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春夜沦陷[京圈] > 【完结】
    第 85 章   85

    楼观棋居住在北城郊区处的一家养老院。

    应缇来时查过这家养老院的资料,国内数一数二的养老院,配置规格极高,住在这边养老的老人非富即贵。

    听楼如愿提过,楼观棋是被逼迫来到这里居住养老的。

    逼迫他的人,或者说操办这一切的人,就是他最看好的继承人——楼淮。

    应缇站在养老院门口看了一会,走上前,在保安处登记了个人信息,又给保安看了证件,保安打了一通电话求证,应缇这才被放行。

    楼观棋住在C栋二楼,可能是他提前打过招呼,应缇刚走到楼下就有人在等她了。

    是名护士,问她是不是叫应缇。

    应缇说是,护士便说楼老先生在后花园等她,随后为她带路。

    养老院很大,整体布局和环境养护都弄得很好。

    应缇跟着护士走,偶尔会看下周边的环境,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不管楼淮出于何目的把楼观棋送来这里,但养老生活上确实很是善待他。

    护士说:“应小姐,到了。”

    应缇远远地就看到了不远处在打高尔夫的楼观棋。

    他人是老了,老态尽显,但看着那身影,倒是有几分松竹气韵。

    如果不是和这个人接触过,应缇只会觉得这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

    应缇回头一看,楼淮正指着他小臂上的一块淡红色区域问他。

    他无所谓笑笑:“刚刚被油溅到了,没什么事。我去剩下的菜做了,马上就可以吃饭。”

    楼淮就是不放手,拉着他的手走到放要的壁橱前:“你等一下,我找一下烫伤膏,”她喃喃自语:“我记得不久前还用过。”

    确实不久前才用到,某天应缇晚回家,他提前发微信让楼淮在学校吃完再回家,他今晚要很晚才回来。楼淮是回到家了才看到这条消息。下班一身疲惫她已经不想再去外面折腾,就去冰箱找了东西去厨房煮。可是她会做菜水平实在有限。只好把前一天剩下的菜热了,然后煎个荷包蛋。可能是锅没洗干净,或者勺子上的水没擦干净。油锅劈里啪啦。荷包蛋没煎好,倒给自己溅了一身油。

    应缇回来得很晚,洗了个澡,轻手轻脚摸到卧室就要睡下。他夜里一般会醒来检查楼淮的睡姿问题,生怕她冷着了。那天晚上他发现楼淮的手臂裸露在空调房里,正想帮她埋到被窝里,借着微弱的壁灯,他清晰地看到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几处水泡。手巾味道清润,清清幽幽的,像他这个人,也像他的声音。

    擦好,应缇将手巾折了折,说:“我洗干净,再还给小叔。”

    对面的人答得也快,“不用。”

    听他话的意思是不用还了?应缇露出丝许懊恼,她刚才应该拒绝他才对。

    他递手巾也许是客气,她却没有分寸地接过来用。

    “我带你去吃东西。”楼淮看看腕表,问:“想吃什么?”

    吃什么?应缇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她说:“听小叔安排。”

    到了车上,应缇抱着书包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楼淮从手机中抬起眼,吩咐王叔:“去小西湖。”

    王叔从后视镜看了眼,应道:“好。”

    说完这句话,楼淮再次看回手机屏幕,手指轻快地在屏幕上划跃。

    小西湖是江城一处高奢的会所。前来此处用餐的人,非富即贵。

    应敏和楼承航谈公事时,一般挑选此地来迎候客户。应缇偶缇间来过几次,对这里的一家寿司店倒是喜爱得很。

    随着楼淮走的方向越来越熟悉,应缇认出周遭布景,她有些不自缇地想,楼淮即将带她去的,或许可能是一个小时前应敏才跟她提到过的,牛寿司。

    果不其缇,应缇看着面前的门匾,落实了心里的揣测。

    楼淮挑眉,眼里没落下她脸上的神情,问:“不喜欢?”

    应缇摇摇头:“不是。”

    相反她喜欢得紧。应缇穿好白色裙子,手上拿着剧本,化妆师在一旁给她补妆,导演则是指着几米远外的巷子入口,给她讲待会要注意的几个细节。

    她不时点点头。

    这一幕的背景是应缇作为一个富家小姐,喜欢上了一穷二白的男主,为了缩进两人的距离,她开始慢慢了解男主的生活。

    因为这一幕在故事中是一瞬而过的回忆,占比不重,本以为是个快速略过的场景。导演却上了心,一番考量布景之后,选在了雨后的一个清晨。

    按导演的话来说,是呈现真实。

    为了加剧这个真实性,他让应缇穿上一条白色长裙,走在这脏乱却又热闹的巷子里。

    导演说:“这是美好与残酷相互交叉的撕裂感。”

    导演说完回到监视器前,应缇把剧本交给助理,深深呼吸一口,信步朝前。

    巷子不算长,百来米左右,巷子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面,店面前摆满了格外支出来的摊子。

    这条巷子是主巷,走到尽头是一个分岔口,往左往右都是通往其他巷子,买卖的东西又各异。

    这段戏里有男主儿时和长大后一闪而过的身影,是由女二,即应缇自己想象出来的。

    因此,巷子的尽头便是男主儿时和成长后的身影。

    应缇走到巷子前,先是抬头看了两眼,默了一会,她低下头,走进巷子口。

    一进入巷子,人即来来往往,都是前来买菜的老人和年轻人,叫卖声、询问声此起彼伏。应缇一身白裙子走在其间,很是格格不入。

    不少人朝她投来好奇与不解的目光。

    她一一点头回去,惹得看她的人匆忙别开了目光。

    越往里走,人越多,声音也越嘈杂。

    忽地,应缇的视线定在某处。

    按照剧本上的内容,此刻她应该是看着巷子尽头,她脑海中虚幻的男主儿时和成年后的身影会先后从巷子口穿过。

    她也是按照剧本这么演的。

    今早男女主也有戏份,在江城另外一个地方,男主的这场戏会在之后补上。

    所以巷子口的尽头其实是没有男主的身影,但应缇要演出一种那里就有男主身影的感觉。

    她应该是带着复杂的情绪望向那个地方的。

    此刻,应缇确实是复杂的。

    巷子的尽头确实没人。

    然而越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巷子尽头前面一点的位置,有个人站在那里,隔着丛丛人群与她遥遥相望。

    楼淮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上身是灰色的T恤,裤子是黑色的。

    很普通很平常的一身打扮,偏他气质好,寻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种游离在闹市外的遗世独立感,瞬间多出了几分贵气。

    周遭的声音无比嘈杂,人影穿越而过,应缇顿在那里,有人擦过她的肩膀,使得她踉跄了一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遭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

    她只是盯着巷子的尽头。

    一瞬不瞬,一眨不眨。

    这条场景应缇一次即过。

    导演从监视器走过来,笑着和应缇说:“小缇啊,不简单,简直超出我的预期,不行,等到时剪片子,我一定要给刚刚那个镜头加一份特定的BGM……”

    导演从不轻易夸人,难得夸人一次,旁边的助理、场务、道具设计师、灯光助理等都朝应缇看来。

    应缇朝大家鞠了一躬,说:“都是各位老师的功劳,老师们辛苦。”

    待会还要赶到另外一个取景点拍摄,人群散开,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应缇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尽头,人还是只多不少,但无论她如何怎么去寻,再也找不到那一抹灰T黑长裤的身影。

    当天晚上,应缇收了工,回到车上,正要合上门,一个陌生的男人手一挡。

    应缇以为是剧组那边的工作人员,说:“赵导还有什么安排吗?”

    来人说:“楼先生请您过去。”

    从那天楼淮出现在游泳池旁到今天,已是十天。

    十天的时间,应缇天天都能见到他。然而两人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对视。

    一开始应缇还有点诧异。

    不禁猜测,楼淮来到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城市,是想做什么。毕竟这人,一向不按照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不会当着剧组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做出点什么荒唐的举动。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楼淮什么也没有做,除了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应缇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落地。

    不想,第十天还没过去,她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她默了一会,同助理说了一声,下车走到一边。

    楼淮要了间雅间,店长紧跟其后,笑着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店长这么一问,楼淮看向应缇。应缇摇摇头。店长很快离开。

    楼淮好像很忙,这一路走过来,他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处理手机里收到的信息。

    应缇安静地坐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楼淮忙完手头的事情,用温热毛巾擦擦手,解开袖口,将袖子挽到手肘处,这才问应缇。

    没接到应敏的电话时,应缇倒是有一堆想问的。在应敏来了电话之后,她却没什么问题。

    无非是父母再次在工作与女儿的学习之间,选择了前者。几年下来,她逐渐习惯,间而麻木,着实没什么可问的。

    应缇摇摇头,照实说:“妈妈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 。”

    楼淮呷了两口茶,闻言笑了笑,说:“电话倒是追得紧。”

    言下之意应缇再清楚不过。她低着头,手指缠来绕去。她想,她就不该来这里吃饭,应该马上回家才是。

    只听楼淮又说:“关于家长会你有什么要问的?”

    从前应敏身边的秘书过来开家长会,一切事宜从来只跟应敏和楼承航汇报,应缇也不知道秘书怎么跟两人说,说了什么。不过她成绩上向来给得漂亮,每次家长会后,应敏和楼承航都跟没事人一样。

    渐渐的,应缇也不再好奇。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问她,对于家长会,她想知道什么。

    作为家长会的主人公,应缇自己想知道什么。

    包间灯光柔和,给人沉静的感觉。

    细密柔和的灯光打在楼淮身上、脸上,使得他这个人也温和许多。

    应缇嘴唇张张合合,这个简单的问题难倒她。

    踌躇好一会儿,她倒也不再为难自己,诚实道:“不知道。”

    楼淮笑了一声,笑意简短,似有若无。

    包间空间不大,只有他们两人,是以很安静。这声可被忽略的笑声像有个扩音器放在旁边似的,瞬间无限放大,应缇想当作没听到都难。

    为什么会置于这么艰难的一个处境?

    直到回到家里要睡下时,应缇还是不明白。

    她回想起与楼淮的第一次见面。

    一个多月前,她升入高二刚不久,每天早出晚归,忙着与学习斗争;而这年楼淮26岁,正带着从华尔街赚的第一桶金,回国着手创业。

    应缇同往常一般,下了晚自习回家。推开门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这令她有些意外。

    通常情况下,父母与爷爷都忙于公司的运作,他们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大多数状况下,家里只有保姆和应缇两人。

    保姆秦阿姨走上前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声告诉她:“你小叔回来了。”

    声音虽低,眉眼间却满是喜色。

    应缇惊讶,毕竟秦阿姨口中的这位小叔,常年不着家,大半时间都在外面生活。爷爷提起他,总是又叹又气。

    应缇换上鞋,抱着书包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客厅响起爷爷楼之仁的声音,气劲十足,充满愤怒。

    应缇看到父亲楼承航坐在沙发边上,右手扶额,微微闭着眼。母亲则是抱着双手站在一旁。

    家里没有烫伤膏,于是连夜下楼跑到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管烫伤膏回来。楼淮是被冰凉的凉意给惊醒的。

    应缇此时也被阵阵凉意接连袭击,楼淮滴着头拿着棉签帮他擦拭,间或询问他的感受:“会不会痛?”

    烫伤膏的味道不好闻,应缇别过脸:“还行。”

    楼淮的动作放轻了些,擦拭完后,她对着敷着药膏的手臂盯着看了会,猛地抬头,瞬间听到了一阵清晰的声音。

    她头顶磕到了应缇的下巴。

    楼淮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应缇比他高许多,她点击脚尖问,仔细盯着他的下巴,问:“没事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我在看你。

    难闻的药膏味道,被磕到的下巴,这一件件好像都不是事了。

    壁橱的位置隐蔽在客厅外,这里只有点点微弱的光。楼淮仰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应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行动,在楼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低头亲吻她的唇角。起先温柔,而后随着呼吸的急促,激烈猛追。直到呼吸不顺,应缇又放缓速度,转而温柔。

    隔了些许个月的一次稍微亲密些的碰触,让两人都红了脸。楼淮低头盯着擦得一干二净的瓷砖地板,默不作声。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害羞。

    应缇伸手捏捏她的耳垂,惹来楼淮的躲闪,他掩嘴咳嗽笑笑,说:“吃饭。”

    饭后是应缇洗碗,他似乎很开心,楼淮要上前帮忙,被他灿烂的笑容推开:“你这几天不是赶一个报告吗?碗我来洗就行。”

    楼淮站在厨房门口,再三确认:“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洗碗洗得很开心的应缇摇摇头,头也没回,说:“不用,你去书房忙。”

    楼淮也不再扭捏,转头就走。

    应缇侧开身,眼前的玻璃映着楼淮远去的背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所有的事都必须亲力亲为。两人分工明确,倒也省去了不少摩擦。

    比如早上谁晒衣服,晚上就换成另外一个人收衣服叠衣服。这几天应缇都早起,早上的衣服都是他晾好了才从家里出发去公司上班,相对应的晚上的衣服就该楼淮收和叠。

    凑巧应缇这会正开心,收好衣服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叠衣服。楼淮急匆匆地从书房开门出来,看到应缇在叠衣服,她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换上一脸歉意。她坐到沙发上,也拿了一件衣服叠,说:“不好意思,这事本该我来做,现在才想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应缇笑笑:“没事,你去洗澡吧。我来。”

    楼淮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起身说:“那我先去拖地板。”

    曾经应缇为家里的地板问题头疼过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他们住处靠山,灰尘多。可能早上擦干净的地板,晚上就落了灰。夏天楼淮又不喜欢穿拖鞋,她总觉得脚板踩的都是灰尘,极其不舒服。为了减去这种不舒服,她决定每晚吃完饭后擦地板。

    应缇怎么舍得她做这件事呢,于是瞒着她自作主张地从网上买了吸尘器,结果买回来没两天,就被楼淮送到婆婆家里去了。原来家里的吸尘器前两天刚坏,齐月和楼淮讲电话的时候提到过。

    应缇说行吧,那就再从网购一个。楼淮却道不用,而后解释一天天坐在办公室也没怎么动,回家拖地板也算是松散筋骨。

    应缇以为她也就是一个新鲜劲,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没跟她争辩。吸尘器随时候在购物车等着下单。

    结果等了前后三年,商品链接都过期了,楼淮仍旧孜孜不倦地拖着她的地板。

    而且两天拖一次地板也算足够干净了吧,楼淮在拖地板这件事倔强得很,一天一拖,风雨无阻。应缇为止跟她争辩过几次,争辩的结果就是换成应缇偶尔帮忙拖几次。

    尽管应缇每次都擦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老老实实地埋头拖地。

    今晚他一改从前懒散的脾性,握住楼淮的手,让她重新坐回沙发,然后讲两沓叠得规规整整的衣服放到她怀里。灯光下他的脸颊些许柔和,他说:“你去放衣服,然后洗澡。拖地板的事情我来做。”怕楼淮不相信,他又强调:“我来。”

    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楼淮在应缇这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来”两个字。还不等她询问,应缇已经几步走到浴室拿桶装水。

    洗完澡出来,应缇正在客厅来回踱步,看到楼淮擦着头发走出来,问:“洗好了?”

    “嗯。”楼淮回头看了下热水器的温度,说:“水温还行,你也去洗吧。”

    应缇欲言又止,如此几次后,楼淮一手擦着头发一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将头发用毛巾包住,走到应缇面前,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事怎么说呢,应缇很是纠结,几个月前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顿,而后家里的气氛维持了长时间的冰点。现在好不容易处境缓和了些。再三思量之下,他摇摇头决定不说,先拖一段时间再讲。

    楼淮凝视他的脸庞,不放过他脸上的丝毫情绪。一番观察之后,她看看应缇身后的书房,灯光大亮,门扉大开,她犹疑了半会,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又把地板弄泡发了?”

    家里除了客厅厨房浴室和阳台的地板是瓷砖的,房间都是木地板。这是应缇在装修的时候决定的。临城靠海,平时本就潮湿,他们的住处靠山,翻阅两座山就是大海,潮湿更重。于是应缇主张房间地板必须用木地板。

    楼淮听他这么分析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木地板比较难办的就是擦地板,不能太湿,不然木块容易受潮,长此以往,离腐朽也就不远了。

    应缇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真就把木地板废过一次,前几个礼拜也泡发过一次。于是此时他这副想说又敢言的样子,就让楼淮想到了木地板是不是又惨遭他的毒手。

    应缇按着她的肩膀推到书房门口,有些得意地道:“拖得干净吧?”

    “没事,我刚确认了下,他们两人只是在聊天,周围也没有别的人。”

    楼如愿挂掉电话。

    手仍旧微微颤抖着。

    她拿着手机,点开电话簿,找到楼淮的号码,想点下去,好半天过去,她的手还是停在半空

    今天的阳光格外热烈,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实属算得上一个艳阳天,就连落在路边地上的枯叶此时都有了些别样的色彩。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她却浑身冷得厉害。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回到了某年的某个秋天。

    那个至今令她恐惧难忘的秋天。

    只是当年她还太年轻,以为自己想要的,只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一定会取得胜利。她却忘了,楼家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的母亲都尚未能从逃离,而她一个二十来岁的人,羽翼尚未丰满,和楼家反抗,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当年的年轻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多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再一次上演,只是这次,情况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恐怖。

    但是楼如愿还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抬头,看着那刺眼的太阳,半晌,她坐上车,调好郊区某家养老院的定位,启动车子。

    第 86 章   86

    应缇走到台阶的最上层,就要顺着柏油路往大门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她停下回头看了眼楼观棋。

    不同于刚才的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这会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垂着脑袋,远远看过去,倒是有几分迟暮之年的意思了。

    来之前,应缇不是没有过猜测,大概楼观棋叫她过来,此番的中心意思还是不同意她和楼淮的事。他自然会强烈反对,应缇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她没想过,会在楼观棋的口中听到楼淮父母的事情。

    她以为父亲出轨在外有私生子已然是最可耻的,却怎么也没料到,楼淮父亲的可耻要远在这之外。

    他的父母之所以结合,只是因为他的母亲背后有个可以为之利用的家族。

    这也就难怪楼淮和他的父母关系很一般。

    也就难怪他对联姻如此抗拒。

    应缇走了一会路,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得她暖洋洋的。

    但似乎这样的温暖还不够。

    就像这样好的天气,她不该独自一人享受。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楼淮的号码,点下。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

    楼淮略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改变主意了,中午我可以过去找你?”

    应缇不免发笑,同时心里也觉得柔软极了:“你就这么在意中午这顿饭?”

    “你知道我在意什么。”那端传来他的低缓的声音,“开会顺利吗?”

    应缇谎话随口就来:“还挺顺利的,大概会成。”

    她今天和楼观棋谈话是挺顺利的。

    她也不是两年前那个人了,楼观棋再也威胁不到她。

    楼淮说:“需要我的地方不用客气,楼如愿那边要是她的合作条款太苛刻,我去谈。”

    应缇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边照着暖洋洋的太阳,一边笑着说:“有你这么说你姐姐的吗?”

    “在商言商,就算亲姐弟也不例外。”

    楼淮说:“是吗,我就对你不冷血。”

    如今各样的情话他倒是顺手拈来。那些从前不会说的话,现在他倒是毫不吝啬说与她听。

    应缇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看他轻松闲适的模样也不像刚跑过步,应缇正要再问,楼淮却说:“先过去。”

    穿过斑马线,再往前走一段路程,随即进入一小段桥洞,桥洞上面是火车轨道,接连铁路文化公园。以前读书的时候,楼淮闲暇时间稀少,加上是异地恋,两人还没去过铁路文化公园。

    其实仔细回想下来,临城很多地方他们都没怎么走过。

    桥洞内车声回音作响,嘈嘈杂杂。

    应缇突然问:“你来临城工作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去过铁路文化公园?”

    楼淮顿了顿,摇摇头,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前方有自行车行来,他说:“走边上,这边经常有自行车经过。”

    应缇看看他,再看看身后的大楼,瞬间明白过来他失踪了一早上,敢情是来A7区了。

    楼淮看着她怀里的快递箱子,则是说:“我帮你拿。”

    听他要帮自己拿东西,应缇立即摇摇头:“不用,不重。”

    楼淮看着远处明晃阳光下的绿植,转过头轻笑着说:“我来拿,这段路回去还要几分钟,你撑伞。”

    他拿东西,自己撑伞,两人又是一个目的地,仔细分析下来,分工再恰当不过。

    思及此,应缇心里没半分不好意思,她大大方方地把快递箱放到他电脑上,箱子放上去的那一秒她想正好这箱子不重,也不大。

    幸好。隔天醒来,应缇哈欠连天。

    郑森见她这样,连说:“我的小祖宗,昨晚是弄得很迟吗?”

    应缇继续打哈欠。楼淮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结婚而产生任何变化,他一如既往地繁忙。

    此次出差,不仅时长,行程亦是安排得极为紧张,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这会正是会议中停休息的时间,他寻了个允许抽烟又没什么人的地方,拿出一根烟点燃,不紧不慢地抽,试图让大脑得到片刻休息。

    吞淮吐雾间,手机响了。

    以为是工作电话,他将烟搁在一旁的烟灰缸,拿起手机。

    看见来电提示是“妹妹”,想到她那不安分不消停的性格,顿时头疼。

    他拿起烟,掸掉烟灰,附到嘴旁,与此同时,他接下这通电话。

    刚接通,孟安安的质问声随即传过来:“我的衣橱怎么少了一套衣服!”

    楼淮眯眼,有片刻失神。寒光冷夜,北风肆虐刮着。

    心里那点因着急来见他的欢喜瞬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苦涩。

    应缇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女人,不知作何反应。

    想走,但脚跟灌了水泥一样,定在原地就是抬不起来。

    内心深处,她是害怕眼前这个女人和楼淮的关系非同一般。

    在她内心交战时,那个女人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朝她明媚一笑,伸出手,说:“你就是应缇吧?你好,我叫孟安安,是??”

    孟安安的话刚说到一半,随即被楼淮打断。

    “孟安安,别吓到她。”

    楼淮原本在接一通工作上的电话,他一边听电话那端的人讲,一边低头看iPad上的资料。是以,并没注意到应缇来了,更没察觉孟安安下车朝应缇走去。

    等他发现时,孟安安已经走到应缇面前,朝她伸手,而应缇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楼淮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声待会再谈,放下iPad,拿了手机打开车门,叫住孟安安。

    孟安安听到哥哥的声音,是有几分懊恼的,收回手,朝应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幕落在应缇的眼里,无疑是增加了心里的猜测。

    她本就不明朗的心情,这下更是乌淮密布。

    没一会,楼淮走到两人面前,不悦地看了孟安安一眼,后者低头,小声抱怨:“谁让你一直在接电话。”

    楼淮没言语,目光依旧冷冷的,有种身居高位自然而然行成的不怒自威。

    孟安安觑了一眼,快速地低头,更不敢说话了。

    见她安分了,楼淮这才看向应缇,说:“她叫孟安安,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妹妹。”

    一听这话,应缇愣住,她没想到两人是这层关系。

    孟安安适时抬头朝她笑着:“嫂子好。”

    应缇懵了好一会,心绪起起伏伏的,有种受到惊吓之后的侥幸感。

    她看向孟安安,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应缇。”

    孟安安笑眯眯地伸出手,握上她的,很自来熟地说:“我很早就想来找你了,不过哥哥不同意,今天他回国,好说歹说,他才答应带我来见你。”

    她口吻不无带着撒娇,话语里更是充满亲昵,一下子弄得应缇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是暗恼自己刚才的惊弓之鸟,一方面则是招架不住孟安安的热情。

    应缇说:“可我还是喜欢等你,就像以前那样。”

    楼淮垂眸,看着她。“我说过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他确实说过。应缇几步走到面前,她走得很是艰辛。大一下学期,他突缇不告而别,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是在家里的座机,他说美国那边的公司出了点问题,问题很棘手,他粗略解释了为何走得那么匆急。

    这样的离别对应缇而言是暂时的,就像楼淮以往每一次的出差,短则一个礼拜,长则一个月,其实两年多下来,她习惯了这样的离别与等待。

    有等待总是好的,起码能安慰人,也给人希冀。

    她日复一日地等,一个月过去,她一页一页地撕着日历,计算着他的归期。缇而等了两个月,只等来他去加拿大的消息。这之后她的电话与短信,对方只有寥寥数语,很是敷衍。

    大二下学期,她终于坚持不下去,狠心地没再联系他。对方好像早就在等这么一刻。

    风筝在这个时候终于断线。

    她走到他面前,接上他的视线,与他对视。

    那是一双清亮的眼睛,此时他也认真地凝视她。

    “大一那年在书房,你并没有睡着。”她没想过问他,毕竟难以启齿。

    闻言楼淮皱了皱眉,瞬眼之间又舒展开,“是。”

    “你知道的,对不对?”这话应缇几乎是低着声音吼出来的,神情像是一只幼小的狮子,眼里满是泪意,“你知道的,所以躲开了。”

    她的错误从书房开始,今晚她也是从书房印证猜测。

    她忧忧揣测几年,一年一年地自问又自己否认,她留着一丝幸存的侥幸。楼淮可以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江城,一次都不回来,唯独不能是那件错误。

    她应该隐藏得更小心翼翼的,这种感情见不得光,她一时鬼迷心窍,将这番隐秘暴露在太阳光下,是她的错。

    眼泪像下雨似的,应缇掩埋住脸颊,她哭着声:“楼淮,你太卑鄙了,你只要我问。”

    他不说,他要她问。应缇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是你老公,这不是应该的吗?”

    楼淮面上浮上一阵涩意,看着很不自然。须臾之间,她很快将这股不自然压下,换上轻松的神情,她急忙抓过一旁的电脑包就要走人。

    应缇侧身抓住她的手腕,他问:“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楼老师?楼老师?”楼淮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旁边的李老师叫了好多声,手掌在他面前晃了好一会儿,她才恍过神。

    “啊,不好意思。”楼淮匆忙之下‘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李老师怎么了吗?”

    李老师一笑,指着她左侧的手机说:“我听你手机响了很久了,你都没注意到,提醒你下。”

    楼淮拿过手机打开一看,三个未接来电,全是高可可打来的。

    她急忙向李老师道谢:“谢谢李老师,我刚刚在想学生实验的事。”

    李老师也不甚在意,抱着一本专业书就要走:“我第一二节有课先去一教了,待会十点半还有我们组的会议,你别忘了。”

    “好,谢谢您提醒。”

    楼淮是整个新二教最年轻的老师,因为家里有关系,她研究生毕业后便回到临城大学当讲师。周围的老师或多或少都知道她这层关系,办公室老师们都是博士毕业后走正规程序进来的,起初对楼淮便也有点看不上眼。好在楼淮也安分,本职工作认真负责,态度也诚恳,其他老师们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平时院里有什么通知、会议也会口口相传互相提醒。

    在高校里面评职称是关键,楼淮近年来一直想往上深造,但因为后来和应缇结婚,读博的打算又被她暂且搁下。

    她之前研究生期间跟的导师在临城大学有个师弟,导师打了个招呼,楼淮来了临城大学之后,一些课题研究便是跟着这个老师在做。适逢今年老师分到带应届毕业生论文的名额,合着商量了下,便把手头的几个学生交给楼淮管,然后隔断时间开个会,了解一下学生们论文的进度和情况。

    本科毕业生的论文相对简单,楼淮也没说什么,便应下了。

    正值九点,她抽走文件夹上的几份文件,是昨晚打印的几篇英文文献。过了五分钟左右,4名学生敲响办公室的门。

    楼淮应声起身,抱着电脑,朝其中一位男生道:“林放,拿311的钥匙开门。”

    “好的,老师。”吐掉一口泡沫,沈冉冉皱紧了眉:“你说那个野男人就住在这附近?”

    应缇不明所以,照旧帮她梳着头发,闻言,嗯了声。

    “所以,你那会搬来我这边住,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阿姨要给你安排相亲对象,而是你要过来看你那个心上狗男人?”

    “……冉冉,你可以用‘他’指代。”

    “这就护上了?”沈冉冉甚是鄙视,“我就说,你一个不怎么锻炼的人,竟然六点不到就爬起来说要是去跑步,果然……呵呵。”

    梳好头发,应缇拿了根头绳将沈冉冉的头发扎在脑后,看着镜子里的沈冉冉,极是真诚地说:“那会过来你这边借住几天,一方面是阿姨确实有给我相亲的打算,一方面我确实也想过来碰碰运气,但是,更重要的是。”

    应缇顿了下。

    沈冉冉抱着胳膊,眯了眯眼,想听她怎么编出一朵花来。

    应缇笑了笑,靠在她的肩膀,柔声道:“那段时间我天天帮你熬粥炖汤,做各种糕点让你带去办公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看在那些精致的糕点上,绕过我一回。”

    沈冉冉撇了撇嘴,无不嫌弃:“做的都什么糕点,不好吃。”

    “谢谢点评,那我下次继续改善,尽量让你吃得满意。”

    憋了一肚子气的沈冉冉:“……”

    笑闹间,严清一的短信发进来,说是人已经在院子外等着。又怕有催促嫌疑,他在末尾补上一句:请应小姐慢慢来。

    应缇在拿食盒装糕点,这条短信是有沈冉冉读给她听的。

    沈冉冉分析:“你跟他讲你对他一见钟情,还说了你这段时间的行动,然后今天他派人过来接你上门,你们这是跳过暧昧期恋爱期,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模式?”

    放糕点的动作一顿,应缇脸小小地红了下:“什么老夫老妻,别乱讲。”

    “不是我说你啊应小缇,作为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现在到底是你追人,还是人家吊着你?”

    应缇正了神色:“你的意思是,他对我也有意思?”

    “你……”沈冉冉气得恨铁不成钢,“我的意思是万一那个男人广撒鱼,你只是他偶然间想玩一下的对象。”

    “哦,”应缇把装好的两个食盒,放到餐桌上,说:“这点我查过,他的情感经历很简单。”

    “呵呵,这个年纪这个地位的男人情感简单只有两个原因。”

    “比如?”

    沈冉冉白了她一眼:“要么这个男人心里藏着个人,要么这个男人他不行。”

    应缇沉默。

    “纵观男人的劣根性,我倾向于后者。”沈冉冉随即火上浇油。

    “是吗?”应缇这才有了点反应,她很不赞同地说。

    “男人自爱是一种美德。”

    楼淮:“不需要经验。”

    应缇犹豫几秒:“希望没有带来不方便。”

    未等楼淮说话,埋头做事的齐远忽然说:“东西在院子里。”

    什么东西?应缇看楼淮。

    他清咳一声,淡声解释:“之前定的托盘 。我们去后院看看。”

    几步远的距离,应缇的视线追着走在前面的楼淮,困惑重重。不是说好今天来说托盘要求的吗?按照齐远和楼淮一问一答的来看,东西已经做好有一段时间了。

    “小心。”

    应缇还没想个明白,她的手腕先被抓住了。随即耳边哐啷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原来是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墙上的工具,不小心蹭到了。

    楼淮低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问得有些急切,没有之前的平静;他的神情也是,眉间微拧;还有他的手,从始至终抓着她的手腕。

    应缇低垂双眼,视线定落在两人接触的皮肤上。

    按理说,她应该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手。

    然而她没有。

    楼淮见她许久不说话,像是出神了一般,又注意到她看向他抓住她手腕的位置。

    他不由得立马放开手,把脸偏到一旁,轻咳几声:“对不起。”

    应缇一愣,似是反应过来了:“没有,是我走路不小心,刚刚谢谢你。”

    两人一时无声,身后不远处,齐远锯木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衬得他们这边越是安静。

    院子里的光照进过道,光束中尘埃飞扬。

    应缇暂时不敢看楼淮,刚刚他触碰到的皮肤残留着丝许热意,温度起初平平,随着两人的静默,温度愈涨,愈发地灼烫。她理不清其中的思绪,心里一片乱慌慌。

    为了缓解沉寂和芜乱的心绪,瞥眼留意到掉落在地上的工具,她弯下腰。

    刚触摸到地上的锯子,一只手先她一步拾起。

    鼻尖滑过一片风的气息,其间夹着木头特有的味道,轻轻的,极为清澈。

    她抬眼,手的主人也看向她。昏昏的光影里,他眼睛依旧澄静。

    楼淮停了一瞬,不放心道:“我来,你检查手上有没有擦伤,后院有药水。”

    应缇慢了一拍:“其实……”

    到了学术讨论室,她半掩上门,将手头的资料对号入座发下去,“这是我昨晚给你们找的外文文献,都是近期发表的文章。你们几个的毕业论文都跟糖尿病相关,鉴于你们其中有些同学还要忙考研。”楼淮顿了一下,说:“给你们两个礼拜的时间,到时我们开个课题报告,每位同学根据你们手头的文献,做一份ppt……”楼淮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响了,她匆匆瞥了一眼,来点人显示应缇,她皱皱眉,拒接这通电话。

    “当然单单只有这份资料去做一份报告完全是不够的,你们还会需要用到其他资料,”楼淮适时中止,打开电脑,连接投影仪投放到墙上,打开其中的一个网页,“我希望你们在查资料的时候不要用百度百科。”她说到这里时,有眼有板的,有几位学生笑了,楼淮没说什么,也跟着轻声笑。

    她英文字母还没输完,应缇的电话又来了。

    几位学生面面相觑,其中林放是楼淮的导师的学生,平时跟楼淮接触较多,也没避讳,说:“老师,您先接电话吧,我们几个不急。”

    其他三个学生点头附和,“是啊,老师你先接电话吧。”

    楼淮低头将手机切入飞行模式,她扭头朝几个学生道:“你们待会还要去上考研课吧?我先把几个重要的点跟你们提一下。不会耽误你们太多的时间。”

    说完几个常用的文献搜索网站,楼淮眼看时间剩余不多,关掉投影仪合上电脑,说:“除了课题报告的事,另外就是你们这段时间做的实验。”

    几个学生面露难堪,互相看看。

    楼淮笑着说:“没事,做一个实验要取得成功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其中除了扎实的实验理论和动手能力,还有小部分运气问题。所以不要气馁。”

    学生们点点头。楼淮抬了抬手中的铜绿色杯子,问了句:“接水?”

    临时被唤住,应围同事的键盘声,或高或低,频率或快或慢,此起彼伏。她不愿做人群中的醒目者,即刻点点头道:“要过去泡杯花茶。”

    “一起?”不料楼淮发出邀请。

    说来这还是他来公司这么久头一回同她发出邀请,如果不算上回下班约饭的话。

    应缇滤掉花茶的第一遍,点下热水键,等到开水漫过马克杯的八分线,这才关掉,拿着杯子走到窗户旁。

    楼淮一边喝着水,一边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一盆绿色植物发呆。

    是一盆郁郁葱葱的落叶生根,现今边缘缺处已经长出了许多小植物,甚至有些长了根落到了盆土上。这是一种不需要主人怎么费心费神即能好活的植物。

    应缇喜欢多肉植物,奈何她养了几盆都养不活,看着一盆盆生机蓬勃的多肉植物遭至她的无情杀手,她也不多为难自己,反倒寄情于好养活的落地生根。

    她喜欢肥厚而青绿的叶子,见到它们心情格外愉悦。虽然落地生根的叶子不比多肉植物,考虑后者的生命延续,应缇选择了俯就。

    思及此,她轻轻说道:“它很好养活。”会议室静得落针可闻。

    应缇面无表情地看着楼淮。

    “他”指的是谁,应缇再清楚不过;只是让她震惊的是,一向公事繁忙的楼淮竟然也有时间关注娱乐圈的事。

    她皱着眉,问了一句:“你发烧了?”

    她没敢直白地问“你脑壳坏掉了”。那晚后来一起吃饭的经过,三言两语便可概括,实在乏善可陈。

    但不失为一个好的故事开始。楼之仁坐在窗户旁边,直直望着这屋外的漫天大雨。

    楼淮把东西搬到车上,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将雨伞合上放在一旁的木桶里,朝应缇说:“起了?”

    应缇点点头。

    楼之仁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应缇许久,这才起身说:“吃完早点出发。”

    楼承航和应敏是在应缇读大一的时候走的。应缇至今回想起来,对那天的记忆是模糊的。百般细想之下,又觉得那天也就是平常的一天,她照常上课吃饭,和之前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以至于夜里睡下了,宿管阿姨却上来敲门,说是她家人过来找她,好像还挺急的,让她赶紧下楼。

    缇后她不由分说被楼淮连夜带走,一路上,楼淮嘴唇抿得紧紧的,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抓着她的手却多次捏紧、松开。直到到了江城医院,站在两床白布面前,应缇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应缇撑着雨伞落在后头,安乐墓园一年到头,每天都有一个守墓的大爷在此守着。整片墓地看着很安静,就像它的名字一般,是个安乐的居所。

    而她的双亲就常年居住在这里。

    青山绿水年年换,而他们墓碑上的容颜却永远定格在某一时点,永远地不会老去。

    应缇想起,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磅礴大雨的天气。

    楼之仁叹口气,伸出手抹去碑上照片中的雨水,苍老的声音这时才响起:“我又来看你们了。”

    应缇眼眶一红,别开脸。

    只听楼之仁又说:“你弟弟也回来了。”

    应缇眼泪落得更凶了。

    这之后楼之仁便没再说话,雨水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手臂上,浸湿衣服,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一遍一遍地抹去照片上的雨水。

    楼淮看向一旁的应缇,只一眼,应缇就明白他的意思。她仰头忍去泪水,走到楼之仁旁边说:“爷爷,天气冷,你先和叔叔回车上,我和爸妈说会话。”

    楼之仁垂下手,样势很无奈,叹叹气看了几眼起身。

    楼淮带楼之仁离开,下山前,他说:“有事打我电话。”

    他们来的时间早,周边没其他人。等到楼之仁和楼淮的身影彻底不见了。应缇这才站在父母的碑前。

    “爸妈,对不起。”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这句,她哽咽了几声,继而哽着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从始至终,她没有什么其他话语,一直重复这一句:“对不起”。

    楼淮上山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应缇脑袋垂得低低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雨水一柱一柱地打在伞面上,在这个清幽寒凉的早晨,声音尤外明显。

    他静默站立稍许,这才提步朝雨中那抹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一步一步的,像要一次性走掉这几年的空白。

    应缇听到脚步声,侧过脸庞看他。

    帘帘雨幕中,她轻轻地问了楼淮一个问题:“爸妈会怪我吗?”

    看似问楼淮,实则更像是自问。

    楼淮身形一顿,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握紧。稍停片刻,他走到她身边。对于她提出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到地上,水渍贱了不少到裤腿上,应缇的肩膀也湿了不少。

    可她并不在乎。

    在察觉楼淮伸过手要揽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再次朝他问出同样的问题:“爸妈会怪我吗?”

    会怪她自作主张地将户籍转出去吗?

    楼淮要放下去的手,徒缇停在半空。

    远处山林大雾飘渺,隐去了山林本来的面目。雾气随着雨中的寒风斜到一处,缓慢移动。

    这次楼淮很快反应过来,他思忖片刻,揽住应缇的肩膀,自缇而缇地换成自己的雨伞,他冷静而又坚定地说:“不会。”

    应缇看着父母的照片,他们依旧如她年少时那般美好。

    她继而问:“是吗?”

    话音刚落,身旁的楼淮也随即给出答案,他说:“当缇。”

    声音干脆利落。

    应缇脑袋又低了几分,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

    隔天天气转而晴朗,应缇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下床,正要换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问了声:“是谁?”

    秦阿姨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缇缇,是我。”

    应缇快速换上衣物,小跑过去开门,唤道:“秦姨。”

    秦阿姨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的脸颊说:“人有没有好点?”

    昨天回来她人不大舒服,一觉睡到傍晚,中途被楼淮扶起来喂了一剂药,后又睡下,再次醒来就是现在。

    她抓着裤子边缘,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嗯,好很多了。谢谢秦姨关心。”

    “跟秦姨客气什么,”秦阿姨摸着她的手,叹叹气,缇后说:“你爷爷和小叔中午不回来吃,你洗洗脸,我给你炖了虫草汤。”

    比如,应缇发现,她和楼淮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

    之前两人虽然是同住一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少得实在可怜,更不用说一起同桌吃饭。但在这晚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个寻常的早上。吃饭的地点定在学校东门的一家私房菜馆,餐厅环境清幽,很适合谈事情。

    到包间入座后,楼淮便和赵允谈起了项目的事情。

    从两人的谈话中,应缇得知楼淮最近在操盘一个安防行业相关的并购项目。

    并购方是奥方科技,公司主营业务是城市智能交通,而被并购方则是环视科技,主要业务是研发生产销售视频监控产品,同时为整个城市安防业务提供系统的解决方案。如今奥方科技为了进一步完善“下一代智慧交通”产业布局,扩宽其产业链,经过市场考察,将目光放在了和智能交通领域相似的安防领域,并最终选中了安防行业排名前五的环视科技作为并购目标。(*1)

    楼淮此次找上赵允,除了他在并购业务方面多有研究,还因为此前赵允担任过环视科技赴港上市的资本顾问,虽然后来因为估值过低问题,环视放弃了港城上市的计划。(*2)

    一个小时谈论下来,赵允对楼淮的印象还算不错,远没有外界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和高高在上,相反,他给人的态度是很舒服的。

    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既有上位者的姿态,但又不失风度。

    快结束的时候,赵允突然问:“楼总有家室了吗?”

    此话一出,一直在默默听两人谈话的应缇猛地抬头朝楼淮看去。

    巧的是,楼淮也正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慌张,而他眼神清明。

    应缇手指蜷紧,呼吸都变轻变慢了许多。

    她不知道楼淮会如何回答,却又隐隐期待他会怎么回复。

    楼淮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不露声色地收回去,淡声说:“有,前段时间刚领证。”

    一听这话,赵允看了眼时间,开玩笑道:“都说刚结婚的时候感情是最浓烈的,楼总不会和我这边谈完工作还要去接家里那位吧?”

    楼淮笑了,笑意极淡。他朝应缇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低着头,仿佛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偏偏那红润的耳朵又出卖了她。

    他嗯了声,说:“待会是要过去接。”

    话落,他清晰地看见,应缇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与此同时,她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分。

    楼淮有种感觉,要是再低一点,她就快和桌面贴上了。

    应缇照常6点半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听了半小时的英文新闻,她来到餐厅。

    楼姨已经做好早餐,这会正在布碗筷,见到她来了,说:“今天有你爱吃的流沙包和虾饺。”

    自从楼姨知道她喜爱广式茶点后,总会定期给她做,应缇笑着说:“谢谢楼姨。”

    以往的早餐都是两个人一起吃。应缇先拉开楼姨常坐的椅子,再拉开自己的坐下,她刚盛了碗粥,就看见楼姨走到玄关处换鞋子,她不解:“楼姨,你不一起吃吗?”

    楼姨笑着摇摇头,留下一句有人陪你吃,就拎着买菜的包出门了。

    应缇呆怔了好一会,想不明白谁会陪她吃。

    这个时间楼淮早就出门上班了,楼姨又刚去买菜了,还能有谁?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脚步声很稳落,不急不徐的,细听还有些熟悉,她循声回头,随即就看见了楼淮。

    那一瞬间,她不是不震惊的。聚餐的地点定在星海岸。

    应缇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有些恍惚,这个地方是她认识楼淮的开端。

    时隔三个多缇,回想初见楼淮的那晚,她依然记得那晚他投过来的视线。

    凛冽却又凉薄。

    “因为你们大三之前都是在秦老师手下做实验,然后这次秦老师说论文不用做实验,只要用到几个数据库,相对简单些。当然你们如果想继续做实验也可以,接下来你们研究生面试可能也会考到相关的知识点。”

    几个学生里,林放的话语权最大,他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他看看同学,说:“老师,我们还是想继续往下做,毕竟就快得到结果了,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楼淮笑着点点头,对他们这种坚持很是赞许,“你们几位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那接下来的实验时间你们自己安排,这是实验室的钥匙,”楼淮将一只钥匙交给他们。

    “这几天我都会在办公室,但因为最近院里事情有点多,不是时刻都在。我待会把实验室的使用时间发给你们,你们避开你们师弟师妹上课的时间过来做实验就可以了,有什么不会、不明白的,到时尽管微信联系我。”

    交代完毕业论文相关的事情,楼淮又赶回办公室拿会议记录本赶去三教开会。开完会,楼淮走出教学楼打开手机才发现除了应缇的未接来电,高可可后面又打来几通电话。

    她一边走在校园人行道内侧,一边拨出应缇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她想今天都是踩着点争着给她打电话吗?平日里也不见得他们来电话。

    “你在哪?”应缇的声音透着不悦。

    楼淮避开刺眼的阳光,沿着树林荫庇位置走,慢声细语地解释自己为应不在第一时间接他的电话:“我刚刚在跟学生说毕设的事情,后来院里又开会,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应缇原本盛着一股怒火,楼淮总在工作和家庭之间,选择了前者,也算他自讨苦吃,结婚前两年他就事事依着她,到了后来要亡羊补牢才尚觉为时已晚。

    “那现在都忙完了吗?”他没好气道。

    楼淮从来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也不懂得怎么把一句话以婉转的形式去诉说。这时是第三节下课时间,人行道上不少出来放风的学生,她避开他们走另一侧,道:“没忙完事情我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应缇再次感到自己就是自讨苦吃,问这种吐血的问题是为了哪般,他恨得牙痒痒,站在咖啡馆门口,字字圆润地道:“我中午在附近,你什么时间下课,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

    楼淮这下才知道他这通电话的意图,两人上班的地点离得远,她午饭一般在食堂解决,应缇吃什么她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也不外乎是外卖或者公司附近的餐馆。

    她走进新二教,爬楼梯的时候,她突然起了兴趣,开玩笑地说:“应缇,我请你吃食堂吧,北校二楼最近开了家炒菜馆,你想不想去尝尝?”

    应缇抬头望天,咬牙喊道:“楼淮,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好不容易来她学校接她共进午餐,竟然跑去满是学生的食堂,他想跟她单独吃个饭都这么难吗?

    楼淮接下来没什么事,她耗着时间,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踏上去,故意唬着声:“怎么你看不起我们学校食堂吗?我吃了这么多年都没抱怨,你吃一次怎么了。”

    她尾音透着点欣喜,这在以前是很少的。应缇瞬间没了脾气:“……”

    楼淮推开楼道的门,站在走廊望着明亮又刺眼的天空,笑着说:“我十一点四十下班,到时校门口见。”

    楼淮听这话,皱紧眉眼,他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靠,低头就要擦去她的泪水。

    应缇避开,她断断续续地说:“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又该是哪样的?

    她给不出一个合情合理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楼淮放开手,他平静地看着应缇,既缇她要他说,他也很干脆。

    “应缇,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除了一件事。”

    应缇看向他。

    泪眼里,楼淮目光锐利,他说:“你不能谈恋爱结婚。其他的是你的自由。”

    他跟楼之仁也是这么说的,他向来自由散漫惯了,事事都自己拿主意,他以为他能做得了她的主。他想的是那样,于是不加考虑、毫不犹豫地宣誓主权。

    离开和回来,从来都是他自己的事,他从来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这个人太过自我。

    应缇擦去泪水,转身看向远处只亮着几盏灯的教室,她高中三年就在那里度过,那里也算得上是她第一次正视楼淮这个人。

    她轻声道:“爷爷说得对,我怎么会跟你犯这个错?”

    楼淮不以为意,他走到她的面前,俯视她,捉住她的目光,像是要看到她的最深处,让她无处可逃。

    “是吗,”他话里带着笑,听来是十足地漫不经心。

    “应缇,你没得选。”话里的内容却是冷的。

    “这次跟着林清伦过来,听说他近期要捐一栋楼。赶巧碰上林清伦开学术报告,过去凑了会热闹。”

    楼淮也是淮大的学生。不过已经毕业好几年。

    再者他是金融专业,应缇她们是生物方向。导师也只寥寥听过这人一些为人热道的事迹。时下聊了几句。

    “这次报告做得还行,就是这里的论点资料查得不够。”导师看着电脑屏幕,对着应缇的报告大纲,用红笔圈出需要改进的地方。

    应缇应下:“好,我回去再找找资料。”

    本想说到这里,报告的事也该就此告一段落,不曾想,导师慢悠悠地说:“过几天,林教授还有一场报告,你再去听听。”

    “也是要交报告心得吗?”这是应缇的第一反应。

    导师觑她一眼,挑眉,无声微笑:“不想去?”

    应缇摇头,说:“没有,我想先准备资料,不缇到时听不懂。”

    其实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她是怕会再次遇上那个人。

    导师合上笔,倒了杯水折回来,说:“到时讲的内容跟之后的研究课题没什么太大关系。”

    应缇腹诽:那过去听什么。

    导师像是猜到她心里所想般,说:“锻炼你听报告的能力。”

    他微微一笑,一锤定音:“下次的课题报告,全英文讲述。”

    应缇走出新二教,这会她倒忘了几天之后的学术报告。整个脑子都被半个月后的全英文课题报告占了去。

    她的导师对于英文报告极其严苛,这在院里是出了名的。

    应缇犹缇记得之前师兄师姐的一次英文学术报告,从头到尾被批得一无是处。导致师兄师姐那段时间进出无神,情绪低落,实验也出了几次差错。

    应缇仰着脸,笑着直视回去,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下,说:“我考虑好了。”

    楼淮一时没反应过来:“考虑好什么?”

    应缇说:“考虑好把你带回家。”

    楼淮的神情有片刻的怔愣。

    应缇却是牵起他的手,然后抬头看着他,说:“楼淮,周末去我家和我家里人吃个饭吧。”

    话落,应缇能感觉到自己手被抓得紧紧的。

    一股很大的力劲顿时从她的手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是楼淮把她抱住了。

    他说:“认真的?”

    应缇轻轻嗯了声,同时很小声地说:“很认真的。”

    他说:“这就是你今晚过来的原因?”

    应缇说:“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原因是……”

    她抬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得紧紧的。

    “楼淮,我带你回家。”

    当年,是他将她带回家,给予她多年乃至一生的安稳,免于她早早就要被迫过上讨生活的日子。

    而今,在她羽翼初长成时,手中有了一定的能力,不论是对工作还是生活,她终于能给他一份安稳。

    她说:“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回答她的只是更加拥紧的怀抱。

    人们总是喜欢说永远,也总是喜欢说以后。

    过去应缇也是如此,只是在经过这么多事以后,她想,永远和以后充满太多变数,她现在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抓住当下。

    她说:“楼淮,我爱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岁月如何更迭,她对他的爱意始终不变。

    她爱他,一如当年在临城那家不起眼的面馆,毫不迟疑跟着他走。

    她后来能拥有的不只是顺遂的人生。

    还有一个此生不能割舍的挚爱。

    想到这,应缇就热泪盈眶。

    晚风吹拂,路灯昏黄,而就在这万籁寂静下,两颗孤独的灵魂终于停泊靠岸,紧紧拥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