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其他小说 >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 > 290-300
    第291章 第 291 章 暂离京城

    林泽在家病休了五天才回去上班, 期间因为赏菊大会的意外,后面几日除非必要他都不怎么外出。虽然邀约请帖不断,但林泽是皇帝亲口批准的病休,其他人也不好勉强。

    回到营造司上班, 林泽的日子过得并不清闲, 协调各方订单是件很复杂的事, 牵扯到各方势力。

    从这里头林泽隐约窥见江南道官员那种厚重的底蕴,新式纺织机目前生产出来的大都落入这些地方。而且这些地方的官吏商贾的反应是最快的, 林泽估计新式纺织机推广最快的也是江南道三府。

    另外还有件苦逼事,林泽现在也要上早朝了。凌晨四点起床去上班的‘好日子’真让他过上了。

    一眨眼就到九月二十,皇帝登基大典的日子。

    天不亮林泽这些有资格参加典礼的官员早早换上隆重的礼服,提前到达指定位置等候。

    这种大型活动, 他们在离宫门老远的位置就得下车步行前往太和殿。

    晨光熹微, 皇宫大内早已经钟鼓齐鸣,庄重肃穆。同往太和殿的御道上, 红毯铺陈, 似一条蜿蜒的赤龙。禁军甲胄鲜明,戈戟生辉。内监、宫女们皆着盛装, 垂首恭立。

    走入太和殿, 香烟袅袅升腾, 弥漫在雕梁画栋之间。林泽等一众官员王公按品级排列整齐, 大家神色凝重, 低眉敛目。

    林泽发现在皇帝还没来这段时间, 站着的朝臣亲贵要么闭目养神, 要么跟他一样不时到处瞟一眼。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那些以前都没有见过的封王一次性出现,队伍靠后一点的朝臣更是逮着机会就往前面看, 谁不想把脸认全了?就算没机会攀关系,也是一个谈资啊。

    据林泽这几天从虞伯钧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先帝那一辈比较有实力的除了平洲府的梁王,还有镇守西南的肃王。其他大都前面的战乱中被打掉或是削弱。

    今天这两人都站在最前排的位置。林泽现在真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希望这个登基大典后,梁王赶紧回封地。林泽现在还没有对抗他的能力,虽然当初去当暗探是陈辉鸣的意思。但是以目前的局势,陈辉鸣也没把握跟他翻脸,那意味着暗探的事林泽没法说出来。

    林泽仔细想过当初的一些细节,要是梁王起疑,以他的能耐肯定会查到很多细节都是对不上的,因此林泽也不敢说自己没有一点把柄给人抓住。

    林泽一通毫无头绪的发散思维中,登基大典的吉时就到了。

    只听见礼官高唱,“新帝登基大典,起——”

    悠长高亢的声音在大殿里的回荡。

    礼乐声中,陈辉鸣身穿明黄色龙袍,登上御阶,落座龙椅。霎那间,乐声大作,百官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动地,一波接着一波,在皇宫久久回荡。

    ……

    典礼一直举办到晚上八点多,大家从兴奋到疲惫,林泽被仆役接回家,强撑着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

    为了庆祝新帝登基,百官放假三天,京城也跟着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好看的烟火在夜间升起,向天下宣告新皇的即位。

    在放假的第二天,林泽收到了最为意外的一封请帖。

    “大少爷,这是梁王府上送来的帖子,邀请您参加诗会的。那位送贴之人还特别带话,说是王爷听闻大少爷乃榜眼之才,上回在德安侯府没能一睹诗才,颇为遗憾。此番于王府举办兰台诗会,请您务必赏脸赴邀。”罗管家恭声回道,两手将一份烫金的帖子递上。

    林泽接过来打开,果然是梁王邀请他参加五日后的兰台诗会。这个梁王明明就是个武人,却开什么诗会,林泽现在对这个人事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

    “你先下去。”林泽把帖子合上,黑眸望着远方陷入沉思。

    “老奴告退。”罗管家往后退了三步方才转身走,一直来到林府的角门。

    等他一开门,就有个小厮凑过来

    问道,“罗管家,林大人可曾看过帖子?他有没有答应要来?”

    罗管家看了眼这个王府来的小厮,对方给他塞了一个五十两的银锭,就为了让他回来说这事。罗管家虽然不解,但在他看来这并非什么要紧的大事,大少爷去不去本就要告知主人家,只是迟早的问题。

    “大少爷没有一口应下,只让我先出去。”罗管家想了想回道。

    “大人神色如何?欣喜还是皱眉?”小厮继续追问道。

    罗管家已经不想回答了,但是一想到收了对方的银子,若是不说,这是王府的人,就此得罪了,他也怕。

    “并无欣喜,似乎有些犹豫不解。”罗管家低声道。

    “多谢您老,辛苦了。咱们从未说过这些话,您放心。”小厮机灵地说道,转头就上了马。

    一盏茶的功夫,小厮已经回到王府,从侧门进入,来到离此门最近的院子。

    两位看守的护卫见到这名小厮,两人点点头,便放他进去。

    “小人见过王爷,诸位大人。”小厮朝在座之人行礼问安。

    如果林泽在这里就会发现,大部分都是江南道的官吏。

    “雷金将你适才送帖子的见闻说一说。”梁王开口道。

    “是。”小厮雷金一一道来。

    等他说完,梁王扫了一圈在座之人,淡淡道,“看来咱们这位林大人颇为难请,不知是瞧不上我这王府还是另有隐情。”

    其下坐着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姚正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范浒身上。这两人是在场当中地位最高的,其他人谁都不敢随意开口接梁王的话。

    “王爷不必动气,这个年纪便做到五品之职,还得陛下赏识,难免心高气傲些,跌过跟头就老实了。”范浒淡淡道。

    梁王往自己的心腹门客康鑫递了个眼神。

    康鑫不留痕迹地点点头,接着含笑道,“尚书大人、诸位贵客,上半年我们平洲府发生了一件奇事。某日感天寺有一位来自京都灵塔寺的年轻僧人,法号慧安,此人相貌清俊、气度不凡,身边随侍两名徒儿。此后不久,王爷为老王妃庆贺寿辰,于感天寺举办水陆法会时,一男子持刀刺死感天寺一位高僧。感天寺屡屡传出不堪入耳之事,寺内混乱不止,僧人们纷纷出走,慧安三人亦如此,同时一份感天寺藏宝图也不见了。在平洲府发生这些的半月前,在下听闻云淮府也不平静。不知尚书大人、都御史大人可曾有消息入耳?”

    康鑫这话真假掺杂,故事离奇曲折,令人生出许多疑惑,忍不住好奇期间内情和故事开头结尾又是什么。

    姚正华沉着脸没说话,在场其余之人早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大家都不是蠢人,加之梁王和他的门客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已经明白那个年轻和尚指的很可能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林泽。

    “呃…下官冒昧问一句,云淮府是怎么了?”在座有个人壮着胆子想听个明白,但是他很谨慎地没有直接问,梁王您是如何知道这个和尚便是林泽,那都是翰林院编修了,怎的莫名其妙去剃头当和尚?

    姚正华衣袖下的手紧了紧,姚君逸突然死在保宁府,同时还损失了一大批粮食布帛。事后他们动用多方人脉去查,那个朱玉全的身份是假的!差点就让姚家跟西北朱家起了冲突。此事对他们姚家的打击很大,族中嫡系被人如此暗算却找不到凶手报仇雪恨,着实耻辱至极。

    后来先帝突发病症,姚正华只能先暂时放下追查此事,全力应对朝中局势变化。如今梁王的手下来府上告知他竟然有这方面的线索,姚正华不得不亲自走一趟王府。

    姚正华缓过这口气后,看了眼斜对面坐着的属下。

    王滨轻咳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下官听闻大约是五月初之时,云淮府有三家大商行被一个自称保宁府朱家二少爷的人巧取豪夺弄走了二十万石粮食以及一大批布帛,押送货品之人无一生还。”

    “嘶——”

    “这——”

    梁王的视线看似漫无目的,实则一直留心姚正华几人的反应。这可是极大的仇怨,被人点到这份上都没点动静,只怕姚家真成软柿子了。

    康鑫眼看气氛炒起来了,按照原定计划继续道,“据感天寺那边的僧人所言,那位灵塔寺的慧安和尚是五月下旬入寺登记度牒的。而从云淮府至平洲府大致也是半个多月,更巧的是那位云淮府神秘人当时也有两个年轻随从跟在身边。”

    “康大人,此人是谁?您可晓得?连着在云淮府和平洲府犯下如此骇人至极的恶形,必得早早送上刑场方才令天下人安心啊!”

    “是啊是啊,如此为所欲为,当我朝律法是摆设吗?”

    “竖子卑劣!”

    但凡会看点脸色的人已经开始表明态度,加入讨伐贼子之列。而且一开始忌惮林泽不敢指名道姓说的人在确定梁王和姚正华的态度后,渐渐转变态度。今日能被请到这里坐的人,都是‘志同道合’之辈。即便在云淮府和平洲府的事情上与他们无关,但纺织机关系到大家的利益,谁不想沾个手?

    林泽把营造司经营得铁桶一般,自从朝会那日皇帝亲自给林泽撑腰后,营造司上下更是连缝都没有,一时之间各方有心之人愣是找不着下手机会。

    梁王见火候差不多,亲自下场说道,“本王听闻林大人在年前回乡探亲后便一病不起,一直到今年八月中旬方才返京当值。那当真是有些巧合在的,慧安和尚自平洲府消失一个多月后,林大人的病也好了。”

    一时间在场之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突然又卡住了。梁王在知晓林泽是皇帝心腹的情况下,当着大伙的面直接说出来,这是要清君侧还是一时气话?

    姚正华轻笑了笑,抬眼看向这位梁王,“王爷您许是喝醉了,不如先去歇一歇。至于抓拿贼寇,相信贵人自有天助。”

    梁王扶额歉笑道,“本王确实贪杯了,诸位还未观赏过王府的花园吧,管家一会带诸位贵客去游园赏秋,本王先去后面歇一歇。”

    陈敬渊当然不是无意说错,他在能留在京城的时日有限,不抓紧机会办事可就不方便了。后面姚正华所说的话也已经表明,这位尚书大人是有心要与他联手的。而在场之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想必后头动手之时,大家互相配合起来能够更加默契。

    “诸位大人这边请。”

    “王爷、阁老,下官告退。”

    待所有人出去,只有梁王和姚正华两人对视一笑,双方默契起身。梁王做出请的手势,“阁老,咱们去后面厢房喝杯茶水散散酒气?”

    姚正华回礼,“王爷盛情,岂敢辜负。”

    很快两人就重新落座,茶室清幽雅静,木格窗外松柏苍翠,一簇簇黄

    花散在四周。

    “茶香醇厚,更有贵府盛景相伴,甚悦人心。”姚正华含笑道。

    “阁老喜欢,便是其所存之义。”梁王意有所指道。

    “王爷,我有一事想请教您。”姚正华道。

    “阁老请说,本王知无不言。”梁王正色道。

    “你可遣人曾去安庆府打听过?”姚正华问。

    梁王理了理衣裳,直言道,“本王是来京都后听闻营造司之事,寻人打听一番,后又在陛下登基大典见到此人,隐约觉得有些面熟。虽在感天寺仅匆匆见过一回,但本王记性很好,加之一直让人寻其踪迹,画像看了好多回。一下子就将他与慧安和尚的脸合到一块去。这几日派人四处打听消息,此人踪迹实在有太多巧合。在德安侯府那回,他借病离席。今日特邀他过府相见,又是那般态度,你说本王如何不起疑?”

    姚正华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若他真是假扮朱玉全和慧安和尚之人,我们又能如何比他认呢?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好轻易动他,毕竟正得圣心。”

    梁王低声笑了笑,微微朝姚正华的那边倾身道,“阁老忘了,此人头发必定未长多长,且武艺不凡。试一试便可分晓。”

    姚正华愣了愣,他是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法子,“若是此人,王爷预备如何应对?”

    姚正华当然知道单单收拾林泽非常容易,但为什么梁王非得找他们一群人?当然是怀疑这事是皇帝指使他去做的。林泽这一趟到底弄到了他们多少把柄,谁也不知道。最好就是趁皇帝无暇顾及他们之时,让林泽永远说不出来。

    死无对证是当下最好的法子。到时候皇帝翻旧账,他们眼下也有时间把首尾收拾干净。

    梁王坐直身子,“自是希望陛下认清忠奸,勿受佞臣所惑。”

    当初他做的那些是,梁王怀疑林泽全都知道了。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当初这么多人都没把林泽三个给收拾干净,梁王一想起就免不了忧心。还是他命数好,竟然在觐见皇帝之际找到了这人。虽然如今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梁王隐隐感觉林泽就是他要找的人。

    两人达成共识后,一阵谋划,待商定清楚各自好做的事,方才满意的散去。

    ……

    两日后,工部营造司。

    林泽跟虞伯钧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跟前这块打水泥。

    “我真的砸啊?”虞伯钧拎起一柄锤子,回头确认道。

    “先用一半的力气。”林泽往门外躲去,免得自己被碎块砸到。

    虞伯钧紧了紧手中的锤柄,“砰——”

    水泥块发出强烈的动静,但是并没有出现整块的裂痕,只有下锤的地方有些碎块。

    “哎!你这水泥厉害啊!”虞伯钧信心上来了,跟林泽招呼一声就要下第二锤。

    “砰砰!大人!”门外传来蔡平的呼喊声。

    “你等等,我出去看看什么事?”林泽示意虞伯钧先停下来。

    蔡平见林泽一出来马上说道,“大人,您家来人找您,说是家中走水,西北角的一处厢房着火了!”

    林泽失声道,“什么?可有人伤到?”

    蔡平道,“下人在外头候着,属下其余的并不知晓。”

    林泽疾步回屋对虞伯钧说了一句,“你在这忙活,我回家一趟。”

    屋里的虞伯钧没听到外头的动静,原本想着追问两句,又担心是涉及纺织机的事,问了让林泽为难,“你放心去忙吧,我会照着你说的记好本子。”

    林泽飞快往外走,来到前面办公的地方见到了罗管家。

    “大少爷,家里走水,所幸已经扑灭。小姐说有些不对劲,让老奴骑快马来寻您。”罗管家凑到林泽身旁低声道。

    “好,你随我回去。”林泽听说火已经扑灭,放心不少。

    主仆两人骑着马一路疾驰,经过一处巷子时,林泽遇到一辆侧翻的板车,河沙碎石散得满地都是,两个年轻人忙里忙慌地用手收拾。

    “大人恕罪!”两人听见马蹄声,抬头一看,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路让出来。

    林泽急着回家,挥动鞭子继续赶路。

    就在马儿经过这两板车时,原先低头微缩在墙根的两个年轻人突然从一旁的沙袋里抽出一把刀,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砍伤马蹄。

    一前一后两匹马全都中刀,受伤的马儿猛地往后仰,发出痛苦的嘶鸣声。林泽眼看着马匹失控,只能往下跳。而罗管家显然没有他的身手,直接被马甩了下来,整个人狠狠撞在地上,瞬间没了反应。

    林泽意识到自己被人围堵劫杀了,巷子太小,敌人前后夹击。他手里明面上只有一根鞭子,对方两人都带着寒刀。

    霎那间,林泽才站稳就感觉到两人如同饿虎扑食般迅猛冲来,带着赫赫风声,一人从头砍下,一人横扫腰间。

    林泽甩动马鞭,一个下腰接着砂石飞快滑铲出去,翻身躲到板车后面。

    “砰砰!”

    一刀落在板车上,另一人手中的利刃呼啸刺入板车缝隙。林泽爆炸瓶一甩,扛起板车车身。

    “砰——”

    “啊!”其中一人中招,废了。

    另一人闪得快,林泽把板车举起往那个中招倒地的人身上狠狠砸去。

    正要追打前面闪避之人时,没想到身后的墙壁上窜出一人,对方直接扑倒林泽。

    这样近的距离,林泽不可能使用爆炸瓶。而且这人很奇怪,他专攻林泽的脑袋,先是趁乱扯下他的官帽,等他抓住林泽的发髻用力扯动时,被林泽从空间里拿出的水果刀一刀刺中脖颈。

    滚烫的鲜血把林泽整张脸都沾满了,一时间连眼睛都挣不开。刚才屎闪躲那人趁机回来,用力扯散他的头发,林泽假发包被拿走,刚刚及肩短发散落下来。

    林泽以为对方会趁机动刀杀他,没想到这人就此跑远。这场惨烈又奇怪的劫杀让林泽非常不安,将脸上的血抹开,林泽先去查看罗管家的情况。

    “死了?”林泽探了好几次罗管家的脖颈和胸膛,全都是一样的结果。

    林泽怕还有人埋伏在附近,只能握着匕首,不甘心地看了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先行离开。

    等林泽回到家里,安抚住众人,又带家丁来收拾小巷的尸体时,只看见这里一切痕迹都没有了,就连管家的尸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泽脸沉似水,当即去营造司,将虞伯钧喊来。

    “你先别问我怎么回事?适才我家被人纵火,回去途中遭遇劫杀,我马上进宫面圣,你替我看好家中老小。林泽在此拜托了!”林泽朝他深深鞠躬。

    来人竟然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林泽知道自己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此时不能赌对方会遵从官场中祸不及家人的潜规则。

    虞伯钧眉毛都要倒竖,“你放心!老子带齐人手去你家守着!”

    林泽看了他一眼,“多谢。”

    然后转头往皇宫走去。

    一个小时后,林泽见到了陈辉鸣,并将这几日的事情全都一一告知。

    陈辉鸣沉默良久,“此事你受委屈了。”

    林泽庄重地说道,“陛下,臣知晓您如今的为难之处。他们无非想趁您无暇顾及之事将我灭口,最好能将所有过错推到我这个死人身上。微臣绝不低头,但审时度势微臣懂得。若对时局有益,陛下将臣革职查办亦无妨,只不能含冤而死,否则那些人所做之事,便再难以告白于天下。臣只有一心愿,望陛下保全家人!”

    说完最后一句,林泽毫不犹豫跪在皇帝跟前。林泽已经破釜沉舟,就看陈辉鸣怎么做了。

    这次针对自己的可是梁王和那一帮江南道官吏,甚至还有眼馋纺织机的人,几乎将朝中大半人都牵扯进来。林泽翻来覆去想,此局无解,除非他和陈辉鸣手里有一只能碾压他们的力量,否则只能妥协。

    因为陈辉鸣不可能当众说出让林泽去当暗探是为了收集江南道官吏和梁王、感天寺的罪证,这话等于皇帝要跟

    所有臣子翻脸。

    陈辉鸣自从登基后,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动怒,他将林泽扶起来,“还没到那种地步,朕连你都保不住,又如何让人信服?此事他们不曾有实证,头发短又如何?朕说你是病休在家那便是病休。不过你确实不能待在京都,过几日朕会下一道旨意,你去保宁府。朕瞧在那儿谁敢动你!”

    林泽惊讶地看向皇帝,一时间忘记了礼仪规矩。这领导关键时候真靠谱,林泽心想,自己当初给他卖命打工没算看错人。

    保宁府是陈辉鸣的封地,也是林泽的老家。要说嘉国哪里是皇帝控制力度最强的地方,那肯定是保宁府无疑了。而且那边远在西北,梁王这些人想下手可是千难万难。

    第292章 第 292 章 新职位

    林泽的脑子里在迅速整理信息, ‘保宁府’‘军事要塞’‘矿产丰富’,所有东西组织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非常适合炼钢项目的落地。

    有个大量优质钢铁等复合金属材料,就能将陈辉鸣的嫡系部队从头武装到脚, 朝野上下还有谁敢有异议?

    林泽有了这个想法后, 发现自己一开始弄纺织机发展经济的线路有点问题。枪杆子不够硬, 都是给别人挣钱。

    也是他当初对朝局知之甚少,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老板并没有充分掌握话语权, 以至于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但是仅仅让皇帝保住自己的命还不行,林泽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否则家里人的安全系数还是不够高。

    “陛下,您若是让臣去保宁府, 臣有一个主意, 您可否能听听?”林泽刚才忧心忡忡的情绪已经过去,眼下说起这句话来还带着些扭转乾坤的期待。好像这次不是被迫逃离京都, 而利用对手做的顺势而为之妙举。

    陈辉鸣目光在他脸上转一圈, 突然轻笑道,“可是要去保宁府试一试你此前提到过的炼钢之术?”

    陈辉鸣对林泽这种极为神奇的生财之能有种莫名的信任, 毕竟此前几次就没有失手的。这回的纺织机也颇为顺利, 但因为眼下意外之事频生, 令得林泽没法继续守着工坊。

    “陛下睿智, 臣出身于柳头县, 可惜如今那里被蛮敌侵占, 我朝仍需韬光养晦, 等待时机,一举拿回疆土。臣记得保宁府矿藏丰富,极为有利于臣改进炼钢之术。若能像纺织机一般, 新的炼钢之法能大大增加冶炼出来的钢铁之数,或者练出更结实轻薄的钢铁,打造出来的兵器、铠甲必能令将士们的战力更上一层楼。”林泽将自己目前的想法跟皇帝说了,想要做这个项目,必须要有陈辉鸣的支持,否则他连矿石都摸不着。

    “林泽,你可知晓矿脉于朝廷之重?这不是想一出是一出,随意试验之事。你有几成把握能行?”陈辉鸣问道。

    他不懂冶矿之事,但朝廷出铁量较大的几条矿脉就摆在那儿,其中一条就在保宁府内。若是林泽试验过程中出了大岔子,影响了整座矿脉的冶炼,对朝廷和皇帝本人来说都是很难承受的后果。

    林泽认真道,“陛下,微臣懂得。此事臣只有五成把握,但即便不成,亦能保证不会影响矿山上的冶矿事宜。”

    林泽觉得陈辉鸣可能是不懂冶矿的事,以为他所说的改进,是直接在原来的设备上动手。众所周知,做实验是另外搞一个小型的冶矿生产线。必须反复试验确定没有问题,各负责人都同意才会一点点对原生产线进行改造。

    而且林泽所说的五成也是保守估计,实际上在他心里是有六成左右的成功率。

    陈辉鸣思忖片刻,给了林泽一个明确的答复,“朕也不晓得你所说之法有没有五成可能,但朕希望你说的没有错。朕会给你一道密旨,等到了保宁府,你便去乌什县面见朱县令,由他带你去见几位矿山的老师傅,若他们觉得你的法子确实有五成把握,朕便允你此事。”

    陈辉鸣向来用人不疑,自己不擅长之事就得交给擅长之人,由他们把结果告诉自己,同时这些人必须要为自己的判断担责。自己只管根据属下做事的结果,论功行赏。

    “微臣谢陛下信任。”林泽行礼道。陈辉鸣考虑得这么细,可见是真的上心,林泽自然不会白白浪费这种机会。

    陈辉鸣两手负在身后,轻叹一声,“朕是打心底盼着你这个好消息,如此一来,便不必受那些人掣肘太多时日。”

    林泽一听这可是个表忠心,刷好感度的机会,赶紧回道,“臣必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陈辉鸣淡笑道,“即便不成,你也已经替朕分忧。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你会再度入京的。”

    林泽这种实干类的臣子,陈辉鸣什么时候都缺。况且这件事林泽是给他背锅,陈辉鸣更不可能置之不理,任由林泽自生自灭。

    陈辉鸣打心眼里觉得,林泽这种被人一吓唬就慌忙来找他交代后事的人,该说点软和话的时候不能少,免得别人还没真动手,自己就吓个半死。

    陈辉鸣不指望林泽这种寒门出身的读书人,面对那一大群权贵时能有什么好的应对之法,在生死之时保有读书人的气节是陈辉鸣最大的要求。

    “你适才在小巷中即便不反抗,那些人亦不会真的敢取你性命。放心吧,小命还热乎着。”陈辉鸣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告知林泽,免得他这几日提心吊胆,怕这怕那。

    林泽是真的懵逼了,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两把明晃晃的刀啊,直接冲他来的,林泽记得自己刚才跟皇帝说的时候,有着重强调这事啊。

    “他们既然猜到你不敢主动招惹他们,那便能猜到是朕让你去的。朕让你离开京都,为的是大局着想,不与他们翻脸。同理,他们即便心里明白,也不会杀你,否则便是跟朕明着作对。”陈辉鸣说完又看了眼林泽的头发,“想必是要看看你的头发长短,以此证实心里的想法。”

    林泽恍然地点点头,“是微臣遇事不够冷静,没有陛下的眼界。”

    林泽今天是真真正正被上了一课,高端局他暂时打不明白。

    “你正好趁此次机会外放混一圈资历,跟外头的人好好学学。你家人无碍,他们不仅不敢碰,还得避着些,否则朕就会把账算到他们头上。”陈辉鸣道。

    “多谢陛下恩典,微臣都听陛下安排。”林泽最后一点顾虑彻底消除,外放就外放,混官场的,起起伏伏是人生常态,不然语文书里那些诗词文章都是怎么来的。

    林泽从皇宫出来后,没想到虞伯钧竟然带着五个护卫在门口等着了。

    “林泽——”虞伯钧招手大喊。

    林泽朝领路的太监拱手后,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林泽惊讶道。

    “哎呀你放心,你家我已经让亲卫守着,保管安全。我不亲自来接你,万一回去半道被人取了小命,可不好办了,水泥那事你还没给弄明白呢。”虞伯钧傲娇道,招手让护卫把带来的空马交给林泽。

    “放心吧,还死不了。陛下说的,你安心了吧。”林泽笑道,心里是很感动的,这家伙果然够义气,虽然脑瓜子有点直愣愣的,脾气也一般,但是当朋友非常优秀。

    虞伯钧听完后,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去。但要对林泽动手的人是他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存在,即便是皇帝放话,在事情办成之前,他还是觉得小心为上。

    林泽翻身上马,与他并肩而行,“我过些日子许是要外放了,你在京都好好弄水泥,咱们写信交流。”

    虞伯钧顿时皱眉,“你外放去哪?安全不?在京都好歹有我们这些兄弟帮衬着。”

    林泽摇摇头,“此事陛下还未宣告,我不能多说,只是一点你放心,我外放之地很安全,他们够不着。”

    虞伯钧仍然表示怀疑,但没有多问。

    林泽回到家,马上跟着急得不行的家人先解释安抚,然后隐晦表达自己外方之事。

    林家茶室里

    ,几位至亲全都在场。林郁盛并林泽父子一起坐,林沐多福、石头分别站在大人们的后面帮忙倒茶,林郁生、林郁武坐对面。听完林泽所言,皆沉默不语。

    “你们别多想,此事乃陛下重用,加之纺织机利益使人眼红,便弄了这一出来吓我。此次外放是陛下有意让我出去历练一番,我这个岁数,当官才多久,便是五品,多少人眼红嫉妒?历练亦是将纺织机的烫手山芋还给陛下,由他令外寻更有资历的人接手。”林泽娓娓说道。

    “那、这对咱们泽哥儿来说,是挺好的事。你满打满算才十七岁,已经是五品京官,咱们老林家祖坟不是冒青烟,那都是烧起来才行。五品官不好当,咱们泽哥儿去做个小一点的更好。”林郁武搓手道。

    他憋不住话,侄子说的话他信了。既然是皇帝陛下的安排,那咱们还有什么说的,圣旨是天意,人可不能违抗天意。

    林郁盛到底是比其他人懂得更多的门道,但儿子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还是圣上的意思,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让儿子挂心。

    “陛下定然有他的用意,你安心去便是。不必多虑,拔擢左迁都是常有之事,你还年轻,不经事,千万别郁结于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爹相信我儿子有自强之志。”林郁盛开解道。

    三个小辈原先听到林泽被贬官的事已经愁得不行,现下听完这些话后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大哥,我陪你去,否则你一个人在外地肯定不习惯。反正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你就带着我去外头涨涨见面吧。”林沐突然跑到林泽和林郁盛中间央求道。

    “胡闹,大哥都不是去享福的。”林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去保宁府搞冶矿的,根本照顾不了妹妹。

    “爹!大哥就是小瞧我,小姑娘就一定吃不了苦头吗?大哥行,我也行。整日在家就是做些针头线脑的活,反正没什么危险,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吃点苦才好,你就带上我吧。”林沐自从来到京城后,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写字,她读的最多的便是各种游记,还有大哥的一些读书手札。林沐很向往外面的山川湖泊,总觉得一定要去瞧瞧才完满。

    林泽一个头两个大,他没有照顾过小姑娘的经验,但是妹妹的眼神实在太过热切。

    “爹,我没话说,您做主吧。”林泽把难题还给他爹。

    林沐自觉成功一半,马上缠着亲爹。林郁盛打个哈哈,不肯回应闺女这个事。

    这一闹,大伙心情松快不少,随即林泽又跟家人商量自己外放后大家要怎么做。

    从皇帝登基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开始,林泽每天上朝就是御史朝臣轮番弹劾,当然也有为他撑腰说话的,比如工部尚书何慎。

    他老人家病好了些就回来上朝,得知近来发生的事情后,把林泽喊过去好生安慰一番。

    而林泽将早就准备好的纺织机相关资料转交给他,这是皇帝的意思。纺织机的生产在林泽走后,必须有个信得过的人接手,何慎官居二品,又是老资历,又是工部的最高领导,交给他最合适。

    一直争吵到第三天,双方剑拔弩张,几乎要动手。林泽的各种言行举止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而最致命的就是他无辜病休半年之事。

    皇帝抬手,让内侍官呵止争端,终于下了一道圣旨,“朕绍承大统,总揽乾坤,期工部郎中林泽奉公守法,勤勉理政。然其性耽逸乐,怠忽职守。一应工程,进度迟缓,致误军国要需。其行也,上负朕躬之托,下失黎庶之望,朕心深感失望,本欲严惩,姑念其昔日微劳,不忍加诸重罚。特降旨贬至保宁府通判,即日出京赴任。望其思过自省,特令长平侯虞伯钧领兵押送至保宁府府衙。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泽一秒没耽误,但脑子都要炸开花了,竟然是通判,我了个惊天大喜!

    虽然工部郎中正五品也是实权职位,但是被人弹劾成那样,奏折都能把林泽淹没的情况下,陈辉鸣还能把正六品实职给到他,可见手段是真不一般。

    梁王等人听完面色铁青,这算什么惩罚?保宁府通判!正六品,主管一州军事要务,还让虞伯钧护送过去,皇帝明摆着要死保林泽。这些天他们一直盯着林家,发现他们铺子也不开了,全都龟缩起来。加之皇宫里动静颇大,工部那边几乎将林泽架空,众人皆以为此事即便林泽不丢官,也得被贬去穷乡僻水之地当个芝麻大的小官方才算数。

    令人震惊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很快又有一道新的圣旨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毅侯忠勇可嘉,勋绩素著,于国之安宁屡有建树。今四海未靖,平洲府乃国之重枢,需能臣良将镇抚协理。昭毅侯深谙军政机要,谋略深远,朕特宣旨,派遣昭毅侯至平洲府,参赞机要,整军练武,筹备防务之事,以卫海防,保朕之皇图永固,万民咸宁。钦此——”

    这一道圣旨下来,梁王几乎要站不住,他想马上回去!昭毅侯跟他一直不对付,双方是有血仇的,皇帝竟然来个先斩后奏,打得他猝不及防。

    现在自己的地盘即将迎来大敌,林泽这事他已经无暇顾及,就让京都那群人折腾去吧,他得即刻向皇帝请允返回封地。

    但是其他人已经蠢蠢欲动,姚正华为首的官员们纷纷站出来劝皇帝慎思慎行。

    陈辉鸣冷冷道,“保宁府之事,诸卿不必多言。”

    自己的封地,谁有资格指手画脚?平日里被他们四处掣肘,唯独这块地方,陈辉鸣有绝对的权威。

    第293章 第 293 章 新历程

    波谲云诡的早朝终于结束, 百官各自三三两两走出保和殿。

    “这位林泽到底什么来路,诸位可晓得?老哥哥我隐约记得他是上一年恩科的榜眼。瞧瞧今儿在大殿里,陛下死保他的模样,来头不小啊!”一位岁数比较大的官员低声问道。

    旁边一块走的另外两人也是摇摇头, 他们平日也跟林泽没什么往来, 只因为这段时间御史弹劾这个人的次数过多, 才记住了这个名字。不是所有人都对纺织机感兴趣,因为不是人人都能看清楚或者涌上此物挣钱。

    “这个岁数便有五品京官和六品通判的资历。人家好几年前的状元郎大都还在七品六品徘徊, 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上挪挪。人比人气死人啊…”左边的年轻人啧啧称道。

    “这就是简在帝心的能人,咱们可比不了。就算上赶着结交,人家也不见得有空搭理,你瞧, 那边全是等着在人家跟前露露脸的。谁不知晓等他从保宁府回来, 定然是要入阁的。到时候再结交,更是无望了。”右边的人望对面瞟了眼, 脚下是越走越慢。

    三人默契地在此地站住, 眼睛不时王对面看去,只可惜那边围了好几圈人, 只能偶尔见到林泽的脸。

    “三位大人在这看热闹呢?不过下官真得感慨一句, 林大人命中带贵啊!”不一会儿凑过来一个小年轻自顾自说道。

    原本不想过多搭理小年轻的三人顿时来了兴趣, “贤弟可否细说?”

    “噢, 你们不知道?”小年轻笑了笑反问道。

    “为兄老朽矣, 还请贤弟赐教。”三人中年长者很是拉的下脸捧人, 当即拱手道。

    “你们知道林大人祖籍何处吗?”小年轻凑近了, 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压着嗓子问道。

    “安庆府?”

    小年轻摇头。

    “保宁府。”小年轻见三人实在说不出来,终于舍得吐出这三个字。

    “啊?”

    “那他怎能回保宁府任通判?”

    这是不符合规矩的事, 三人都愣住了。

    “哎呀,祖籍啊,那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小年轻有些不耐放道。

    “额,你如何知晓?”老者左边的人就问道。

    “秘密。”小年轻哼哼道。

    三人互视一眼,听到这里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这人祖

    上定然跟皇上那一脉有密切联系,人家那都是皇帝的旧臣,死保林泽这事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三人再也没有犹豫,簇拥着往对面走去。

    “林大人!恭喜啊——”

    “林大人——”

    林泽没想到人越来越多,原来还有心情跟打招呼的人闲聊几句,就当是混个脸熟,随着后面人多起来,林泽只能微笑点头再加一句‘诸位安好。’

    旁边的虞伯钧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吼了句,“下次再叙旧,别耽误本侯护送林泽去保宁府!”

    闹哄哄的场面很快就安静下来,不管怎么样,虞伯钧这个有爵位兼皇帝表弟身份的人不好惹,而且这理由实在让人没得说,因为圣旨就是这样写的。

    “诸位,实在对不住,陛下有旨,林泽得尽快启程前往保宁府。大家盛情,林泽心领,待日后有机会再宴请诸位赔礼道谢。”林泽心里爽死,但面上全是不得已的歉意。

    拱手示意了一圈,林泽跟在虞伯钧后面快步离开。

    “陛下怎么让你护送我去保宁府?”林泽用手肘碰了碰虞伯钧的手臂,颇为好奇地问道。

    要是为了防止那些人狗急跳墙给他制造一个赴任半路被土匪截杀的意外,皇帝派护卫送林泽就好了,为什么要让虞伯钧跟过去折腾。

    “我要是不跟过去,你这资历能坐得稳保宁府通判?”虞伯钧抱臂微微抬起下巴,轻哼一声道。

    “那里不是陛下的老家?我怎么都算他信任之人吧?连个六品通判都不行?”林泽诧异道。

    “那可是保宁府,战乱、矿脉,哪一样是简单的事儿?那里的人虽说都是陛下心腹,可彼此之间也不是人人都相处融洽没有龃龉的。你虽是六品通判,但是能不能有通判的实权很难说。”虞伯钧挑了挑眉说道。

    林泽皱眉,他不在乎什么通判权利,如果那边有人已经把这份工作干得很好,他就算当吉祥物也没有关系。这一趟他最想办的就是将自己目前掌握的三大技术——火药、水泥、炼钢,如何顺利实现批量生产并投入使用。

    “你虽说有个侯爷的爵位,但论起资历好像比我还差了点吧?我不成,你怎的就行了?”林泽很难不怀疑这事,现在跟虞伯钧关系铁,他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藏藏捏捏的。

    虞伯钧看了看四周,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午门外,朝林泽示意先上马车。

    林泽让自家的仆役驱车跟上,上早朝太早了,现在已是秋天,四点多骑马上班能把人冷死,因此都是坐马车来的。

    等确定自家仆役明白他的意思后,林泽才转头钻上侯府的豪华马车。

    “来,吃点喝点,上早朝真苦,还好我平常也不用去。恭喜你,日后也不必遭这罪了。你这个通判即便在保宁府没什么人搭理,至少也不会有人故意给你找茬,落得个清闲。”虞伯钧递过去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林泽也不客气,还得是这些官二代会享受。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矮几上摆着熏香、暖炉、水果点心,还有水壶装着洗手和专门喝的水。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的。”林泽咽下一口糕点,虽然保宁府情况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也没有太担心的。他这种走技术路线升职加薪的,基本上不会碍着别人的路,还能一起搞政绩。

    “如今戍守西北边境,统领十万大军的莫将军从前是我爷的亲兵,跟我爹是结拜兄弟。我小时候太淘了,被父亲抓去军营里训了好几年,里头好些老人都记得我。旁的地方我不敢胡说,但是在保宁府有我在,你这日子就难过不了。”虞伯钧一脸傲然。

    “啧啧,原来如此,你在保宁府简直呼风唤雨,陛下怎么放心让你过去的?不怕你闯祸惹事?毕竟都没人管得了。”林泽问出了一个对虞伯钧来说是致命的问题,陈辉鸣不像是会纵容虞伯钧作妖的人。

    保宁府是与蛮敌正面冲突的第一战场,沦陷的国土大部分都是保宁府的。要是虞伯钧仗势胡作非为,一个不小心坏了大局是有可能的,陈辉鸣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

    虞伯钧突然偏头看向林泽,脸上的神情竟然罕见地复杂起来,憋了好半晌才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自己看。”

    林泽狐疑地盯着他好一会,接过信件打开一看,竟然是皇帝的亲笔信!

    仔仔细细看完,林泽嘴角的笑就没有下来过,小心把信纸折好收回怀里,“原来陛下是让你当我的护卫,若研制出钢铁便由你联系莫将军。那你可要事事听我的,不能擅自行动,否则可就抗旨了。”

    虞伯钧吃瘪,气得不想说话,原本利用此事在林泽跟前好好威风威风,谁晓得这么快就让林泽猜到背后这封信。

    “哎,这是给我摆脸色了?不想去?那我马上进宫面圣,告诉陛下你改变主意了。”林泽不能惯着他,否则怕以后真出事,在保宁府也不知道要多久。皇帝把虞伯钧交给他,自己有了管束的权利,也意味着承担相应的责任。虞伯钧要是自己瞎搞,惹出事端,林泽也脱不了干系。

    虞伯钧仍是臭着脸,但是眼睛里多了一丝急切,“你干什么!我生气都不行吗?我区区一侯爷给你当护卫还不能生个气?”

    林泽赶紧安抚道,“行行行,气气气。”

    林泽说完从小几上端起一碗茶水亲自塞到虞伯钧嘴边,“来,消消气。我帮你立功,行不?”

    虞伯钧本来想把茶水拿开,但是听完林泽后面那句话,心神一动,想起曾经林泽开玩笑说,大家去西北,林泽负责炼铁、做水泥,他去打蛮敌,大家一起建功立业。

    虞伯钧感觉眼前一片亮光,什么憋屈耻辱通通消散,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林泽,我可以听你的,但你得帮助建功立业!”

    林泽回忆起曾经随口立下来的flag,今天被命运的回旋镖精准击中,侧过脸去扶额失笑。

    虽然圣旨是说即刻启程,但去这么远的地方,加上又不是真的惹怒皇帝被贬官,林泽还是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因为已经提前知道要外放的消息,家里人已经把他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林泽主要是去营造司把之前负责帮他研制火药的苏大角以及挑选了两个自愿跟着去保宁府的工匠。

    林泽承诺给他们全家脱籍并包吃包住的待遇,当时愿意的人不少,但是经过一番挑选,只要了两个。

    “苏大角,张木、赵石青,本官给你们一日收拾家当,明儿派人来接,可明白?”林泽提醒道。

    “是!”三人虽然害怕保宁府山长水远,但全家都能脱籍,还能一起去,就是死都能埋一块,还有什么怕的?

    三日后,京都同往保宁府的大船上,林泽红着眼睛跟家人告别,林沐更是哭得泪眼朦胧,如意背着一个小包袱扶着小姐,同时拼命跟其他家人挥手,石头像个挺拔的松树背着个大包袱跟在后面,

    咬牙挺着没酸鼻子。

    “照顾好你妹妹。”林郁盛嗓子眼堵得慌,心里千万句想说的话,却只说出这一句。

    “爹,我会的。阿爷阿奶还有谢家的书信还请您代为转寄。”林泽撑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让自己表现得尽量很轻松。

    “去吧,船要开了,爹等你回家。”林郁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睛都没敢往旁边的闺女多看两眼,否则他就忍不住把人带回去了。

    林泽牵起妹妹的手,顿了顿喉咙,招呼大家,“登船——”

    从虞伯钧那里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后,林泽回家就将大部分内情都跟林郁盛说了。

    经过一番商讨,林郁盛最终同意林沐跟着林泽去保宁府,他当时只说了一句话,“有机会你们兄妹俩亲自将你娘的尸骨接过来。”

    原本想不通的林泽顿时明白了,并且对这趟外放有了更深的动力,帮助大军收复失地,至少他们的老家柳头县要拿回来!

    “小姐,已经瞧不见人影了,咱们进舱房歇一歇吧。”如意小声劝说道。

    在林家段时间如意吃得饱,身体长高了一截,做事也愈发勤勉老练。在她心里,小姐在哪她就在哪。为了能照顾好小姐,如意通过林家的帮助,同一位医馆大夫的女儿手里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术。

    林泽得知如意的志向后,当即提议让林沐教她认认字,方便以后自己看懂医书精进医术。

    “嗯,我回去洗把脸,咱们一块看医书。”林沐抹干净眼泪道。

    “谢谢小姐。”如意雀跃道。

    大船两侧的船桨整齐划动,入飞鸟振翅,出水时带起串串晶莹的水花。林泽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望着两边缓缓倒退的京都景物和远处起伏的山峦,闭上眼睛,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

    一段新的历程即将展开……

    第294章 第 294 章 新同事

    从京都出发, 林泽一行人经过三十六天的水路、陆路跋涉,终于抵达保宁府的府城——石城。

    当众人抵达石城城门入口时,抬眼望去就是一座高耸的城楼,名为镇远楼。墙体底部用大石条、糯米石灰灌浆缝堆砌而成, 主体墙面用青砖垒砌而成, 加上城楼有将近十五米。城墙质地坚硬, 表面因岁月侵蚀而斑驳,透着古朴和沧桑。

    虞伯钧和林泽并肩骑马勒紧缰绳, 不约而同眺望这座古老的石城。

    “以前应该来过吧?”虞伯钧眼底都是怀念和感慨。

    林泽理了理头上的草帽,现在正好是中午,太阳光线猛烈,“自是来过。但考秀才那回心里装着全是科考之事, 也没心思打量府城周遭事物。”

    这是实话, 林泽继承的原身记忆中,因为当时科考年纪还小, 他爹带着来考试。考场出来后他就累得病倒, 在府城待了好几天,等身体能上路就马上赶回家, 根本没机会闲逛。

    虞伯钧点点头, “石城分内城、外城、城壕, 这里不似京都那边的城门繁华, 人来人往的。这儿需时刻应对外敌侵犯, 保宁府的府城不容有失。咱们先进去, 内城还挺热闹的, 商旅皆在那边做买卖或是歇脚。”

    林泽仔细看进城的人确实不少,虽然石城管控比较严,但抵不住这里的商贸热情。保宁府的铁器已经传来了, 即便是战乱也抵挡不住要挣大钱的行商。更别说眼下还算平静,来往的人就更多了。

    林泽一行人刚来到城门前,便有两名守城衙役过来见礼,“卑职见过几位大人,不知来保宁府有何公干?”

    虞伯钧示意手下将文书给对方看,其实按正常流程,新官赴任前就会有朝廷吏部的文书先到,等官员抵达任职地时,城门的衙役早已经提前候着。

    但林泽这次是临时被派遣过来,朝廷文书没法提前过来,因而今日到达保宁府府城本地官员都不知晓。

    守城衙役认不全上面的字,但通判两字认得很明白,当即朝高头大马上的人跪下,“晓得有眼不识泰山,竟不晓得是通判大人驾临,请各位大人恕罪!”

    林泽开口道,“起来吧,你喊个人带我们去府衙。”

    衙役二话不说,连滚带爬跑过去将此事禀告上峰,也就是班头。

    “大人——小的城门巡捕房班头刘勇拜见诸位大人!给大人们磕头问安!”刘勇高声道。这话让周围进城的百姓商贾也听见,大伙不明分说就跟着跪。

    林泽头一次见这种场面,赶紧下马制止道,“都起来!”然后低声呵斥刘勇,“莫要影响入城秩序,赶紧带我去府衙即可。”

    虞伯钧也嫌丢人,但林泽没让他说话,只跟着下马,两手抱臂冷眼看。

    “是是是!”刘勇后知后觉自己闯祸了,赶紧让手下去维持秩序,自己亲自带通判大人前往府衙。

    林泽重新戴好草帽,骑马从正门入城。在两人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二十多辆马车车队,全是林泽和虞伯钧此行带的人和物品。

    从城门到府衙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林泽来到州府署衙大门,已经有一群穿着官服的人于阶下等候。

    “参见通判大人,我等是府衙三班六房,听闻大人今日抵达保宁府,遵知府、同知两位大人之命,特此恭候。”其中一人出来跟林泽说道。

    “诸位辛苦了,还请引我去拜见两位大人。”林泽温声道。

    “是,大人请随我来。”文聪示意其他人都散了,回去忙活。今儿主要是认清这位新来的通判长什么样,别瞎眼冲撞了。

    如今一看,这般年纪就做一府通判,可想而知背后是多了不得的家世,这样的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至少明面上不能让人抓了错处,让人发作他们。

    文聪最担心对方是个愣头青,一冲动做事就不过脑子。这样的人讲不了道理,只能敬而远之。老油条别以为能用规矩压服,一个不甚,这大少爷把桌掀了,损失最大的还是他们。

    因此,文聪接待新通判时,处处小心谨慎,绝不因对方年纪小糊弄人。

    林泽转头吩咐后面的人,“我和伯钧进去见两位大人,你们先跟着去通判府收拾收拾。”

    去面前两位上级领导的事,林泽和虞伯钧带着四个小厮前往,另外有两位跟这样一起来的传旨太监也一起去,其他随从人员则是由州府这些负责接待的官僚来安排。林泽作为一州通判,是有专门的通判府的。虽然保宁府这边没有提前知道他过来赴任的消息,但安排人临时去打扫收拾一番不难。

    在来的路上,林泽已经交代清楚,府里的内事由妹妹林沐打理。

    州府的衙门很大,林泽从大门进入后,顺着中间的直道往前走,这里是一进院。

    “这两边是什么地方?”林泽问道。

    “回大人,您右手边是三班里的皂班、壮班、快班左手边是各大监狱及其相应配备的膳房。倒坐房的里离门口最近的是府衙的门房,专门给各处跑腿通传消息的,大人若有什么吩咐,每进院落的大门两侧都有门房,您只管使唤他们。”文聪恭声道。

    众人继续沿着中轴线前行,一进院通过仪门进入二进院。

    “大人,这里两边分布着州府的六大班房——吏、户、礼、兵、刑、工,里侧都是吏目的房舍。而正前面两边大院子里是负责卷宗勘磨的照磨所、掌管刑狱的司狱所以及主理出纳文书的经历所。”文聪主动介绍起来。

    林泽和虞伯钧点点头,对方识相,他们也不想折腾。这一次来赴任通判,林泽的心里预期是很低的,即便当个没有实权的通判也不要紧。

    “大人,三进院是三位大人、师爷和推官的的办公署衙,正前方是知府大人的,左边是同知大人,右边是您的通判署。四进院是税库、银库、东西花厅及知府大人的后宅所在。现在咱们去东华厅,诸位大人在那里给您接风洗尘。”文聪带着林泽直奔西花厅。

    林泽跟着走进来,在文聪的介绍下已经对整个州府府衙有了大致了解,不得不说这层层庭院配合着庄重肃穆的建筑风格,进来之人都会很明显感受到一种威压。

    进入西花厅前,林泽和虞伯钧等人先去一间更衣室换上他的官服,虞伯钧明面上的身份是他的私人参军。

    不多时,门外等候的文聪就看见通判大人穿着绯红色盘领窄袖长长袍,衣料上乘,纹理细腻。腰束革带,其上玉质温润,雕工精巧。配着白皙的面容,挺鼻薄唇,黑眸沁着一股灵气,与西北的粗狂豪迈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人请。”文聪敛起心神,低头带路。

    西花厅中,保宁府知府、同知并几位主要官员都已经在各自的椅子上落座,大家只喝茶并不闲谈。不过总有人时不时往门外瞥两眼,想来是对新来的年轻通判相当好奇。他们也只从城门守卫那知晓一丁半点的,皇上突然派遣个人来保宁府任通判,到底是何用意?

    “回禀诸位大人,新来的通判大人已到。”小厮快步进来传话。

    “嗯。”梁万山缓缓睁开眼,灰白的长须动了动,眼珠夹带着眼角的皱纹转了一圈。

    左下首的知州沈鹤抿下一口茶水,将

    茶杯静置手边的茶几上。

    “玎珰…”来人的脚步声渐近,环佩碰撞,清越作响。

    林泽步伐矫健沉稳,脊背挺直,跨过门槛,举手投足见不见半点长时间赶路的疲倦,反而神采奕奕。

    “下官林泽奉圣上旨意赴任保宁府通判一职,见过知府、同知及其诸位同僚。”林泽拱手行礼。

    在场除了知府,其余人包括同知全都站起来回礼。林泽跟同知是同级关系,因此不能坐着受礼。

    经过这一番,林泽已经知道保宁府的府衙就算要架空他,也不会明着来,至少礼数这方面他们做得很到位。没有在第一次见面就给他下马威,联合起来压服他。

    梁万山的目光在林泽几人身上打量一番,看见虞伯钧时顿了顿,而后淡淡道,“林大人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等两边简单客套后,旁边就有两个跟着一起来的传旨太监站出来高声道,“皇上有旨——”

    在场之人早已经做好准备,纷纷按照官位大小排好,林泽、梁万山和沈鹤站在第一排。

    传旨太监把当初早朝那道旨意复读一边,众人接旨跪谢,两个太监跟林泽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林泽把圣旨重新装回木匣子,由虞伯钧捧着。众人再次落座,林泽坐在知府右下首位。

    “林大人当真是年少有为,这一路可顺利?”沈鹤含笑道。

    林泽看了看这些四十多岁的同知,脸上浮出一抹腼腆的笑,“谢大人问候,我们这一路还算顺利。西北景色苍劲壮美,然忆及风沙苦寒,多番感慨诸位大人及戍边将士的艰辛,更能感受到圣上给予我怎样的重担。”

    虞伯钧忍着没翻白眼,他记得林泽这一路念叨最多的就是西北的羊肉多嫩多好吃,什么烤羊排、烤羊腿、羊蝎子火锅、羊杂汤……还给他展示了从京都专门带来的一大包香料。

    读书人那嘴真能胡扯,张口就来。

    “林大人为国之心,陛下定然明白。这不,通判之位非您不可啊。”沈鹤笑道。

    其他人趁机简单附和一句,气氛就融洽了许多。

    梁万山见事情差不多,于是开口道,“林大人长途跋涉,想必府上还有许多要紧的事得盯着,今儿先到这里。三日后再举办林大人的接风宴,诸位做好相应事宜的准备吧。”

    “是。”其他人见梁万山发话,全都噤声倾听。

    林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多在意梁万山的态度,感觉大家都挺敬畏这个知府的,他新来乍到,还是先安顿好自己人吧。

    众人退出,梁万山与沈鹤往另一边走去,“这个林泽什么底细你先查查,来得突然,圣上并没有提前派人送信告知。但想来应该不是别的人安插进来的眼线,咱们保宁府自己人不能再折腾,外敌虎视眈眈,府衙再乱一乱,不堪设想。”

    沈鹤郑重点头,“大人放心,我适才听他口音,有些像咱们保宁府的,此人来历我一会就去寻那两个传旨太监先打听一番,若是陛下派来的心腹,在咱们这历练一番,过几年回京,咱们只管好好配合即可。我瞧这人眉宇间透着灵气,不像是个蠢的,只需待上一段时日,咱们点一点,想必也不会闹腾什么。”

    梁万山没什么表情变化,即便是外人眼线,他也有把握让人翻不起什么水花,只不过费点心神罢了,“秋季税收你要盯好,别被那些蛮人趁机抢烧,虽说上回陛下从江南道那边弄来二十万石粮食,但那是留给将士的,百姓这头的缺口还得想想法子,咱们这实在不够粮食。”

    沈鹤应道,“您放心,几个种麦子多的县已经同莫将军那边商量好,安排人手加紧巡防,催促农户们赶紧收割。朱县令那边也加紧打制铁器,同时让府内各处关口城门对运用米面粮油的商队给与方便。”

    梁万山道了声好,两人顺着回廊往下走,来到了后花园。西北干旱,即便是府衙的后花园也没什么娇艳的花朵,而是一些胡杨、沙枣等本地常见树种。

    “只要确认此人来路没问题,府衙里就把一些简单的活派给他,免得整日无所事事,容易招惹事端。咱们眼下得挑好这担子,日后该给谁,那是陛下的事了。”梁万山随手摘了个沙枣,用袖子一抹丢给沈鹤,自己又重新摘一颗吃。

    “多谢大人,属下知晓。”沈鹤握着枣笑了笑。

    第295章 第 295 章 新计划

    通判府位于府衙西边杏子巷, 两地之间约莫百来米。

    林泽和虞伯钧因为换了的官服不好骑马,就坐了府衙安排的马车过去。

    “知府、知州你认识哪个?”林泽上了车就小声跟虞伯钧盘道。

    “梁大人认得我。”虞伯钧道。

    “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林泽又问。

    “我爹以前告诉我不要把他惹毛,但是一般人也不会让他棘手。我没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模样。照我说,梁大人应当不会怎么为难你, 最后不怎么搭理你。”虞伯钧一边回忆一边说。

    “也就是说, 梁大人手段老辣且老谋深算, 极少人能让他动怒的,但若是真的把他惹急眼, 后果会很惨。”林泽将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嗯。你预备做的事需不需要通判的权利?”虞伯钧决定先探好口风,免得自己应对起来力不从心。

    “我得先瞧瞧。从今日之事看来,府衙这边也没什么我能插手的余地。新到任的通判,去几个下辖的县转悠合理吧?”林泽商量着问道。

    他想弄到保宁府的地图, 然后搞清楚资源分布情况, 除了乌什县有铜铁矿,其他区县有什么东西?河流、耕地、森林的分布等等。

    “我也没当过通判, 怎么晓得合不合理?你该去问梁万山或者沈鹤。”虞伯钧哼哼道, 脸上明显很不爽。

    刚才让他给那些人低头已经颇为难受,堂堂一个侯爷之尊, 来到这地方不仅没受到厚待, 还得当小弟, 简直浑身不舒坦。

    林泽见他已经安分不了, 但没用皇帝亲笔信压服虞伯钧, 而是耐心说道, “等接风宴过了我再去问问, 若是没问题,还得辛苦你陪我一起。”

    虞伯钧瞥了眼林泽,有点不耐烦, “尽是苦差事,我想想吧。”

    林泽沉默半晌,不咸不淡地说道, “嗯,你好好想吧,我都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我得抓紧时间去弄明白哪里方便弄来大量的水泥原料,还有炼钢之地最好要有煤矿,那制造火药的工匠我也带来了,若是有机会,我还想改造出一把打得更远、效果更好的火铳。这些都是针对蛮敌骑兵所用之物,我带人慢慢做。以后有什么事我保管不麻烦你,侯爷就在这府城里吃香喝辣吧。”

    拿捏虞伯钧他已经很熟练了,林泽坐直了身体,说完就闭上眼,好像在认真想该怎么一步步做事了。

    虞伯钧听完又高兴又担心,赶紧扯了扯林泽的手臂,“你干什么?你又这样!真是的,我不是说想想吗?又不是说不去?你们这些读书的就是一肚子坏水,明明知道我心里最在意什么,专往我痛处上戳。”

    虞伯钧说到后面都急了,因为他知道林泽这人要真往心里去,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即便他用各种手段压迫也不起作用。这人有股倔气,虞伯钧现在是越来越怕林泽生气。

    林泽把他的手撇开,黑眸扫了眼虞伯钧,一幅不想搭理的样子。

    “你真生气了?我刚才哪里惹你了?你说,我保管改!”虞伯钧一机灵,这眼神他真怕了。

    被林泽撇开手后,虞伯钧就整个人往他身边凑,反正身体力行让林泽看到不能把自己丢在这不管。

    “你干什么,起开。没点侯爷的规矩,跟条大虫一样拱来拱去。”林泽皱眉道,虞伯钧那身蛮劲差点把他挤倒在车厢壁上。

    “那你别生气,不然晚上我不洗脚去你床上滚两圈。”虞伯钧往旁边挪了挪,虚张声势道。

    这一路虞伯钧已经看出林泽这人爱干净,吃饭要洗手,睡觉要洗手洗脸。虞伯钧偶尔还会出言调侃一下,若是林泽在军营里,待几天估计就该活不下去了。

    “你试试?看我不打死你。”林泽想一想那个画面都要打冷颤,西北本来就缺水,被虞伯钧真这样滚一圈,他床铺洗不洗都很烦。

    “嘿嘿嘿,我不会,就是嘴欠一下,开个玩笑。”虞伯钧感觉林泽已经有缓和的趋势,连忙顺坡下驴。

    “我刚才一直没惹你,自己心里不爽,拿我来撒气。这是我为什么不想理你的原因。”林泽觉得这大棒子打得差不多了,该让虞伯钧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啊?刚才我拿你撒气了?”虞伯钧一脑门官司。

    “自己反思。”林泽道。

    不能惯着虞伯钧,这人一身官二代的臭毛病,有点不顺心的就容易控制不住臭脾气往别人身上撒气。林泽现在一直很注意纠正这方面的问题,这次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借此机会要让虞伯钧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及早更改。

    虞伯钧偷觑了几眼林泽,心里反复把刚才两人说的话好好想一遍,终于抓到林泽所说那

    话。是因为他隐瞒身份被人轻视,心生不快,跟林泽说话时语气有些冲了。

    “刚才是我不对,下回他们惹我生气,我保证跟你说话时不给你甩脸色。”虞伯钧能屈能伸,反正在林泽跟前他丢脸次数也不少,做小伏低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心理障碍。

    “你想想看,别人不晓得你身份,你能把私人参军的事办好。哪天晓得你侯爷的名头,谁不佩服你一句大局为重、沉稳大气、有勇有谋。”林泽循循善诱,把虞伯钧最喜欢的话换个说法又来一次。

    虞伯钧虽然已经听了好几回,但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通判府门前马车进出,或有仆役不时抬着东西路过。

    “大人安好。”

    “见过大人。”

    林泽微微颔首,几人走到一进院中间的空地上,石头和卫风带着两小厮迎上来。

    “泽哥儿,虞少爷你们回来了?”石头先行礼。

    “爷、林大人,你们住的三进院已经打扫好,要现在去歇息吗?”卫风拱手道。

    林泽看向虞伯钧带来的管家卫风,这人虽然三十不到,但一路上安排队伍吃住极为妥帖,林泽很是放心。因为他这通判府的外间的管家之事也委托他带着石头一起承担。

    “沐姐儿怎么样,她精神可好?”林泽先关心妹妹。

    “适才如意来知会我了,沐姐儿赶路有些累,现下在屋里歇着,晚饭再和你一块吃。”石头如实回答。

    “嗯。那你们先带我逛逛这儿吧。”林泽说完看了眼虞伯钧,见他没别的意思就抬脚继续走。

    卫风给石头使个眼色,让他来说。

    “一进院大门两侧有一排罩房,两边设有东西厢房。咱们经由前面的垂花门入二进院。”石头往前侧方快步走几步。

    林泽打量这里的房子都是用青砖砌墙脚,中间墙体用黄泥砖,朱红木质房梁辅以青瓦,不过房顶都铺上了一层黄色的沙土,与黄色的墙体倒呼应上了,有种莫名的和谐。地面是夯实的土,并没有用整齐干净的青砖铺就。

    跨过垂花门有一座石制影壁,挡住了院子里的景物,带众人分两边走进去,中间的庭院比一进的大上一半。沿着东西厢房两边的屋舍前种了一排杨树、枣树。

    “大人,西厢房分了上下院,有八间房,外设一个小厨房。东厢房上边是书房,下边是议事厅。正前方是中堂,您会客之所。再往里走便是三进院,左边是小姐单独住的地方,您和虞少爷住右边的东院。”石头说道。

    林泽见差不多了,通判府很宽敞,周围好像住宅也不多,这里完全能住他们带来的所有人马。

    “好,你们辛苦了,下去忙吧。”林泽朝两人道。

    “是。”众人退下。

    林泽和虞伯钧在中堂里坐下,小厮端来一壶热茶和一盘烤饼。

    等人离开后,林泽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保宁府的九个县,如今我只知道乌什县盛产铜矿,柳头县被蛮敌侵占,那儿的棉花最好。你还晓得剩下的是什么情况不?”

    虞伯钧自己看林泽自己画的图纸,他指了指石城,“都城占地大,但这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晓得有几处山全是一种叫玉英的石头,虽然有个玉字,但这东西没有玉石那样温润细腻,不值什么钱。”

    林泽想了想玉英这两字,“是白色或者粉紫的石头吗?”

    虞伯钧点头,“你见过也不奇怪,这种石头我在旁的地方也瞧见有。”

    林泽和自己知道的东西对上了,“我听人说叫石英,你刚才说玉英,一下子没想起来。”

    虞伯钧捏起一块烤饼,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点了点宝山和乐安,“这两个地方种麦子的,每年收成时节,军营都得加派点人手去巡视边境,免得蛮夷又趁机过来抢。特别是乐安,就在柳头县旁边,不过它地势易守难攻,才没被攻占。”

    林泽去拿笔墨过来记下这两处,“黑山、平谷和兴县晓得不?”

    虞伯钧摇头,“我记得我爹说过,保宁府是有煤矿的,加之铜铁矿脉,极为适合冶铁。这个地方外人瞧着荒凉,实则不然。手里有刀有枪,总归活得下去。可惜前两年周遭旱得厉害,有刀枪也不顶用。死的人太多,刀也生锈了。”

    林泽没想到这里还有煤矿,简直就是搞生产的绝佳之地啊。

    “煤矿在乌什县吗?”林泽忍着兴奋问道。

    “不,我爹没说,这是大事,他当时说完就叮嘱我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虞伯钧道。

    “那我现在算第三人了吧……”林泽都替他尴尬。

    虞伯钧难得露出伤怀之意,好一会才低声道,“不算,我爹不在了。”

    林泽一时忘记了这茬,虞伯钧他爹就是为国捐躯的,所以他这个嫡子才会年纪轻轻有了爵位承袭。

    “抱歉,是我不好。”林泽轻声道。

    “没什么,早就过去了。煤矿很重要是吗?”虞伯钧抬头问道。

    “嗯,若用煤炭炼钢,成功的可能性更大。”林泽肯定道。

    虞伯钧啃完一块烧饼,又喝了一碗茶,“你考虑让梁万山知道一点吗?我去问梁万山他肯定不说,煤矿在哪是重要机密,他不可能信我。就像你知道乌什县有矿脉,但在哪却一点不知,你要炼钢也要做试验的。要不试试跟梁万山坦白,若有他的帮忙,你的事情办得会顺利许多。或者你先不忙那些,继续做水泥?”

    林泽理解虞伯钧的意思,但他手里有皇帝密诏的事没人知道。他是一定要去矿脉那里面做试验的,在去之前他要得想明白要不要带上虞伯钧去矿场。

    而巡视走访各县只是他的借口,林泽是打着这个旗号去乌什县找到朱县令,用密诏让对方配合他做研究。

    梁万山看着好像值得信任,但皇帝当初给密诏时让他找的是朱县令。

    “走一步算一步,先去各地走一走,说不准路上就有契机呢?”林泽道。

    “行吧,反正来这边都听你的。”虞伯钧耸耸肩。

    第296章 第 296 章 新地位

    通判府今日焕然一新, 夯土路都被洒水打扫得干干净净,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收到消息,今儿是保宁府新上任通判的接风晏。

    虽然宴席办得有些突然,但来访的人还不少。通判府门前的街道上停满了马车轿子, 仆役和官差们忙前忙后协调人员场地, 空气中的尘土都翻飞个不停。

    “卑职叩见大人, 恭贺大人履新,愿大人仕途畅达, 造福一方”,说话时文聪弯腰拱手作揖。

    其他本地显贵和州府官吏大致都像文聪一般早早来到,在林泽跟前露了脸。

    林泽一一接见,心里默默记下这些人的身份和来历。

    大家心里好奇这位新通判的来历, 但又自知身份够不上, 没法开口打听。只能等着有资格问的人来,到时候他们佯装站一旁偷摸听一耳朵。多了

    解新通判, 大伙才更清楚怎么为其“排忧解难”。

    “知州大人到——”

    大门外当即有人跑进来通传, 林泽礼貌同适才闲谈之人停止说话,随小厮一块往外走。而中堂里的人都听见了外头的传话, 大家纷纷跟着林泽去迎接知州沈鹤。

    沈鹤从轿子上下来, 一身青色锦袍沉稳贵气, 一抬眼瞧见门前笑吟吟的林泽和虞伯钧, 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林大人, 此番到任, 可喜可贺,你们同僚,共理州务。”

    林泽回礼道, “沈大人莅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州府之事,林泽初来乍到,还需诸位多多提携指点。”

    沈鹤本想敷衍几句,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你我职分相当,当倾智竭力,切磋辅佐,期使政令畅行,百姓熙宁,不负圣恩呐。”

    这话说得相当给林泽这个新人抬面子,在场的人精大都听明白了。林泽在州府里与同知大人的关系极为不错,那也意味着知府大人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沈大人,咱们先进屋坐,尝尝我们从京都带来的茶。”林泽笑道。

    两人刚欲转身,后面又有人大声通报,“知府大人到——”

    真是一下子齐了,不必跑两趟出来接人。林泽与沈鹤默契转身往前走,其余人站两边,大家静静等着知府梁万山下轿子。

    林泽也注意到这些人的举动,意识到梁万山在这是很受尊敬的。

    “见过大人。”林泽和沈鹤朝梁万山见礼。

    “属下/小人/草民参见大人!”后面的人或是作揖或是鞠躬齐声问好。

    “大家不必多礼,都不用管我,忙活事儿去吧。”梁万山眼睛扫过四周,声音低沉,带着些年老者沙沙的质感。

    说完这话,他才转头看向林泽,“今日是为你接风洗尘的好日子,一块进屋瞧瞧吧。哪里不妥当的,再喊人来修整修整。你们京都远道而来,刚开始怕是不大习惯保宁府的干冷,趁冬天没来,屋子角角落落都修齐整才好。”

    林泽心里有些诧异,梁万山上一回见面态度淡淡的,现在却像个慈爱的长辈一般,处处关心。

    “蒙大人垂问,下官心中感激。府上已经收拾得很好,虽与京都有所不同,但林泽小时候也是生长于此,没有哪里不习惯的。”林泽投桃报李,梁万山和沈鹤已经释放善意,自己当然也不能继续端着。

    梁万山有些惊讶,招呼林泽等人往里走,“你是保宁府人?怎的文书上说是安庆府?”

    旁边的沈鹤也起了兴致,原本只觉得林泽口音有些像,没成想祖籍还真是本地的。多少生出几分亲近欣赏之色,毕竟这么年轻的通判,还是陛下心腹,可是了不得。

    “下官祖籍柳头县,自蛮敌破城后,阴差阳错逃到清江县,当时的贤王也就是先帝安排人接收我们这些流民,于是我们便在安阳县落户。”林泽如实说道。

    后面跟着的宾客下属都忍不住往这位年轻俊朗的通判看去,竟然凭借流民出身,短短几年爬上别人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位置,已经不能说是普通的英才了。放眼望去,不仅是本朝,加上前朝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梁万山眼皮动了动,没想到林泽是这样的来历。他平时很少称赞人,特别是年轻人,怕他们心气高,恃才傲物。

    “想必也是颇有机遇,如今所得该是你的。”梁万山淡笑道。

    众人来到二进院的中堂,林泽请梁万山在上首左边坐下,自己则坐右边,以示两人上下之分。

    随后就由石头带着一众府内小厮端上新一轮茶水点心果盘。

    “两位大人,诸位尝尝。”林泽抬手示意,真不是客套话,林泽今天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心里也在滴血。

    沈鹤端起茶杯仔细看了看,随之放在鼻间轻闻,眼前一亮,端茶杯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茶水入喉,缓缓闭上双眼感受那股醇厚的茶香,还有一阵鲜爽之感。

    太久没喝了,沈鹤低头看空荡荡的茶杯,意犹未尽地找端茶的仆役,还想多来两沾。

    在场之人只有林泽、虞伯钧、沈鹤能品出这杯茶的来路。

    梁万山不曾喝过,一是没人送,而是他自己并不像沈鹤那般对茶有特殊的追求。

    而虞伯钧不是个懂品茶的,他只觉得这茶味道不错,能喝,但不如酒水有滋有味。

    “林大人,这茶……可是顾渚紫笋?”沈鹤只偶然喝过一回这种贡茶,因其产量低,每年炒出的那点茶叶都上供皇宫了,剩下的也轮不上他弄到手,因此今日能喝到这个茶是极为欢喜的。

    在场能有个位置坐的都是有点来头,虽然没喝过顾渚紫笋,但多少有点耳闻,加之看见沈鹤这模样,都能明白这茶的珍贵。

    林泽含笑道,“临走前陛下赠与我一些顾渚紫笋,并跟我提过保宁府能守住是诸位之功。因而我今日借陛下所赠之茶,款待诸位,以表敬意。”

    林泽今天弄这一出是借皇帝的势,让自己尽快在保宁府的上层圈子站稳脚跟,因为他想尽快开始进行三个项目的实验,不把这些事处理好,怕后面拖累项目进度或是留有隐患。

    “微臣谢陛下抬爱,多谢林大人抬举。”沈鹤站起来先是朝京都方向拱手,又对林泽说道。

    其余人见状,连忙起身跪谢皇帝恩赐又起身谢林泽厚赏。

    有了御赐贡茶,来参加接风宴的就没有不夸赞宴席体面尊贵的,特别是喝上一杯贡茶的人回去后依然是拼了命地炫耀。那可是御茶,并且是皇上亲赐的!这天后,所有人都知道新任通判很年轻俊朗,后面靠山更是厉害极了。

    中堂后院,沈鹤、林泽一道散步。喝了林泽几杯茶后,加之对林泽出身很是满意的沈鹤,不一会儿就以兄弟相称。

    “贤弟两榜进士,又是一甲出身,不妨一边熟悉公务,一边在府城书院讲学。”沈鹤这主意是真心替林泽打算过的,以通判之尊到书院讲学,林泽就是那些学子的座师,很利于他积攒名望。

    沈鹤现在是起了扶持林泽日后入内阁的打算,以前倒还有个不错的人选。但对方一步走错,连累全家折进去后。沈鹤以为他们保宁府这几年都没希望了,谁想到来了个林泽。

    “多谢沈兄美意,想同您商量一下,我能先去保宁府下辖各县区走访一圈民情吗?”林泽打算先从沈鹤这试探,因为沈鹤和梁万山显然是一个团队的,知道他的意思,也就间接摸清梁万山的态度。

    “你有这打算?”沈鹤眉峰拢起,保宁府情况与其他地方不大同,今夜这想法他也为难。

    “按理说你去走访民情是应该的,但是保宁府好些地儿你也不能随便进出。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莫将军驻地、朱县令的乌什县还有黑山平谷等地连我们去都得事先发文书过去,方能带人进出。”沈鹤道。

    “兄长放心,你叮嘱过的这

    些地儿,我肯定会让人事先通传当地县令,不会自己胡乱走。”林泽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沈鹤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出林泽理解自己的意思,但还是坚持要走访民情。

    难不成年轻人匡扶正义、心怀社稷生民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

    “我回去禀明梁大人再回复你吧,不过你若执意要去其实也无妨,只不过为兄先提醒你一句,不可仗着通判身份与当地主官起冲突,他们肩上有自己的重担,且都是陛下钦定之人。”沈鹤严肃提醒道。

    他是担心林泽愣头青一个,去到各县区仗着通判身份指手画脚,胡作非为。

    “兄长放心,我只是去见一见市井百态。你也知道,我自科举出仕后并不曾在地方任职,如今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便想多了解百姓之难,回头看看能不能想法子为民办些好事。”林泽一脸真诚。

    沈鹤服气了,这是真拦不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居高职,满脑子都是匡扶正义,为民请命的远大志向。

    五天后,林泽得到了梁万山的许可,终于能够前往各县视察政务。

    “贤弟,梁大人担心你们路上的安危,特遣心腹师爷带一支二十人的府兵护送你。”沈鹤说完,示意林泽看一旁等候的师爷。

    “小的周文禄见过通判大人。”知府师爷周文禄其实岁数并不大,才三十出头,相貌儒雅,颇有谋士风范。

    “那劳烦周师爷和诸位弟兄了。”林泽客套道。

    梁万山不放心他和虞伯钧可以理解,派遣心腹师爷来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告知。当然了,林泽和虞伯钧真要耍赖,梁万山本人在也没用。

    第297章 第 297 章 新案件

    出了府衙的大门, 虞伯钧冷着脸再也没忍着,“什么意思?监视我们?还是看不起我?有我在你们还能出什么事?我带来的人是吃干饭的吗?林泽,你要不要我进去找梁万山说道说道?”

    虞伯钧很是不服气,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 臭脸对着后面的府衙大门。

    林泽赶紧拉住他胳膊, “你可消停点吧。梁大人也不容易, 要是咱俩路上有个不测,你不是逼他一把岁数去后院那棵枣树上挂绳子吗?”

    林泽是真觉得梁万山已经很有耐性了, 一把岁数被两个年轻人折腾也没出手镇压。

    毕竟梁万山不知道林泽的打算以及手上的密旨,只是以为年轻气盛要学古时候的名臣清吏为民立命。但凡林泽背景不是那么厉害,或者虞伯钧身份简单些,估计他就得使点手段阻挠了, 总之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但是林泽也有自己的难处, 皇帝对煤矿、铜铁矿脉看得很重,连身为知府的梁万山都不能随意插手。因此林泽不能将这些关键技术告知, 免得不小心泄露出去坏了大事。

    虞伯钧突然想到了什么, 压着嗓子坏笑道,“我今儿打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事。”

    林泽挑眉, 随口说道, “梁大人纳小妾?还是沈大人逛青楼?”

    这几天虞伯钧跟他说了不少保宁府官员的私事, 这人一边嫌弃一边说个不停, 林泽都服了。现在见他又是这模样, 于是学着虞伯钧胡扯。反正这话就两人私下说, 朋友之间吐槽几句领导无伤大雅。

    “咳咳!”虞伯钧差点被口水呛到, 一脸无语地盯着林泽。

    “你胡说些什么?!”虞伯钧瞪眼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赶紧压住嗓子, “梁万山那把岁数,人家就算对你比较淡,你也不至于说他纳小妾吧?还有沈鹤,你俩整日称兄道弟的,不知道他家夫人是个厉害的母老虎!但凡逛青楼,今儿能好端端地站在你跟前说话?”

    林泽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那场景还真是热闹。虽然梁万山对他这个下属不咸不淡,但林泽真不至于因此对他有什么敌意,这领导已经不错了,不主动为难打压新人。

    “那你还要不要说,不说我先不听。”林泽偏头问一句。虞伯钧跟人熟络后特别话多,要是说一半留一半,他肯定憋不住。

    虞伯钧把脑袋凑近,煞有介事般环视一圈,“你知道上一任通判是谁吗?”

    林泽脚步没停,面无表情接话道,“你说。”

    虞伯钧轻咳一声,“王文昇。”

    林泽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他太陌生了,“嗯?我认识吗?”

    虞伯钧道,“你那科殿试状元王世则他爹,哎,你不就成了最有出息那个?合该把状元之位让出来给你的。”

    林泽停下脚步,转头看虞伯钧,“王世则是怎么回事?我回翰林院后就没见他,当时也没留心这事,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对吗?”

    虞伯钧点点头,“参与谋逆,他爹被连累。”

    这种事虞伯钧能知道的也有限,他自己也不想过多打听,免得惹事上身。

    林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也不好多问细节。

    回到府邸,林泽让虞伯钧去安排三天后的出行事宜,自己则是去见妹妹林沐。

    “大人安好。”两个正在后院打扫的婆子见到林泽进来,马上停下手头的事行礼问安。

    “小姐呢?”林泽问道。

    “回大人,小姐和如意姑娘在屋里。”一个婆子道。

    “嗯。”林泽抬脚往屋里去,站在门口轻敲门扉。

    “见过大少爷。”如意出来开门,笑着将人迎进去。

    林沐听闻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籍,快步过来抱起林泽的手臂,“大哥,你这几天忙前忙后,今儿怎的有空了?”

    林泽揉揉她的脑袋,“我们三日后去巡视各县,你若是留在府里,我便请女医师上门为你讲学,若是不想在这就跟着我们一起。”

    把妹妹带来,林泽当然不会将她视作累赘。况且林泽出去后,妹妹一个人在这,虽说还有一大群下人以及同僚们的照应,但林泽觉得不忍心。

    自己是她最亲近的人,现在她对这里还很陌生,要是林沐不想自己待在通判府,林泽不会勉强,把人带上就是。反正现在出门不像以前做暗探时要隐藏身份。

    “哥,你巡视各地,带上我不会耽误事吗?”林沐问道。

    “你是我妹妹,照顾你是应该的,怎么叫耽误事?还有比你更要紧的事吗?”林泽笑道。

    “那我跟你一块,哥,你们路上是不是会带上一两个懂医术的大夫?那我和如意能不能向他们请教?”林沐笑问道。

    “可以,那位不仅医术好,学识也很不错。”林泽卖了个关子。

    “哥,那我们马上收拾行礼。”林沐期待着早点出发,她除了逃难那一阵,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而且据她所知,很少姑娘能跟她这样的。

    “你们慢慢来,还有三天呢。”林泽提醒道。

    林泽这一趟预估是一个半月,三天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两旁送行人的注视中缓缓走出城门。

    “大人,您说他们倒地为何执着于出去呢?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王家已经出过一回事,咱们这折腾不了了。”人群前方,沈鹤担忧道。

    “若是不放他们出去,憋久了才容易出事。文禄跟着去呢,且虞伯钧这小子并非真正莽撞无脑之人,就算那林泽有坏心,也没那么容易成事。”梁万山道。

    “如此看来,咱们就等着好了。”沈鹤抬手示意梁万山先行上轿。

    前行的队伍中,林沐和如意坐在马车里,林泽和虞伯钧一身劲装各骑一匹马在马车前面。

    整支队伍有百来人,最前面是几十个护卫带路,林泽左右两边各有十名护卫跟随,队伍后面是几十名护卫,车队里还有二十多辆马车装着一路上吃喝等物资。虞伯钧还安排了两个自己的手下跟两个府衙的差役先一步去探路。

    “周师爷,我昨儿瞧了地图,西江经过平谷县,那儿可是有码头?”林泽偏头看向另一边的周文禄问道。

    整个保宁府就平谷县水资源最丰富,因为西江经过平谷县南边

    ,也因此让平谷县成了西北荒漠地罕见的绿洲。

    “回大人,平谷有一个大码头,许多来咱们这儿做买卖的走水路都是从平谷县装船卸货。说起来,那儿有时候比府城还热闹。”周文禄温声道。

    “喔,那西江可有旁的比较大的支流?”林泽道。

    周文禄垂眸思索,“印象中是有的,不过应当没法承担漕运之务。”

    林泽点点头,打算去到平谷县再向县令询问此事。平谷县旁边的清江县是一个棉花种植区,林泽是打算看看纺织机能不能在这里试点推广。如果能打通更多的水路漕运,可以通过纺织机推动地区的贸易经济发展。

    从保宁府前往平谷县需要两天,若是林泽他们几个人轻装上路则能缩短一半时间。

    “喂,林泽,一群人慢吞吞的。我们能不能先骑马过去?大伙在平谷县城汇合。”虞伯钧发问道。

    林泽看了看车厢里的妹妹和旁边的周文禄,“周师爷,这一路至平谷还算平静。不若我和虞参军先去微服探访,你们随后到。”

    周文禄原本想劝阻一番,另一边虞伯钧的马嘶鸣起来,他直接截断周文禄的话说道,“周师爷,林妹妹你给我们照顾好,一日后县衙见。”

    虞伯钧干脆利落安排起来,又回头朝马车周围的手下吩咐,“你们十个这段时间保护好林小姐,其余十人跟我和林大人走。”

    周文禄嘴巴张了张,临走前梁大人已经把对方的来历说明,只能配合着调整队伍中的人员。

    在林泽一行人临走前,周文禄喊住人,“大人,还请保重自身,千万不可以身犯险!”

    骏马上的林泽拱手,“师爷此话林泽铭记,还请照顾好舍妹。”

    “驾!”

    “驾——”

    马蹄翻飞,尘土滚滚。

    虞伯钧高声呼道,“畅快!林泽,比不比?”

    林泽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和雷鸣般的马蹄声,用力回道,“办正事呢!严肃端正些——”

    虞伯钧啧啧两句,“输不起。”

    嘀咕声淹没在马蹄中,虞伯钧控制自己的马慢下来,跟林泽保持平行。

    一行人快马赶路,第二日一早便进入平谷县地界。

    在一处岔路口,林泽拉紧缰绳,“地图拿来,瞧瞧该走哪条路。”

    虞伯钧先一步从护卫手里接过地图,没一会儿就肯定地指向有其中一条。

    林泽也没多想,跟着就走。

    众人很快经过一处大型的村落,屋舍俨然,不少农户在两边的地里割麦子,一条小河蜿蜒地流淌而过。

    “我下马走走。”林泽看得高兴,顺道地想了解一下今年的收成情况。

    虞伯钧也把自己的马儿交给手下牵着。

    走了约莫五百米,来到村口处,林泽刚好碰上几个农户在田埂上喝水歇息。

    突然一个妇人拉着一个更年轻的姑娘从村里跑出来,而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男男女女。

    林泽停下脚步看过去,赶紧招呼虞伯钧,“上马,过去瞧瞧!”

    十个护卫紧紧跟随。

    “不要脸的□□!还敢跑!”

    “站住!”

    两个女人哪里跑得过身后的男人,眼看着就要被最前头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抓住。林泽一个飞身下马,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你们这是做什么?”

    此时林泽才看清这两个都是妇人的装扮,看其面貌,极有可能是一对母女。而且她们身上都是穿着普通庄户人家极为罕见的细棉衣裳,头上还有银质的首饰,显然家境不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被一群人追着要抓回去,难道是大户人家出逃的小妾?

    “你们又是什么人?我们黄家庄管自家事,可轮不上外人说嘴。”追上来的人里站出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他看林泽一行人各个都不好惹,说话语气并没有太冲。

    “你们这一大群人追着两个弱女子,这叫管自家事?”林泽冷笑道,转头问身后两个狼狈不堪的妇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黄杏儿泪流满面,拉着母亲跪在林泽跟前,“贵人救命!他们冤枉我偷人,要抓我去浸猪笼!”

    黄母也想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慌,试图让自己说话时更加口齿清楚,“贵人,我闺女没有偷人,是族里那些饿狼想侵吞亡夫留下来的田地房屋,是他们使坏心要害我们母女!”

    虞伯钧脾气急,听完就要招呼手下去把眼前这群欺负弱小的人全都打一遍。

    许是看出虞伯钧要动手,人群里高瘦男子连忙出声道,“她们胡说,你闺女招赘我们可有二话?自个儿水性杨花去勾搭外男,给自己男人下药,还让人抓个正着,竟然倒打一耙说咱们欺负你们?果真是不要脸皮的臭婆娘,若非你这丑事闹得村里人尽皆知,我们稀罕管你家的破事!”

    黄母勉强起身,喘着粗气指控道,“黄信峰你不是人!我女儿女婿好得很,怎会做那种事,分明是你们胡说的!她是托大兴给女婿去老家打听一幅药方,哪里是你们说的龌龊事!”

    黄信峰怒喝道,“你女婿药里有毒是我们胡说的吗?每天给他煎药端去服侍的是我们吗?”

    黄家庄的村民越聚越多,双方各执一词,还有大部分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现场嘈杂声不断。林泽不能把两个妇人交出去,但听完目前双方的话后,他也没有盲目下定论,只让护卫们将黄家庄的人与两个妇人隔开。

    第298章 第 298 章 新线索

    “族长来了——”

    族长黄忠良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向处控场, 让村里人渐渐安静下来。黄杏儿母女顿时紧张起来,可见心里的畏惧黄家族长的。

    “这位小友,今日村里家丑不想让几位碰上,实在惭愧。若是往时定然细心招待诸位来客, 眼下乱糟糟, 老朽愧然, 只能等日后有缘再遇小友,必当好酒好菜相迎。”黄忠良目光先在四周扫过, 阴沉的脸稍稍动了动,方才看向林泽。

    “老人家蒙您好意,晚生在此谢过。今天路过贵宝地,偶遇此事。佛祖有言, ‘缘聚则逢’, 想来我与贵村有些因果所在,如不了结, 怕佛祖怪罪, 心里也不安定,还请让我听个明白。”林泽这话听着挺有礼貌, 但实则从头到尾都在说自己肯定要多管闲事的。

    黄忠良微眯眼睛, 似乎要牢牢记住这个年轻的面孔, “小友路过, 想必是有正经事要忙, 何必在此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黄母此时已经忍不了, 她担心林泽这群人真的要走, 因为她心里清楚,说到底这是黄家庄自己人的事,轮不上林泽一群外乡人插嘴。

    “那就报官!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女儿不守妇道, 谋害亲夫,那就请县太爷做主查个明白!”黄母竭力喊道。

    迎着全村人厌恶、愤懑的模样,她用尽身上所有挣扎的力气说出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因为没有人会想着去惊动官老爷,即便是族长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贵人,求求你带我们去报官。我没有做任何对不住夫君的事,他的病最近一直断断续续,我和娘比谁都着急,怎会下药害他?我、我们家就只有他一个男人撑着,为何要做那种蠢事?族里要把我们全家逼死,我没有办法,只能求县太爷做主!”黄杏儿朝林泽再次跪下,她双眼通红,眼泪和汗水已经将鬓角沾湿,整个人狼狈异常。

    林泽让人把她们扶起来,回头朝黄忠良道,“您瞧,事关三条人命,小生怎敢视而不见?”

    虞伯钧一脸杀气地站到林泽身旁,虎目扫视在场之人,“你们有何人证物证赶紧摆出来,这事我们管定了。要是不服,就是你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她们娘俩。”

    虞伯钧这话让其他原本想要驳斥的村民一下子不好吭声了,主要是林泽这边十几个看着就身手不简单的壮汉,各个手里都有家伙什,更不论那一匹匹油光水滑的马,哪一点都不像是普通人家。

    黄忠良额头的皱纹紧得能夹死苍蝇,沉着脸好半晌方才开口道,“站在这不好看,都去我家那一块掰扯清楚。”

    林泽朝他点点头,在村民的簇拥下一起来到族长的家。

    宽敞的场院里,草席子摆得满满当当,上面晒着一团团柔软的棉花。众人停在场院外的三棵白杨树下,黄忠良摆手让大家先散开,腾出中间的空地。

    “知晓内情的几人过来,其他人往外边走走,等会谁都不许吵,让你们说才能说。”黄忠良示意林泽在木凳子上坐下。

    林泽看黄忠良这模样,感觉这事可能并不简单,双方都有底气是因为自己手上有确凿的证据还是别的什么后手。

    “在下也略略读过几年书,今日便当一当判官如何?若是这两位妇人所言并不属实,我为今日之举做出赔偿,以表歉意。反之,诸位也要体谅在下匡扶正义之心。”林泽微笑着说道。

    虞伯钧听得更是热血上头,满脸兴奋。感觉只要林泽一发话,马上就能放手开干。

    “黄氏,你俩先说。”黄忠良感觉自己老

    脸挂不住,族里的事被外人知晓,他想把事情快点了结,越快越好。

    “族长,他们说的两件事我们不认。我女婿虽说是招赘回来的,但家里上下都不曾拿这事瞧不起他。玉骐原是因为家里难,虽未有功名,但他是个正经读书人,入赘我家后得以继续学业。小两口平日里处得也很融洽,极少发生口角。近来玉骐染病,我们比谁都着急。请大夫看病抓药,全家一起忙活,只不知怎么回事一直不见好,杏儿心里着急。大兴是村里的小伙,请来给我家收麦子,杏儿偶然听他说乡下有些土方子治病有奇效,这才托他帮忙。大家都是同村的,难不成说几句话都成了不守妇道?那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藏家里好了,免得都被人说闲话!”黄母说到后面那股气又涌上来,况且这种关乎闺女清白的事,摊在太阳底下说给所有人听,即便是误会,也难免不留下话柄。

    一旁听得人里,好几个都在扭头、撇嘴、翻白眼,显然对这番话是极为不认同的。

    林泽一直留心这些人的表情,这件事听到这里为止,林泽感觉有点像双方发生了误会。

    黄信峰看向族长,脸上虽然有股忍不住的愤怒,但还是勉强压制下来,“都是一个村的,若非杏儿这丫头德行败坏至此,我们不会做得如此绝情,是你闺女狠毒、不要脸,适才咱们上门抓人,你俩不是心虚为什么要跑?族长,要不要说?”

    黄杏儿哭着大喊道,“我不跑你们都要把我弄死了,怎么会不跑?你们就是想贪我家的田地,弄这些莫须有的屎盆子扣我头上!”

    林泽起身,抬手示意双方先别吵架,“这位姑娘说村里想贪你家的田地,有何证据吗?”

    黄信峰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不晓得你竟然这么想咱们,你爹去了之后,村里大伙没给你搭把手?白眼狼!”

    黄信峰说完这话,村里其他人脸色难看非常,看向黄杏儿母女已是冷漠厌恶。

    林泽给手下护卫使了个眼色,很快黄信峰被人按住肩头。黄忠良也怕族人在林泽手里吃亏,及时开口道,“大伙都不许吵,挨个说,省得天黑都掰扯不清楚。”

    黄杏儿与母亲互视一眼,理了理思绪,“我与夫君成亲这两年,他去念书时常让人背后笑话,他回来与我悄悄商量,我们便留心是谁四处说道。没想到竟然是我们村里的,是你们害得他在学堂待不下去,回来后郁郁寡欢,时常邪风入体。后又有好几个人去同他说我跟谁抛媚眼、走得近,夫君满心委屈不敢言。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最近一直提醒我村里人可能会对我不利,让我留心些。若发现情况不对劲,得想法子去县衙报官。”

    林泽点点头,看向众人道,“赘婿让人背后说嘴几句是免不了的,不过我想问一句咱们村是大肆宣扬,以至于书院人人皆知吗?另外杏儿姑娘的夫婿所念的书院夫子严厉与否?据我所知,一般来说书院里的学子并无太多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加之都是体面人,想来这种事顶多就是个别对杏儿夫婿看不顺眼的学子会拿赘婿来说笑嘲讽。”

    林泽在书院待过,对这些事有发言权。能去里面读书的,都是奔着靠功名,哪有什么鬼时间来说笑。夫子的功课做完了吗?复习预习了吗?

    而且读书人非常注重道德修养,虽然做人赘婿大伙打心底看不上,但拿这事来说笑,也让人不齿。最合理的可能是书院有部分人会因此少跟黄杏儿的夫婿来往。本来他家境不好,现在能读书,这点算什么事?林泽觉得要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必在乎,把书念好考出功名,朋友自然会慢慢多起来。

    黄忠良听到这里已经察觉隐隐有不对劲的地方,他起身走到林泽身边,同时让大伙都别出声。

    “我们村说嘴的人是有的,他赵玉骐入赘黄家,那是捡了大便宜。就像小友说的,做得人赘婿,还得捂住旁人的嘴?他是天王老子吗?管天管地管别人的嘴。”黄忠良心里也有气,但好歹顾及身份,没说得太刻薄。

    “黄灵应也就是黄杏儿他爹以前是做买卖的,攒了银钱,在村里置办了八十多亩田地,又盖好一座三进的房子。虽说他家就一个闺女,但一直有两个奴仆帮着干活,农忙时还会请人去田里帮工。我们族里当时是商量要过继个男娃给黄灵应,原先都说得差不多。没想到杏儿这丫头说自己看上一个读书人,两人已经心意互通,对方还愿意为了她入赘过来。黄灵应是看着这门婚事成了,方才安心闭眼,过继的事自然就黄了。至于书院那边怎的说起闲话,这事我不敢说跟村里人没关系,但是即便有些风言风语传过去,那怪得了谁?自个儿嫌丢脸,不念就不念。反正这老些年也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银子倒是花了不少。我说你们俩也别太傻,好好守着家底过日子,再生几个娃儿,做什么诰命夫人的美梦。咱们种地的最讲究的就是老老实实,你们就是心浮了,方才走错路。”

    黄杏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又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辩驳。

    “族长,我们家的银子怎么花是自家事。你别扯那些远的,我闺女没有不守妇道,还有给女婿下药更是得掰扯清楚。”黄母深吸一口气,压下某些杂念。

    黄信峰实在忍不了,对着母女俩直接道,“你私会外男、暗中来往是我送东西去你家听赵玉骐说的!回来我就告知族长,怕你不知廉耻,让外人都晓得,族里丢不起这样的人,我们其他人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做人?族长说没凭没据让我们不要声张,后来我们找了嘴巴严实的族人一直留心你的动静,呵!瞧见好几回,不只是黄兴,还有什么看病的郎中,借机去镇上抓药,实则与旁的男人见面。”

    黄母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不可置信地看着闺女。黄杏儿崩溃大哭,瘫坐在地上屈辱地辩驳道,“你血口喷人!你们太过分了!去镇上抓药是夫君让我顺道将书信带给他的旧时的同窗好友,他知晓我夫君卧病,便多问几句,你们却说我、我私会!简直无耻!”

    林泽一看大家又群情激奋,场面快要失控,赶紧让人把双方隔开,强行制止。

    “双方先冷静,别吵架。”林泽迅速在他们的对话中抓取重点,捋顺逻辑。

    虞伯钧觉得林泽这人就是书生气重,这时候还跟人商量似的,只见他从腰上抽出大刀,举过头顶,“闭嘴!”

    效果立竿见影,连本来想帮着林泽压场子的黄忠良都后退好几步,一声不吭。

    第299章 第 299 章 新破绽

    “杏儿姑娘, 你夫婿如今是什么状况?”林泽先问清楚事件中关键人物之一赵玉骐,黄家庄的村民说黄杏儿谋害亲夫,这个人的死活对整个事件的判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黄杏儿抽泣了好一会才勉强止住,此时她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 这事闹成这样, 是对是错都跟族里的人闹掰, “夫君卧病榻上,前两日我与母亲在杏林医馆旁租赁了一间房子, 方便他治病。”

    林泽又问道,“你夫君病重,你们怎的会在村里?”

    黄杏儿哑着嗓子回道,“袁大夫说夫君治病用药眼下至少要花百来两方有可能康复, 我们回来打算先卖几亩田地, 加上手头的银子凑够这笔钱治好夫君。好不容易碰到这位袁大夫肯出手治病,夫君吃了三副药已见好转, 我和娘卖田时想着先问问族里的人要不要, 谁晓得他们竟以为是我们把夫君弄到县城里害死,这次是回来凑钱平事, 问也不问就要将我捆起来。”

    黄忠良这回没让其他人开口, 因为这主意当时是他定的, “你们家自打成亲后一直对村里疑神疑鬼, 我们也不管你怎么想的。但你姓黄, 干出谋害亲夫、私会外男, 村里不能容你, 族里出嫁的或是还未嫁的姑娘都得受牵连。老夫也说句实话,今儿这事平得了还好,平

    不了你们娘俩必得担责。”

    黄忠良敢当着林泽这个外人的面直接撂下此话, 可见是下了决心的。况且黄杏儿到底是黄家庄的事,即便去县衙面官,也是他这个族长能说上话。虽说那是下下策,但事情若是收拾不了的时候,可管不了那么多。

    所幸那赵玉骐没死,听着像是有好转的迹象,那谋害二字还没有变成杀害,至少没走到最坏的一步。

    想到这里,黄忠良突然感觉有林泽这个外人插一脚似乎不算坏事,至少他们在黄杏儿娘俩身上问出了不少事。

    “我听着事情争执起因大部分都是因为杏儿姑娘的夫婿。村里这位大哥是听见他私下说杏儿姑娘似乎与外男有牵扯,杏儿姑娘又听他说村里人想要谋夺你家家产,另外有个巧事,我也认识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他是保宁府府城来的,若是能帮上杏儿姑娘治好你家夫婿岂不更好?不若等明儿一块进城,你们所有人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明白,瞧瞧这中间是哪一处没对上,为表诚意,诸位进城花销我来安排吃住。”林泽提出一个方案。

    现在听下来,感觉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找到赵玉骐才行,既然人没死,病情也有好转,三方对峙想来没问题。

    “小妇听贵人的!”黄杏儿一咬牙,若是她们娘俩单独跟族里人掰扯,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说急眼族里人把她们捆起来,连去县衙敲鸣冤鼓的机会都没有。

    黄忠良现在对林泽插手此事已经没有太大芥蒂,而且他提出的这个法子也挺合他心意,大家一块说道说道,丑事还捂得实实的,没让外头知晓。到时候林泽这个外地人一走,他们黄家庄这事就算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那便照小友所说,我喊十个族人一块去,等会就回去套车。老婆子,你和几个妇人把她俩看好,再弄点干粮个水给我们带上。”黄忠良也不想耽误,正是农忙之时,若非黄杏儿的事太大,他根本没心思理会。

    “杏儿姑娘,你与婶子都在这,你夫婿病重,如何能自己在县城里?”林泽走到黄杏儿旁边,半蹲下来询问刚才忽略的一些细节。

    黄杏儿和母亲被五六个村里的妇人看得严严实实,也不敢多动弹,只挪到树荫下坐着,“我爹以前给我买了个丫鬟,有十三岁了。还有夏婆子,她也是我家的下人,在我回来后她们留在县城照顾夫君。”

    林泽若有所思,继续问道,“她们与你夫婿平日里处得好不好?”

    黄杏儿点点头,“我夫君为人和善,待她们亦是宽和有礼。若非如此,我也不放心。”

    一旁抱臂站立的虞伯钧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人和善还会能让跟人说自家媳妇私会外男?

    “你夫婿看过多少个大夫?”林泽问。

    “五、六个吧。”黄杏儿回忆道。

    黄母一直没怎么说话,好似陷入沉思。当初闺女说自己和一个读书人看对眼,人家还愿意入赘过来。

    黄母根本不敢相信,经过一番打听,原来赵玉骐虽是读书人,但还没有考取到功名,家中父母皆亡。在村里名声也不太好,想着这样的孩子愿意入赘也是说得过去的。

    况且她当初和病重的黄灵应仔细盘算过,日后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姑娘根本守不住家业。可若闺女有个能读书科考的夫婿,将来即便只有个秀才、童生的功名,也足够保住家里的田产。

    因而对这门亲事越看越喜欢,最后黄灵应临时说不用过继男娃,跟族里确实闹得不太愉快。

    但是跟一个好女婿相比,族里人不待见又如何?总归是自家有好处。如今两年过去,闺女没怀上一儿半女的,女婿书院待不下去,在家整日不高兴,这段时日又要不断花钱看病买药,更让黄氏头痛的还有闺女莫名被人说闲话.

    林林总总加起来,让黄氏焦头烂额,一时间根本不知该从何处抓手,只能浑浑噩噩地听着闺女、女婿的安排——去县城看病、租房子、卖地凑钱……

    “适才那个大叔说你夫婿告诉他,你私会外男。”虞伯钧冷笑着说道。

    黄杏儿觉得很难堪,但还是忍不住分辨道,“是村里人在他跟前老是嚼舌根,玉骐气恼。他后来都同我说了,是他一时气急说话失了分寸。”

    虞伯钧看了眼林泽,嘿嘿一笑,“那你俩口子当真是相敬如宾,感情极好,心急就往人心窝里扎一刀。”

    黄杏儿低着头,被虞伯钧这种前后反差极大的态度弄得有些不上不下。

    林泽审视黄杏儿,这姑娘长得不差,是这年头少有的圆润脸型。难道赵玉骐是什么天上神君下凡的品貌,才让她盲目至此?

    林泽现在很肯定赵玉骐这人品肯定是有问题的,跟外人说自己媳妇不守妇道,这是极其严重的罪名。事后又把锅甩给村里人,就因为自己是赘婿心里委屈,媳妇外头有风言风语,所以就能口不择言吗?

    “你给你夫君找了五六个大夫,就是现在这个袁大夫起作用是吗?”林泽问道。

    “以前那几个也有起作用的,但是没多久又病发,总是不稳定。”黄杏儿低头道。

    “你们娘俩是打算让赵郎君一直念书科考吗?”林泽换个方向继续问。

    黄杏儿看向母亲,这话她说不出个定论来,因为家里的银钱大都还是在母亲手里。

    黄母叹了口气,“女婿原先劝我们搬去保宁府住,那儿书院多,夫子学识也好。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卖掉田地房子,万一女婿考上功名,咱们全家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没同意,玉骐那孩子也没说什么,只有些失落罢了。”

    林泽坐回后面横着的树桩上,“赵郎君入赘前家中还有人吗?”

    虞伯钧跟着坐一旁,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不感兴趣。但林泽好像非得一探究竟,他没办法,只能陪着耗下去。

    “还有个他母亲那边投奔来的表妹,在与我杏儿成亲前已经嫁了人。”黄母道。

    “容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小两口成亲两年,可有一儿半女?”林泽又问黄杏儿。

    对方没有回答,但是林泽已经从她们的表情看出答案。

    “不是吧?赵玉骐身子弱成这样?你怎么眼瞎看上他的?”虞伯钧心直口快,一点没想着婉转迂回。

    他本就不喜欢读书人那股口蜜腹剑的作派,现在更是觉得赵玉骐不是什么好货。当然了,眼下的黄杏儿娘俩也是蠢货,总之蠢的坏的凑一起。他是出门没算好日子还是怎么的,非得碰上这一遭。想走还走不了,林泽这人热心肠,肯定不能丢下不管。

    “你、读书人身子骨弱些,并非你想的那种。”黄杏儿红着脸回道。

    “你们这儿好像家家户户都种了棉花?”林泽扯了扯虞伯钧,示意他不要跟人吵起来。爱情这玩意就是不讲道理的,人家能看对眼,他们外人没必要去争辩对错。

    旁边一直听黄杏儿家里私密听得很起劲的妇人们终于回过神来,“额,是啊。我们那边有条河,叫牛羊湾。咱们这一带种的棉花又大又白,每年都会有行商过来收,都不用运到城里卖,大伙除了种麦子就是种棉花。”

    族长黄忠良的大儿媳比较有眼力劲,转头就从院子里拿来一团晒着的棉花。

    林泽仔细看手里的棉花团,确实是比普通棉花更优质,“你们的种子哪里来的?”

    村长大儿媳回道,“听我男人说咱们这些都是好多年前长着绿眼珠子的大食人带来的,咱们这边的苜蓿、葡萄种子都是这样来的。听说那些人手里还有许多珠宝和香料,不过我们并不曾见过那些值钱的东西。”

    林泽听得精神头很足,这一片真的非常适合弄一个纺织工坊。这些种子也能让府衙负责农事的吏目去反复培养挑选遗传更优质、更稳定的种子。

    “公子,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要出村?”一个手下来到林泽跟前低声回道。

    林泽起身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年轻的小伙行为鬼鬼祟祟,“去把他弄过来。”

    “是。”

    村里的妇人看过去,

    眼力好的已经说出他的名字,“是二狗,这小子整日就爱偷奸耍滑,他家里一堆活计没干完。”

    护卫把人提溜过来,二狗眼里虽有些慌乱但并无畏惧,嘴里嚷嚷着,“你们干什么?怎的胡乱抓人?”

    虞伯钧给他脑瓜子来了一巴掌,“再撒泼你看我不把你打成猪头?”

    二狗缩着脖子,嘴巴动了动,不敢在人高马大的虞伯钧顶嘴。

    “你要去县城?”林泽微笑道。

    二狗眼珠子瞪圆,他察觉自己暴露后赶忙摇头,“不、不是啊,我爹让我去地里背麦秆。”

    村里的一个妇人马上拆穿道,“你家麦秆都卖给三婶了,你背去啥玩意?”

    林泽轻笑一声,给虞伯钧递了个眼神。要是赵玉骐搞的鬼,黄杏儿母女回村卖地,他怎会不留个眼线盯着进程,结果成不成他那边都得准备好应对之策不是?

    虞伯钧嘿一声,五指成拳,在二狗的肚子上来了一记,直接把人打得蜷缩在地上打滚。

    妇人们惊叫得连连后退,连黄杏儿母女都互相抱着手往远一点站。

    虞伯钧把刀鞘压在二狗的脖颈上,恶狠狠问道,“说实话,不然别怪手里的刀不长眼。”

    二狗这回是真的怕了,他刚才以为虞伯钧只是吓唬人,没想到一点没犹豫就动手,那一拳差点把他肚子震个天翻地覆,眼下还疼得冒冷汗,“是…是骐哥叫我盯着,他家有什么事发生马上去找他。”

    几步外的黄杏儿母女俩从原先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瞬间变成惊愕,黄母冲到二狗跟前逼问道,“你、二狗,你说的骐哥是谁?你说!”

    二狗脑子还嗡嗡的,一下子没听清,黄母加大嗓门又问了一遍,他才不耐烦地回道,“你家的!赘婿!听清楚没有?”

    黄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黄杏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踉跄着要把母亲扶起。

    虞伯钧拍拍二狗的脸,“收了多少钱?”

    二狗抖了抖,“十文,若打听到事情,跑一趟县城他还给一百文。”

    林泽如同判官一般同母女俩说道,“好了,你家女婿不是像你们说的温良无害,小动作也不少。咱们一会就进城看个究竟。期间谁也不许通风报信,以免坏了正事。”

    黄母两眼无神地落泪,此前种种隐晦的不对劲,在今天被林泽一个局外人刺破,她只有深深的悔恨和无力。

    都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是她们贪心?是赵玉骐藏得太好?或许原先不是这样的,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人心变了?

    黄杏儿仍不愿信自己所托非人,一阵慌乱后,她说服自己,夫君只是怕她们娘俩在村里吃亏,方才让二狗暗中盯着,有事就去城里找他想法子。

    而其他人村的妇人已经恨不得自己长出对翅膀能跟着进城看热闹,可惜家里头还有许多活计,不能人人都去城里。

    第300章 第 300 章 大造化

    中午一点多, 林泽带着村里群人先到县城直接租下一间小型客栈,让店家乐呵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忙前忙后给林泽端茶倒水伺候周全。

    “黄族长,咱们现在去赵郎君养病之地, 大伙这么多人恐怕那边连站都没地儿, 你挑五个去, 我也带三人即可。”林泽没有浪费时间,明天下晌周文禄他们该到了。

    林泽说完, 黄忠良也没有意见,马上点了以黄信峰为首的三个汉子。黄杏儿和黄母两人神色各异,两人身边是两个健壮的妇人陪着,其中一人正是族长家的大儿媳妇罗氏。

    随后林泽让大伙凑一块, 他低声说了好一阵子, “诸位可都记住了?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就看你们要不要演一场戏。”

    黄忠良一琢磨, 他们私下揭穿赵玉骐的真面目, 带回去族里处置就不必闹到公堂,可不两全其美?

    黄杏儿犹豫着问道, “夫君若是清白, 知晓我们骗他, 我家日子要怎么过?”

    林泽耐心支招, “他总归也做过错事吧?要真是日后那这事说嘴, 你不会翻旧账吗?夫妻之间, 床头吵架床尾和是常事, 黄族长你说是这个理不?”

    不仅是族长,其他族人大都是成亲有家室的,纷纷附和着点头。

    “公子这话有理, 杏儿你莫怕。若玉骐心怀鬼胎,咱们及时收手,还有回头的余地。我的儿,家里就你一棵独苗,你当真只要夫婿不要爹娘吗?”黄氏此时都没法全心全意站闺女那边。

    “娘!”黄杏儿保住母亲的手臂,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样吧,杏儿姑娘你先别进去,免得坏了事。反正家里田契都在婶子手里,让你娘去就成。”林泽马上换个方案。

    “公子,让我去吧,我行的。若是我自己瞎了眼看错人,我认!我娘不可能留我一个人在村里,我们不一起回去肯定赵郞会起疑心。”黄杏儿抬头坚决道。

    林泽看了眼黄族长,见对方没做声,就点头同意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

    一行人直奔黄氏母女之前租赁的房屋来,里面只有夏婆子在厨房里忙活。

    “老夫人、小姐、族长……你们怎的一块来?”夏婆子吃惊地看着院子外一群人。

    “夫君去哪了?”黄杏儿直接问道。

    夏婆子见情形不对,吞吞吐吐好一会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黄忠良沉着脸,让大儿媳妇把她扯出来,“你个吃里扒外的,主人家问你事,你还敢隐瞒?再不说我这就把你捆了卖去人牙子。”

    作为一族之长,黄忠良有底气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话。

    黄母咬牙给了夏婆子一记耳光,“说!”

    夏婆吃痛的捂着脸,“在、大爷和喜儿去、去杏林医馆了。”

    黄母脸色很难看,回来前女婿的病症虽说有好转,可还远远没到能下地走去医馆的程度。这才过了一夜,竟能带着婢女外走,可见里头的猫腻很大。

    想到这里,黄母转头朝黄忠良请求道,“族长,劳请大伙帮我把这婆子捆起来,等咱们把那两人寻回来一并处置。”

    黄忠良想起这两年黄应灵这家人的所作所为,虽然不想给这母女俩什么好脸色,但总归是族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能看着孤女寡母被人欺负。

    “信峰、信明。”黄忠良道。

    夏婆子倒是想跑,但是这一大群人她连脚都没迈开就让人按倒、塞布条、捆死手脚。

    “杏林医馆人多吗?咱们这些人手够不够?”林泽先问清楚。

    “公子,杏林医馆就一个坐堂的袁大夫和一个药童。”黄母道。

    “行,咱们分四人守好两处门口,其余人进去找,看见他们俩直接捆回来。”林泽安排道。

    杏林医馆并不是开在县城中心人流量多的地方,而是在东南方僻静处。医馆周围大都是居民住宅,还有些手工匠人的作坊。

    这意味着平时没什么人来这边,很方便黄族长他们低调行事。

    林泽一群人半个小时不到,就把医馆搜一遍,将四个人控制起来,直接把医馆前后门连带窗户关紧,就地审问。

    见到赵玉骐后,林泽也得承认他确实长得一副容易让小姑娘上头的模样。白皙清俊的脸庞加上那一双桃花眼,行为举止带着书生特有的文雅,就跟话本里暂时落魄,但前程远大的书生一样。

    “你们、”赵玉骐皱眉扫过眼前的人,他两手被人抓住动弹不得,但是脸上并不慌乱,目光落在妻子、岳母身上,“娘子、岳母,族长为何要抓我?”

    “你们是黄家庄的?做什么胡乱捆人?当我这杏林医馆是你们自己家不成?”袁大夫身材瘦小,五十来岁的年纪中气十足。

    林泽没理这两人,而是让虞伯钧把喜儿单独拎出去,“咱们先去那边,把这几人的嘴巴塞住,把他们分开安置。”

    黄忠良二话不说配合着林泽。

    留下四人看守赵玉骐、袁大夫并一个药童,林泽其他人便提溜着丫鬟喜儿来到后院,“喜儿是吧?适才我们从租的房子那边过

    来,夏婆子挨了几个耳光就全说了,你呢?要先受点苦才开口还是听话点直接说?”

    因为事先商量好的计策,其余人都不做声,只冷冷地盯着喜儿。

    喜儿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在如此大的压力下很快就招架不住,直接朝着黄杏儿跪下,“小姐、夫人救命!是、是姑爷让我们在您的养身汤里下了不能生育的药,若不照着做,他就要把我卖去窑子里…呜呜…”

    黄杏儿感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瘫倒在族长大儿媳的怀里。

    黄母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只感觉手脚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这次是装病?”林泽继续审问。

    “是、是…”喜儿嗫嚅道。

    “你卖身契又不在他身上,他害你家小姐,为何不告诉小姐和夫人?”林泽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她不是个傻的,显然在赵玉骐和黄杏儿两人间,黄杏儿才是她真正的主人,为什么会被赵玉骐几句话拿捏住。

    “”喜儿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黄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冲过来扯着喜儿嘶哑地逼问道,“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苟合了!”

    喜儿抖得更厉害了,呜呜地哭个不停。

    黄母气急败坏想要打喜儿,被林泽一把扯开,“住手!”

    林泽听完一把火直烧心窝,转头进屋去到赵玉骐跟前,一脚把人踹飞撞到墙壁上。

    赵玉骐双眼圆睁,满是惊慌与剧痛,嘴巴大张着,却半晌呼不出气,像条濒死的鱼。

    “砰!”林泽把鞋底踩在赵玉骐的脸上,“畜生不如,那么小的丫头也下得了手,你真该死啊。”

    旁边守着的黄家庄村民都懵了,他们眼中斯斯文文、最多只会放几句狠话的公子,发起狠来竟然这么可怕。

    外头震惊于赵玉骐这种禽兽行为的人终于被里面的动静惊醒,连忙跑进屋。

    他们看见赵玉骐的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脸色惨白如纸,唇上不见一丝血色。

    对面看了整个过程的袁大夫已经瑟瑟发抖,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别打我!都是他赵玉骐让我骗他媳妇岳母,他没病,都是装的!他就想要骗银子,事成之后分我三成,我没拿到银子!你们不能杀人!不能杀人!”袁大夫见林泽看过来,身体抖了抖,倒豆子似的不用问酒自己交代清楚了。

    林泽深吸一口气,让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一旁的黄忠良看得是心惊胆战,林泽这是要闹出人命啊,那他所求的‘家丑不外扬’可就没了。

    “额、这位公子咱们消消气,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我们黄氏一族自然不会纵容此等恶人为害族亲,您放心,一定按族规从重处罚。”黄忠良赶忙开口劝说。

    “林泽,要不把他阉了?你觉得能出气没?”虞伯钧小声凑过去问道。手已经搭在刀柄上,随时能抽出来给地上的赵玉骐来一下。

    林泽按下他的手背,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看向黄忠良温声道,“黄族长,此人恶刑如若不交给衙门公开审判,以正视听,只怕不能震慑其他正在做或者准备做跟他一样害人之事的人。我明白您要维护黄家庄名声的职责,但为大局想,还请容在下将其押送县衙,依照我朝律例定罪行刑。您别担心,为表歉意,我送黄家庄一场大造化。”

    林泽觉得赵玉骐这种违背道德和律法的情况,一定要在平谷县大肆宣传,公开审判行刑,才能震慑那些潜在的犯罪分子。就算不能完全杜绝,也可以减少类似的事件。

    虞伯钧见黄忠良犹犹豫豫,一边怕林泽的手段一边又不乐意族里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

    “你知道这是谁吗?老头!”虞伯钧大声呵斥道。

    黄忠良紧绷着没敢松口,他是族长,让全族蒙羞的事怎么能做?那不成了罪人?死了到地下也没脸见列祖列宗。就是没死,哪里还有脸面对族亲?

    至于林泽所说的大造化,黄忠良猜到了,顶多就是给他们银子补偿。但事关全族老少的名声大事,他今儿就算死在这也不能当罪人。

    “你们带着我的帖子去把县令请来。”林泽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交给两个手下。

    “是!”两人双手接过,二话不说往外走。

    其他人已经看呆了,就连黄氏一介妇人都看出了林泽身份不简单。县令啊,那可是父母官,大老爷,竟然是让他随意就能喊来的吗?

    黄忠良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嘴巴干涩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其他人见状,不知该不该跟着跪下。

    “公子、贵人…”黄氏颤颤巍巍道。

    “坐着等。”林泽摆手道。

    黄忠良在其他人还浑浑噩噩时已经缓过来,并且想到林泽刚才提到的‘大造化’。现在他再也不敢认为这位贵人所说的‘大造化’仅仅是给点钱财,若是能抓住这种天大的机缘,族里这点名声算什么?

    “贵人,是老汉有眼不识泰山,我替我们黄家庄叩谢贵人今日施以援手,帮我们解忧!刚才是老头我不识真佛驾临,有不敬之处请多包涵!”黄忠良说完,赶紧给其他族人使眼色,大伙跟着他朝林泽扣头。

    林泽从椅子上起来,“都说不许弄这些跪跪拜拜的,起来说话。”

    黄忠良偷摸瞧了眼林泽的脸色,见他有生气的意思,也不敢再跪,连忙招呼其他人跟着起来。

    另一边缓过劲来的赵玉骐面如死灰,原以为凭他的能耐让村里人给他辩解,还有机会把这事糊弄过去,没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的事,竟然碰上了硬茬。

    “县令大人到——”门外锣鼓响起,四名衙役开路,平谷县父母官从轿子里迫不及待出来,差点绊倒,他连忙扶正官帽。

    “下官平谷县县令钱昌平求见大人——”

    “下官平谷县县丞孙汉求见大人——”

    “下官平谷县县尉欧少进求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