在长时间的审讯和逼迫下，再加上人类看不见的一诺在陈文嘉眼前晃悠，陈文嘉自己都快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初审、二次初审、复审、再审，短短几天陈文嘉把话重复了无数遍，这让她感到厌倦和疲惫，连登上检察院的审判台都提不起精神。
检察院初议时来了很多人，乌泱泱一片，看不清谁是谁。
陈文嘉也懒得看，她不愿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熟悉的人。
因为她穿着橙色囚服、脖子手上脚踝都带着电击智能环，这着实狼狈。
今天开庭的检察长是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检察长之一，看样子年近七十，留着一把黑胡子。
陈文嘉近乎麻木，她忍不住想检察长的黑胡子肯定是染的。
当检察长的人操心的事情肯定有很多，陈文嘉的头发都有愁白的时候，更别提检察长了。
但也不一定，万一人家黑芝麻或者黑科技什么的整得多，或者会保养，那胡子不用染就能黑呢？
也有可能是种植的？或者打了什么细胞促活剂？
话说丁寒会来吗？白紫苏、李想他们呢？还有她的舍友、机甲队的战友、同事等等。
丁寒肯定会心疼她，那其他人呢？会蔑视她、厌恶她还是怎样？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陈文嘉的罪行已经被读了个遍，轮到她自己陈述犯罪过程。
上场时，警务局给她找的机器人律师教过她要说些什么。
之所以是找机器人律师，是因为没有真人律师愿意给陈文嘉当律
铱驊
师，更不愿和她见面、出现在辩护律师座位上，所以警务局找了个普法的机器人律师过来。
机器人律师让她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臆想了很多事情，然后犯下了严重罪责。
陈文嘉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有病，她坚称说的就是事实、她是被人胁迫诬陷的。
为了证明自己无罪，陈文嘉还再次认真陈述了6603案件发生时的细节。
她说她进6603是要找一个特殊的骰子，这个骰子就是任务APP里提到的骰子。
这个APP其实就是格林教的APP，以前她的APP界面和别人都不一样，但现在一样了，因为这玩意现在存到了她的脑子里，随召随出。
说到这个骰子，那天她正在房间里找呢，于宫琪和一帮议员就走了进来，几乎每个人都带了保镖。
她本来想跑，但那些保镖的速度太快了，她没找到时间跑出去，就只好僵立在赌桌上，想等他们开完会再走。
至于为什么没人会发现她，因为她有隐身丸，这个东西可以让她隐身。
陈文嘉正说到隐身丸，就听到旁听席有人大喊：“放你他狗日的狗屁！我ri你八辈祖宗！”
陈文嘉被这人的音量惊到，她下意识回头看，一只至少有四十二码的鞋狠狠砸到了她的脸上。
第324章 第三百二十章 与世界对立之时。……
那男Alpha看起来二十多岁, 又年轻又瘦，他站起来就要往前冲，又被人拉住。
于是他只能站在原地, 顶着凶恶的一张脸，怒吼道：“狗日的陈文！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你害死了我姐姐和父亲, 你个人类的杂种！妖怪的贼崽子！现在你还想用精神病的理由来开脱……”
陈文嘉被带了泥巴的鞋抽得脸生疼, 她回头看去, 发现这个男Alpha她认识。
在X1002星的地下室里, 他们往外撤时, 有个女孩拍打了玻璃，结果怪物在一瞬间捏爆了她的头颅。
这个男Alpha是那女孩的哥哥，在认尸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的妹妹和父亲哭得鼻涕横流，大声嚎叫说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和陈文嘉并没有关系, 但陈文嘉犯了6603案件、又遭人诬陷，于是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她一人。
陈文嘉看着那个男人, 捂着脸并不吭声。
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因为在他暴动时, 其他人也蹭蹭站起来，大声斥责陈文嘉, 哭嚎自己的悲痛。
有老人哭喊：“陈文, 你还我儿子命来！我老来得子，我的心肝啊, 他今年才二十三，你怎么狠得下心！”
有弱不禁风的女Beta抱着个孩子，哭哭啼啼道：“罗安是你的战友，你怎么连他都害！一个连队的人都死了, 我们刚结婚啊，你是畜生！你是畜生！”
谩骂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检察长梆梆敲着锤子，大声让大家保持肃静。
工作人员连忙跑出来，把要冲上来的人一一阻挡住。
6603特别行动组组长刘白安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他一把揪住陈文嘉的衣领，扭她的手臂压住她，忍着怒气沉声道：“这都是你做的孽，还不走！是想被砸死吗？”
见没法越过阻碍靠近陈文嘉，不少人掏出自己能掏出来的东西，狠狠扔向陈文嘉。
有包了鞋子的衣服、有带进来的杯子、也有背包。
来听会的大多都是蘑菇村、地下实验室、狮虎团受害者的家属，他们本就悲痛无比，这时又听到陈文嘉的荒唐发言，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生啖陈文嘉的血肉，将她下锅烹闷煮炸。
审判庭前全是群众扔上来的杂物，陈文嘉身处其中，只觉声音纷至沓来，全是谩骂和诅咒。
陈文嘉不是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场面，但真的经历时，还是让她心里惶然一片。
她突然就想起华子死后，自己陪李繁星去送骨灰。
华子的父母哭得站都站不住，华子的哥哥红着眼睛扯住李繁星的领子，质问她为什么不照顾好华子，为什么偏偏是华子死了。
李繁星只是华子的朋友，都被迁恨至此，那她呢？她这个杀人犯呢？
不，她没有杀人，她没有错，她没有杀人。
陈文嘉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而一瓶营养液猛地砸到了她的头上，玻璃瓶破碎开来，一股馊味涌出，还有些蠕动的不明东西。
陈文嘉被脖子上的软榻触感惊得差点摔倒下去，她挣开刘白安的束缚，往脖子上狠狠一摸，只摸到被她碾碎的蛆。
陈文嘉最怕这种蠕动的虫类，再加上在海底受到的折磨，陈文嘉恐惧更甚，她猛地往后缩，惊叫着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和背后。
刘白安以为陈文嘉要反抗，连忙掏出枪对准了她，怒喝道：“你要干什么？现在立马双手抱头！快！”
有个老人突破防线冲了上来，不等任何人反应，她已经跳起来猛抱住陈文嘉的后背，咬上了陈文嘉的脸颊。
陈文嘉下意识疼痛尖叫，但她不敢将老人甩出去，只能去捏老人的下颚。
刘白安见状，连忙上去拉扯老人，他道：“松开，阿姨你松开，这样做是违法的，您一把年纪了，别动肝火，我们会给您和您的家人一个公道，也会给社会一个公道……”
老人毕竟体弱，在加上陈文嘉和刘白安等人的阻碍，她很快就脱了力，抱着陈文嘉的后背痛哭，嘴里喊着：“安平啊！我的女儿啊！安平……你走了我们孙几个怎么办啊，我们小满还没满一岁啊呜呜呜……”
安平。
张安平。
陈文嘉的班长张安平。
老人埋在陈文嘉的脖颈间，悲伤的哭调全部传进陈文嘉的耳朵里，她温热的泪水也沾在陈文嘉的皮肤上。
张安平、王素、周辉、王彪、张白虎……
一个又一个死去的面容在陈文嘉脑海里划过。
“我……”
陈文嘉说不出话。
极致的恐惧和悲伤如滚滚浪涛席卷了陈文嘉，她的心肺紧缩到极致，这让她僵硬在原地、几乎要窒息。
陈文嘉觉得五脏发疼，这让她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呼吸。
呼吸间，她去看她不敢看的观众席。
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有愤怒哀拗到极致的、有兴致昂扬拍视频的、有防止他人冲上前的……
现场噪杂一片、混乱无比，这让空气都化为骇人的戾气，全部扑向陈文嘉。
可怕。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陈文嘉鼻子和喉咙的酸涩一并涌出，堵得她喘不上气、耳朵边也嗡嗡作响。
她直面人类的恶意，而这恶意后的悲伤又让她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力气，于是她就像被诱捕住的牲畜，颤抖地缩在原地，害怕到只能一动不动。
所有的护盾都被冲破，陈文嘉的心被悲伤和恐惧冲撞着，信念又要成为废墟。
瞳孔涣散又聚焦，恐惧间，她突然发现在审判庭入口处站着三个人。
楚循、赛德、还有丁寒。
楚循的表情带着他常有的谦和，但看他的眼神，他仿佛在说：看，这便是你的下场。
赛德的脸太苍老，他望着这混乱的场景，好像又叹了口气。
至于丁寒，他的手握成了拳，眼睛好像有些发红，但他看了没有任何表示的楚循一眼，最终沉默着站在原地，像之前那样垂下了眼睛。
三人衣冠楚楚，站在人类权力的顶峰，而他们从上而下投出来的目光，轻轻地、静静地落在了一个深受人民憎恨、全身脏污不堪的无罪之人身上。
陈文嘉深深地看了丁寒一眼，然后扫视审判庭的众人，只觉一切都十分陌生。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晓和全人类站在对立面会有怎样的感受。
世界抛弃了她，死寂漫了上来。
此时没有人会比陈文嘉更孤独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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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里不自觉流出了眼泪。
刘白安让手下带走了老人，自己狠狠扯住陈文嘉的臂膀，按着她的头押送出审判庭。
他看着这个令人深恶痛绝的罪犯的泪水，嘲讽道：“哭什么哭？现在知道自己干的都不是人事，知道害怕了？”
陈文嘉已不愿再用贫瘠的话语去解释自己深痛的绝望，只是流着泪水，任由刘白安把她拉出去。
审判庭变成了这个混乱的样子，初议已经进行不下去，得把犯人转移。
今天是罪犯陈文的开庭第一天，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把审判庭堵得水泄不通。
审判庭里的观众们还得过安检，投掷的东西不过是小打小闹。
出了审判庭后，大家的投掷物明显变得丰富，各种坚硬的、臭的、恶心的东西都掷了出来。
警务人员忙着给陈文嘉开道，陈文嘉望过去，目之所及处全是愤怒的脸。
突然间，一个弱小的女Beta从胳膊肘下钻出来，她带着记者牌，把话筒举到了陈文嘉的嘴边。
这个女孩非常年轻稚嫩，像是初出茅庐。
她眼里带着惊惶，结巴地问道：“请……请问陈小姐，您……您真的犯罪了吗？6603案、世界各地克洛族暴动案、东二星不明雾气杀人案都……都是您干的吗？”
有一个话筒伸过来，就有两个话筒伸过来。
一位男Omega在同事的托举下隔着人将话筒捅到了陈文嘉的嘴巴上，他急促问道：“陈文，你是否已经沦为克洛族的俘虏？你为什么要杀了汪琪、程添锦等议员？你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交易？”
“听说安娜之门的暗物质流动速度加快了，请问安娜之门是不是要开启了？你是不是克洛族的卧底？你是被寄生了吗？”
“您在审判庭上的话都是真的吗？您是否真的患有疾病？世界各地的突发事件是不是和您有关？”
“今早东三星突发怪鸟袭击人的事件，东二星的雾气还在上涌，请问这是您的团伙对人类联盟作出的挑衅行为吗？”
一个又一个的发问夹杂着谩骂声，将陈文嘉团团围住。
陈文嘉只顾着拿掉头顶的虫子，不置一言。
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引来群情激愤，不如保持缄默。
刘白安隔着人群伸手，拿到个黑色头套，随便一扯开，就要给陈文嘉戴上。
他骂骂咧咧道：“真是见鬼了，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门口的警卫干什么吃的？怎么全放进来了？”
正说着，有个男Alpha撞开他，挤到陈文嘉面前，他问：“陈文小姐，今年外敌入侵案件频发，联盟预警能源储备告急，种种迹象表明，人类似乎即将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或许比180年克洛族入侵更为严重，请问……”
他还没说完，一阵紧急的声响乍起。
这是金曲区的预先防空警报，意味着可能有敌人袭击，请城市中人做好防范准备。
众人纷纷被镇住，他们顾不上陈文嘉，相互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可是主星金曲区，人类防守水平最高的地方，这里怎么会拉响防空警报？
大家正在猜测，城市上空突然出现统战指挥中心置下的巨型屏幕。
“各位金曲区居民，今日下午一点三十二分，在金曲区郊外某芯片场有大量巨型白色飞蛾出现……”
穿着军装的统战指挥中心信息员向外通告：“翅膀扑朔时，伴有大量粉末散出，据初步分析，粉末进入呼吸道会引起喉咙不适，胃部有轻微灼烧感……”
镜头一转，芯片厂正源源不断冒出飞蛾，飞蛾有半人高，翅膀挥舞间，白色的粉末随风飞翔远方。
“目前武装人员正对飞蛾进行抓捕中，请各位市民尽量在室内活动，出行一定要佩戴口罩，后续请密切关注指挥中心的通知，配合街道、小区工作人员管理……”
屏幕中信息员还在说话，审判庭外的人们开始惊慌起来。
“这是怎么了？金曲区也要出事了吗？”
“口罩？哪有口罩？你有口罩吗？粉末飘到哪里了？我怎么感觉我的呼吸道不舒服？”
“天哪，这是什么粉末，吸进去会出事吗？会不会死？我们会不会死？”
“回家，快，先回去，买空气净化器！买东西！”
众人如临大敌，在警报声中纷纷向外涌去。
在这种时候，刘白安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把被踩了几脚的头套捡起来，一边抖一边对陈文嘉道：“陈文，这次最好别是你搞出来的事情，要不然……”
他没说下去，只是凶恶地抖了抖头套。
在刘白安眼里，他面前这个女Alpha实在是太邪门了，他觉得这家伙就是联盟案件频发的元凶。
陈文嘉没说话，她把目光从空中屏幕上收回，望向审判庭的台阶之上。
主星是格林树的种植地，整个星球早被格林树净化得什么魔、怪都不剩，而这种蛾叫蛾蛆，本应该栖居于南三星地底。
很显然，蛾蛆是被有心人弄过来的。
至于是谁……
台阶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Alpha。
他整整衣袖、腕表，垂落的眼睛不见丝毫慌张。
见陈文嘉望过来，他勾着唇角，对陈文嘉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325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完美的计划。
“据统战指挥中心报道, 今日下午一点三十二分，金曲区郊外出现大量巨型白色飞蛾，这种飞蛾洒下的粉末具有腐蚀性, 通过接触、呼吸道对人类皮肤、心肺造成伤害……”
“下午三点二十三分，东郊三元街道出现第一起飞蛾伤人事件, 据悉, 飞蛾从空中俯冲进首星学校初中部操场, 将头顶上细长的触角戳进了一位13岁男孩的眼睛。”
“下午三点四十三分, 花园路三街道遭到八只巨型飞蛾袭击, 十三名行人遭遇了飞蛾的袭击，脊背、手臂、腹部均有被咬伤的痕迹，伤口灼烧难忍，并有扩散的现象……”
“统战指挥中心黄克坚表示，指挥中心已请求联防军援助抓捕飞蛾, 预计今晚抓捕完毕，大型飞蛾来源正在调查中, 请各位居民不要惊慌, 减少外出, 等待警报解除。”
“这是金曲区近年来性质最恶劣的事件之一，目前飞蛾的来源仍未所知, 但根据在现场对某些线索进行对比, 飞蛾或许和袭击东三星的黑雾属于同种入侵类型，近年世界各地入侵案件频发, 这是否是人类新危机的预兆？”
金曲区联盟最高监狱特级1号房间里兀自出现数十个新闻报道小窗，有站在现场的记者、有坐在演播厅的主持人，都在对今天突然出现的巨型飞蛾进行报道。
检察院初议暂时停议，陈文嘉被安置到了金曲区最高监狱, 楚循等人随之到来。
报道小窗前，身穿西装的男人双手环胸，一一扫过各报道，然后轻轻一挥手，所有小窗都移到特级房间的床边。
特级房间一般作为被处以死刑罪犯的临时住所，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前正对着透明的激光牢幕。
靠在墙边的床上坐着个女Alpha，她仍然穿着开庭时的条纹囚服，任由身前的人擦拭她脸上的伤口。
见报道小窗移过来，她偏脸看了眼西装男。
对方勾着唇角，挂上常年不变的笑，他示意陈文嘉看屏幕，问：“如何？”
今天下午人类政治枢纽所在的金曲区出现奇怪生物，这生物洒下的粉末具有腐蚀性，本体也有一定的攻击倾向。
一下午过去，已经发生了近十起怪物伤人案件，这是金曲区首次出现这种情况，性质极其恶劣，使得大家人心惶惶。
对于这个结果，她觉得如何？
陈文嘉冷冷地看着这位具有人类联盟最高决策权的议员，道：“如果议员先生要自己承担罪责，我想应该轮不到我发表意见。”
蛾蛆的事是楚循和埃文搞出来的，而她和他
依誮
们现在是敌对关系。
她敢肯定，他们会把这件事推到她的身上。
楚循他们要实现‘三分之二’计划，利用地底的‘魔’清楚人类，总得找出个替罪羊。
陈文嘉知道，如果她再忤逆楚循，她就会是那死得大快人心的替罪羊。
陈文嘉的话有些嘲讽的意思，但楚循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他道：“陈小姐，你这句话有两处错误。”
“南三星炎热潮湿，最近蛾蛆正要破茧出来，而相比于其他地底的东西，这蛾蛆的虫茧好搬运、危害也可控，既能引起恐慌、让人警醒，又不影响社会正常运转……多好的东西啊。”
楚循拂了下肩膀上的灰尘，慢慢道：“但很可惜，我对魔的了解不多、耐心也不足，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该找什么魔，所以我去问了赛德主教。”
他微笑着望向了门口，那里站了个穿黑色长袍的老人。
老人和几个月前一样，白眉白胡，他耷拉着眼睛，苍老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
他把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见楚循提起他，他微微颔首，就当是回应。
楚循又看向跪在陈文嘉身前的Omega，说：“我是文职出身，身边可没什么部队、人手的支持，多亏了丁上校的帮忙，才能把虫茧运过来、布置好。”
如果只有楚循一个人，可做不到把虫茧运送到金曲区，更不能把虫茧运到陈文嘉被囚禁的芯片厂。
若论罪责，不能只怪楚循一人。
楚循话音刚落，陈文嘉脸上的伤口被刺得一疼，她下意识偏头，药膏的棉签顿时停在原地。
丁寒顿了顿，见陈文嘉回看过来，他低声道：“抱歉。”
对于楚循的话，他没有任何解释和回应，只是低头去拿医药箱里的新棉签。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如今他是联盟副委员长，而陈文嘉是联盟死刑犯。
很显然，丁寒和楚循合谋，他站在陈文嘉的对立面。
他曾陪着陈文嘉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他曾向陈文嘉伸出手、舍弃一切逃离人烟；他曾倒落在草丛里、紧紧抱住陈文嘉；他曾受陈文嘉的冷言冷语、也要追上来。
这样执着的他、为陈文嘉而流泪的他、对陈文嘉说我爱你的他，在悬崖之上、岩浆滚滚间，看着陈文嘉被按倒在地上，而如今，他又成了向陈文嘉施加痛苦的魔鬼。
浅淡的栀子花香又近又疏离，让陈文嘉不禁抓紧了床沿，回应不了一句。
楚循还在继续，他道：“第二，陈文小姐，您当然可以发表意见或者建议，我曾说过，您会是那三分之一，我自然不会让您真的承担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所有的报道小框合成一块大屏幕，屏幕上出现个和陈文嘉长相一模一样的女Alpha。
这个女Alpha和陈文嘉穿着同样的囚服，连脸上的咬痕都极为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真正的陈文嘉的表情温和淡然，就算是发狠，面容也只是肃冷；而屏幕里的女Alpha被锁链牢牢禁锢在椅子上，看向镜头的眼睛微眯、露出牙齿、面部肌肉被她调动到露出一个极为怨恨的表情。
陈文嘉看着屏幕里的女Alpha，忍不住去看丁寒。
她似乎找到了丁寒跟着楚循的理由。
“看来你还记得她。”
楚循把陈文嘉的表现尽收眼底，他望着屏幕，慢悠悠道：“黄梦漪，差点取代你的那个Alpha，后来被洛城那群老家伙弄走了。”
洛城等人曾抽取陈文嘉的血液，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找了同样具有超高附绿能力、超强身体素质的黄梦漪来取代陈文嘉。
后来丁寒抓住了黄梦漪，后者又被洛城他们救走，从此踪迹全无。
楚循往陈文嘉那边走了一步，浑身都透露着从容不迫，他微微一笑，道：“审判日当天，她会替您上台，而您，只会失去陈文这个名字，从此开启新的生活。”
陈文嘉不必为过去、未来发生的任何事情负责，在当天，黄梦漪会替陈文嘉上台被执行死刑，而真正的陈文嘉可以换一个身份继续生活。
“她叫黄梦漪，化名黄林夕，曾卧底进S11小队，原星野流浪贼头目，曾抢劫东一星星舰、绑架东一星首富骆期鸣的Omega儿子，犯下罪孽无数，本就该被执行死刑，用一个有罪之人保下一个无罪之人……”
他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人，对陈文嘉道：“陈小姐，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当然，这也是我和丁副委员长、赛德主教的交易。”
“丁副委员长对您一片深情，我答应他，会把您从高维度手中救出来，平安度过战争，活到人类新纪元。”
在丁寒被救出狂人地狱的第二天，楚循就和丁寒达成了交易。
楚循承诺会把陈文嘉平安交还给丁寒，而丁寒必须为他的计划出力。
“至于赛德主教，为了我对丁委员长的承诺，我便和主教大人打了一个赌。”
赛德本答应楚循，只要陈文嘉被处死，他就把弑杀咒给楚循。
但楚循对丁寒承诺说要保下陈文嘉，所以他和赛德打了一个赌。
楚循向门口的方向转了半步，他笑道：“我们赌如果审判日前没有任何变故，只要黄梦漪替陈小姐你上了台，弑杀咒和格林教便都交于我，他也会辅佐我完成我的计划。”
“至于陈小姐你，黄梦漪死后，你便和过去告别，你不用再做你正在做的事情，反而可以换个身份重新来过，你可以和丁副委员长组成家庭，幸福美好地生活在一起。”
“而我，我会实现我的计划，带领人类度过危机，把人类的文明推向更高的维度。”
楚循忍不住再次感慨道：“这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黄梦漪死后，楚循、陈文嘉、丁寒、赛德的事情都得到了解决，这真是完美的计划。
他情不自禁张开了双手，问陈文嘉：“陈小姐，我不知道您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当然，您也不用开口，按现在的速度，您的行刑日在后天早上十点钟，那天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您依然可以自由。”
陈文嘉无需开口，只要她什么都不做，在行刑日当天她就可以获得自由。
楚循打量逼仄的牢房，道：“但这里又小又窄，何必在这里煎熬下去呢？只要您认同我的计划，不用等到后天，我现在就能放您离开，您可以和丁副委员长一同回去。”
高级牢房里没有隐私可言，连上厕所都被人看得清楚。
反正结局都已经注定，像陈文嘉这样聪明的人，何必在这里白白受苦？不如早点妥协、跟丁寒离开。
丁寒帮陈文嘉上好了药膏，他把手放在了陈文嘉手上，然后轻轻握住。
他抬起头看着陈文嘉，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劝慰，他说：“这里有些冷，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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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
丁寒对星际的一切都看得很淡，只要陈文嘉没事，他怎样都可以。
他看到了陈文嘉遭遇的苦楚，便不愿她再痛苦下去。
“陈小姐。”
干涩苍老的声音响起，赛德终于开始说话。
他浑浊的眼睛缓慢扫过楚循，最后落到陈文嘉身上，他叹息道：“你已经足够痛苦，或许我当初并不该把决定权交予你。”
陈文嘉是已经被人类抛弃的人，她已经足够痛苦。
灭亡与否的决定应该交给人类自己，而不是备受折磨的陈文嘉。
赛德又道：“但现在还不晚，陈小姐，遵循你的本心走，这一切的责任都在于我们，你不要有抉择的负担。”
陈文嘉是无辜之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被强行压在了她的身上。
但现在还不晚，只要陈文嘉一句话，所有压力都与她无关，她完全可以回归以往简单快乐的生活。
楚循也接着道：“陈小姐，比起那些高维度的坏东西，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胞，我们更值得信赖。”
“就算是人类的决定导致了人类的灭亡，那这便是人类的命运，人类的命运自始至终都应该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而不是那些外星人手里。”
楚循自始至终都认为陈文嘉那种做法太依赖高维度，就像是高维度人的奴隶。
人类有人类的骄傲，就算是灭亡之时，人类也不该为了苟活而任由外星人摆弄。
更别提外星人的承诺本就没有依据，他们随时可以反悔，把绝望中的人类当作取乐的可怜东西。
三个和陈文嘉为敌的人都在劝陈文嘉，给出的理由、条件、结果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尤其是楚循的话。
陈文嘉对高维度的危险和欺骗感受颇深，她非常清楚，高维度对人类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人类只是高维度用于取乐的玩物。
就算是再弱小的人，也应该有骨气、知道荣辱。
【零】和【侍女】那样凌/辱、欺骗陈文嘉的人格，作为一个人，她早就不应该继续做任务。
如果人类终要灭亡，与其被高维度当作玩物，还不如保留风骨和气节，坦荡地奔向死亡。
房间里寂静下来。
三人都等着床上的女Alpha作出决定。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文嘉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丁寒抬起她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心。
只要陈文嘉一句话，或者点点头，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家。
然而陈文嘉把手轻轻抽出来，她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冲楚循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行。”
第326章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何为对手。
在星际时代, 视频、图片、文字乃至于监控、各种控制系统，都离不开网络搭载和网络运输。
各种信息通过处理器进行发射和接收，如果把人类所有的信息都汇聚到一起, 便形成了属于人类的信息库。
在信息库的基础上，对信息进行整合和处理, 便能形成一套在一定范围内独属于人类的规律性算法系统。
在这种算法系统中输入一个现有变量, 就能得到一个或数个未来可能的定量, 再用从溢出性事件（突然发生的、不常规的事情）中得到的修正系统去除溢出性定量, 那么剩下的那个定量便是未来。
这套算法系统已经被研究了近两百年, 期间有无数人被投入实验，直至正确率达到百分之百、被移植到楚循的全身。
在楚循的眼里，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数据流。
只要得知数据，万物都可以被计算出来，从而形成单独的行为库、被系统画上绿色的对号。
但除了一个人。
一个自出现开始就无法被判定的人。
整个房间里除楚循外, 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头上都有一个行为预知正确的绿色对号。
而那个坐在床上、被别人砸到满是淤青的女Alpha头顶上……
楚循微眯了下眼, 只觉那个灰色的问号格外令人烦躁。
“埃文先生。”
对方在叫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楚循下意识看过去, 和陈文嘉平静的眼睛对上。
陈文嘉道：“您从薪火历之前活到了现在, 算起来应该有两百五十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您都还记得么？”
她没有立马解释为什么不行, 反而起了另一个话题。
楚循无法得知她的目的, 思考片刻后，他回答道：“自然记得。”
虽然移植没办法移植他的大脑, 但他所有的记忆和思考逻辑都被做成了芯片，嵌进了大脑里。
陈文嘉又问：“那你知道我的父母最后如何了么？”
埃文和陈怀川、文诗诗共事过，与他们都熟识。
楚循道：“他们抢夺黑芯、分裂联盟，最终一个失踪成了陈不刃, 一个被联盟斩杀于安娜之门前。”
因为涉及黑芯，这段历史被隐藏了起来。
但作为当年的知情人，埃文自然记得。
陈文嘉没有否认，她问：“然后呢？”
陈不刃失踪、文诗诗身亡后，又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还有什么？
楚循沉默的时间变长，他打量着陈文嘉，似乎是在思考她询问的目的。
半响，他才回答道：“然后人类经历了几次小的分裂战争，在实现统一的同时大力发展人口和生产力，直到克洛族出现、宗教建立，再然后便是现在。”
陈怀川和文诗诗死后，人类经历了几次由人类内部发起的小规模战争，最后实现了统一。
期间人类发展经济、增长人口，直至安娜之门开启、人类不敌克洛族、濒临灭族，最后在格林教的帮助下渡过难关，直至现在。
“不对，都不对。”
陈文嘉摇了摇头。
她道：“文诗诗和陈怀川确实是在寻找黑芯，但不是为了分裂人类或者获得黑芯中的力量，他们在和我做一样的事情，因为那时高维度的人告诉他们：世界快要毁灭了。”
在那时，一诺以同样的理由找上了文诗诗，告诉她说世界快要毁灭，急需她出一份力量。
“为此，文诗诗和陈怀川一直在为收集黑芯努力，但在最后，文诗诗误以为陈怀川已死，她众叛亲离、万念俱灰，她在安娜之门前放弃了一切，而后，高维度毁灭了世界。”
【零】和【侍女】为了继续他们的赌局，几乎覆灭了人类世界，而对于那些活下来的人，【零】和【侍女】篡改了他们的记忆。
埃文记忆里的事情应该就是被篡改后的。
陈文嘉把陈怀川和文诗诗的事情全盘托出。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门前站着的赛德主教，思考间，决定不向赛德求证。
赛德知道【零】和【侍女】，自然也知道人类发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向他求证，更能证明她所言非假。
但赛德真的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么？还是摇头否认、衬得她更像一个疯子？
除此之外，陈文嘉觉得楚循和埃文能这么信任丁寒和赛德、做什么说什么都不避讳他们二人，说明在楚循那套判定系统里，他们两人绝对安全。
陈文嘉并不想在这时候戳穿赛德，从而引起楚循和埃文的警惕。
陈文嘉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意有所指：“埃文先生，他们篡改了你的记忆。”
“说实话，你们的计划确实很好，但从实际出发，可行性并不高，因为他们既然可以篡改记忆，便也能在别的事情上动手脚。”
陈文嘉也想信任楚循他们，但先不提杀死三分之二的人是否过于残忍，光从高维度对人类世界的掌控来说，这个计划便不可行。
陈文嘉觉得【零】和【侍女】应该早就知晓楚循的计划，如果按楚循的计划走下去，人类就只有覆灭这条路。
“恕我直言，您太过于依赖您的……”
陈文嘉组织了下言辞，说道：“计算。”
楚循太过依赖于他的计算，但谁能知道会不会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数据，然后导致了全然不同的结局呢？
弋?
“我的计算并没有问题，记忆可以撒谎、人也会撒谎，但数据不会。”
楚循并没有出现动容之色，他笑了一下，反问道：“陈文小姐，请问你又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呢？是通过记忆、还是那些高维度的人？”
陈文嘉说楚循的记忆并不准确，那陈文嘉记得的事情便准确么？她得知的便是真相么？
陈文嘉无法说服他，他也无法说服陈文嘉。
看着陈文嘉头上那个问号，楚循终于明白何为对手。
他不想再继续无意义的辩解，一切都会在审判日那天见分晓。
不等陈文嘉回答，楚循便转过了身，准备向外走。
他冷下声音说：“陈文小姐，我早就说过，不要太过依赖高维度、不要太理想主义、不要太怜悯人类。”
“如果没有法律约束，人类这样的生物其实连牲畜都不如。”
楚循抬起了右手，食指发光间，留下了一块实时滚动的屏幕。
屏幕里带上了#陈文#杀人犯#6603等话题，每一句滚动的话都来自实时上网的人类，每一句都充斥着对陈文嘉的谩骂。
网络骂战自古如此，少则骂祖宗十八代、带上各种器官，多则一边骂祖宗十八代一边加上各种器官。
陈文嘉之前想象过，如果她背叛了人类，她可能会被骂有妈生没妈养、丧尽天良、是没有人性的畜生。
但如今真的看到骂她的话，陈文嘉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
赵远花曾说营养液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因为就算是再恶心、再难受，只要喝营养液就不会吐出来。
陈文嘉承认，她如今确实不会吐出来，因为她把营养液倒进嘴里，喉咙却窄地咽不下去。
夜幕已经降临，逼仄狭小的房间被狱卒关了灯，只剩一块仍在不断翻滚的屏幕。
陈文嘉坐在床边，保持着一个楚循来时的姿势。
人心毕竟由柔软的肉生成，铺天盖地的谩骂袭来时，如冰刺一般插进了心脏。
陈文嘉很想缩在被子里获取一些温暖，但她不能。
房间里的摄像头24小时常开，她不知摄像头记录的数据会不会暴露她的脆弱。
陈文嘉很清楚，楚循三翻两次找她谈判，是因为楚循也不知道最后一刻时会发生什么。
这意味着她在楚循眼中是一个未知数，也意味着或许还有别的变数。
她如今孤立无援，这变数算是她唯一的机会。
在机会到来前，她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然后紧紧地、牢牢地抓着这机会。
陈文嘉艰难地吞咽，企图让喉咙通顺一些。
过了一会，她将营养液一饮而尽，然后看也不看屏幕，若无其事地把被子铺好、躺了进去、闭上了眼睛。
陈文嘉默默告诉自己：离审判日还有一天两夜，或许她的机会就在明天或者夜里。
明天总是令人期待，但陈文嘉没有等来好消息。
煎熬一夜一天后，她等到了她的判决书。
蛾蛆的事情一出，诸多矛头指向陈文嘉，不管是初议还是决议都被上街游行的人们弄得无法进行。
在经过上级批准后，审判庭征集社会各代表意见，在陈文嘉本人没到场的情况下下了判决书：执行死刑。
多亏了楚循留下的屏幕，在判决书到来前，她就看到了戴着口罩、护目镜上街游行的队伍。
看打扮、听声音，游行的人大多都是年轻人。
他们统一口号，叫喊着：“陈文嘉罪大恶极，政府立刻执行死刑！”
“为了人类的安全，不要再开庭，立刻执行死刑！”
“为了不让亲人朋友再受伤，不要再拖延，立刻击毙陈文！”
游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围着H大楼的外街道走了好几圈，然后全聚集在审判庭外面，扯着横幅等待判决。
临近夜晚时，审判庭终于经受不住压力，向外宣布：罪犯陈文于第二天早上十点正式处以死刑。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欢腾起来。
他们全都搂在一起，高兴地转圈圈，像是起义成功、打倒了什么一样。
陈文嘉看着屏幕里大家高兴的场景，她再也管不了什么摄像头，她慢慢蹲到地上、把头埋进衣服、环膝抱住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会被处死，也知道她的死亡会让人类欢喜，可是……
可是真正看到这一幕时，她还是觉得不甘、愤恨还有……伤心和难过。
被同类误解和排斥真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世界沉浸在处决陈文嘉的狂欢里，这让陈文嘉不可控制地想：楚循说得对，人类的恶意很大，大到让她不愿再顾其他，心生毁灭 。
伤心和难过挤得她心口发疼发酸，这让她情不自禁流出泪水。
虽然她已经尽力克制，抽噎声还是泄露出半分。
她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人要死的时候，总是想哭一哭的。
毕竟谁面对死亡的时候能不害怕呢？更何况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健康。
这样想着，陈文嘉的泪水越来越多。
正当她抬起脸，想换块布料擦鼻涕的时候，泪眼朦胧间，她突然看到一块发着光芒的手帕。
那光芒圣洁得曾让陈文嘉感到厌恶，她对此十分熟悉。
而此时，手帕的光慢慢消散，手帕的主人竟显出了实体。
清俊的面容含着笑，【零】那独特的声音从他喉咙里生发出来：“我没带别的，用这个擦擦吧，陈文嘉。”
陈文嘉的眼泪一凝，下意识防范起来。
但她来不及思考，眼眸一转，发现【零】旁边竟还站着个女人。
她的表情很是淡然，但看五官，居然和一诺长得一模一样。
陈文嘉心里更是一惊：【侍女】！
第327章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类需要一场关于基因……
一诺曾告诉陈文嘉, 高维度干涉低维度并不是没有条件。
只有收集符咒获得力量后，【零】和【侍女】的其中一个才能通过通道来到低维度世界。
也就是说，在低维度世界里, 【零】和【侍女】不能同时出现。
之前发生的种种也证实了这句话。
但此时，在这间逼仄昏暗的牢狱里, 【零】和【侍女】都出现在了陈文嘉面前。
他们身上的光芒消失不见, 露出和人类同样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此时他们就像是两个普通人。
然而陈文嘉没功夫好奇【零】和【侍女】的转变, 在这个她最为悲伤落魄的时刻, 她全身血液逆流、心脏加速跳动, 试图找回一点面对这两人的理智和信念。
【零】手中素白的手帕还悬在陈文嘉眼前，而陈文嘉的眼里还含着泪水。
她定定地看着手帕，慢慢用袖子抹了泪水和鼻涕，然后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坐到了床上。
陈文嘉对这两个害她沦落至此的人没什么话可说, 但情形所迫，在这种时候, 她似乎必须说些什么。
在慢慢擦鼻涕的那几秒, 陈文嘉强迫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 思索两人同时到来的缘由。
等在床上坐好后，陈文嘉扫过眼前的两人, 扯出一点哼笑, 问：“怎么？改主意了？”
【侍女】和【零】向来不和，从他们对彼此的形容中就可以感受到。
他们开设这场赌局, 目的是为了分出胜负。
他们本不应该同时出现，现在两人都站在陈文嘉面前，说明这其中出现了什么变故，而且这变故与陈文嘉有关。
【零】和【侍女】对视一眼, 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没想到在短短几秒内，陈文嘉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零】慢慢直起腰，收回了他的帕子。
【侍女】率先开口道：“陈文嘉，从各方面来说，你都不像一个普通人类。”
【侍女】的语气总是沉静淡然的，但此时，她的语气含了些感慨和赞赏。
在经历长达一年多的欺辱和压迫下，哪怕所有人都已经动摇、离去，陈文嘉却还能坚持自我，在泥沼中一步一步走完自己的道路。
不管是论心性还是坚忍程度，她都不像是个普通人类。
陈文嘉并没有搭话，只是冷冷地望着这两位为了一个赌局将人类世界搅得一团糟的‘神’。
她并不觉得这两位的‘改主意’是好事，或许他们又想出了新的法子来折磨她。
【侍女】见陈文嘉不搭话，便缓缓移着眼睛，把目光聚焦在楚循留下的屏幕上面。
这屏幕连接了网络，透过这屏幕，可以看到人类的种种言论和行为。
【侍女】用平缓的语气道：“我们已经和数代人类相处过，在过去，我们按照神谕，帮助人类度过无数危机。”
“但次次拯救，危机次次到来，后来我们发现，人类自带的贪婪、傲慢、对未知毫无界线和缺乏敬畏的探求总会使他们走向灭亡。”
【零】轻轻一抬手，大片的星云聚拢凝实，显现出人类星际的样子。
但和如今的星光璀璨不同，空中每个星球都呈黑色，细细看去，有些星球还向外冒着黑色的烟。
【零】道：“看到这些星球了吗？左上角这一颗如今被叫做东南星，它的湮灭是因为人类资源消耗导致了大规模的战争，发展到最后，文化扭曲、政治争斗、道德沦失使国家政权动荡，最终有人按
依誮
下了核武器开关，整个世界毁于一旦。”
人类发明了核武器来保护自己的领土和子民，但在资源匮乏时，绝望和疯狂冲破了理智的牢笼，最终导致灭亡。
“再看看这一颗。”
【零】动动手指，空中出现铺满大片腐烂尸体的土地。
他道：“这颗叫东南星，人类对臭氧层的破坏导致太阳辐射加强，再加上饮食、病毒、药物等的影响，人类基因突变的频率加快，罹患基因疾病的频率增加。”
“为了减缓突变速度，人类开发了基因修饰相关的药物和手术，在实验过程中，意外发现了‘类腐蚀’病毒，当时有个国家经济萧条，民众起义造反，混乱时，病毒相关的产品被打碎融入了空气中，短短八个月内，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因为自我消蚀而死。”
“还有这颗，全球气温上升导致冰雪消融、陆地下沉、整个世界成为一片汪洋，这颗是因为深埋地底的核武器爆炸，引发各种元素的衰变，使陆地温度升高、植物骤减、氧气消耗殆尽，人类为了资源自相残杀，最终导致灭亡……”
【零】细数每颗星球灭亡的原因，无一不与人类相关。
末了，【零】凝眸去看陈文嘉，他说：“我们给了人类数次机会，包括如今这片土地的翻新和使用，但很显然，这个结局仍然没有改变。”
【零】和【侍女】把所有平行时空灭亡的地球拢在一起，并让散落在宇宙中的人类聚集起来，给予他们生活的土地、空气和水源，让他们再次繁衍。
他们本以为人类会因为在地球的经历引以为戒，从而适度开发、延绵发展，但不过短短两百年，神树的资源就被人类消耗殆尽，他们又走上了同样的灭亡之路。
【零】虽然没有细说，但每句话都佐证了【侍女】对人类的批判：人类确实是贪婪、傲慢、无知却妄想掌控一切的卑劣种族。
然而陈文嘉却没被两人绕进去，她问：“所以我的存在、文诗诗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在【零】和【侍女】看来，人类早无可救药，那他们为什么要设下一个赌局，让陈文嘉和文诗诗这两个人类成为救世的关键呢？
总不会是因为对人类积怨已久，所以挑出两个正义的人类，企图通过凌虐她们来找到快乐。
那未免太无趣了些。
【侍女】和【零】对视一眼，【侍女】道：“‘亚’是仁慈的神，在神谕里，她从未表明有灭绝人类的意愿。”
“你们那位楚循议员说得对，人类或许需要一场关于基因和品质的遴选。”
如今的人类太卑劣，需要一场筛选滤过他们的自私、愚蠢和傲慢。
陈文嘉似乎懂了【侍女】的话，她嘲讽道：“那您应该找楚循议员，而不是找我。”
按照【侍女】和【零】的意思，人类得过滤掉劣质基因，才能更好的繁衍下去。
陈文嘉自知优胜略汰是自然界、社会、乃至个体基因的规律，这种规律是客观存在、不容置喙的。
但这种遴选并不公平。
人类工业用水和生活用水导致水被污染、消耗，但有些人喝水困难、一辈子都没怎么见过干净的水源。
人类对自然的攫取导致动植物濒临灭亡、影响自然生态，但有些人从未见过皮草、一辈子消耗的东西都不如一场宴会消耗得多。
人类内部数次争端导致自己的灭亡，可在潮水泛滥、大火烧山、病毒肆意、核辐射扩散时，有些人还蹲在路边，为下一顿该怎么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而发愁。
陈文嘉承认人类确实卑劣、也带有自私、贪婪、傲慢的基因，恶毒之词从他们嘴里骂出来时，也格外让人伤心。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不是所有人都有罪。
况且优胜略汰，人类已经是自然遴选出来的智慧种族。
一个种族产生后，只要它存在，它便是自私的、卑劣的、带有侵略性的。
因为它总要占有土地、占有空气、占有所有需要的资源。
如果有别的文明产生，它们做的或许并不如人类好，因为从自然界的食物链上看，比人类残忍、自私、贪婪、卑劣的物种多了去了，而人类至少产生了道德，也会为错误反思。
如果只去看人类的卑劣、总去挖掘人类的劣根性，而忽略人性的美好，这是带有偏见的。
作为一个人类，陈文嘉无法从带有偏见的角度去审视人类，从而决定人类的未来。
所以她自始自终都无法认同楚循的计划，她也无法认同【零】和【侍女】的做法。
所以哪怕和全人类对立，哪怕自己的路也是死路，陈文嘉也不愿屈服。
所以陈文嘉铁了心要一路走到黑，直到死亡带走她的意志。
她做好了应对【零】和【侍女】的准备。
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侍女】对她轻轻摇了下头，说：“不，就是你，只有你。”
就是你？只有你？
陈文嘉有一瞬间的怔然。
【零】蓦地挥手，把空中的画面打散掉。
他望向陈文嘉，没了平时那股令人生恨的劲，他道：“我们已经在数亿人中挑选，经过筛选，选出了你。”
陈文嘉警惕地看着两人，问：“我不明白。”
【侍女】和【零】说人类需要进行一场关于基因和品质的遴选，但选来选去，只选出了她一个？
陈文嘉不明白他们的目的。
【零】没有着急解释，他动动手，地面上凭空出现两把椅子。
看样子，是有和陈文嘉详谈的意思。
他坐得优雅安然，然后对陈文嘉道：“你从遥远的过去而来，应该听过诺亚方舟的故事。”
第328章 第三百二十四章 她的方舟。……
在地球年代, 有一个关于诺亚方舟的故事①。
人类在土地上犯下了诸多罪孽，创造人类的神明不满人类的行为，决定用洪水淹没一切生灵。
但神明毕竟是慈悲的, 他看中了正值善良的诺亚，让诺亚造了一艘大船, 船上承载了土地上每一种动物, 从而躲过了洪水。
末日过去, 新的生活来临。
陈文嘉自然知道这个故事。
【零】的话音刚落, 她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她忍不住笑了, 问：“那么在现在的故事里，我是‘诺亚’？”
【侍女】望着陈文嘉露出的笑，轻点头说：“是。”
他们看中了陈文嘉，要把她作为开辟新世界的‘诺亚’。
陈文嘉道：“但我造不出大船，也没有家人。”
她现在一无所有, 也没有家人，她没有成为诺亚的条件。
“不, 这些你都不需要。”
【侍女】抬起手臂, 轻点一下手指, 空中便出现一座崭新的城市。
里面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带着精神气。
【侍女】道：“我们已经在别的时空选出很多优秀的人类, 根据他们的品质, 我们创造了新的人类、造出了新的世界。”
【零】接上【侍女】的话：“在新世界里，因为去掉了大部分劣质基因, 虽然每个人性格迥异，但都懂得道理、体谅他人，他们懂得克制和忍耐，这让环境得到了非常完美的保护, 资源也被循环利用，他们生活得也很好，社会福利、医疗、工作都有保障，这是一个发展非常良好的社会。”
“如果靠人类自己繁衍，或许需要几千年才有可能达到这种状态，而且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他们的遴选选出了高水平的人类，在这些人类的基础上，他们复刻了人类基因、创造了新世界。
这个新世界其实是每个人类都向往的，但如果靠人类自己，这种新世界的状态非常难以达到。
因为人类这个群体太过庞大，就算是文化、道德、法律、秩序齐齐拖拽，也前行得非常艰难。
更别提这其中还有对资源的争夺、经济文化导致的社会矛盾还有国家内部、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
【零】和【侍女】
依誮
的做法以极快的速度拔高了人类的水平，这使得人类在短时间内就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
人类其实没有试错成本。
如果人类终将在试错中一次又一次灭亡，那还不如由高维度干涉、挑选出符合新世界的人类，让这群人类幸福、美好地繁衍下去。
陈文嘉听完了他们对新世界的描述，她看着空中人类美好生活的场景，有些沉默。
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新世界不真实、【零】和【侍女】的存在不真实、陈文嘉的处境也不真实。
沉默半响，陈文嘉去看【零】和【侍女】，她道：“既然新世界已经建成，那里其实并不需要我。”
两人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陈文嘉本能地不愿相信。
【零】笑了，他说：“不，我们很需要你。”
【零】和陈文嘉对决的次数最多，他对陈文嘉的了解非常深，他颇有感触地道：“陈文嘉，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类，你永远都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你有着极为强大的内心，新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
【侍女】也道：“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类，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缺点，而你补足了新世界的软弱和胆怯，你的存在会让新世界充满勇气和无畏，而作为回报……”
她浅淡的眼眸滑过一丝充满生机的绿，浅绿色的能量便从陈文嘉脖颈上那看不见的锁中溢散出来、卷成发着光的丝带，围着陈文嘉转了一圈又一圈。
在光带围上来的那一刻，陈文嘉便感觉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这种力量不是说普通的力气，而是一种隐隐能掌控一切的力量。
陈文嘉的眼睛附着明亮的光，眼神流转间，带着似乎只有‘神’才拥有的灵气。
【侍女】补充完剩下的话：“我会给予你健康的身体、永久的生命和用不尽的‘力量’。”
【零】道：“你可以带上你的朋友和爱人，也可以带走记忆、在新世界里培养出新的人类，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你可以利用记忆和基因‘复活’死去的人。”
空气中突然出现很多发光的尘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此时拥有‘力量’的陈文嘉知道，这是死去之人散落在世界中的记忆。
记忆是人成为一个人的重要组成部分，记忆塑造人的性格和行为，如果有基因的加持，创造一个相同的人不是难事。
陈文嘉怔怔地看着周围的记忆尘埃，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似乎有些动容。
【侍女】看到了陈文嘉的表情，她也伸出手，去触碰某个人的记忆。
她轻声道：“陈文嘉，我明白你的想法，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不是所有人都卑劣，不是所有人都应该死亡，你可以带走他们的记忆，在新世界里让他们重新活过来。”
那个小孩子、张友康、小葵、关山月……只要陈文嘉愿意跟他们走，只要她想，她可以复活她想复活的任何一个人类。
他们很欣赏陈文嘉，为了得到陈文嘉，他们愿意拿出极高的筹码。
如果世界终将灭亡、人类无可救药，带着文明的火种去往新世界生活无可厚非。
【零】和【侍女】提出的想法非常完美。
【侍女】还补充道：“之前的游戏不过是为了筛选，一切都是我们布下的局，你现在的表现已经达到了我们的预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继续下去。”
他们捏造出一个游戏，不过是为了让陈文嘉显现出她的品质，如今陈文嘉达到了他们的标准，什么游戏、什么赌局、什么任务都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出来，楚循的计算并不缜密，至少他对你毫无办法，在他的计划实施后，人类会彻底陷入危机，一切都将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而你……”
【侍女】顿了一下，望向仍在实时滚动的屏幕，她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已经无能为力。”
在军队的加持下，现在联盟政权被楚循牢牢把握，而陈文嘉沦为众矢之的。
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一个沉浸于幻想中的精神病，她得不到一点外界的助力。
现在就算陈文嘉想法再多、意志再坚定，她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
况且明天就是陈文嘉的行刑日，明天过后，她就会沦为一个活着的傀儡，眼看着人类走向灭亡。
与其看着灾难降临、经历可以避免的悲伤和疼痛，还不如带着家人、朋友去往新世界，在那里重新开始生活。
更别提去往新世界后，陈文嘉会拥有权力和力量，她会向充满苦难的过去彻底告别，走向辉煌的人生。
这或许就是陈文嘉等待的机会。
当天平倾斜得太厉害，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要怎么选。
【侍女】提供的力量消散，陈文嘉感觉身体慢慢变得沉重、疲惫感再次压上了她的心头。
她握紧触碰记忆尘埃的手，垂着眼眸，并未答话。
【侍女】和【零】并没有催促，等着陈文嘉作出她的决定。
半晌，陈文嘉抬头问道：“我带走的人类有基因和品质要求吗？会不会对他们有伤害？”
既然是新世界，那去那里应该有要求的吧？
【零】垂了下眼睛，然后看着陈文嘉慢慢道：“没有要求，你的爱人可以知晓一切，至于其他人，就需要对记忆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修改，你可以自拟一个故事，只要让他们接受新世界就好。”
陈文嘉点点头，又问：“那他们也拥有什么福利吗？”
【零】回答说：“他们会是普通人类，但你可以让知晓真相的人获得永生，他们享受普通人的福利，只要辛勤工作，都可以在新世界拥有很好的待遇。”
“我可以把这里的技术或者东西也带过去吗？”
“当然可以。”
“文化呢？我是说那种正能量的文化。”
“可以。”
“我可以在那边继续上学吗？”
“也可以。”
“我也可以拥有普通人的身份？可以平静地生活吗？”
“可以的。”
陈文嘉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看起来已经在认真思考去新世界的事情。
她考虑了一会，望着两人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带走多少人？”
虽然她认识的人不多，但拖家带口的也是一大堆。
丁寒肯定要带上，丁寒还有关系好的朋友，朋友的家属也得带上。
李想是个不错的姑娘，她也要一起走，她的金哥估计也得带上。
除此之外，还有常安康他们、温絮柳一家，还有她的舍友、机甲队的朋友等。
这样算起来，人实在太多了。
【零】知道陈文嘉的想法，他道：“最多十个，至于其他的人，你可以带走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在新世界复活。”
听闻，陈文嘉有些遗憾，她无奈地说了声好吧，紧接着，她又带了点笑容，问：“那我可以带走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在新世界复活吗？”
带走所有人？
【零】张了张口，眼眸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陈文嘉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真。
“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见【零】这幅表情，陈文嘉有种终于赢了一次的爽感。
随即，她又正了脸色，可能是因为做出了决定，她的语气变得轻松，她说：“好了，不开玩笑了，对于你们说的事情，我想好了。”
“新世界真的很有诱惑力，于你们而言，你们实现了对‘亚’的诺言，而我呢，能够重新开始新生活，还能带家属上去，算是两全其美。”
“不能说是两全其美，对我来说，这利益非常大，我还能拥有力量，那种充盈的感觉，真的很美妙。”
陈文嘉说着说着，自己就美笑了。
“所以……”
【零】和【侍女】都看向陈文嘉，等待她说出最后的话。
陈文嘉维持着笑容，但笑意并不达眼底，她说：“所以我拒绝你们的提议。”
她只在【零】和【侍女】身上看到杀戮和
?璍
冷漠，从未看到过他们对人类的仁慈，她不信任他们。
哪怕她现在孜然一身、只能靠赌一把获取翻盘的机会，她也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
而且她早就说过，不管是楚循的三分之二计划，还是【零】和【侍女】的遴选，她都不认同。
【零】和【侍女】都站了起来，他们齐齐看向陈文嘉，眼睛里满是被戏弄的不愉。
陈文嘉顶着他们施加的压力，坦然地坐在床/上。
她说：“你们不是上帝，而我也不是诺亚，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陈文嘉非常懂得审视自身，她知道她执拗得近乎愚蠢。
她非常清楚，如果人类无可救药、终将走向灭亡，她不会像航行时代的人们那样奔向新的世界。
如果她做的事情都只是徒劳，哪怕她被全人类抛弃，她也会和旧人类一起，一同沉眠在这片她生活过的土地上。
第329章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她没有赌错。
可能是因为那支普通营养液不足以弥补陈文嘉巨大的脑力消耗, 后面她懒得再进行唇枪舌战。
【侍女】和【零】并没有放弃劝说，他们给陈文嘉说人类劣迹斑斑，毁灭是命中注定的；说现在人类的资源都由他们提供, 他们现在收回也并无诟病；说陈文嘉现在处境很糟糕，明天之后就真的再无回旋余地。
陈文嘉也很真诚, 她问那能再给人类一颗绿壤吗？能不灭绝人类吗？能给她再指明一个方向吗？
最后, 【侍女】不说话了。
【零】冷笑一声, 说：“那我便要看看, 你明天之后会怎么办！”
说完, 两人就转身离开。
这次陈文嘉看得仔细，他俩劲劲地走了两步，唰一下就消失了，没有一点缓冲或者预兆。
他们走后，陈文嘉在房间里摸了半天, 犄角旮旯都翻了翻，也没找到一点营养液或者是吃的。
因为现在全星际限制资源, 晚上卫生间的水也给停了, 陈文嘉连喝水充饥的机会都没有。
陈文嘉只好沮丧地躺上床, 觉得自己过得真是惨兮兮的。
话说她一直都挺惨，惨得明天就要被枪毙了, 而刚刚, 她还放过了她最可能逆风翻盘的机会。
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她被枪毙还有七个小时, 她还会有机会吗？
其实也不是陈文嘉被枪毙，黄梦漪会替她死，而真正的陈文嘉会被楚循交给丁寒。
至于丁寒会怎么处置她……
陈文嘉慎重地想了想，觉得丁寒应该会把她软禁起来, 然后强制爱。
丁寒爱她，但她却数次离开、抛弃丁寒，这让丁寒内心的占有欲被刺激到极点、也有了执念。
这时候楚循掺和了进来，给丁寒说只要帮他办事，他就能让陈文嘉老老实实呆在丁寒身边。
丁寒本来就心疼陈文嘉的遭遇，一听陈文嘉能回到他身边，还能重新来过，自然满口答应，开始为楚循效力。
事成之后，丁寒白天好好工作，夜里他打开房子里不为人知的地下室、去脱陈文嘉的衣服。
要是陈文嘉不乐意，丁寒会下药、缩紧脖环，强迫陈文嘉迎合他。
为了防止陈文嘉逃跑，他还要给陈文嘉打针、上锁链，然后一遍又一遍让陈文嘉说爱他。
哇，想想都刺激啊呸变态！
陈文嘉觉得自己真是饿兴奋了，开始严重跑题。
她努力把自己拉回正事上面。
比如她还能借用的势力有哪些、她被强制爱后还能不能翻盘、她要是逃跑了该怎么办。
话说如果是丁寒的话，强制爱真的挺刺激的，因为他看起来冷淡又无比温柔。
那她还跑吗？跑的时候要不要绑了丁寒？
这不是双向强制爱了吗？
天，她和丁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文嘉睡不着觉，甚至越想越兴奋，等回神时，已经接近六点。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来了。
“滴，身份核实成功，扫描通过。”
门口的智能识别系统传出声音，一片阴影落到陈文嘉背上。
陈文嘉是侧躺着的，她慢慢转头翻身，就见她刚刚想的人站在她面前。
他仍穿着昨天那套衣服。
陈文嘉鼻子灵，闻到了一点灰尘的味道，她敢肯定，这套衣服他就没脱下来过。
现在是十一月了，外面冷，丁寒的脸色还有点发白、嘴唇也白。
他动动他发白的嘴唇，也没说别的，只是道：“我来给你换药。”
陈文嘉腹部和肩膀上的伤口还没好全乎，昨天脸颊被咬不说，额头、脖子、手臂、大腿等地方还有淤青。
没有人会在意死刑犯有没有受伤，所以没人给陈文嘉处理伤口，除了风尘仆仆赶来的丁寒。
敌对关系让陈文嘉说不出别的话，她只能低声说了个好字，然后看着丁寒，慢慢地起身、坐在了床边。
丁寒任由陈文嘉打量，他半跪在地上、打开带来的药箱。
打开时，他拿出最顶层放的一排营养液，拧开后递给陈文嘉，他轻声道：“混合口味的，味道都不错。”
他总是这样细心缜密、处处周全。
陈文嘉接过营养液，说了句：“谢谢。”
在最亲密的时候，他们相互约定，丁寒不准说对不起，陈文嘉不准说谢谢你。
但现在他们还亲密吗？
陈文嘉看一眼自己的囚犯服，又看看丁寒肩上的上校军衔，不愿再细想。
营养液最大的好处就是喝起来快，陈文嘉喝完三支营养液的时候，丁寒才把他的医疗箱收拾好。
但他也没催陈文嘉，只是跪在那里，等着陈文嘉填饱肚子。
陈文嘉不愿让丁寒等，她把营养液放到一边，说：“我好了。”
“好。”
闻言，丁寒抬头说了个好字，然后眼神在陈文嘉的衣领处顿了下，他一边伸手一边说：“先处理肩膀和腰腹吧。”
这两处受伤最久，又好几天都没处理，丁寒担心伤口恶化。
陈文嘉没说话，只是任由丁寒解开她的衣服。
丁寒不知道在哪混了一圈，身上还带了苦涩的烟味，在烟味中，还有一点栀子花的味道。
陈文嘉闻着丁寒身上的信息素味，心里不自觉有些发软。
她想其实丁寒不用强制爱，因为她对丁寒没有一丝的怨气。
丁寒怎样对她都可以。
陈文嘉毕竟年轻，虽然没怎么管过，但肩膀和腹部的伤口还是开始结痂了，身上的淤青也散了不少。
丁寒进行了简单的
弋?
清洁、又涂上膏药，最后去处理陈文嘉脸上的咬伤。
张安平的母亲用了全力，陈文嘉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老人家就那点力气，她的皮肤就会像是人咬苹果那样被咬下去一块。
丁寒细致地给陈文嘉上了药，他有些担忧，下意识道：“明天去医院看看吧？看需不需要打疫苗。”
被狗咬了都要打疫苗。
如果不刷牙，人的牙齿比狗恐怖多了，很容易导致疾病。
但现在两人管不了狗的牙齿还是人的牙齿厉害，提到明天，两人更沉默了。
丁寒动作麻利，上药的速度也快。
陈文嘉觉得自己还没怎么和丁寒相处，对方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看着对方收拾东西的手，一伸一缩间，露出一点手腕。
丁寒好像戴了手串，黑色的珠串并不起眼。
陈文嘉看了一会，犹豫半响，还是问：“明天之后，你会囚禁我吗？”
明天十点过后，丁寒会囚禁她吗？
陈文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丁寒不会那样对她。
虽然和楚循交流得不多，但陈文嘉已经发现，楚循对信息的掌握和对行为的预判并不是完全正确。
数据不会撒谎，但人会撒谎。
丁寒或许就骗过了楚循，表面看起来他认同楚循的计划，实际上，他站在陈文嘉这边，暗中为扳倒楚循而努力。
丁寒盖上了药箱，他垂了下眼眸，然后对陈文嘉说：“不会，我明天会带你回家。”
“最近天气有些冷，我来接你的时候会带上羽绒服，我们回学校旁边的那个房子，然后给你换个身份，陈文这个身份不能用了。”
他把手搭在陈文嘉的膝盖上，但却低着头，似乎是不敢看陈文嘉的眼睛。
他沉默一会，说：“如果你喜欢这个名字，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再改回来，你可以继续上学，我保证，没有人会认识你。”
他说着未来的计划，句句都表明他会帮助楚循实现计划，直到人类和平时期的到来。
陈文嘉没吭声，她看着丁寒放在她腿上的手，无法说出埋怨、嘲讽、恨怼的话。
她心里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无力和哀伤。
仔细想想，丁寒的做法无可厚非。
陈文嘉做的事情本就虚无缥缈，而现在，她连未来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她觉得在丁寒看来，她就像是一个天真任性、不知无畏的姑娘。
她确实失败-
丁寒走后，陈文嘉一个人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那块大屏幕开始闪烁。
滋滋的声音一过，镜头对准了一群在栅栏外翘首以盼的人。
看这个栅栏，陈文嘉确定这是最高监狱门外，而镜头应该就是门口的摄像头。
门口聚拢了很多人，有些人手里提着采访的设备、有些人拿着游行的牌子，看样子，他们在等谁出来。
陈文嘉慢慢回过神，她望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已经八点了。
丁寒告诉她说，八点的时候，他们会把黄梦漪带到隔壁的楼房里，等她吃完一顿饱餐后，给她注射安环丁（注射类药物，能在30秒内使人心脏停止跳动）。
这个过程会有录像，但不会公之于众。
饶是如此，门口也聚拢着乌泱泱的人。
屏幕滋滋响了两声，镜头中出现了一个被法警拽着走的女Alpha。
虽说是拽，但女Alpha并未反抗，她垂着头，目光呆滞地往前走。
看样子，楚循等人应该提前做了手脚。
黄梦漪被易了容，一张脸和陈文嘉一模一样。
陈文嘉看着屏幕，觉得毛骨悚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梦漪吃完了饭，被带到一个素白的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医疗架和一张铺在地上的床。
黄梦漪被反着按在柔软的床垫里，戴口罩、穿白大褂的人取出针剂，扎进了她脖颈上的大动脉。
黄梦漪不自觉闷哼了一声，身体猛地一抽、一颤，再也不动。
一分钟后，有人拿出神经贴按到黄梦漪的头上，对着摄像头宣布：犯人陈文于薪火历212年10月29日脑死亡。
‘陈文’被翻了过来，她睁着眼睛、面色灰白，然后被人装进了裹尸袋。
陈文嘉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只觉得寒气上涌、大脑嗡然。
陈文死了。
一切都是徒劳，陈文嘉没有机会了。
现在怎么办？等着丁寒来接她吗？等着楚循的新纪元到来吗？
但【零】和【侍女】说，楚循的新纪元只是虚妄。
她该相信谁？
各种问题纷至沓来，可在这一刻，陈文嘉内心居然无比安静。
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她静得能听见身体运转的声音。
哒、哒、哒。
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皮鞋声。
激光牢幕被打开，楚循站在门口，笑着说：“陈文小姐，感谢您的选择，现在您自由了。”
他的笑容如同以往那样谦和，又多了些胜利者的意气风发。
最后一刻如约到来，‘陈文’死亡，世上再无陈文这个人。
赛德兑现承诺，把弑杀咒交给了他。
这一天两夜中没有任何反转，他在无声的博弈中成功获胜。
在未来，他集政治、军事、宗教力量于一身，他即将实行他的计划，把人类带向更广阔的空间！
陈文嘉看着楚循春风得意的眼睛，握了握拳头，一动不动。
看样子，哪怕已经失败，她仍想保持一个失败者的尊严和体面。
在楚循眼中，陈文嘉头上的问号已经变成了缓冲的圆圈，等数据计算完成，这个圆圈就会变成令人愉悦的绿色对号。
楚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身心舒畅过，等到今天晚上，他会为自己开一瓶醇香的红酒，然后看着新闻上对自己评价甚高的报道、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获胜者总是会对失败者心怀宽容，楚循对陈文嘉的冷淡毫不介意，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我差点忘了，您身上的镣铐还没有被解开，要是走出这道门，镣铐就会像烟花一样炸开。”
说着，他还比了个烟花炸开的动作。
此时说话的人应该是埃文，毕竟原本的楚循性格沉稳，做不出这样轻浮的动作。
皮肤已经适应了智能环的冰冷，身体已经习惯了智能环的束缚。
陈文嘉对楚循略带嘲笑的话无动于衷，她坐在床上，仍不发一言。
楚循沉浸在胜利当中，他朝后挥了挥手，绅士地道：“陈文小姐，我这就让人帮你打开镣铐，但在打开前，我们需要注射一些让您失去行动力的药物，因为我担心解开镣铐的瞬间，您的拳头就会砸到我的脸上。”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事实确实如此。
陈文嘉的实力太强悍，如果真的放开陈文嘉，陈文嘉可能在短短一分钟内就逃出生天、消失在世界上。
楚循往后退了一小步，等着身后的下属走进牢房内，给陈文嘉注射药物。
他一边后退一边道：“陈文小姐，不要怨恨我们任何人，等我恢复了绿壤，或许我们还可以聚在一起喝一杯，我对您的故事其实很……”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强劲的力，逼得他踉跄地跪在了地上。
“wt？？？谁！是谁！”
变故突然发生，楚循心中大惊，下意识挣扎。
“别动！不准动！”
楚循身后的人暴喝，把楚循的身子按得更低。
时间已到，按照计划，他们的捕猎行动正式开始。
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智能环被解开了锁，啪啪全掉下去。
“议员先生。”
陈文嘉面色不惊，活动着手腕站了起来。
她望着被人制服的楚循，慢慢道：“谢谢您的祝福，我确实自由了。”
楚循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站着四个戴着S11小队臂章的人。
陈文嘉一眼就认出，这是丁寒的小队。
她就知道，她没有赌错。
她从跳下狂人地狱开始就没有赌错。
楚循还处于混乱当中，他念叨着不可能，大叫着问丁上校在哪？他是议员，他们不能造反。
像是若有所感，他猝然回头，望向那人的头顶。
大大的绿色对勾随着对方而移动。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错了，不会错，不应该错！”
楚循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颓废下去，他的头被按在地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来人。
陈文嘉看了眼楚循，把目光看向楚循身后。
挂着上校军衔的人快步赶了过来，他不知干了什么，脸颊上染了一点血迹，握着枪的右手通红一片。
而他的左手提着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好像放着一件白色的衣服。
他说外面冷，今天接陈文嘉回去的时候，要给她带一件羽绒服。
陈文嘉望着他，眼睛里迸发出许久未有过的欣喜笑意。
对方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眼神，朝她挥挥手，也笑了。
第330章 第三百二十六章 “
殪崋
现在是公众场合，请……
212年10月29日中午十点, 人类联盟政治要务商议会常驻副委员兼行政秘书长丁子湘以委员长（特殊时期推举的、具有召集开会权力的委员代表）楚循的名义，召开了一场以‘人类应急应灾’为主题的决策会议。
当天一共有三百三十二名线上、线下主要代表参会，会议伊始, 不知名武装力量突然闯入人民会议堂和各分政府，秘密控制住了具有人类最高决策权的人类联盟政治要务商议会所有议员和主要代表, 原因未知。
金曲区最高级监狱门口聚集着乌泱泱一片人, 仍等着枪毙罪犯陈文的消息传出来。
而监狱内, 以S11联盟特别行动队为首的武装力量接管了整个监狱系统。
最高监狱监察长胡眀采取不抵抗政策, 故未有冲突发生。
“……大概就是这样, 那天楚循找到了我，在他说他的计划时，我就知道他已经超脱控制了，所以将计就计，直到今天抓住了他的破绽。”
特级牢房外, 丁寒一边给陈文嘉扣衣服一边简单叙述事情的经过。
陈文嘉本来可以自己扣的，但她身上还有伤口和各种淤青, 看起来惨兮兮的。
丁寒心疼她, 连穿衣服这种事都不愿让她动。
丁寒说在狂人地狱被控制的第二天中午, 楚循就找上了他。
对方对丁寒丝毫没有隐瞒，他展示了他的‘规律’系统, 并将陈文嘉和高维度人牵扯的事情托盘而出。
丁寒和陈文嘉一同经历了不少事情, 楚循说的和之前种种都能对上。
在那时，丁寒就意识到了楚循在‘预知’这方面的可怕之处。
更别提楚循借由战争频发和资源紧缺的事情掌控了整个委员会。
除此之外, 楚循告诉丁寒：崔云上将、卢志平上将、白河将军、罗看林上将都将站在他的阵营，军队被他尽数掌握，宗教方面，他和赛德主教也达成了协议, 他现在只缺像丁寒这样有才能的政治官员加入。
陈文嘉的路走不通，与其让个人命运为人类整体命运白白牺牲，不如将她替换下来，让人类自己解决自己的命运问题。
他说狂人地狱的事情便是他设下的局，目的是捉拿陈文嘉。
他向丁寒承诺，只要丁寒站在他这边，他会想办法让陈文嘉脱身、远离危险、待在丁寒的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楚循的数据不断运转，他笑着看丁寒头上的加载率升高，慢慢达到一百，变成一个对号。
丁寒答应了楚循的提议，但同时，他让人模拟楚循的计算系统、企图找到破绽。
丁寒毕竟是东联发展联合组织直属调查部队长官，他不仅对政治时局的变化非常敏锐，对人际利益、人性利弊的预测和断言也几乎百分百正确，所以他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说服了部队的几位掌权者，控制了人类联盟委员会。
“李想模拟了楚循的计算系统，并对系统数据的变化进行测速，她发现今天十点时，楚循的计算系统出现了减速甚至是停滞的现象，所以判断今天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在今天之前，我说服了军统的人，崔云心怀大志，她在两边都下了筹码，所以说服她很容易，卢志平本就摇摆不定，微微一施压就退出了，至于白河和罗看林……罗看林和白云山有仇，一挑拨便改了口风，对了，这其中还有……”
丁寒刚给陈文嘉拉好拉链、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底下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一愣，就听陈文嘉问他：“上校同志，你是不是很久没睡觉了？”
楚循已经被押送出去，牢房里就剩一个随行的面罩Alpha警卫，以及穿衣服和被穿衣服的丁寒和陈文嘉。
警卫站在五米开外的位置、背对着两人。
因为没人关注，丁寒和陈文嘉凑得极近。
此时陈文嘉看着丁寒眼底的黑眼圈，语气不自觉发软，她说：“你看起来很疲惫。”
这几天丁寒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半夜还得抽空来给她换药，他肯定好几天没睡觉了。
丁寒没想到陈文嘉看得这么仔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很明显吗？”
这几天他思虑良多，确实睡得少。
他想了想，道：“没事，今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白色羽绒服突然扑到了他的脸上。
陈文嘉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按在他的脖子上。
下一刻，陈文嘉又弯了一些身体，把头放在了丁寒的肩膀上。
她小声说：“丁寒，最近你真的好辛苦……”
控制联盟委员会等同于推翻联盟政治统治，这是一件极其困难、困难到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丁寒做到了，还是在短短几天内。
他很厉害，但也很辛苦。
丁寒紧紧抱住陈文嘉，把自己埋在令他贪恋的怀抱里，他说：“你不怪我就好。”
他看到了陈文嘉受的委屈，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控制不住逃避陈文嘉看过来的眼神，他害怕陈文嘉怪他。
陈文嘉把头抵在丁寒的肩上左右摇晃，她说：“我怎么会怪你……”
她停了一下，忽然笑了，问：“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呀？”
丁寒懂了陈文嘉的打趣，他笑着回道：“那我应该说对不起？”
他们似乎永远都是‘谢谢你小姐和‘对不起’先生。
很奇怪，明明昨天他们还是敌对关系，但今天，简单的一个拥抱便让他们变得亲昵。
陈文嘉很想搂着丁寒左右地晃，她又忍不住耍混，甜甜腻腻道：“我想听点别的，像之前那样。”
她想听丁寒在狂人地狱里说的话。
那三个字甜甜的，光是想想就让人开心。
丁寒自然知道陈文嘉在打什么主意，他忍不住发笑，然后轻轻推开陈文嘉。
但推开后，他说：“陈文小姐，现在是公众场合，请您正经一些。”
陈文小姐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老老实实站好，她道：“上校同志，您说得对，请问还有别的要吩咐吗？”
上校同志没回话，看样子在思考酝酿。
他抿了抿唇，眼神左右瞟了瞟，还特意看了眼后面的警卫，小动作不断。
陈文嘉看着丁寒心虚的动作，忍不住傻笑。
“陈文同志。”
丁寒终于酝酿好，他正经地开了口。
陈文嘉下意识挺胸抬头，控制住笑意回答道：“到！”
来了，他要说了！
丁寒打量面前暗含期待的女Alpha，极尽全力让自己绷住不笑，他道：“崔云上将、白鹭云上校在外面等您，人类未来的走向还在等您决断，请您换好衣服后，尽快出去与他们商议。”
“唉？”
‘站’等丁寒说‘我爱你’的陈文嘉懵住了-
虽说是丁寒控制住了联盟委员会，但以他目前的权力，他只能把所有委员和代表集中起来。
至于暴力入侵、武装控制、空降袭击等，大多都是崔云的特别行动队、白鹭云的卧底做的。
除此之外，白紫苏和她那残疾丈夫于卓制住了白家，让白家无法动用权限调动军队。
陈文嘉从监狱特殊通道出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等着的崔云和打开光屏正打字的白鹭云。
“哟，终于出来了，穿个衣服穿这么久？”
崔云和陈文嘉算是老熟人了，见陈文嘉走过来，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陈文嘉对她点点头，简单回应道：“和丁上校说了些要事。”
说完，陈文嘉看向已经关了光屏的白鹭云。
白鹭云——陈不刃留在不刃佣兵团的领导者。
饮冰星事发后，白鹭云带领剩下的佣兵投靠了联盟军队。
陈文嘉曾拜托丁寒寻找白鹭云等人的踪迹，但不知白鹭云用了什么手段、和什么领导人达成了交易，进部队后，白鹭云等人均是了无踪迹。
陈文嘉在沁园听到了白鹭云和向晚的对话，后来经历种种，陈文嘉推
忆樺
测白鹭云不会坐视不管，这人应该会在她认为合适的时机出现。
没想到这个合适的时机居然是在陈文嘉沦为众矢之的、即将被处死的时候。
看着白鹭云，陈文嘉眸色深深，冲她点了点头。
对方也没说什么，也点点头，就当是回应。
“楚循呢？”
简单地打完招呼后，丁寒看向了崔云。
他刚刚看了眼光屏，并没有收到关于楚循收押去处的消息。
崔云道：“押在普通监狱一层，我的人看着，丁副委员长放轻松，现在大局已定，不会出现纰漏。”
说完，她转而看向陈文嘉，上下打量一眼后，笑道：“比起楚议员，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
陈文嘉说了句谢谢，问：“楚循议员的精神状态不好吗？”
丁寒告诉陈文嘉，虽然崔云同意控制委员会、救出她，但崔云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反水。
陈文嘉想试探试探崔云。
崔云勾了勾唇，她双手环胸，淡淡道：“一个被人工智能影响判断的人，他的精神状态能好到哪里去？”
还有句浅显的话她没说。
杀死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太罪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到这条路上。
崔云朝陈文嘉微微一笑，道：“放心，反水是需要契机的。”
崔云知道自己的反复引起了对方的警惕，她懒得绕来绕去，直截了当地问：“接下来怎么办？有什么想法吗？”
反水需要契机，她的态度取决于陈文嘉接下来会说什么。
格林树临近枯萎、危机尽显，她期望陈文嘉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接下来吗？”
陈文嘉并没有说，她看向白鹭云，像崔云那样微微一笑，道：“那就得看我和这位上校聊得怎么样了。”
和【零】、【侍女】见面后，陈文嘉似乎没了做任务的必要，她本应该失去她的价值。
对于人类何去何从的问题，她本应该也没有解决方案。
但就是因为和【零】、【侍女】见了面，陈文嘉有了决断。
为了佐证她的判断，她需要和这位被陈不刃留下来、说要保护她的白上校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