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有我们正脸照么?”
“没有,只是背影,但星网上的网友通过种种细节比对,笃定照片中的就是您。”
“哦,那又怎样?”
叶青阳被短暂地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对当红的明星而言,谈恋爱无异于自杀。”
“我没有谈恋爱,”顾恩泽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在结婚离婚,现在的话,准备复婚了。”
“……”叶青阳很想直接扭头离开,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粉丝们会因为喜欢的明星恋爱而大面积脱粉,这对于明星的人气和商业价值都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哦。”
就只一个“哦”?叶青阳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您不打算否认的话,我联系公关团队撤掉热搜,加热其他社科类新闻,降低这件事的热度。”
“不需要。”
“不需要?”
顾恩泽顶着叶青阳诧异的视线,毫不心虚地回答:“我的确不是单身的状态,如果粉丝因此而选择不再迷恋我,那也是他们的选择,否认这件事是欺骗,模糊这件事也是欺骗,你知道的,我最厌恶欺骗。”
“……如果不做任何公关手段,保守会损失80%的粉丝量,直接和间接损失将达到五亿星币。”叶青阳机械地说出了这番话,虽然他已经预料到了顾恩泽的回答。
“我不缺钱,也不缺人爱,”顾恩泽用手指尖戳了戳独立化妆室的玻璃,“没有人能轻易地陪伴对方一生,如果注定是要分开,那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体面利落地分开,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顾先生,道您都明白。”
叶青阳忍不住提了一句,在他看来,于公于私,顾恩泽都不应该再和杜康纠缠下去了,顾恩泽是个感情洁癖、对伴侣要求极高的人,杜康做出了这样的事,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上留下了一道疤痕,顾恩泽既然提出了分手,就不该回头。
顾恩泽收回了指尖,用毛巾擦了擦,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做自己的决定,旁人最好不要提出太多建议。”
说完这句话,他盯着叶青阳低垂下的头,看了几秒钟,换了一种更直白有趣的说法:“你要教我做事?”
叶青阳猛地抬头,正想说“不敢”,又被顾恩泽一句话堵了回去:“开个玩笑,你当然有提建议的权利,至于采不采纳,那是我的事。”
顾恩泽拍了拍叶青阳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独立化妆室,不过在他离开片场之前,叶青阳已经跟了上来,态度殷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天堵在剧组停车场门口的粉丝格外多,剧组的安保人员花费了不少周折,才让顾恩泽的车座顺利离开,一路上甚至有十几辆私车跟车,好在顾恩泽临时入住的酒店较为高级,才没给这群人跟进酒店的机会。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着晚饭,他其实是有些迷惑的——他知晓自己长得好,演技不错,跳舞还可以,主演的网剧爆了,主演的电影也爆了,但他的确不知晓为什么那么多的粉丝隔着网友就痴迷地爱他——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是像伴侣那样地爱着他,一旦发现他并非单身,甚至会采取一些不太妥当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他没有登录星网账号,但叶青阳尽职尽责地向他汇报了目前的进度,数个与此事相关的高位热搜此起彼伏,粉丝们先是冲向了爆出照片的原博,然后冲向了顾恩泽工作室和后援会的官博,纷纷要求“辟谣”“撤热搜”,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一大批人纷纷脱粉,有情绪激动的粉丝,甚至直接表演了“火烧海报”“手撕周边”,某知名视频网站上,“顾恩泽粉丝”甚至登上了话题榜单第一,点进去之后,都是脱粉的粉丝们声泪俱下的控诉。
顾恩泽对这些乱象的反应很冷淡,不过他倒是久违地给星际人道主义组织打了个电话,在对方连续十五分钟抒发了对他丰厚资金支持的感谢后,他才提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
“……情况就是这样,希望你们能在星际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及时观察星网上我的前粉丝们的动态,提供一定的救援服务,相关费用,我会让下属全权支付。”
“顾先生,您一直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好人。”
顾恩泽莫名其妙收了一张好人卡,他嗤笑出声,说:“如果发生意外,我会酌情削减对你们的经费支持。”
“……”组织联系人沉默了几秒钟,光脑中才传出了对方略显尴尬的声音,“放心吧,顾先生,我们不会让意外再次发生的。”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因为联系人的那句“再次发生”,他又想起了之前被星盗劫掠的经历。
彼时杜康早出晚归,经常在休息日不见踪影,而他与财阀千金的绯闻却愈演愈烈,到最后,顾恩泽的邮箱里甚至能收到不少两人相谈甚欢的照片。
顾恩泽的那些用来消遣打发时间的朋友们纷纷前来通风报信,但那时的顾恩泽并没有怀疑杜康。
顾恩泽的信任很难付出,但一旦付出后,又很难轻易改变,他和杜康共处了无数日日夜夜,双方之间的感情自杜康告白他接受后,又一直不断增温,称得上蜜里调油、琴瑟和谐。
他从无人监管的流浪星球上救回了杜康,他从边缘星球的贫民窟里接回了杜康,他帮助杜康重读高三、考上蔚蓝星最知名的大学,他手把手教杜康如何运作项目、掌控集团,他是他的爱人、朋友、“亲人”、“师长”、“引路人”乃至恩人。
顾恩泽不相信杜康能够割舍下,纵使他爱上了其他人,亦不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但持续十余日后,顾恩泽需要一个合的解释,他想弄清楚杜康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等待杜康主动来告知他缘由,而既然杜康不愿意,那他就主动问一句。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恩泽躺在柔软的床上,接过了杜康亲手端来的果汁,他很自然地问他:“最近这些闹剧,究竟是为什么?”
杜康低垂下眼睑,他背光而立,顾恩泽竟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室内诡异地冷凝了十几秒钟,就在顾恩泽试图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杜康硬邦邦地开了口,他说:“先喝果汁。”
“什么?”顾恩泽的手指抚过水杯的杯壁,“你让我先喝果汁?”
“嗯。”杜康的话语很少,他向顾恩泽的方向走了几步,他的影子也从床下攀到了床上,笼住了顾恩泽身上一小半被子。
顾恩泽是很不爱听人“命令”的,他身居高位久了,一贯是随心所欲的。
但杜康不一样,他在他这里是有特权的,有时候杜康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对他有些约束,顾恩泽还是会欣然接受的。
因此顾恩泽只迟疑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喝光了杯中的果汁,他举着空玻璃杯,对杜康说:“我喝光了,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在杜康开口之前,顾恩泽甚至不认为会有什么“大事”,他设想的最离谱的解释,无非是杜康和人打了个赌,要求他演一些戏,或者最不道德的解释,无非是杜康觊觎那个财团的财富,试图通过这种手段知晓一些商业秘密。
顾恩泽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如果他想要财富,他会将名下一半的资产直接划分给他,并引导他用更阳谋的手段去获取商战的胜利,如果他只是跟人打了个赌,那他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等教训过了,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顾恩泽设想了很多回答,但他没想到,杜康的回答是:“抱歉,我不能说。”
“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对我说的么?”顾恩泽低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他的愤怒却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几乎难以遏制。
他在杜康的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他曾将自己最不堪的身世完整地告知对方,他曾带他去见过自己母亲的坟墓,他曾带他去过他女装表演的剧院,他曾带他见过每一个或真情实感或虚与委蛇的朋友,他把他的财团权限授予对方。而作为交换,他亦希望杜康在他的面前保持坦诚、毫无保留。
杜康一贯做得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说:“抱歉,我不能说。”
顾恩泽压了压火,他的心中终于生出了些许怀疑的情绪,他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在这一瞬间滋生出少许裂痕,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几秒钟,他询问对方:“你可以中止现在的行为么?或许,你和那位女士,并没有那么多需要交谈的话题。”
杜康的回答很快,几乎在顾恩泽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就迅速地说:“抱歉,我不可以。”
“啪——”
玻璃杯撞击到了实木地板上瞬间变成碎片,顾恩泽的脸上尤带着一丝笑容,他向上拉了拉被子,像一只慵懒的猫,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不容反驳的话语:“滚出去。”
杜康并没有什么想反驳的意思,他似乎想弯下腰用手指捡起碎片,但最终并没有弯下腰,只是皱着眉说:“过一会儿我有约,你下床前记得叫佣人清下碎片。”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竟然真的向门口走去了。
“杜康。”
在杜康拧开房门的前一秒,顾恩泽叫住了他。
“如果你没有解释,就这么离开,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的。”
“抱歉。”
杜康的声音很温柔,但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打开了房门,离开了顾恩泽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顾恩泽的睡眠质量一贯很好,屈指可数的几次失眠夜中,除了因为母亲,便是因为杜康。
他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给杜康打了个电话,杜康没有接到这个电话,不知道是还没睡醒,亦或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原因。
但在顾恩泽看来,他已仁至义尽。
他当时爱极了杜康,也正因为爱极了,才会失望透顶,才会意气用事。
顾恩泽吩咐律师团队拟定离婚协议发给杜康,自己则是乘坐上最早的一班星际航班,准备开始星际旅行。
彼时的顾恩泽还未下定决心,他想借助这次旅行审视他与杜康之间的关系,也是给杜康留下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返回蔚蓝星的时候,杜康已经解决了他的“不可说”的问题,并且他能证明他从未出轨、依旧真心,或许他们还可以重新坐下谈一谈,不必走到最决绝的那一步。
星际航班即将起飞之前,顾恩泽犹豫许久,还是取出了光脑,想给杜康留个言——然而光脑上却突兀地弹出了一条新闻,新闻的配图很新鲜,看起来是今天清晨刚刚抓拍到的,配合着爆料人的爆料,直言“好事将近、即将订婚”。
顾恩泽在那一瞬间天昏地转、怒极反笑,他看着来自各路好友的各种电话和消息问候,直接开启了光脑的“屏蔽所有人”的功能——他现在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出去玩一圈,什么杜康,什么三人相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最好都离他远一点吧。
顾恩泽出门玩得并不开心,他已经习惯了和杜康一起旅行,也习惯了由对方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一个人出行的时候,连拍照都变得尴尬起来——更何况他开启了屏蔽功能后,也无法联络自己的下属代为订票和安排,很多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
前几天还好,等到了第五天,顾恩泽躺在床上,尚未闭上眼睛,杜康的脸就在他的脑子里晃来晃去。
——他在想念他。
——他很想见他。
顾恩泽在当天夜里买了返程的航班,他想和杜康面对面坐下好好谈谈,如果杜康是真的变心了,他们好聚好散,他给杜康一笔丰厚的资金,权当是全了这些年相伴的感情;如果杜康没有变心,大不了他用些手段,“逼问”出杜康究竟在隐瞒他什么,再帮他解决问题。
顾恩泽系好了安全带,盖好了小被子,靠着靠椅睡了过去,他做了个美梦,在梦中,这次糟糕的旅行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们两个人。
他们一起游览知名景点,一起品尝当地美食,一起扫荡当地特产,一起拍摄照片,一起牵手拥抱接吻……
但当他猛然惊醒,才发觉他已经不在驶向蔚蓝星的星舰内,而是被转移到了一个狭小的安全飞船上,他的嘴唇被人用胶带贴紧,四肢都被绳索系在了座椅上。
顾恩泽从周围蒙面人士的衣着和谈吐中判断出对方是星盗,然而,在他入目可见的地方只看到了他自己一个被绑架的“幸运儿”,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早有准备,也正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瞬间,他只期待这伙人只是“求财”,不是“求命”,他希望能保留住一条命,回去再见一次他心爱的恋人——
被挟持囚禁的那段经历,顾恩泽其实记不太清了,也曾咨询过心医生,对方直言是因为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屏蔽掉了一些不想记下的记忆。
隐隐约约记得的片段里,顾恩泽吃不饱也睡不好,好像曾经录制过一些视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过杜康的声音,但这些都分不清是不是错觉——但他几乎遍体鳞伤,骨折、韧带受损、内脏出血,原本平滑的皮肤上面满是鞭痕,精神状态更是岌岌可危,只强撑着一口气。
他一直都在盼望着杜康能来救他——杜康也有星际人道组织的联系方式,再加上彩虹财团的资金和安保支持,或许能比官方早一步将他救出来。
但最后拯救他的,却是他自己。
他还记得那一天,看守他的星盗不知为何变少了很多,他几乎是爬出了折磨自己的刑房,按下了报警的按钮。
等到警方赶来的时候,星盗已经逃脱一空,但将他带回了蔚蓝星疗养。
他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才隔着玻璃看到了西装笔挺的杜康,杜康和他记忆中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英姿挺拔、容光焕发。
医院的工作人员拿来了隔离服,示意杜康可以穿上进去,杜康却摆了摆手,拒绝了,而这一幕,恰好被睁开双眼的顾恩泽看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顾恩泽的心中又埋下了一枚怀疑的种子。如果换位思考,躺在病床上的是杜康,而他在门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地进来看他,绝不会像杜康这样,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拒绝了医生递来的隔离服,直接选择离开。
——他真的爱我么?
——他真的在意我么?
——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比和我重逢更重要呢?
伤痕累累的身体、脆弱敏感的精神,让顾恩泽难免陷入阴郁怀疑的情绪中,他开始从他与杜康初次相遇时开始追忆,然后回想起他们在蜜里调油以前,的确度过了很长的一段“磨合期”,那时的顾恩泽高高在上惯了,对杜康谈不上坏,却也谈不上温柔体贴。如果杜康因为这些过往而怨恨他,倒也不是不能解。
顾恩泽在病床上胡思乱想了很多,但这一切都在他转移病房后,与杜康迟来许久的拥抱中烟消云散。
他像一只饱受折磨的、好不容易回到了饲养人身边的猫科动物,终于可以放下莫名的恐慌、浑身的痛苦、满心的怀疑,安稳睡上一个好觉。
而后,就是真相大白、信任崩塌——
时到今日,顾恩泽确认杜康当年并没有移情别恋,大概率深有苦衷,但顾恩泽怎么也想不明白,杜康当时为什么要趁他生病夺走他的财团,又为什么严格把控着他在医院时与外界的联系。
顾恩泽一开始给杜康找的由是杜康有些恨他。毕竟当年杜康不想回来,是顾恩泽趁着他晕倒将他带回来的;毕竟当年顾恩泽一开始时,对待杜康算不上温柔体贴,总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还曾经鸽了杜康精心准备的聚会;毕竟顾恩泽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杜康,经常叫他连夜加班,只为了一个项目能获得成功……如果杜康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倒是个能说得通的由。
然而杜康后续的种种表现让顾恩泽排除了这个可能,如果他真的恨他,那应该直接叫他净身出户,没必要再继续养着他。
顾恩泽只能用“他有病”“他精神不太正常”“他受可能会离婚的刺激太深发生了应激反应”,然而这个由也说不通,杜康的表现其实很智,他是清醒地夺走了顾恩泽的财团,亦是清醒地接受顾恩泽的质询。
到底是什么由,能叫杜康做出这种事?
难道只是单纯为了金钱?
这个由顾恩泽更无法相信,杜康的物欲极底,并不像这种人。
顾恩泽想不出一个缘由,然而杜康却拒绝告知一切,只叫他去等。
那要等多久?等半个月,一个月,半年,还是几年
顾恩泽当然可以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但他却舍不得。
他此刻的状态,和去年他委托律师向杜康提出离婚后独自旅行一段时间后的状态相差无几。
离开杜康后,他的人生仿佛缺失了一块,做什么事都变得索然无趣、没滋没味。
杜康在他的身边待了太久太久,顾恩泽一点一点将杜康打磨成了璀璨的钻石,而与此同时,杜康也将自己融入到了顾恩泽的生命之中,他们的生命线不是短暂交际、天隔两方,而是如同被猫抓过的毛线球,紧密纠缠、难以分割。
不止是爱情,还包括许多复杂的情感,甚至对未来的期盼与动力,杜康曾说过,他不敢想象没有顾恩泽的生活,顾恩泽也无奈地发现,他可能还无法适应没有杜康的生活。
顾恩泽从不为难自己,想要什么,他就想办法去得到什么。
然而杜康迟迟没有任何解释,他本人又卷进了皇室争斗之中,这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带来了很多的不确定性。
倘若前天傍晚,杜康没有赶来;倘若前天深夜,杜康没有临时决定延迟离开,顾恩泽或许都会这段关系抱有一个消极的态度、随时最好抽身离开的准备。
然而杜康偏偏赶来了,也偏偏留下了,他表现得像他依旧很爱顾恩泽,很想和他在一起。
顾恩泽从在楼下看到杜康的那一刻,心中涌现了无限的喜悦,也在那一刻,清醒地意识到,他重新掉进了名为杜康的漩涡。
他自诩薄情之人,他拒绝过很多人,亦“伤害”过很多人,但偏偏碰到了杜康这个劫数。
在一次又一次不应该做却做了的选择里,在一次又一次不该妥协却妥协了的事件里,愈陷愈深,愈爱愈深。
这是一场上桌就会输了的赌局。
而顾恩泽,愿赌服输。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网络上的喧嚣并不会影响顾恩泽日常的生活,叶青阳加强了安保,《地球》的拍摄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前几日下班回酒店的时候,顾恩泽还会期待着杜康的“光临”,但连续等了几日,接连失望之后,顾恩泽也没什么期待的了,他来了他会欣喜,他不来倒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这天下了戏,顾恩泽正想回家休息睡觉,叶青阳却神色为难地递来了一封请柬。
顾恩泽没接请柬,直接问:“威廉姆斯公爵的请柬?”
“是。”
“撕毁扔垃圾桶。”
叶青阳虽然不清楚顾恩泽和威廉姆斯公爵之间的关系,但他很清楚顾恩泽对他的厌恶。他很想按照顾恩泽的指令去做,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威廉姆斯先生遣人带了句话。”
“说。”
“顾先生的心上人,亦会出席此次宴会。”
“哦。”顾恩泽的态度很冷淡,但是伸出了手,说道,“请柬给我。”
叶青阳双手将请柬递了过去,顾恩泽却看也不看,直接将请柬撕成碎片,又将碎片放在了叶青阳的手心,说:“帮我扔个垃圾。”
“您……”
您不去么?
“杜康如果想来见我,自然会想办法来见我,”顾恩泽心平气和地解释了几句,“这种借助宴会的偶遇,只是浪费时间,又平白给了公爵拿捏我的把柄。”
“是。”
顾恩泽回了酒店,刚进院子,却发现里面的小别墅灯火通明,显然是有客人来访——然而他并不觉得喜悦,因为显而易见,今天的客人不会是杜康。
若是杜康提前来了,他会在门口等着他,而不是在室内等。
顾恩泽走到门边的时候,房门自内打开了,一位衣着讲究的侍从向顾恩泽微微鞠躬,说道:“我家先生冒昧来访,敬请谅解。”
顾恩泽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加会,直接在门口处换了鞋,脱下了外套,随手扔了过去,然后趿着拖鞋走过门厅,和正在一楼客厅喝茶的“客人”打了个照面。
无须太多的寒暄,仅凭那人与威廉姆斯公爵极为相似的外表,就能轻易被顾恩泽列入厌烦的行列。
“恩泽,听说你很爱喝果汁?”
顾恩泽抬了抬眼皮,瞥见那人乌黑亮丽的头发,回他:“请叫我顾先生。”
“我是里奥的父亲。”男人缓慢地开口,他的语调中带着某种莫名的腔调,据说首都星的老贵族们都爱这么说话。
顾恩泽听不出什么优雅动听,直白地回敬了一句:“我不认识里奥是谁。”
“里奥-威廉姆斯,现任的威廉姆斯公爵,你的父亲。”
“这么说来,你是上一任的威廉姆斯公爵先生?原来首都星的爵位继承规则已经发生了修改,可以不必等上一任故去了。”
“我的身体不太好,无法承担家族重任,因此,在里奥的爷爷去世后,爵位直接传给了里奥。”男人的语速依旧很缓慢,表现得体贴包容、从容不迫,“顾先生,请坐,我们或许要认真地交谈一次了。”
“我更希望您有不速之客的自觉,直接向我告别,离开我下榻的酒店。”
顾恩泽直白地下了逐客令,可惜他低估了老威廉姆斯厚颜无耻的程度,对方老神在在地坐在了顾恩泽惯常最喜欢的沙发上,从侍从的手里接过了一杯现磨咖啡,喝了一口,又问他:“要来杯果汁么,顾先生?”
“加冰。”顾恩泽坐在了他的正对面,放松身体,“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早聊完,早一点各自吃晚饭。”
“嚯,里奥说过,你是一个温和谦逊的家伙。”
“要么是您儿子欺骗了您,要么是您在欺骗我,二选一。”
顾恩泽从老威廉姆斯的侍从手中接过了冰镇的果汁,颇有礼貌地说:“请再给我拿一根吸管。”
侍从看向了老威廉姆斯,对方温和地笑了笑,说:“给他一根黄金的。”
“塑料的就行,我不爱黄金的口感。”
“好,那就塑料的,有颜色需要么?”
“透明的。”
侍从很快就将一根透明的塑料管送了过来,顾恩泽接过了吸管,插进了果汁杯里,吸了几口,说:“您是来警告我,不要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么?”
“恰恰相反,我是来劝你和里奥缓和关系,继而继承威廉姆斯公爵爵位的。”
顾恩泽忍不住轻笑出声,他问:“您是只有里奥一个孩子么?”
“并不是,我有三个婚生子、两个婚生女,婚姻以外的子女也有一些。”
“那么,里奥应该也有很多儿子吧?”
“他没有结婚,算你在内,有四个儿女,你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我和里奥先生没有任何关系,”顾恩泽将喝光的果汁放在了面前,又接过侍从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嘴边,“您有这么多子女,想必也有不少孙辈,里奥先生也有三个儿女,找个继承人并不难。”
“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容置喙,如果当年你的母亲不那么固执,拒绝了里奥的求婚,那你生来就应该是威廉姆斯这一代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老威廉姆斯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愤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我该感谢我母亲的固执,让我得以远离你们这个乱七八糟的家族,不比从幼时就卷进种种阴谋里。”
老威廉姆斯的表情很难看,但顾恩泽并没有终止他的发言。
“您应该感谢您的年龄,感谢我母亲对我的教导,否则在您刚刚肆意评判我母亲的时候,我的拳头恐怕会击中您的下巴,甚至,我会采取更野蛮更暴力的举动。”
顾恩泽的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威胁人的话语,并且非常愉悦地看到老威廉姆斯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直到定格成了铁青。
——这么生气,该拂袖而去了吧?
顾恩泽期待地看着对方,但却失望地发现对方深呼吸了几十次,竟然强行将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激怒我对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任何好处,我亲爱的孙子。”
“这称呼真让我觉得恶心,您还是叫顾先生比较好。”
“顾先生,如果可以,我与里奥并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然而因为种种变故,选择你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会是解决现有局势的最优解。”
顾恩泽油盐不进,回他:“这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对爵位和从政毫无兴趣。”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帝国的王子殿下,你的确可以舍弃这个爵位,但你现在只是一届平民,恐怕与杜康王子并不相配。”
“是否相配并不依靠你的判断,只要我和杜康依旧认为对方何时,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你现在的职业与地位,根本帮不上杜康半点忙,你只能等待对方做完他想做的事。”
“那又怎样?”顾恩泽的表情很冷淡,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一点似的,“我能从蔚蓝星追到首都星,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原则和底线我已经退了一次,总不可能再退第二次。”
“你还在怨恨杜康?”
“你调查得那么清楚,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继续恨他?”
老威廉姆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不要恨他,他也是有很大的苦衷的。”
“哦。”顾恩泽的态度非常冷淡,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话语中的深意。
“你想知道他有什么苦衷么?”
“不想,”顾恩泽这句话回得很快,他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做出了想要离开上楼的姿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从他的口中亲自知晓。”
“杜康之所以对你不好,应该是为了救你。”老威廉姆斯先生老神在在,目光一瞬间变得格外深邃。
“为了救我?这由未免有些离谱。”顾恩泽摇了摇头。
“你很喜欢果汁?”
“当然。”
“杜康每天都会亲自制作果汁给你?”
“差不多。”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他有可能在里面加点特殊的佐料?”
“杜康不可能害我。”
“杜康的确没有害你,”老威廉姆斯先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派人贿赂了你家中的佣人,取样了你家中的玻璃杯,然后发现内壁上残留着少许药剂的痕迹,当然,化学检测证明,那不是毒药。”
“或许是帮助睡眠的药物,老公爵,口说无凭。”顾恩泽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很镇定,但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各种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又被他仅剩的智死死地按压回去。
“我这里有详细的出自首都星一流科研机构的检测报告,通过同位素比对和成分分析,基本能判断出这个药剂组合是一种解药,而且是非常昂贵、有价无市的解药,纵使对威廉姆斯家族而言,也很难获取到一份,但在你在蔚蓝星的家中,你的果汁杯子上,每一个杯壁都残留着它的痕迹。”
老威廉姆斯试图去拥抱顾恩泽,但顾恩泽在他伸出手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我的孩子,或许你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个事实,我先回去吃我的晚饭,我想,明天,你会有心情和我讨论,关于你继承威廉姆斯家族的相关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慢走不送。”顾恩泽转过身,背对着老威廉姆斯先生,他的脚步很稳健,近乎从容地走上了楼梯。
顾恩泽的反应和老威廉姆斯先生所预想的并不相同,然而对话已经到此为止,再多赘言只会让谈判处于更糟糕的境地,目的既然已经达成,那不妨稍微放松一些,等待着第二天再来收割应有的成果。
顾恩泽回了房间,翻开了剧本,看了一会儿,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半响,他轻叹了口气,拿起了手边的光脑,给杜康发了一条消息——“你好像隐瞒了我很多事。”
杜康的头像是黑的,显然还处于监控的状态之中,不会立刻回消息。
顾恩泽放下了光脑,重新拿起了剧本,他故去许久的母亲曾经教导过他——做你能做的事,不必忧愁其他。
当年的顾恩泽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经年之后,他却不得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的确渴望帮助杜康,但这件事要不要去做,杜康应该有知情权和建议权。
同样的,杜康愿意为了他的生命安全选择背叛他,他在真相后的确感动,但也想问清楚其中的细节,也希望杜康可以不要一直隐瞒这件事,给他最起码的知情权,而不是在付出一切后,承受着他的愤怒与失望,让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距离越来越远。
顾恩泽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在分别之后,对杜康旧情难忘,同他藕断丝连,如果没有选择后退一步,主动赶往首都星去见杜康,那等杜康解决完一切的麻烦,再回头找他的时候,他们之间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顾恩泽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长期保持单身的人,倘若他看到了合眼缘的人、过去的情人、需要“帮助”的待包养对象,或许会很快开展下一段关系——即使他并不喜爱对方。
纵使不会开展下一段关系,露水情缘倒也可以尝试一二,但一旦和他人发生了关系,或者在精神上开启了下一段的恋爱,再面对为他付出了很多、熬过了很多苦难、终于可以回头来找他的杜康,顾恩泽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艰难,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纵使没有其他人的介入,顾恩泽一直保持着单身的状态,也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任何关系,但时间总是非常可怕的。
一旦确定不爱,残存的挂念与温情便会迅速消散,等到经年以后再次相见,顾恩泽再看杜康,或许只会认为对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等到那时候再等杜康说出一切,顾恩泽大概率会同意复合,然而,那只会是因为义务和责任,并不是因为“喜欢”。
他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只差一丁点,他们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走向真正渐行渐远的道路。
摒除这些情绪之外,顾恩泽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希望能从杜康的口中得知一切的真相,而不是从其他的任何人口中——
顾恩泽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想到竟然很快入睡了——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笼罩在他心头的阴影移开了少许,或许是因为纵使是从厌恶的人口中,依旧得知了一个令人喜悦的真相,总之,顾恩泽睡得不错,睁开双眼顺手拿起光脑,发现杜康回了他的消息,并且恰好在线上,整个人像是在炎热夏日里灌了一大杯冰果汁,更是浑身舒爽。
杜康回他:“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果汁很好喝,我总是调不出那个味道。”顾恩泽码字的速度很快。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杜康回得也同样快。
“那好,”顾恩泽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他,“你需要我的帮助么?”
“你能够安然无恙,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精神支撑。”
“我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可以放弃一些不算重要的东西,换取帮助你的力量。”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我不想让你放弃任何东西,顾恩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亦是为了让你不必失去任何重要的东西。”
“你不愿我这样做?”
“对。”
“那你为何这样做?杜康,你用什么换来了我的解药?”
杜康没有再回消息,片刻之后,他的头像缓慢变黑——他无言以对、不愿回答、落荒而逃。
顾恩泽盯着变黑的头像三秒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将光脑放在了一边,大脑里却忍不住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最开始的时候,顾恩泽专心养伤,其实并没有怀疑杜康——即使他总是来去匆匆,即使他总是背对着他接听电话,即使他用各种由不让他见除了他的任何人。
顾恩泽总是会用各种由在心底为他开脱,他的信任太难给出了,而一旦给出,又很难毁灭。
他连杜康出轨都不怎么相信,又怎么会怀疑杜康会彻彻底底地背叛他。
然而有一天,顾恩泽在深夜醒来,却并没有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看到杜康的身影。
他浑身都在痛,并不能轻易移动,自然也不能探寻杜康的位置,他正想去呼喊杜康的名字,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鬼使神差地,他闭上了双眼、放平了呼吸,权当做自己并没有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杜康悄无声息地进了门,他先是走到了顾恩泽的床边,帮顾恩泽掖了掖被角,又调整了一下床头加湿器喷口的角度,就在顾恩泽想睁开双眼,假装自己刚刚睡醒的时候,杜康却突然开了口。
他说:“顾恩泽?”
顾恩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下的床单,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回应这一句试探性的呼喊。
顾恩泽的大脑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许多动漫中的情节,而杜康都作为反派的角色出现,他正想将这些不合实际的想象抛诸脑后,却听到杜康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
他为什么要抱歉?
是因为没有及时将他救出来么?
还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顾恩泽的呼吸愈发平稳,杜康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上了隔壁的陪护床,他的呼吸亦变得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顾恩泽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他在重症监控室里醒来后发生的一幕幕在大脑中浮现,过往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蛛丝马迹此刻像是被圈了重点,让顾恩泽无法“视而不见”。
杜康为什么只在病房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为什么不愿意进来近距离地看看他?
杜康为什么显得格外忙碌的模样?为什么总有避开他去接听工作上的电话?
杜康为什么不让他与其他人联系?为什么他在住院期间没有见到一个访客来访?
——他说“抱歉”。
——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顾恩泽思考了很久,最后他终于想开了,决定放过自己,等到明天,直截了当地询问杜康,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婚姻关系依旧存续,感情也还算牢靠,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待,纵使杜康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可以依照情节是否严重,做出相应的判断和应对。
顾恩泽计划得很好,然而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进入梦乡之前,一声急促的铃音突兀响起,杜康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或许他是想挂断电话,但忙中出错,竟然接听了电话。
一个顾恩泽并不陌生的声音对杜康说:“杜总,还有少数股东冥顽不灵,准备明日闯进顾总所在的医院,当面请顾总主持公道……”
“闭嘴。”杜康的声音并不大,但对方几乎是立刻禁了声,一时之间,室内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顾恩泽有一种奇妙的“第六感”,杜康像是看了一眼他的方向,等确认了他并没有被声音“惊醒”后,才压低了嗓子,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加强医院的安保,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人,列个清单发给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应付他们。”
“是、是……”
杜康毫不留念地挂断了电话,却没有再次入睡,而是幽灵一般地,再次走到了顾恩泽的床前。
他低笑着喊:“顾恩泽?”
顾恩泽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般,又像是只是睡着了。
“你是不是醒着?”杜康的声线很温柔,和无数次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一般无二。
顾恩泽有一种很奇异的错觉,此刻的杜康,不再是他的熟悉的杜康,更像是一个披着杜康皮的陌生人。
顾恩泽认识了杜康十余年,本以为足够了解他,却骤然发现,他了解的只是杜康的表象。
真实的杜康是什么样的呢?
顾恩泽甚至不太敢去想像了。
一个冰冷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过了片刻,又落在了他的脖子上,杜康的手从他的病号服上衣的下摆里摸了进来,和他的吻一样,是凉的。
杜康的呼吸变得沉重,像一直被束缚的野兽,终于突破了牢笼,就在顾恩泽犹豫要不要“醒来”的时候,他却暂停了所有的动作。
杜康离开了顾恩泽的床边,过了一会儿,又去而复返。顾恩泽的小腹处的衣物被杜康掀开了,药水带来的疼痛几乎让他的演技“失败”,杜康近乎温柔地帮他上好了药,又用棉布敷料包扎好,这才放下了他的衣摆。
顾恩泽的耳畔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杜康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床上,准备睡觉了,一场危机似乎迎刃而解,但顾恩泽却彻底没了睡意。
古地球有句老话,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
此刻的杜康,于他而言,与猛虎并无区别。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顾恩泽比往常醒得迟了一些,等他醒来的时候,杜康已经不见了。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完了护士端来的营养餐,他问对方:“方便借用一下你的光脑么?”
护士一瞬间没有绷住表情,神色有些慌张,片刻后,她说:“抱歉,我的光脑没有随身携带,您住的是无菌病房,医院有相关规定,我没办法带进来。”
顾恩泽没有拆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对她说:“如果看到杜康的话,叫他过来陪我聊聊天。”
“好的,顾先生。”护士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一般,脚步情况地离开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杜康果然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他本就长得英俊,在阳光下更是如同神话中的阿波罗王,美貌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顾恩泽注视了他三秒钟,随口问他:“一大早去哪儿了?”
“去小花园里打一些电话,财团有些事实在着急,我不想叫他们打扰你,就拦住了,让他们直接给我打电话。”
“哦,”顾恩泽神色淡淡,又问,“吃早饭了么?”
“吃了,你吃了么?”
“喝了牛奶,吃了三明治和一小碗现切水果。”
“那很好,今天想喝什么口味的果汁,我下午帮你榨?”
“草莓的。”
“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平淡而温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顾恩泽又看向了杜康,他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这幅皮囊,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和记忆中不同的地方。
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和记忆中不同的地方。
顾恩泽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耳畔又回响起了他母亲临终时的叮咛——“孤独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不要轻易地打破它。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相信,你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杜康啊,我曾以为,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惊喜,却未曾料想到,你是我人生中的一场劫难。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意兴阑珊、失望透顶。
他低声问对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没有。”杜康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坦荡荡地回了这两个字。
“哦,”顾恩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听说,你正在夺走我的财团。”
“准确来说,就在刚刚,我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得到了你原本的位置。”杜康的脸上甚至是笑着的,顾恩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兴奋,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于是顾恩泽意识到,这一刻,杜康已经演练谋划了太久,也期盼了太久,以至于终于达成目的的时候,亦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婚戒,他问对方:“为什么?”
在顾恩泽的眼中,杜康从不贪心金钱、贪图享受、贪恋权利,他目前的位置是财团的第二位,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顾恩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趁着他生病,来夺取已经半落入他囊中的财团——这样的做法会造成了股价波动,也会给他带来无数原本没有的“敌人”,实在不是稳妥的好做法。
杜康走到了顾恩泽的床头,用手背轻轻地拍了拍顾恩泽的脸颊,他低声说:“因为你啊。”
“你……”
“谁让你要和我离婚,谁让你一言不合就选择离开,”杜康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阳光,只给顾恩泽留下一道阴影,“谁让你拥有得那么多,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我轻易丢下……”
“啪——”
顾恩泽面无表情地收起微微发疼的手指,他从近在咫尺的杜康脸上移开视线,指了指房门的方向,冷淡地开口:“滚出去。”
“你又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顾恩泽所有软弱的、温和的、悲伤的气息仿佛在一瞬间尽数褪去,被时光所磨平的、所软化的锋利的刺又重新扎在了他的身上,“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杜康,你不要骗我,说实话。”
“呵——”杜康的手指抚过顾恩泽的脸颊,在对方避让后,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
“松手。”顾恩泽有些不适,皱起了眉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杜康把玩着顾恩泽的头发,像是在玩某种的新奇的玩具似的,“顾先生,你要搞清楚你的处境,现在,你该听我的。”
顾恩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只觉得无趣极了,此刻的杜康无趣极了,现在的日子也无趣极了。
早知如此,不如让杜康在无人星球的地下拍卖场、在边缘星球的贫民窟地盘里自生自灭算了,他何苦要带他走出泥沼,何苦要教他读书工作,何苦亲手养大了一批披着羊皮的狼。
顾恩泽陷入了难得的懊悔的情绪之中,嘴上却突然一痛,原来是杜康吻了他——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在撕咬,他像是通过这个吻来宣泄什么、来证明什么。
顾恩泽睁着双眼任由对方动作,他倒是想抵抗,然而刚刚的那个巴掌已经耗费掉了他积攒下来的所有力气,此刻他浑身都痛,大概有不少伤疤又重新裂开了。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人,为什么要信任其他人呢?
——人,为什么要懂得爱与恨呢?
顾恩泽看向杜康的双眼,然后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在强忍着眼泪。
他的嘴唇被他堵住了,因此说不出任何话来。
倘若顾恩泽可以说话,他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的。
他要阴阳怪气地说,我还没死呢,你哭丧给谁看呢?
他还要拿腔捏调地说,咱俩完了,不对,是我和你完了,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我还会原谅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你看,这个世界总是那么奇奇怪怪。
顾恩泽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杜康,结果还是没有抵抗住人渴求温暖的本能,原则尝试原谅。
更戏剧化的是,在他选择原谅后,才突然得知,他原本就不该怨恨。
毕竟,杜康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救他。
都是为了救他。
顾恩泽有惊讶,有感动,有欣喜,然而,却依旧不可避免地生了些恨意。
——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呢?如果在蔚蓝星两人相处的时候无法告知,那在他离开之后,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么多的暗号,明明有那么深的默契,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他一切,哪怕有个暗示也好,也足以让他度过那些痛苦到绝望的时光。
顾恩泽做不到立刻转变心态,将他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抛诸脑后,欢欢喜喜地与杜康“重归于好”。
他很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杜康并不愿意配合,并不愿意叫他现在知晓真相。
杜康做出了自我牺牲、保护他的姿态,但却没有问一问他——“这是你想要的么?”
顾恩泽试图自我开解,试图帮杜康找寻由,毕竟生死大事,他只能迅速做出决断,毕竟一个人担负着心压力、做一个坏人,总比两个人清醒地痛苦“来得好”。
但顾恩泽回忆起他们争执时、冷战时的点点滴滴,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杜康是在演戏,还是在说心里话。
当杜康收到离婚协议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想过签字么?还是在想如何挽回他?
或者……他那时候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顾恩泽想了很多种可能性,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会想这么多,而不是选择等待杜康的回应,这个思维方式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不信任。
他与杜康之间的信任裂痕并没有因为“真相”揭露一角而消失不见,反倒因为杜康拒绝坦白的态度而加重了少许。
顾恩泽捏了捏眉心,尝试将思维放空,试了几次,选择了放弃,他满脑子都是与杜康相关的记忆,甚至比他和杜康分手后的那一天,来得更猛烈一些。
顾恩泽拿起光脑,想通知叶青阳帮他请一天假,但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光脑,起身穿上了外套。
他倒也没有那么敬业,只是想到自己在家休息的时候,或许会胡思乱想得更多,倒不如去剧组演戏,还能短暂地换一换脑子,得到片刻宁静。
这一天的剧组拍摄十分顺利,午休的时候,顾恩泽的助低声提醒他,首都星的影迷们派了代表送来了礼物,并期待着和顾恩泽见上一面。
“他们带了什么礼物?”顾恩泽侧过头问。
“一些手工蛋糕和果茶,按照工作室一直以来的要求,没有携带什么昂贵的礼物。”
顾恩泽“哦”了一声,就在助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从休息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去看看她们。”
顾恩泽剧组的安保和管都很严格,粉丝们既不能溜进剧组,也不能探听到内幕消息,但面对总是堵在门口和停车场的粉丝,顾恩泽并没有任由她们拥挤成一团,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而是叫人搭建了临时的棚区,安排了座椅和免费热饮,虽然每次顾恩泽的车辆开进开出剧组的时候,这群粉丝依旧会聚成一团、摩肩接踵,尽力挤进前排的位置,希望能离顾恩泽更近一点。
顾恩泽走到了剧组外最大的“粉丝安置点”,粉丝们早就得到了助的“通风报信”,挤成一团,举着彩色的手幅和小旗,远远地就冲顾恩泽挥舞起来。
顾恩泽的脚步顿了顿,他还是不太习惯直面粉丝的热情,但他还是举起手,没有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粉丝们就尖叫出声,前排的站姐们也在疯狂地按压快门。
顾恩泽有些僵硬地走到了粉丝的面前,他们之间只搁着一层刚过腰部高度的铁质栏杆,顾恩泽身边的保镖和助们都很紧张,试图用手臂帮忙挡下,但被顾恩泽的眼神制止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张张激动的脸,面无表情地问:“在外面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
“真没等多久。”
粉丝们七嘴八舌,却都闭口不谈自己究竟等了几个小时。倒是有一位胆子很大的粉丝,直接拎起了一个精美的纸盒,递向了顾恩泽,说:“这是我们带给剧组的礼物,每人都有,少爷要不要来一份?”
“少爷?”顾恩泽接过了纸盒,当着粉丝的面打开,他发现里面是一小块蛋糕,和一瓶密封很好的手工果茶。
“是的,少爷,这是我们粉丝给您起的昵称,您就像是首都星低调贵族家的少爷,优雅又高贵,您喜欢这个昵称么?”
“还可以。”
顾恩泽伸手拿起了果茶,顺手将蛋糕递给了助,他尝试着拧开果茶,粉丝们的神色却有些慌张,有人直接提醒道:“少爷,您可以回剧组再喝。”
“刚好有些口渴。”顾恩泽拧开了瓶盖。
“至少要让安保人员检查一下。”有粉丝心直口快地说道。
顾恩泽的动作一顿,看向送给自己礼物的那位粉丝,却没想到那位粉丝也是一副深表认同的模样,还对他说道:“少爷不可以怎么不小心,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还是要检查几次、谨慎一些。”
“但你们是我的粉丝,总不会害我吧。”顾恩泽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虽然是你的粉丝,但我们了解你,你并不了解我们,男孩子在外打工,不可以失去警惕心。”
粉丝们一本正经科普的模样直接把顾恩泽逗笑了,他笑了一会儿,消耗了不少站姐的胶卷和相机电量,等笑够了,却直接举起果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别喝啊!”
粉丝们的话语拦不住他的动作,等顾恩泽放下饮料瓶的时候,有不少粉丝急得满脸通红。
“只是一瓶饮料,满怀爱心为我做的,我自然是要喝的。”顾恩泽停顿了一瞬,又笑着说,“如果里面加了料了,我也认了,愿赌服输。”
“少爷,我们不会让你输。”
“不会让你输。”
顾恩泽整个人的状态变得很松弛、也很柔软,他遥遥地看了一眼远处塔楼上的时钟,说:“我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能和你们聊聊天,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
“少爷,”一个面容普通的矮个子女孩垫着脚尖向挥了挥手,“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之前网上有一张背影照,他们都说那是你和你当时的情人,能解释一下么?”
“可以啊,”顾恩泽又喝了一口果茶,“那张照片上的确是我,不过另一个人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伴侣。”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么?”另一位粉丝接着追问。
“没在一起,离婚了,不过之后很可能会复婚。”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看起来很喜欢他。”
“一个心思缜密的男人,我的确喜欢他。”
还有粉丝想要再问顾恩泽的情感问题,但被其他粉丝拦住了,接下来开口的粉丝将问题转移到了剧组的拍摄上。
顾恩泽挑拣着几个拍摄时遇到的趣事说了说,十分钟的时间也就到了,他冲粉丝们挥了挥手,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没预料到,当他刚刚转过身,耳畔就传来了粉丝们的齐声口号——“顾家少爷,顾盼生辉,一舞惊鸿,一帆风顺。”
顾恩泽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他有一点点尴尬,但一想到这是粉丝对他的赞赏与祝福,倒也抹去了那一点尴尬。
他背对着粉丝,举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继续走自己的路。
顾恩泽下了戏,车辆开进了酒店的大门。顾恩泽心有所感,提前了几百米下车,沿着道路步行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别墅前,同样也是远远地,他看到了杜康的身影。
杜康站在别墅的院门外,手中捧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如果不是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顾恩泽或许会产生他和杜康还在蔚蓝星的错觉。
他不急不忙地走到了杜康的面前,然后听到对方熟稔地对他说:“你回来了”
“嗯。”顾恩泽回了一句,“你也回来了。”
杜康散开了外套,披在了顾恩泽的肩膀上,说:“穿得太少了,会冷。”
“这次能待多久?”顾恩泽任由对方动作。
“还剩四个小时,不过我做好了晚饭。”杜康帮顾恩泽系好了外套的绑带,嘴角擦过顾恩泽的下巴,一时之间暧昧丛生。
“那就先吃饭,”顾恩泽向院内的方向走去,但没走几步,手臂就被杜康挽住了。
顾恩泽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条渴求着主人爱抚的忠犬,温顺无害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顾恩泽和杜康坐在一起吃晚饭,餐桌上的每一样顾恩泽都很喜欢——其实杜康是很擅长做饭的,也很擅长照顾顾恩泽,但自从顾恩泽严厉地斥责过他,直言“将精力浪费在做饭上是对你天赋的浪费,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保姆后”,杜康就极少下厨了。
——他一贯是个听话的“孩子”。
——他一贯很会伪装成听话的模样。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着饭,他想起初次和杜康相遇时,在放大了数倍的显示屏上,隔着铁质的栏杆,杜康充满倔强的眼神。
顾恩泽那时候在心底无声赞叹——真是一只漂亮的野狼。
狼终究是狼,养了再久,也不会变成一只狗。
顾恩泽沉默地吃了八九分饱,端起了手边的果汁,随意地问杜康:“这杯有加料么?”
“没有,”杜康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而是贪婪地盯着顾恩泽看,“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在我向你提分手之前?”
“对。”
“为什么不说?”
“原本是想说的。”
“后来呢?”
“我查到了我的身世,我要回首都星,处一些问题。”
杜康的话语没什么波动,像是在阐述其他人的故事,顾恩泽却轻笑一声,说:“听起来,很像你有了更好的选择,因此顺势离开,我们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非常危险,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分手以后,我可以有很多其他的选择,或许等你处完手头上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你是谁了。”
杜康沉默不语,却并不显得慌张,仿佛这个可能也在他的预想之中,顾恩泽用湿润的手帕擦了擦指尖,想了想,说道:“我倒是忘了,你在我身边埋了人,我日常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的,倘若我和其他人产生交集,要么人没到我床上就被你弄没了,要么人到了我床上,没过多久,人也没了。”
杜康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笑容,他说:“我不会做违反《星际法》的事。”
“但贵族在整个星际拥有特权,而你是个王子。”顾恩泽身体后仰,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你虽然走了,倒是给我留下了一个玻璃罩子。”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遇到任何危险。”杜康的言语似乎十分恳切。
“顺便看着我,叫我做你的笼中雀?”顾恩泽奇异地并不怎么愤怒,使用手段也是在意的表现,倘若杜康真的一走了之、杳无音信,他大概率会更加失望和愤怒。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笼中雀,”杜康的言语中甚至带了丝丝无奈,“牵引着我的绳子在你的手中,你知道该如何掌控我、折磨我。”
“但你并不听话,”顾恩泽懒洋洋地看着他,“你做了很多让我很愤怒的事,偏偏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我很感激你费尽周折地救了我,但我也很愤怒,你隐瞒了我太多太多的事。”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问顾恩泽:“你还爱我么?”
“爱,”顾恩泽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但不像从前那么爱了。”
或许在一些电影、电视剧和文学作品中,爱是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误解、伤害后得以“升华”,进而变得更加深厚的。
但对顾恩泽而言,爱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些磨难、误解、伤害只会削弱它、消耗它,纵使在事后得知真相、纵使重归于好,但依旧回不到什么都发生时的状态了。
杜康闭了闭眼,像是在按捺着心中难以言明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说:“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不想坦白么?”
“坦白什么?”
“你隐瞒我的一切。”
“恐怕不行。”
顾恩泽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只是很失望,有一层厚厚的膜阻隔在了他和杜康之间,然而杜康在此刻,看起来并不想做任何改变。
于是,顾恩泽换了个话题,他说:“我想要帮你。”
“不需要,”杜康回得很快,“你厌恶威廉姆斯家族,没必要为我做出任何牺牲和妥协。”
“按说,我应该尊重你的意见的,”顾恩泽轻笑出声,“但杜康,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去做那些事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到现在也固执己见地不愿意告知我全部真相。那我也不必尊重你的意见,只需要做我想做的事就好了。”
“威廉姆斯家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杜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像是提前猜到了我的选择,“帝国公民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岁,但恩泽,威廉姆斯家每一任家主,都没活过七十岁。”
“你还查出了什么?”顾恩泽联想到老威廉姆斯先生没有接手爵位,而是直接隔代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又联想到了他们之间交谈的那些话语,对这条消息已经相信了大半。
“威廉姆斯公爵今年六十八岁,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私人体检报告已经变得非常糟糕。”
“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了么?”
“家族秘辛,目前还没查到,不过倒有一条边角消息,据说原本每一任公爵都会因为各种恰到好处的‘意外’离世,但老威廉姆斯提前得知了真相,拒绝接任,这才轮到了威廉姆斯公爵,不太幸运的是,这个秘密又被威廉姆斯的其他私生子女知悉,现在公爵爵位是一个烫手芋头,谁也不想接任。”
杜康说这段话的时候,顾恩泽一直盯着他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一起讨论彩虹财团发展时的情形。
杜康一开始的时候是慌乱了,并不太敢发表自己的想法,但随着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工作,杜康的表达也变得越来越好,最后在召开数万人的员工大会的时候,依旧能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顾恩泽很喜欢杜康的勤奋与天赋,他过去就很爱听杜康说话,现在依旧不太能移开视线。
等杜康说完了,他才低垂下眼睑,说:“如果某一任公爵接手了爵位,然后再传给其他人呢?”
“历史上的确有人这么做过,但很不幸,他依旧没有活过七十岁。”
“听起来像是某种奇异的诅咒。”
“也可能是某种交换,”杜康直言不讳,“威廉姆斯家族从未被皇室清算或打压,相反,每一任王上都很对它十分亲厚偏爱,我怀疑这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哦,我明白了。”顾恩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还有两个多小时,让我们聊点令人愉快的事吧。”
他们聊了一点令人愉快的事,然后做了一点令人愉快的事,平整的床单变得褶皱起来,上面还沾染了一些不明的液体。
顾恩泽抽着事后烟,杜康在仔细地扣着扣子,他边扣扣子边叮嘱:“离威廉姆斯家族远一些,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顾恩泽随意地“嗯”了一声,又说:“还以为你会劝我回蔚蓝星。”
“首都星的安保总归好一些,”杜康扣好了扣子,又开始拿化妆品处唇角的咬痕,“我也很想见你。”
“但我不可能永远都留在首都星,”顾恩泽的身体下滑了少许,声音黏黏糊糊,像是要睡着了,“等剧组拍摄结束,我也该回去了。”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化妆品,坐到了顾恩泽的身边,抓起了他的右手,同他十指相扣。
“我会加强你身边的安保,也会一直想念你,如果寻找到机会,就去看你,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之后,我们就会……”
“听起来是一个很难达成的目标,”顾恩泽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怒意,“杜康,如果按照你规划的轨迹,你我之间,感情会越来越淡,最后未必会有你设想的大团圆结局。”
“顾恩泽,我一直都非常爱你。”
“杜康,今天的果汁并没有加冰块。”
杜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其实有很多由,可以解释这一点点的疏漏——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制冰;忙忘了,来不及采购;外面是冬天,吃太多冰不太好……
但杜康没有狡辩。
想也知道,遗忘是人的本性,感情变淡是“异地恋”无法度过的难关,曾经日夜相对,自然记得清对方细小的习惯,自然猜得到对方未尽的言语,长长久久的不相见,总会带走那些体贴与默契,再重逢后,便会浮现出些许生疏与冷淡,偶尔冒出来刺痛一下对方。
顾恩泽的非常解,但情感上还是很难释怀,他不想让他们之间渐行渐远,就必然要做出一些并不会令他欢喜的决定。
杜康没有道歉,他只是拖着顾恩泽的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顾恩泽听了一会儿,最开始还是“铁石心肠”,到最后又柔软了心肠,顺手捏了捏杜康的脸颊,只说:“怕什么,不过是逗你玩的。”
等终于送走了杜康,没过多久,门铃再次响起,顾恩泽开了门,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老威廉姆斯先生,他堵在门口,并没有邀请人进门的意思,但是赶在对方开口前,他说:“我答应你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老威廉姆斯先生愣了一下,很快就变成了愤怒,他说:“小子,我并不是祈求你回到威廉姆斯家族。”
“哦”顾恩泽裹紧了厚实的家居服,“除了我以外,难道会有其他人愿意接手这个爵位?”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威廉姆斯的演技十分高超,顾恩泽几乎没有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分毫破绽。
然而刚刚经历了一番体力运动后,他很想回到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睡一觉,而不是和他并不欢迎的访客虚与委蛇地沟通两个小时。
顾恩泽直接将事情挑明了说:“你需要不清楚威廉姆斯家族诅咒的人接手公爵爵位,我需要能帮助杜康的职位和能量,我们各取所需,相信也可以合作愉快,具体细节,等到我下一个休息日,我们再详细交谈。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老威廉姆斯先生仍要演戏,他的脸上满是疑惑:“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你从哪里听到的奇怪传言?”
“你真的是因为身体不佳,才让上一任公爵将爵位传给你的儿子?”
“当……”
“里奥真的是你最喜欢的儿子么?
“……”
“如果有其他选择,你会来找我一个出身蔚蓝星商人家族,没有任何爵位,和同性纠缠不清的男人继承爵位和家业么?”
“……”
老威廉姆斯先生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慢走,不送。”顾恩泽准备直接关门。
“杜康王子来过了?”老威廉姆斯问道。
顾恩泽不准备回答,但在他合拢门之前,对方却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当心死在他的手上。”
房门终于合拢,顾恩泽思考了一会儿老威廉姆斯的话语,最终只能判断出杜康最近的事件进展“非常顺利”,给他人留下了深刻的“良好印象”,他的心情还算愉悦,很快就洗漱好,躺在床上睡着了——
叶青阳第二天带来了一个不算意外的消息,顾恩泽之前拍摄的那部由钱导友人指导的一波三折的电视剧终于定档了,电视剧名经过了几轮修改,最后确定为《灼热》。
“《灼热》?倒是个很贴合剧情的名字。”
“是,剧方希望您转发下宣传博。”
“好,那就转一下。”
“这部电视剧将在全帝国年度收视率排名第二的星耀卫视播出,同步星网更新,这部剧是您第一部上星的电视剧。”
“哦。”
“顾先生,您已经成为美貌、实力、人气与商业价值并存的大明星了。”
“什么时候你学会了粉丝的那些彩虹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对了,顾先生,最近又有很多不错的剧本递到了工作室,要我送到您家里么?”
“暂时不用,”顾恩泽停顿了一下,很自然地说,“拍完这部戏后,我大概要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您不想进组的话,可以接个旅行类的综艺,一来相对放松,二来也可以维系热度……”叶青阳谨慎地提议。
“不需要安排综艺,我会离开娱乐圈一段时间。”
“这……”
“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和杜康有关?”
顾恩泽看了叶青阳一眼,把到了嘴边的“与你无关”换成了“嗯”,然后丝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脸上的质疑瞬间消退,重新变成了平静。
或许对叶青阳而言,他已经充分了解到了,如果与杜康无关的事,或许顾恩泽还会听他唠叨几句,一旦事情与杜康有关,顾恩泽就会变成一个“暴君”,完全听不进其他人的劝了。
顾恩泽又拍了两天戏,就到了《灼热》这部电视剧正式开播的日子,也恰好在开播的这一天,星网上突然流传起一张照片。
照片里,顾恩泽染着铂金色的长发,矜持地坐在高背椅上,却用黑色的指甲,触碰着一个身着高中校服的少年的脸颊。
少年留着长毛寸,但丝毫没有掩盖他的颜值,面容英俊,如同古希腊童话中的阿波罗王。
顾恩泽是如今星际娱乐圈热度最高的明星之一,并以三十多岁的“高龄”荣登最美貌的男明星榜首,粉丝们热衷于挖掘他的旧照,但无论技术多么高超,都难以获得一张他出道前的照片。
前段时间爆出他和男人的背影合照,吃瓜群众们原本以为顾恩泽会“元气大伤”,但没想到他虽然损失了一些疯魔的“女友粉”和“男友粉”,却一夜之间多了无数疯魔的“CP粉”。
无数CP粉依靠一张照片脑补了顾恩泽和另一位男明星之间的爱恨纠葛,BG党也不甘落后,直言有部分女明星也符合这个身高,代入进去也嗑生嗑死。
顾恩泽的热度不降反升,甚至隐隐约约有了“娱乐圈第一美攻”和“娱乐圈BG之光”的“美名”。
当然,除了CP粉之外,顾恩泽依旧有大把并不太在意他谈不谈恋爱的粉丝,他们只期待着顾恩泽能够演出更多经典的角色,能够在事业上节节攀登,要求最低的粉丝则是自称“生命粉”——只要顾恩泽活着就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这张顾恩泽和陌生美少年的照片,直接引爆了全网,尽管无数CP粉对CP的双方都有无限滤镜,但也做不到指鹿为马,说照片上的美少年和顾恩泽,是自己磕的那一对。
于是,有不少大胆的粉丝,直接在热度最高的那条转发博下艾特了顾恩泽,并问他:“这是谁”
底下的评论区嘻嘻哈哈,直言顾恩泽不可能看到他们的艾特,甚至连这张照片的热度或许都不会知晓——粉丝们已经习惯了顾恩泽的“老贵族式”作风,也习惯了顾恩泽长时间不发一条微博,大部分转发微博大抵是由工作室负责的。
因此,当他们刷到顾恩泽的最新围脖的时候,才会务必震惊,等看清楚顾恩泽写了什么时候,又几乎变得“呆滞”。
顾恩泽并没有转发那条热度极高的博文,而是单独发了一条围脖,内容只有四个字——“是我前夫。”
半个小时后,星网围脖客户端正式瘫痪。
——时间倒转到半个小时前。
顾恩泽在叶青阳的提醒下,登录了官网,看到了那张照片,他的记忆力很好,很快就想起来,那是杜康复读期间,有一天他起了COSPLAY的兴致,便叫专业的摄影师来帮他们拍照。
当时的约定是所有的照片,以及照片的电子版全部交给顾恩泽所有,但或许是因为照片太过好看,摄影师偷偷保留了一张照片,又不知道这张照片因为什么缘故而流传到星网上。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向蔚蓝星的下属发送了消息,叫他们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摄影师是收了钱财故意这么做,那就让对方付出法律的代价,如果是偶然失误,那就警告一番,小惩大诫算了。
他灌了一大杯冰凉的西瓜汁,打开了光脑的通讯软件——然后发现,杜康竟然在线。
他便问对方:“如果我公布和你的关系,会给你造成困扰么?”
“不会,我也看到星网的照片了,正想找你,问你要不要做全网删除。”
“不介意我告诉网友们,你是我的前夫?”
“当然,这张照片爆出来的时机不太好,如果我们那时候已经复合,你就可以大方地说,‘这是我的老公了’。”
顾恩泽有被逗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间的褶皱却舒展开了。他快速地写了四个字,点击了发送键,退出软件,关闭光脑,一气呵成,全然不顾星网上因为他的一条围脖,又起了多少惊涛骇浪。
第89章
顾恩泽曾经想为杜康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他那时候很喜欢杜康,也很希望能够收获很多人的祝福,让很多人见证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但杜康并不同意顾恩泽这么做,他希望这场婚礼尽可能地低调,不必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知晓——彼时他刚刚进入彩虹财团,并且取得了一些成绩,倘若他与顾恩泽的关系公之于众,将会对他的工作带来很多负面的阻碍。
顾恩泽最终同意了杜康的请求,只举办了一场小型婚礼,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遗憾的。
——发布了这条围脖,或多或少弥补了他的遗憾。
顾恩泽一贯是悲观的性格,他已经下定决心,去为了他与杜康的未来做出一些努力,但也做好了最终什么也得不到的心预期。
如果最终他与杜康分道扬镳,他们不再有机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那这次星网上的狂欢,姑且就算是他们曾经关系的鉴证——有仪式感的人分明是杜康,但顾恩泽和他在一起生活太久了,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习惯。
星网上又热闹了起来,但丝毫不会影响顾恩泽的生活状态,他依旧是上班拍戏、下班回家,偶尔杜康会赶过来,他们再一起吃个饭、滚个床单。
不过杜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的时间都有严格的限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偶尔,顾恩泽会产生“我像是他偷偷包养的情人”这样的错觉——毕竟,现在的杜康身价不菲,每次带来的“小礼物”都能让顾恩泽产生“有点贵”的念头。
这样平静的日子度过了两周,叶青阳告知顾恩泽新剧上映的成绩不错,演技得到了观众和影评人的一致好评,甚至有望在年底冲击各大影视奖项的提名。
顾恩泽咬了一口首都星的特产香水梨,平静地说:“可以对外适当地放出些风声,拍完这部戏后,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您究竟要做什么?需要我提前做一些布置么?”
叶青阳的态度很恳切,奈何顾恩泽一贯都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他只是将果核扔进了垃圾桶,又接过了助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吩咐你的。”
“顾先生,您一意孤行的话,我会考虑是否再追寻您的。”叶青阳心灰意冷,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顾恩泽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在我身边做个副手,的确是在埋没你的才华,这样是不妥当的,无论你是想回到彩虹财团任职,还是去其他任何地方工作,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顾先生,你明知道我……”
“这个世界上爱我的人可以有很多,但我爱的人只会有一个,我是很厌恶爱情的,爱一个人,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情绪了。”
“为什么是杜康呢?郭林先生不是很好么?”
“为什么只敢提郭林,不敢提别人呢?”顾恩泽抬头去看叶青阳,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躲避了他的眼神,“在你的心中,是认为郭林与我更加般配,只有他才能站在我的身侧么?”
“他与您甚至相识得更早……”
“和我相识更早的人,难道不是你么?”顾恩泽轻易地戳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我那时刚刚接手公司,你还是个肄业的学生,我将你带在身边,一点点地教会你做事,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按说,不是应该机会更大么?”
叶青阳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强笑着说:“我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长得实在太普通了……”
“所以你连尝试都不敢尝试,幻想都不敢幻想,甚至时至今日,你更愿意把郭林与我凑成对。”
叶青阳抿紧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我那时候暴露了我的心思……”
“我大概不会喜欢你,”顾恩泽的话语很坦诚,对待大多数人的时候,他一贯渣得明明白白,“不过如果你哭得很难过的话,或许我会答应和你交往试试看,毕竟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那你对杜康呢?你愿意同他交往,只是因为寂寞么?”
“并不是哦,”顾恩泽笑着回答,“我愿意同杜康交往,是因为我拒绝不了他,后来我才发现,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叶青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您的口才一贯很好,总能重伤他人。”
“厌烦的话,就离开吧,你是自由的。”
“但我不想离开,”叶青阳上前一步,拂去了顾恩泽肩膀上的尘埃,“再没有比跟随在您身边,更让人愉悦的岗位了。”
“那就收敛起你那些不该表露的心思和不该提起的遗憾,”顾恩泽神色恹恹,倒是多了几分病娇的感觉,“杜康很快就会回来,你以为,他会容忍你多久?”
“顾先生,我并不怕他。”
“如果你真的不怕他,那你当年试图闯进医院来救我,到最后为什么会失败了”
“……”叶青阳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他没想到,顾恩泽竟然会知晓这件事。
“我当时就倚靠在窗户边,隔着窗纱看着你们,你带了很多人,围住了杜康,但杜康一个人,就把你劝了回去,你能告诉我,他当年对你说了什么么?”
“这是秘密,”叶青阳低垂下头,手指在微微颤抖,“我答应过杜康,不会同你说这件事。”
“杜康也的确遵守了和你的约定,从未向我提及这件事,”顾恩泽轻笑出声,“你可以拒绝说,不过,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了。”
“他说,如果我执意闯进医院的话,您会死。”
“你相信了?”
“我没有完全相信。”
“他还说了什么?”
叶青阳闭了闭眼,很痛苦似的,半响,说道:“如果我坚持要见您,他会告诉您,我肄业的真实原因。”
“哦。”
顾恩泽没有想追问下去的欲望了,他很清楚,那个原因,足以让他对叶青阳“刮目相看”。
“您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不想,我不想换一个下属,那很麻烦。”
“我也不想离开您,和您在一起工作,我会很开心。”
顾恩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选择将一部分“事实”告知对方:“杜康当年说得没错,如果你闯进来的话,的确可能会对我造成生命危险,他的很多决定,都是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你不要对他有太多的偏见和误会。”
叶青阳看起来并不认同和相信这番话,但他点了点头,回了句:“是。”——
顾恩泽目送着叶青阳离开,他又想起了当年他与叶青阳之间发生的争执,彼时杜康已经“大权在握”,支持顾恩泽的员工下属“大势已去”,顾恩泽不忍心他们再“以卵击石”,就接受了杜康的提议,和他们见了一次面。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这次见面的目的,无非是顾恩泽说一番因自身身体原因将彩虹财团交付给杜康,希望广大员工予以配合的话语,而杜康则是推辞一番,再表示将会竭尽全力促进财团的发展,通过这场会议给依旧忠于顾恩泽的员工一个顺坡下驴的台阶——因为继续抵抗下去,他们很可能会被杜康清算,失去目前待遇还算丰厚的岗位。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默契地表演,唯独叶青阳一人表达了抗议,他质问着顾恩泽:“你是真的要把集团交给杜康么?你真的认为杜康会做得比您更好么?”
顾恩泽笑了笑,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踉踉跄跄地站直了身体,并用手势阻止了杜康想要扶他的动作。
“我的确是要把集团交给杜康,也认为他会比我做的更好,他是我的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也是我法定的唯一伴侣。”
“顾先生,您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不选择杜康的话,我还可以选择谁呢,难道要选择你么?我记得三年前,杜康和你公平竞争,那场比赛,你输得很彻底。”
“公司里有很多比我经验更加丰富的前辈,您完全可以将公司暂时交付给他们,等您养好伤,再做交接也不迟。”
“叶青阳,你要不要这么天真?”顾恩泽冷笑出声,他的声音飘散在空旷的会议室中,“这场会议,是所有人期待的结果,流程已经确定,你用什么,来试图阻止我们的决定?”
“杜康他狼子野心——”
“你说这话,会不会有些太迟了,如果你早说几年,或许我会听得进去。”
顾恩泽站累了,缓慢地又坐了回去,他的身体很虚弱,眼前却递来了一张方形帕子。
杜康的温柔总是这么恰到好处,他低声道:“顾总,擦擦汗。”
顾恩泽接过了帕子,只擦了擦指尖,说道:“叶青阳,你太稚嫩了一些,从今天起,你不再担任彩虹财团董事会董事,也不再参与集团的经营管工作,我记得你对文化宣传很感兴趣,以后就负责财团的文宣工作吧,保留职级,待遇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叶青阳最后还是面色铁青地低下了头,顾恩泽起身离开,刚走了几步路,杜康就挽上了他的胳膊——顾恩泽没有推开他,因为刚刚的会议和“动怒”已经消耗尽了他的力气,如果没有杜康的搀扶,他甚至无法正常地走路。
顾恩泽看似从容实则艰难地走出了会议室,刚进了会议室旁边的贵宾室,脚下就一个踉跄,好在杜康搂抱住了他。
顾恩泽站稳了一声,却推开了杜康,踉跄着走到宽大的沙发椅旁,重重地坐了下去。
“都出去。”杜康低声命令,跟随的侍从悄无声息地离开,杜康走到了顾恩泽的身边,坐在了他身旁的沙发上,问他,“要喝茶么”
顾恩泽沉默不语,杜康便亲自倒了杯茶,递到了顾恩泽的嘴边,说:“你刚刚一直没有喝水,应该口渴了。”
顾恩泽伸手接过了温度适宜的茶水,却没有喝,而是直接倒在了杜康的发顶,杜康竟然也没躲,反倒是笑着向顾恩泽的方向凑了凑,问他:“还要再玩这个游戏么?”
顾恩泽顺手就将茶杯砸了个稀碎,他说:“换杯果汁。”
杜康的脸上的笑容未变,他取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叮嘱道:“地上有碎片,不要起身走动,会扎到脚。”
“既然怕扎到我的脚,倒不如你先把它们捡起来。”
杜康叹了口气,却很温顺地弯下身,半蹲在了地毯上,用身上随身携带的纸巾捡拾地上的碎片。
远处的碎片捡完了,杜康自然要挪到顾恩泽的身边,继续手上的动作,刚好有一片碎片,就在顾恩泽的脚边,杜康刚刚伸出手,指尖尚未碰触到碎片,却被顾恩泽一脚用鞋踩住了。
杜康面色不变,依旧笑着抬头,提醒顾恩泽:“你的脚好像踩到了我的手。”
“我是故意的。”顾恩泽甚至转了一下皮鞋的方向,又向下压了压。
“你的确是故意的,”杜康并没有试图收回手,也没有试图做任何反抗,“如果你不是故意的,你该在我捡到那片玻璃后再出脚,那样的话,玻璃扎进皮肉里,血很容易流淌出来,后续的伤口也不容易处了。”
“你可真是个变态。”顾恩泽早就知道杜康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善良,但最近杜康的种种行为,总是会刷新他的下限。
“顾先生,我算得上是你教导养大的,如果我是个变态,那你也不遑多让。”
顾恩泽加重了碾压杜康手指的力道,但杜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的。
他说:“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消消气的话,那就继续好了。”
顾恩泽收回了脚,依靠在沙发的拷贝上,后背都是湿哒哒的虚汗,他很平静地说:“你对我做的一切,恐怕你这条命,都还不起。”
“你到底还是心软,在医院的时候,有那么多机会能杀我,能捅伤我,到最后不过是踩了踩手,毛毛雨似的,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杜康一边说话,一边用被踩得青紫的手捡起了最后一枚玻璃渣,扔进了绢布里,又裹好了绢布,踉跄着站直身体,一股脑地将这些玻璃渣倒进了垃圾桶里。
“并不是因为心软,”顾恩泽的话语很缓慢,细小的汗珠自他的脸颊滚落,他的身体的确亏空得厉害,“只是我母亲曾经教导过我,要做一个好人,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我犯不着为你破戒,去做一些可能会触犯法律的事。”
“这句话在你的口中说出,真的是非常违和,”杜康凑近了顾恩泽,用指腹抹去了他脸上的一滴汗,“顾恩泽,你原本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变态。”
“那恐怕是你的错觉,”顾恩泽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你不要自己心有问题,就看其他人都觉得有问题。”
“好吧,”杜康收回了手,也站直了身体,“顾先生,你要喝杯热茶么?”
“现在不是冬天,我更想要一杯冰镇果汁。”
“如您所愿。”——
顾恩泽短暂地走了个神,想起了那些原以为会尘封到记深处的过往,当时他恨极了杜康,脚下也没怎么留情,杜康的手肿了好几天,后来消了肿,又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用手套,不过他倒是没有在顾恩泽的面前抱怨过一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顾恩泽回想着那时候的杜康的一举一动,还是认为杜康或多或少有些变态的基因,他心底的阴暗面借由着些许举动泄露了出来,刚好同他的表演相得益彰,以至于顾恩泽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质疑的念头,全然相信了对方的“阴暗病娇”、
“冷酷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