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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高维度的震慑和扭曲。……

    文诗诗在看到一诺这个精灵时, 也觉得世界十分离谱。

    她是很思维跳脱的女孩子,直接问一诺是从哪个修仙界穿越来的魔法精灵。

    一诺正经严肃地对文诗诗说星际快要毁灭了,这里一切优渥的环境条件全会化为乌有。

    而文诗诗舒舒服服往地上一躺, 懒洋洋道:“那就死吧,早死晚死不都得死?不怜悯他人命运, 才能享受美好人间, 来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儿~”

    一诺说了很多, 文诗诗都不为所动, 直到她说任务完成后,她可以把文诗诗送回地球,见到她的女儿陈文嘉。

    话一出,文诗诗立马变得认真,和一诺达成了共识。

    “为了让文诗诗信任, 我把威尔送到了别的时间线上,她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一次又一次经受住了【侍女】带来的罪孽。”

    空中的画面消失, 【零】转了身, 他面对着陈文嘉,帽兜里一片虚无, 他叹息道:“只是很可惜, 到最后一步时,文诗诗却放弃了。”

    文诗诗在最后已经分不清真假, 周围人的死去让她精神崩溃,在最后一步时放弃了一切。

    听着【零】的话,陈文嘉浑身发凉。

    “那……”

    陈文嘉想做一个吞咽的动作,却生生卡住了。

    她缓一口气, 问:“那后来呢?”

    文诗诗放弃了,那后来呢?

    铱驊

    人类怎么样了?

    “后来?”

    【零】慢慢道:“文诗诗放弃,上一局自然是我输了,而这次轮到她做善人,我做恶人。”

    在【零】的叙述里,他只在意游戏的输赢。

    至于人类?就像人类毁掉一个蚁穴只需要一个念头一样,人不在意蚁穴,【零】也不在乎人类。

    “哦……不对,你是问我后来怎么样了?”

    【零】恍然,他虽然不在乎人类,但对于能够影响输赢的陈文嘉,他还是挺在乎的。

    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轻描淡写:“这一局是我的,自然是要重新洗牌。”

    既然是对局,那就要讲究公平。

    【侍女】开局时面临怎样的境遇,那他开局时就应该是一样的境遇。

    “只是时间不能逆转,这片已经被【侍女】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我只好先清清人数、减少些痕迹,尽量还原回去。”

    在文诗诗那场游戏里,人类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零】篡改了人类的记忆,把薪火历前的历史几乎变为空白。

    陈文嘉恍惚地看着【零】,明明对方就像一个人一样站在她对面,她却觉得自己面前是难以形容的、无法名状、不可抵抗的惊悚。

    没错,不是人、也不是什么怪物或者恶魔,陈文嘉只觉得面对着一团惊悚。

    这太超脱现实了,比魔法、修仙、鬼怪等等一系列可以形容的东西都要超出现实,若非要形容,这是来自高维度的震慑和扭曲。

    “可……可……你告诉了我?”

    陈文嘉整个脑子像是被最强悍的台风搅过一番,所有的思考、判断、态度都揉成了沫。

    【零】说这是一场游戏。

    在上一局中,【侍女】扮演坏人,任务是阻挠【零】选择的主人公文诗诗拯救星际。

    最后文诗诗失败,【侍女】赢了,【零】输了。

    在这一局中,角色反转,【零】扮演了坏人,任务是阻挠【侍女】选择的主人公陈文嘉拯救星际。

    可是,可【零】作为阻挠陈文嘉的人,为什么在游戏中却告诉了陈文嘉真相?

    这不是一场游戏吗?为什么要告诉游戏里被操控的主人公,说你是一个游戏里的人,你是游戏里的角色,你被我们愚弄着,我们轻蔑你、漠视你、碾压你,你就是个傻×、笑话,一个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蝼蚁。

    这超出了陈文嘉对任何故事发展脉络的理解和对思维规律的解析,她不明白,她只感觉不可抗的强制力量让她惶恐、瑟缩、颤抖、害怕。

    “我不是说了么?”

    然而【零】还是一副清雅的语气,没有脸的帽兜正对着陈文嘉,淡淡道:“我在阻止你啊。”

    刚出现的时候他就说了,他来的目的是要阻止陈文嘉拿走骰子。

    【零】慢慢在陈文嘉面前蹲下,宽广的袖子中伸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

    他的形态和【侍女】一样,都披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像极了那高台之上,受人供奉敬仰的神明。

    神明之手在圆盘里搅了搅,捞起三只骰子。

    【零】仔细看着骰子,漫不经心道:“我不愿和那个爱循序渐进、装模作样的女人一样,我比较喜欢简单粗暴和……”

    他明显笑了一声,补充说:“出其不意。”

    如果说【侍女】的方法是一点一点折磨人,让人精神崩溃,那【零】则更愿意看到人在一瞬间信仰崩塌。

    【零】抛着骰子站起来,满意地问:“如何,这次是不是够惊喜?”

    上次他只是小小地试探了一下,就如将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

    可他不愿看水花慢慢变大,就直接往水面里扔了颗炸弹,炸出了满湖的水。

    惊喜?确实够惊喜。

    陈文嘉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问:“所以呢?然后呢?你想要怎样?”

    她的语气带上了嘲讽:“怎么?是要我破口大骂说你们无耻、卑鄙,无力又愤怒地骂你们是群魔鬼?还是崩溃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你们放过我?”

    【零】把真相告诉她,然后呢?她就有选择的权利了吗?她就可以摆脱被他们愚弄的命运吗?

    【零】道:“但你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跪地求饶不是吗?”

    他捏住陈文嘉的下巴,帽兜里的黑焰喷到了陈文嘉的脸上。

    他似乎在审视着陈文嘉的表情,他说:“有愤怒、有屈辱、也有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冷静。”

    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去,陈文嘉冷冷地迎上【零】的目光。

    “你还没到崩溃的边缘,看来你并不在意我们的谎言。”

    【零】退后一步,说出了事实。

    “没关系。”

    他的语气很是轻快,道:“如果你现在就出局,岂不是让我赢得很轻松?”

    “本来就是三个人的对局,三个人都知道规则,这才公平、有意思嘛。”

    这场游戏里,博弈的不止是【零】和【侍女】,还有被他们选中的游戏角色:陈文嘉。

    陈文嘉的选择会决定这场游戏的输赢,也将彻底影响她个人的命运。

    陈文嘉明白【零】的意思,她沉默半响,问:“如果我赢了……会怎么样?”

    如果她赢了,整个星际的人就会存活下去吗?还是说,他们随意变换规则,又开始一局,带来新的灾难?

    【零】却没有回答,只是强制抬起陈文嘉的手,把三颗骰子放进她的手心,道:“这就得看你,敢不敢赌了。”

    赢了会怎么样?陈文嘉是被【零】心血来潮提上桌的,游戏早就开始,可没人在乎陈文嘉赢了会有奖励还是处罚。

    陈文嘉要是在意,就得赌一赌,赌她赢了会有好报还是恶报。

    陈文嘉紧紧咬着牙,眼睛里弥漫着浓重的戾气。

    “游戏的规则已经告诉你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零】帽兜下的脸微微一笑。

    作为一个已经知晓游戏规则的人类,却无法打破规则,只能尽力朝着动荡的未来咬牙前进,她会愤怒、绝望还是崩溃?她会坚持到什么地步?

    【零】觉得现在的对局更有意思,更加折磨。

    “看到这些人了吗?”

    【零】抚上了于宫琪的头。

    自【零】出现后,于宫琪就虔诚地跪到了一边,她低着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现在【零】站在于宫琪面前,于宫琪立马弯腰去摸【零】的衣摆,虔诚道:“我主。”

    【零】感慨道:“这些人,是我好不容易才聚齐的……”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看向空荡荡的圆盘,那里本有三个骰子,刚刚被他放进了陈文嘉的手心。

    “哎呀,你又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零】嗔怪道。

    “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不要拿不该拿的东西,因为要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他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了。

    陈文嘉的心发紧,无限恐惧上涌。

    束缚住陈文嘉的黑链在一瞬间松开,同时于宫琪撞上了她,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陈文嘉往下一看,居然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绿因子喷筒。

    喷筒化为绿刀,捅穿了于宫琪的肚子。

    陈文嘉瞳孔瞬间缩紧,她呼吸一窒,只见于宫琪忽然做出个她在X1002星实验室见到的僵硬笑容:“你会害死所有人!”

    窗外送进一阵风,时间重新流动。

    陈文嘉在惊惶中下意识往四周一看,发现赌桌周围横尸遍野,埃文、程添锦、洛城、汪琪……所有人全被抹了脖子,血液顺着座椅流到了地上。

    所有人。

    所有人都死了。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陈文嘉的鼻腔,她的手还触着于宫琪滚烫的血液。

    惊恐和颤抖让陈文嘉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啊!!!”

    门口突然传来尖叫声,进来送果盘的朱经理看见里面血肉模糊的场景,立马瘫软下去。

    守在外面的保镖立马冲进来,瞳孔震缩的同时,对赌桌上开了枪。

    “

    依誮

    站住!”

    “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陈文嘉来不及思考,反射性用于宫琪的尸体挡住子弹,躲藏到了埃文身后。

    她把埃文的水杯往外一扔,一个弹跳从窗台跳了下去。

    同时,外面的保镖第一时间传递着消息。

    “呼叫貔貅呼叫貔貅!6603出事了!议员全被杀!请求支援!”

    “6603有紧急情况!嫌疑人正在抓捕中!”

    “少爷!老大出事了!”

    “丁队长!陈文杀了汪议员、宋组长和周处长!”

    丁队长。

    丁寒。

    在跳出窗的那一刻,陈文嘉听到了焦灼的咆哮。

    全城警报一瞬间响起,空中巡卫机迅速聚集。

    危险的瞄准射线在酒店外面乱晃,呜呜的紧急声音中,陈文嘉感受急剧下坠的抽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282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愿意带我走吗?”……

    月光城的烟彩宴备受各界瞩目, 在烟彩宴前一天,世界所有知名人士都来到了这里。

    为了维护治安,温家和联盟达成协议, 将一部分管制权移交给了当地政府。

    故烟彩宴期间,月光城配备了大量武装力量和更为完善的安保系统。

    6603惨案一出, 各部门迅速反应, 封锁城门、排查赌场、限制人口, 警笛声响彻云霄。

    作为事发地点的黎明酒店更是第一时间就被层层包围, 警务人员挨个搜查房间, 寻找从66层跳窗而出的杀人凶手。

    陈文嘉吞了颗隐身丸,敲碎了65层的窗户,然后一个接一个扒窗,落到了地上。

    一诺终于出现了,在陈文嘉耳边哭着道歉:“对不起, 我也不想瞒着你,可是我……”

    她也不想瞒着陈文嘉, 可她只是个小精灵, 她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任人摆布。

    “闭嘴!”

    陈文嘉在奔跑中冲着一诺大吼。

    她现在心里波涛汹涌,思维像是被无数刀片切割, 混乱无比。

    6603里血腥的红还停留在陈文嘉眼睛里, 那淋漓的味道还在鼻腔回荡,连奔跑带起来的风里都响着警笛的声音。

    埃文、温知许、程添锦、洛城、许昌友、汪琪、周所为、宋伯芳、柏安图、安萤……他们个个地位崇高, 掌握了星际无尽的资源、人脉、秘密。

    这些人单拎出来一个,只要出了事都能在星际引起轩然大波。

    可就在一夜之间,或者说片刻之时,他们就全死了。

    6603房间血流成河, 门外的保镖蜂拥而至,只见唯一的活人陈文嘉拿着绿因子喷筒,将刀口插进了于宫琪的腹部。

    这还有什么可说?

    陈文嘉就是罪魁祸首。

    陈文嘉就是在数十个联盟高层官员、科学研究者、外界势力友好协商、共同探讨人类未来发展问题时闯了进来,杀死了具有话语权和能力、愿意为联盟奉献、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的所有人。

    她身负无尽罪孽,她是全人类中的败类、是全人类的罪人。

    这一夜,陈文嘉被迫与全世界为敌,站到了全人类的对立面。

    肆意玩弄的游戏、顷刻而泻的罪孽、分辨不清的谎言、渺小无力的挣扎、反抗无效的‘背叛’、难以期待的未来……这些在顷刻间压在了陈文嘉的肩膀上,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和认识。

    可是……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要她承担?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在孩童时就没了父母,成年时又没了养母。

    在灿烂如骄阳的年纪、在别人为暗恋的人发愁、为理想而奋斗时,她兢兢业业做着家教,妄想有一天能够还清债务、领养空空、本本分分的生活。

    她从小没做过一件坏事,她明明已经是上天的弃儿,却又迎来了新的灾难——空空被撞,面临截肢。

    如果地球上的事情都不算磨难,那星际的事情呢?

    她被绑、被骗、被打、被抛弃,一直都活在极致的焦虑和惶恐里。

    生活好不容易回到正轨,朋友有了、感情有了、事业也有了,却又有人闯进来,告诉她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和谎言。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生活。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很顽强了,却又被强制沾上了鲜血。

    对方轻而易举地用实际行动表明:你是我们的玩物,你注定被我们驱使、揉捏、戏耍,我们欣赏你的扭曲和崩溃,我们漠视你的灾难和痛苦,我们期待你走投无路时的抉择。

    她如同一条被抓上岸的鱼,被人肆意拨弄,欣赏她濒死时的绝望与挣扎。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呢?

    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心高高悬起、身体摇摇欲坠。

    一切情绪都化为一股腥甜,从陈文嘉喉咙涌出。

    陈文嘉紧紧咬着牙,从令人难以喘息的大山碾压下挤出一点心声,惊惶地冲着一诺喊叫:“要是不想我死,就去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和智能搜索系统!给我找出最合适出城的路!”

    她要逃离这里,逃离一切游戏、一切罪孽、一切谎言、一切挣扎、一切‘背叛’、一切未来。

    太可怕了,这里太可怕了。

    人、血、声、灯、风……都让人心惊胆颤。

    一切都太可怕了。

    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藏起来,要找个无人、无血、无声、无灯、无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用破烂的衣服、潮湿的沙土、捡来的落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自己埋起来。

    她要在遮挡之下抛弃所有,赤/裸着身体,如同被抛弃的孩童般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嚎啕大哭。

    陈文嘉的一切都被侵蚀,她用尽了力气狂奔,只想逃离这个抛弃她、背叛她的世界-

    黎明酒店在月光城最中心,离最近的城门都有一小时的车程。

    陈文嘉登上驶向城门的警车,伴着开道警笛声,在靠近西北2城门的一家服装店一跃而下。

    仗着隐身,陈文嘉拿了一套黑衣服进了无人的试衣间。

    服装店的店员们正在悄声讨论黎明酒店发生的大事,陈文嘉轻而快速地换着衣服,静默无言。

    一诺的眼圈还是红的,她看着陈文嘉换衣服,怯生生道:“你别去,他们在骗你。”

    一诺借用格林APP,让整个明月城的通讯系统、定位系统和瞄准系统都陷入混乱,同时她把陈文嘉的耳麦保护起来,只接收一些重要消息。

    在警车的车顶上,陈文嘉收到了张庭越的来电。

    他的语气紧急,说小葵和崔婉莹彻底闹翻,常大哥他们在上工的时候被崔婉莹扣住了,处境非常危险。

    或许是怕陈文嘉不答应,他指责似地说出所有真相。

    张庭越说都是因为陈文嘉,身为流浪贼的周子山才会找他们结拜。

    都是因为陈文嘉,他们才会被流浪贼拷打虐待、奄奄一息。

    都是因为陈文嘉,他们才会在逃跑时被发现。

    都是因为陈文嘉,刘辉才会死。

    都是因为陈文嘉,他才会失去双腿。

    他极度疯狂、极度痛苦地问凭什么陈文嘉过得那么好?凭什么陈文嘉踩着他们兄弟的背脊光鲜亮丽?凭什么他双腿都没了,他还要缄默不言,就为了保护陈文嘉那颗不应该背负罪恶的‘纯洁’内心?

    等发泄完了、冷静下来了,他又哭着说他错了,说对不起,他求陈文嘉救救常大哥他们。

    他说常大哥他们都是好人,他哭着求陈文嘉救救好人。

    陈文嘉听着张庭越的哭喊哀求,喉咙处的哽咽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她眼里含着一层薄泪,就像喉咙的哽咽一样,流不出来。

    在呼呼的风声中,陈文嘉遮住湿热的眼睛,强忍住全身的颤抖,艰难地挤出一个好字。

    她害了刘辉,害了张庭越,现在不能再害常家兄弟。

    命运弄人,苦难之后是更深切的苦难。

    陈文嘉还没来得及从自己悲苦的命运中回过神,就要为别人的命运悲鸣。

    “真的,你听我的。”

    一诺看着陈文嘉换好裤子,抽噎着开口:“张庭越骗你,他向崔婉莹告密,

    依誮

    说你有黑芯,你要是去了,会被崔婉莹抓住的。”

    一诺以前经常骗陈文嘉,陈文嘉问的很多事情,她其实都知道。

    但这次她没说谎,她借着张庭越和陈文嘉的通讯通道,结合格林APP,看到了崔婉莹他们的谋划。

    张庭越向崔婉莹提供了陈文嘉的踪迹,并说服她抓捕小葵、从陈文嘉身上抢夺黑芯。

    崔婉莹现在正在晚颠颠等着陈文嘉自投罗网。

    如今陈文嘉四面楚歌,已经是最差的处境,要是去了晚颠颠,她很可能会死在那里。

    “陈文嘉,你信……”

    见陈文嘉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穿衣服,一诺正要再劝。

    然而陈文嘉却打断了她。

    “不用再说了。”

    陈文嘉扣上衣服,靠着墙,疲倦地看向一诺,道:“你说他在骗我,可你骗我的还少么?”

    文诗诗、陈怀川、拯救星际、安娜之门……一诺骗她的事情太多了,她分不清一诺嘴里的话是不是【零】或者【侍女】让她说的另一个谎言。

    她该相信一诺这个和【侍女】、【零】一伙的、撒谎成性的精灵,还是相信哪怕为她双腿尽失、也只是沉默看着她的张庭越?

    而且就算张庭越骗她、想让她去死,她也认了。

    那是她欠张庭越的。

    “你让我别去,只不过是不想让我死得太早,让你完不成任务罢了。”

    陈文嘉讽刺出声。

    她不知道【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为了让她崩溃而编造的谎言,也不知道【侍女】和一诺口中的拯救星际是不是为了赢而许下的空头支票。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就是个傀儡、是个玩物,是个什么能力都没有、什么都没法改变的普通人类。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害怕、觉得愤怒、觉得痛苦,让她竖起了一道厚重的冰墙,上面缀满了尖刺,她冷漠地拒绝世界,并反抗一切。

    “我……”

    一诺的泪水在眼睛中打转,她很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抹泪跟着陈文嘉出了服装店-

    月光城全城肃冷。

    陈文嘉跟着旋转门转出去,发现玻璃上已经能看到一道浅浅的影子。

    隐身丸快失效了。

    这次都不用陈文嘉说话,一诺就拿出颗隐身丸,递给陈文嘉。

    然而陈文嘉却没接。

    服装店离城门极近,大概两百米的距离。

    在城门口左边因为短路而一闪一闪的路灯下,站着个戴帽子口罩的人。

    他随意地站在那里,眼神不停地张望,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提着个袋子,袋子里面的东西很长,露了出来,看形状,好像是个圆筒。

    那个圆筒是绑在一起的仙女棒,袋子里面还有可以冒出银树的烟花。

    陈文嘉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袋子里的东西。

    同样想都不用想的是,那个路灯下的人在等他的女朋友。

    因为两个人高高兴兴地约好,说等今晚忙完,他们要找个地方放烟花。

    陈文嘉看着丁寒,心想她好像不能过去。

    她‘杀了’丁寒的上司,毁了他的前程。

    平时她和丁寒本来就走得近,如今她变成了杀人犯,丁寒一定会受到牵连。

    这个时候,丁寒和她划清界限才是明智之举。

    最好是他站在那里做诱饵,就等着陈文嘉走过去,然后藏在周围的、陈文嘉的前同事们一跃而出,将她扑倒在地、捉拿在案。

    如果这样做,丁寒不仅不会受到牵连,反而会更上一层,成为□□的引领人物也说不定。

    陈文嘉本能地冷静分析利弊,但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性,都促使她一步一步,向丁寒走去。

    隐身丸的效果脱落,陈文嘉慢慢显出了实形。

    可能是因为一诺的干扰,西北2城门只有象征性的一辆警车开过来。

    不知为何,他们松松散散的,竟无人注意陈文嘉从行人稀少的宽广马路穿过,走向他们抱怨闪眼睛的路灯处。

    路灯下的人西装革履,似乎出来得急,没时间换下衣服。

    他若有所感地看过来,向前两步,取下口罩,等着他的恋人靠近。

    城门口风沙重,风一吹,细沙如烟尘般飘扬,迷了两个人的脸庞。

    陈文嘉在离丁寒两米的地方站定,丁寒在光下,而她刚好站在昏暗里。

    她看着对方平静的脸,一时无话。

    她细细扫过丁寒的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肩膀……最后视线落到袋子上。

    “烟花……看不成了。”

    陈文嘉低着头,声音又轻又哽咽。

    站在丁寒面前,她一时平静下来,但满心都是沉重与苦涩。

    她‘杀’了人、也像一诺骗她一样骗了丁寒,她不知道丁寒会怎么看她,但她还是想和丁寒好好告别。

    烟花看不成了,她要走了。

    知道得越多,便越痛苦。

    丁寒走着一条光明的道路,陈文嘉不愿把丁寒牵扯进来。

    可告别真的好难,光是想想,泪就要涌出来。

    陈文嘉颤抖着吸了口气,想着要不转身就走,头上就被放了什么东西。

    丁寒把自己的帽子给陈文嘉戴上,轻声说:“没关系,那就以后看。”

    今天看不了烟花,那就以后看,明天、后天、什么时候都可以。

    陈文嘉已经不再那么容易流泪,泪意被风沙带走,她红着悲伤的眼框,说:“周所为、宋伯芳、汪琪,都死了。”

    丁寒的声音还是轻:“我知道。”

    在事发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了。

    那时他刚从烟花店出来,听到消息后,他查了路线,换了西北2城门的守卫。

    他知道陈文嘉会经过这里,便早早来到这等她。

    “我杀了他们……可……可我没有。”

    陈文嘉没法向丁寒解释一切,只能看着丁寒,红着眼睛、哽咽地陈述事实。

    她现在看起来很脆弱,在风沙里轻得像烟。

    丁寒从没见过这样颤抖、害怕的陈文嘉,他不敢动,害怕他一动,对方就要飞走,就要把自己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

    所以他轻轻地、宽容地、理解地看着她,说:“我不在乎。”

    陈文嘉有没有杀人、是不是杀人犯,他都不在乎。

    不在乎?

    陈文嘉低下头,说:“会连累你。”

    不管丁寒在不在乎,她都会连累丁寒。

    “所以……”

    视野里,对方伸出了散发温暖光晕的手。

    陈文嘉抬头,对方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你愿意带我走吗?”

    “去哪里我都愿意,想躲起来,我也陪着你。”

    溺水的人无法拒绝救援的手,装着烟花的袋子掉下去,烟花散落一地。

    警笛声忽然从城楼的瞭望塔里响起,两人牵着手一起狂奔。

    西北2城门的防卫很是松懈,陈文嘉夺了枪械,每一颗子弹都击中了警卫的手臂。

    丁寒利用职务之便接过城门权限,打开紧闭的小门。

    陈文嘉和丁寒相互掩护,然而刚出城门,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双双被人绊倒,屁股对上了人头。

    城门关得急,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进城,就蹲在城门外唠嗑吹牛赌小牌。

    “哎哟喂,天杀的门口也不让待是吧?”

    脸上贴着纸条的女Alpha被撞得差点打滚,她扔了手上的牌,有点恼怒。

    她往旁边一看,怔愣住。

    陈文嘉紧紧抱着枪,看着熟悉的小麦皮面容,说了声抱歉。

    她慢慢爬起来,只见聚在城门口的人都有条红布,要么绑在头上,要么绑在手臂上,无一不表明他们的身份——逐十星流浪贼。

    许昌友被温知许缴了人和枪械,他带来的大部分人都聚在西北2城门这。

    “没事,你东西掉了。”

    女Alpha站起来,拍拍屁股,把陈文嘉掉的弹夹递给她。

    她的手腕上也绑着块红布,陈文嘉看着她,又说了一句谢谢。

    气氛安静又诡异。

    望着这两个带枪闯出来的一A一O,周围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目光不善。

    陈文嘉和丁寒像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警惕地看着周围。

    “哟,

    ?璍

    有福气啊,对象长得不错啊。”

    递弹夹的女Alpha倒是放松,她扬扬下巴,挑逗似地看着丁寒。

    上次说等准备好了再认识,没想到在这遇到了。

    陈文嘉垂眸看着关山月的手腕,按住紧绷的丁寒,没吭声。

    “行了,走吧。”

    关山月打量丁寒,挥挥手,侧了身。

    随着她挥手,所有人往两边站,让出了条路。

    看样子,她在这群人里的地位不低。

    “谢了。”

    陈文嘉没再多说,握着丁寒的手,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两人跑了一会,跳上辆车,扬长而去。

    望着飘扬的沙尘,关山月旁边的人犹豫道:“刀爷,那个女A好像是陈文。”

    关山月弯腰捡了扔掉的牌,淡淡道:“那不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侣吗?风沙大,你看错了。”

    第283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人生的第一个十年。……

    陈文嘉和丁寒逃离月光城后, 没有什么温情的时刻。

    喇叭车以最快的速度行驶,从月光城到晚颠颠大概需要四个半小时,两人喘/息片刻, 见没人追上来,便马不停蹄地商讨救援计划。

    出月光城后, 温絮柳等人和陈文嘉就失联了。

    这时候又是紧急时刻, 丁寒没法和自己的手下联系。

    两人没装备、没后援、没前锋……什么都没有, 要想从晚颠颠救出常安康等人, 得靠智取。

    丁寒顺来了晚颠颠的城市形貌图, 两人商议半天,确定了三套分开行动的方案。

    丁寒把思维导图关掉,转头去看陈文嘉。

    她开着车,嘴唇抿住下撇,面色紧绷。

    这一夜变故太多, 丁寒也有很多的疑问,但看着陈文嘉心事沉重的模样, 他到底什么都没问。

    他道:“换我来开吧, 你休息一会。”

    这时候是主星时间凌晨一点, 陈文嘉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很疲惫, 她需要休息。

    然而陈文嘉却拒绝了:“没事, 我不困。”

    她的大脑又紧绷又混乱,她必须找点事情做才能自己在崩塌中保持清醒。

    陈文嘉道:“你闭眼睡会吧。”

    此时的她说话简洁, 带着无端的沉默和低迷。

    丁寒觉得这样的陈文嘉有些遥远,好像下一秒就会离他远去。

    他离陈文嘉更近一些,轻轻握住她的衣摆,说:“好, 快到了叫我。”

    陈文嘉感受到了丁寒亲昵地靠近,这个动作让她觉得心里慰籍,但她现在实在说不出温暖感谢的话。

    常安康他们还等着她去救,但晚颠颠的情况非常不明朗。

    崔婉莹和小葵闹到什么程度不清楚;常安康等人被关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不清楚;崔婉莹掌握陈文嘉多少信息、想要什么也不清楚。

    陈文嘉不知道这次去晚颠颠能不能全身而退。

    一诺说张庭越在说谎,他和崔婉莹等着陈文嘉自投罗网。

    或许一诺说的没错,但在张庭越说因为陈文嘉,他们被流浪贼抓起来时,陈文嘉就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管晚颠颠有什么等着她,她都要去那见张庭越和常安康他们。

    喇叭车以最快的速度在沙漠中飞驰,四个小时后,慢慢停了下来。

    晚颠颠是贫民窟,去那的车辆本就不多,更别提此时是凌晨。

    所以在通往晚颠颠的沙漠道路上,陈文嘉和丁寒乘坐的喇叭车格外显眼。

    在马路通道和沙漠的接壤处,停了三辆横着的喇叭车,车打着双闪,拦截了整条道路。

    丁寒睡得不熟,立马睁眼,他看一眼前方,说:“位置太远了些。”

    他们想过崔婉莹等人会提前拦截他们,但没想到居然是离晚颠颠这么远的位置。

    陈文嘉把手放在喷筒上,道:“好像不太对。”

    那三辆车上的人见有车来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

    结合他们停的位置,陈文嘉觉得这些人可能不是崔婉莹的人。

    两人都没下车,打着灯,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对面的窗口探出个人,在强光下,他的表情惊疑不定,手里握紧了枪。

    “是强子。”

    陈文嘉低声说道。

    强子是小葵的心腹,或许是小葵让他在这里接应陈文嘉。

    “我下车去看看。”

    说着,陈文嘉去解安全带。

    丁寒说好,在陈文嘉下车时,装好子弹,架好枪,瞄准了强子的心脏。

    人心莫测,谁也不知道小葵的心腹强子是不是真的忠心,还是说他已经被别的什么人收买,此时想打着小葵的名义坑害陈文嘉。

    陈文嘉也没有放下警惕,她的手放在腰间的喷筒上,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强子眯着眼看陈文嘉,一边下车一边朝她挥手。

    他对车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朝陈文嘉跑来。

    “文老大!常大哥他们被我们救出来了,都好好的在车上呢,我们葵姐让你别进城了。”

    强子胖,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在车上?

    陈文嘉的目光越过强子,就见常安康等人下了车,冲着她挥手。

    最左边的车上,两个小伙打开后车厢,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抬了出来。

    这人呜呜发声,但他只是上半身不停地挣扎,小腿软塌塌地垂着,看起来似乎是个残废。

    强子回头瞧了一眼,说:“文老大,这个姓张的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葵姐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小子还跑到崔贱人那告密!要不是我们葵姐早有防备,这会早被打成筛子了!”

    他啐了一口,指着张庭越对陈文嘉道:“文老大,这种人在我们这行里,就算是成了他也是个狗熊,被抓了那更不用说,剜骨抽筋都是轻的。”

    “我们葵姐说这是文老大你的人,所以抓了也任由你处置。”

    看来一诺说的是真的,张庭越真的向崔婉莹告了密,还连累了小葵。

    陈文嘉向强子道了谢,问:“城里情况怎么样?你们葵姐呢?她现在怎么样?”

    因为张庭越告密,小葵和崔婉莹之间彻底决裂,要是猜的没错,晚颠颠现在呈水火不容之势。

    强子道:“城里情况一半一半吧,葵姐在城门上吹风,好着呢,我们早就对崔贱人有防备,所以也不是特被动。”

    他们已经打完了,现在两边各占一半的地盘。

    小葵早就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会正坐在城门上唱歌看风景。

    他是个人精,怕陈文嘉愧疚,他又说:“文老大,你别想太多,崔贱人本来就不喜欢葵姐,怕葵姐夺权,我们总得干这么一仗的。”

    崔婉莹早有针对小葵的苗头,这个月更是变本加厉。

    两周前,崔婉莹借着发病踹了小葵好几脚,直接从客厅踢到门口。

    强子等人听到动静,打了门口的守卫冲进去。

    小葵捂着肚子,擦擦嘴角,稚嫩的脸上透着一股不属孩童的平静,她对强子说:“出去。”

    “说真的,这崔贱人真是葵姐的

    弋?

    亲姐姐吗?这下手也忒狠了,葵姐经常被打的一瘸一拐的。”

    强子皱眉,小葵每次都很执拗,她就是要一个人去见崔婉莹,不让他们陪着。

    陈文嘉想了想,道:“应该是,但你们葵姐有自己的考量。”

    不管是不是亲姐妹,看小葵的态度,她是当真的。

    因为把崔婉莹当亲姐姐,所以崔婉莹怎么对小葵,小葵都忍着,任由崔婉莹发落。

    但今晚一过,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文嘉心想小葵和崔婉莹这样或多或少有她的原因,但她现在没有什么能弥补小葵的,只能先托强子表达自己对小葵的谢意。

    强子摆摆手,肉墩墩的脸咧出个笑,道:“甭客气文老大,咱都看得出来,你对葵姐比那个姓崔的好多了,咱是一家人,都是小事情,应该的。”

    “对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掏出部老式手机。

    按了几个键后,他把手机递给陈文嘉,说:“葵姐说你到了后,给她打个电话,你要是想谢,就打电话谢吧。”

    号码已经被强子拨通,对面秒接。

    陈文嘉还没把手机靠近耳朵,就听到小葵在对面脆生生喂了一声。

    陈文嘉也喂,问:“小葵,你还好吗?”

    小葵还能笑,她说:“还好啦,我现在身体好、心理也好,你别担心我,你呢?你也还好吗?”

    张庭越的事一出,小葵就知道陈文嘉会得知真相。

    她在问陈文嘉好不好,难不难过。

    陈文嘉其实并不好,但小葵问起时,她只能说:“我也还好,你丁哥和我在一起呢。”

    小葵坐在城门上,看了眼距离七十多米的地面,道:“那就好,月光城的事我听说了,逐十星和温家现在乱成一团,倒是联盟发了通缉令,小文姐姐,你要小心。”

    相比于她,陈文嘉的事才是更让人担心的。

    小葵道:“姐姐,你的通讯通道关闭了,崔云长官联系不上你,就找到了我,你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她,她说会派人接你。”

    为了不让联盟追踪到,陈文嘉和丁寒关闭了耳麦通讯通道,崔云联系不上他们。

    但崔云是怎么和小葵有联系、又怎么知道陈文嘉和小葵的关系的?

    连小葵都知道月光城的事,崔云自然也知道。

    可她明知道陈文嘉是逃犯,又为什么要帮陈文嘉?

    陈文嘉立马意识到崔云并不只是替温自酌办事那么简单,但现在不是探寻崔云意图的时候。

    她看着不远处正等她谈完事的常安康等人,对小葵道:“好,我知道了,小葵,真的很谢谢你,明明我才是姐姐,但我好像一直在麻烦你做事……”

    “别这么说。”

    陈文嘉愧疚、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葵打断。

    她笑着道:“小文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总是那么客气。”

    善良?

    陈文嘉一时有些恍惚,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

    “姐姐,我帮了你,你现在能帮我一件事吗?”

    陈文嘉求之不得,她道:“好,你说。”

    小葵救了常安康他们,还照顾了他们这么久,现在又把他们送出来,她让陈文嘉帮她忙是合情合理的。

    小葵静了几秒,她抠着城墙,说:“小文姐姐,我能跟你姓吗?”

    崔婉莹从没告诉过她的大名叫什么,也不允许外界给她冠上‘崔’这个姓氏,所以她只能叫小葵。

    现在她不稀罕姓崔,也不想姓崔。

    ‘崔’这个姓不好,一点都不温暖。

    城门上的风已经很冷了,小葵不想再冷下去,她想要一个温暖的名字。

    “好啊。”

    陈文嘉什么都没问,只是柔声答应小葵。

    她道:“等后面我们就去改,你跟我姓,你想叫什么名?还是用葵字吗?还是换其他的?”

    “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好呢。”

    手机里传来的语气带上了鼻音,小葵好像有些哽咽。

    小葵没想过要叫什么名,她觉得只要姓陈就好。

    陈文嘉的语气有些安抚的意味,她道:“没事,那你慢慢想,等想好了,就告诉我。”

    小葵对着手机点头,说:“好。”

    两人又相互交代几句,小葵让陈文嘉挂了电话。

    嘟一声后,声音彻底消失。

    晚颠颠的城墙没什么特殊的,七十多米高,极目远眺,能看到一点公路和沙漠相交的地方。

    强子很听小葵的话,陈文嘉他们的车一走,他就关了自己车的车灯。

    灯一灭,小葵就知道陈文嘉他们离开了。

    小葵手里还拿着那部老式的手机,她望着灯光消失的地方,久久不想移开视线。

    她又说谎了,又骗陈文嘉了。

    她没想过自己改姓后要叫什么,也不会再联系陈文嘉。

    小葵数着自己的岁数,还有0天,她就满十岁了。

    才十年啊。

    距离她出生,居然才过了十年。

    按理来说,小孩子的第一个十年应该没什么记忆,但小葵却觉得,自己的第一个十年好像已经把人生过了个遍。

    就像那些大人说的,她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像个妖怪。

    像妖怪就像妖怪吧,至少她现在有钱、有权、有地位。

    而且她只是痛苦了十年,而不是二十年、三十年。

    小葵默默安慰自己,同时还有点遗憾。

    刚刚话说得太多,她忘记让小文姐听她唱歌了。

    那首歌的原声是个小女孩,唱出的声音特别空灵好听,小葵学了很久,很想给陈文嘉唱一遍。

    小葵看着陈文嘉等人离开的方向,心想她可以想象车离开的样子,然后唱。

    正当她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嗖的一声。

    一颗子弹对着她后背射过来,又被冲击波幕阻挡,掉在了离小葵一米的地方。

    “小葵!”

    崔婉莹浑身都是血,眼睛死死盯着小葵,怒吼出声。

    看,没有姓就是这样。

    明明想杀了她,叫出来的称呼却那么亲昵。

    小葵止不住地想。

    她没有理崔婉莹,连转一下身、转一下头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唱起歌。

    见小葵漠视她,崔婉莹怒不可遏,尖叫道:“小葵,我要杀了你!”

    她把小葵捡回来,结果小葵不仅不报恩,反而抢夺她的地盘,处处和她作对!

    小葵凭什么这样?当年要不是为了养活这个杂种,她怎么会进了窑子,被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

    小葵!小葵!小葵!

    这个杂种凭什么吃她的、穿她的,还抢她的人、抢她的地盘?凭什么漠视她?

    崔婉莹的内心扭曲得不成样子,各种情绪叫嚣着,她疯狂地打光了实弹,然后抽出了背后的激光枪。

    “冲击波是吧?我特么看你冲!我看你特么怎么冲!”

    冲击波幕能阻挡实弹,但对激光枪的射线没有吸收作用。

    崔婉莹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小葵的人得了命令,只是拦着崔婉莹和她的人,不让他们靠近小葵。

    见崔婉莹举起了激光枪,一个又一个人、包括崔婉莹的心腹,都挡在了小葵前面。

    一个彻头彻尾的、经常犯病的疯子,和一个年龄小但多智近妖、与各方大佬都有交易的天才,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崔婉莹身边的人大多被小葵策反,为了表明忠心,一个个都挡在小葵前面。

    小葵唱完了一整首歌,她听着身后的动静,觉得寂寥。

    贪婪、自私、恐惧……人性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很是无趣。

    小葵把手伸进衣服,拽出项链的吊坠。

    吊坠并不好看,只是一枚五万块的硬币。

    但这块硬币包含了人性里最纯粹、最好的那一面。

    小葵得到的人性关怀太少,只有这么一点。

    可就算只有这么一点,小葵也已经很满足了。

    她握着硬币,迎着簌簌冷风,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与其被亲姐姐打死,跳墙更能让她接受一些。

    而且,如果她把人生停留在第一个十年,那她的余生都不会再痛苦。

    第284章 第二百八十章 三营三连。

    陈文嘉从崔云口中得知小葵死了的消息时, 已经带着常安康等人出了荒漠,到达某个长满了到人半腰处的不知名杂草的浅湖边。

    挂了小葵的电话后,陈文嘉和常安康等人说了些话。

    常安康他们看起来都有些稀里糊涂, 一会说张庭越是被冤枉的,一会又说崔婉莹只是犯了头疾, 一时生气才会这样。

    他们问陈文嘉是不是有人在晚颠颠闹事, 所以小葵才把他们转移走。

    大多数时候, 把事情想得简单的人会更容易满足和快乐。

    望着常氏兄弟质朴、疑惑的眼睛, 陈文嘉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只是含糊地说晚颠颠有些不太平,张庭越被冤枉了,她会带他们去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安抚好常氏兄弟后,陈文嘉看向了已经被解绑、此时正坐在地上的张庭越。

    常喜乐一直在结结巴巴地和张廷越说话,后者低着头、一言不发。

    常平安会开车, 陈文嘉便让常氏兄弟坐一辆,自己把张庭越拉上

    依誮

    了来时开的那辆车。

    丁寒在驾驶位, 陈文嘉和张庭越一起坐后座, 他们俩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张庭越在看到陈文嘉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挣扎, 他硬生生挺在地上,如同僵掉的尸体。

    强子瞧不起张庭越, 说他是只会背后捅刀子的窝囊废。

    所以强子的人对张庭越很粗辱, 直接把他九十度弯曲塞进后备箱,下车时又像扔麻袋一样, 把他摔到地上。

    经这么一遭,张庭越的嘴唇上都是沙、额头乌紫、浑身凌乱肮脏,还带着点燃料的刺鼻味道。

    明明是张庭越告密,不知为何, 陈文嘉却不敢看张庭越,更不

    敢看他软塌塌的两条腿。

    她盯着旁边的空座位,沉默半响,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们。”

    说完这句,陈文嘉住了声,又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按常理,她应该告诉张庭越,说:“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没认识我,你们就不会挨打遭罪,刘辉不会死,你也不会失去双腿。

    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打要骂都理所应当。

    刘辉是因为我才死的,你要杀我为刘辉报仇,我自然将头颅奉上,你的腿是因为我才废的,你要是觉得不解恨,我可以当着你的面自断双腿。”

    尽管陈文嘉的内心很是煎熬,但这些话,无论哪一句她都说不出口。

    真是她的错么?她从地球穿越过来,是她自己要来的么?

    她在这举目无亲,往前一望,荆棘丛生,寸步难行。

    别人图谋她、暗算她,她又不知情,波及了其他人她就要为此负责吗?

    这是什么道理?

    她是人,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同样要吃饭、要睡觉、要上厕所的人。

    她移不了山、引不来水,也没法挥一挥手,就招来一片云彩。

    她更不会受尽世间磨难、集万千痛苦于一身后顿悟,飞升成神。

    同样是人,凭什么出了事都要她顶着?凭什么所有灾难都要找上她?凭什么总是要她经受痛苦,要她无力呐喊、垂死挣扎?

    无论陈文嘉平时多么会苦中作乐、多么会开导自己,在经历这多事情后,都忍不住疲累厌倦、心生不甘。

    她确实有愧于张庭越,但她没法像一个赤诚的正道之人那样,对张庭越许下赴汤蹈火的诺言。

    当然,她也可以对张庭越说谎,让她看起来正派些、伟岸些,不像一个自私自利、贪图享乐、忘恩负义的小人。

    但她不愿这样,她承认自己是个小人,她自愿承担自私自利、贪图享乐、忘恩负义带来的痛苦与煎熬。

    陈文嘉沉默了一会,还是重复道:“真的很对不起。”

    几天前她还想要治好张庭越的腿,可现在,她连他们的安全都要依靠别人来保证。

    陈文嘉在道歉,然而张庭越仍然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没有发泄怒火、也没有出言讽刺。

    没有说原谅、更没有说我恨你。

    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陈文嘉就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丁寒从后视镜里看张庭越。

    车摇摇晃晃,他维持着上车的姿势,佝偻着背、耸着脖子,眼睛盯着虚空,一动不动。

    张庭越比陈文嘉还小,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

    如果是在地球,他刚从高中毕业、升入大学,是最年轻的成年人。

    一个刚刚成年的人,心是那么年轻,除了失恋,能有什么痛苦和心碎时刻呢?

    但张庭越坐在那里,下巴冒出胡渣,锋利硬挺的短发尾部也泛着白,看起来苍老又颓废。

    这种苍老和颓废化成痛苦,让他旁边的陈文嘉垂着眼睛,也变得凋零飘摇。

    驶出沙漠一共花了五个小时,陈文嘉和张庭越便沉默了五个小时。

    等车停了,陈文嘉才打破沉重、湿冷的气氛,低声说:“我去周围看看。”

    野湖没有被地图记录,少有人来,或许隐藏着无法想象的危险。

    丁寒看着陈文嘉沉默的脸,说:“好,小心一些,有情况立马叫我。”

    不是所有脆弱的时候都需要陪伴,或许这时陈文嘉想一个人静一静。

    现在是主星时间早上八点半,东北星常年无光,但受引力和热射影响,此时黑色的天空像是被掉落了几条青色的发光丝绸,点缀着暗蓝星光,青色一直延伸到天与地交接之处,看起来格外美丽震撼。

    但陈文嘉没心思抬头欣赏。

    野湖的湿度大,冷热无声交替,野草的露水沾湿了陈文嘉的衣襟。

    她一边走一边按着强子给的老式手机,打开通讯录,拨给了崔云。

    嘟一声后,电话接通。

    崔云略带点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终于打过来了,我等了你五六个小时,还以为你不愿意领情呢。”

    月光城事发后,崔云第一时间安排了后路,就等着陈文嘉回信,然后过来接人。

    陈文嘉没那么多时间去寒暄,她问:“你想要什么?”

    陈文嘉原本以为崔云和温自酌是一边的,温自酌不愿帮她,崔云应该亦如此。

    但月光城一事后,温自酌、温清瞳、温絮柳等人消息全无,崔云却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救援之手。

    陈文嘉料定崔云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崔云静了一秒,或许是没想到陈文嘉这么爽快。

    “看看这个。”

    崔云没再废话,动动手指给陈文嘉发去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串被印在地上的黑色奇怪字符,字符应该很大,为了拍全,拍摄角度是在半空中。

    陈文嘉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诺说的oyamia族语言。

    崔云道:“这是我们新发现的东西,也不算发现,毕竟这次很明显。”

    “你看看,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

    陈文嘉又不是什么oyamia族的,除了字符最后那个感叹号,什么也看不懂,她直接把一诺叫了出来。

    出月光城后,陈文嘉没和一诺说过一句话,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叫一诺。

    一诺一眼就读懂了手机里的字符,她看陈文嘉一眼,有些犹豫。

    “别撒谎。”

    陈文嘉盯着一诺,说话言简意赅、不容置喙。

    字符是【零】留下的,要是没猜错,这字符的内容与她有关。

    但现状已经很糟糕,不管字符写着什么,也不过是让现状再糟糕些罢了。

    月光城一事后,一诺再也不敢说谎话,她道:“这些字符都不成句,直译过来就是一串字母。”

    说着,她拿了只笔,在空中上下挥舞。

    S、U、R、P、R、I、S、E。

    suprise。

    惊喜。

    陈文嘉内心一跳,下意识去看手机中的字符图片,此时她才注意到字符是在一大片灰白空地上出现的,周遭被破坏殆尽,只剩一些小格子伫立着。

    陈文嘉看着空地和周围的小格子,觉得有些熟悉。

    老式手机像素不好,再加上传输过来时画质受损,图片有些模糊。

    陈文嘉把图片放大,才依稀确定小格子是帐篷,而字符好像是……

    她心里一颤。

    好像是人。

    这些字符好像是一个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人摆出来的。

    崔云问:“看出来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陈文嘉没有回答,她抖着声音问:“这是在哪拍的?这些人是死了还是中毒了?”

    崔云知道陈文嘉已经猜到这张图片的拍摄地在哪,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道:“克洛族的部分种族波频改变,引起了基因变异,新发现的乌紫蔓有嗜血倾向,它的刺上带有毒液,具有致幻作用,可以暂时控制生物大脑,进行一些简单的指令。”

    乌紫蔓。

    最近克洛族袭击人的事件很多,只有一个地方出现了乌紫蔓——西二星的狮虎团驻地。

    确切的说,是狮虎团三营三连,乌紫蔓从地底突然钻出来,毒晕了很多还在睡梦中的新兵。

    一诺翻译了字符,或许是因为她不懂s

    铱驊

    urprise是什么意思,或许是为了让陈文嘉满意,她翻译完后,又把感叹号加了上去。

    她用了粉色的笔,笔写出的字浮在半空中,是一个巨大的surprise!

    这个‘surprise!’确实很惊喜,惊喜得让陈文嘉浑身发冷、麻成一片。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乌紫蔓的出现和她有关。

    那么多人,扩招后,三连一个连都有三百多人……

    陈文嘉的呼吸逐渐艰难,她哑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问:“那……伤……”

    她声线有点抖,她问:“伤亡,伤亡怎么样?”

    陈文嘉已经无法思考。

    她完全忘了这张照片是在半空中拍摄的,要摆出这么大的一个‘surprise!’,需要很多很多人。

    还不等崔云回答,她又急切地问:“王素王连长呢?指导员怎么样?一班长张白虎呢?还有三班的王彪?张安平也活着吗?”

    对方的焦灼让崔云沉默,她望着桌上投影出来的高清照片,一时无话。

    这摆字符的姿势不是猎奇、赶潮流。

    她要怎么告诉陈文嘉,说第一个字符最左边倒数第三个是三连连长王素,最后一个字符中间的横杠是指导员周辉,周辉脚下的半截残肢是一班长张白虎。

    第三个字符那一长串的头里,第二个是班副王彪,最后一个是张安平。

    三营三连在撤退时遭到了乌紫蔓的疯狂攻击,加上赶过来的援军,全部死亡。

    第285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她的错。

    崔云无法亲口告诉陈文嘉说三营三连全军覆没。

    她找到了关于狮虎团的伤亡明细, 发给了陈文嘉。

    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陈文嘉蹲在浅湖边,视线恍惚、大脑嗡嗡响、喉咙里全是哽塞的东西。

    听着陈文嘉短而急促的呼吸, 崔云心里叹息。

    陈文嘉的路太艰难,更让人叹息的是, 这条路只有陈文嘉可以走。

    她问:“你还好么?”

    这接连的打击着实太过沉重, 崔云觉得如果自己是陈文嘉, 怕是也扛不住。

    周围静谧, 微风轻拂, 眼泪凉得让陈文嘉的脸部刺痛。

    “我没事,我……”

    陈文嘉抹了泪,咬着牙说话。

    她还想给出一个承诺,说我会负责。

    都是因为她,【零】才会杀了三营三连所有的人。

    都是因为她, 张庭越的腿才会没、刘辉才会死。

    除了这些,X1002星的蘑菇村怪物、实验室的丧尸, 或许都是冲她来的。

    都是因为她, 她害了好多人, 她要为这一切负责。

    但她说负责,要怎么负责?以一命抵百命?她的命有这么值钱么?她又有什么能力负责?

    现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悲苦都是别人的赌注, 她就是这盘欺辱人的赌局中被欺辱的那个, 她连反抗都反抗不了,怎么负责?

    她和死去的人同样可悲。

    陈文嘉现在恨死了【零】, 恨死了拯救星际APP,也恨死了自己这悲惨的命运。

    可现在已经这样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望着极远处的天青色夜空,陈文嘉不觉得辽远广阔。

    她的心像是被闷在极深的沼泽, 被挤压得发疼、发麻、发冷、发臭。

    她呼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伴随着心脏的疼痛,她对崔云道:“你来找我,说明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

    在温自酌拒绝给陈文嘉提供帮助的前提下,和温自酌一伙的崔云找她、还直截了当地拿出了符文,就说明崔云所追求的并不只是和她母亲有关的东西。

    更别提此时陈文嘉是联盟头号通缉犯,而身为联盟指挥官,崔云居然愿意全全承担风险,给她提供帮助。

    崔云曾说她调查符文是为了联盟的未来,现在想想,或许这句话并不是一个幌子。

    崔云佩服陈文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崩溃中冷静下来,她也不墨迹,道:“时间有限,说不清楚,我整理了一份资料,你可以以后慢慢看,现在我只想说一点。”

    “格林树不仅能够供给能源,它还能镇压特勒怪的觉醒、延缓克洛族波频变化的速度,现在格林树开始枯萎,特勒怪、克洛族已经有活动的迹象。”

    格林树开始枯萎后,怪物袭击人的事情频发。

    联盟近几年瞒下了很多事,但今年事故实在太多、影响又恶劣,再也瞒不下去,便编了个克洛族繁衍周期的概念。

    “上次的克洛族入侵问题还没解决,我们内部并不安定,除此之外……”

    崔云的语气愈发沉重,她道:“安娜监测中心最新的加密研究报告里说,曼密云的厚度开始慢慢被消减,消减的速度在缓慢加快。”

    曼密云——悬停在安娜之门前的暗物质的统称。

    曼密云消减,暗物质散去,会露出深蓝色的宇宙涡旋,这涡旋被称为安娜之门。

    “按现在的流动速度,五年后安娜之门就会开启,那些怪物……”

    崔云没再说下去,但陈文嘉知道她要说什么。

    上一次安娜之门开启后,克洛族以雷霆之势入侵了人类,让人类濒临灭绝。

    如今残余的克洛族已经很难对付,如果安娜之门再次开启,人类恐怕仍没有一战之力。

    那时候,人类怕是会迎来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陈文嘉却不觉得人类的悲剧来自安娜之门。

    徐念告诉她,文诗诗发生了人到克洛族的进化,现在她以一己之力震慑了绝大多数的克洛族。

    文诗诗无意入侵人类世界,她镇守在安娜之门里,禁止克洛族卷土再来。

    如果徐念所说是真,那么安娜之门开启也没关系。

    陈文嘉更忧心人类星际内部隐藏的危机。

    【零】做事诡谲,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法子折磨人类、毁灭人类。

    但陈文嘉并没有对崔云说出自己的担忧,她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崔云了解到哪种程度,但毋庸置疑,她知道陈文嘉是神语的拥有者。

    崔云说这些,是为了让陈文嘉做什么?

    然而电话那头,崔云往办公椅上一靠,她说:“不是我需要你做什么,而是你需要我做什么。”

    崔云道:“陈文,你拥有的东西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按我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我并不清楚你所经历的事情会导致怎样的结果,但你是个冷静的人,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无条件向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你只需要按你的计划走下去。”

    人类如果真的要有灭顶之灾,那能多压一个宝就多压一个,万一压对了呢?

    崔云笃定陈文嘉能为人类的未来做些什么,她笃定陈

    弋?

    文嘉有目标、有方向,在走一条充满希望的路。

    但实际上,陈文嘉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侍女】与【零】的赌局太过可怕,她不知道自己该听信谁的话,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而在人类这边,因为【零】,她已经是众矢之的,成为穷凶极恶的存在。

    陈文嘉望着随风飘摇的枯黄野草,问崔云:“崔长官,昨天之后……”

    话还没说完,陈文嘉自己就感觉到瑟缩。

    她停了一下,才补全剩下的话:“联盟是怎么处理的?”

    陈文嘉问得含糊,但崔云立马明白她在关心她走后的事。

    崔云权衡片刻,并没有隐瞒。

    她说月光城事发后,和陈文嘉相关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波及。

    有的被带走审讯、有的被24小时监控、有的被要求详细写出和陈文嘉来往的报告。

    陈文嘉的几个舍友刚经历完两轮强制审讯,今早六点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她机甲队的队友、机甲设计师、后勤工作人员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审讯,有些还被不成逻辑的理由辞退。

    除此之外,因为议员意外被杀,一夜之间,政府内部严重动荡,左右/派隐隐有把争夺摆在台面上的趋势,或许新一轮的血雨腥风即将开始。

    而逐十星流浪贼的头目许昌友意外身亡的消息一出,他的手下立马自立为王,并借口为许昌友报仇,昨晚大肆登陆人类星球,进行烧杀抢掠。

    除此之外,于宫琪是星际知名学者,也是格林教高级教徒,她被杀后,教育界、格林教教徒在今早自发上书,要求尽快捉拿杀人凶手。

    崔云把最新的消息一件一件告诉陈文嘉,后者越听越发心冷。

    死在黎明酒店的那些人是少数人中知晓陈文嘉身份的大多数,现在他们一死,探寻陈文嘉秘密的人少了很多。

    程添锦、埃文、洛城、许昌友、汪琪、安萤、柏安图等人已死,温自酌自愿退出角逐,星际再没有谁会去图谋陈文嘉的吸血鬼血脉。

    压着陈文嘉的阴云散去,但阴云之后,是更大的、成灭顶之势的闪电雷霆。

    因为【零】口中的游戏,与陈文嘉相关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陈文嘉为此觉得歉疚不安、难受到了极点。

    但千万压力汇聚在一起,陈文嘉只是紧紧攥住手,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崔云说:“你放心,这些人我会尽力照拂。”

    “好,真是麻烦你了。”

    陈文嘉觉得自己好疲累,哪怕崔云是在帮她,她的心也累得生发不了感情,也让她说不出大片感谢的话语。

    “还有一件事……”

    崔云犹豫片刻,道:“事发突然,虽然对你没有威胁,但我想你应该要知道这件事。”

    陈文嘉知道崔云要说的应该是坏消息。

    她已经得知了很多坏消息,再多一个好像也无所谓。

    她道:“你说。”

    崔云道:“三个小时前,我曾和小葵那边联系。”

    崔云一直没有等到陈文嘉的来电,以为出了岔子,便想找小葵询问。

    “但我发出了三次通讯请求,都被小葵那边拒绝了。”

    听崔云提到小葵,陈文嘉那颗已经麻木得不能再麻木、痛苦得不能再痛苦的心还是猛然一跳。

    陈文嘉惴惴不安,她问:“小葵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葵也出事了吗?是被她姐姐关起来了?

    还是说【零】赶尽杀绝,小葵已经死了?

    或者是流浪贼干的?毕竟崔婉莹和流浪贼也有牵扯。

    一时多个念头从陈文嘉脑海中闪过,然后因为崔云的话骤然散灭,归于沉寂。

    崔云说:“小葵的手下告诉我,小葵自杀了。”

    没人暗算小葵,也没人杀小葵。

    陈文嘉等人走后不久,小葵自己从城墙之上跳了下去-

    陈文嘉下车后,丁寒给常安康等人分了营养液,他说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几个小时,让大家都休息一会。

    一夜奔波,沙漠里到处都是坑,车颠得非常厉害,大家都没怎么睡着,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以安心睡一觉。

    丁寒从后备箱里扯出自带的压缩被,让大家将就盖盖,便下了车,在外面等着陈文嘉。

    常安康等人都是Alpha,也不好单独和丁寒一个Omega共处一车,便没有阻拦。

    丁寒关了所有的通信系统,这会也不能上网,他便打开了东北星的地图,一边等着陈文嘉回来,一边回忆逃跑过程中是否有纰漏,同时猜测是否会有追兵赶来。

    然而等他把所有的思路都理顺、把陈文嘉身上的谜团都假设一遍后,陈文嘉还是没有回来。

    丁寒担忧起来,他思忖片刻,就当他要转身开车门,告诉常安康等人他要去找陈文嘉时,半人高的野草里发出簌簌响声。

    丁寒转头,只见陈文嘉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他正想是不是崔云那边情况有变,就见陈文嘉好像被什么绊到了,向前一倾,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丁寒连忙冲过去扶她。

    “你……”

    丁寒正要蹲下去,问陈文嘉是不是摔倒了,对方就一把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抖着声音说:“丁寒,和我说说话。”

    她蜷缩着跪在地上,头发散落不少,衣服上全是淤泥,从上往下看,很是狼狈。

    丁寒被陈文嘉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立马泛起心疼,他毫不犹豫跪下去,捧起陈文嘉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温柔又疼惜地说:“好,我和你说话,我一直都会和你说话。”

    陈文嘉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抱住丁寒,她闭着眼睛将头靠在丁寒的肩膀上。

    她的声音又急切又痛苦,她说:“快,告诉我,都不是我的错,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她现在就像一个绝望的囚徒,奋力挣扎,试图寻找一丝隐藏在黑暗里的光亮。

    如果世界上真存在指引方向的神明,对于陈文嘉来说,丁寒就是她唯一的信仰。

    每次她走到人生岔路口或者深陷黑暗时,丁寒总会给她一个选择,将她从人生低谷中拉出来。

    现在陈文嘉一无所有,在此刻,她将丁寒看做是最崇高的信仰。

    她急需丁寒告诉她说:刘辉的死和张庭越残废的双腿不是她的错、三连的覆灭不是她的错、那些议员的死不是她的错、那些因为被牵连而改变命运的人的遭遇不是她的错、小葵的死也不是她的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都不是你的错,陈文嘉,相信我,都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做,不是你的错”

    丁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陈文嘉无声地流着泪,因为没有力气,她滑落这片满是潮湿淤泥的野草里。

    丁寒陪着陈文嘉躺倒在地上,告诉她:“不是你的错陈文嘉,错的是逼迫你的人,你没有错,那些罪孽都与你无关”

    陈文嘉并没有告诉丁寒关于黎明酒店杀人的真相、也没有告诉他三营三连覆灭的消息、更没有告诉他一点和神明赌局的事情,但丁寒隐约猜到些什么。

    陈文嘉知道神语的存在。

    或许在某些丁寒尚不知晓的事情当中,陈文嘉受到了神语的迫害。

    但不管陈文嘉做了什么、有没有杀人,丁寒对陈文嘉都只有疼惜和爱护。

    陈文嘉遭受的艰辛苦楚实在是太多,多到她变成一个吃人的魔鬼也不足为奇。

    可她偏偏那么明朗地站在阳光下,像一株充满顽强力量的美丽野花般璀璨绚烂。

    这样的陈文嘉,怎么不值得别人喜欢和爱怜?

    丁寒抚摸着陈文嘉的发丝,坚定地告诉她说:你是那样的好,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没有做错。

    陈文嘉埋在丁寒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试图获取她能得到的最大暖意。

    她太疲累,这让

    弋?

    她流泪时都没有声音。

    她很想说些倾诉的话。

    比如她的连长王素最近被指导员拉着相亲,他说着不喜欢没兴趣,却在见面时一眼看中了人家Omega的温婉气质,正想着下次休假时约人家看电影。

    比如指导员周辉犯了大错,他在人家结婚的当天抢婚,虽然抢赢了,但部队这边给了个大处分,他以前的老团长好说歹说才压下来,给他停了三个月的薪水,还写了几万字的检讨。

    指导员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和当初来队里探望的那个姐姐结,那个姐姐叫徐安苓。

    张白虎打算在希尔市定居,正四处打听房价的事。

    王彪说自己被手下的兵嘲笑了,因为他文化水平不高,字都认不全。

    王彪气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拉着王彪就去买书,决定考个成人本科。

    张安平早就结婚了,今年家里添了一个小宝宝。

    陈文嘉看过宝宝的照片,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很乖很乖。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也对未来抱有期待。

    可他们全死了。

    死的理由很荒谬,仅仅是为了给陈文嘉一个‘surprise!’

    狮虎团三营三连三百多人,三百多个家庭,全毁了。

    除了狮虎团,还有主星与陈文嘉认识的人,他们的未来也因为陈文嘉变得晦涩不明。

    小葵呢?小葵是因为陈文嘉才和崔婉莹闹翻,最后承受不住和至亲互相残杀的压力才选择跳楼的吗?

    一桩桩一件件事如一座又一座的泰山压在陈文嘉心头,愧怍让她连说都说不出口。

    她确实没有杀人,但她也是罪人。

    “我好冷,丁寒,我觉得冷。”

    不知哭了多久,陈文嘉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话。

    “这里潮,我带你去车上?”

    丁寒询问她的意见。

    “不去。”

    陈文嘉下意识反抗。

    她记得常安康他们还在那里,她不想让常安康他们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紧紧搂住丁寒的腰,说:“再抱紧一点,丁寒,再抱紧一点。”

    抱得紧一点,她就不冷了,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好。”

    丁寒疼惜地亲吻一下陈文嘉的额头,将怀里发抖的人抱得更加紧实。

    两人在不知名的草丛中紧紧相拥,不见旖旎浪漫,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爱怜。

    “丁寒。”

    陈文嘉喊了一声丁寒的名字,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丁寒温暖的手贴在陈文嘉裸露在外的脖颈处,他低低回应她:“嗯,我在。”

    陈文嘉将额头更加贴近丁寒的心脏,说:“对不起。”

    她好像哭得睡着了,但就算是在梦里也一直说着对不起。

    陈文嘉的状态差得惊人,这让丁寒十分不安。

    他一边心疼地回应陈文嘉说没关系,一边打定主意,等陈文嘉好一点后一定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世间的苦楚那么多,陈文嘉一个人怎么承担得了?

    丁寒只恨自己的命运和陈文嘉不能交换,不能替陈文嘉承受一切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陈文嘉安静下来,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丁寒的胸口。

    在某个瞬间,丁寒忽然也感觉疲累,慢慢合上了眼。

    在意识彻底坠落前,丁寒还在想:等睡醒后,他一定要问问陈文嘉,在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意识沉了又醒,热源早就离开,浑身都有些冷。

    丁寒猛然睁眼,不好的预感冲出天际。

    当天主星时间下午两点,丁寒带着常安康等人把野湖草丛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陈文嘉的踪影,只在车前发现了一个刻在泥地上的坐标。

    第286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墨比契约解咒。……

    月光城黎明酒店6603惨案被称为联盟历史上最恶劣、影响最大、波及最广的违法犯罪事件。

    事发第二天, 流浪贼大肆进攻北三星金三市,仅五天,市里钱财被洗劫一空, 发生五十多起强/jian案,失踪人员共达一千三百余人。

    北三星是新兴星球, 没有自主管理军队的权利, 当地武装力量全靠北一星提供。

    而北一星作为农业大球, 向来是以程添锦、汪琪为代表的左右两派争夺之地。

    几年来, 北一星的区域划分和各项管理本已进入平稳状态, 但由于程添锦和汪琪的突然身亡,体制内部混乱无比,各种官员对利益的争夺致使最后无人受理北三星的支援请求。

    直到五天后,中立派楚循议员特派崔云的第五星舰出征北三星,才解决了北三星的困局。

    6603惨案的影响不止如此。

    虽然除程添锦、汪琪等当政人员外, 6603惨案的其他人员被严格保密,但还是走漏些风声。

    舆论发酵后, 逐渐演变成6603惨案是一场针对全人类、自上而下搞垮联盟统治、破坏各星球团结平等的阴谋事件。

    大家对6603的凶手陈文嘉有诸多猜测, 有人说她是饱受社会不公、心里扭曲的高智商犯罪变态, 有人说她是反联盟分子派出的杀手,也有人说她是克洛族或者特勒怪, 披着人类的皮出来挑起战争。

    克洛族战争的余威仍在, 众人一听是战争阴谋,结合今年事故频发, 立马人心惶惶。

    据新闻报道,6603惨案事发的五天内,偏远星球普通人的犯罪率直线上升,抢劫案、绑架案、人口失踪案共计一千三百零二起。

    在宗教和教育领域, 汪曾祺的死亡引起众怒,各阶层人士自发游行示威,要求立即逮捕凶手陈文嘉,给死者交代、给社会交代。

    迫于各方面压力,星际联盟最高警务处发了3S级通缉令,要求全星球当地政府核查各个地方的人口数量,重点关注社会闲散人员和流浪人员,并登记在册。

    同时开启高精度GELIN识别系统,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以每秒一千三百二十真(真:一种瞬时扫描区域范围内目标数量的单位)动态监测全世界,捕捉与陈文嘉外观形貌相似度大于17.6313%的人类,并由当地专案组追踪其身份。

    然而在这样高强度的精密追踪下,两个周过去,仍没有陈文嘉的半点实际踪迹。

    她整个人就如人间蒸发一般-

    东二星某珊瑚岛的最高处,陈文嘉靠着岛上唯一的黑鬼椰树,望着手心里的骷髅项链发呆。

    在崔云的帮助下,陈文嘉躲躲藏藏,辗转来到了东二星。

    因为这次【侍女】没有出现,任务骰子的能量全被用于修复罗盘。

    一诺在陈文嘉接完崔云的电话后,怯生生地告诉她:罗盘已经修复完成,离陈文嘉最近的符咒在东二星海底的一颗夜明珠上。

    陈文嘉没有立即回复一诺,她在丁寒怀里呆了很久,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她叫一诺给丁寒下了东西,迷晕了他。

    之后陈文嘉一路颠簸,来到了人鱼的地盘。

    她是今天早上八点到的,和人鱼商量些事情后,就一直望着温自酌给的项链沉默不语。

    一诺呆在陈文嘉侧身后,惴惴不安地看着那条骷髅项链。

    骷髅项链是镂空的,可以打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串符咒。

    一诺看一眼就胆战心惊。

    这串符咒她认识的不能再认识,正是墨比契约的解除符咒。

    只要念出这串符咒,一诺和陈文嘉签订的墨比契约立马解除,高维度与低维度的通道立马断裂,【侍女】与【零】都不会再出现在陈文嘉面前,她从此自由。

    当然,如果陈文嘉不知道这符咒的意思也就罢了。

    可这张纸条不仅标了拼音注释,背后还明明白白写了‘墨比契约解咒’六个大字。

    陈文嘉现在面临的压力如此之重,一诺很怕陈文嘉解了契约。

    一诺正担忧着,突然见陈文嘉偏了下头,问:“他们还联系不上吗?”

    一诺一愣,连忙回答道:“还是没有消息。”

    因为能量充足,一诺现在能够搭上联盟系统,不仅能屏蔽联盟追踪,还能精准查

    YH

    询网上信息。

    陈文嘉问的‘他们’是指温絮柳和温清瞳等人。

    6603事件后,失踪的人不止陈文嘉,还有温絮柳和温清瞳他们。

    不知为何,温知许死后,温家在短短两个周里迅速沉寂,并抛出了月光城所有股份。

    为了月光城的地盘,资本之间打得沸沸扬扬,几乎没人注意到温家的隐匿。

    等大家反应过来时,温家核心人物都已不在,只剩下些旁系分支。

    陈文嘉一出月光城就和温絮柳等人失联,她担心他们也出了意外,便问了和温自酌有联系的崔云。

    但崔云表示自己和温自酌不常交流,现在对方已经不再应答她的通讯。

    陈文嘉自身都难保,也没法多关注他们,只好让一诺留些心。

    听一诺说仍没有消息,陈文嘉往树上一靠,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她又转过了头,问:“主星怎么样了?”

    一诺道:“在崔云和林直来的操作下,大部分人都没事了,小部分还关着,过段时间也会放出来。”

    因为陈文嘉,很多人的生活都受到了波及,崔云和他父亲联合操控,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

    一诺还有话没说。

    在帮陈文嘉收拾烂摊子这事上,丁寒也有份。

    因为崔云、丁有怀和左/派官员作保,丁寒成功洗脱了嫌疑。

    在安置好常安康等人后,丁寒参与到了抓捕陈文嘉的任务里。

    虽说是抓捕陈文嘉,丁寒暗中却放过了不少人。

    “那就好。”

    陈文嘉轻声回答,又把头转了回去。

    听陈文嘉问她问题,一诺很是高兴。

    这代表陈文嘉并没有完全排斥她,她们之间有破冰的迹象。

    一诺迅速去捕捉了下丁寒的动态,因为陈文嘉问完了温家的消息、问完了主星的消息,接下来很可能就要问丁寒的消息。

    根据监控,此时此刻丁寒正一边喝营养液,一边看卷宗。

    他今天穿了军官服,看起来格外挺拔帅气,陈文嘉看了一定会喜欢。

    为了让陈文嘉开心一些,一诺连看丁寒工作的实时画面都准备好了,等会她就把丁寒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全告诉陈文嘉,陈文嘉一定会又感动又欢喜。

    然而陈文嘉并没有如一诺所愿,她问:“你找的这个……”

    陈文嘉组织了下语言:“这个1v1豪华深海人鱼线下教学包教会套餐真的靠谱吗?”

    “啊?”

    一诺一愣。

    “就是那三个。”

    陈文嘉指了下浅滩边匍匐在地上的三个……人?

    确切的说是三条和贺冬舟身体构造一样的人鱼。

    三条人鱼一大两小,正甩着长长的鱼尾巴徒手挖坑,他们给陈文嘉保证,说今天中午一定让陈文嘉在水池里游上泳。

    是的,游泳。

    这次的任务道具沉在海里,陈文嘉得下海去取。

    虽然APP的道具商城里有避水珠,可以保证不让陈文嘉淹死,但在海里走总得有点技巧,比如会游泳。

    然而陈文嘉完全不会游,狗刨都不会。

    她上次体验游泳还是在初一的游泳体验课,但因为游泳要交钱,她就没上。

    来星际后,虽然西二星的部队教了她很多技能,但沙漠里哪有那么多水?一周能排上队洗个澡都不错了,还游泳,游沙子差不多。

    军校倒是有游泳馆,但陈文嘉太忙,没时间去学。

    所以陈文嘉到如今还是个旱鸭子。

    下水在即,陈文嘉只能临时找个教练。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陈文嘉通缉犯的身份,她便把主意打到了消息闭塞、提供单独教学的东二星人鱼身上。

    陈文嘉给一诺说了要求,对方便给她报了一家新开的人鱼教游泳店铺。

    店铺接单后,三条人鱼推着贝壳船把陈文嘉接到了某个不知名小岛上。

    为首的那条大人鱼说自己圈名叫史蒂夫,他有两个孩子,女孩叫托尼,男孩叫班尼。

    他们都操着一口方言,长得完全不像贺冬舟那样金发碧眼,反而又黑又糙,长长的头发紧贴头皮,看起来就像人鱼贩子。

    望着他们挖的长坑,陈文嘉很怀疑这个坑不是用来游泳的,而是用来埋她的。

    这年头,深海鱼骗大陆人钱财的事可多了去了,听说东二星还有专门的人鱼法院,专门用来处理人鱼矛盾。

    但陈文嘉自己就是杀人犯,她要是被人鱼杀了,估计这世界上没人会发现。

    一诺想了想,道:“应该还行吧,他们的店铺都没有差评,还有五颗星星。”

    她还没摸透星际网络,只知道没差评、质量服务五颗星的店铺就是好店铺。

    陈文嘉望着一诺自信的表情叹气。

    刚开业的店铺当然没差评,当然会有五颗星星,因为根本就没人评价评分。

    处于对安全的考虑,陈文嘉很怀疑一诺找的这个店铺的靠谱性。

    她按着腰间的喷筒,把里面的绿因子全给提出来,让它们环成圈附在她手腕上。

    为了可以随意变换,绿因子喷筒保留了绝大多数绿因子的活性。

    每次使用绿因子喷筒时,陈文嘉都能感觉到绿因子和她的共鸣。

    最近陈文嘉发现只要把后盖拧开,就可以引导绿因子溢散出来。

    这本来是个很危险的操作,因为活性绿因子有自己的思想,一旦被放出来,很有可能会离开它的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只是离开的话都是好的,就怕绿因子跑出来后反噬主人。

    然而陈文嘉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她的绿因子非常听话,除了会因为谁挨她近。谁离得远吵架外,没有任何缺点。

    只要陈文嘉释放一点信息素,它们就能够开开心心在陈文嘉手上呆一整天,完全不会伤人。

    陈文嘉很放心它们从喷筒里飘出来。

    等会学游泳得脱衣服,武器什么的都不能带,陈文嘉担心那些人鱼另有所图,便让绿因子附到手上,以防万一。

    第287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黑东西。

    陈文嘉和绿因子们玩了会, 一抬眼,就见史蒂夫站在一个大坑面前朝她招手,看样子泳池应该是建好了。

    陈文嘉站起来挥手, 然后朝海滩走去。

    这小岛真不怎么大,走到海滩那也不过只需要五分钟。

    陈文嘉望着史蒂夫那张平实的东方面孔, 问:“那个……史蒂夫, 我们怎么练?”

    她叫史蒂夫这个名字前停顿了一下, 觉得史蒂夫这个名字对史蒂夫本人来说……怎么说呢, 也太洋气了点。

    史蒂夫本人手一撩他那长长的黑头发, 指着站在坑对面的女孩说:“妮儿别担心,等会她教你,咱都是专业的,保准三天就能让你环小岛游一圈儿!”

    他说话七拐八拐的,总带第三声拐音和第四声重音, 让陈文嘉梦回地球,以为自己在和某津的人说话。

    她有点想问这个史蒂夫班尼托尼会不会说相声。

    “咱等等, 班哥儿去拿装备了, 咱先脱个衣服, 做点运动,别下水抻着自个。”

    叫班尼的女孩说话了, 便说便跳到陈文嘉身边, 等着她脱衣服。

    陈文嘉倒是不矫情,直截了当地脱了。

    等她脱完, 又活动完身体,托尼拿着个塑封住的东西从海底游上来。

    塑封的东西是蓝色的,像是衣服。

    史蒂夫接过袋子,一把扯开, 对陈文嘉道:“老板,你放心,咱这货都是新新的,质量那是没得话说,保准不会破!”

    陈文嘉一直点头说好,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紧身衣,心想她不是穿了泳衣么?还需要啥衣服?难道这衣服是个人形救生圈?

    也是,这家人鱼教学店铺的教学条件本来就挺简陋的,远比不上人家那种全粉贝壳池子,教练也是一顶一好看。

    陈文嘉看看这个人工刨出来的坑,又看看站她旁边全身都扁平的托尼教练,心想这里要是还没有救生圈,也太不专业了点。

    然而陈文嘉刚让自己确信史蒂夫手中的是个救生圈,史蒂夫就把手中的东西使劲一抖。

    空气灌入,除了最后一点蓝色透明的尾尖,其他部分全部膨胀,变成一条蓝色的鱼尾。

    “来,老板穿上,这玩意能调节松紧。”

    史蒂夫把有松紧绳的假鱼尾递给陈文嘉,语气熟稔。

    “啊?”

    陈文嘉没接,有点懵。

    她看看地上的坑,问:“不是学游泳吗?”

    学游泳为什么要鱼尾?不应该是什么仰泳啊、蛙泳啊、自由泳什么的?

    陈文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介就是学游泳!正经人鱼教花游。”

    史蒂夫看了眼自己,表明自己确实是人鱼。

    他看陈文嘉犹疑的样子,以为她不相信他们的专业性,嗐了一声,说:“老板,别看咱几个长得磕碜,但人鱼游泳不都一个样?谁教不是教啊,你放心,咱几个都是真鱼,圈着游、旋着游、卷着游、斜着游嘛嘛都会!您就放一个二十个心学!”

    史蒂夫有点紧张。

    他今个新店开业第一单,别第一单就给整黄了。

    陈文嘉听史蒂夫说了一大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滑油’是指花游,意思是花样游泳。

    但她要学的是普通游泳啊!

    陈文嘉郁闷,见三条鱼都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她道:“这个人鱼游需要啥基础不?”

    史蒂夫摇了摇头:“不需要。”

    陈文嘉勉为其难地松口气。

    人鱼游就人鱼游吧,先把这几天混过去再说。

    她穿好鱼尾巴后,班尼在沙子上教她要怎么甩屁股、腿和尾巴。

    陈文嘉像蛆那样蛄蛹了半小时,然后在气氛组史蒂夫和托尼的鼓励下滚下了水。

    水花并没有四溅。

    史蒂夫等人挖的坑大,但着实浅,刚好能没过陈文嘉。

    按他们的意思,陈文嘉是个新手,先学会像人鱼那样流畅地扭屁股再说。

    为了模拟环境,他们特意搞了个水坑。

    于是陈文嘉就在水坑里一边学闭气,一边扭屁股扭了一整天。

    十分滑稽,非常尴尬。

    史蒂夫等人还贴心地拍了视频,让陈文嘉看自己的姿势。

    陈文嘉表示自己无语得想笑。

    等到了晚上,疲累得不行的陈文嘉却睡不着。

    依譁

    原因无它,史蒂夫等人给她套了个睡袋,然后把她塞进了一个巨大蚌壳的软肉里,只让她露出一个头。

    陈文嘉觉得自己虽然头在外面,但仍觉得不能呼吸。

    托尼把这个蚌壳推上来让她的时候,陈文嘉是拒绝的。

    但史蒂夫说这个蚌壳是他们人鱼族的特色,大陆人来都要体验一下,热情地把她‘夹’了进去。

    这里人少鱼多,陈文嘉只好‘躺’进去。

    陈文嘉第一次睡在蚌壳里,虽然蚌壳没什么味,但她就是睡不着,觉得自己像个夹心饼干。

    她看看自己的两边。

    班尼回了海底,史蒂夫和托尼陪着她。

    两条鱼也都睡在蚌壳里,但他俩的蚌壳黑黄黑黄的,和陈文嘉粉色的蚌壳呈鲜明对比。

    史蒂夫已经睡了,呼吸声有点重。

    托尼手里拿了个玻璃片一样的东西,正在上面划拉。

    玻璃片在发光,又红又绿,映在托尼痴笑的脸上。

    陈文嘉有点好奇,她叫了声托尼,问:“你在玩什么?”

    托尼晃了晃自己的手,说:“这个吗?这个叫乌拉,海底的通讯设备,我正看我和我女朋友的聊天记录呢。”

    乌拉。

    人鱼族在深海发现了一种类似于‘电’的物质。

    这种物质支持了人鱼族科技的发展,直到现在,演化出了乌拉这种类似于手机的东西。

    陈文嘉来了点兴趣,让托尼说些人鱼族的历史文化听听。

    托尼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听起来口音没那么重,说话比较好理解。

    然而托尼摇了摇头,说:“老板,这不好讲,海神大人叮嘱过我们,不能和大陆人说太多族内事。”

    人鱼族说的海神不是掌管海洋的神明,而是他们的大族长。

    据研究,人鱼族主要分布在深海湾,每个湾里都有一个族长,族长统治整个海湾。

    而所有的海湾又会选出一个大族长,大族长统治全球人鱼。

    为了和海湾族长区分,人鱼都称大族长为海神。

    为了不让陈文嘉扫兴,托尼挑了些可以说的事情讲给陈文嘉听。

    他道:“海神大人百年一换届,我们不是像你们那样投票选,而是寻找额头中间有这个的人鱼。”

    托尼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号,说:“在百年里,我们会把有这个的人鱼全集中起来,让他们跟着海神大人学习,帮海神大人分担事务,等百年一过,海神大人会选择最有能力的人接任。”

    “现在的海神大人是新上任的,虽然才在任十年,但她进行了好多改革,比如和大陆人交易、带大陆人去在海底参观什么的。”

    托尼有些感叹。

    新的海神大人和以往的海神都不一样,她太有魄力和能力了。

    海湾里的族长守旧,改革历来都是很困难的事,但也不知道新的海神大人干了什么,那群老古董居然都同意了,还马不停蹄地整改。

    听托尼提到和大陆人进行贸易,陈文嘉问:“对了,你们族内的货币和大陆不互通吧?你们拿的钱是大陆的,要怎么换成你们那边的钱呢?”

    两个国家之间还有货币的汇率问题,海底和大陆应该也有吧?

    托尼道:“我们有好多和大陆合作的银行,在里面换就行,五块大陆币可以换一块海星币。”

    “但我们不用换,我们和老爹打算在这盖栋房子。”

    托尼从蚌壳里拔出只手,指了指陈文嘉白天待的那颗黑椰树,嘿嘿一笑:“就是那,你看到了吗?我们要盖个无敌大海景房,我一间,班尼一间,我哥哥一间,我老爹一间,然后美美过一辈子!”

    陈文嘉艰难地仰起头,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附和道:“看到了,树的位置不错。”

    “你们怎么想到在这建房子?”

    人鱼久居深海,习惯了冰冷的海域,除了在外讨生活和流浪的,很少有鱼愿意待在温暖、干燥的大陆。

    托尼嗯了半天,说:“我也不清楚,都听老爹的。”

    他从记事起,就跟着老爹在外漂,他没什么群居观念,只要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就行。

    可能是觉得这个理由太简单,托尼想了想,补充道:“但有次老爹喝了好多酒,他说海里不安全,得搬家,因为黑东西越来……”

    “托尼,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托尼还没说完,就被拖着长音的史蒂夫给打断了。

    他打了个呵欠,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道:“别瞎唠,人老板还要学车呐。”

    托尼听他老爹的话,老老实实睡了。

    陈文嘉偏头看着史蒂夫的后脑勺,暗自寻思托尼的话。

    黑东西?

    什么是黑东西?

    陈文嘉问一诺,一诺再也不敢隐瞒,她道:“黑东西和特勒怪比较像,都是地球自带的怪物。”

    说着,她让陈文嘉看影像。

    深海十分昏暗浑浊,但在发光生物的照耀下,能看到一些黑色的大团东西像水母那样移动。

    “海里不安全,得搬家,因为黑东西越来……”

    特勒怪吃人,黑东西估计也有害。

    史蒂夫说搬家,自然不是因为黑东西越来越少。

    难道海底也面临和大陆上一样的危机么?

    因为学游泳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开始紧绷,陈文嘉心念一动,把罗盘影像拿出来看。

    冰冷昏暗的房间里,四处空荡,只剩一颗夜明珠被放在高台之上,闪着耀眼的光。

    这颗夜明珠就是本次陈文嘉的目标。

    看周围的细节,这个房间里并没有水,应该是干燥的。

    但罗盘分明显示,这颗夜明珠的位置在海底。

    在海底、又在干燥的房间里。

    据陈文嘉所知,这种构造就只会存在于一个地方……

    不知为何,陈文嘉觉得自己浑身都有点凉飕飕的,周围也变得恐怖怪异。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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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陈文嘉在休息时和史蒂夫搭话。

    她刚说出自己的目的,正拿着大海螺喝水的史蒂夫就喷了出来。

    “等等,你……老板你认真的?”

    他下巴还在滴水,瞪着个眼,语气吃惊又疑惑:“你想去看人鱼坟?”

    第288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璀璨的□□淇淋球。……

    陈文嘉淡定地把溅到口水的尾巴在水里荡荡, 盯着水面说:“对,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去看看。”

    陈文嘉说的话和她表现出的样子, 都颇具点故事性,就好像她有什么经历或者有一种宿命, 让她不得不去人鱼的坟墓。

    史蒂夫见陈文嘉这样, 怀疑的眼神也慢慢带上点迷茫, 他问:“这似嘛意思?”

    陈文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伤感道:“我奶奶让我不要再执着这件事, 但我还是耿耿于怀。”

    她突然看向史蒂夫,然后看向他褐色的鱼尾,一边回忆一边道:“叔,你知道吗,我奶奶告诉我, 我的父亲也是一条人鱼,他曾在阿克斯群岛和我的母亲相遇……”

    陈文嘉结合《海的女儿》和某限制级星际人鱼小说编了一个美人鱼爱上富二代后离开海洋, 但却被抛弃, 最后被另一个财团董事长捡到, 一人一鱼爱恨纠葛一场后分道扬镳的故事。

    “我的父亲生下我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去年我母亲也去世了, 我站在母亲墓前,就想着……想着怎么也得看看我父亲, 给他送送花、擦擦碑,祭奠一下。”

    陈文嘉伤感地念出一诺牌提词器最后一行词,然后抹了下没有眼泪水的眼睛。

    “呜呜呜太惨了。”

    婉转凄美的爱情故事让单纯老实的人鱼们开始落泪。

    陈文嘉偷摸看了一眼,发现人鱼的眼泪并没有变成小珍珠。

    果然,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班尼一把抓住她正在抹眼泪的老爹的胳膊,泪汪汪地道:“阿爹,我们帮帮她吧,她都没见过她爸,我也没见过。”

    班尼、托尼的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从他们记事起,就是史蒂夫在照顾他们。

    他们虽然居无定所,但有时候也会和其他人鱼打交道,看着别人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他们也很羡慕。

    托尼的眼泪没班尼多,但眼圈也是红的,他求道:“老爹,帮帮她吧。”

    “唉……这……唉……这可不好办呐。”

    史蒂夫也感动,但他警惕多了,含含糊糊回话,并没有立马答应。

    他道:“这一年死的人鱼有上百条,每个海湾都有自己的墓场,这怎么找?怕是不得行。”

    陈文嘉也唉了一声,有点羞于启齿的意思,她说:“位置好找,实不相瞒,我母亲死后,我从她遗物里翻出了点东西,发现她在我父亲的肋骨那装了追踪器……”

    两人都爱得疯狂,又因为自傲不肯服输,哪怕知道对方在哪里,哪怕思念到发狂,也一生不见。

    班尼、托尼都感性,一听眼泪更汹涌了。

    陈文嘉掏出自己衣服口袋里的耳麦,一边打开一边道:“我已经调查过了,按照追踪器定位,应该在这个位置。”

    陈文嘉订教学店铺的时候,特意选了个离目标位置近的。

    这个小海岛和目标位置的距离大概有十海里。

    三条人鱼凑过来看了看,班尼咦了一声,道:“阿爹,从这里往下的话,好像离我们家不远唉,我记得那里好像塌了。”

    深海也不稳定,海洋洋流碰撞的时候,可能会导致深海地形的改变,引起塌方。

    陈文嘉说的地方,在十年前就塌了。

    托尼也点头:“我听湾里人说过,听说还压死了不少人鱼。”

    他想到了什么,看了陈文嘉一眼。

    人鱼的寿命比人类长多了,陈文嘉的父亲会死,可能就是因为塌方。

    史蒂夫不知道从哪摸了根黑乎乎的长条,像抽烟那样吸了吸,慢慢说:“好多年前的事了,后来还建了不少空墓。”

    “但是……”

    他睥着陈文嘉,还有些不相信的意思,他道:“人去不了深海呐。”

    先不提氧气和温度的问题,深海压力就足以压爆人类。

    人鱼生存的海湾都在大地的沟壑里,以最快的速度向下游都得游两小时,陈文嘉一个人类怎么受得了?

    “没事,我毕竟是人鱼的孩子,虽然没有鱼尾,但我继承了一些能力,比如在深海可以呼吸,我也能在海底承受住压力。”

    陈文嘉编织着自己的谎言,她遗憾道:“以前我的母亲不让我靠近海洋,直到一年前,我被人暗算毒晕、扔进了湖里才发现。”

    说完,她望着史蒂夫道:“我知道关于我的事你可能不信,我们可以去海里游一圈,我保准不会出事。”

    在没氧气没装备的情况下,就算是受过训练的人也只能游到30米的位置,而200米以下才算深海。

    人鱼的海湾大多分布在两千米左右的地方,独自居住的史蒂夫一家也在一千五米左右的岩石大平层上生活。

    普通人类无法到达那里。

    如果陈文嘉能够什么都不带就跟着史蒂夫去深海,她能在海底呼吸、能在海底自由行走,自然就证实她说的都是真的。

    史蒂夫嘴上说着哎呀没必要没必要,但推拒之间,还是带着陈文嘉下了海。

    陈文嘉刚学了一天游泳,动作还很僵硬,就被班尼和托尼架着走,史蒂夫在前面带路。

    在海里憋了会气后,陈文嘉心念一动,启动了避水珠。

    班尼和托尼一直观察着陈文嘉的神色,在下潜到五十米的位置时,见陈文嘉还没什么异常,心里更加信服陈文嘉的说辞。

    史蒂夫一直在往下游,越往下越黑、越冷。

    漂亮的小鱼也逐渐减少。

    等到了五百米的位置时,史蒂夫停下来转过了身。

    人鱼的脖子上都有腮,陈文嘉只看见史蒂夫的喉咙动了动,奇怪的音调就从史蒂夫那传了出来。

    海里不好说话,人鱼会用波频来交流。

    班尼点了点头,掏出‘乌拉’打字,然后递给陈文嘉看。

    上面写着:老爹说他相信你了,问你想不想去我家看看。

    陈文嘉自然点头。

    再往下,水质变得浑浊,多彩的颜色消失,出现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陈文嘉正打量不远处停留的、壳上长着七只眼睛的、堪比大象的大海龟,就被托尼拍了拍肩膀。

    托尼指了指陈文嘉尾巴下面。

    崖壁横斜,在最尖尖的位置,有四个圆形的黑罩子。

    托尼拿出‘乌拉’,在上面按了会,四个黑罩子就发出了璀璨的光,看起来有点像细碎的钻石切面。

    陈文嘉眨眨眼睛,冲着托尼竖了个大拇指。

    再往下游五百米,就到了悬崖平地。

    陈文嘉脱了鱼尾,沿着崖边往下望。

    因为避水珠,陈文嘉在黑暗里也能视物。

    在深渊里,能隐约看到些散落的方格子,陈文嘉辨认了半天,觉得有点像城市大厦的房顶。

    陈文嘉倒是没太惊讶。

    星际的所有星球都是地球,东二星也不例外。

    东二星的海洋占全球的百分之九十七,或许在某年,海啸冲上陆地、海浪拍打岸堤,将人类文明全部淹没,一切都沉在水底。

    人鱼或许早在人类灭绝前就存在,也有可能人类是幸存的人类演化而来的。

    班尼以为陈文嘉对下面感兴趣,在‘乌拉’上打字说:“下面是沉潜地,我们的祖先以前住在这里,后来这些东西都变得脆弱,我们就搬到别的地方了。”

    “看到我们的房子了吗?是把海芦石和片幽等碾成粉,和着沙星做的,这种又轻又牢固,方便我们随时搬家。”

    “但不是所有人鱼都住这种锅形房,如果要在一个地方定居,大家会建下面这种,还会用到粗韧骨。”

    班尼指了指深渊的房子,给陈文嘉解释。

    陈文嘉很是新奇,她冲着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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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停点头。

    班尼想了想,继续道:“小寒,我是把你当同类才告诉你这些的,你回去后,千万不要乱说,要不然会受到海的诅咒,我也会被诅咒。”

    他们每条鱼都发过誓,如果将族内事泄露出去,就会永远被海洋厌恶,全身溃烂而死。

    陈文嘉对史蒂夫说自己叫关小寒,她点点头,给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班尼放下心来,两人跟上史蒂夫和托尼,进了主屋。

    史蒂夫把屋子的门一推,按钮一旋,屋内顶上的海星就亮了。

    从平地上看,史蒂夫等人的房子不是只有一个锅,而是两个一大一小的锅叠加起来,有点像两个璀璨的□□淇淋球,大概三个人高。

    主屋里也是两层,中间有块透明的隔板,右边还有个用于上楼的、半只胳膊长短的陡坡。

    一层进门左边就是厨房,上面一切都被固定住,大多是壳类容器,还有几瓶人类常用的调料。

    再往前走,右边有个白色大蚌壳沙发,左边有张石桌和四张斜着的、有个屁股印凹陷的同款石凳子。

    至于墙上,则挂着会发光的贝壳、海星、娃娃什么的,还有几张不知道用什么画的鲜艳奖状。

    上边写着获奖人是赵星星,不知道这是班尼还是托尼的原名。

    陈文嘉坐在蚌壳沙发上,正打量着,班尼就飘过来让陈文嘉看‘乌拉’。

    上面写着:“小心,要注空了。”

    在海洋里,班尼的头发终于飘起来了,在灯光照耀下,她的脸也不再那么扁平,脸也变得白皙,看起来有些好看。

    陈文嘉点了点头,虽然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注空,但她感受到了屋子里水的颤动。

    突然,地上出现很多细密的小孔,房子里的水在十秒中内就褪去。

    陈文嘉倒没窒息,但感觉自己的脸一阵疼痛,被水给抽得十分扭曲。

    被水压住的沉重感消失,空气注满整个空间。

    史蒂夫和托尼从楼上走下来,托尼抱怨道:“阿爹,这个阀门也重了,我说什么时候买个易力器,你非不买。”

    史蒂夫推推托尼,应付道:“这不是在省钱建房子嘛,去给小寒拿瓶饮料,这儿冷,加热后再拿过来,星星,你去做个饭,小寒那份弄熟点。”

    两条鱼都说好,各自走了。

    史蒂夫支开两鱼,才慢慢搬着斜凳挪到陈文嘉旁边,他直截了当道:“老板,咱别拐弯抹角,我能带你去,你爱拜哪拜哪,但得加钱。”

    史蒂夫又拿出那个黑色的长条抽,他道:“我也不瞒着你,你去的那个地方,黑东西多,平时我都不让星他们去,我能把你送到那,但得这个数。”

    他比了个五,有比了个零,意思说要五十万。

    史蒂夫要建房子,他需要很多钱,要钱也是理所应当。

    陈文嘉内心波澜不惊,面上迟疑了半天,道:“四十吧?你这个价格太贵了点。”

    史蒂夫摇了摇头:“少一分都不行。”

    他指了指自己并不好看的鱼尾,说:“看到尾尖了吗?开始烂了,鳞片也脱落了不少,人鱼的脸不显老,但我快死了。”

    “海里不安全,我得把我三个孩子安排好,要不是因为这个,我真不会要这么多钱。”

    史蒂夫有三个孩子,都是捡的。

    大儿子和他闹矛盾,离家出走了,他身边就只剩班尼和托尼。

    在他死前,他得把自己的后人安排好。

    史蒂夫的脸上露出些落寞、悲哀的神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人鱼也是。

    陈文嘉的心里、面上都叹了口气,说:“好,五十万就五十万吧,合同就算了,我先付你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陈文嘉的卡早就被冻结了,她用的钱是一诺不知道从哪弄过来的。

    当着史蒂夫的面,陈文嘉给史蒂夫的卡里打了十五万的定金。

    转账刚成功,托尼就抱着几瓶饮料走了过来。

    “来,尝尝这个,我们族的特产,也是我最喜欢的。”

    托尼递给陈文嘉一个透明星星瓶,瓶子上不知道用什么印上了各种标语,还有配料表。

    瓶子上写着HIHI乐,配料是鱼牛奶、蔗清叶汁和葵日粉。

    瓶子里的液体偏黄,是热的,喝起来有点奶味和甘蔗味。

    托尼和班尼喝的都是HIHI乐,史蒂夫手里拿了瓶人类的啤酒。

    史蒂夫和陈文嘉商量着去人鱼坟的事。

    他说陈文嘉说的那个地方本来叫星月湾,塌了之后,人鱼们为了祭奠死去的人鱼,在塌掉的空地上建了很多空墓。

    有名字的人鱼单独建一个,往里面放点这条鱼生前用过的、或者喜欢的东西。

    如果死去的人鱼谁也不认识,就集中放在一个大空墓里,往里面放会发光的珠子。

    陈文嘉可没什么人鱼父亲,这都是她瞎编的。

    听史蒂夫的形容,陈文嘉觉得她要的那颗珠子应该在那个大空墓里面。

    两人又聊了一会,班尼就说可以开饭了,往桌上端了几盘用贝壳装着的鱼。

    史蒂夫等人吃的是稍微煎了下的生鱼刺身。

    陈文嘉吃的是煎过的蒸鱼配白米饭。

    鱼很嫩、没有腥味,人鱼族的酱料也很鲜,陈文嘉觉得很是美味。

    吃完饭后,史蒂夫准备下坟地的东西去了,托尼和班尼带着陈文嘉在他们家走了一圈,并展示了他们如何用‘流’(相当于电)来维持照明并加热食物。

    下午三点半时,史蒂夫和托尼带着陈文嘉往岸上游。

    他们的床都还在岸上,只能在岸上休息。

    史蒂夫说好好睡一晚,明天一早带陈文嘉去星月湾。

    陈文嘉说好,心里松了口气。

    她对深海并不熟识,如果单独一个人下去,可能在半道上就被不知名生物咬死。

    所以她想办法糊弄过史蒂夫等人鱼,让他们带着她下去。

    解决了一件大事,陈文嘉轻松些许,一边练习游泳一边往上浮。

    上游更加费力,三个小时后他们才看到水面。

    东二星配备了夏天的GELIN系统,六点半时,落日黄昏。

    然而陈文嘉刚浮出水面,还没来得擦掉睫毛上掉落的水珠,就看见了站在岸边的一排人。

    还没来得及数清具体人数,最中间抱胸的人立马抬眼看向陈文嘉。

    眼神并不凌厉,却让陈文嘉浑身一颤,感觉贴合在锁骨上的那枚雪花吊坠格外沁凉。

    第289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们算了吧。”……

    夕阳的长波到达水面, 呈现出波光粼粼的橙橘色暖光。

    海平面的太阳还没有落下,余晖照到丁寒的脸上。

    他的面色没有波澜,看到陈文嘉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放下了环着的手,隔着水与浪和陈文嘉对视。

    他旁边的帽兜人上前几步, 摘了恶鬼面具向陈文嘉招手, 喊着:“嘿!这儿!文姐, 我们在这!”

    大嗓门一听就知道是温絮柳。

    陈文嘉没有分给温絮柳一个眼神, 只是一直看着丁寒平静的眼。

    当时她一声不吭地离开, 她知道丁寒会找她,但没想到他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不过才十八天,他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要说什么?

    思念一直埋藏在心底,但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

    史蒂夫和托尼在看到岸上有人的那一刻, 就藏了起来。

    偌大海洋,天地之间, 只有陈文嘉一个人僵立在淹到她腰部的水里。

    她站了一会, 直到丁寒对温絮柳招招手, 后者给他拿来一件黑色的披风,才慢慢走过去。

    海浪带起的风从陈文嘉身后吹来, 撩起披风的衣摆。

    丁寒踩在水里, 望着走过来的陈文嘉,垂眼把搭在胳膊上的披风抖开, 说:“天冷,小心着凉,把这个穿上吧。”

    陈文嘉只穿了泳装,现在天黑刮风, 她穿得少,容易生病。

    见面第一句话,丁寒没有生气、没有质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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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陈文嘉从没有把他丢下,他也没有费尽心思寻找陈文嘉。

    他确实是费尽心思,不过才半个月,他脸颊上那点婴儿肥就消磨没了,整个人都瘦了好多。

    他眼下青色浓重,嘴唇苍白,看起来十分疲倦。

    陈文嘉心里发酸,但往后退一步,拒绝丁寒为她披披风的动作。

    在丁寒迷茫、惊讶、看起来有些可怜受伤的眼神中,陈文嘉接过披风自己披上,简短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旁边的温絮柳。

    她和丁寒擦肩而过,问:“你们怎么来了?”

    温絮柳等人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和丁寒在一起?

    温絮柳的旁边站着温清瞳,两人都发觉陈文嘉和丁寒之间气氛不对,但都不好发问。

    温清瞳回头看还在原地的丁寒一眼,开口道:“我们逃出来后,找不到你的踪迹,就找到了丁……丁先生。”

    陈文嘉感觉背后的目光刺痛着她的心脏,她故作镇定,反问道:“逃出来?”

    温絮柳道:“对,逃出来,温知许死的那个晚上,我们去找温自酌要说法,却被他迷晕了……”

    陈文嘉说海恩是自杀的,而贝莉被关在月光城。

    温清瞳和温絮柳相信陈文嘉,却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陈文嘉所说的,更接受不了温自酌明明知晓真相却只字不提,任由他们像傻瓜一样到处乱窜。

    他们决定找温自酌要个说法。

    然而他们刚在房顶找到温自酌,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被他迷晕了。

    温絮柳道:“温自酌说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要去海恩大人生活的文森特星球看看。”

    “我问他怎么去,他说他找到了一个能从安娜之门去文森特星际的安全方法,然后他就让我们看资料,我们刚凑上去,就晕了。”

    海恩死了,贝莉自愿被关押,陈不刃不愿和温家联系。

    对温自酌来说,人类星际确实没有值得他再牵挂的地方。

    他要带着族人回到文森特体系,在新的文明里寻找新的羁绊。

    陈文嘉思考片刻,说:“你们不该来找我,跟着他是不错的选择。”

    温自酌既然能有墨比契约解咒,那能找到去文森特星际的方法也不足为奇。

    相比于陈文嘉这边的前路未知、生死未卜,跟着温自酌回到文森特文明才是明智之举。

    温清瞳听出了陈文嘉驱逐的意思,她拉住陈文嘉的披风,像是害怕陈文嘉的抛弃。

    她轻声道:“但我们发过誓,我们一辈子都会跟着你。”

    温自酌忘了他的誓言,但他们没忘。

    身为温家人,他们这辈子都会为主人效力。

    “如果你抛弃我们的话。”

    温絮柳接过话头,指了指波涛翻滚的大海,说:“我们会带着所有人沉没到深海,万死不惜。”

    陈不刃扔下了温自酌后,温自酌颓废了十多年。

    他们没有温自酌那样的智商和傲气,如果陈文嘉扔下他们,他们会毫不犹豫跳进大海里,直至意念消散、尸骨被尽数啃食。

    温絮柳的话太过决绝,温清瞳和温絮柳的眼神也太过认真和执拗。

    陈文嘉被逼得只能沉默,她逃避似地提起别的话题:“你们最后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因为找不到陈文嘉,温絮柳等人就找上了丁寒。

    但他们最后怎么找到东二星来的?还知道陈文嘉在这片不知名小岛上?

    “因为我查了崔云和她的下属。”

    温温浅浅的声音从陈文嘉背后传来,他的脚步也温温浅浅的,听得陈文嘉心里发闷、发酸。

    哪怕她无视他、对他冷漠,他也不生气,他还是要贴过来。

    丁寒在陈文嘉旁边站定,却没看她,而是看向大海,道:“除了崔云,他也帮了很大的忙。”

    波涛冲上来三条人鱼,两边的史蒂夫和托尼陈文嘉都认识,中间那个蓝尾巴黄头发的……陈文嘉也认识。

    三条鱼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托尼不停地和蓝色人鱼说话,看起来很是熟络。

    “贺冬舟?”

    陈文嘉看着中间那条蓝色人鱼,突然想起史蒂夫说他还有个离家出走、一年未归的大儿子。

    这个大儿子居然是贺冬舟???

    世界很大,但也小的不能再小。

    丁寒道:“贺冬舟的弟弟把教你游泳的照片发到了个人空间,昨天被贺冬舟看到了。”

    托尼爱记录生活,昨天拍了陈文嘉在水坑里扑腾的照片,并配文:老板有钱且努力!

    贺冬舟本来在嫌弃这老板的姿势也太丑了,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老熟人,当即就找弟弟要了定位,告诉了丁寒。

    丁寒让陈文嘉看光屏上的截图,陈文嘉望着照片里自己狰狞的表情和狼狈可笑的动作,下意识抱怨:“好丑,他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发。”

    她也不想吐槽,可这照片把她拍得又黑又扭曲,像个泥鳅一样。

    丁寒笑了,说:“嗯,已经删了,但挺可爱的。”

    他望着陈文嘉,好像又了解她一点:“原来你不会游泳啊。”

    陈文嘉一时无话,等贺冬舟等人跳过来,才故作冷淡的嗯了一声。

    还好,因为贺冬舟过来了,气氛并不尴尬。

    他跳过来就冲陈文嘉嘲讽一笑,上下一打量,道:“哟,小泥鳅今天不变人鱼啦?昨儿不是游挺欢的么?”

    贺冬舟不愧是陈文嘉的对家,一张口就让陈文嘉拳头硬了。

    史蒂夫和托尼一听,连忙拦着:“哥,这是我们单子的老板,大客户。”

    史蒂夫小声补充道:“舟啊人家给钱了,大价钱,还没写评价呢。”

    陈文嘉还没填线上使用评价,别因为贺冬舟一张嘴,人家回头就写个差评,那他们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贺冬舟似乎还在和他爹闹矛盾,也不看史蒂夫,指着陈文嘉对托尼介绍道:“没事,这是我队友,我们关系不错。”

    队友?还关系不错?

    想着贺冬舟嘲讽的话,陈文嘉心想她回头高低得给个差评,除非贺冬舟下跪求饶,要不然追评她也写差评!打负分!

    正事要紧,陈文嘉没空和贺冬舟插科打诨,她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把事情告诉你了么?”

    托尼一看就依赖他哥,估计早把陈文嘉那凄美遗憾的父母故事和寻根之旅告诉了贺冬舟。

    贺冬舟和她认识那么久,当然知道陈文嘉是瞎扯淡。

    就是不知为了那点‘关系不错’的队友情,贺冬舟会不会帮陈文嘉瞒下来。

    还是说贺冬舟要阻止史蒂夫带陈文嘉下去?毕竟星月湾有很多黑东西。

    贺冬舟瞥了史蒂夫一眼,后者明显瑟缩,看起来很是心虚和不自在。

    背地里要收陈文嘉五十万,他能自在吗?

    “事情我都知道了。”

    贺冬舟难得正经,他思考片刻,说:“但他不去,我很熟悉那里,我会带你去。”

    史蒂夫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让他带路,可能刚走到一半他就折了。

    让年轻力壮、早就认识的贺冬舟带路可以省不少力气,陈文嘉欣然同意。

    然而温絮柳等人一头雾水。

    温清瞳问:“姐姐你要去哪里?”

    温絮柳也道:“什么去那里?什么事情?你要做什么?”

    丁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陈文嘉,等着她回答。

    陈文嘉沉默片刻,让贺冬舟带着史蒂夫和托尼去把蚌壳床推出来,等他们走远了,她才道:“我父亲有东西落在了人鱼湾里,我要去取回来。”

    文诗诗他们曾收集过咒语,现在轮到她收集文诗诗他们散落的咒语,她不算撒谎。

    一听和陈怀川有关,温清瞳立刻道:“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们去取。”

    哪有仆从不动,让主人动手干活的道理?

    陈文嘉摇了摇头,说:“东西在两千米的深海里,你们下不去。”

    吸血鬼也是肉做的,就算是不受呼吸限制,巨大的压强也会压得他们无法行动。

    丁寒道:“我可以调来装备,我们一起下去。”

    星际有承压壳,穿上后可以让潜水员前往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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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陈文嘉还是摇头:“时间不够,装备太笨重,而且容易引起人鱼的注意。”

    史蒂夫说要去星月湾,得经过星月湾前面的滨水市集。

    如果人太多,就很有可能会被人鱼发现,被发现后会被叉起来风干成鱼饵。

    现实条件不允许其他人去,陈文嘉也不愿他们跟着一起去。

    “那你呢?你就可以去?”

    丁寒问她,说话的语气有点冲。

    他们不可以去,陈文嘉就可以去吗?

    他们会遇到危险,陈文嘉就不会遇到危险吗?

    他们不可以去、他们会遇到危险,所以陈文嘉就要抛下他们,一个人去、一个人遇到危险吗?

    天色暗下来,温絮柳的人在海岸上架了灯。

    海风湿咸,从这头吹到那头。

    灯光下,微风中,丁寒拧着眉,眼睛里的情绪让陈文嘉心中又酸又堵。

    但陈文嘉现在已经是个优秀的演员,她定定地看着丁寒,平静又疏离地说:“我当然可以。”

    “清瞳,去通知贺冬舟,二十分钟后出发,温絮柳,跟我走,有事要安排。”

    陈文嘉决然又冷漠地转身,她表现得好像他们不是亲密的恋人,而是两个陌生人。

    “等等……”

    丁寒连忙抓住陈文嘉的披风,表情有些惊慌。

    在面对冷漠的恋人时,哪怕是再聪明的人、哪怕他理解对方,也忍不住心生不安和无措。

    这是什么意思?陈文嘉要抛下他吗?要抛下他一个人吗?

    陈文嘉感受着背后的拉扯,死死攥紧了藏在披风里的拳头。

    然而回头时,她却望着丁寒不安的眼睛,说:“我们算了吧。”

    算了吧,就这样吧。

    再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她和丁寒就这样算了吧。

    第290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别再说那些话,你我……

    史蒂夫把他选的这座小岛叫晨昏岛, 他说这里可以看到最美的日出和日落。

    陈文嘉一直背对着太阳练游泳,没看见日出日落,现在她也背对着太阳上坡, 也没心思欣赏日落。

    “你去……”

    温絮柳亦步亦趋地跟着陈文嘉,一路无言。

    陈文嘉轻声道:“你随便去周围看看吧。”

    她其实没什么要给温絮柳说的。

    就算是有, 和丁寒说完那句话后, 她也疲倦地不想再说。

    温絮柳从陈文嘉低垂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些沉重的东西, 他说了个好字, 退了下去。

    陈文嘉呼出一口气, 慢慢往椰子树那里走,去取自己的包。

    从海滩到椰子树只需要走五分钟,离他们下海还有十五分钟。

    陈文嘉把自己的东西装了又装,觉得时间很是难捱。

    她呆呆地看了会背包,再次问一诺:“他走了吗?”

    一诺一直帮陈文嘉注意着丁寒的动态, 她说:“走了,他去了帐篷里。”

    陈文嘉走后, 丁寒在原地站了很久。

    海风呼呼刮着他没来得及换下的军官服, 他注视着陈文嘉离开, 没有追过去,什么都没说。

    陈文嘉没再问, 只是转过身靠在椰子树上, 望着丁寒站过的地方发呆。

    风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小七带着两个人扑地一下停留在陈文嘉面前。

    小七一脸兴奋, 道:“小姐,这是小十一和小十七,他们还没和你见过面呢,我们是第一次见。”

    除了温絮柳和温清瞳, 温家的人见到陈文嘉时,都有点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样子。

    温家一共来了十七个人,为了方便陈文嘉记忆,他们自动排了序。

    十一像是见到了偶像一样,脸都是粉红的,她道:“小……小姐,我是十一,我……我……”

    十一开始结巴,求助似地看向十七,十七也结巴:“我……我是十七,冒冒昧打扰,我们……”

    他攥着笔和本子说不出话。

    小七道:“小姐,他们想问你要个签名,以后好供起来。”

    十一和十七满脸通红,一个劲地点头。

    他们不知道陈文嘉发生了什么,也没考虑是不是不合时宜,只是凭着一股年轻劲头冲到了陈文嘉面前。

    陈文嘉不愿毁掉他们的热忱,尽力扯出一个浅笑,让自己看起来可亲一些。

    她说好,然后接过十七手中的笔和纸,签了自己的名字。

    “还……还有,要十七个……”

    十七跪在地上,连忙把本子小心地翻了个页。

    他们一共十七个人,为了公平,他们每个人都要一个。

    “好。”

    陈文嘉终于找到了点事做,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签字也需要时间,为了不让氛围太尴尬,她问:“大家怎么都穿这种披风?是规定吗?”

    这种披风在奔跑时会成为阻力,长长的尾端也很是碍事。

    恶鬼面具看起来倒是威慑力十足,但坚硬的外壳会降低面部感知,不利于察觉危险。

    十一和十七还在紧张,偷偷看向小七。

    小七老实回答道:“也不是规定,但大家觉得这样穿很帅。”

    所有人都想给陈文嘉留下一个好印象。

    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说要搞一个拉风的披风。

    大家兴致勃勃地设计了款式,就等着在陈文嘉面前露脸时穿。

    穿过披风的人都知道披风的不好,但看陈文嘉也披着,大家都觉得兴奋自豪。

    “原来是这样。”

    陈文嘉笑了一下。

    陈文嘉签完了名,又和小七等人聊了会,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往海滩走。

    所有人都聚在一个地方。

    贺冬舟让史蒂夫和托尼带着蚌壳床先走,他立在海边和丁寒说着话。

    陈文嘉看着丁寒的背影,在他转身时移开了视线。

    她可以自己不理丁寒,却不能阻止丁寒和贺冬舟说话。

    贺冬舟一条鱼在内陆军校生活,要不是丁寒,他应该回不到晨昏岛。

    都不用细想,丁寒为她付出了很多心血,而她对丁寒却那么冷漠、那么狠心,就像个白眼狼一样。

    白眼狼就白眼狼吧。

    陈文嘉的心早就被打成了筛子,呼呼漏着风。

    她自嘲地想:

    和她在一起有什么好呢?

    她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好。

    她唯一能做的、有利于丁寒的事就是推远他、离开他。

    这样想着,陈文嘉的表情越来越冷凝,她略过丁寒,问贺冬舟:“准备好了吗?”

    贺冬舟看了眼海面,道:“差不多了,随时能走。”

    在没去主星前,他每天都会去星月湾,他对那里的每个地方都很熟悉,熟悉到闭着眼也不会迷路。

    陈文嘉说好,然后对温絮柳等人道:“你们在岸上守着,我会带好追踪器,有问题史蒂夫他们会报信,放心,我会平安回来。”

    她有一诺的系统,再怎么样都不会死。

    至于在拿夜明珠时会不会遇到【零】……遇到了也没关系。

    【零】不会轻易放过她,也不会让她那么容易死。

    只要温絮柳等人不跟着她,出问题的可能性会很小。

    说完了话,陈文嘉就解了披风,准备下海。

    披风没有掉进海里、也没有被风吹走,而是被丁寒接了过去。

    丁寒的裤脚全被海水浸湿,他两步挡住陈文嘉的去路,终于找到和陈文嘉搭话的机会。

    临别之际,相看无言。

    他定定地看着陈文嘉,然后望了眼陈文嘉脖子上的雪花项链,轻声道:“别再说那些话,你我都会伤心。”

    陈文嘉做什么他都理解、陈文嘉想干什么他都支持、陈文嘉不想说他就不问、陈文嘉……陈文嘉想对他怎样都行。

    但他们不会那样算了。

    丁寒伸出了手。

    陈文嘉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脸颊,在这个时候,她还要装,控制自己侧了脸。

    然而丁寒挑了下雪花的棱角,雪花掉落在锁骨上,让陈文嘉全身一颤。

    丁寒垂着眼,平静地说:“刚才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到,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或许是怕陈文嘉再否认、再拒绝,说完后,丁寒拿着陈文嘉的披风、拖沓着水离开了。

    陈文嘉又像再见到丁寒时那样僵住,她立了好一会,才找回思绪,扎进了海里。

    贺冬舟和陈文嘉一路往下,下潜到史蒂夫家后,贺冬舟从自己房间里翻找出一个老式‘乌拉’,他道:“这个是我以前用过的‘乌拉’,等会你要说什么就打字让我看。”

    海底不好说话,人鱼可以用人鱼音,陈文嘉就只能靠打字。

    陈文嘉接过去,说好。

    贺冬舟和陈文嘉又清点了下物资和武器,和史蒂夫等人告别后,一人一鱼朝星月湾游去。

    越往下,水越混浊、光线越暗,一些古老的、奇怪的大东西随处飘荡。

    陈文嘉游得不好,为了省些力气,她和贺冬舟之间有根一米长的绳子。

    贺冬舟不愧是正值壮年,尾巴摇得飞快,带着陈文嘉急速下坠。

    游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下面突然出现一个小光点,再往下走,发现岩石上嵌着极大一块发光的东西,光芒像太阳一样倾斜而下,照着下面一块岩石平台上五彩斑斓的集市。

    贺冬舟慢慢停了下来,掏出乌拉打字,让陈文嘉看:“前面就是滨海,我们需要绕过去,大概还要游一个小时。”

    陈文嘉点了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但贺冬舟没继续游,然而看了眼陈文嘉,又开始打字。

    他打了半天,好像又有点犹豫,删删减减后,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当‘人力车夫’。

    陈文嘉心里有疑,习惯性摸了把绿因子喷筒。

    又游了一个小时,水已经冷到哪怕有避水珠、陈文嘉的鸡皮疙瘩也冒出来的地步。

    在这个深度,什么生物都看不到了,但隐隐有些比周围海水深一些的黑色物质在游动。

    这应该就是史蒂夫口中的黑东西。

    他们到达星月湾比预想中慢了半个小时,因为温絮柳把目所能及的所有黑东西全用含绿武器解决掉才走。

    这次贺冬舟回晨昏岛,带了大量附绿武器,还有一个装了纯绿因子的250毫升罐子。

    他告诉陈文嘉说,这

    依譁

    是军校许诺他的东西。

    又解决掉一只黑东西后,贺冬舟游到陈文嘉面前,开始打字。

    贺冬舟从下海开始,就变得心事重重,看陈文嘉时总有些欲言又止。

    陈文嘉隐隐猜到些什么。

    海里有很多黑东西,刚刚她试了一下,普通的子弹对黑东西没有用,只有附绿子弹才能让黑东西消散。

    贺冬舟会不辞辛苦远离家乡,或许就是为了绿因子。

    史蒂夫说贺冬舟是和他吵架才离家出走的,但离家出走的人,会和军校达成交易,只为了换回来绿因子武器么?

    他哪来的那么大能耐?

    而且当托尼说水里不干净时,史蒂夫咳嗽了一下,明显不想让陈文嘉知道太多。

    断断续续的线索联系起来,让贺冬舟、史蒂夫一家都变得不简单。

    只有勇往直前才有得知真相的机会。

    陈文嘉等着贺冬舟会给出的答案。

    可能是要说的太多,过了五分钟贺冬舟才停下来,让陈文嘉看上面的字。

    他说陈文嘉现在应该知道海里黑东西是什么,这些年黑东西越来越多,黑东西和特勒怪一样会吃人,因为没有合适的武器,不少人鱼都被吃进了黑东西的肚子里。

    他们人鱼一族每隔百年会选出一位海神,新上任的海神刚被选出来,就在为黑东西的事情苦恼。

    为了解决黑东西的问题,贺冬舟和大陆人做了交易,来换取绿因子。

    陈文嘉点点头,也开始打字。

    贺冬舟说的话里有两个问题:

    一是贺冬舟为什么要倾力帮助海神?他和海神是什么关系?

    如果贺冬舟只是个普通民众,他应该等着海神来拯救他,而不是带着孤勇、不顾未来跑到大陆上去。

    就算是他心怀大义(但凭陈文嘉对贺冬舟的了解,贺冬舟真不是条有情怀的鱼),他在走之前也会和海神有联系。

    二是贺冬舟怎么知道绿因子对黑东西有效?是海神告诉他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看着陈文嘉问的两个问题,贺冬舟没回答,反而望向了星月湾。

    星月湾位于大地裂缝之间,再往下看,有一个突出的大平台,平台那里没有一点灯光,各种附了浮尘的碎岩石堆叠在一起,坍塌得不成样子。

    半响,贺冬舟才打字道:“她在那里,她会告诉你一切。”

    她?

    不等陈文嘉问出声,贺冬舟又道:“麻烦把这些背包都带给她,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

    在最后一次去星月湾时,他们大吵了一架。

    她以神的名义命令他,不准他再来星月湾。

    他也发了毒誓,说再也不会见她一面。

    贺冬舟发过很多食言的誓,但这次,他会信守承诺,所以他不会进去,也不会和她见面。

    贺冬舟从脖子到屁股都挂满了包包,有大有小,把自己装得满满当当。

    陈文嘉以为贺冬舟是对恶劣的环境和黑东西严阵以待,没想到全身都是带给‘她’的东西。

    贺冬舟把背包全给陈文嘉跨上,陈文嘉艰难空出手打字问:“海神在等我?为什么?”

    从贺冬舟的表述中不难猜测,星月湾里的‘她’就是海神。

    但贺冬舟说海神会告诉陈文嘉一切,听起来就像是海神一直在等她出现一样。

    为什么?海神知道些什么?贺冬舟知道些什么?

    贺冬舟把最后一个袋子套到陈文嘉脖子上,想了想,他道:“因为命运就是这样。”

    他不愿说太多,一把把陈文嘉推向了星月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