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柴雨晴从未看过财务报表,但是学霸自有其本事，很快抓住几处重要数据。
「账面现金：3，000,000」
「长期负债：0」
「短期负债：0」
有现金无负债,似乎是个账务很干净的公司。
许盛清道：“尤女士考虑很周全，特意预备了一笔资金用作商场运营……”
“等一下。”柴雨晴打断他，“固定资产将近2亿，账面现金300万，你们却作价1块钱卖给雾杉？”
说着,给雾杉打眼色，希望雾杉明白,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雾杉只是挠了挠头：“是有点奇怪哦,但是雨晴,这算老汪打赌输给我的吧，好像也能说得通？”
许盛清忙附和：“没错，是这个道理。”
柴雨晴死咬不放：“普通人去商店买东西,价格都包含了消费税呢，雾杉买下价值两个多亿的公司,难道不用交税吗？你能保证签完合同不用交税吗？”
“啊？那我买早饭付的钱也有税吗？”雾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全然相信雨晴，也看向许盛清，“要交多少税啊，太多了我交不起的哦。”
许盛清暗自擦了把冷汗。
谁能想到柴雨晴这么敏锐,短短几句话就找到了他们给雾杉挖的第一个坑。
这种情况的税务核定比较复杂,最终要交多少税,全在和税务局的沟通结果。本来打算着，等雾杉受让完股权,再安排税务突袭检查，要求补税的……
藏在耳朵里的警用耳机传来了上司的声音。
罗姿：“用第二套话术。”
许盛清迅速过了一遍腹稿，说道：“受让方承担的税费只有少量的印花税，我已经帮雾小姐算过了，最多不超过6万元。要是两位小姐不放心，尤女士可以额外出具一份承诺函，产生任何税费，都由她一力承担。”
尤盈嘴角一抽。
算了，反正自己只是名义上的“转让方”，要花多少钱，都有管控中心在后面兜着。
于是她微笑点头：“小事一桩，没问题。”
雾杉开心道：“哇，尤盈你好大方哦……”
却被柴雨晴掐了掐手臂。柴雨晴说：“那雾杉拿到股权后，能不能马上卖掉呢？”
雾杉顿时急了，昆仑中心好漂亮的，为什么要卖呀？！
但她知道柴雨晴肯定是为自己考虑，于是收起笑容：“对呀，能不能马上卖掉呢？”
“这……”许盛清为难地看向尤盈。
尤盈暗骂晦气，表面依旧笑盈盈的：“不能卖。你拿到公司股权的半年内，不能出售任何资产，并且要维持昆仑中心正常运转。”
第二个坑被柴雨晴挖出来了。
柴雨晴：“那么请问，昆仑中心每个月运营成本是多少，300万资金能支撑几个月？”
尤盈眼睛都不眨：“维持半年绰绰有余。”
柴雨晴：“麻烦出示一下运营成本的明细。”
这把尤盈逼到了角落里，尤盈干脆把问题抛回给管控中心：“许律师？”
许盛清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罗姿比他好点，干脆把脏话骂出口了：“柴雨晴故意找茬的吧？”
沉宜明知柴雨晴只是在帮助朋友，避免雾杉跳进陷阱，但表面上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罗姿：“盛清，只要雾杉签下合同，什么条件都答应。”
许盛清假意翻找了一下文件，抱歉道：“不好意思，没想到柴小姐会过问这种细节，我没有带过来相关资料。不过两位小姐依旧不用担心，即便300万资金存在缺口，不论缺口多大，尤女士都会无条件出资补足。”
尤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两秒，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对方很大方地把第二个坑给填上了，柴雨晴一时还没想到第三个坑，也没有言语。
雾杉倒是勉强把许盛清的意思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出钱，就能开商场？零成本当老板做生意？”
许盛清微笑：“是的。”
心中默默感叹领导的当机立断。用入不敷出的商场困住雾杉也好，用无本生意吸引雾杉的兴趣也罢，结果都是他们想要的：让雾杉留在纯净区。
至于钱，管控中心还会缺钱？
雾杉果然再次心动：“雨晴，那是不是没问题啦？”
“等一下。”柴雨晴终于想到问题，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坑，“商场可以没有顾客，但不能没有员工吧？我们要怎么招人？”
这么细节的问题，别说许盛清，连罗姿都没考虑过。
当然，不是没有想到，而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雾杉作为新老板应该考虑的问题。
但柴雨晴把它摆出来了。
她继续问：“还有招商怎么解决，那些店铺……还开得下去吗？”
雾杉听不明白：“招人不是可以通过招聘软件吗？店铺为什么会开不下去啊，我上次去，里面满满当当的，每家店都开着门的呀。”
除了她和汪旭，小院里，监听车上，所有人都能听懂柴雨晴的意思。
昆仑中心之所以生意冷清，正因为它是汪琨的产业，许多员工和店铺老板，全是异虫。剩下的员工和店员，也基本都是傀儡。
那里几乎是碧水庄园之外的，第二个异虫窝。
汪琨带着异虫们一起去死，不但员工少了大半，那些无主店铺也都被收归国有，继续开张不难，难的是找来一批愿意演戏的、充当店主的人。
罗姿突然站起身。
沉宜本以为她要发火了，小心看去，没想到对方挂着一抹兴味笑容。
“这个柴雨晴，确实有点意思。沉宜，你得加把劲搞定她。”
然后按下通话键：“盛清，毛遂自荐。”
四个字让许盛清手里的文件都抖了几抖。
不是吧，玩这么大？他这趟过来不就是装装律师吗？
沉宜也问：“什么毛遂自荐？”
给许盛清交代的话术里可没有这个字眼。
罗姿手指按着通话键，同时回答两人：“没人喜欢守着空荡荡的商场过日子，想留住雾杉，必须让昆仑中心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许盛清蓦然转身，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柴雨晴正等着他回答呢，见状问：“许律师？”
下一秒，许盛清顶着夸张的笑容转回来：“实不相瞒，我转行当律师之前，干过招聘经理，招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一周之内，保证配齐所有岗位。”
管控中心这么多人呢，大不了从区里调人嘛，就是得罪人一点。
柴雨晴将信将疑：“那招商呢？我不觉得有多少商户愿意入驻昆仑中心。”
许盛清笑容不变，脸皮颤抖：“今非昔比嘛。而且我做招聘经理之前，也干过招商，一个月内，保证入住率超过九成！”
柴雨晴沉默几秒，试探着说：“客源？”
许盛清只当自己死了：“我还当过市场部经理，广告营销不在话下。”
不知为何，柴雨晴忽然想笑，不过尤盈比她更早一步，背过身去，肩膀颤抖。
雾杉却都当真了：“许律师你几岁呀，工作经验这么丰富！”
许盛清本来不想回答的，见雾杉一副认真的模样，硬着头皮说：“28……”
“好厉害！”雾杉眼睛亮晶晶，“我能聘你当总经理吗？雨晴说的问题我都听不懂……要是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柴雨晴忙拉了雾杉一把：“雾杉……”
同时，罗姿略带威胁的语气传入许盛清耳中：“盛清。”
许盛清觉得自己死透了，眼睛望天，大声道：“实不相瞒，我本来就想换工作！如果雾小姐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雾杉一把握住他的手，“许总经理！”
许盛清浑身僵硬。
耳机里的罗姿：“盛清。”
他丧气地垂下头，一秒钟后强打精神，又挂上那副夸张的笑脸：“现在能签合同了吗，雾老板？”
雾老板……雾杉捂嘴窃喜。
比小富婆还好听！
但是雨晴之前似乎是反对的，所以才问那么多她听不懂的问题。
雾杉扭过头：“雨晴，可以吗？”
柴雨晴很想说不可以，可管控中心上赶着送钱，解决了所有潜在的问题，她实在找不出理由了。
正纠结着，只见雾杉神色一喜：“雨晴说可以！”
十秒钟过了，雨晴默认可以了。
柴雨晴：“……”
局势严峻，几乎所有人接到的任务都是死命令，许盛清不敢耽搁，当即把雾杉请上车签合同。
车里甚至还有打印机。
他当场草拟、打印出前面提到的承诺书，尤盈也捏着鼻子签了。
许盛清忙起来，脑子便冷静了，大致揣摩到柴雨晴的用意。管控中心要圈住雾杉，柴雨晴则拼命把雾杉拉离管控中心。
从这方面看，雾杉提出的让他当商场总经理，倒是很不错的建议。
不用罗姿提醒，许盛清又打印了两份聘用合同出来，主动签上名字。
他看向雾杉：“雾老板打算给我多少工资？”
雾杉认真想了一下：“我记得昆仑中心招商经理的月薪是5万，总经理的话，10万？”
许盛清愣了两秒：“好嘞！”
下笔如飞。
这么难办的差事，领个10万补贴不过分吧？
然而耳机里立马响起罗姿阴沉的声线：“许盛清。”
一盆冷水把他浇醒。
他看着笔下的四个零，艰难停手，勉强笑道：“资金紧张，1万就好了，呵呵，呵呵呵……”
雾杉：“啊？这么低啊？”
尤盈斜睨过来，凉凉道：“许律师追求价值感，更看重一个能让他施展抱负的平台。至于钱什么的，根本不在乎。对吧，许律师？”
当了半天牵线木偶，终于舒坦了。
许盛清笑容一僵：“对……”
雾杉大为叹服，学着电影里江湖气地抱拳：“佩服！”
柴雨晴在一边看着，满腹忧思，却哭笑不得。
为了避免柴雨晴继续找茬，罗姿当即要求许盛清带雾杉去办股权转让手续。各个地方早就打点好了，绿色通道，一天就能办完。
等到那边出发，罗姿也让监控车远远吊在后面，跟上。
她拨出电话，给廖主席汇报了一下进度，原以为是报喜，不成想，廖主席专门问起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大概要多少资金？”
罗姿：“以两个月为期，营造一个生意红火的商场，几千万应该够了。”
廖主席：“几千万？”
罗姿莫名：“副主席，有什么问题吗？”
廖主席：“区里的资金情况比你想的要紧张，刚耗资一亿替尤盈支付昆仑中心的继承税，现在账面剩下的钱，少掉一千万，行动经费就会受到影响，少两千万，连你们的工资都会延期。”
罗姿：“……纯净区事关国家命运，难道上面就不能拨款支持？”
廖主席：“你忘了为什么派你，而不是派其他地区级别更高的人负责维护纯净区？”
罗姿默然。
上头的意思很清楚，华东地区的纯净区，华东地区自己守护。否则，举全国之力来捍卫纯净区，无异于和异虫全面开战。
——还不是时候。
原先的汪琨领地，如今的纯净区，和全国比起来，不过沧海一粟。
如今听廖佩希的意思，不光人手一方面，就连装备、资金，都需要华东地区自己解决。甚至……
罗姿都怀疑自己无法任意支配昆仑中心那些被收归国有的店铺，因为店铺管理权在其他部门手里，与管控中心无关。
可话都说出去了，承诺也已签好，这时再反悔，雾杉在柴雨晴的影响下肯定甩手不干。
罗姿问：“华东地区管辖几十个市级管控中心，从它们手上拆借呢？”
廖主席依然否定了这个提议。
“自从异虫渗透财政部，管控中心整条线的预算都受到严格管理，区里还算是宽松的，市里——你回头问问原海账上有多少钱就知道了。少一百万，管控人员的工资都发不齐全。”
太可笑了，罗姿心想。
事关国家存亡的战争，孤军奋战便也罢了，居然连几千万的经费都凑不出来。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说：“主席放心，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头失去了动静。
罗姿安静等待，注意到坐在旁边的沉宜，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沉宜回过神：“招商经理……”
这不赶上了么，罗姿笑了：“你有兴趣当招商经理？”
“不是，我是说胡衡。”沉宜解释，“昆仑中心之前的招商经理，汪琨手下，我认识。”
罗姿：“现在也跟着汪琨去死了吧，怎么？”
只见沉宜露出自豪的笑容。
“是死了，不过不是昨天，他死在一个月前。现在想想，估计也是雾杉的手笔。但凡她认识的异虫，都没有好下场。”
罗姿接话：“讽刺的是，雾杉自己也是异虫。更讽刺的是，我们不得不予取予求，巴结雾杉。”
沉宜笑容消失，想说点什么，罗姿继续打电话了。
廖佩希：“紧急情况，旅者公会派出统计员，专机十五分钟前降落原海机场，预计五分钟后抵达纯净区。”
终于来了。
罗姿：“具体位置？”
廖佩希不知道，但沉宜用手肘捅了一下她：“看外面！”
嗡嗡的声音迅速放大，透过车窗，隆隆作响。
一架直升机在不远处的楼顶缓缓降落。
距离直升机更近的地方，许盛清也听到了外面的异响，还没找到来源，耳机里传来罗姿的话声。
“分头行动，你带雾杉去办手续，我去应付旅者公会。”
“旅……”
许盛清及时打住，没说出那个词，扭头望向窗外，余光瞥见车里其他人也把脸转向那一边。
“雨晴，是直升机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雾杉兴奋几秒，很快皱起脸：“它好吵啊！”
两者距离太近，直升机过分高的分贝震动耳膜，让她的耗电速度出现了细微提升。
“开过去这一段就好了。”柴雨晴柔声道。
“对，马上绿灯了。”
许盛清催促司机开车，然而排队等灯的车太多，他们依旧没能过去这个路口。
好在，随着直升机消失在众人视野中，鼓噪的声响也平息下来。
但刺耳的刹车声和喇叭声同时响起。
雾杉：“有人闯红灯！交警呢，交警快去把那辆车拦下来，罚款，扣分！”
许盛清：“……”
他也看见了，那是罗姿所在的监听车。
城南建筑新旧并存，罗姿确定眼前这栋陈旧的办公楼楼顶没有停机坪。
但直升机确实在这栋楼降落了。
连保安都被惊动，她进去办公楼大门时，两边空荡荡的，没人检查出入证。
她把沉宜留在车里，自己乘坐电梯去了顶层。
果然不出所料，天台上一片狼藉，钢管之类的建筑材料和中央空调冷却塔的碎片混在一起，让人无处下脚。外围有五个保安装束的人，和几个办公楼物业人员，里面则是安然停放的直升机，没人下来。
罗姿走过去，出示管控中心工作证。那些人一看，忙不叠退出天台。
很快，楼里舒缓的音乐声变调了，电量不足一般，拉长每一个音节。
这是办公楼专属的异虫警报。
楼里上班的人们按捺住冲动，井然有序地离开工位，排队乘坐电梯撤离。
等罗姿靠近直升机，直升机的舱门终于打开。一名中年男人拎着两只大箱子跳下，稳稳落地。
他笑着自我介绍：“雷延川，华国分会统计员。”
罗姿抱臂微笑：“故意损害财物，破坏生产经营，危害公共安全，就凭这三项罪名，我就可以把你上报到旅者公会。”
“既然这里是纯净区，请便。”
雷延川一脸不在乎，把箱子放到地上。两只保险箱，都有密码锁。他抬头：“劳驾？”
罗姿偏要盯着箱子看。
雷延川摊了摊手，转动数字盘打开锁。
一只箱子里整齐码放着水晶牌，另一只箱子，则是一罐超大号的补剂，估摸容量足有5升，四周冰盒散发出冷白的水汽。
“说起来，你们管控中心脸皮也够厚的，死个支会长而已，就胆敢声称自己创造了纯净区。知道什么才叫纯净区么？”
雷延川两臂朝天，拉伸了一下肢体，一根虫须从他眉心缓缓探出，蠕动着，垂在补剂上方。
“不光地盘上的旅者公会成员要死绝，还要扫荡干净所有游荡者。最重要的是——”
那根虫须凌空拐了个弯，卷起一枚水晶牌，送到他手里。
他轻蔑地笑：“从你们管这片领域叫纯净区开始，就要隔绝旅者公会一切势力。你敢说，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出现异虫领主？”
他把水晶牌送进嘴里，嘎嘣，嘎嘣。
有淡淡的红色粉末随着他的咀嚼动作飘散。
罗姿岿然不动，轻笑：“据我所知，你只是区区统计员而已，支会领主什么的，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虫须又卷起一张水晶牌。
雷延川瞥了一眼，用虫须将牌递到罗姿眼前。
“认得这个编号吧？”
罗姿见过水晶牌，但凡加入旅者公会的异虫，都会在会里留下一张。水晶牌是中空的，用不知名的红色粉末填充出一串编号。
每只异虫的编号，是旅者公会的机密。
罗姿不认得眼前的编号，但看到了编号末尾的“S”，据说，只有异虫领主——也就是支会会长级别以上的异虫，才能拥有“S”。
所以这是汪琨的水晶牌。
“看来是认得。”雷延川笑了笑，卷回水晶牌，用牙齿咬住，嘎嘣。
他目露挑衅：“你觉得分会统计员，比不上区区领主？”
有风起来了，裹挟补剂散发出的冷气，拂过罗姿的皮肤。
精神污染强度，比刚才更浓了。
她眼中看到的景象愈发暗沉，而雷延川也因为持续释放虫域，将虫须插入补剂之中，汲取血液。
远远的，楼下传来车辆碰撞声，不过余光可及的远处，街面上车流如常，应该还没被纳入虫域。
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罗姿发现雷延川整条左腿都已虫须化，缠住放有水晶牌的保险箱，一点点抬升。
“再不走就走不了噢。”雷延川语气透出恶心人的俏皮，“放心，要不是上头指派，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罗姿冷冷扫他一眼，转身走开。
冷不丁听到雷延川讥笑道：“我就说你们在虚张声势，这不，马上就找到一个。”
罗姿顿住脚步。
所谓的统计员，可以理解为异虫世界的人口普查。它们奉旅者公会指令，游走于各个领地，利用平静系的情绪异能，清点每个领地上的异虫数量。
虫域覆盖规模极大，是它们的主要特征。
雷延川选择这栋办公楼的原因，毫无疑问是这栋楼正好处于汪琨领地的中心位置，最适合他释放虫域。
可他说找到一个……
罗姿登时想起雾杉。
说实话，雾杉出现得突然，致使管控中心对于她的定位，至今仍旧模糊。
一方面希望暗中引导雾杉绞杀前来破坏纯净区的异虫，另一方面，又希望旅者公会把火力集中到雾杉身上，尽量不撕破当局和旅者公会之间最后一层粉饰太平的脸皮。
最理想的状况是折中，尽量推迟雾杉曝光的时机。
但雷延川一来就发现了。
罗姿当机立断，启动一件装备，把它放到地面上。
她冲雷延川抛了个媚眼：“我这人对脏东西忍耐力有限，只能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内不走，和我一起共赴黄泉，是不是很浪漫？”
雷延川望见设备上跳动的定时，不屑一笑。
他的头颅忽然变形，仿佛融化成一滩泥水，被脖颈支撑着漂浮在空中。保险箱倾斜，所有水晶牌都被倒入泥水。
破碎声不绝于耳，罗姿眼中的世界迅速失去所有色彩，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而两公里外，与辉路85号院302的窗户被猛然推开，十二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豹子，一跃而下。
更近的两百米外，雾杉大叫一声：“撞车啦！”
砰！
车子和前面车辆追尾了。
不但如此，后面的车也撞了上来，让里面的人都向前扑倒。
还好早高峰车速慢，大家也都系了安全带，没受伤。
前面更壮观，一个颇大的十字路口，各种车辆挤成一团，四面八方还有车失控地行驶过去，大面积撞车事故如潮水般扩散。
雾杉惊呆了：“怎么回事呀？”
没人回答。
外面在玩超大型碰碰车，里面则安安静静，柴雨晴、尤盈、许盛清和司机都垂着脑袋，汪旭被母亲抱在怀里，也一动不动。
“雨晴，雨晴！”
柴雨晴被雾杉推得摇摇晃晃，仍旧没有动静。还好体温和呼吸都是正常的，似乎只是睡着了。
“太奇怪了吧！”雾杉拧起眉毛。
疑惑的情绪很快被解开，因为她从记忆中翻出来一个词：精神污染。
姐姐说过，异虫会散发出一种能量，让人类受到精神污染，出现各种各样常理难以解释的症状。
可是哪里来的异虫？
雾杉张望四顾，视线一顿。
对了，直升机。
程序判断，直升机和异虫没有直接关联，但是前脚刚看到吵人的直升机，后脚就出现了精神污染，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难道异虫在直升机里？”她自言自语，“太过分了，没看到早高峰吗，撞坏这么多车，得让多少人受伤呀！”
模拟情绪切换为憎恶，让她眼睛冷了下来。
“该死哦。”她说。
解开安全带，离开车门，走了下去。
柴雨晴掀开眼皮，迅速瞥了眼打开的车门，一缕长发垂落耳边，正好挡住耳蜗中的警用耳机。
追尾前一分钟，许盛清悄悄塞给她的。
“现在怎么办？”柴雨晴低声问。
耳机里传来沉宜有些迟缓的声音：“监控……打掉沿途监控，不能被异虫发现雾杉……许盛清身上有枪。”
柴雨晴握了握拳，从许盛清后腰找到一把装好消音器的手.枪。
她走下车，抬头就看到了马路边，安装在电线杆上的监控器。
她握紧枪柄：“可是我不会用枪……”
“开枪很……简单，打开保险，瞄准，扣动……扳机。”
沉宜的声音越来越轻。
“柴……雨晴，你想保护……雾杉，只有这个……方式……”
第52章
放眼望去,街上乱成一片，但要说有多惨烈也不见得，雾杉一路走来,都没看见血。
随着远处最后一辆车也停下来,四周陷入诡异的安宁，唯一的声音来源于电线杆上，露天广播一如既往播放着和缓音乐。
对比机动车道，街边的行人道显然有序得多，往来的人们依旧保持步行的姿势,等候公交的人依旧保持着有序队形。
唯一一处搞笑的地方在于一名骑自行车的女孩子，许是来不及刹车,撞上了拎公文包的高个子男人。
好巧,车轮插入男人腿间,女孩则前倾，扑到男人背上。
时间仿佛静止，一切凝固。
雾杉停下脚步,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男人和女孩，忍不住笑了一阵。心想着,等他们醒过来，女孩该多尴尬呀。
于是帮女孩按回到车座上，又帮男人转了个身，让他的手扶住自行车车筐。
这样一来，自行车就不会倒了,等女孩醒过来,也只会认为男人帮了自己。
雾杉拍拍手,视线一顿。
强化肌体，眨眼便来到街头。街角有一个小花坛,花坛边是把长椅，长椅上有一只橘猫。
橘猫闭着眼，看样子也睡着了。
雾杉摸了摸它脑袋：“猫猫，喵——”
没成想，橘猫还真只是睡着了，掀开眼皮打了个哈欠，“喵——”
雾杉大为惊奇：“猫猫你不会被污染呀？”
橘猫自然不会回答，懒洋洋地重新趴下，继续睡它的阳光觉。
“难道异虫只会污染人类吗？”雾杉自言自语，抬头望向街对面的办公楼。
和记忆中的画面比对一遍，没错，直升机是在这栋楼上面消失的，可能在楼顶降落了。
雾杉又撸了把猫脑袋：“猫猫，再见哦。”
话音未落，她已然出现在办公楼大门前，微微一顿后，径直从楼外的墙壁爬了上去，每一跃都高达数米，快若闪电。
因为办公楼一层大厅挤满了人，想坐电梯上去，只能先把里面的人扛出来，太麻烦，而且耗电量不一定比攀爬来得少。
柴雨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雾杉惊人的速度。
她从一根路灯后转出，一边捕捉雾杉的身影，一边快步走向街角。路过长椅时，抬枪射掉长椅上方的监控器。
柴雨晴也摸了摸橘猫瞌睡的脑袋：“雾杉跟你说什么了？”
她穿过大街，有风吹来，拂过手里的枪，和枪下碧青的裙摆-
作为经历过灭绝纪的异虫，雷延川很清楚人类武器的威力。相距不到十米，那颗定.时.炸.弹就算不致命，也足以毁坏他的寄生体。
能最大限度发挥平静系异能的高级寄生体可不好找。
所以他按捺住吸干那个女人鲜血的冲动，先忙正事。
水晶牌中的血粉是用异虫本体特制的，能让他迅速在虫域中定位到血粉的主人。很可惜，一个都没有，汪琨和手下人确实死绝了。
从这一点来看，华国倒也不算虚张声势。但要说创造出纯净区，未免也太夸大了。
拿西方曾经出现的纯净区比较，没有保持“零异虫”状态十天半个月，谁敢说自己拥有*了纯净区？
更何况，他确实在虫域中发现了游荡者。
两个结果一叠加，足以交差。宇宙会议中对华国存亡的投票，不日就会被重新提上议程。
而忙完这些，时间也就过去了——
雷延川探出一根虫须，虫须末端是他的眼球，望向那一排红色的定时数字。
还剩两分钟，足够起飞离开这里。
不过看到罗姿僵直的身体时，他小小改了主意。
既然这个人类女性如此“浪漫”，他也不吝于回赠对方一个小礼物。干脆把时间拖久一点再关闭虫域，嗯，三十秒？
三十秒钟足够直升机起飞了吧？
至于够不够女人清醒过来，关闭定.时.炸.弹，那就不关他的事咯。
团团虫须从他袖管中钻出，一左一右，分别裹住两只保险箱，送往舱门。
出乎意料的，虫须承受的重量忽然一轻，有人把箱子拎上去了。
雷延川一怔，忽然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喂，你长得好像一朵平菇哦！”
雷延川脖颈上，那团扁平的血肉泥水忽然鼓起一颗疙瘩。那是他另一颗眼球，迅速钻进一根虫须，然而还没望见雾杉的身影，巨大的打击力量正中“平菇”核心，迫使他的身体倒在地上。
雾杉的拳头下，是果冻一般嫩滑的触感。
“平菇涮火锅很好吃，你能跟我回家一趟吗？”她说，“我想给十二带个外卖。”-
原海市是华东地区最大的城市，和原海市管控中心一样，华东地区管控中心也在原海辖区内，但不在市区，而是郊外独立园区。
雷延川的虫域，远远触达不到这里。
廖佩希和秋书林一同凝视大屏，纯净区地图上，代表着融雪成员定位的光标，已经静止超过三分钟。
廖佩希沉沉叹了口气：“一个统计员而已，就能让纯净区全面沦陷。旅者公会内部，类似雷延川这样的统计员，至少几百个。”
秋书林听出他话语中的沉重，面无表情道：“雷延川是A.级，而且是统计员这种特殊存在。他的能力主要体现在虫域上，精神污染能力拉满，但实际攻击性很弱。”
雷延川的身份信息和评审档案都是全国管控中心刚发过来的，正如秋书林所说，“偏科”很严重。
核心情绪平静系「放松」，精神污染「片段遗失」，能够使大范围内陷入污染的人，出现短暂的记忆空白，更贴切的通俗形容，像是酒后“断片”。
异能用来强化断片的效果，通过肢体接触使人陷入深层睡眠，原理想必是通过接触向目标体内渗透更强的异虫能量。
客观而言，不论是精神污染还是异能，都无法对人体造成实质性伤害。之所以能被评为A.级，“统计员”的特殊职责毫无疑问给了极高加成。
廖佩希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你应该想象得到，若和旅者公会彻底撕破脸，雷延川的精神污染加上其他拥有攻击型异能的异虫，能对纯净区造成多大损害。”
秋书林说：“所以上面没和旅者公会撕破脸，管控中心也没有和雷延川正面冲突。把责任都推到融雪身上，只要融雪潜伏不出，旅者公会为了服众，只能遵循旧例行事。”
不明着往纯净区派驻异虫，只让公会成员暗中寄生、渗透，双方都在水面下斗争。
——恰如以往昙花一现的纯净区。
旅者公会希望所有人类高层都明白，异虫的存在就是人类的天敌，寄生特性决定了这颗星球上不可能存在人类净土。
她接着说道：“只要罗姿不和雷延川起冲突，雷延川很快就会走，异虫统计要不了多少时间。”
等雷延川把统计结果上报给旅者公会，纯净区方位战争也就真正开始了。
廖佩希点了点头：“她知道轻重，等精神污染一消失，应该就会回传消息了。”-
罗姿对精神污染的抵抗力比普通人强很多，距离雷延川这么近，陷入“断片”的时间也和远处的人们相差无几。
所以虫域消失后，她也先其他人一步醒来。
能醒过来，代表定.时.炸.弹没有爆炸。她第一时间去关闭倒计时，却在异常安静的天地之间，听到了粘稠液体流动的咕隆声。
罗姿下意识抬眼，顿时捏紧手中设备。
直升机前方有一颗硕大的肉.球。
血肉、经脉在球体表面缓缓流淌。
雷延川？
罗姿微微蹙眉，捕捉到一缕缕从血肉中渗透出来的光斑。
难道这是雷延川释放虫域时的变异特征？不对，虫域要是还在，自己怎么会突然醒过来？
仿佛回答她的疑问，忽然间，嘈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掀起的海浪凝固一段时间后，继续冲到岸边。
所有人都苏醒了。
与此同时，那颗肉.球蓦然收缩，变成一个人形。
从身高判断，不是雷延川，更像是他用自己包裹住了某个人。他就像一张塑料膜，在无形的热塑机作用下，变成了某个人的表皮。
下一刻，表皮被暴力撕开。
豁口中出现一张脸，恰好和罗姿对上视线。
罗姿顿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心念急转：雾杉？雾杉怎么会在这里？
她很快有了答案：雾杉是被虫域吸引过来的，异虫能够感知到同类的虫域能量。
可是雷延川不能死。
罗姿正打算阻止，忽然注意到，对面看过来的眼神极为淡漠，就像是……看待一个死人。
而且，就算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她发现雷延川化成的表皮在迅速褪色，几秒钟内就从“红蜡烛”变成了“白蜡烛”，表面的韧性也全部消失，被雾杉轻轻一按，整个侧面都崩散成碎片。
雷延川死了。
他的尸体只剩下一半人形躯壳，好似一道立着的人影，脚底还堆着他遗留下来的衣服。
而雾杉，一步一步，向罗姿走了过来。
“你也是异虫？”罗姿听到她问。
直觉告诉罗姿，但凡她回答一个字，自己就会死在雾杉手里。
雾杉又问：“你看到我杀死异虫了吗？”
罗姿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动。
雾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不见吗，也听不见？”
罗姿一心一意把自己当成雷延川——一根没有知觉的白蜡烛。
果然，雾杉淡漠的神情有了些许生气，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然后笑着说：“看来你是被异虫污染了精神呀，太好啦。不然就算你是人，我也只能杀掉你呢。”
雾杉转身的一瞬间，罗姿的冷汗就飚出来了。
等雾杉从天台上一跃而下，她腿软得差点站不住，一边喘气一边暗自心惊：什么意思，雾杉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杀了雷延川？
或者更精确一点：雾杉不想让旅者公会知道自己在清除同类？
手机振了起来。
“统计员走了？”廖佩希发现成员的定位开始变化，在那头问。
“不，他死了。”罗姿回答，“雾杉干的。”
电话里沉默片刻，廖佩希蓦然拔高声音：“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怎么能带雾杉去找雷延川？！忘了我怎么交代的吗！”
罗姿也沉默片刻，冷静道：“是虫域能量让她发现了雷延川，不是我。主席不用急，我有办法补救。”
她说着按下设备，扔向直升机，同时反方向跑进办公楼中，从楼梯上翻滚而下。
听筒中传来沉闷的碰撞声，随即，所有声响都被一声轰然盖过。
廖佩希一怔。
罗姿的声音传来：“补救完毕，雷延川死于意外。”
断片的好处，在于人们并不知道自己陷入精神污染，失去了五分钟时间。
人行道上，停下脚步的人们该走还是走，机动车道上，连环追尾的司机们都忙着打电话报警。
但巨大的爆炸声，再次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扭头望向那栋冒烟的办公楼。
这时人们才显现出一丝惊慌，不约而同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管是不是异虫所为，没人愿意多管闲事，就连事故外缘的司机都顾不上等交警和保险公司了，直接开车逃离现场。
雾杉也收回视线。
好端端的，怎么会爆炸了呢？办公楼里的人没事吧？还有那个被精神污染的陌生女人……
是趁现在回到车上，还是冲进楼里救人，雾杉有点犹豫不定。
她最终选择了回到车上。
因为仔细观察后发现，爆炸波及的范围似乎不算大，窗户被震碎，但办公楼没有垮塌，而且不远处已经响起消防车的警报声。
雾杉混在人流中往外走，距离不算远，回到车上时，意外地发现所有人都还没醒。
这让她生出几分窃喜。
小心关上车门，坐回到位置上，刚巧，许盛清“醒”了过来。
雾杉赶忙垂下脑袋装睡。
“怎么会撞车了？”许盛清语气夸张地说。
司机也醒了：“我也不知道啊，哎哟，我脑袋被磕破了……”
尤盈看向窗外，用余光打量雾杉的侧脸：“前面怎么开车的，突然急刹，这不追尾谁追尾？”
柴雨晴则摇了摇雾杉的肩膀：“雾杉，你没事吧？”
“啊？”雾杉一脸茫然，“我没事啊。哇，好多车撞到一起了！还好早高峰车速慢哦，没有人受伤。”
你怎么知道没人受伤——车里所有人同时识破她的谎言。
但都默契地没有点出来。
雾杉也关心了一下柴雨晴：“雨晴，你没事吧？”
柴雨晴悄然握住被后坐力真得发酸的手腕，微笑：“没事。”
“太好了……”雾杉戛然而止，想到了什么，扭头望向尤盈，“尤盈，汪旭怎么了？”
小男孩趴在母亲的腿上，一动不动。
尤盈摸了摸他后脑勺，强自笑道：“早睡着了，追尾都撞不醒，没事。”
雾杉哦了哦：“睡眠质量真好呀。”
可怜的汪旭小朋友，睡眠质量好到需要连睡七天——几分钟前刚醒过来，就被喂了一粒安眠片。
这辆车没在事故核心地带，交警赶到略微疏散后，许盛清就急着催促司机上路。赶到工商大厅，时间也就比预期耽搁了半小时而已。
比起出发时的兴奋，此刻的雾杉有点心不在焉。
她在惋惜那条异虫。
原本想把异虫带回家给十二吃的，没想到那只异虫的能力很奇怪，浑身化作肉泥，滑不溜秋，若非对方主动包裹住她，雾杉甚至找不到他的要害。
当时的雷延川寄希望于大面积肢体接触，让异虫能量渗透到雾杉体内，使这个奇怪的人类女孩陷入沉睡。为此，他甚至让自己钻入雾杉七窍。
却没想到，庞大到超出想象的吸引力，直接把他的异虫躯干从寄生体中连根拔.出。
而在雾杉看来，又是异虫拼了老命往她嘴里钻。
这下好了，她自己的电量再次满格，十二的外卖却没了。
仿生脑瘫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雾杉，该下车了。”
雾杉回过神，发现柴雨晴已经下车了，在车门口等着自己。
“好哦。”她说着走下去。
尤盈把汪旭交给司机照看，也跟着下了车，在许盛清带领下，一同走进工商大厅。
许盛清展现出来了强悍的“人脉”，不管去哪个窗口都一路插队，不到一小时便办完所有股权登记手续。柴雨晴没再阻止，拿到属于雾杉的资料后，检查了一下，交给雾杉。
“都是很重要的材料，保管好不要丢了。我去下洗手间。”
“嗯！”雾杉眼睛亮晶晶，“我在这里等你。”
尤盈刚想说“我也去”，被许盛清悄然拉住。
女士卫生间门口摆着「请勿使用」的牌子，柴雨晴看了一眼，绕过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沉调查官。”
“1109。”
“什么？”
沉宜转身走向她，微笑道：“融雪成员彼此都以编号称呼，我们见习员还没有编号，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一个。1109，是我母亲的忌日。你呢，想要什么编号？”
柴雨晴蹙眉：“我……”
沉宜听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打断她，认真道：“我代替组织，再次对你发出邀请。”
“没错，昨天的邀请主要考量的是你和雾杉的关系，你在今后的行动中，因为雾杉而产生的价值。但今天——”
沉宜一字一顿，“柴雨晴，你真正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
柴雨晴：“因为我破坏监控，帮你们隐藏了雾杉的行踪？”
“不，监控上传到云端会滞后15分钟，而整个精神污染维持的时间，不到6分钟。就算你不打掉监控，隐藏在暗处的融雪成员也来得及补救。”
沉宜的眼神透出某种羡慕，“柴雨晴，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对精神污染的抵抗能力，在迅速增强。这和雾杉无关，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6分钟，就我所知，连融雪都没人能做到这么长时间不陷入精神污染。”
柴雨晴轻轻摇了摇头：“或许吧，但你说错了，我之所以能做到，还是因为雾杉。要不是雾杉救了我，让我成为免疫者，我早就死在董震手里了。”
沉宜：“不是所有免疫者都能抵抗精神污染。”
柴雨晴仍旧摇头：“这不重要。”
沉宜顿了顿，只好延用之前的腹稿：“重要的是，你的能力能让你保护雾杉，不对吗？你也看见了，不管周围埋伏多少人手，只要虫域一打开，雾杉就只能孤军作战……”
“沉调查官。”
柴雨晴反过来打断沉宜，静静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昨天晚上就想清楚了，答应加入融雪，但有一个前提。”
“……你说。”沉宜忍住喜色。
柴雨晴：“无论你们做出什么决定，只要与雾杉有关，都需要事先经过我的同意。雾杉是个快乐的人，只想快乐地……做人。你们要是像今天一样挖好陷阱把她推进去，我会竭尽所能阻止你们——不惜一切。”
沉宜皱眉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柴雨晴，你不恨异虫吗，从你本心出发，就不能为国家、为社会、为全体人类想一想？”
“我落难的时候，国家、社会、全体人类在哪里？”
柴雨晴的反问让沉宜无言以对。
身而为人，她学到的第一课是“麻木”，哪个邻居家里死人了，认识的谁谁消失了很久……早已习以为常。
身为调查官，她学到的第一课更是“麻木”，譬如当初接到柴雨晴报警赶到现场，短短几分钟，就能完全把雾杉的“受害者”身份剔除，把她视为异虫。
事实上，若雾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孩，鲜活的生命就中止在那辆车上了啊。
“异虫闯入我家里，威胁我爷爷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柴雨晴又问。
沉宜沉默。
这起案件是她接的，发现柴笠仲昏迷后，她虽然叫了救护车，可平心而论，不过是履行公事。
太多太多的案件里，她都没感觉到“痛心”。
作为人类的“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对异虫的“恨”蚕食殆尽。
柴雨晴的语气始终柔和，此时微微笑起来：“沉调查官，你们都认识到了雾杉的价值，我也认识到了，只是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还是陌生人的时候，她就会一次又一次地跟我打招呼”
“我碰上危险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救我。”
“我难过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我难过，想尽办法来帮我。”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算不上一个人。是她让我明白，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所以，沉调查官，我同意加入融雪，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雾杉。”
柴雨晴凝视沉宜的眼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语音通话还开车，但参会的三个人都沉默下去。
过了许久，廖佩希开口道：“答应她。”
秋书林持不同意见：“副总长，我们每一项行动都事关国家安危，怎么能受一个高中生牵制？”
沉宜反驳道：“雾杉的实力你也看见了，就算没有柴雨晴，我们也处处受制，别忘了，雾杉的人类身份也是高中生。”
“1477。”廖佩希叫停秋书林，拍板，“有柴雨晴协助，雾杉的行动才真正可控，不用争了。况且，柴雨晴的要求和罗姿汇报的情况不谋而合。”
秋书林不再言语。
沉宜好奇地问：“罗姿姐汇报的情况？”
廖佩希：“罗姿判断，雾杉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绞杀异虫的事。因为这一点，她差点死在雾杉手里。”
沉宜不合时宜地：“呃——”
那她活着算怎么回事？
廖佩希情绪复杂地笑了一下：“当然，你除外。所以从今以后，在接触雾杉一事上，管控中心退居二线，融雪也要埋伏得更加深，主要担子，交给你和柴雨晴。”
沉宜：“……”
倒没有感觉压力山大，而是暗自嘀咕着，自己也很长时间没见雾杉了，随着雾杉碰到的异虫越来越多，雾杉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当初那套忽悠话术还管不管用，她都一无所知。
该不会等到见面，雾杉就把她这个知情.人干掉吧？
若沉宜问问柴雨晴，或许就能知道，罗姿对雾杉的话产生了多大的误解。
雾杉在意的并非消灭异虫，而是仿生人身份。在她的逻辑里，这一点又有些说道。
沉宜和马楼是最早知道她是异虫克星的人，言行举止中都没把她视作异类，雾杉不用解释自己能力的来源，自然不会担心身份曝光。
柴雨晴则从来不会戳破她某些超出常人的动作，也不用担心曝光。
尤盈面对面和她达成了协议，雾杉也威胁过了，从目前看，尤盈还是守得住秘密的。
至于其他不熟的人，雾杉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
“哇，雾杉不是异虫，但能杀死和吃掉异虫，肯定不是人类，快抓起来解剖研究！”
一想到这里，雾杉就不寒而栗。
核心指令让她“好好活着”，当然要杀掉那些发现她秘密、又可能危及她安全的人咯。
虽然杀人是不对的，但指令高于一切。
柴雨晴注意到雾杉打了个寒颤，关心道：“怎么了，太冷？”
雾杉回过神，嘟嘴道：“这里冷气开太足了，不过没事啦，我不会感冒的。走吧走吧，轮到我们啦！”
离开工商大厅后，她们转战到不动产登记中心，给刚买的房子办过户。
雾杉兴奋起来：“雨晴，我想把两套房子都装修一下呢，把所有家具都统统换掉，买一台大大大电视！然后趁开学之前，我们一起去海边旅游，我查过了，那里有一家好大好大的度假酒店……”
柴雨晴微笑着，心中有些不忍。
装修还好，海边……怕是去不了了。
然而她也没想到，阻碍雾杉旅行的不是刚接手的购物中心，而是站在某个街口，茫然失措的十二。
第53章
“与辉路85号院301室,房屋所有权人，雾杉！”
雾杉盯着崭新的房本窃喜一阵，模拟了三分钟开心情绪,随后把房本往背包里一塞。
“雨晴,我们快回家！”
柴雨晴忍俊不禁：“忙半天还没吃午饭呢，在外面吃顿大餐庆祝一下？”
“要庆祝也回家庆祝呀，柴爷爷还在家呢。”雾杉说。
柴雨晴神色一暗，按爷爷的病况，恐怕庆祝不了了。
雾杉没有注意到,挽起她的手臂，继续摇头晃脑：“回去煮火锅吧,去超市买一斤肥牛,一斤肥羊……一斤平菇！”
“平菇？”
“对呀,我刚才看到……”雾杉及时改口，“我想吃平菇了！”
“好，那就去超市买。”
两人跟着许盛清上了车,这时才发现，尤盈和汪旭都不在了。
雾杉奇怪地问：“她们去哪啦？”
“尤女士看汪旭在车上睡着不舒服,先走了。”许盛清说谎不带眨眼的，“你们要去哪个超市，我送你们吧。”
“可是这辆车是尤盈的呀……”雾杉忽然想到什么，“不会吧不会吧，许总经理,难道这是公司的车？我的车？！”
许盛清被口水呛了一下：“啊？”
只听柴雨晴煞有介事地开口：“对,我刚才在财务报表上看到了,这是公司的车，你现在持有公司100%股权,所以也可以说是你的车。”
许盛清连喘带咳：“……啊？？？”
不是，财务报表上不都是数字么，你从哪看到车牌的我请问？
这明明是管控中心临时调的出勤车啊！
可柴雨晴微笑着看了过去：“我不会看错的，是吧，许总经理？”
许盛清可算明白了，这小姑娘是记恨上午的事，报复他呢。
他当然可以硬着头皮解释清楚，然而就在几分钟前，罗姿告诉他，刚死掉的旅者公会统计员是A.级异虫。
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雾杉干掉一只A.级异虫，只花了五分钟。
罗姿话糙理不糙：就拿她当祖宗，你小子必须哄好了！
想到这里，许盛清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干笑道：“是是，这是汪仑商贸的车，以后就是雾老板的专属配车。还有小陈——陈司机，以后就是雾老板的专属司机。是吧，小陈？”
陈瑜，许盛清徒弟，华东地区管控中心调查专员，老实巴交当了一上午司机。
陈专员万万没想到，今天任务都快结束了，师父冷不丁捅了他一刀，把自己拉下水。
他惊恐万分，瞪向师父。
许盛清微微眯眼，递出眼刀，毫不留情。
陈专员脸皮抽搐：“啊……是，我是雾老板的专属司机……”
“哇塞，我有专车司机了！”
后座传来的欢呼，陈专员心如死灰，默默摘掉了自己的情绪手环。
沦落到给异虫当司机，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要这玩意作什。
车子开进超市地库。
陈专员乜斜一眼副驾上的师父，语气凉凉：“许总经理，老板都上去了，你还不赶紧跟上去伺候？”
许盛清瘫在座椅上，忧郁望天：“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用这种语气跟师父说话，师父我可要伤心了。乖徒儿，曾经说好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呢？”
陈专员脸色骤然狰狞，奋起一脚：“老子说的是一起升职，谁特么要跟你一起下地狱啊！”
鞋底堪堪触及许盛清，突然凝固。
许盛清用枪口点了点他的鞋子：“再敢欺师灭祖，别怪为师清理门户了。”
陈专员愣了片刻，收回腿，整个人忽然蔫下去。
“算了。”他说，“反正这回调过来，也没指望能活着离开纯净区。”
“对咯。”许盛清背过手，用后脑勺枕着枪托，“左右都是死，干啥不是干。”-
账户里躺着七位数存款，如今的雾杉逛起超市来底气十足，进入生鲜区就一顿哐哐拿，很快堆满整辆购物车。
柴雨晴只能拉住她：“够了够了，吃不了，冰箱也放不下。”
雾杉恋恋不舍地把东西放下，但走向收银台的路上，忽然又停住脚步。
柴雨晴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货架，也愣了一下。
认识雾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她对玩具感兴趣，而且是小女生的玩具。
“你喜欢换脸娃娃？”柴雨晴问。
雾杉回过神：“换脸娃娃？”
货架上的布娃娃脸大身子小，整体造型简约，奇怪的地方在于，整张脸上只有一个圆圆的鼻子，剩下的五官不翼而飞。
正是这张空白的脸，让雾杉注意到了它。
这是十二。雾杉心想，也是她自己关闭情绪模拟时的样子。
柴雨晴把布娃娃拿下来，撕开透明包装袋，从里面取出一小包橡皮筋扎好的东西。
“你看，娃娃的嘴巴、眼睛、眉毛都在这里，按照喜怒哀乐分成四套，你可以随便组合贴在娃娃的脸上。”
她在组件中挑选了一番：“喜是喜悦，乐是开口大笑。喜悦的表情，眉眼嘴巴都是弯弯的月亮，找出来贴上去就好了。”
一张笑脸娃娃，在雾杉眼皮子底下出现。
雾杉惊奇地瞪大眼睛。
柴雨晴则有些黯然。
她小时候也有过换脸娃娃，类似的玩具，如今社会每个孩子都拥有。与其称作玩具，不如说是教学工具，父母用来教导孩子在过早的年纪懂得分辨、控制和伪装表情。
“这套娃娃太简陋了，只有四种基础表情。你要是喜欢，我们去找找高级的款式，有很多变脸娃娃都配有十几套表情组件……”
“不，我就要这款！”
雾杉拿过布娃娃，爱不释手。
以十二当前的状态，能学会喜怒哀乐就不错了。
有了这套娃娃，就算她不在家时，十二也能一个人练习啦。
回家的路上，雾杉拿着表情组件一顿乱拼，一只月牙眼配一只圆瞪眼，一对竖起的眉毛配一张笑得露出大牙的嘴巴，自己还跟着模仿，挤眉弄眼的，玩得不亦乐乎。
陈专员在后视镜中发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许盛清。
许盛清也是一头雾水，看向柴雨晴。
柴雨晴微笑摇头，不让两人开口，生怕破坏了雾杉难得的童趣。
车子开入85号院，两名好员工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帮老板拎东西，发现柴雨晴又对他们摇头。
“辛苦你们了，我们今天不出门了。”
雾杉也说：“对哦，我们下午要在家里看电影，你们两个回去上班吧！”
陈专员如蒙大赦，忙不叠把师父推上车，一溜烟跑了。
倒是没跑远，毕竟他们如今的任务是跟着雾杉，随叫随到。陈专员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两人一起蹲在马路边抽烟。
许盛清有些沧桑：“你小子跑什么，为师还挺想吃火锅的。”
陈专员狠狠打脸：“有你份儿么，你就腆着脸去。”
许盛清倒也不恼：“咱师徒又不是铁打的，总得吃饭吧。”
陈专员冲车子吐了口烟气：“你刚刚不是偷偷进去买了几盒泡面？”
许盛清哀叹：“没热水啊。”
陈专员：“……”
正要欺师灭祖，目光一怔：“雾杉？”
不远处，雾杉慌里慌张的身影一晃而过。
许盛清已经跳起来：“我跟上去看看，你去找柴雨晴！”
柴雨晴正在洗菜，听见急促的敲门声，马上拔.出一把刀，谨慎地去开门。
若是雾杉，肯定一边敲门一边高喊“雨晴”。
“谁？”
“是我，陈瑜。”
陈瑜？柴雨晴困惑时，门外补了一句：“小陈，陈司机。”
她松口气，打开门，陈专员一眼发现她手上的刀，不觉咽了口口水。
老话叫“爱屋及乌”，他有点“怕屋及乌”，雾杉就不说了，柴雨晴对精神污染也拥有惊掉眼球的超强抵抗力。
注意到他的目光，柴雨晴把刀藏到背后：“有什么事吗？”
陈专员：“我们看到雾杉出去了，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找东西？”柴雨晴蹙眉。
除了火锅食材，雾杉还买了一堆酸奶雪糕之类的零食，在她家分完后就回去了，说自家也要放一些。
她去敲了敲雾杉的家门：“雾杉，你在家吗？”
没人应答。
柴雨晴转而回家拿起手机，拨通雾杉的号码，雾杉很快就接了。
“雨晴，我、我……”
雾杉本想说我很快就回去的，可急切的情绪模拟下，说不出来这种谎话。
柴雨晴从未见过雾杉这副样子，镇定道：“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雾杉在某处街头，急得跺碎了一块地砖：“十二不见啦！我每次回家他都在门后面等我的，可是今天没有，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找过了，都没有找到！”
柴雨晴眼睫一颤，不动声色地看了陈专员一眼，稍微拉开距离。
只听雾杉在电话里道：“我每天出门都把窗帘拉上，但今天窗帘和窗户都是打开的，十二肯定跳窗户跑啦！”
柴雨晴压低声音：“别急，你先别跑远，我现在就出来陪你一起找。”
挂断电话，柴雨晴正寻思着用什么理由打发掉陈专员，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
“十二？那是谁？”
柴雨晴悚然，对方耳力也太好了。
陈专员道：“我记得雾杉的资料里是独居，没有家人……”
“哦。”柴雨晴淡淡道，“十二是雾杉养的狗，平时很闹腾，经常跳窗出去玩。”
陈专员讶然：“狗？跳窗？”
这可是三层楼啊，又不是猫，也不怕摔断腿。
柴雨晴也意识到这点了，若无其事地摘掉围裙，拿起钥匙：“你们不应该急雾杉所急吗，要是十二跑出纯净区，雾杉也会跟着出去。”
三分钟后，便衣潜伏在纯净区中的防控人员同时受到罗姿的指令。
“所有人，找一条叫十二的狗！”
陈专员一边开车一边和罗姿通话，扭头问：“那条狗长什么样子？”
柴雨晴*眼睛都不眨：“个子很高，大型犬，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犬种。”
“毛色呢？”
“黑色。”
“没有容易分辨的特征？”
“攻击性强。”柴雨晴想起两次见到十二的场景，脱口答完才反应过来，更正道，“看着脾气很好，其实脾气不太好，所以我很少接触。”
陈专员有些头疼，如实转达给罗姿，问：“罗姿姐，这是什么犬种啊？”
罗姿也摸不着头脑，骂道：“我养自己都困难还养狗？”
陈专员：“……那怎么找啊？”
罗姿沉默一瞬，在全体成员的频道里补充一句：“把所有流浪狗都抓过来！”
又单独对陈专员说：“到时候让柴雨晴认。”
之所以不让雾杉直接认，自然是考虑到要让防控中心尽量隐藏到雾杉的视野之外。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里，纯净区里的流浪狗们遭了大殃。
此处不提，柴雨晴找到了雾杉。
她提前下车，一路小跑到雾杉身边，默不作声打量周围的一切，没有发现许盛清。
也许是对方跟踪得隐秘，更可能，许盛清忌惮雾杉，没敢跟太近。
柴雨晴稍稍放下心，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块被雾杉跺得粉碎的地砖。
她不动声色道：“十二是谁？”
“十二……”雾杉犹豫片刻，心想着反正雨晴也知道了，只能坦白，“是脑瘫。”
柴雨晴：“……”
你知道你嘴里的脑瘫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杀了一个傀儡和一只异虫吗？
雾杉：“其实是个流浪汉啦，我在路边捡到的……”
捡到的时候，十二还消灭了一只异虫，也是异虫克星哦——雾杉心想。
只是十二太容易暴露仿生人身份了，雾杉只能隐去不提。
双方各有隐瞒，一个没多问，另一个没多说，算是点到为止，轻松接纳了雾杉家里偷偷养了一个男人的事实。
然而，柴雨晴还是要安慰一下的，省得雾杉无头苍蝇似的乱找。
她说道：“既然是流浪汉，他一定有靠自己活下去的本事。所以你不用太着急，我陪你一起找，总能找到的。”
雾杉想了想：“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一帮防控人员暗中找狗，雾杉和柴雨晴明着找人，夜幕一点点落下，也一无所获。
“晚上不好找了，看不清，很容易错过，我们又以为这个地方找过了。明天天一亮再出来，行吗？”
雾杉已经接受十二走丢的事实了，理智思考，觉得雨晴说的很有道理，便跟着回了家。
柴雨晴给她泡了碗泡面，关上门时，自家房门也打开了。
陈专员做贼似的：“没找到？”
柴雨晴摇摇头：“我爷爷？”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护工角色的陈专员：“喂过饭喂过药睡下了。”
柴雨晴：“那走吧。”
离开小院时，她悄然打量了一眼院墙边的棚屋。
她跟着陈专员来到防控中心，还没进门，就听到里边狗吠声不绝。
沉宜正等着她，头发凌乱，浑身上下沾满狗毛。
“别提了，给狗拉架呢。”
柴雨晴：“拉架？”
“流浪犬脾气都不好，更别说大型的，关在一起，个个都觉得自己才是头子。”
罗姿走了过来，伸出手，“终于见到你了，柴雨晴。罗姿。”
柴雨晴蜻蜓点水般握了一下。
只听罗姿问道：“雾杉养的，不会是流浪狗吧？”
柴雨晴：“……是，最近在路边捡的。”
沉宜在一边恍然：“我说呢，之前也没见她养狗啊。”
“走吧。”罗姿说，“去认认里面有没有雾杉的狗。”
此时的防控中心里，不光狗多，因为抓狗而受伤的防控人员更多，集中在一个会议室里，等着医生打狂犬疫苗。
而隔壁会议室，犬吠声震耳欲聋。
那医生想必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给人打针时手不稳，疼得一名防控人员龇牙咧嘴。
柴雨晴眼观鼻鼻观心，把淡淡的愧疚感压到心底。
结果显而易见，抓来的流浪狗中，没有雾杉的狗。
罗姿也没表现出失望：“以前不注意不知道，原来城里有这么多流浪狗，这只是一小批，剩下的明天继续。不过你也不能让我们大海捞针了，跟沉宜去认一下犬种。”
柴雨晴自无不可，坐在电脑前，看似认真实际随意地挑出一张照片。
沉宜一看就笑了：“原来是杜宾啊。我喜欢杜宾，对主人极其忠诚。等找回来，让雾杉好好训一训，是个不错的伙伴。”
柴雨晴一怔：“是吗？”
难道米途让十二留在雾杉身边，是出于这个目的？
沉宜道：“当然是。犬种确定就好办了，麻烦就麻烦在杜宾跑得快，估计不太好抓。不过没事，我们已经通过隔壁警局向上申请调取道路监控，很快就能找到十二的去向，而且不会引起旅者公会的怀疑。”
调监控？
柴雨晴暗自攥了攥手，说：“我能回去了吗，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家。”
沉宜：“医院已经安排好了，你爷爷……”
“等找到十二再说吧。”柴雨晴道。
仍旧是陈专员送她回家，柴雨晴提前下车，慢慢走上坡道，进入小院时悄然回望了几眼。
乍一看，家附近和以前并无区别，因为异虫的消失，甚至可以称得上宁静祥和。
但她知道，不光有防控人员分散在四周，诸如秋书林之类的融雪成员也会在暗中盯梢。而她这个新进的见习员，严格来说，还没正式加入融雪。
这时候去找米途，会不会太危险？
但柴雨晴顾不上了，一旦防控中心拿到监控录像，十二的存在便会彻底暴露。以她目前对局势的了解，不确定会给雾杉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柴雨晴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来到棚屋前。门竟是敞开的，米途捏着一瓶酒，坐在里面。
“你觉得十二在我这里？”
“不是吗？”
米途喝了口酒，摇头：“我只是一个普通酒鬼，没本事困住他。”
柴雨晴蹙眉：“你的意思是？”
“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都是生存，也有一撮人，潜意识里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觉得是他们意志力足够强吗，还是理想足够崇高，让他们得以从生物学上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柴雨晴听不懂。
米途短促的笑声中，透出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说：“只有感知到异虫能量，十二才会清醒。雾杉在这里，有这么多明暗哨盯着，附近不太可能出现异虫。异虫能量能扩散这么远——是统计员吧？”
“你是说十二感知到虫域，跑去杀统计员了？”柴雨晴听懂了，“可是统计员已经被雾杉杀掉了啊！”
“所以十二丢了。”
“那……我能如实告诉管控中心，让他们帮忙找吗？”
米途晃了晃酒瓶：“为什么不行？”
“我以为十二的身份……”
“你知道雾杉为什么把他叫做十二么？”米途问，不等柴雨晴反应，便自答，“因为他的胸口有一个编号，1212。”
柴雨晴不解地蹙起眉，很快，那丝不解变成了震惊。
秋书林有一个编号，1477；沉宜给自己取了个编号，1109……
“十二是融雪成员？！不可能，你不是说他是异虫吗？”
“对，他是异虫，但不是普通的异虫。等你熟悉融雪，早晚会知道融雪曾经创造出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十二正是其中最锋利的一把。”
柴雨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米途又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十二暴露身份，融雪发现他们二十多年前打造的武器还保存得这么完好，只会欣喜若狂。”
柴雨晴消化了一会儿，秀美再度蹙起：“那雾杉为什么要把十二藏起来？”
连她都没有告诉。
“十二杀死马成宁和异虫，你又为什么要帮他善后，不让雾杉发现？”
米途沉默片刻，反问她：“那你呢？”
柴雨晴一怔，也沉默下去。
马成宁死后，她有很多机会问雾杉，家里那个陌生男人是谁。但她没问。
她只是觉得，雾杉自有其理由，而且米途也主动做出了隐瞒行为……
柴雨晴轻声道：“我觉得雾杉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十二的存在。”
米途又问：“你没问她吧？”
“什么？”
米途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门前：“我不问，是不希望干扰雾杉的生活。但你，本身就是雾杉如今生活中的一部分。柴雨晴，我提醒你，不要用常人的思维去揣度雾杉。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她——当然，仿生人这点除外。”
柴雨晴：“为什么？”
米途缓缓关上门，细微的铁皮吱呀声中，他说道：“她会杀了你。”-
雾杉觉得房子里有些空。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从记忆中翻找出来：对，和刚把十二带回来时，觉得房子有些挤一样。
她在房子里游荡了一阵，最后打开冰箱，把中午没来得及放进去的食物一样一样摆进去。
关上门后，突然叹了口气。
“十二，你就是大冰箱呀！”
要是冰箱突然没了，她也会觉得房子里有些空。
购物袋里还剩下最后一样东西，最后买的变脸娃娃。
看着娃娃空荡荡的脸，她忽然想到了这种情绪的名字：失落。
情绪模拟区预设好的情绪种类里，没有这种情绪，它不知从何而来，非要推测的话，可能和上层漂浮的五彩云雾有关。
但雾杉没有心情去察看意识中的情绪模拟区，她在想十二。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雾杉一直在努力和各种人建立关系。欠缺亲情，所以认沉宜为姐姐，欠缺友情，所以一心一意和柴雨晴交朋友……
她忽然认识到，自己缺乏了一种更大更宏观的关系：对族群的归属感。
不提人类了，就连异虫都会抱团呀！
所以发现另一个仿生人的存在后，她不自觉就把这种关系给绑定上了，果断地把十二带回家。
十二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而是她的同伴。
她想把同伴介绍给所有人，只可惜，以十二目前的状态，还没准备好。
现在十二丢了，恐怕再也没有介绍的机会了吧。
雾杉心里闷闷的，走过去开门时，垂头丧气，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于是她一见到柴雨晴，就抱着她哭了。
柴雨晴顿时心软，一边摩挲她后背，一边试探着问：“要不，我们报警吧？”
雾杉哭声一停，蓦然抬起脸：“对哦！有人失踪应该报案的呀，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情绪变化太快，哪里还有难过的模样。
半个小时后，沉宜急匆匆赶到雾杉家，听完两人的话，目瞪口呆。
“什么，十二不是狗，是人？！”
她薅了把头发上沾的狗毛。
那我拉半天狗架算什么？？？
第54章
紧急被调到市管控中心,罗姿已经连轴转了一天一.夜，本来有些疲乏的，这时陡然精神——气的。
“你再说一遍？！”
“……十二是人。”
沉宜唯唯诺诺,见上司脸色不对,忙竹筒倒豆子，“准确来说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低能儿，一直在街头流浪，偶然间被雾杉捡回家的。”
罗姿：“是个孩子？”
沉宜默了默，低声道：“二十多岁的男人。”
罗姿气笑了：“养男人就养男人,为什么要撒谎说他是狗？”
沉宜没作声，但给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罗姿顿时反应过来：“他是雾杉的口粮？”
“我也是猜测,柴雨晴没明说,但很有可能,不是吗？”沉宜表情复杂，“雾杉毕竟是异虫。”
罗姿神情凝重：“你们不是说雾杉把自己当成人？”
沉宜：“也许……今非昔比，情况变了。罗姿姐,要不要向廖主席汇报，若雾杉真觉醒了本能记忆,我们不能把保卫纯净区的希望全部放在她身上。”
“为什么，因为她吸人血？”
罗姿摇头，“不，坐在廖主席的位置，顾全大局牺牲少数理所应当。只要雾杉还会对其他异虫下手,就算让我们给她找血库人选……我们只能毫不犹豫地满足她的需求。”
沉宜默然不语。
罗姿问道：“雾杉呢？”
沉宜：“在警局停车场,我一直告诉她我是警察,她还不知道管控中心的存在。与警局交涉的事，还得麻烦罗姿姐出面。”
“也好。”罗姿说,“那帮混账玩意为虎作伥太久，是该记起自己人民公仆的身份了。”
原海市管控中心和原海市警察局被内部道路隔开，各自拥有一片停车场。
雾杉和柴雨晴坐在沈宜的车里，终于等到一帮人过来。为首是个很漂亮的长卷发女人，沉宜称她罗警官，专门负责调查失踪案件。
罗姿正暗自打量着，冷不丁听到雾杉开口：“我见过你！”
罗姿悚然一惊。
没错，她们第一次见面，正是雾杉杀死统计员的现场，那时，她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被天杀的“十二”整得，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罗姿正思量着怎么回应，只听雾杉语调怪异地拐了个弯：“吗？我见过你吗，你看起来好面熟哦。”
说完，雾杉快速吐了下舌头。
差点说漏嘴了。
罗姿清了清喉咙，笑道：“我有时候会外出巡逻，你见过不奇怪，再说，漂亮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不是么？”
雾杉连连点头：“对哦。”
彼此都暗暗松口气。
既然是找人，自然需要知道长相。雾杉被带到警察局里，警示画家通过她的描述绘制出十二的肖像。
通过记忆，雾杉可以描述出任何细节，和屏幕中的画像一比，又能马上提醒画家增补或修改，故而最终画像一出来，就跟照片似的，和谐又自然。
罗姿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心想，这异虫倒是挺会挑人。
沉宜也仔细观察一番，尤其是雾杉提醒之下反复修改几次的眼神。
完了，她心想，这不就是傀儡失去自我意识后的麻木眼神吗？
雾杉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表情，只是看着十二的画像，模拟出担忧：“要多久才能找到呀？”
“低能儿走不远，很快就能找到的。”罗姿道，“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哦，谢谢你咯，罗警官。”
送走几人，罗姿回到警局内：“把所有人手撒出去，一天之内，把人带回来。”
警察局局长不知详情，颇为不满：“失踪的人多了去了，把人都调去找一个傀儡，像什么话……”
罗姿冷笑：“昨晚之前，你不也是个傀儡？贺局，你应该知道，一旦纯净区沦陷，异虫最先清理的是什么人吧？”
贺局脸色一变。
异虫最痛恨的，当然是他们这些无法寄生的免疫者-
车子停下，雾杉先下去，问道：“姐姐要来我家里吗？”
沉宜没作声，悄然给柴雨晴递了个眼神。
柴雨晴开口：“雾杉，我想吃绿豆雪糕，能帮我去买吗？”
“当然可以啦，给姐姐也买一支！”雾杉说完，兴冲冲跑去小卖部。
柴雨晴关上车门，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她想了想，说：“我想到我要的编号了。”
沉宜从后视镜看向她：“什么编号？”
柴雨晴：“1128，我爷爷的生日。”
很巧，沉宜母亲的忌日，柴雨晴爷爷的生日，都在11月。一个纪念死去的人，一个牵挂活着的人。
沉宜接收到了柴雨晴的意思，她和自己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于是沉宜直白问了出来：“十二是雾杉的傀儡？”
果然。
十二的肖像画一出来，柴雨晴便察觉到了，看到画像的人都把十二当成了傀儡。
这能坐实雾杉异虫的身份，从而掩盖仿生人的真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柴雨晴垂下眼眸：“是。”
沉宜皱眉：“那你说十指完好？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柴雨晴：“告不告诉你，你都认定雾杉是异虫，事情也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没有差别，不是吗？”
沉宜沉默以对。
几分钟后，雾杉拿着三支绿豆雪糕跑回来，微微一怔：“姐姐呢？”
柴雨晴替她剥开一支雪糕：“沉警官有急事，先走了。”
“哦，好久没见姐姐了，我还想请她来家里呢。”雾杉的失望只维持一瞬，很快笑起来，“雨晴，为什么吃雪糕会开心呀？”
柴雨晴也笑了：“可能因为你第一次吃雪糕就是开心的吧。”
雾杉歪头想了想，用力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噢！”
柴雨晴：“那三支都给你。”
“不要，你一支我一支，姐姐也一支，大家一起开心嘛。”
“可是沉警官已经走了。”
“放到冰箱里呀！等姐姐来家里再给她。”
柴雨晴温柔地挽起雾杉的手：“好。”
“雨晴，你说警察明天就能找到十二吗？”
“应该可以吧。”-
事实证明，找人并不比找狗简单，毕竟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警局出动所有人手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和画像一样的男人。
“监控呢，你不是通过警察局条线拿到了监控数据？”
“安排人手比对了，数据量太大，暂时没有结果。主席，我想申请AI人脸识别。”
“不行。”廖佩希果断否决了罗姿的提议。
异虫对AI科技的应用十分谨慎，人类早已被剥夺使用权限，若要申请这项功能，必须经过旅者公会同意。
权衡片刻，廖佩希问：“纯净区免疫者名单摸清了么？”
罗姿接管后，原海市管控中心原来的人员，大都扑到这件事上。
罗姿：“还差一点，目前一共找到3289人。”
廖佩希：“把其中在政府机构供职的筛出来，一对一谈话，全都派出去找人。”
罗姿：“要是他们不配合？”
免疫者是最有潜力，但同时也是最难利用的一批人。
廖佩希冷笑：“谁不配合谁记大过，全都喝西北风去。”
罗姿：“……明白了。”
说来也可笑，人类危在旦夕，这种百年前的手段依旧有效。没有工作就得饿死，体验不比被异虫吸干血好多少。
而这些免疫者还是傀儡时，不论是否出于本意，违反乱纪的事都没少干。
切断通话，廖佩希怔怔坐了一会儿，怎么也没想到，纯净区保卫战还没真正打响，就需要动用这么多资源去讨好一只异虫。
秋书林在一边问：“另外两个纯净区的事……真不告诉罗姿？”
廖佩希闭上眼。
雷延川的死，影响远远超出想象。
昨天下午，罗姿指挥手下忙着抓狗，廖佩希则忙着协助上面，和旅者公会交涉。却没想到，原海市附近的两个县市，陆续传来异虫大批死亡的消息。
原来，有两个领地的异虫领主为了讨好雷延川，向雷延川贡献了分离体。
雷延川是金字塔尖，他一死，异虫领主也死了，连带着领地内所有异虫同时暴.毙，故而和汪琨领地一样，也眨眼间出现了纯净区。
当然，没有融雪和管控中心提前布局，领地内还存在不少游荡异虫，纯净区也没有那么纯净。
旅者公会比廖佩希更早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派附近领地的异虫入侵，夺回了控制权。
廖佩希只能选择放手。
“昙花一现罢了。”他说，“华东也没有更多精力去保卫其他纯净区。”
秋书林面无表情：“放任不管，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那里将会血流成河。”
异虫将在监控盲区内，追杀数千名免疫者。
廖佩希显得有些冷漠：“那两个地方，没有雾杉。”
事实如此，之所以把赌注都压在原海市纯净区，是因为这里有一只为人类所用的异虫。
秋书林没再说话。
只听廖佩希突然感慨了一句：“要是雪人还在，我们又何必费尽心思去讨好一只异虫。”
雪人……
秋书林难得表现出神往的情绪：“那时，组织内一共制造出多少雪人？”
“不多。”廖佩希道，“如你所知，沉宜的母亲曾是其中一位，杀死的异虫足有数百，但她不是最强的。”
“还有人比她更强？”
廖佩希看向秋书林，提起往事，让他不由露出怅惘的神色。
“都已经过去了，告诉你也无妨。雪人中最强的人，曾经单枪匹马杀掉一只S级虫王，正因如此，才惊动旅者公会，成为异虫眼里最大的刺。只是……”
他叹了口气：“1212战绩再辉煌，也是二十年前的历史了。”
又一天过去，临近天黑时，罗姿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主席，人找到了，在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
“雷延川死亡的办公楼的地下室。”罗姿说，“应该是感受到虫母召唤才来到这里的，只是雾杉自己没有察觉。”
廖佩希思忖片刻：“评审会对雾杉的等级评定有结果了么，具体是什么情绪异能？”
罗姿：“目前判断是近战异能，核心情绪归属于坚定系或愤怒系，但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至于精神污染，目前还没足够的分析依据。”
说完，她又道：“我已经把十二的资料发给您了，目前很多信息都欠缺，我马上派人着手调查，寻找可以利用的地方。”
廖佩希不认同：“不用对一个傀儡花太多心思，你把他父母找来，只会激怒雾杉。”
他说着，看了眼罗姿发来的文件名字，了无兴趣地关掉手机。
“上面和旅者公会交涉的结果出来了，把你的精力放到这上面……”
地下车库，沉宜手里拿着透明的采样袋，袋子里是几根头发，她悄悄从十二头上拔下来的。
她看着罗姿：“那……还送去检测DNA吗？”
罗姿思考片刻。
廖主席的话不无道理，傀儡被异虫视为个人所有物，若十二真有家人，把他们找过来，确实有可能惹怒雾杉。
“先不用了。”她说，“主席说的信息你也听到了，先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麻烦吧。”
沉宜压力倍增。
国家高层为了避免和异虫正面开战，异虫则为了让人类心服口服，双方最初达成一致：旅者公会不强行向纯净区派驻异虫，只靠异虫的自然渗透，让纯净区消失。
只要原海市的纯净区消亡，不管是修改婚育政策，还是彻底放弃融雪，华国将答应旅者公会提出的任何要求。
“纯净区消亡”的标准很简单，让旅者公会统计员进入纯净区，验证区域内是否存在异虫。至于多少异虫以下能算作“纯净”，就看高层和旅者公会之间的言辞交锋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雷延川刚进入纯净区，就惨遭杀害。
旅者公会震怒，华国高层迫于无奈，只能在廖佩希的建议下，把责任推到融雪身上，声称融雪已经脱离国家意志，擅作主张。
旅者公会顺势改变了“自然渗透”的做法，要求正式派驻异虫进入纯净区，一旦发现融雪成员，见一个杀一个，管控中心不得出面阻拦。
华国只能同意，但也提出条件，一次性派驻纯净区的异虫不能多于10只，否则异虫以多欺少，无法服众。
旅者公会明明知晓华国打的算盘，最终也点了头。
一来，族群达成星际迁徙条件之前，异虫必须依附人类而生，逼得华国玉石俱焚，对族群没任何好处。
二来，旅者公会自信地认为，失去雪人的融雪联会力量有限，没有能力同时暗杀10只异虫，并且防止寄生扩散。
就算可以，公会完全能派出第二波，第三波……直到把融雪成员消磨殆尽。
两边拉扯到最后，对纯净区存亡与否的考量不再只有“纯净”，更看融雪何时彻底消亡。
眼下的纯净区，便成为了异虫和融雪对峙的斗兽场。
根据廖佩希传达的信息，旅者公会极可能先从附近领地里抽调异虫，具体的异虫人选，却一无所知。对方是冲着融雪来的，融雪成员的行动必须更加隐秘。
以廖佩希的话说：只要融雪不死，纯净区的游戏就能继续玩下去，所以不到迫不得已，融雪成员不能现身。
压力顺理成章挪到管控中心头上。
同时拥有融雪和管控中心身份的沉宜，却无法从中逃开。她自己不想逃，作为引导雾杉的主力之一，也没有谁会允许她逃。
但是10只异虫同时潜入纯净区，光找出来就不容易了，还要引导雾杉去绞杀，并且不能让雾杉发现自己被利用……
最重要的是，沉宜要确定雾杉会对每一只异虫痛下杀手。
发现雾杉养了只傀儡后，她心里实在没底。
罗姿看穿沉宜的心思，拍拍她肩膀：“不要杞人忧天，事态还在我们掌控范围内，并且有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
沉宜不解：“为什么？”
罗姿道：“别忘了，异虫还有一种本能，同类相食。雾杉吞噬异虫却不希望被人发现，也许是受到了你的启发，不想和旅者公会正面冲突。”
沉宜仍旧不解：“为什么？”
罗姿一字一顿道：“她想悄悄的，成为虫王。”
沉宜悚然：“那她岂不是更加危险？”
罗姿勾起明媚的笑容，缓缓摇头。
“沉宜，你要明白，威胁人类生存的不是异虫本身，而是异虫对人类的渗透。”
她顿了顿，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
“就拿汪琨对比，一只趴在人类身上吸血的B级异虫，危害比一只没有表现出控制人类迹象的虫王，要大得多。”
“两害相权取其轻，懂了吗？”
沉宜懂了。
认识雾杉后，类似的认知早已在她心里模糊成型，只是从未以宏观局势的冷酷视角，去衡量过雾杉的价值。
她只是觉得，自己有希望和柴雨晴一样，与雾杉成为真正的朋友。
但这份希望，在发现雾杉无情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养起傀儡后，被粉碎殆尽。
拥有类似观感的不只有沉宜一人，地库里，闲杂人等都被清出去了，只剩下几个管控人员，他们亲眼目睹了令人发寒的情景——
雾杉踮起脚尖，揉搓十二的脸：“以后不许乱跑了哦。”
这副口吻，不就是虫母对待傀儡时才有的吗？！
看这名傀儡呆滞的动作和木讷的眼神，只怕大脑里的幼虫快要长大了，没几天活头。
雾杉浑然不觉，兴高采烈地牵起十二的手，挽住柴雨晴的手臂，一左一右。
“小陈，送我们回家吧！”
管控人员们不约而同换上同情眼神，看向陈专员。
陈瑜头皮发麻：“好，老板请上车。”
坐上驾驶座时，那眼神称得上视死如归。
他心里早已把许盛清千刀万剐，一次又一次。
该死的师父，扯了个商场有事的理由，把烂活都推给自己，连脸都没露！
十二失而复得，雾杉喜气洋洋，和柴雨晴商量后决定，把本该两天前吃的庆祝火锅挪到今晚。
沉宜出了不少力，自然在邀请之列。
沉宜本不想去，但在罗姿的目光注视之下，只能答应。
罗姿笑道：“我就不去了，找到十二，我要回去写结案报告。”
“明天也可以写呀！”雾杉说。
“今日事今日毕，明天有明天的案子。”
“罗警官好敬业噢！我要向罗警官学习，毕业也要当警察！”雾杉忽然行礼，“为人民服务！”
罗姿眸光闪烁。
若说雾杉天真，她又知道杀掉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人，隐藏极深。
若说她城府深……面对面接触下来，总是给人留下涉世未深的印象。
或许，她的情绪异能和“伪装”有关，一切都是她刻意营造的假象？-
时隔一个月，柴雨晴家里再一次摆起火锅。
只是一个月前，沉宜位置上坐的是马楼。
似曾相识的记忆画面，让雾杉顿时发现其中差异，问道：“姐姐，马警官不在吗？叫他一起来吃火锅呀！”
“马楼正在休假。”沉宜编了个谎。
见雾杉还要问，她转移话题：“柴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柴雨晴筷子一顿，看了眼旁边打盹的爷爷。
她放下筷子：“雾杉，明天去不了海边了，我们以后再去，好不好？”
雾杉眨眨眼：“可是大后天就开学了呀，去海边要睡一晚的，明天回去后天回来……”
“我要送爷爷去医院。”
雾杉一惊：“柴爷爷又生病了吗？”
“爷爷他……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了，以后我不在家，没人能照顾他。我找了一家医院，打算明天把爷爷送过去。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雾杉拿出手机一顿搜索：“老年痴呆症？”
柴雨晴垂眸：“是的。”
“难怪爷爷最近怪怪的，有时候像不认识我一样。”
雾杉接受得很快，“雨晴，不要难过啦，网上说65岁以上老人患病率超过5%哦，爷爷都快八十岁啦，得这个病很*正常的。我们现在有钱了，可以给爷爷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护工！”
沉宜道：“你们放心，海康医院是照顾老年病最好的医院，离这里也近。”
雾杉惊讶道：“姐姐也知道爷爷的病？”
沉宜面色一僵，一不留神说漏嘴，不知如何回答才不会伤害两人的友情。
毕竟，柴笠仲生病的事，柴雨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雾杉。
柴雨晴及时解围：“是我告诉沉警官的，希望她能推荐合适的医院。”
雾杉连连点头：“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然后仔细看了看柴老爷子：“爷爷一直打瞌睡呢，我送他回床上休息。”
四个座位的餐桌，便空了一角。
雾杉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话，忽然道：“雨晴，我能让十二也来吃饭吗？”
柴雨晴下意识抬头，果然看到沉宜正看过来。
傀儡上桌吃饭？沉宜暗自纳罕。
柴雨晴大致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同时也清楚，坐实十二的“傀儡”身份，对雾杉益大于弊，但面对雾杉期待的眼神，她无法拒绝。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说。
沉宜似乎听懂了，虫母可以对傀儡为所欲为，既可以栓条链子关在家里，也可以当成宠物带在身边。
一切全凭雾杉喜好。
雾杉自然也听懂了——雨晴答应了！
能坐在一起吃饭，说明什么，说明雨晴认可了十二这个家庭成员！
“雨晴我最爱你啦！”
雾杉欢呼一句，回自己家把十二拉了过来。
近距离观察十二，沉宜越看越不是滋味。
雾杉夹什么他吃什么，雾杉说什么他都当没听见，这不是宠物的乖巧，只是单纯地听从指挥。
和她认知中的傀儡，一模一样。
和异虫同桌吃饭没问题，毕竟异虫披着人皮，拥有自我意识，接触起来和人类别无二致。
但和傀儡吃饭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十二这种几乎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傀儡……
沉宜觉得自己在看一具尸体吃饭。
她如坐针毡，吃到一半，便找了个有急务的理由，匆匆离开。
然而，沉宜和管控中心众人都没想到，他们对十二的认知，会在第二天被颠覆得如此彻底。
第二天上午十点，陈专员按时抵达，载上满满当当的一车人，驶向海康医院。
海康医院是纯净区内最大的医院，规模犹胜柴笠仲做肝脏移植的南区医院，院区内甚至专门开辟了一个小园区，名义上是老年病护理中心，实际是高级养老院。
有资格入住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
可有钱的普通人在当今社会是很少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也被人称为机关养老院。
医院地址靠近南边近郊，人少，环境也好。
雾杉毫不费力地把老爷子连同轮椅一起抬下车，又上去把十二拉了下来，环视一圈，赞叹道：“好漂亮的医院啊，像花园一样！”
空气中甚至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
这让她很开心，因为消毒水的味道等同于死亡的味道，和核心指令中的「好好活着」截然相反，雾杉不喜欢。
“雨晴，柴爷爷在这里生活一定会很健康！”
柴雨晴微微一笑，假借收拾行李，悄声问陈专员：“这里这么偏僻，真的安全吗？”
“没有绝对封闭就没有绝对安全。”
陈专员低声回答，“不过你放心，我们解决了所有监控盲区，除了补充监控器，还安装了许多隐蔽的摄像头。另外，照顾你爷爷的人也是中心挑出来的。”
要是我退休后能有这种待遇，现在让我去死都行。
他酸溜溜地想。
“谢谢，足够了。”
柴雨晴这才下车。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一切入院手续都照常办理，不过管控中心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有一名姓苗的护士长专门对接。
苗护士长麻利地办完手续，领着一干人前往护理中心，出去时碰到了熟人。
苗护士长温和地招呼：“冯医生回来了，手术顺利？”
迎面走来一位有些消瘦的中年女人，闻言停下脚步，视线在雾杉等人身上转了一圈。
“新入院的？”
“是。”苗护士长依照嘱咐，没有多说，“那您先忙，我领他们过去。”
冯医生点了点头，错身而过。
往里走了一段，再悄然回望，目光落在十二身上。
她皱了皱眉。
大门外，几人都没发现这个细节，但柴雨晴对另外一个细节有些在意。
她犹疑片刻，问道：“冯医生出去做手术？”
苗护士长对她的问题感到奇怪，依然回答道：“对，去第一医院。冯医生是有名的脑肿瘤专家，经常被其他医院请去主刀。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嘴上说着没什么，柴雨晴心里却浮起一丝不安。
第一医院的地址，不在汪琨领地上，也就是说，冯医生是刚从纯净区外回来的。
第55章
护理中心有三栋四层高的洋楼,三面合围，中间是精心设计的花园，居住环境比外面的大院区尤胜一筹。
“楼里每一架电梯都配备了护士,不用担心老人走丢。”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都被安排在四层,走廊都是玻璃封死的，做成阳光房，既不影响光照，又能防止老年人不慎发生意外。”
苗护士长把一行人领到四层一套单人病房，简单介绍完房间,又叫过来两个人。
“小秦和小韩，以后专门负责老人的饮食起居。”
一男一女,两人都很年轻,但看他们套在护工制服里的别扭样,柴雨晴就知道是管控中心人员。
安全倒是安全了，只是……
柴雨晴还没开口，苗护士长安抚性地拍拍她手臂：“放心,我亲自培训，会把老人照顾得好好的。我看你带了不少行李,其实不用，医院什么都有，拎包入住。”
柴雨晴低声道：“我想让爷爷穿自己的衣服，等他清醒的时候……”
苗护士长轻叹一声：“孝顺孩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等老人清醒过来,面对陌生环境和陌生面孔,起码穿着自己的衣服,不会太慌乱。
这时，雾杉惊奇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雨晴！这里还有浴缸耶！”
苗护士长微笑道：“是坐浴,防滑的，适当泡泡热水澡对老人身体有好处。”
柴雨晴过去看了一眼，只听雾杉感叹道：“姐姐推荐的医院真的好好噢，和度假村一样，等见到姐姐，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也要谢谢你。”柴雨晴说。
若非雾杉，她做梦也没想到能让爷爷在这里养老，各方面条件堪比五星级酒店。
“谢我干什么呀！”雾杉疑惑片刻，恍然大悟，“这里很贵对不对？没事啦，我们有钱！等购物中心重新开张，会赚更多的钱！”
柴雨晴由衷笑起来，余光却瞥见另一张疑惑的脸。
苗护士长来到卫生间门口，听到了雾杉的话。
但她只是打量了雾杉一眼，没有放任自己的好奇心。
“那你们先收拾安顿一下，我去查房，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她指了指墙上的按铃，拿出衣兜里的对讲机，“卫生间和房间里都安装了呼叫系统，比打电话快。”
柴雨晴正要道谢，房间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她赶忙出去，只见柴老爷子左手死死抓住轮椅，右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十二：“你是，是……”
两名护工围着轮椅，手足无措。
“爷爷！”柴雨晴上前抓住老人的手，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爷爷不要怕，他是我的朋友。”
苗护士长疑惑道：“柴爷爷不认识他？”
难怪了。
她虽然一直没问，可看十二木讷的样子，也觉得他不像正常人。
多年的护士工作让她见多识广，没有贸然断定十二是傀儡，可普通人不一样，见到有类似病症的人，总会第一时间认为对方是傀儡。
眼见柴老爷子脸上的惊恐越来越浓，苗护士长当机立断：“痴呆症患者容易受惊，可能是觉得陌生了。隔壁病房也是空的，不妨让这位先生先去隔壁。”
柴雨晴扭过头：“雾杉，能不能……”
顾及雾杉的情绪，她没能说完。
但雾杉理解了眼下的状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牵着十二往外走。
这种情况下，陌生人在场会让老人情绪更加激动，苗护士长便把两名护工也带了出来，帮忙打开隔壁病房的门，让雾杉和十二进去。
雾杉始终牵着十二的手，十二则像一截木桩，始终杵在她身边。
苗护士长的眼神中多出审视意味，反复打量两人，可想起人是管控中心带来的，终究没有多问。
她把两张卡片和一个白色手环交给雾杉：“刚才忘了，这是探视卡和医院专用的手环，麻烦你交给柴小姐吧。探视卡是通行证，来医院看望老人时必须带着。”
“噢。”雾杉点了点头，单独拿起手环，“柴爷爷自己有手环呀。”
苗护士长解释道：“医院专用的手环灵敏度更高，能更好的监控老人的情绪。”
雾杉不理解：“可是柴爷爷都老年痴呆了，还需要稳定情绪吗？”
苗护士长张张嘴，无言以对，直到现在，才发现雾杉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手环。
她平稳的心境，难免波动了一下。
“需要的。”
简短回答完，她强自镇定地出门，对门外边的护工说，“年纪越大越像孩子，越容易受惊，两位还需要多学习一下怎么照顾老人。跟我去三层吧，我让其他护工再带你们一天。”
把护工带进三层病房，苗护士长径直下楼，找到坐在花园长椅上抽烟的陈专员。
她到嘴边的问题忽然变了：“医院禁止抽烟。”
陈专员讪讪一笑，忙把烟掐灭。
苗护士长这才道：“那个姓雾的小姑娘……”
陈专员动作一顿，下意识望了眼不远处的监控器，压低声音：“去我车上说。”
他往停车场走去，发现苗护士长没跟上，疑惑扭头，只见她蹲在地上，正用洁白的手帕擦去地上的烟灰。
于是，两人都上车后，最先提问的人反而变成了陈专员。
他悄然捏住枪柄：“你有强迫症？”
苗护士长眼皮一跳，立即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忙解释：“是洁癖，不严重。你放心，我情绪控制很好，不信给你看手环日志。”
她拿出手机，将手环贴到手机背面，把数据传输过去，递给陈专员。
陈专员索性把枪拿出来，快速浏览一遍。
日志是一幅倒置的线性图表，中间的直线一直延伸到最底端，没有断裂，也没有突兀的起伏，说明整整五年间，佩戴者连睡觉都不摘下手环，手环也没发出过一次警报。
如此优秀的情绪控制能力，在管控中心都属罕见。
陈专员终于收起枪：“你不用担心，雾杉不是异虫，十二也不是傀儡，年轻时遭到意外，这里有点问题。”
他点了点脑袋。
苗护士长：“类似智力障碍？”
陈专员点头。
“这么说的话，他也可以入住护理中心，我们也接收这类病患。”
陈专员编了个谎：“雾杉不愿意，是她一直带着十二生活。”
苗护士长松了口气，转而流露出几分钦佩：“这么看，雾杉倒是个好孩子。”
如今世道下，肯花费大力气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家人，太难得了。
陈专员抿抿嘴，目光复杂。
不是他想说谎，而是上面要求对“纯净区”的事严格保密，特意针对雾杉的身份，制定了这套话术。
苗护士长终究不是管控人员，自然没有得知实情的权限。
病房里只剩下孙女，老爷子终于缓了口气，能说出话了。
但他没有说话。
老人只是悲伤地看着孙女，颤颤巍巍抬起手，把手腕处的静脉位置，递到柴雨晴嘴边。
柴雨晴猛然惊觉，爷爷把十二当成自己的傀儡了。
“爷爷你误会了，十二不是……”
老人的手却落了下去，看他重新变成茫然的眼睛，柴雨晴知道，爷爷又犯病了。
自己给爷爷留下的最后记忆，是自己变成了异虫，还把一个无辜的人变成傀儡……
柴雨晴趴在爷爷的膝头，无助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怀抱贴住她后背：“雨晴，你怎么啦？”
雾杉抱紧柴雨晴。
“不要哭了哦，要是舍不得爷爷，我们现在就带他回家。”
柴雨晴摇头，哽咽着说：“不是，我只是怕……怕爷爷忘了我。”
那个与异虫无关的，真正的我。
雾杉想了想：“没关系呀，人的关系是相互的，只要你记得柴爷爷是你爷爷，就算柴爷爷想不起来，也永远都有你这个孙女呀。”
客观而言，驴头不对马嘴。
然而这种极为主观的说法，让柴雨晴莫名感到了心安。
她擦擦眼泪，握住雾杉的手，在轮椅边坐下。
“我想陪一陪爷爷，你能陪我吗？”
“当然可以呀！”雾杉便挨着她坐下，拍拍自己肩膀，“你可以靠噢！”
柴雨晴破涕为笑，本来不想靠的，脑袋却主动靠了上去。
静谧的氛围一直蔓延到病房外。
走廊里的人将脚步声压到极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隔壁病房的门，被无声推开。
冯医生屏住呼吸，站在门口小心翼翼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里面的年轻男人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才慢慢靠过去。
她的手上，是一套加大码的病服-
不管喷多少空气清新剂，车厢里的烟味总去不干净。
陈专员放弃了，一屁.股坐回驾驶座。
自从来到净化区，尤其是被师父坑成专车司机后，烟瘾比以前大了不少。
他正自我反省着，说曹操曹操到，许盛清的电话进来了。
陈专员气不打一处来：“你个畜生还没死呢！”
“是我。”听筒里响起一道女声。
若非在车里，陈专员已经跪下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罗姿姐……”
那头同时响起熟悉的嗓音：“罗姿姐，你看见了吧，陈瑜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这个师父的……”
陈专员心跳骤停。
只听罗姿道：“连个徒弟都管不好你还委屈上了？”
陈专员大喜，正要赞颂领导英明，被罗姿先一步堵住。
“陈瑜你也闭嘴。旅者公会派出的人已经抵达纯净区，其中一个叫蒋舰的，往你那个方向去了。”
陈专员：“蒋舰？”
罗姿简短说了下情况。
按照高层和旅者公会达成的协议，纯净区不能公之于众，也不能封锁，所以人员流动一如既往。
管控中心撒出大量便衣，重点关注进入纯净区的人，半个小时前发现一名嫌疑目标，经过和评审档案比对，确认了异虫身份。
“档案已经发给你了。”罗姿说。
陈专员打开看了一眼。
蒋舰，C级异虫，核心情绪悲伤系「脆弱」……
他目光一顿：“周一定领地成员？”
“没错，和我们预测的一样，旅者公会选择派出纯净区附近领地的成员。这是第一波，按约定不会超过10个，除了周一定领地，可能还有何固领地和杨沁领地的异虫。蒋舰是第一个被我们发现的……”
罗姿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她的语气明显急促起来：“跟丢了。雾杉在你身边？”
“……我在停车场，我马上过去看看。”陈瑜跳下车，“这里靠近郊区，人少，蒋舰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来？难道是雾杉暴露了？”
“有可能，毕竟旅者公会也有调取监控的权限。你先不要惊动雾杉，若蒋舰真冲着雾杉去，两人自然会出现冲突。若不是，引导任务交给柴雨晴，沉宜负责通知。”
“明白！”
医院毕竟是公众场合，为了避免引起注意，陈专员没有急奔，而是快步走进护理中心。
雾杉和柴雨晴好好在病房里呆着。
明明是柴雨晴的脑袋枕在雾杉肩头，却是雾杉睡过去了。
柴雨晴笔画口型：发生什么事了？
陈专员摇摇头，平复呼吸，挤出一个微笑。
他刚想退出去，惊觉病房里少了个人，问：十二呢？
柴雨晴指了指墙壁。
陈专员会意，去隔壁病房一看，哪有人？！-
十五分钟后，停车场一辆布满灰尘的面包车里，陈专员猛然按下暂停键。
“这里，放大！”
画面中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穿着病服，看似没有任何异常，但十二莫名其妙被套上病号服，没有异常才见鬼了。
为了解决柴雨晴的后顾之忧，罗姿极有诚意地安排了四个人照看老爷子的安危，小秦小韩伪装成护工，精通技术的小吕和小张则黑进医院的监控系统，全天候待在监控车上。
这辆车里能看到的监控视角，比医院监控室多出一半不止。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小吕处理完稍显模糊的图像：“这是哪个医生？”
小张摇头：“我也不认得。”
“我认得……”
陈专员的话让两位同事齐刷刷看过来，眼睛似乎在说，我俩在这里待了三四天都不认得，你怎么会认得？
陈专员来不及解释，马上通知罗姿：“找到了，是冯医生带走了十二，她还把十二伪装成病人！”
“冯医生是脑肿瘤专家，被第一医院请去做手术，今天才回到海康医院。也就是说，她是从纯净区外回来的，极可能被异虫控制了！”
罗姿：“所以蒋舰真是冲着雾杉去的……”
她思考片刻：“带去哪了？”
小韩：“找到了。”
他和小吕对视一眼：“太平间……”
罗姿：“沉宜，马上通知柴雨晴，想办法引雾杉去太平间！”
沉宜还没应，许盛清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不是放手不管更直接？”
他解释道：“罗姿姐你不是说过吗，要是蒋舰的目标是雾杉，我们可以静观他们发生冲突。要是蒋舰把雾杉的傀儡弄死了，那冲突爆发岂不是更加激烈？”
“十二死了，把你送给雾杉当傀儡？”罗姿一句反问就让许盛清哑口无言。
紧张局势下，这句回怼让陈专员忍不住想笑，但沉宜紧迫的声音传了过来。
“柴雨晴说雾杉睡着了，弄不醒！”
陈专员一怔，脑海中浮起不久前见到的画面，柴雨晴靠着雾杉，雾杉则直愣愣坐在地上睡觉。
这时回想起来，正常人能笔直地坐着睡觉？！
罗姿：“怎么会弄不醒？”
沉宜：“……可能是太久没吸血，之前我也碰见过一次，用自己的血喂她她才醒过来，只是没那么快。”
罗姿：“但她现在不是有傀儡？”
沉宜：“昨天吃饭我特意观察过，十二手臂上没有伤口，雾杉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吸十二的血了。”
罗姿思索片刻：“你当时怎么喂她的？”
沉宜：“割破手指……”
罗姿马上做出判断：“那就是血量不够，只要给足血，她一定能马上醒来。让……”
她顿了顿，显然碰到了难题。
按理说，医院不缺血浆，这时正好能派上用场。然而所有医院的血浆都由内部血站管理，而且管理极为严格，没有合适的借口，一时半会儿恐怕要不到。
难道用柴雨晴的血吗？
也得柴雨晴配合才行，况且，柴雨晴的价值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
罗姿转而道：“陈瑜，你去。”
陈专员一怔：“去？”
罗姿：“去给雾杉喂血！”
祸从天降，陈专员：“……啊？”
不是说把许盛清送给雾杉当傀儡吗，怎么不让他去！！！
没人听得见陈专员内心的咆哮，因为小吕忽然开口：“有人进太平间了……”
太平间里有他们安装的隐蔽摄像头，比普通监控器高清得多，车里三个人立马认出来新来者的面孔：“蒋舰，蒋舰到了！”
陈专员牙一咬心一横：“我去给雾杉喂血！”-
柴雨晴从未和雾杉一起睡过觉，自然没见过她一睡不醒的情况。
呼吸，体温，心跳一切如常，她忽然想到，也许和雾杉的仿生人体质有关，米途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但她不能联系米途。
病房里有管控中心设置的隐蔽摄像头，也许管控中心正盯着自己，同理，抛下雾杉跑去卫生间打电话也会引人生疑。
至于沉宜说十二被异虫傀儡带去了天平间……柴雨晴一点都不担心。
那可是十二，米途口中的、融雪联会有史以来最锋利的武器。
她只能不断摇晃雾杉的肩膀，假装自己很着急的样子。很快，陈专员冲进门，一个滑跪，停在雾杉身前。
“她要多少才能醒？！”
“什么？”柴雨晴听不懂。
陈专员猛地掏出军刀，刀口对准自己的手腕：“她要吸多少血才会醒？！”
这关系到他得对自己多狠。
柴雨晴：“……”
她豁然反应过来，管控中心以为雾杉的昏迷是因为缺乏补剂。
她十分确定雾杉不用吸血，可是……这个事实会破坏雾杉在管控中心眼里的“异虫”身份。
“我……不知道。”柴雨晴咬唇。
陈专员狐疑地看她一眼，情况紧急，不容许他探究，正要下刀，病房门被砰然推开。
护工小韩冲了进来：“用这个！”
他晃了晃手上的空针筒：“罗姿姐通知我们协助你，我们马上去血站偷来了。”
挨针总比挨刀子好得多，陈专员刚要松口气，闻言一怔：“血站？”
“偷血难，偷点医疗器械还是可以的。”小韩一边说，一边半生不熟地给陈专员胳膊扎皮筋，“我和小秦声东击西，很顺利就到手了。”
“那小秦呢？”
“哦，他是东我是西，他偷血浆被血站抓住了。”
陈专员：“……真不是东西。”
小韩也一愣：“骂我干什么？”
陈专员抿嘴不答，他只是突然想到，明明派过来三个人，凭什么放血的是自己？
不过事到如今，他认了。
“抽多少？”陈专员问。
小韩打量着针筒：“先来个10毫升的？”
比起每季度强制献血300毫升，一点点而已。陈专员松口气，见小韩把最小的针筒连到采血管上，捏着采血针在他肘窝比划，顿时又紧张起来。
“你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献血都多少回了，而且这两天在这儿看了N多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啊——”陈专员发出一声惨叫，“你丫到底会不会扎针！”
“好了好了。”小韩扎下第二针，血液顺利进入导管，成功了。
暗红的血液很快填满针筒。
“快，喂给她！”
“你自己摁住采血管啊。”
小韩交代一句，把血喂到雾杉嘴里。
陈专员盯着雾杉，在一边念叨：“醒醒醒，快醒！”
很可惜，雾杉没醒。而且等小韩手一松，雾杉的脑袋垂下来，鲜血顿时从嘴角溢出。
“她怎么不喝啊！”陈专员有些崩溃。
柴雨晴有点看不下去了，正想着用什么理由终止这场闹剧，没成想，小韩先一步开口。
小韩：“再来30毫升的，多少能喝下去一点吧！”
又把大一号的针筒连到采血管上。
结果可想而知，雾杉食道封闭的情况下，那些血又淅淅沥沥从嘴角流了下来，把她衣服都染红了，场面很是血腥。
“那个……”柴雨晴正想打个岔，又被小韩打断。
小韩：“我知道了！注射，可以给她静脉注射！不过我觉得这次量可以大一点，一次到位，你说呢？”
陈专员：“多大量？”
小韩脖子一仰，从领口抽出一支超大号的针筒：“还好我早有准备，偷了支300毫升的！”
“你说多少？！”
陈专员差点厥过去。
但他别无他法，谁让伪装护工的是小韩，勉强学会扎针抽血的也是小韩……
他尽量不去看那支针筒，转移注意力：“太平间现在什么情况？”
小韩摇头：“我也不知道。”
陈专员：“十二不会已经死了吧？”
小韩：“反正不乐观，傀儡到后期行动迟缓，攻击性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陈专员：“要是他死了，我的血岂不是白抽了？！”
“怎么会白抽？”
小韩安慰，中间插了句“握拳握拳”，才接着道，“不管十二死没死，异虫总在的吧，雾杉总要弄醒的吧？没有她，我们在这里的人手死一半都不见得能杀掉异虫。”
陈专员捏紧拳头：“你说得对。”
小韩又道：“十二活下来的希望不大，但我觉得他还没死，否则罗姿姐早就催我们了。”
这话在理，蒋舰是冲着雾杉来的，杀掉十二后的下一站，当然是护理中心。他真奔着护理中心过来，监控车上的人早该急了。
想到这里，陈专员再次点头：“你说得对。”
要是他知道监控车上的人早就把他们忘到脑后，陈专员只想说：对个屁啊！
没办法，蒋舰出现后，太平间里的摄像头录到了一段重要对话，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罗姿、沉宜和许盛清也赶到了，此时正在车上。
监控画面里，冯医生无助地蜷缩在墙角，十二站在尸体冷藏柜前，蒋舰堵住了门口，一步步靠近，最终在距离十二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蒋舰：“说说吧，你主人是谁，何固领地，还是杨沁领地？”
单单一句开场，监控车上所有人都明白了，蒋舰的目标不是雾杉。
蒋舰归属于周一定领地，他以为十二是另外两个领地成员的傀儡。
沉宜思索道：“这说明三个领地都派人了？”
罗姿沉吟点头：“旅者公会可能把第一批10个名额均摊给了三个领地。”
沉宜：“为什么？”
难道这不是人类和异虫之间的战争吗，蒋舰碰到“其他领地的傀儡”，为什么摆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罗姿摇头不语。
监控画面里，十二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听到蒋舰的问题。
蒋舰又靠近一步：“放着人多的地方不去，偏偏来到这么偏僻的医院……怎么，在这儿发现融雪了？”
十二依旧一动不动。
蒋舰眯起眼，再度向前，仔细审视一番，终于发现眼前的傀儡连眼神都是没有焦距的。
对方不是故意保持沉默，而是几乎失去了所有自我意识。
难道不是其他领地在这里制造的傀儡，而是直接从其他领地带过来，单纯当做移动粮仓？
蒋舰的目光越过十二，望向角落里的冯医生。
“他跟谁一起来的？”
冯医生瑟缩了一下：“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坐轮椅的老人。对，那个老人看着痴呆，也许、也许也是傀儡！”
看着痴呆……蒋舰思索，意思是也失去了自我意识，不比眼前的傻大个好多少。
“那两个女的什么样？”他又问。
冯医生：“没、没什么特别的……我看不出来。”
蒋舰转而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冯医生慌忙掏出白大褂里的单据，“柴雨晴，她叫柴雨晴，那个住院的老人是她爷爷，叫柴笠仲……”
蒋舰没去拿那张皱巴巴的单子，傀儡不可能有胆子欺骗虫母。
他念叨着柴雨晴的名字，绕着十二踱步。
他认识的异虫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不过不认识很正常，何固、杨沁领地成员加起来大几百号人，怎么可能各个都认识。
再说，异虫一旦转移寄生，曾经的名字也会随着寄生体的改变而作废。
“指不定真是熟人呢。”蒋舰狞笑一声，捏住十二的下巴，“说不出话？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把一切都乖乖告诉我了。”
看到这里，沉宜眉头一皱，忙打开蒋舰的评审档案，脸色骤变。
“不好！”
“他要抢雾杉的傀儡。”罗姿点破她的担忧，心情喜忧参半。
好消息是，她想明白蒋舰为何来者不善了。
不知旅者公会是怎么交代支会的，三个领地都没把融雪放在眼里，而是把主要目标，放在了争抢地盘上。
三个异虫领主，都想独吞汪琨的地盘，内讧在所难免。所以第一波到来的异虫，都不用防控中心做什么，就会自相残杀。
但坏消息是——蒋舰的异能：「鸠占鹊巢」。
按评审档案记载，其异能只对“同类”有效。这里的同类是扩大化的概念，包括异虫、傀儡以及脑子里有虫卵但没有变成傀儡的人类。
蒋舰能在这些人大脑中投射新的虫卵，并且不让目标察觉。
新虫卵能够吸收目标体内的异虫能量，迅速变成幼虫，从而把目标的控制权，转移到他手上。
就拿十二而言，一旦蒋舰在他脑中投射新虫卵，原先的幼虫能量被窃取，一步步萎缩，最终脆弱不堪。
虽然十二仍旧是雾杉的傀儡，但更大程度上，已经变成了蒋舰的傀儡。
难怪周一定会派蒋舰进入纯净区，因为他的异能最适合多势力混战，他窃取的傀儡，是最完美的间谍。
若蒋舰的*目标不是十二，罗姿当然乐见其成，可因为冯医生的通风报信，偏偏十二被找上了。若让蒋舰得手，雾杉的存在势必暴露。
“陈瑜那边什么进度？”罗姿问。
小吕迅速调出病房里的监控画面：“他正在给雾杉注射血液，看样子还没醒。”
沉宜：“我去看看！”
罗姿：“等一下！”
这三个字有些破音。
沉宜一愣，第一次看到罗姿露出震惊的表情，回到原位。
很快，她瞪大双眼，也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惊。
监控画面里，蒋舰不知何时被十二掐住了脖子，并被举到空中。十二个头实在太高了，手臂又伸直，蒋舰不光整个人悬空，两脚都到了十二膝盖以上的位置。
他拼命用脚蹬十二的小腹。
然而十二如同一尊石像，不为所动，大手也化作铁钳，没松半分。
非攻击性异能的劣势，在此刻尽显。
蒋舰很快冷静下来，拔.出藏在皮带里的刀，与此同时，十二也有了反应。他掐着蒋舰的脖子，手臂抡圆，猛然撞向冷藏柜。
一朵线条锐利的血红大花，在钢色的冷藏柜上绽开。
蒋舰整个头都没了。
但血肉模糊的脖颈处，突然窜出一团血肉，顺着冷藏柜疯狂逃窜，冲向角落里的冯医生。
冯医生想躲，但剧烈的头疼让她无能为力。大脑中的幼虫在疯狂汲取她的血液，准备迎接虫母进入这具寄生体。
蒋舰的虫躯眨眼间落到她身前，虫须拱起，正要最后一跃，一只大脚忽然落下。
吧唧——
腥臭的汁液溅满她的白大褂。
头疼的感觉褪.去，冯医生睁开眼，却见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扼住她的脖子。她失声尖叫，拼命挣扎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正如来时一样，眼前这位高瘦的傀儡，又定在了地上，木头似的。
冯医生哪有探究的胆子，用力掰开十二的手指，仓皇而逃。
太平间迅速沉寂下去。
安静的监控画面似乎也让车厢里的人静止了，每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都屏住呼吸，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候，护理中心病房里蓦然响起嚎啕大哭。
“雨晴我吐血啦！”
“呜呜呜我是不是坏掉啦！”
第56章
雾杉一有动静,小韩就拖着站不起来的陈专员跑了。
两人来到隔壁病房，忙不叠给罗姿汇报好消息：“雾杉醒了！”
陈专员不忘补充一句：“抽了我300毫升的血。”
注射效果果然比喂嘴里好，雾杉总归醒了,也不算白费他的付出。
然而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耳机里罗姿的回答：“好的。”
好的……
好的？！！！
这算什么回答，难道不该先如释重负，再争分夺秒让雾杉去干异虫吗？！
陈专员的咆哮刚成形，罗姿的声音又响了：“蒋舰死了，十二干的。”
陈专员：“……怎么可能,他只是傀儡！”
罗姿：“真的。让柴雨晴按兵不动，等通知。”
陈专员知道罗姿不会拿正事开玩笑,只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那我……我抽半天血算什么？”
罗姿沉默片刻：“去买点补品,局里报销。”
陈专员再也站不住,一阵头晕眼花后，栽倒在病床上。
罗姿听到沉闷声响，问了一句：“陈瑜？”
小韩抱住陈专员的腿,把他抬到床上，代替他回答：“他睡着了。没事罗姿姐,我去拿包生理盐水给他挂上就好了。呵，呵呵呵……”
别扭的笑声让罗姿干脆摘下了耳机。
她环视一圈车里的人：“沉宜、盛清，你们去把十二带出来，收拾干净送回病房。沉宜告诉柴雨晴，这里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告诉雾杉。张晟,你去控制冯医生,让她别乱说话。”
她顿了顿,拿出手机：“我跟主席汇报情况。”
为了方便监控员行动，车里准备了两套医生工作服,沉宜和许盛清把衣服套上，按照监控员的指引，走向太平间。
许盛清有些忐忑：“我们不会有危险吧？”
沉宜也不确定，但知道这时候应该给同伴信心，回答道：“不会。我两次面对面接触十二，他都没有展现出攻击行为。他要是会攻击人，前几天早该有人报警了。”
许盛清稍稍松了口气。
“所以十二也是异虫？傀儡不可能拥有这么强的攻击力，蒋舰异能攻击性再弱，毕竟也是C级……”
连自愈能力都没派上用场，就被十二轻松抹杀了。
沉宜摇了摇头：“也许吧。”
总以为自己多少算了解雾杉，没想到一个月未见，雾杉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
对于十二的身份，罗姿思考得比两人要全面。
她在电话里对廖佩希道：“我认为主要有两个可能，一是异虫，缺乏补剂导致神志不清，二是傀儡，是雾杉的异能赋予了他强大的攻击力。”
廖佩希：“但评审部研究雾杉是近战异能。”
罗姿：“高级异虫里不乏复合型异能，也许只是雾杉的异能之一。鉴于十二杀死蒋舰后没有吃掉他的虫躯，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更大。”
廖佩希：“不，还有第三种可能……把十二的资料发给我。”
罗姿一愣：“昨天就给您了。”
廖佩希这才想起来，忙打开历史消息，找到那份文档。
下一瞬间，震惊、后悔、懊恼情绪悉数涌上心头。
只听罗姿在电话里说道：“主席，我打算给十二做DNA检测，进一步调查他的身份……”
“不用了……”廖佩希盯着资料里的照片，“他是……”
但廖佩希及时停嘴，没有说下去，毕竟罗姿的身份是管控人员，而非融雪。
罗姿没等来下文，问：“是什么？”
廖佩希避而不答：“务必把他留在医院，我马上赶过去。”
电话挂断。
罗姿蹙眉思索，渐渐回过味来。看廖主席的反应，十二的身份，已经超出她知情权限了。
而华东地区管控中心，秋书林拦住了廖佩希的去路。
“纯净区是交战地带，副总长贸然过去不安全，应该留在这里遥控指挥。”
秋书林的理由很充分，“蒋舰是周一定的手下，周一定已经从分离体死亡中知道蒋舰死了。他派出来的人至少还有两个，也许正在赶往海康医院。”
廖佩希出发心切，脱口道：“有融雪王牌在，我还用怕周一定？！”
秋书林：“融雪……王牌？”
“对，王牌。十二就是1212，是我们融雪最强的雪人！”
说到这里，廖佩希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没联想到呢，十二十二，1212，多明显的线索啊！
况且，罗姿昨天就把资料发给他了，但凡他打开看一眼，就不会容许雾杉把十二带走！
秋书林看了眼大屏幕上的照片，匪夷所思：“副总长确定？那是二十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所以我才说，他是最强的，他的自愈能力甚至超过所有异虫，能让他青春永驻。”
廖佩希凝视着屏幕，豁然转身。
“1477，你明白了吗，有了1212，我们再也不用雾杉，再也不用依靠异虫去对抗异虫，更何况，雾杉来源不明，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值得我们押上所有赌注！”-
雾杉抱住柴雨晴哭了好久。
那家伙，带血的哈喇子流了柴雨晴一整个肩膀。
她是真的害怕。
觉醒意识以来，她受什么样的伤，都能马上被修复，伤口的来源也明明白白。可不明原因的吐血……
雾杉真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很快锁定了一处记忆，上次为了重检指令昏睡三天，醒来后嘴里也有血，同样原因不明。但沉宜及时给出恰当的理由：昏睡太久了，因为口腔干燥导致牙龈出血。
那次出血量很少，雾杉接受了这个理由。
可今天的吐血量……要不是有修复功能，她都很可能被嘴里的鲜血活活呛死！
她明明只睡了一小时而已啊！
“呜呜呜我要好好活着，”雾杉还在哭，“雨晴，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柴雨晴也很混乱。
按理说，雾杉仿生人，应该没有血型匹配这一说吧？难道雾杉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米途研制的特殊液体？
液体和陈专员的血产生了排异反应？
但也不对啊，要是这样，雾杉吐的血不该只有这么一点。小韩可是把整整300毫升的血液都注射到她体内了。
柴雨晴没办法，只好轻拍她后背：“你有觉得不舒服吗？”
雾杉抽泣：“没有……但这才更可怕呀，我明明没有不舒服，却吐了这么多血……”
逻辑满分。
柴雨晴也不能说“不然就在医院检查一下吧”，谁知道各种医疗设备会不会暴露雾杉的秘密。
她绞尽脑汁：“既然你没感觉不舒服，不如先观察一下？有时候流血也不一定是生病，我看书上说，古人为了身体健康，还会定期放血呢。”
“定期放血？”
雾杉忽然想起一事，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有人讨论，却不知原因。
“所以国家才要求大家定期献血吗，对身体有好处？”
柴雨晴没想到歪打正着，愣了一下。
对于定期献血一事，她早就思考过怎么和雾杉解释，毕竟两人今年都会满18岁，到时需要每季度去血站献血。
那些血，绝大部分都会成为异虫的补剂。而雾杉，是绝不容许异虫存在的。
没想到阴错阳差冒出一个奇怪的理由，看雾杉的反应，竟也当真了。
柴雨晴一时不知该不该点头。
她同样不知道雾杉的“10秒钟”默认定律，10秒过后，雾杉正式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她忽然想到另一个逻辑不通的地方：“什么时候流血不一定生病呀？”
柴雨晴慢一拍跟上思路，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雾杉腾地跳起来：“不会吧不会吧！”
她捂住嘴，没有把答案说出来。
生平第二次，在心里把创造者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底怎么办事的呀！竟然留下这么大BUG！那种血怎么能从嘴里流出来呢！
嗯，阴错阳差之下，柴雨晴不光解释了为何要定期献血，还解释了她今天为什么吐血。
柴雨晴目瞪口呆。
雾杉则慌乱到没时间注意她的表情，左右四顾，拽起病床上的毯子，开始擦地。
柴雨晴：“雾杉你做什么？”
雾杉翘起屁.股，四肢着地，和一个三角形般在地上挪来挪去，用毛毯擦掉地板上的血。
她生怕被柴雨晴发现自己的大bug，慌张道：“把血擦掉呀，这么干净的病房怎么能弄脏呢！”
柴雨晴哑然无言。
不过雾杉好歹不哭了，她迂回地问道：“你刚才睡得好沉，怎么都叫不醒。”
“因为我定了一小时闹铃呀！”
雾杉哼哧哼哧地回答，没注意到柴雨晴看了眼地上的手机。
两人的手机都是新买的，同款。过去一个多小时里，柴雨晴的手机倒是亮了几次，雾杉的手机则一直安安静静。
哪里来的闹铃？
再说闹铃和叫不醒有什么关系？
等柴雨晴思索出模糊的真相，雾杉也擦完了，拉着她起来：“雨晴，我们快回家吧！”
急于离开这个暴□□ug的地方。
柴雨晴看了看轮椅上的爷爷，又看看雾杉着急的神色，点头：“好。”
雾杉把带血的毯子塞到背包，吐吐舌头编谎：“我弄脏的，回去洗干净，下次来看柴爷爷再送回来！”
柴雨晴只当没发现，笑着点头：“好。”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人。
雾杉顿了顿，认出来他的脸，礼貌招呼：“小韩！柴爷爷就拜托你咯！”
小韩下意识看向她臂弯，针眼早已消失了，异虫可怕的自愈能力。
他稍不留神，雾杉就错身而过，推开隔壁病房的门：“十二，回家啦！哎，你怎么睡着啦？”
她发现了病床上躺着的人，走过去一看，很是疑惑：“小陈？”
睡在床上的，正是人事不省的陈专员，此外，病房内并无十二的身影。
小韩硬着头皮走进：“这位先生他……”
“先生？”雾杉打断他，“你是说十二吗，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两个问题下来，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
小韩已经接到罗姿的指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十二离开医院，此时面临雾杉的问题，便显得有些无措。
雾杉见他答不上来，以为十二又走丢了，急得跑到走廊：“十二！十二你在哪里呀？”
清脆的声音回荡几次，等不到任何回应。
当然，十二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回应。
雾杉索性一间间病房找过去，小韩快步跟在后头，一阵头大，不断回头冲柴雨晴打眼色。
柴雨晴这才追上来，牵住雾杉的手，柔声道：“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电梯里都有护士守着呢，十二丢不了的。小韩知道十二在哪里，对吧？”
她看向小韩，眼含深意。
沉宜发来的消息很简单：危机已经解除，暂时不用引导雾杉去太平间。
却没说十二在哪。
想也知道，解除危机的是十二，管控中心已经发现十二超凡的能力，或许，正如米途所推测的，也发现了十二的身份。
十二失踪的这几天里，柴雨晴已经想清楚了，这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雾杉，十二的身份终究会暴露。问题在于，若管控中心或者融雪与雾杉争夺十二，自己到底该帮谁。
想让雾杉远离纷争，就该劝雾杉放手。
顾及雾杉的感受，就该让十二继续留在雾杉身边。
雾杉对十二的看重，柴雨晴已经很清楚了，可她不清楚的是，雾杉为什么看重十二，十二对雾杉的意义，是仅限于朋友，还是更多？
或许她应该按照米途的建议，直接问问雾杉。
不过现在不是时机，就算想让雾杉放弃十二，也不是管控中心直接把人扣下的方式。
最起码，也要给雾杉和十二道别的机会。
小韩还在思索柴雨晴的话外音，雾杉已经抓住他的手：“你知道十二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小韩哪敢说个不字，面前这位可是等级未知的异虫啊！
可他也不敢违抗上面的命令。
正汗流浃背，电梯那头传来声音：“雾杉，雨晴。”
沉宜牵着十二过来了。
“十二！”雾杉立马奔了过去，牵起十二的手，“我还以为你又走丢了呢！”
沉宜和柴雨晴对望一眼，笑道：“没走丢，在楼下晒太阳呢。我看到他就把他带上来了。”
雾杉疑惑：“晒太阳？”
沉宜眼睛都不眨：“你看他皮肤这么苍白，很明显缺乏光照呀。”
这个逻辑，雾杉不买账了。
“不是哦，十二天生就很白，晒太阳没用的。”
她并不想解释仿生人的“出厂”逻辑，转而问道，“姐姐你怎么来啦？”
“哦，今天不是柴爷爷入院么，我请了假来看看。”
沉宜嘴上应着，心里却思量着雾杉那句话。
所以雾杉知道十二是异虫？
她还不知道廖佩希的发现，只能顺着这个方向去猜想。毕竟以异虫的自愈能力，想必晒再多的太阳，肤色都会回到初始状态。
沉宜是好心来探望柴爷爷的，雾杉纠结了一会儿，暂时按捺住想回家的心情。
她牵着十二，领着沉宜走向病房：“柴爷爷住在这一间。”
柴雨晴正站在病房门口。
沉宜再次触碰到她的视线，微微摇头。
不了柴雨晴突然开口：“沉警官来得正好，麻烦送我们一趟，我要带爷爷回家。”
沉宜一怔。
雾杉则惊讶一瞬，了然道：“雨晴还是舍不得爷爷吗？”
柴雨晴微笑：“是。”
沉宜收回迈入门内的脚，对她使了个眼色。
柴雨晴对雾杉道：“医院是沉警官帮忙介绍的，我带爷爷回去，还要沉警官帮忙向医院解释一下。雾杉，你替我看一下爷爷，我和沈警官很快就回来。”
雾杉：“好噢。”
等她牵着十二进去，两人便转移到隔壁病房。本就是养老建筑，隔音很好。
沉宜递过去疑问的眼神。
柴雨晴淡淡道：“爷爷入院第一天就碰到异虫，这里没有你们说的安全。”
沉宜：“今天完全是意外，而且异虫不是冲你爷爷来的。”
柴雨晴：“没有区别，要不是十二在，我爷爷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沉宜：“没有十二异虫也不会过来！”
柴雨晴：“你错了，异虫来到这里不是因为十二，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傀儡医生。”
沉宜哑然片刻，语气和缓道：“你放心，我会和局里报告，多派人手盯着这里，严查每一个出入医院的人。今天的意外，不会再有了。”
柴雨晴摇头：“你无法保证。”
“谁能保证一个地方永远不会有异虫，这里又不是与世隔绝！”沉宜有点恼了，表情忽然一滞，“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柴雨晴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无端苛责一定别有用意。
果然，柴雨晴平静的眼神陡然凌厉：“我说过，不管你们策划什么，都必须提前知会我！你们为什么带走十二，又在算计雾杉什么？！”
她明知故问，却借题发挥，演技天.衣无缝。
沉宜被镇住了。
罗姿传达的命令，她没有刻意隐瞒柴雨晴，但没有想着知会柴雨晴，是不争的事实。
沉宜：“今天那只异虫是十二解决的，我们对他的傀儡身份有疑问……”
“所以呢？”柴雨晴继续质问，“所以你们就迫不及待，想把十二据为己有？十二流浪街头，是雾杉把他带回家，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吃上干净的饭，你们现在抢他走，问过雾杉的意见吗？”
沉宜皱眉道：“那雾杉把十二变成傀儡，问过十二的意见么？”
柴雨晴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沉宜败下阵来，忙追上去：“好我答应你，以后不管收到什么命令，都第一时间通知你。”
想要的结果拿到了，柴雨晴见好便收。
回到病房内，她对雾杉解释道：“我重新考虑了一下，以我现在的能力，确实没有精力照顾爷爷，还是让爷爷留在这里吧。”
“雨晴，你有点善变噢。”雾杉说，“但是我理解啦，这是一个很难的选择，多纠结一下没关系的！”
柴雨晴抱抱她，道：“快十二点了，我们再陪爷爷吃顿午饭吧。”
雾杉：“好呀！”
柴雨晴看向小韩：“医院有食堂吧？”
“有有有。”小韩连连点头，“不过食堂人多，我去给你们打过来吧。”
雾杉：“我要双份，谢谢你啦！”
“不客气不客气。”
小韩悄然捏了把汗，出去了。
沉宜也跟了出来，低声嘱咐：“丰盛一点，罗姿姐说至少要拖到两点。”
小韩啊了一声：“什么饭能吃两个小时啊！”
“所以我说丰盛一点！”沉宜把车钥匙塞给他，“你去食堂打饭，让许盛清开我车出去买吃的，双管齐下！”
等小韩带着饭菜回来，着实把沉宜惊了一跳。
这家伙居然推了一辆治疗车回来！
揭开上头的白布，小车上下三层都是餐盘，每个餐盘上的菜都堆得小山一般。
“土豆烧牛肉。”
“青椒炒肉丝。”
“西蓝花炒虾仁。”
“胡萝卜炒鸡蛋。”
“茭白炒肉丝。”
“芹菜炒香干。”
“还有这个，冬瓜肉丸汤！”
外加一大锅米饭。
别说三四个人，以每道菜的菜量，就算再来十张嘴都吃不完！
沉宜把小韩拽到一边：“我让你丰盛点，不是让你把食堂都搬过来啊！”
小韩：“要不怎么吃得了两个小时。”
沉宜：“为什么用治疗车装？”
小韩贼眉鼠眼：“嘘，偷的，正好小秦从血站跑出来了，没他帮忙我都弄不出来这么多菜。”
沉宜：“那小秦呢？”
小韩：“声东击西，他是东，抢刷卡机被食堂阿姨摁住了。”
沉宜：“……”
这时，雾杉从卫生间洗完血渍出来了，看见治疗车，惊叹道：“哇，好丰盛呀！”
和她同时响起的是门外的声音：“什么味道，这么香？”
雾杉回头一看：“小陈，你醒啦！哎？你怎么打针呀？”
之前心急找十二，她对床上的人匆匆一瞥，都没发现陈专员正在输液。
陈专员目光哀怨，拄着输液架进来，一脸虚弱：“中暑了，老板，能赏顿饭吃吗？”
雾杉：“当然可以啦！”
房间里的桌子不大，餐盘摆不开，雾杉不是拘小节的人，只看到解决办法，于是大手一挥：“就坐在地上吃吧！姐姐、小韩，你们也一起吃呀！小陈，你快坐下呀！”
陈专员却犹豫起来。
他这才发现十二也在，想起晕过去前罗姿的话：十二杀了蒋舰。
当时脑子转不动，想不明白傀儡怎么有本事杀掉异虫？这会儿稍稍恢复精神，立马意识到，十二根本不是傀儡，极可能和雾杉一样，也是异虫。
雾杉也就罢了，接触得多，至于十二……
雾杉却不由分说，拽着他坐下。
陈专员眼疾手快，扯住试图开溜的小韩，用嘴型比划：别想跑！
沉宜自不用说，罗姿给的任务压力，主要在她身上。
丰盛的菜加上不少的人，聚餐的氛围立即拉满。
然而，菜可以吃不完，人终究是会吃饱的。
柴雨晴吃到一半就起身给柴老爷子喂饭了。
饿死鬼投胎的的陈专员也很快捂着滚圆的肚子打嗝。
沉宜心不在焉，碗里的饭就没下去多少。
战斗力最强的是雾杉和十二，在小韩麻木的劝菜之下，战斗到了最后。尤其是十二，吃饭的动作不快，却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似的。
小□□暗自庆幸着，雾杉却拿掉了十二的筷子。
“十二，不要再吃啦！”
小韩忙道：“他想吃就让他吃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周围人：“……”
长身体？十二坐着都比所有人高出一大截。
雾杉摇摇头：“你不懂哦。”
吃撑了反而会加快掉电，十二好不容易没那么傻了，不能再傻回去。
雾杉不解释，小韩也没了劝的理由，转而道：“我点了外卖了，马上就到。”
雾杉疑惑：“外卖？我们都吃饱了呀。”
“饭后吃点水果嘛。”小韩说，正好手机振了，忙不叠出门。
许盛清鬼鬼祟祟躲在走廊里，见他出来，忙不叠把盒子递过去。
盒子正方形，尺寸不小。
小韩一怔：“我让你买水果，你买蛋糕干嘛？”
许盛清：“是水果，五百，你负责报销。”
另一只手已然点出收款码。
小韩惊了：“什么水果这么贵！”
打开盒子一看，好嘛，水果花，造型精美得让人舍不得吃。
小韩：“买水果就买水果，你给我搞来这种玩意！”
“你懂什么，这叫优雅。谁会用狼吞虎咽来糟蹋优雅的食物？这才能拖延时间。”
许盛清按住盒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韩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给完钱，小心翼翼地把水果花捧回病房。
包装盒已经敞开了，精美的水果花放在蛋糕一般的底座上，雾杉正好面朝房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这个漂亮的食物。
她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呀，好漂亮！”
小韩有些得意：“水果花，没见过吧……啊！”
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水果花脱手而出，被雾杉眼疾手快地接住。
雾杉却失去了欣赏食物的兴致。
她猛然发现，滑倒小韩的是一小滩血——她没擦干净！
然而雾杉也不是唯一发现的人。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滑！”
小韩忍不住抱怨完，刚坐起来就看到了，自己的鞋尖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他迅速扭头看向雾杉。
雾杉也直勾勾看着他。
完了完了，露馅了。给陈专员抽血，再注入雾杉体内，可是他的手笔！
小韩舌头僵硬地转折：“噢没事，是我自己绊倒了。”
雾杉：“是吗，我看看。”
“不用不用，真没事。”小韩忙扯裤脚擦血，还好护工制服比较宽松，能够到。
而凑过去的雾杉，同样用裤子擦掉了地上的血迹。
“哦，真的什么都没有呀？”她说，怕其他人不信，错开屁.股指着那片地板，“什么都没有噢。”
所有人都目不斜视。
直到柴雨晴微笑着应了一句：“是小韩自己绊倒的，我看见了。”
他们才同时点头：“对对，我们也看见了。”
有了这个小插曲，雾杉便也没了吃水果的兴致，但漂亮的水果花也不能浪费，于是一小点一小点地啃着。
小韩总算得偿所愿，硬把时间拖到了两点。
“廖主席到了。”罗姿在耳机里说，“再坚持一会儿。”
又过去五分钟，敲门声终于响了。
沉宜第一时间起身：“我去开门。”
她也很好奇廖佩希为什么亲自过来，毕竟十二身份未知，对他而言并不安全。
况且，廖佩希从未在雾杉面前出现过。
然而打开门后，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廖佩希。
而是冯医生。
第57章
“众所周知”,冯医生是蒋舰的傀儡。
她的出现，让气氛本就有些怪异的病房，陡然紧张。
陈专员甚至忍不住握住了腰间的枪。
同样,冯医生也自知自己傀儡身份暴露了,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走进，打好的腹稿也卡壳，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雾杉蹬蹬蹬跑过去：“医生，你是来给柴爷爷看病的吗，快进来！”
罗姿则通过耳机悄然通知其他人：“放轻松,她已经是免疫者了。她被请到第一医院做肿瘤手术，患者死在手术台上,导致出现心理问题,被蒋舰钻了空子,其他背景很干净。”
解释这么多，罗姿其实在表达一种意思：冯医生是管控中心派过来的，想必是廖主席的指示。
众人松了口气,再去想冯医生变成傀儡的原因，暗自唏嘘。
蒋舰的情绪异能是「脆弱」,冯医生会中招，足可以说明她是真正把病人放在心里的好医生。
可这样的好医生，差点毁在蒋舰手里。
罗姿单独提醒冯医生：“按我们交代的来。”
敏.感的冯医生感觉到病房里对自己释放出来的善意，也暗自松了口气。她定定神，终于踏进病房。
雾杉抽了抽鼻子：“哎呀,我们刚刚吃饭把这里弄得太乱啦！医生你等下,我马上收拾哈。”
“我来我来。”
小韩抢着去收拾餐盘,其他人帮忙，把餐具都放回治疗车上。
临了,小韩还往车上盖了张白布，不经意瞥见冯医生惊愕的目光，挠着头干笑两声，赶紧把车推出去了。
雾杉站在轮椅边，对冯医生招手：“医生，柴爷爷在这里！”
“其实……我是为他来的。”冯医生看向十二，没敢走太近，“他叫十二，对吧？这里有十二的监护人吗？”
雾杉没听明白：“监护人？”
沉宜和陈专员对视一眼，默契地没作声。
柴雨晴不动声色地走到雾杉身边：“雾杉就是十二的监护人。”
“噢，雾小姐，是这样的，我之前在楼下看到十二，出于职业病，就给他看了一下。雾小姐知道十二为什么……这副样子吗？”
一想到十二杀死蒋舰的血腥画面，冯医生实在没胆子把“痴傻”二字说出口。
雾杉当然知道十二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顿时紧张：“知道呀，十二是……天生智障！”
冯医生：“……其实十二智力发育没问题，我初步诊断，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严重失忆。要是能留在医院全面检查……”
雾杉更紧张了：“不用检查！呃——十二没有失忆噢，只是有点笨。”
冯医生：“雾小姐你也不想十二就这样过下去吧，只有查出病因，我们才能想办法治好他……”
病因是电量过低呀，难道你能给仿生人充电吗？
但这话是不能问出口的。
雾杉眼睛乱瞟，开始找理由：“我们是来送柴爷爷住院的噢，和十二没关系……”
冯医生：“既然发现了，总该检查一下。”
雾杉：“可是我很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嗝——没钱给十二看病。”
冯医生：“……医疗费不用担心，十二是很难得的失忆病例，我可以向院里申请免除所有治疗费。”
雾杉：“但是十二根本没生病呀，你们这样是浪费医院的钱噢。”
冯医生：“生没生病总得先做检查再判断……”
雾杉：“不用检查，我知道十二没有生病的。”
……
两人的对话陷入无意义的重复。
罗姿都听不下去了，在耳机里提醒沉宜：“帮一下冯医生。”
沉宜张了张嘴，看了柴雨晴一眼，把嘴闭上了。
罗姿在监控车上催促了两遍，也没看到、听到沉宜的反应。
她身边，廖佩希冷冷道：“告诉冯医生，雾杉不是十二的法定监护人，*医院按照相关政策可以强制收治。”
罗姿一怔，提醒他：“雾杉明显在装傻，强行留下十二，等同于得罪她。”
廖佩希：“按我说的做。”
罗姿只好通知冯医生，外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放心，十二不是雾杉的傀儡，雾杉……也不是异虫。”
冯医生鼓起勇气：“按照相关政策，我们可以强行把十二留下……”
“强行？”雾杉脸上的表情攸地一收，“你是说强迫十二住院？”
冯医生刚想委婉解释，呼吸蓦然一滞。
不只她，病房中所有人都注意到，雾杉脚下的地砖裂了，地上好似出现一张黑色的蛛网。
柴雨晴终于开口了：“冯医生，让我和雾杉单独聊一下。”
她握住雾杉的手：“我们去隔壁病房。”
监控车，罗姿捏了把汗，看向廖佩希：“要是雾杉当场翻脸，我们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廖佩希沉默一瞬，道：“切隔壁病房监控。”
“我们只在柴笠仲病房里安装了监控。”罗姿摇头，暗暗觉得，柴雨晴的立场不一定站在自己这边。
雾杉不放心十二，也把十二拉到了隔壁病房。
柴雨晴关上门。
她看看十二，再打量雾杉：“要是十二真的生病了……”
“十二没有生病！”雾杉委屈又生气，“雨晴，你也不相信我吗？”
柴雨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呢。”她握紧雾杉的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问出那个问题，“我想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想把十二留在身边吗？”
雾杉用力点头：“对！就算他哪里有问题，也只有我能治呀！”
柴雨晴听得出来，这句话之下，肯定瞒着她的事。
她问：“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后悔？”
“发生什么事呀？”雾杉不理解。
柴雨晴想了想：“就像我爷爷，我要是亲自照顾爷爷，只能放弃上大学，以后的人生轨迹完全改变了。你要是把十二留在身边，也许你以后的人生也改变了。”
“十二不一样的呀，他会自己吃东西，自己洗澡，最近还会帮我洗衣服了呢，不影响我去上大学的呀！”
“总之……不会后悔？”
“当然不会后悔啦！要是以后碰到什么问题，那就解决问题嘛！”
雾杉的理所当然让柴雨晴一怔，旋即笑了。
这才是她认识的雾杉。
“雨晴，那你后悔吗？”
“什么？”
“后悔和我交朋友吗？要不是……认识我，也许柴爷爷不用做手术，你也不用卖房子。因为认识我，你的人生也改变了呢。”
柴雨晴缓缓摇头，抱住雾杉。
“不后悔，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既然雾杉想要十二，那就让十二留在她身边吧。
然而等两人回到病房，一个陌生人快步迎了上来。
“小枫！爷爷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廖佩希亲自上场了。
雾杉眼疾手快，把他和十二隔开：“你是谁呀！”
廖佩希年方五十，常年事物操劳，头发早已白了一半，看上去的年纪倒是蛮符合爷爷形象。
他抹着老泪：“我是白启枫的爷爷，自从他失踪，我就一直在找他。原以为找不到了，今天过来医院看病，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
雾杉懵了。
十二的爷爷？
仿生人连爸爸妈妈都没有，怎么会有爷爷？
难道是十二的创造者？
想到这里，雾杉拼命搜索记忆，可记忆中的人，没有一个和眼前的老人相似的。她不记得创造者，但一直以为，自己和十二拥有这么多共同点，肯定出自同一个创造者。
雾杉问：“那你认识我吗？”
廖佩希：“……不认识，我只认得我的小枫。小枫，你看看我，你还认得我吗？”
十二一丝余光都没给他。
廖佩希转而奔向冯医生：“医生，求求你治好我孙子，求求你了……”
柴雨晴无视他的表演，望向沉宜，沉宜撇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柴雨晴心中了然，淡淡开口：“老人家，能看一下您的身份证吗？”
廖佩希一愣。
柴雨晴道：“既然您叫十二白启枫，那老人家您也姓白吧？”
廖佩希：“小枫是我的外孙。”
“哦，这样……”柴雨晴微笑，“连姓氏都不一样，总不能您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您有什么资料可以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
事出仓促，雪人的资料又是绝密信息，廖佩希哪里拿得出来。
他只能拼命给沉宜打眼色。
可沉宜哪里知道十二的重要性，加之和柴雨晴的谈话在先，两难中，只能保持沉默。
廖佩希被迫无奈：“我报失踪案，警局都有记录的，不信我带你们去查！”
柴雨晴：“我们又不知道你的身份，谁知道你会不会走后门疏通关系，伪造记录？”
她把“身份”二字咬得很重。
廖佩希：“那你说怎么办？！”
柴雨晴：“很简单，让十二自己选择，是跟你这个外公走，还是跟雾杉走。”
雾杉有点忐忑：“雨晴……”
柴雨晴握住她的手：“放心。”
她早就注意到了，只要有雾杉在的场合，十二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雾杉。其他人在他眼里，宛如空气。
雾杉想了想，松开十二的手，和柴雨晴一起退到走廊上。
十二反应有些滞后，扭头望来。
同时，廖佩希在病房里叫他：“白启枫，是我，难道你真的忘了吗？”
雾杉则模拟出开心的笑容，伸出一只手：“十二，我们回家咯。”
结果正如柴雨晴所预料，十二连看一眼廖佩希的动作都没有，迈着迟缓的步子走出病房。
廖佩希在他背后加重语气：“白启枫！1212！”
十二恍若未闻，停到雾杉面前。
雾杉这下真的开心了，不过心里也浮起了小小的疑问，望向里面的廖佩希。
1212？
他怎么知道十二胸口的纹身呀？
“走吧，该回家了。”柴雨晴在耳边说。
“噢噢，十二，我们回家咯！”
眼下把十二带出医院才是最重要的事。
但创造者的概念在她意识里分量太重了，总是让她忍不住去想。
柴雨晴发现了反常的安静，圈住她肩膀：“不要想了，那个人是个骗子。”
雾杉拧着眉毛说：“可是他知道十二的纹身欸。”
“纹身？”
“对呀，1212，印在十二胸口上的，所以我叫他十二。”
“十二长得这么帅，肯定是一个人下楼的时候被他偷看了。”柴雨晴铁口直断，“他不但是骗子，还是变态！”
“啊？”雾杉大为震惊，然后扑哧一笑，“对哦，变态！”
变态的低气压盘旋在病房里，不容忽视。
陈专员战战兢兢：“主席，那我……”
廖佩希没吱声。
罗姿却在耳机里道：“雾杉和柴雨晴已经走到停车场了，还不快去开车。”
陈专员麻利开溜。
冯医生见状，也悄悄走了。
沉宜动了动腿，最终没走，鼓起勇气问道：“主席，十二……”
“他叫白启枫！”廖佩希蓦然发作。
曾经融雪最强大的成员就在他面前，他却没能留住，天知道他有多失望。
沉宜见他没了下文，改口道：“白启枫是？”
廖佩希横了她一眼：“你和柴雨晴怎么回事，屁.股到底坐哪边？”
沉宜：“我的立场从始至终都没改变，但我不认为目前和雾杉起冲突是明智的做法。至于柴雨晴，她提出来的要求，主席知道的。”
廖佩希：“带她来见我！”
把雾杉和十二送回家，柴雨晴寻了个买菜的理由，离开小院。
她坐上一辆车，车里只有一个人。
廖佩希打量她半晌，柴雨晴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脸色。
廖佩希：“白……十二到底是什么状态，为什么和傻子一样？”
柴雨晴淡淡道：“只有雾杉知道原因。”
廖佩希思忖片刻：“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柴雨晴：“我不关心。”
廖佩希气笑了：“那你关心什么，一只异虫？”
“没错。”柴雨晴坦然承认，“而且我答应来见你，只是想再跟你们强调一遍，你们的任何行动都不能以伤害雾杉为前提，否则，小心自食其果。”
“要是她伤害别人呢？她毕竟是异虫，周围全都是人类，等到那时候，难道你要帮着异虫伤害人类？”
“雾杉绝不可能主动伤害人类。这一点，我可以用生命保证。”
廖佩希满脸质疑。
“不管你信不信，这个世界在雾杉眼里，很美好。”
柴雨晴露出一丝温柔的笑，笑容随即变得强硬，“当然，事到如今，你们不信也得信。”
柴雨晴走了。
乔装的罗姿转而上车。
车厢里的静默持续了很久很久，她才试探着开口：“主席，我觉得应该往好的方面想，雾杉多了白启枫这个帮手，对我们的计划有好处。”
“那相当于把人类最有力的武器交到异虫手上啊！”
廖佩希沉沉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现实。
“按原计划执行吧，有任何需求，我会想办法协调资源。你……让沉宜和柴雨晴尽管开口。”
“柴雨晴已经开口了。”
“……什么要求？”
“她告诉沉宜，希望接受秘密训练。”
廖佩希沉思片刻：“答应她。”-
从医院回来，雾杉一下午都守着十二，试图用换脸娃娃教他识别表情。
她戳十二的额头：“你这么笨，以后再碰到变态怎么办？快跟我学啦！”
“这是笑，别人对你露出这个表情，说明他喜欢你。”
“这是生气，看到这个表情你要马上跑，不然他会打你的。”
“这是难过，看到别人难过的话，你要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也要安慰一下噢。”
……
可惜，任凭她怎么揉捏十二的脸，后者的脸皮总会马上绷回去。
雾杉有点挫败，叹气：“还是要想办法充电呀。”
吃过晚饭，雾杉带着十二回家，走的时候不经意发现雨晴孤零零站在餐桌边，豁然想起，雨晴一个人住了。
会不会感到孤单呢？
“雨晴，晚上一起看电影吧！”
柴雨晴闻声抬头，微笑道：“明天吧，今晚我想收拾一下爷爷的房间。”
雾杉走过去抱了抱她：“以后我们每个周末都去看柴爷爷，不要难过噢。”
“有你在，我不难过。”柴雨晴回抱她，带着笑。
雾杉对此很满意，贴贴果然能够安慰朋友的心情呢！
她领着十二回家，继续教他玩换脸娃娃，结果仍旧一筹莫展，气得她打了一下十二的头。
“你真是太笨啦！情绪模拟一定要多练习，无时不刻地练习！以后你不管去哪，都要拿着它，听到了吗！”
原本只是发泄一下模拟出来的情绪，没想到，十二真的接过娃娃。
他骨架大手也大，娃娃攥在他手里，尺寸仿佛小了一圈，有些……可爱-
沉宜带来一只黑色的背包琴盒，柴雨晴原以为里面是装备，没想到对方真的掏出了一把小提琴。
“从今天起，你的训练任务包括练琴——作为伪装。”
她的手指无声摩挲琴弦，缅怀的神色一闪而过。
柴雨晴捕捉到了：“你会拉小提琴？”
“没想到吧？”沉宜一笑，把乐器放到一边，从琴盒中掏出一把黑色造型奇特的枪。
尺寸像步枪，有几处折叠的零件，全部展开后，比步枪长一些。
“电磁枪——管控中心武器库可没这种先进的东西，融雪给的。”
柴雨晴脑中浮起不知从哪看到过的一个词，很是讶异：“电磁炮？”
沉宜哑然失笑：“没那么先进，只是把电磁扫描和普通弹药结合在一起了。你看这里，瞄准镜能检测到100米范围内的监控器和窃.听器，比起异虫，它们才是你以后的第一射击目标。”
柴雨晴恍然，接过电磁枪，分量很沉。
她正观察着，只听沉宜问道：“你爷爷住进医院，雾杉没有提出和你住在一起？”
柴雨晴：“我们没住在一起吗？”
沉宜：“我是说搬到同一套房子里。”
柴雨晴微顿，这个念头，她自然有过的，只是很快就否决了。
雾杉有想保守的秘密，需要空间。她也有想保守的秘密，譬如现在，也需要空间。
中间的权衡，不需要让管控中心或者融雪知道。
“没有。”她淡淡回答，转而问，“其他潜入纯净区的异虫找到了么？”
“还没有，大家都在加班加点追踪调查，暂时没发现踪迹。”
沉宜顿了顿，继续道：“几个异虫领地内斗是好事，但我们不能太乐观，毕竟旅者公会把纯净区视为异虫和融雪的战争。第一时间发现蒋舰，也算我们的运气了。剩下的异虫都很谨慎，埋伏很深。”-
缺少夜生活的时代，过了晚上十点，便已万籁俱寂。
但有一处施工现场，灯火通明。
后天正式开学之前，安法大学管控学院新校区必须改造完毕，给工程队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了。
“课桌椅在路上了吗？”
“那边说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仓库了，估计快到了。”
相距十几公里，一辆大货车靠边而停，发动机没熄火，仪表盘上的各种指示灯都亮着，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
司机在车厢里。
他整条小腿都被倒下来的货物压断了，染血的胫骨从皮肤中穿出，剧烈的痛苦让他整张脸都扭曲着，嘴巴大张。
一只脚提起到他的骨折处，缓缓踩了上去。
他的瞳孔剧烈震颤，但痛到这种程度，依然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倒是那只脚的主人，正不紧不慢打着电话。
“蒋舰就是个蠢货，仗着自己鸠占鹊巢的异能一头冲进去，他不死谁死。”
“汪琨领地全灭，他名下的资产都被政府收了，昆仑中心居然不倒？纯净区刚出现，安法大学就忙着在里面开新校区？”
“这两个地方绝对有问题。”
“噢，你找到临管处处长了？很好，昆仑中心就交给你了。”
“我？呵。”
那只脚收了回来，在司机衣服上蹭了蹭脚底血迹。
司机骨折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点点蠕动着，淹没那截胫骨。
“我的傀儡，已经做好了。”-
开学前最后一天假期，雾杉完全把大采购的计划抛到了脑后。
她快被十二给搞疯了。
无论她怎么教，费多少口水，十二愣是一个表情都没学会……只是学不会也就算了，这家伙根本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你你……你个仿生脑瘫，还不如汪旭呢！”
雾杉气呼呼地把变脸娃娃砸到十二脑袋上，娃娃掉落在地。和之前雾杉发火时一样，十二把娃娃捡了起来，只是慢了几拍。
雾杉见状，收起生气情绪：“我再教你一次。”
敲门声却响了。
柴雨晴身上带着好闻的皂香，站在门口：“还没睡觉吗，明天一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干嘛板着脸，又和十二生气了？”
雾杉这才发现，已经夜里一点了。
她忙开启情绪模拟，模拟出开心的笑脸：“不能被笨蛋影响上学的好心情！我马上去睡，晚安哦，雨晴！”
第58章
今天开学报到,雾杉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绝望地发现——她没有行李箱！
大清早的，雨晴应该还没起,就算起了,也不一定有多余的行李箱。超市也没开门，能上哪买行李箱呢？
雾杉苦思冥想，结果是没有。
但她灵机一动，从衣柜里拿出一张床单，把要带去学校的东西都放上去,四个角一系，模仿电影中的古代包袱华丽诞生。
收拾完自己,再收拾十二。
鉴于十二刚走丢过,又刚刚遭遇过变态,她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
原本打算拜托酒鬼大叔帮忙照顾的，可事实证明酒鬼大叔是个黑心资本家，让她很不高兴。
她只能带着十二去上学。
收拾完,坐在客厅里等指针走到八点，立即开门。
柴雨晴也准时出来了。
“雨晴！”
雾杉元气十足地打招呼,迈出去的脚步忽然收回，好像整个人被拽了回去。
原来是包袱太大，卡在门框上了。
柴雨晴看着那个圆鼓鼓的卡通图案的大布包：“……雾杉你这是？”
“我才发现我忘了买行李箱啦！”雾杉回答，扭头对门里的十二说，“十二,推我一下！推懂吗,推我……”
还没说完,整个人忽然向前踉跄了几步，被柴雨晴扶住。
雾杉扭过头,一脸惊喜：“十二你听懂了耶，有进步！”
随着她转身，柴雨晴慌忙蹲下，堪堪避过大包袱攻击。
只听雾杉在头顶咦了一声：“雨晴你怎么只带了书包呀，其他行李呢？噢，是不是提不动，没事，我帮你提，我力气很大的……”
“不用行李啊，今天报到完就回来了。”
“啊？大学城不是在西北边吗，坐车去要两个多小时耶，太麻烦啦！我们今天就把行礼带过去，还能早点挑宿舍哦，我要和你住一个宿舍。”
“你没收到短信吗？”
柴雨晴用鸭子步绕到她身前，给她看手机。
“学校昨天下午就发短信通知了，这一届管控学院新生都去新校区报到。你看，新校区离昆仑中心很近，我们坐公交车过去十五分钟就到了，不用住校。”
雾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才意识到，昨天一整天都忙着教十二，压根没注意短信通知。
逐字看完，雾杉欢呼一声：“好耶，不用带十二去学校了！”
把十二带在身边是不怕丢，但容易暴露仿生人身份，让他留在家里能每天都照顾到，简直太完美了！
她喜滋滋地返回家门，不幸，大包袱又被卡在门框上。然而这次十二在家里，帮不上忙。
“雨晴雨晴，快推我一下！”
柴雨晴莞尔。
坐公交十五分钟，实际根本用不上，因为雾杉有专车司机。
待命一天半，不用东奔西走，陈专员总算缓过来了，精神抖擞，十分钟就把两位姑娘送到了新校区。
雾杉两只手抵在眉毛上，四十五度角眺望气派的门头：“哇——我们学校好漂亮！”
大门足有二十米宽，门柱上贴着雪白的大理石，门头上是两行排列成扇形的大字：安法大学管控学院。
柴雨晴也有些惊讶。
沉宜说管控学院是在高层协调之下临时独立出去的，此前是个产业园，只花了几天时间仓促改造，因为各项设施还不齐全，所以最终决定只把新生放到这里。
柴雨晴原以为会看到狭小的、乱糟糟的半成品，没想到校区竟然如此奢华。
陈专员语气有些酸：“也不看看花了多少钱，能不漂亮么？”
汪琨新建的产业园基础本来就好，安法大学砸了一亿多从临管处买下来，又砸了将近一个亿用作改造，短短几天内，两个亿出去了。
——他们华东地区管控中心都没这么有钱。
作为管控体系的上游环节，谁知道廖主席花了多大功夫说服校方，校方又顶着多大的压力批了预算，而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是雾杉。
只为了让雾杉不用离开纯净区就能上学。
可惜，当事人并不知道管控中心一厢情愿的付出。
雾杉拉着柴雨晴的手，兴奋地往学校里走。
空气中弥漫着崭新建材的气息，柴雨晴闻着有些刺鼻，雾杉却当这是正常的，全然没放在心上，只顾着东张西望。
两人是本地学生，来得太早了，转了十分钟，所见都是在做收尾工程的工人，竟没找到一个学生。
雾杉有点失望。
柴雨晴道：“我们先去办入学手续吧，也许等我们办完，其他人也到了。”
雾杉点头：“好哦，去哪里办呀？”
她随即疑惑起来：“网上说新生入学会有很多学长学姐引导的，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呀？”
柴雨晴知道答案，但不知道怎么解释答案的来源，便跳过了这个问题。
“你看，这里有指示牌，那栋楼就是新生报到处。”
她们走向行政楼，途中经过刚铺完塑胶跑道的体育场，柴雨晴忍不住掩住鼻子。
体育场挨着一片人工湖，行政楼就在湖对岸。
这里的环境倒是幽静，碧波绿树，空气中流淌着小泉流水般的音乐。
只是装修味道太浓烈了，连学校老师都没办法待在楼里，干脆在楼前小广场上铺了个摊子。
老师们态度都很好，挂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先询问了雾杉的名字，再要过录取通知书等材料。
柴雨晴暗中观察他们听到名字时的反应，觉得校方手里掌握的信息应该不多。
也许学校高层知道纯净区的诞生，但不一定知晓雾杉的存在，更别提下面的老师。
交材料，填表，雾杉生怕自己犯错，全程都小心翼翼，落到老师们的眼里，便是正常新生一枚。
直到领完教材，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对柴雨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柴雨晴也办完了，见状赶紧领着她往回走。
两人同时收到短信，报到成功，后面还跟着班级信息。
管控学院不分专业，每一届新生都只划分出班级，据说每一个班不超过30人。
“雨晴雨晴。”
雾杉背上沉甸甸的书包，两个食指弯曲成问号形状，举在脸颊边——从电影里学来的动作，表示自己有疑问。
“六二03是什么意思呀？”
“六二是今年的年份，03是班级，代表我们是62级03班。”
“噢噢，为什么是3班呀，难道1班2班的高考成绩都比我们高吗？”
“不会，应该是随机分配的吧。”
“原来是这样！”雾杉疑惑和失望同时消失，开心起来，“那太好啦，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班了耶——新同学！”
雾杉语调一转，撒丫子冲到前方。
柴雨晴赶紧追上去，可她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雾杉，一眨眼过后，刚走到体育场的女生就被雾杉拦住了。
“同学你好，我叫雾杉！”
那女生梳着根大辫子，肉嘟嘟的脸庞透出些娇憨，不过她沉着脸，看向雾杉的眼神充满审视。
二话不说，扒拉了一下雾杉的头发。
雾杉拨开她的手：“你干什么呀，我辛辛苦苦扎好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女生收回手，沉声说：“辛辛苦苦？”
雾杉：“对呀！我扎了半小时才扎好的马尾辫！”
女生轻咳一声：“唔，那你真没天赋。”
事实就是这么奇怪，雾杉看一遍就能模仿高尔夫击球动作，可对于扎头发，不管雨晴教了几次，她总是扎不好。
要么松松散散，要么歪歪斜斜，今早完成最满意的一次，头发上仍旧有许多小鼓包。
被女生一拨拉，全散了。
雾杉生气了：“难道你有天赋吗？！”
女生用力一甩头，长辫子从背后来到胸前，辫稍几乎扫到雾杉的脸庞。
她说：“有一点。”
雾杉惊呆了。
对方的辫子平滑光亮，上面几乎找不出一根头发丝的分叉……这叫有一点天赋，那她岂不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
女生主动伸出了手：“苗战。”
雾杉还在看她的辫子，没理。
女生刚好接到电话，便也没等，当着雾杉的面接起。
“对，我是苗苗。”
声音沉稳，然后——立即破功。
那张紧绷的脸肉眼可见的“融化”：眼睛睁大，眉头挑高，嘴巴张开，嘴角微翘。
雾杉识别出来了她的表情——惊喜！
果然，苗苗挂断电话后，原地蹦跳了一下，用力抓住雾杉的肩膀：“我要当新生代表发言了，在开学典礼上！”
雾杉也想当新生代表，于是问：“为什么是你呀？”
苗苗：“学校说我是这一届高考分数最高的，还让我当1班班长！”
雾杉：“你不是刚来吗，没有报到为什么知道是1班呀！”
苗苗摸了摸她脑袋，语重心长：“傻孩子，只要足够优秀，这些事情都是内定的呀。”
她一会儿上蹿下跳，一会儿沉稳得如师如长，不过有一处地方揭露了她的本质——情绪手环报警了。
苗苗抬手一看，砰地把书包到地上：“我先处理一下，回见回见！”
话音未落，人已百米冲刺般冲向远处。
体育场大门锁着，她只能绕着环湖小路疾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叫，把行政楼前的老师们都看傻了。
“怎么了？”柴雨晴赶到了，发现雾杉表情不对。
雾杉转过身，这才发现了湖边奔跑的身影，眉毛一拧，也冲了出去。
只需5%的肌体强化，速度就快到惊掉普通人下巴。
苗苗绕湖跑完一圈，雾杉已然套了她三圈，每次超过苗苗时，她就放慢一瞬，模仿苗苗叫一声：“哟嚯！”
苗苗停下来了，她还在跑。
老师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老师咽了口口水：“要不，我们回办公室吧？”
其他老师忙不叠点头。
这两个新生，感觉都不大正常。
跑完第四圈，雾杉停下来了，脸不红心不跳，冲着苗苗叉腰。
“哼，我跑步比你优秀！”
苗苗：“……”
等到雾杉走远，苗苗才回过神来，忙追上去：“喂你别走……”
一不小心，撞上从路口钻出来的一辆推车。哐啷一声，不光车倒了，推车的工人也倒了。
雾杉见出事了，扭身跑回去，先扶起工人，再扶起车，最后才扶起苗苗。
“你没事吧？”
生气，出气，情绪逻辑形成闭环，此刻雾杉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关心。
苗苗被她突兀的转变，浇灭了好胜心。
她摸不着头脑，回答：“当然没事，我苗战岂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等我好了，咱们再比一场！”
放下狠话，一瘸一拐地走了。
雾杉也摸不着头脑，苗苗同学好奇怪哦。
她转过身，发现工人师傅也已经走了，推着车，和苗苗一样一瘸一拐。
她想跑过去帮忙，余光瞥到了一样东西。
刚才摔跤的地方，有一小滩血，工人的裤脚上也有一抹殷红的颜色，想必是他流的。
雾杉觉得不合理。
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她自己受伤，在没有关闭痛觉的情况下，也会叫出来呀。
可回顾一遍记忆，工人师傅一声都没吭。
有了碧水庄园的经验，她知道血液是自己独有的、判断对方是不是异虫的方式。
雾杉不喜欢血的味道，不过想到对方可能是异虫，小小纠结立即解开。她做贼似的四处扫视一圈，趁着无人，沾了点血送进嘴里。
没尝出异虫血液的甜香味。
但味道并不让雾杉感觉厌恶——这本身就值得奇怪。
于是雾杉又沾点血尝了第二次、第三次……
“雾杉你在干什么？”
柴雨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雾杉赶紧用脚踩住血液，装傻：“啊，没干什么呀。”
“走吧，回家了。”柴雨晴说。
“噢噢好。”雾杉点点头，突然捂住肚子，“哎呀，雨晴我肚子痛！我想上厕所！”
柴雨晴试探着说：“回家上？开车快点十分钟就到家了。”
“来不及啦，我马上就要去……那里一定有厕所，雨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雾杉说完就跑。
柴雨晴望向雾杉指的那栋楼，外立面上贴着几个金字：第三教学楼。
再看地面，那一小滩血迹将干未干。
她戴上行动耳机，一只手轻轻抚摸背包肩带：“雾杉发现疑似目标了。”-
雾杉速度快，转眼就绕到第三教学楼正门，看到了工人师傅。
对方正吃力地把手推车推上坡道。
雾杉注意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从摔跤到现在，短短几分钟，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说明他受伤后还是感觉到疼的，可是为什么不叫呢？
还有，这么点伤，不至于这么疼吧？
血液没尝出确定的味道，暗中观察也没有看见对方不是人的画面，雾杉怕自己判断错了，没有现身。
她只是跟进教学楼里。
工人滴落的汗水指引着她前进，她来到崭新的电梯前，汗水痕迹消失了，对方一定是上楼了。
雾杉走去旁边的楼梯，忽然顿住脚步。
她看过的电影里，尤其是特工电影，有很多相似的桥段。
特工们都怎么做的来着？
哦对！
雾杉回到电梯前，盯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
数字定格在「3」，箭头调转，电梯下行。
她走进轿厢，又凑近楼层按钮，仔细观察上面的痕迹。三层的按键上，果然残留着汗液和灰渍混合的淡淡指纹。
“耶！”
雾杉小小欢呼一声，锁定楼层位置，就不用每一层楼都去找了。
电梯门刚打开，她就听到咚的一声，然后是金属摩擦地面的拖行声。
雾杉顿时收敛情绪，循声靠近一侧走廊，偷偷探出一只眼睛。
只见工人拖着一个半人高的气罐，吃力地进入教室。
推车表面的纸板被掀开了，里面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气罐。
也许他还会出来搬另一个气罐，雾杉心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工人一直没出来。
她等不下去了，猫着腰走过去，观察推车上的气罐。
整个罐身都涂着白色油漆，一面写着醒目的红色大字：「乙炔不可近火」。
乙炔？
雾学渣对这个词有印象，但想不起来是什么化学物质，于是搜了搜记忆，果然定位到了一道模拟题。
「乙炔的用途包括照明、焊接及切断金属（氧炔焰），也是制造乙醛、醋酸……」
原来是焊接用的呀。雾杉恍然。
学校里有这么多工人师傅，明显是在做什么工程。工程现场出现焊接用的燃料，不奇怪。
她正想着，教室门突然被打开，工人低着头出来了。
教室门在阻尼作用下自动关上，工人才发现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脚。
他蓦然抬头，和雾杉大眼对小眼。
对方惊恐的神色，让雾杉以为自己吓到他了，想着解释一下，工人却突然抱住头，躺倒在她脚边。
他的年纪不小了，黝黑的皮肤上满是皱纹，而皱纹又因为剧烈的痛楚拧到一起，显得面孔极为扭曲。
雾杉觉得自己怀疑错了。
异虫都有自愈能力的，怎么可能会头疼呢？
那现在怎么办，叫救护车？
她摸出手机，教室门后传出一道人声。
“这里究竟有什么古怪，明天就能知道。我挑了间教室，在里面放了十来个燃气罐，到时候一起引爆，场面绝对壮观。”
“您放心，就算他们查到是我做的，又能如何？明天是开学典礼，到时候这个教学楼里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类受害者，他们没底气找您的麻烦。”
“到时我就埋伏在这里，学校发生恐怖事件，我就不信那帮缩头乌龟乌龟能忍住不冒头。他们能忍一次，我就能炸第二次，早晚把他们炸出来。”
“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声音停了，脚步声旋即响起。
“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把别的燃气罐……”
教室门再次被打开，语声一顿。
门里门外，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雾杉是高的那个。
她实在没想到，刚才那番可怕的话语，是从眼前的小男孩嘴里说出来的。看年龄，似乎没比汪旭大多少。
男孩微微一怔后，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姐姐，你是大学生吗？我叫林子轩，我爸爸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雾杉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稍稍加重力道，扇得林子轩天旋地转，滚回教室里。
雾杉跟着迈进，视线扫过四处，教室里均匀安放着一模一样的乙炔气罐。
她在林子轩面前蹲下，沾了点他唇角溢出的血，放到舌头上尝了尝。
没错，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其实不用鲜血也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了，因为林子轩脸上的红肿刚起来，便迅速消退下去。
林子轩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迅速后退。
他已然冷静下来，小脸上浮现出超脱年龄的狞笑：“定力比我想象的差得多啊，融雪。”
虫域无声扩张。
林子轩哼笑：“你们融雪不是最擅长放冷枪么，怎么不拿出你的枪？哦，用你吸引我的注意力，让你的同伴出手？”
雾杉听不懂，只是看着他。
林子轩也回以打量的视线，突然化身为医生。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早起的时候，嗓子干疼？吃饭的时候，咬破嘴皮？眼睛发痒，会不会用手揉？”
“噢，秋天到了，温度下降这么快，有没有可能感冒了呢？”
他的问题看似远在天边，和眼前的情景毫无关联，但，这正是他精神污染所擅长的突破口。
——放大疼痛。
身体再健康的人，身上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问题。大问题会衍生症状，被视作疾病，小问题则隐蔽得多。
譬如喉咙有些干，喝口水或者咽口口水就好了，连人类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在这个短促的过程中，出现过疼痛的感觉。
陷入林子轩的精神污染，人体感觉神经的灵敏度将提升无数倍，让这些不值一提的痛楚，无所遁形。
人类疼痛到极致会衍生出许多种情绪，绝望便是其中之一。
绝望，正是林子轩的核心情绪。
随着虫域能量逐渐增强，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游刃有余。
“怎么样，感觉到了吗？牙疼，肌肉疼，还是骨头疼？”
“听说你们融雪的意志力都很强，很能忍痛，是吧？没关系，慢慢来。旧病，旧伤，隐疾，我都能一点一点给你挖出来。”
“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能忍多……”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他的话。
林子轩又一次天旋地转，扶着气罐站才勉强站起来，用力甩掉眼里的重影。
“你……”他张口，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牙。
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该问什么。
刚才那一瞬，他都没看清雾杉的动作，巴掌就落到他脸上了。
雾杉还没完，一个箭步冲过去，挥出第三记耳光。
“你在跟我扮演医生？”
“还跟我扮演老师的孩子？”
“你们异虫怎么这么喜欢演？”
“喜欢演没关系，你去演电影呀！为什么要伤害这么小的孩子！”
“他才和汪旭一样大啊！”
每说一句，便是一个巴掌。
她速度太快，出手又太准太狠，林子轩就跟个羽毛球似的翻滚在空中，想落地都难。
等雾杉停下手，他才得以落到地上，脸颊肿成了猪头，门牙以外所有牙都被打掉了。
像只……被拔了毛的胖仓鼠。
自愈是需要时间的，林子轩只能连滚带爬地拉开距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含混不清地喊。
“是我要杀了你。”雾杉淡淡道。
人类有时愤怒到极致，会换来短暂的安静，表现在脸上，便如此时的雾杉——面无表情。
她发现，无论怎么殴打异虫泄愤，情绪模拟区的愤怒小球始终沉不下去。
愤怒——抹杀愤怒的对象，似乎这才是完整的情绪逻辑。
但雾杉忽然感觉到了异常。
她向前踏出一步，脚底感知到异常粗糙的触感。
衣服也是如此，这些布料像镶嵌着沙砾，粗糙到令人难以忍受。
把身体的重量放到那只脚上，摩擦的感觉变成了刺痛，好似落在荆棘上的气泡，只需一点点压力就会破溃。
空气也变了。
有细碎绵密的东西在摩擦她裸露的皮肤，最可怕的是，每一口吸气，她的鼻腔都像吸进了一团细针。
疼，无处不在的疼。
每一处地方的疼痛指数都不算高，但汇集在一起，绝对拥有令人崩溃的力量。
“知道害怕了吧。”
林子轩脸上的伤稍好了一些，只是说话依然漏风。
雾杉：“这是你的能力？”
她定格的身形动了，一步一步走过去。
林子轩眯起眼，悄然伸进口袋的手忽然拔出，掷出一蓬沙子。
不是普通的黄沙，而是黑色的铁砂。
雾杉轻松避过，只有手背被一粒铁砂擦到，瞬间出现一道细微的血口。
自动开启的修复功能，居然没能让血口消失，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扩大。
林子轩得意道：“你以为你能忍就行了？异能可不是精神污染，不全是幻觉！两分钟，你就会失去一只手，五分钟，更大的伤口会蔓延到你……”
他又一次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向雾杉的手背。
那道血口消失了！
怎么可能，他早已投射过虫卵，眼前这位明明只是纯净人。
顶多是意志力和身体素质都很强的纯净人啊！
不是异虫，她怎么会拥有自愈能力！
啪——他又荣获一记耳光。
雾杉突兀地出现在身前，单手揪住他的领子。
“所以你的能力是，用不科学的方式制造伤口，又用不科学的方式让伤口持续扩大？”
林子轩双目圆瞪：“你……你到底……”
雾杉扬起拳头，淡淡道：“我的解决方式很科学的，多耗电增强修复能力就可以了。”
“哦，还有痛觉，我也可以关闭的。”-
“情况如何？”
“雾杉还没出来。教学楼里的监控都是新装的，还没启用，有三个道路监控能拍到雾杉进入，我已经打掉了。保安室应该会发现异常。”
“保安室有我们的人，不用担心。等下——”
沉宜的声音一顿，“雾杉给我打电话了！”
柴雨晴用瞄准镜望向三楼的窗户：“也许是找你处理尸体，你什么时候到？”
沉宜：“换身衣服，马上到！”
一分钟后，沉宜裹着脏兮兮的工程服出现在瞄准镜里，垂在身侧的手，暗戳戳对柴雨晴比了个OK的手势。
又五分钟后，瞄准镜发现了雾杉，她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柴雨晴松了口气，立即折叠好电磁枪，藏进书包夹层。借着树木遮掩，退到不远处的路口，东张西望。
“雾杉。”
雾杉抬头的瞬间，柴雨晴从她脸上看到了冰冷，好似回到那个漫长雨夜中的碧水庄园。
但很快，她切换出开心的笑容。
“雨晴！”她蹬蹬蹬跑过去，挽住柴雨晴的臂弯。
“找到厕所了？”
“对哦。”
雾杉心虚地回答，趁柴雨晴不注意，删掉了手机里的照片。
反正，东西存在记忆区里了。
第59章
上午九点半,终于有学生陆陆续续抵达校园，可雾杉安安静静的，再无一早时兴奋模样。
柴雨晴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若无其事地说：“怎么突然这么安静,我都不习惯了，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那些伤害孩子的……混蛋实在太可恶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
雾杉眼神游移，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段记忆，她偷偷告诉雨晴“我是异虫克星”时,雨晴捂住了她的嘴巴。
说明雨晴知道异虫的吧？
这个认知让雾杉涌出一股冲动，把一切都告诉柴雨晴。
然而,她的视线忽然顿在柴雨晴的手肘上。
“你怎么受伤了呀！”
柴雨晴抬肘看了一眼,一小点擦伤,应该是不小心蹭到树皮了。
“没事，之前踩到石子没站稳，摔了一下。”她说,“破了点皮而已，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雾杉却很紧张：“怎么会没事呢,要是被……”
柴雨晴见她没说下去：“什么？”
雾杉眼珠子溜溜转：“要是被细菌感染了，麻烦就大啦！我们快去医院，把它治好！”
那股倾诉秘密的欲.望，消退下去了。
雨晴是人类，和仿生人不一样的。人类很脆弱,身上有任何不舒服,都会被刚才那只异虫放大到千万倍。
要是雨晴碰到那只异虫……会死的。
“死”这个字,让只想“好好活着”的雾杉瑟缩了一下。
她的思路很简单，告诉雨晴自己在消灭异虫,雨晴肯定会担心。而自己又不能把仿生人身份告诉雨晴，消除她的担心。
既然如此，这个秘密就不能说出口了。
雾杉随即想到了那张照片。
不但是雨晴，沉宜姐姐也是如此。姐姐虽然是警察，会打架又有武器，但每次赶到现场帮她处理尸体，都很谨慎。
警察也是人，对付不了异虫那些不科学的能力。
所以除了处理尸体外，也不能让姐姐过多深入消灭异虫的事。
教学楼内，几名乔装成工人和保安的管控人员面露愧色。
异虫傀儡就在身边，他们却一直没能发现。
将心比心，沉宜没有责怪他们，毕竟傀儡严格来说还是人，人类伪装成人类，本就难以发现破绽。
她和罗姿通完话，临了突然道：“还有一件事——细节，雾杉离开之前，尝了一下傀儡的血。”
“血？”罗姿想了想，“你确定只是尝吗，她说什么了？”
沉宜：“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这个细节确实值得奇怪。
傀儡是人，血是活血，雾杉想喝直接喝就行了，为什么要尝？
若说用这种方式辨别异虫，未免多此一举，雾杉只需要向对方投射虫卵，靠能量回馈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罗姿一时半会儿也不得其解。
“这个细节先按下，抓紧时间比对异虫的身份，我认为这只异虫刚转移寄生不久，评审档案还没更新。但他既然想利用管控学院做文章，一定是周围领地成员。”
“收到。”沉宜很头疼。
这项工作很麻烦。
要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周围领地异虫的出没情况，知道他们消失了多久，领地上又出现了哪些新面孔，再根据名下资产的变化、精神污染和异能的类别，一一对应上才能确认身份。
好在，这是每个管控人员的日常工作之一，熟门熟路。
到了晚上，异虫身份终于确定了。
“也是周一定领地的异虫，核心情绪是悲伤系「绝望」，C级，最新身份叫林子轩，才12岁……”
“12岁？”
柴雨晴忽然明白雾杉那个问题从何而来了。
因为异虫寄生到12岁的孩子体内，所以雾杉不得不杀掉了这个孩子。平心而论，柴雨晴觉得自己很难跨过去这道心坎。
不过，她回想了一下雾杉的话语，雾杉指责的似乎是伤害孩子的异虫，而非她自己。
所以程序思维的雾杉，应该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吧？
柴雨晴不太确定，结束语音后，马上翻出米途给她的手机。上次见面询问十二的身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都是通过这只手机联络。
米途对她的担忧嗤之以鼻：“我为她预设了近似人类的道德观念，但没有赋予她人类庸人自扰的缺点。”
柴雨晴不解其意。
米途说：“假设你现在不是免疫者，被异虫寄生，雾杉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杀了你。她难过的是失去你这个朋友，而不是杀死一个怪物。当然，你作为真正的人，听到这种对比，心里不会好受。”
“不。”柴雨晴眼睛有些热，却露出由衷的笑容，“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很开心。”
米途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柴雨晴：“因为雾杉选择记住我这个朋友，而不是记住我变成了怪物。”
诚如米途所言，雾杉第二天一早就活蹦乱跳地敲响柴雨晴的家门。
“雨晴雨晴，快帮我扎一条漂亮的辫子！”
昨日的事，似乎真的对她没有产生半点影响，即便有，也不是因为异虫，而是因为——
“要多漂亮？”柴雨晴问。
雾杉顶着乱蓬蓬的脑袋：“比苗苗漂亮！”
柴雨晴爱穿裙子，很少扎头发，向来都是黑长直出门。但这不耽误她有一双巧手。
她给雾杉扎的头发不复杂，两侧各编出一条细辫，和剩余长发一起捋到脑后，扎成高马尾。两边额角稍稍松一寸，垂下一缕发丝。
有些复古的发型，给雾杉单薄的身材增添了恰到好处的英气。
雾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惊呆了：“雨晴，你从哪里学的！”
“我看一部古装电视剧里有这个造型，想着应该适合你，就试了一下。”柴雨晴说，“还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雾杉忍住去摸的冲动，生怕把发型弄乱了，“好漂亮，好厉害！”
所以等到开学典礼上，她碰见苗苗时，鼻孔都快朝天了：“雨晴扎头发的天赋比你高多了！”
苗苗脸色有点黑：“那也是人家的天赋，跟你有什么关系。”
雾杉扭头就往柴雨晴脸上吧唧了一口，得意洋洋：“雨晴是我的朋友，你有吗？”
体育场上人很多，这个动作登时吸引来一些目光。
柴雨晴一一扫视过去，坦然地牵住雾杉的手。如今，她再也不用畏惧别人的窥探了。
苗苗退回队伍里，没再说话。
倒不是被窥探的目光吓到，而是琢磨着雾杉说出口的词：朋友。
以她的性格，从小到大从不缺朋友，可像柴雨晴对雾杉那样亲密的朋友，从未有过。
甚至可以说，她从未见过。
如今时代的友谊，大都是浅尝辄止的点头之交。又不住在同一屋檐下，谁知道彼此第二天见面，还是不是前一天告别时的那个人。
两个女孩子罕见的友情，让苗苗忘了自己找雾杉要说的事。
雾杉也没功夫理她，该炫耀的已经炫耀完了，接下来该考虑别的事了。
开学典礼。
昨天见到沉宜，她询问过要不要拐弯抹角让学校知道可能会发生恐怖事件，毕竟学校这么大，能藏一只异虫，就能藏第二只。
沉宜否决了，理由和以前说的差不多：“这样只会让老师和学生都陷入恐慌，只要不能确保安全，会一直不能开学上课。要是确实只有这一只异虫捣乱，大家的时间精力都浪费了。”
异虫藏在人类身体里，有人的地方就可能存在异虫。要确保安全，雾杉知道很难。
“要是确实有其他异虫呢？”雾杉问。
沉宜说：“不是有你在吗？只要他敢出现，我相信一定会被你消灭！”
雾杉深以为然。
体育场上，靠近主席台的下方站着一整排老师，每个人手握写有班级号的立牌，到场新生按照立牌找到各自班级，排成一列。
悠扬音乐声中，学生们安安静静地找好位置，两两相隔一米，互不干扰。
上千人聚集在一起，丝毫不见混乱。
为了拥有最好的视角，雾杉特意挑了很靠后的位置，试图将所有人都尽收眼底。如此一来，有谁出现异常举动，她很快就能知道找到。
“要是敢耽误我上学，你们就死定了！”她恨恨地说。
声音不大，可前后左右的人都能听清。
除了后面的柴雨晴，其他学生都不约而同撤开一步，偷偷投来狐疑的目光。
雾杉愣了愣，赶忙解释：“不是说你们啦，是说坏蛋……”
也只能到此为止，解释不下去了。
柴雨晴抿唇一笑，只当没听见。
异虫不一定藏在学生里，更可能藏在学校工作人员中。雾杉分出更多的注意力观察主席台上的人，上面正在讲话的白发老头似乎是校长，还有另一个白发老头，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管控学院院长。
他们在说什么，雾杉没注意听。
她也不怕听漏什么重要的事情，反正都传到耳朵里了，大不了时候调取记忆片段再听一遍。
然而等校长走下台，院长介绍另一个上台的男生，说是新生代表发言……
雾杉愣了一下。
新生代表不是苗苗吗？
她望向左边，隔着一列队伍，找到了苗苗。
雾杉只能看见她的侧影，抱着胸，脸颊鼓鼓的，好像是生气时会做出来的表情。
她昨天接到电话又蹦又跳，开心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那么，新生代表为什么换人了呢？
这个问题靠想是想不出答案的，雾杉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沉宜站在体育场门口，对她招了招手。
雾杉摇摇头，用手机给她发消息：「我在监控恐怖分子！」
沉宜：「找到了？」
雾杉：「还没有，最好别让我抓到！」
沉宜忍不住笑了，耐心地等典礼结束。
大规模聚集并不安全，所谓的开学典礼，只是走个过场的形式而已，整个过程没超过十五分钟。
但管控学院有其特殊性，新生代表发言完毕后，院长简短收尾，喊了一句口号：“家园！”
“家园”，短短两个字，是全国所有管控学院共同的院训。
所有老师，所有新生跟随院长敬礼，齐声喊道：“家园！”
上千人的声音汇集到一起，直冲云霄。
雾杉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被眼前的场面深深震撼了。
情绪模拟区内，名为「狂热」的小球蠢蠢欲动。最终，因为院长宣布典礼结束，而没有浮到上层。
学生们没有散场，随着老师的手势稍稍收缩阵型，聆听班主任和辅导员交代日后的课程安排。
雾杉忍不住问道：“雨晴，为什么我们学院的院训是家园呀？”
“这个问题，沉警官应该比我了解，她也是这个管控学院毕业的，是我们的师姐。”柴雨晴说，“没事，班主任交代的事情，我等下说给你听。”
“好哦。”
雾杉离开队伍，来到体育场门外，开口就叫：“学姐！”
沉宜失笑：“还是姐姐好听。”
“嘻嘻，我也觉得姐姐好听。姐姐，家园代表什么意思呀？”
考进学院的人，没人会问这个问题。
解释起来很简单，保卫家园，只不过针对的敌人，是异虫。
沉宜想了想，说：“就是守护社会治安，建设美好家园的意思。”
“噢噢，这个意思呀。”雾杉模拟出难为情，“我都不知道，报志愿的时候都没好好了解过呢。”
“不重要，你已经用行动做出表率了，看，没有你，毕业典礼能顺利结束吗？”
沉宜按住她肩膀：“雾杉，你是最伟大的无名英雄！”
雾杉可太喜欢这些好听的光环了，开始窃喜。
沉宜突然说：“为了全人类共同的家园，我决定和你组成队伍，以后一起行动！”
雾杉一怔：“啊？”
沉宜不是一时兴起，时隔两个月再次“帮”雾杉处理异虫尸体，让她找回了更进一步的勇气。
理性而言，她背后站着整个管控中心和融雪联会，掌握着海量的雾杉接触不到的情报，昨天被雾杉抢先一步发现异虫，很大程度上只是出于巧合。
若能和雾杉建立更直接、深入的“合作”，雾杉就能利用她的情报对异虫展开精准打击，用不着柴雨晴苦苦引导。
这个提议，罗姿也认可了。
然而，沉宜并不知道雾杉对她的“看法”。
虽然姐姐是警察，但在异虫不科学的能力面前，是很危险的！
雾杉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用啦，我自己就能搞定噢。”
她压低声音：“姐姐以后偷偷帮我收尸就可以啦！”
不等沉宜反应，又道：“对了，我有事情问苗苗，姐姐我先走啦！”
沉宜目送她掉头跑向人群，心头难免涌起一阵失落，随即，是一抹无奈的笑。
“什么帮你收尸，呸呸，不吉利……”
她语声一顿。
体育场门内，转出来一个人。
柴雨晴神色不虞。
两人在雾杉的问题上意见不合，此前有过冲突，因为这几天的训练，关系本来已经缓和不少。但沉宜明显察觉到，此刻气氛又绷紧了。
“你都听到了？”沉宜略微紧张，解释道，“我们没有设计雾杉的意思，只是希望建立更直接的联动机制……”
“然后呢？然后让雾杉放弃学业，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你们认可的事情上？”
柴雨晴声音很冷，“现在是发现一个杀一个，以后发现同时发现十个，让她整天都在这些事情上奔波？沉宜，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沉宜是不懂：“……你的意思，请你再说一遍。”
柴雨晴：“雾杉的人生，她自己掌控的人生，是主线。你们的事情，是支线。不要用支线过度干扰主线，这么说，够明白了么？”
另一边，学生队伍已经散了，雾杉冲进1班人群中，拉住了苗苗。
“不是说新生代表是你吗，为什么换人了呀？”
苗苗抽出手：“你还好意思说。”
雾杉疑惑：“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呀？”
苗苗用下巴点点主席台：“咱俩的事，被负责报道的老师看到了，他们汇报到上面，就把我换了。懂了吧？”
一个激动起来用疯跑平复情绪，另一个不知道为啥也追赶着大呼小叫。
客观而言，苗苗和雾杉的性格都不属于普罗大众，有些太出挑了。
所以老师们心有疑虑，生怕把异虫或傀儡弄成新生代表，保险起见，便临时更换了人选。
这一套逻辑有些隐晦，不过苗苗觉得，雾杉都有本事考上管控学院了，自然能听懂。
雾杉自然听不懂，琢磨几秒钟后，大惊失色：“老师以为我们打架，所以处分你了吗！难道也要给我处分吗！”
苗苗：“……”
雾杉急得不行：“我去找老师解释，我没有打架呀！”
“你给我等等！”苗苗一把拉住她。
学生陆陆续续从两人身边经过，本来像溪水遇到到了一块小石头，经过雾杉一阵大呼小叫，小石头蓦然变成大礁石。
人人避之不及。
苗苗扫了眼那些偷窥的眼神，再回头打量雾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雾杉？你这个人……怪好玩的！”
她神色一喜。
轮到雾杉无言以对了：“被处分一点都不好玩，会被开除的！那样我高考都白考了！”
为了学习，差点因为电量告罄变成仿生脑瘫呢！
“等着啊，你看，我被换掉是因为老师没看到这个。”
苗苗说着往前走了一段，昨天左腿被推车磕伤，现在走起来还疼，一瘸一瘸。
她本意是告诉雾杉，自己的腿伤没好，没有自愈能力自然不是异虫，只是老师没有看到，也不相信她在电话里的解释。
重点，在于异虫。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个字是不能说出口的。
然而，苗苗依然错估了雾杉。
雾杉脸上的焦急变成疑惑，疑惑变成恍然：“噢我知道了，因为你瘸了，影响我们学院的形象！”
苗苗：“……你才影响形象！”
她转身就走，瘸得飞快。
正巧，柴雨晴迎面而来，柔声道：“苗苗同学，别生气，不管雾杉说了什么，都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个性活泼，比较直接。”
“直接骂我是瘸子？”
“我没有骂你呀，你现在就是瘸子呀！等你的伤好了，你就不是瘸子啦。”
“你……”
苗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见柴雨晴自然而然牵住雾杉的手，一股子闷气突然散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说，“但是你要请我吃饭。”
雾杉：“啊？我没有道歉呀！”
柴雨晴忙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请你们吃饭。听说学校食堂还没完全准备好，我们去外面吃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另一个瘸着腿，一起走向校门。
雾杉嘀嘀咕咕：“雨晴，我们又没欠她的，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呀？”
柴雨晴轻声说：“她的腿受伤了呀。”
雾杉：“可是不是我弄伤的呀，是她自己撞上推车的。”
柴雨晴：“受伤了很可怜呀。”
雾杉：“噢噢，是有点可怜，那就请她吃饭好了。”
苗苗忍无可忍：“拜托，我能听见！”-
校区原是产业园，虽然经营不善，总有餐饮需求，所以校门外的马路对面开了几家餐馆。
从昨天开始，生意冷清的餐馆就迎来的众多学生食客，顿顿爆满。
中午十一点不到，这些饭店里就找不到位置了。三人一家一家寻摸过去，终于在兰州拉面店找到犄角旮旯的位置。
但是，这么小的位置坐三个人，很挤。
反观其他顾客，再怎么都会和左右隔出几十公分距离，甚至有的人见到店里人太多，毫不犹豫放弃用餐，选择离开。
雾杉倒还好，主要是苗苗。
柴雨晴看向苗苗：“要不去找个远一点的店？”
没成想，苗苗一屁.股就坐下了：“挤挤吧，吃个饭的事儿。”
她大喇喇拿起菜单，开始点菜：“先说好，拉面只是主食，我还要吃凉拌牛肉、手抓羊肉、大盘鸡，噢，再来个牛肉夹馍。”
雾杉没听出话语中的挑衅，点点头：“好哦。”
苗苗：“哟，富姐啊？”
柴雨晴笑着摇摇头，拿起菜单去柜台点菜了。
雾杉则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富姐呀？”
苗苗：“富家小姐。你家里很有钱？”
雾杉嘿嘿嘿，用手遮住嘴：“我是……小富婆哦。”
原本想说“老板”的，可柴雨晴叮嘱过，她拥有一家豪华商场的事不能说出去，不然会被人见财起意。
苗苗的眼睛则眯了起来。
这种时代，家底殷实的人，多多少少和异虫存在联系。
她神色如常，等菜陆续上桌，便甩开腮帮子开吃。
那速度，连雾杉都看惊了：“难怪你个子这么高！”
“不然能拿到体育特长加分？”苗苗说，“我妈挣的工资，大半都喂我嘴里了。”
雾杉：“你有妈妈呀？”
苗苗筷子一顿：“你没有？”
柴雨晴适时切进来：“我和雾杉的父母都不在了。”
苗苗：“……哦，难怪你们两个关系好。”
吃到一半，柴雨晴手机响了。
她出去接完电话，给雾杉发了条消息，确定雾杉*看过手机，才重新进来。
“苗苗，钱已经付完了，你慢慢吃。”
“你们才吃多少，就吃饱了？”
“吃饱了，我们还有事先走，明天见。”
“好吧，明天见。”
看着两人手挽手走出店门，苗苗盘桓心头的那一丝警惕，突然散了。
莫名的，有些失落。
陈专员已经开车候着了，按照柴雨晴的要求，特意把车停到远一些的转角处。
雾杉一上车就问：“怎么啦怎么啦，商场出什么事情了吗？”
柴雨晴和陈专员对视一眼，说道：“是代理经营权审批的事，许总经理说被临管处卡住了，没办下来。”
临管处的全称是特殊资产临时管理处。
异虫死后，其资产若无人继承，或者继承人无力缴纳50%的继承税，均收归国有。资产售出之前，由临管处暂时管理。
有些资产是盈利性的，譬如商铺，临管处可以选择直接关店，也可以下发代理经营权，和代理方共同分享收益。
随着汪琨的死，昆仑中心变成了特殊资产，在管控中心运作下，尤盈支付高额继承税取回所有权，再以1元的价格转让给雾杉。
商场的所有权和经营权都是雾杉的了，这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商场里的店铺。
公司自持店铺只有一半，剩下一半都是汪琨赏给领地成员的，如今成员们也都给汪琨陪葬了，那么店铺和其中商品都成为了特殊资产。
许盛清为了让商场“红火”起来，必须想办法让这一半店铺继续经营。
可管控中心已经没钱了，买不到店铺所有权，唯一的办法，自然是取得代理经营权。
而代理申请，被临管处驳回了。
普通人极少和临管处打交道，柴雨晴也是第一次从许盛清嘴里得知其中因果。她不傻，若真只是审批手续上的事，管控中心怎么可能让雾杉出面？
需要动用雾杉的，必然是异虫。
果然，沉宜就在许盛清身边：“经营权的事是真的，临管处突然反悔。异虫的事也是真的，现在就潜伏在处长身边。”
对雾杉，柴雨晴自然不能和盘托出前因后果。
只说商场一半店铺是国家管理，如今商场易主，店铺经营权要重新审批。许盛清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临管处答应得好好的，但就是不给批，刻意刁难。
雾杉半点都没去想为什么许盛清没有直接告知自己，拍胸.脯道：“我去！”
“既然手续都是合法合规的，凭什么不给办！我是老板，我最会讲道理了！”
第60章
临管处步行五分钟,有一个名为清茗苑的小区，盖着三栋崭新的花园洋房。
下午时分，洋房某一户中,一道女声问：“谁呀。”
“我老婆,又催我回家。”男人的声音魂不守舍，“亲爱的，别管她。”
女声冷笑：“你想怎么玩？”
男人：“我想……”
与此同时，小区门口的小保安见到了一名东张西望的年轻女孩。
雾杉张望一阵，终于发现了大门里刻着小区名字的景观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原来在这里呀。”
她抖了抖背包，直接往里走。
保安赶紧走出保安室,拦住她：“这位小姐,您不是小区业主吧？”
雾杉摇头：“不是哦。”
保安：“那不好意思,这里是私人小区，只有业主才能进入。您要是拜访朋友，可以让业主给保安室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做好登记就能进去了。”
雾杉：“可我不是他的朋友啊，我来找杜处长的。”
保安登时警惕：“找杜处长？”
看来保安真的认识杜处长呢。雾杉心想,拿出许盛清教给她的话术。
她从背包中掏出厚厚一沓文件：“我是临管处的员工，有很重要的文件需要杜处长签字，马上签字！”
保安迟疑地上下打量她，说：“那您稍等一下，我联系一下杜处长。”
他一走开,雾杉的情绪模拟功能就压不住了,吐吐舌头,露出心虚的表情。
正巧，保安偷偷瞥来一眼,正好见到了她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朱姐，上午可能是我搞错了，那个叫潘璐的不是小三，现在找过来的这个才是！很年轻，看着二十岁不到，挺漂……挺会装清纯的！”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让保安一怔。
“真放她进去？要不我找个理由把她哄走吧……噢，朱姐你要过来啊，那行，我让她进去……哎哎，朱姐放心，我不让她登记，不会影响处长的名誉……”
雾杉哪里知道自己变成了小三。
她正好奇地张望小区里的楼栋和绿化，心想着，要是自家小院也这么漂亮就好了。
唉，还想着赚完钱后把自己和雨晴的房子都装修一下呢，谁知道发生这么多事。
眼下又开学了，明天就开始上课，学校把课表安排得满满当当，就算想装修都没时间了。更别提还有公司的事……
许总经理工作经验这么丰富都搞不定审批，还得自己出马，当老板也不容易呀！
“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啊？”
“我说您进去了，杜处长住在哪一栋，您知道吗？”
雾杉回过神：“当然知道啦，1栋501！”
小保安目送她走远，露出正义性的冷笑。
等着吧，朱姐马上就来抓奸，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洋房一共才三栋，找到不难，雾杉没一会儿就走到户门。她敲门的动作停顿下来，耳朵里捕捉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好像老鼠在吃东西。
可是这么干净整洁的小区，怎么会有老鼠呢？
声音是从门里传出来的，想知道有没有老鼠，得进去再说。
她敲了三下门。
里头的声音忽然停了，沉重脚步声凑近，门后传出瓮声瓮气的嗓音：“谁？”
雾杉很礼貌：“你好，我找杜处长。”
对方：“什么事？”
雾杉：“代理经营权的事，你是杜处长吗？”
对方：“哪里的经营权？”
雾杉：“昆仑中心的店铺。”
对方：“让你们老板来。”
雾杉：“我就是老板噢。”
门后沉默片刻，锁声响起，门打开了。
雾杉看见了一座肉山，惊讶情绪作用下，她脱口道：“杜处长，你好胖噢！”
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的人虽然胖得惊人，但是个女人，脸上的油厚得都把长头发粘住了。
她还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盒薯片，嘴上、下巴上沾着各种食物残渣，连上衣前胸都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酱汁。
这个人一定很爱吃。雾杉心想。
潘璐也审视了雾杉一番：“你真是昆仑中心老板？”
“是哦。”雾杉从背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有股权转让协议的，但是我只能给杜处长看。”
话音未落，房子里传出一道男声：“给她看。”
“杜处长？”
雾杉想探头去看，可潘璐实在太胖了，挡住了整个玄关。
杜敬朝又道：“小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雾杉听明白了，便把文件递给潘璐：“好吧，但你能不能先把手擦一擦呀？”
然而潘璐直接把文件拽过去了，迅速扫了几眼内容，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连看向雾杉的眼神，也充满了兴味。
当然，她眼睛快被胖没了，雾杉看不到眼神，只看到她嘴边的食物残渣随着肌肉动作不断往下掉。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胖成这样呢！
雾杉十分不理解。
潘璐后撤一步，勉强让出一条窄缝：“进来吧。”
雾杉一点都不想蹭到对方的脏衣服，尽量往墙壁一侧靠，费了些力气才勉强蹭过去。
潘璐的注意力都在雾杉脸上，竟没发现，墙壁硬生生被蹭掉了一层。她沉重的步伐，恰好掩盖了簌簌掉落的石灰。
她庞大的身形再次把雾杉笼罩。
潘璐跟得太紧了，让雾杉一直担心碰到她身上腻味的酱汁。雾杉一个箭步坐到沙发上，用沙发隔开潘璐，问：“你是杜处长的妻子吗？”
潘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杜敬朝的嗓音从卧室中传来：“别拿小璐和那个黄脸婆比！小璐比她好十万倍！”
黄脸婆？
雾杉还没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冲声音来源伸长脖子，顿时目瞪口呆。
卧室中，一个男人赤身裸.体，被吊在空中。他的双手被绑到身后，双.腿向后折叠，宛如一只剥完皮修理好的牛蛙。
雾杉忙不叠冲了过去：“杜处长，你被绑架了吗！外面那个小璐是绑匪吗！”
“不要胡说！小璐是我爱人，这辈子最爱的人！”
杜敬朝费劲地扭头看她，疾言厉色。可话刚说完，他的眼睛骤然瞪大，面色痛苦，发出啊啊啊的哼叫。
潘璐把雾杉挤到一边，油腻的手指点住他眉心，杜敬朝的痛楚马上便缓解了，神色痴迷地看着潘璐。
“小璐，小璐，快把她赶出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雾杉预设好的感情观终于遭受了重击。
她明白了：“杜处长你在出.轨？！”
卧室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照片里的女人瘦而婉约，和潘璐显然不是一个人。
杜敬朝：“她是黄脸婆派来的，小璐，快把她赶出去，她是黄脸婆派来的！”
情绪一激动，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这次潘璐没再安抚他，对雾杉抬了抬看不出是下巴的下巴：“请吧。”
雾杉气呼呼走出卧室。
潘璐关上门，见她还往外走，问道：“不想要经营权了？”
提醒雾杉了。
这趟来的目的很明确，取得312家店铺的代理经营权。虽然杜处长出.轨的事令人不齿，但审批权毕竟在他手上。
他又说，小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雾杉大步走回来，屁.股往沙发上一坐，文件往茶几上一扔：“你们要的文件材料都准备好了，不可以出尔反尔，之前说可以批，现在就要批！”
潘璐笑了笑，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沙发里的木框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雾杉觉得，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把沙发坐塌了。
潘璐没去动文件，说：“不是出尔反尔，是你们晚了一步。”
雾杉：“什么意思呀？”
潘璐不答，从沙发夹缝里摸出一角披萨，团了团，一口塞进嘴里。
雾杉悚然一惊，整个人弹了起来，这才发现这张沙发脏到了极点，与其说家具，不如说厨具——砧板。
到处都是食物残渣。
她听到潘璐边咀嚼边含混不清地说：“你们递交材料太晚，那些店铺的经营权已经是我的了。”
雾杉愣了愣：“那你有审批文件吗？”
潘璐嗤笑：“我和杜处的关系你又不是没看见，还需要审批单？是不是呀，处长？”
卧室里的杜敬朝似乎已经平复了：“对，别人都需要审批，小璐不用审批，小璐要什么我都能给。”
雾杉大怒，冲着门道：“你徇私枉法，我要去曝光你！”
又对潘璐说：“你不光当小三，还利用美……呃……”
对着潘璐的尊容，雾杉实在说不出“美色”二字。
杜处长是不是眼瞎了呀，没看到自己的妻子有多漂亮吗！
不对，雾杉忽然想到，完全忽略外表，难道这就是人类的真爱吗？
这种爱情也太恶心了！
雾杉不知道的是，这种爱情有，但不多。
最起码绝不会发生在手握实权的杜敬朝身上。
若他知道自己眼中的绝世美女是潘璐这样的存在，相信他，他不但会把隔夜饭吐出来，而且十年之内都不想再吃一口。
当然，此刻的他还不知道。
杜敬朝在房间里大喊：“随便你怎样，我只要小璐！小璐你快进来，我等不及了，我浑身上下都好难受……”
潘璐没搭理他的意思，又从沙发夹缝中掏出一枚饼干，施施然送到嘴里。
她挑衅地看着雾杉：“你能怎么办？”
雾杉只想打死这对狗男女。
但杀人是犯法的。
她脑筋急转，突然想到一个突破口。按照许盛清和雨晴的说法，经营权在谁手里其实不重要，只要店铺能正常营业就行。
雾杉问：“你拿到经营权想做什么，会把店开下去吗？”
“当然不会，你看我像有兴趣开店的人么？”
潘璐语气轻飘飘，“我会把店铺一家不落全部关掉，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扔到垃圾场，噢，关门之前还要把所有家具装修都砸光。”
雾杉甚为不解：“为什么呀！”
潘璐：“当然是为了让你的昆仑中心彻底倒闭。”
雾杉一愣，二次大怒，这次是真的愤怒了。
“我得罪你了吗，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潘璐等了这么久，就是等现在。
她油腻的头发之下，光斑微微亮起。几秒种后，露出讶异的神色。
眼前的人类女孩都出离愤怒了，投射虫卵却没成功。
本以为融雪处于某种目的才把昆仑中心挂到普通人身上，雾杉只不过是挂名的老板，死或者活，无足轻重，所以才胆大到直接找上门。
如今看来，这个人类女孩对于融雪的价值，远大于此。
融雪为什么要把等级这么高的寄生体推到台前？蒋舰和林子轩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潘璐一无所知，她决定试探一下。
“急什么，事情又不是没得谈。把你带来的材料给我看看。”
对方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变，雾杉将信将疑，把茶几上的文件推过去。
潘璐佯装拿起一份文件，虫域能量随着她不经意地扫视，投向雾杉。
她等级不高，但虫域很特别，不是以自身为核心向外扩张，而是先用视线锁定目标，让虫域能量包裹住目标。
因为虫域范围小，需要的能量也少，所以潘璐展开的虫域持久性极强。
譬如杜敬朝，昨天在临管局开完会，就被她的虫域包裹住了，一直持续到今天，每一秒钟都处于精神污染状态中。
潘璐想让他看见什么，他就看见什么，想让他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
她要在雾杉身上如法炮制。
潘璐捏着文件，因为肚子太大，文件几乎是放在肚皮上的。她低头扫了眼：“你们没交申请表。”
雾杉眨眨眼。
她可是做过功课的，来之前把所有资料都按照清单对过一遍，而且记忆中也很清楚，放在最上面的文件就是申请表。
“你在说什么呀？”雾杉说，“你手里的……哎？”
消失了。
潘璐手里的申请表在她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潘璐一笑，又拿起下方一份表格：“噢，资产清单也没带。”
话说，表格也消失无踪。
雾杉睁大眼睛，只觉不可思议。
潘璐又拿起一份：“你们公司的营业执照呢？”
营业执照消失。
“经营许可证也没有。”
“找不到零售许可证。”
“财务报表也没准备。”
……
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在雾杉眼前消失无踪。
眼见茶几上的文件越来越少，雾杉忽然叫道：“我知道了！”
潘璐摸出一块沙琪玛：“知道什么了？”
沙琪玛的碎屑随着她说话，一点点掉下来。
雾杉：“你不是人！”
潘璐咀嚼的动作一停，眯起眼，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这个人类，居然没有陷入精神污染？
核心情绪平静系「接纳」，顾名思义，其衍生的精神污染会让目标无条件接受她创造出来的幻象。
按理说，雾杉应该承认自己没准备这些消失的文件才对，但她偏偏说，“你不是人”。
既难以寄生，又具备对精神污染的超强抗性，顶级寄生体啊。
潘璐生出这样的认知，但没有涌起一丝贪婪。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并且由衷“接纳”这种状况：别说顶级，就算是高级寄生体都是和自己无缘的。
每种情绪作用在寄生体身上，都会引发不同的生理、心理症状，「接纳」原本是很积极的情绪类型，拥有很多以人类视角判断很正面的反馈。
只可惜，潘璐的异能走向了小概率：「饕餮」。
就算是没使用异能时，胃口都超级好，可以一天24小时不断进食。
这导致她每一任寄生体都严重肥胖，需要耗费相当的异虫能量去消除肥胖带来的病症。
潘璐舍不得，所以迥异于其他异虫，会频繁更换寄生体。
高级寄生体需要耗费太多时间精力，寄生难度很低的低级寄生体性价比更高。当然，后者也有不好的地方：让她一直处于D级，实力提不上去。
眼下这具寄生体也是前天刚到手的，原本是临管局行政部门的员工。
人类过度肥胖还管不住嘴，大都善于和自己和解，“接纳”了贪吃的自己，对潘璐而言，转移寄生起来毫无难度。
所以，就算有希望寄生到雾杉体内，潘璐也没什么想法，舍不得这种转移寄生的便捷。
她有点好奇：“为什么我不是人？”
她都释放出如此强烈的信号去干扰审批权了，融雪竟会派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过来送死？
雾杉说：“因为不科学！我碰到所有不科学的事情，都是你们异虫做的。所以你是异虫吗？”
潘璐有点琢磨不透她了。
融雪从哪找的奇葩人类？
若潘璐知道雾杉的十秒定律，绝不会揣摩这么久。
十秒钟后，她猝然迎来一拳重击。
沙发后倾，喀啦散架，潘璐就像刚团好的生肉.球，翻滚几圈后砸上墙壁，啪地黏住了。
巨大的震动声震开了卧室房门。
杜敬朝费劲地扭头，脸色骤变：“异异异……”
异不出来。
他视野中，贴在墙上的肥腻肉饼忽然翻落在地。潘璐上衣破了，身体反弓，顶着白.花.花颤动的肚皮，倒数的脸正好冲着他。
电光火石间，杜敬朝意识到，这是他两日来疯狂迷恋的绝色美女。
他顿时一阵干呕。
而雾杉，站在垮塌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断臂。
没错，打到潘璐的一瞬间，她整条右小臂都消失了，断口无比平整。肌体强化状态下，世界上最锋利的刀，都做不到如此平整。
来自异虫的，不科学的能力。
雾杉屏蔽痛觉，看向眼前的肉山，脸上模拟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你真的是异虫，我不用想办法说服你了。”
肥肉一圈一圈堆叠在一起，使得潘璐四肢细如沙发脚。
肚子上米其林轮胎一样的肥肉在缓缓蠕动，肚皮中间有一条竖直的巨大裂缝。
雾杉刚说完，潘璐就用大肚子顶了过来。雾杉左拳挥出，那条裂缝豁然张开，连拳头带身体把雾杉囫囵吞没。
裂缝两侧钻出无数虫须，相互纠缠，如同缝线，拉扯着白腻的肉层慢慢合拢。
吞下一个人，潘璐的肚子又胀大一圈。她站了起来，胃里沉甸甸的，肚皮几乎垂到地面。
隐没在赘肉堆积中的眼睛射出冷光，警惕地环视四方。
融雪派一个顶级寄生体过来，绝不会袖手旁观，如今寄生体被她吃了，想必很快就会跳出来。
然而，除了杜敬朝的呕吐声，房子内外安安静静的。
而她，突然生出从未体会过的、消化不.良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往上顶，迫使她打开食道，低下头。
哗啦——雾杉被吐了出来。
雾杉体型再娇.小，终归是个成人，这一下呕吐，顿时让潘璐的喉管和口腔爆裂。
这还不止，雾杉手里还抓着什么东西，死不松手。刚一落地，就往前窜了一段。
又是哗的一声。
密密麻麻的细长虫须从潘璐撕裂的口腔中倾涌而出，顶部连着海参一般的异虫躯干。
这只异虫，竟被硬生生从寄生体中拔.出来了。
砰，潘璐肥硕的尸身倒在地上。
无数虫须向她涌去，试图钻回寄生体内，然而随着雾杉的动作，所有虫须顿时僵硬。
雾杉把躯干从虫须上拽了下来。
她特意关闭了情绪模拟，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地上堆叠成海草的虫须。
“你这只异虫有点恶心，我不太想吃。但是修复手臂很耗电，我就吃一口吧。”
躯干疯狂扭动着，被送进嘴里。
地上的虫须加速透明化。
一分钟后，雾杉扭了扭新长出来的右手，叹气：“亏了。”
只吃异虫躯干只恢复了12%的电量，而修复手臂耗费了13%，血亏1%。
其实挑几根虫须弥补那1%，也是能忍的。但现在来不及了，虫须都已经消失了。
雾杉正模拟着遗憾，忽然抬头。
卧室门内，杜敬朝挂在绳子上，一荡一荡。他皮肤上布满汗珠，脸因为剧痛扭曲成一团红色抹布，此时痛苦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脸上的褶皱忽然松缓下来。
他和雾杉茫然对视着。
雾杉歪了歪脑袋：“你都看到了？”
也不知杜敬朝听没听见，总之没有作声。
雾杉想了想，再次关闭情绪模拟，把潘璐的尸体翻过来，两手一抻，将肚皮上的竖线拉开。
肚子里除了各种食物残渣，还有消失的文件。
雾杉从中挑出申请表，再从背包里拿出签字笔，走进卧室。
她把杜敬朝放了下来，松绑，将签字笔塞进他手里：“签字。”
杜敬朝茫然的神色出现一闪而逝的纠结。与此同时，雾杉在他被绳子挫伤的皮肤上沾了点血。
嗯，不腥，不是普通血液，但也不好吃，不太像异虫。
但这个举动，让杜敬朝露出畏惧神色。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僵硬的舌头吐不出半个音节。
在雾杉淡漠的目光下，他趴到地上，用最后一丝自我意识，签下自己的名字。
正如对待学校里的工人一样，雾杉再次从他后背刮下一点血，送进嘴里。
她眼睛一亮。
味道对了。
恰在此时，杜敬朝猛地向门外扑去，撞上潘璐的尸体，顺势打了个滚。还没站起来，就被人踩住了脖子。
“杜处长，你被感染了。”
“不过你看到了我的秘密，就算没被感染，我也要杀掉你的。杜处长，你还能听到吗，我跟你道歉哦，对不起。”
杜敬朝的颈椎断了，有一截黑色的虫须从他耳朵里钻出。
似乎感知到雾杉凑近，虫须试图缩回去，可速度哪里比得过雾杉。
短短几公分的虫须连接一截人类手指大小的躯干，被拽了出来。
孱弱的异虫宝宝，再挣扎也无济于事。脱离寄生体，几秒钟后便奄奄一息。
雾杉看看手里的异虫，再看看杜敬朝流出一丝黑血的耳朵，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
确定异虫冲洗干净了，才一口吃掉。
弥补的电量少得惊人，刚刚好1%，但终究算挽救了之前的亏损。
雾杉满意了，掏出电话：“姐姐，我又碰到两只异虫了……”
正说着，客厅里出现另一道手机铃声。
雾杉走回去，从坍塌的沙发里翻出一个手机，壳子是粉色的，显然属于潘璐。而屏幕上，跳跃着一个熟悉的人名。
雾杉盯着那几个字，拧起眉。
“雾杉你先离开那里，我马上就赶过去。记得别被人发现异虫，听到了吗？”沉宜在电话里说。
“噢，听到了。谢谢姐姐。”
五分钟后，雾杉收拾好东西下楼。
与此同时，一个白色职业装的中年女人来到小区门口，保安迎了上去。
“朱姐，她还在上面，一直没走，我都盯着呢！要不要我陪你去？”
正说着话，雾杉脚步轻快地过来了。
保安睁大眼睛，低声道：“就是她！”
雾杉却当保安在跟自己打招呼，挥挥手：“谢谢你啦！”
保安：“你别走……”
被朱月宁拉了回来。
朱月宁淡淡道：“算了。”
“为啥啊？”保安不解，“她勾.引杜处长啊！”
朱月宁摇摇头：“这种事，要怪也应该怪男人。”
沉宜和柴雨晴分开，翻过围墙，没一会儿就赶到现场。房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无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沉宜在她身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学姐节哀。”
朱月宁笑容苍白：“我为什么要哀，落到这种地步，是他咎由自取。”
“杜处长只是被异虫精神污染了……”
“潘璐的精神污染是「美梦」，杜敬朝若真的忠于我忠于婚姻，不会陷进去，更不会让幼虫短短两天就长成型。他应得的。”
话说，朱月宁起身离开。
“交给你了。”
沉宜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最早发现异虫线索的，正是这位学姐，管控中心一级调查官，临管处处长杜敬朝的妻子。
朱月宁的话固然没错，可沉宜也有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世界上哪有完美的、坚不可摧的人呢，人性，经不起考验啊-
临近天黑，陈专员赶到与辉路85号院，装模作样：“老板，我在杜处长家附近等了你半天，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说过我会接送的嘛！”
雾杉心虚撒谎：“我忘了呀。”
柴雨晴微微一笑，说：“正好我做完饭了，小陈留下吃饭吧。”
陈专员本想答应的，可一看雾杉递过来的申请表，差点没吐出来。
那张薄薄的纸上沾满油污，还散发着难以描述的酸臭味。
“老板，这……”
“我说过我很会讲道理的哦，杜处长已经签过字了！”雾杉满脸骄傲。
柴雨晴话中有话：“小陈，能用就用吧。”
雾杉不解：“啊？不能用吗，因为脏了？”
“能用能用！老板是这个！”
陈专员屏住呼吸，一手捏过申请表，另一手竖起大拇指，一通马屁后赶紧撤了。
吃完饭，柴雨晴道：“晚上要不要看电影？我下午买了酸奶捞，里面有你爱吃的去皮葡萄。”
意外的，雾杉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要继续教十二说话噢。”
教的是识别人类表情，但雾杉用“说话”代替了，毕竟不能让雨晴知道她们的身份。
柴雨晴很清楚，这种回答代表雾杉需要独处空间。
她笑道：“那明早七点过来吃早饭，八点有课，要早一点出发。”
雾杉：“知道啦！”
回到自家，她的表情立即变了。
脑海中调出两幅记忆画面，一幅来自于昨天，另一幅则是今天。两幅画面中，都有一个手机屏幕。
屏幕上，则是同一个名字：「周一定」。
两只异虫都和这个名字的主人存在联系，这让雾杉不得不推测，周一定和汪琨一样，是异虫们的老大。
雾杉拉起十二的手，嘘了一声：“十二，走路轻一点噢，我带你去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