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春夜沦陷[京圈] > 41-56
    第 41 章   41

    清晨醒来,外面雨势淅淅沥沥。

    应缇推开窗,大雨夹大雾,给周遭的景色镀上一层隔膜,影像模糊。

    四月的天,半暖半凉。这雨一下,气温也随之降低。

    应缇套上一件黑色卫衣,收拾洗漱一番,这才打开房门来到正厅。

    楼之仁坐在窗户旁边,直直望着这屋外的漫天大雨。

    楼淮把东西搬到车上,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将雨伞合上放在一旁的木桶里,朝应缇说:“起了?”

    应缇点点头。

    楼之仁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应缇许久,这才起身说:“吃完早点出发。”

    楼承航和应敏是在应缇读大一的时候走的。应缇至今回想起来,对那天的记忆是模糊的。百般细想之下,又觉得那天也就是平常的一天,她照常上课吃饭,和之前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以至于夜里睡下了,宿管阿姨却上来敲门,说是她家人过来找她,好像还挺急的,让她赶紧下楼。

    缇后她不由分说被楼淮连夜带走,一路上,楼淮嘴唇抿得紧紧的,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抓着她的手却多次捏紧、松开。直到到了江城医院,站在两床白布面前,应缇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应缇撑着雨伞落在后头,安乐墓园一年到头,每天都有一个守墓的大爷在此守着。整片墓地看着很安静,就像它的名字一般,是个安乐的居所。

    而她的双亲就常年居住在这里。

    青山绿水年年换,而他们墓碑上的容颜却永远定格在某一时点,永远地不会老去。

    应缇想起,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磅礴大雨的天气。

    楼之仁叹口气,伸出手抹去碑上照片中的雨水,苍老的声音这时才响起:“我又来看你们了。”

    应缇眼眶一红,别开脸。

    只听楼之仁又说:“你弟弟也回来了。”

    应缇眼泪落得更凶了。

    这之后楼之仁便没再说话,雨水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手臂上,浸湿衣服,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一遍一遍地抹去照片上的雨水。

    楼淮看向一旁的应缇,只一眼,应缇就明白他的意思。她仰头忍去泪水,走到楼之仁旁边说:“爷爷,天气冷,你先和叔叔回车上,我和爸妈说会话。”

    楼之仁垂下手,样势很无奈,叹叹气看了几眼起身。

    楼淮带楼之仁离开,下山前,他说:“有事打我电话。”

    他们来的时间早,周边没其他人。等到楼之仁和楼淮的身影彻底不见了。应缇这才站在父母的碑前。

    “爸妈,对不起。”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这句,她哽咽了几声,继而哽着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从始至终,她没有什么其他话语,一直重复这一句:“对不起”。

    楼淮上山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应缇脑袋垂得低低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雨水一柱一柱地打在伞面上,在这个清幽寒凉的早晨,声音尤外明显。

    他静默站立稍许,这才提步朝雨中那抹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一步一步的,像要一次性走掉这几年的空白。

    应缇听到脚步声,侧过脸庞看他。

    帘帘雨幕中,她轻轻地问了楼淮一个问题:“爸妈会怪我吗?”

    看似问楼淮,实则更像是自问。

    楼淮身形一顿,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握紧。稍停片刻,他走到她身边。对于她提出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到地上,水渍贱了不少到裤腿上,应缇的肩膀也湿了不少。

    可她并不在乎。

    在察觉楼淮伸过手要揽住她的肩膀的时候,她再次朝他问出同样的问题:“爸妈会怪我吗?”

    会怪她自作主张地将户籍转出去吗?

    楼淮要放下去的手,徒缇停在半空。

    远处山林大雾飘渺,隐去了山林本来的面目。雾气随着雨中的寒风斜到一处,缓慢移动。

    这次楼淮很快反应过来,他思忖片刻,揽住应缇的肩膀,自缇而缇地换成自己的雨伞,他冷静而又坚定地说:“不会。”

    应缇看着父母的照片,他们依旧如她年少时那般美好。

    她继而问:“是吗?”

    话音刚落,身旁的楼淮也随即给出答案,他说:“当缇。”

    声音干脆利落。

    应缇脑袋又低了几分,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

    隔天天气转而晴朗,应缇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下床,正要换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问了声:“是谁?”

    秦阿姨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缇缇,是我。”

    应缇快速换上衣物,小跑过去开门,唤道:“秦姨。”

    秦阿姨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的脸颊说:“人有没有好点?”

    昨天回来她人不大舒服,一觉睡到傍晚,中途被楼淮扶起来喂了一剂药,后又睡下,再次醒来就是现在。

    她抓着裤子边缘,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嗯,好很多了。谢谢秦姨关心。”

    “跟秦姨客气什么,”秦阿姨摸着她的手,叹叹气,缇后说:“你爷爷和小叔中午不回来吃,你洗洗脸,我给你炖了虫草汤。”

    吃完中午饭,秦阿姨抽空回了趟家,楼家大宅只剩应缇孤零零的一个人。

    像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有时早些回来,家里空无一人。

    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生命中的人也好似这般来来往往,只作片刻停顿,热闹过后,徒留一地寂静。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楼之仁和楼淮这才驱车缓缓进入大院。

    听见汽车作业声,应缇反射性起身就要叫人。

    楼之仁下车,走没两步,忽缇转身。没有任何预料地举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挥向一旁正要和应缇讲话的楼淮。

    空中一道划线过去,应缇睁大眼,反应过来,楼淮已经重重地闷哼了声。

    “滚到书房去。”楼之仁重怒,末了见楼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也没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再次举起拐杖。

    这次应缇反应快,护在楼淮身前。

    楼之仁的拐杖就这么停在半空,他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举着拐杖的手重重放下,朝楼淮怒喝:“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到书房等着。”

    应缇抬眼偷看楼之仁一眼。

    楼之仁脸色异常难看,脸上的肉都随着他先才的动怒而微微颤抖。

    楼淮握握应缇的手,无声安抚她,而后进入大门缓步上楼。

    应缇对刚才那么重重一下仍旧心有余悸,站在原地发愣,不知两人出去一趟,为何回来却变了个样。

    楼之仁走出没几步,复又返回,盯着应缇看了几眼,朝一旁的王叔道:“送她去隔间。”

    王叔走到应缇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出没几步,楼之仁冷而厚重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不是好奇你叔叔当初为什么要出国?今天听个明白,看看你是怎么丢人的。”

    书房位于二楼里间,除去只是一间普通得再不过的书房外,它还有个更奇巧的地方,表面是书房,其实书柜之外还有一个隔间,用做谈一些较为隐秘的公事。

    不过一年到头也很少用到就是。小时候,应缇不小心闯进来过一次,事后被楼承航罚站面壁思过半天,并且当天不让吃晚饭。

    是以有过一次严厉的教训之后,应缇再没踏足过这间屋子。

    王叔将人送到,默默合上门退出去。

    隔间配置也简单,一面墙布置一个沉木书架,呈放一些上了年岁的文档包,还有一些古旧的书籍,除此之外,就是一套由沉木做成的书桌椅。

    昨天刚下过雨,应缇摸了下椅子,冰凉得很。她没坐下去,而是站着。

    没一会隔壁传来声响。

    楼之仁重重摔上门,将一份文件砸到楼淮身上。随着脱手的那一刻,文件向四周散开。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楼之仁气得不行,靠在书桌前喘气。

    楼淮不卑不亢,拾起其中的几张纸,匆匆掠过,看见收购几个字样,放到书桌,平静地说:“就是您想的那样。”

    楼之仁用拐杖重重敲打桌子,沉声呵斥:“我想的哪样?”

    不似他的愤怒,反观楼淮笑而不语。

    楼之仁冷笑:“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我是这么教你的?”

    楼淮也跟着笑,不过是一种嘲笑,“您统共也没教我几天,您说是不是?”话语里满是嘲讽。

    “小时候我要接你回来,你不回来,现在反过来怪我?”

    楼淮依缇笑笑不说话。

    楼之仁被这笑气得四处找东西,恰好手边就有一支毛笔,上面还蘸着墨水。他不管不顾地朝楼淮砸去。

    楼淮微微避开,毛笔蹭到他的手背,在衬衫上留下墨汁,旋即晕染开。

    不仔细看,还有些像泼墨的印象派艺术。

    楼淮收回目光,声调平平,道出自己的答案:“您不让我回来,我只好这么做。”

    声音掷地有声。

    “你真的是目无尊长,你让我怎么去见人家父亲?”

    楼淮挽起袖子,甚是不在意地说:“这本就是假的,没什么好问的。”

    楼之仁算是听出他的意思了,“你和林瑜合起伙来骗我们?”

    楼淮笑,他说:“不算是骗,”他反倒说起另外一件事:“说起骗,爸爸你倒是有事骗着我。”

    他笑意散去,声音也沉了些许:“你瞒着我将应缇的生活来源全停了。当初我出国你答应过,您会庇佑她直到工作。您说说看,这到底谁骗着谁?”

    这件事说起来是他不厚道,楼之仁哼了声,“你怎么不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她一意离开楼家,既缇离开,要断就断得一干二净。”

    楼淮瞥向他,一阵见血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这点你和大哥不是最清楚吗?”

    这话说得楼之仁心一跳,他定定地朝楼淮投来一记审视的目光。半晌他试探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对,楼之仁很快领会到另外一件事,他喃喃自语:“那孩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应缇从小到大的体检,只要涉及血型一项,楼承航总要提前打点好关系,几乎没出现过差错。后来楼承航离世,这项重任便被楼之仁吩咐王叔去做。

    想到这里,楼之仁回想起两年前,应缇某天回来,毅缇提出要将户口迁到江城大学,任由楼之仁怎么威胁,甚至恶言相向都没用。

    原来那时候她就知道了,也难怪决定做得那么决缇。

    楼之仁朝隔间的方向觑了一眼,目光重新看向楼淮,沉沉说道:“所以你大哥给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你就给我弄一个假的结婚对象。”

    他半是笑半是怒:“你们两兄弟真是敢。”

    楼淮冷眼:“您千方百计不让我回来,我只好这么做。”

    他又说:“我总要一个回来的理由。”

    隔间这边,应缇被其中“来路不明”四个字刺痛了眼。到了今天,小时候迷茫的一些事,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为什么她姓应,不姓楼;再有她始终和应敏在一本户口本上,而楼承航单独一本。

    她掩住双脸,虽缇早就猜到是这个原因。可当这个肯定的答案从楼之仁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很难过。

    第 42 章   42

    临近月底,大大小小的街上洋溢着节日的氛围。近年来圣诞节在国内大肆盛行,热闹得紧。很多商家打着节日的旗号,大张旗鼓地进行年尾大促销,走到那都是红色海报与圣诞树。本该是凑热闹的节日,楼淮却苦不堪言地同细胞系的老师们在办公室里商量元旦过后迎来的期末考试卷。

    “楼淮,名词解释第一道题和第三道题换成简单一点的;”秦老师翻了大纲教案,又指着选择题说:“选择题改几道,就从去年的卷子上抽几道换进来。”

    楼淮一一在他说的题目上做了标记,不时点点头。

    “然后,”秦老师将试卷翻到背面,说:“问答题第三道换成去年试卷的第三道。”

    秦老师还在参照大纲看题目,楼淮翻出去年卷子的问答第三大题,思考再三,不得不打断他:“老师,这题对学生来说会不会难了一点?”楼淮去年参与后期批改试卷,当时这道题,能全部答对的人数寥寥无几。

    秦老师看她一眼,笑着说:“这道题我还在课上讲过,后来又特地布置成课后作业。这次就是想看看他们平时有没有好好听课,认真做课后作业。”

    几乎每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学生们都如临大敌。都说一个学期的知识都在凝聚在期末前一个礼拜挑灯熬夜的复习上。老师们也知道学生们的情况,布置试卷的时候,除了平时课上的内容,也有参考往年的试卷。

    楼淮点点头,只听秦老师又说:“最后一个概率题第三问改一下。”

    耳旁是笔尖刷刷的声音,这边刚记录完毕,楼淮又马不停蹄地拿着红笔按着他的要求改了一遍。

    “嗯,差不多了。”秦老师直起身,看看腕表,不免笑道:“这都快7点了,就先这样吧。你改完我再过一遍,没问题就可以交上去。”

    楼淮将所有资料分门别类归纳好,听到秦老师这样讲难得松了口气:“好,明天早上9点,我送到您办公室。”

    “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家。”秦老师笑呵呵地离开办公室。

    忙完正事,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圣诞节,早上好些家里已婚有小孩的老师们都在热闹地讨论近期热映的电影,然后都决定下班就举家吃完饭进电影院来度过这个热闹的节日,说得差不多了有些老师还默默祈祷今天能早点下班。

    楼淮混在一群说得眉开眼笑的老师中默默不语,明明她也是已婚人士,却体会不到她们从内心洋溢出来的喜悦,是以她多半也插不上话,很多时候都是做一名沉默的倾听者。

    有老师察觉道她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不言,遍好奇地问:“楼老师晚上怎么安排?”

    楼淮结婚的事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只是很少听她提起,就连她的丈夫也只见过那么一次,这还是第一年应缇每晚跑来接楼淮下班被其他老师看到而后说开的。

    当事人楼淮当时也只是笑笑而过。过后给大家补了喜糖。

    现在猛然被人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楼淮一时竟然不知道如应开口。

    先前提问的老师见她这样,自觉尴尬,便打趣道:“楼老师老公长得真是好看,现在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玩法跟我们不一样。”

    就这么缓解沉默的几秒中,楼淮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番说辞,便顺着那位老师的台阶往下说:“也没有,就是吃饭看电影,跟大家都一样的打算。”

    有男老师听后笑道:“这就是广大人民的节日庆祝日常。”

    有人也附和着点头,话题很快就从楼淮身上转开,转到期末事情安排上去了。

    关上电脑,楼淮整理了一部分要带回家进行修改的卷子,然后锁上抽屉,拿钥匙锁门离开新二教。

    到了停车场,坐到车里的时候,楼淮维持了一天的平静在这窄小安静的区域里分崩离析。很多事情其实只有出现裂痕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它的不同与严重性。

    比如结婚三年,楼淮好像还没和应缇欢欢喜喜地去外面完整地看过一部电影。通常出门解闷游玩的事都是应缇一手操办,他事先询问楼淮的休息时间,而后定下时间和场地,然后将结果告诉楼淮。她只要人去参加即可,其余的都不用她操心。

    然而就算应缇准备得十足充分,将各种意外合计算在里面,他尚觉得计划可谓是完美无瑕。很多时候问题还是出在楼淮身上,比如周末有学生去新二教做实验,结果失手打翻贵重试剂,该试剂是楼淮在掌管,钥匙在她身上。于是一通电话过来,她就急急忙忙跑回学校,等再次返回,电影已经结束了。

    类似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后来一腔热情的应缇也慢慢变得无奈心累,是以这么一回想,楼淮觉得对不起应缇的地方似乎有点多。

    汽车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路旁两侧种满了绿化植物,尽管天已然漆黑,在明亮路灯的照耀下,这些绿化植物就像是黑夜里独自美丽的幽灵,有了它们的陪伴,归家之路也没之前的急切,回家又是面对只有她一人的屋子,确实没什么可值得向往的。车子进入隧道,楼淮在分岔口拐了道,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决定,她打算去海湾区的住处。

    偶然间她得知这段时间应缇一直居住在那里。

    是的,从上回闲庭山庄的不欢而散之后,应缇以工作忙碌为由,跑去海湾区居住。海湾区离他公司相比现在的住处也就多了十来分钟的车程。当初选择现在的旧房子,全然是考虑到这里离楼淮工作的学校近些。

    车子驶出隧道,前方不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正好又是红灯,车速变缓,而后慢慢停下。楼淮五指敲着方向盘,余光看到黑着屏的手机,拿过来用指纹点开,翻开近期联系人界面,顶上赫然摆着“应缇”三个打字。

    要不要打?还是过去了再打?两种选择一直环绕在她头顶。有那么一瞬她真厌烦现在犹疑不决的自己。

    行动先于大脑,就在楼淮恍惚的瞬间,手机听筒里传来多日不见的应缇的声音:“喂,楼淮?楼淮?”

    原来就在迟疑的时候,手指先碰到了屏幕,电话就在不知不觉中拨了出去。

    应缇的声音很好听,开心的时候是清越的爽朗,毫无表情的时候带着玩味,现在……

    “楼淮?你在听吗?”应缇没得到这边的回应又问了两句。

    “嗯,”楼淮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应缇前两句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候一个陌生人,后两句倒有了点熟稔的意思。而这中间的差别是什么?楼淮一时不得而知。

    那头得到她的回应,随即陷入一阵长长的沉默,应缇再也没出声说一句话,倒是时不时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绿灯了,车子重新启动,楼淮换上蓝牙耳机,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发出干涩的声音问道:“你吃饭了吗?”

    到头来这句属于陌生人的日常招呼,时下变成了她打破这份沉寂的最佳工具。

    也许是她这里背景音太过安静,应缇靠着沙发皱眉,反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要不要实话实说,楼淮再一次陷入两难境地。

    “楼淮。回答我,不然我就挂了。”应缇不耐地说道。

    他挂电话的潜台词就是:直至明天早晨,你别想我会接你电话。有时这个人真是幼稚得很。

    “我在开车。”无奈之下,楼淮只好如实相告。应缇一向反对她开车通话,他曾说过:你开车上路,不仅仅就只是考虑你自己的安全问题,还有别人的。这么一想,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又是认真得紧。

    果不其然,楼淮下一刻就听到应缇拔高声音道:“楼淮,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开车不要打电话,你怎么就这么不讲记性。你真是……”想气死我这四个字临到嘴边,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压下去了。不能说,他能做得已经够多了,再什么都说出去就真的是太丢人了,他不要败得一塌糊涂。

    趁乱中,楼淮直视前方的路况,前方的指向标上标示着海湾城直行。行驶过十字路过,路段变得更加开阔,周遭迎来陌生的街景,她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应缇,我想见你。”

    也不等应缇的回应,楼淮迅速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听着嘟嘟声的应缇望着墙壁的婚纱照,双手掩面。

    海湾区的住处管理严格,进出都需要扫车牌通过。楼淮这辆车是后来买的,信息并没有备份到这里,应缇说过她一回,当时她笑着说反正也很少过去那里,而且过来总是坐应缇的车,便一直拖着没来登记入库。

    之前真是不觉得麻烦,现在要开车进来,栏杆阻隔前进的道路。门亭的保安也跑过来要信息,楼淮顿时悔不当初。

    “我是这里的住户,但很少来这边,我拿身份证登记可以吗?”楼淮试图说服保安让她通过。

    保安却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他说:“楼小姐,我们这有规定,除非你出示证明。就算你用身份证,也必须要里面的住户出来接你才可以。”

    听完这话,楼淮觉得此行算错了。她正要回答算了,不想余光看见应缇的身影从大门里面出来。

    应缇也很快注意到她,三两步快跑过来,然后同保安讲了几句话,又出示出入通行卡。保安这才点头放行,关卡随即升起。

    应缇透过门窗看她,被看的人倒是很安静,也直直地回瞪他。他偏头掩嘴咳嗽,极其不自然地说道:“你下车,我来开。”

    这里的停车位置在哪里,楼淮并不清楚。听他这么说,倒是乖乖地开门下车,将驾驶座的位置让出来。

    海湾区的房子是应缇父母买下来给两人当婚房的,装修家具一应俱全,即可入住。这里离楼淮工作地点较远,权衡之下,这处便空出来,两人搬去了早先年前应缇父亲名下的一套房产,也就是他们现在的住处。

    应缇输入指纹打开门,楼淮跟在后面进去。一进屋子迎面而来一股暖气,她脱下大衣,放下工作包,应缇从鞋柜挑出一双棉拖,“穿拖鞋。”也不正眼看她,声音听着闷闷的。

    楼淮看了眼拖鞋的式样,眼露诧异,这双拖鞋同家里的一模一样,又看了看应缇脚上的,也跟家里的一样,而且都是情侣款。

    应缇见她来回盯着拖鞋看,也跟着扫了两眼,而后心中叫苦。他来这里住过几次,所有的家具洗漱用品都跟那边的一模一样。两人前些天才闹过不愉快,说是吵架都不为过,现在突然他双手奉上情侣款鞋子,怎么想他的脸都有点拉不下来。

    好在楼淮并没有以此作为话题展开,她点点头穿上拖鞋,然后尽量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问:“你吃饭了吗?”

    接到她的来电时,应缇也刚到家里没几分钟,本想硬着头皮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楼淮说完赶紧回去另一个家。但转头又看楼淮这个架势猜想她应该是直接从学校过来,应该没用过餐。叹口气如实回答:“没有。”

    听到他的回答,楼淮不禁松了口气。她就怕应缇说吃过了,如果他这么说,那么她今天就白来了。

    “我也还没吃。外面这么冷,我们干脆在家里简单煮点。”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去拉开冰箱的门,她低声嘀咕:“不知家里有没有食材……”

    听完他前半段话,应缇只觉得无语:他什么时候说要在家里煮了?又见她去拉冰箱的门,正想出手阻止,却已然来不及。望着楼淮顿时僵硬的背影,无奈叹气,他想算了吧,随便楼淮怎么想。

    冰箱塞得满满的,从蔬菜到肉到海鲜塞了满满一柜。这证明住在这里的人及时更换冰箱的食物,同时还隐约传达着另一个隐秘的事实:应缇打算常住。短时间内他并没有回家的意思。

    一时间楼淮的观感很复杂,原本怀揣着讲和的心思在看到塞得满满的冰箱顿时荡然无存。她内心苦笑,原来是她一厢情愿了。

    她关上门,抓着门把,勉强笑着说:“我好像落了一份重要的文件,得赶紧回学校拿。明天……”

    她不敢看自己,说话的语序都不是很流畅。应缇伸手欲按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可是手靠近了,离得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又退缩了。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每回都是他主动在身后忙得东奔西跑,绞尽脑汁让楼淮觉得结婚还挺好的,他想总有一天,楼淮会对自己不一样的。可努力这么久,关系还是没有半点进步。哪怕她现在看到满柜子的食物,什么话都不问,只想逃离。

    “明天还要着急着交。我先回去拿。”楼淮大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的肉里,她感到阵阵痛意,而后将未说完的话接着讲完。

    不对,还是太不甘心了,不能就这么算了。余光注意到楼淮在换鞋。准备了很久的同款情侣拖鞋,她才难得穿了一次,可是还没捂热几分钟,她又卸下再次离去。应缇在她开门要离开的时候抓住她的手腕,他沉着脸。

    两人彼此凝视良久,应缇才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问出口:“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如果没拉开那个冰箱门,楼淮对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来找你,然后问你要不要回家。”可是在那之后,这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说着连自己都要大笑的谎言,说:“隧道开错道了。”

    忍着忍着,应缇告诉自己以前都忍下来了,也不差现在这个时候,“你电话不是这么讲的。”

    本以为楼淮会承认电话里的内容,谁曾想她轻轻笑道:“我想你听错了。”

    饶是修养再好的应缇这会也要被气炸了,他直直盯着楼淮,一字一句地道:“楼淮,你不要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楼淮静静地等待后面的内容。可是应缇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后面的内容。

    楼淮垂眸再三强调地说:“应缇,你听错了。”

    这句话压垮了他最后一根稻草,应缇甩开她的手:“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楼淮。”话音刚落他就替楼淮打开门,黑着脸道:“我送你下去。”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楼淮想了一路也没弄明白。冬天的夜晚相对夏天更静谧,楼淮走出车库,高大的楼木立在左侧,这时路上的人很少,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影子忽长忽短。

    很快就走到了自家门口,她拿钥匙的时候,手一滑,钥匙落在地上,楼淮弯腰捡拾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圣诞节之夜她去找应缇,结果被他赶出家门,又想到那个自从结婚后就没进去住过的家,现在在应缇的入住后充满了家的气息,又想到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

    为此楼淮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是不是可以姑且这么认为:应缇这是要跟她分居?

    楼淮是个行动力强势的人,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她势必要得到确认。因此她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应缇发去一条短信,内容直白得很:应缇,你这是在跟我闹分居?

    正在看纪录片的应缇听到手机一震,旋即侧身拿过来。待看到手机短信后,他缓缓笑了,是被气的,而后盯着屏幕上的发呆。楼淮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她的脑部构件是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的口气还能这么地无辜和若无其事。

    应缇捧着手机打了一大段字,看了两遍,觉得太过长篇累赘了,复又删掉重打。反反复复修改了多次,最终回了一句模拟两可的话过去: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

    问题再次踢到自己这边。楼淮难得一夜无淮。

    第 43 章   43

    夜里十点,校园里一片静悄悄。楼淮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实验室门口,敲敲门对还在讨论的几名学生道:“时间很晚了,先把试剂收好,明天再接着做。”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纠结:“老师,还差一点时间,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吗?”

    楼淮回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办公室,又低头看看手表,想起几个小时前收到的讯息。她思索片刻,点头道:“行吧,不过还是没结果的话,别太勉强,明天再继续。”

    “谢谢老师。”

    楼淮又叮嘱了一些实验需要注意的细节,看了一下他们记录的实验过程和数据,称赞道:“还可以。我就在办公室,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一位女生说:“老师,要不您先回去吧,这都快十点过半了,您家里没事吗?”

    楼淮合上记录本,靠着实验桌沿,灯光下她的皮肤干净,双眼有神。她微微笑道:“没事,不差这几分钟。”说完将记录本返还给学生,迟疑了些许时间还是说:“如果实验失败了也没事。”

    这句话真是平地里惊起一片雷声,几个学生接连叹气。

    楼淮回到办公室。

    电脑界面还停在和好友高可可的聊天页面中,她这位朋友还在不停地向她抱怨今晚遇到的相亲对象。

    “你不知道,他竟然要求女方有房。他谁啊?一脸肥肠样,有事吗?”

    “还有啊,吃牛排耶,他竟然向服务员要一次性手套。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手撕牛排。我真是!!!”

    “喂,你人呢?”

    ……

    “最劲爆的来了,结束这段匪夷所思的晚餐,他竟然要AA制?还要开发.票,他是想报销吗?我的天!”

    “你到底滚哪里去了?”

    大概得不到楼淮的回应,她又自顾自地为今天这场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相亲会定论:“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来见这个人。”

    楼淮拉到底注意了下时间,20分钟前。

    她想了一下,打了这么一句话过去:“亲爱的,我很高兴你今天居然没说粗话。”

    高可可可能此时就在使用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复,语气阴阳怪气:“亲爱的,你总算想起我了。”

    楼淮轻声笑了,这么晚办公室只有她一个老师,她干脆笑出了声,继续打字:“现在在哪风流?”

    “酒吧,你来吗?”

    还没等楼淮回复,那边又道:“算了,你是良家妇女,我就不带坏你了。”

    “别贫,你那位相亲对象真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高可可这时气已经消了,再者她现在正看上一位帅哥,一边打字一边暗中观察离得只有几步远的目标:“过去式了,别提他。”

    那就是没戏了。

    楼淮又打字:“我现在在学校。”

    高可可放下酒杯,义愤填膺:“你现在还是讲师,有必要那么拼命吗?”

    “人艰不拆。”

    “你家那位呢?没抱怨你这么晚还在学校?”

    楼淮正收着桌上的文件夹,时不时看向屏幕。见高可可回了消息,空出手打字回道:“他今晚有事,要很晚才回来。”

    这次高可可的讯息回得很慢,楼淮整理完一堆明天要送去院里签字的材料,空闲的间隙盯了会聊天界面,上面显示她的消息已经发过去10分钟了。她想高可可应该疯去了。

    她又上PubMed找了几篇跟糖尿病相关的英文文献,并下载打印出来,再每一份的首页标上学生的名字,打算明早课题小组讨论时再发给他们。

    她已经能预感到明天学生们将是怨声载道,苦水不断。

    晚间十点四十分,学生过来跟她说实验进行得很不理想了,他们已经将实验室打扫干净,明天再过来重做。她正巧关掉电脑打算要离开,闻言只是平常的安慰他们:“明天先不要做实验了,我要交另外一个任务给你们。”

    他们这个实验已经做了两周了,目前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马上数据就可以出来了,老师却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停手。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楼淮走到门口:“放心,不是让你们前功尽弃。”她看看手表:“很晚了,你们先回宿舍,有事明天再说。”

    到了停车场的时候,楼淮正掏出钥匙,手机响了。

    高可可?这么晚她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楼淮万分不解,还是接了电话,“需要我去酒吧接你吗?”

    高可可很兴奋,虽然她尽力压着声音,但楼淮还是听到手机那头她难以抑制的激动。

    “楼淮,你猜我看到谁了?”

    高可可经常去夜店猎艳,作为好友虽然不尽认可她的行为,可也没能改变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触犯法律与道德的界限,都还在楼淮的接受范围内。

    是以她夜晚常常能接到高可可的电话,听她诉说今晚遇到什么帅哥,有多极品。然后很多情况下,她跟那些帅哥们都没有后续。

    “又是见到哪位帅得惨绝人寰的帅哥了?”楼淮打开车门,将自己的包包扔到副驾驶,很快她人也弯腰做进去。并打开了车里的灯。

    “喂,好好说人话。”

    楼淮笑:“说吧,见到什么极品美男了?”

    “你猜猜,你绝对想不到。”高可可仍在吊她的胃口,这是她一贯的伎俩。

    楼淮打开空调,冷气吹散了车里的热流和压抑的氛围。她左手手肘撑着窗沿,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着对方的劲,好声好气地问:“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高可可吸了口气,换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她给楼淮打了一阵镇定剂:“楼淮,待会你听我说完这个名字,可别太惊讶。”

    “好,你说吧。”她心底暗暗发笑,高可可嘴里下一秒道出的人名到底是谁呢?她的好奇心彻底被悬到半空中。

    “你家那位,应缇。”

    楼淮嘴角的笑顿时暂停,她微微转头,左侧的车窗明显地映出此时她尴尬的微笑。

    “你没看错人?”楼淮很快反应过来,她随手关了车顶的灯。

    高可可笑:“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老公,再说他人高,气质出众,我能看错人吗?”

    楼淮揉着紧皱的眉间,远处是不甚明朗的灯光,映得她的脸色明明灭灭。

    几个小时前跟她说公司要加班的人,这会出现在酒吧,到底是欺骗还是真为公事呢?

    “他们在二楼,你等等。我帮你上去探探情况。别急,应该没什么事。”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此时盖过了喧闹的酒吧,异常清晰地窜入楼淮的耳内。

    校园的街道静悄悄,她的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往常这么晚下班她总要最大化地放松一天的疲惫,哪怕是在回家的路上,她都会被路上的静寂而抚平身心的疲惫。

    车子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年是她和应缇结婚的第三个年头,在最开始的那两年里,应缇见她下班晚,便提出接她下班的意见。起初她反对,但经不住应缇果断的行动力,便也半是认可地接受了。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应缇在连续两年里风雨无阻接她下班后,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接她了?

    回到家里,楼淮刚放下钥匙,高可可的信息来了。

    这回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是她开车想了一路的主人公,边上是一脸浓妆身材妖娆的陌生女人。

    应缇脸上带着疏离礼貌的微笑,手上端着杯红酒。旁边的女人也识趣,没有挨靠他太近,两人中间有一道明确的空隙。这样看着并没有什么太过越距的行为。

    楼淮假装没看到这条信息,换了双家居拖鞋。

    洗完澡回房找换洗睡衣的间隙,高可可的信息很快又发过来:“应该是谈公事,你家那位没乱来。”

    今晚学生们都在实验室等待结果,几个人便点外卖。楼淮也跟着点了一份,奈应菜太咸,饭太硬,她吃了几口便丢在一旁。现在冲完澡,她顿觉肚子一阵饥饿感。

    这段时间她和应缇都很忙。一个忙着公司新拉的项目,一个忙着手上带的几个应届毕业生。通常是早上应缇换洗出门了,她才醒来。夜里她梳洗完毕睡下了,应缇才疲惫归来。

    这么一想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轻松地吃过早餐和晚饭了。

    楼淮拉开冰箱,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盒辣肉酱,还有培根牛奶。她失望地合上冰箱的门。坐在餐桌喝水的时候,她想到储藏间还有几个月前去超市买回来的桶装泡面。

    她不会做饭,其实也不是不会做,只是做得很难吃。结婚的第一年,应缇很不给面子的以‘很难吃’这三个字来评价她的厨艺。

    她也不生气,因为应缇说的是真话。

    应缇的母亲便给他们请了个保姆,不过没三天便被应缇辞退了。他的理由很是头头是道:新婚初始,家里不宜有外人。

    一番争论之后,应缇担起了家庭煮夫,楼淮成了煮夫的帮衬——洗菜切菜递盘子。

    至于洗碗,他们又是分工合理——今天应缇洗第一遍,楼淮洗第二遍,明天反着来。

    一道跳闸声唤回楼淮久远的思绪。她撕开桶装泡面最外层的膜,揭开表面的纸,将调味包撕开一一倒进去,冲进沸腾的开水。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入迷,回过神的时候,沸水漫过桶装泡面的盒子,顺着桌沿流向地面。

    很不幸,她的手和脚都遭了殃。

    楼淮暗暗低骂两声,抄过桌上早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kindle阅读器压在泡面上。屋漏偏逢连夜雨,楼淮拿着烫伤膏奔向卧室的浴室时,地上不巧躺着一块香皂,扑通一声,她走得太急了,整个人跌在地板上。

    就在这时哗啦一阵响,浴室的门‘哗’的一声,整扇门应声而落。玻璃门碎得很规整,一小块一小块地磊成一座小山。离得最近的玻璃碎块只有两厘米的距离。楼淮懵懵地跌坐在地板上,眼里无神,身下的痛感已然被她置身事外。她后怕地想,再近两厘米,后果将不堪设想。

    应缇一边听着客户的话,一边出神地想。边上的美女见他酒杯空了,赶忙续上。他有礼貌地对对方点头,说了声:“谢谢。”

    美女淡笑不语。

    二楼相对一楼要安静许多。应缇轻微摇晃酒杯,歪着头不时对对方的话语给出三言两语回答。

    “应先生,你手机响很久了。”旁边的美女身子靠近些许,在他耳旁低语。

    应缇起身笑道:“各位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着他走到包厢的阳台,合上玻璃门,隔绝身后的欢声笑语。

    电话那头是楼淮的低吼,她带着难得的愤怒和委屈,似乎还有丝丝抽泣声:“应缇,你给我滚回来!”

    第 44 章   44

    高二上学期家长会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应缇再次与楼淮产生联系。

    在这之前,一方工作繁忙,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一方苦于与学业作战,加之应缇有意避开。两人平时还真碰不上面,更谈不上说话。

    时值秋冬交替时节,江城春夏炎热,秋冬湿冷严寒。气候两级分化,实属诡异。一到秋冬过渡期,随之而来的便是整日的湿冷,间或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雨淅淅沥沥,寒风冷冷瑟瑟。应缇不出意料地感冒了。

    起初她也不在意,以为只是一场随常的小感冒,喝上几包感冒灵颗粒,人也就会没事。这段时间,年级里不少同学出现头痛咳嗽的症状,他们班里也有几个。

    天气严寒,加上令人心情烦躁低落的雨天,还有重重学习压力。人体免疫力下降,感冒等季节性病症随之而来也在所难免。

    应缇住在宿舍,只有周末才回一趟家。最近楼承航和应敏北上考察市场,之后还要在俄罗斯参加一场经济高峰会议。

    下次回来的时间该是她生日的时候。

    她接连喝了两天的板蓝根,期间应敏照例打电话过来询问生活和学习情况,都被应缇巧妙地掩饰过去。她想这个时候,不必要给远门的父母徒增干扰和担心。

    第三天的时候,情况并没有转好,反倒往严重的趋向发展。脑袋昏沉沉的,像一桶加了水泥的水桶。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她跟班主任说清情况,没下去做操,专门跑了一趟医务室。医务室的老师照例问了一些问题,给她量了体温,说她有点发烧,给她开些退烧药,又让她注意饮食和休息。

    应缇吃完退烧药,中午回宿舍睡了一觉,醒来时人也舒服了许多,照常上课。缇而下午放学时,应缇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摸额头竟缇还比早上烫。

    她简单收拾东西,打算去学校门口的报刊亭打电话给秦姨。

    前一个礼拜她的数学周测考得不好,楼承航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一个小小的周测成绩,被他大题小做。先是劈头盖脸地批评了应缇一顿,而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将手机没收。

    周测只是针对之前新课所学的一个系统测评,应缇并不大在意。而楼承航却不这么认为。他固执地认定是手机使得她分了心,才会考得比平时差。

    他们高中管得严,严令学生带手机去学校。好些同学是偷偷摸摸带着去。应缇原本不想带,一来没多大用处,二来她不想接到来自家里人的电话,尤其楼之仁和楼承航。楼承航没收了,反倒遂了她的意。

    当时不以为缇,眼下情况却有些尴尬。身上没有通讯工具联系秦姨。思来想去,应缇又不想大张旗鼓地麻烦其他同学,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到报刊亭打家里的电话。

    她按数字的时候,心里祈祷的是,最好是秦姨接的这个电话,这样,就可以避开楼之仁。

    只要不麻烦楼之仁,一切都好说。

    缇而事与愿违,甚至出乎她的意料,让她生生后悔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秦姨吗?我是应缇。”电话一接起,应缇清清嗓子,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沙哑。

    她心里默念,一定要是秦姨。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才有一道清冽的声音缓缓传出:“秦姨不在。”

    说话的内容很简短。

    “哦,”应缇抱着电话,失望与难受同时笼罩着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是谁。

    她就要挂电话,那头却又再次传出声音:“应缇。”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应缇睁大眼,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如梦初醒,人也随之精神一些。

    她原本因为发烧脸颊就红热,这时声音的主人无异于火上加油。她不止脸颊更红了,头也更疼了。

    这道声音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上次来给她开家长会的楼淮,她的小叔。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这个忙得不见人影的小叔,此时为什么会在家里,又恰好接到这通电话。

    此时她脑内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是楼淮接了这通电话?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倒也不慌不忙,很是耐心地问:“什么事?”

    口吻淡淡的。应缇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楼淮那漫不经心的目光。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到这里,头更加疼了。

    早知道就不该打这个电话,她想。

    那头好像也听出她这边的响声,又想到适才话里沙哑的嗓音,前因后果一番联想,楼淮这才说:“感冒?”

    这道声音比刚才心不在焉的腔调不同,多了丝许在意。

    应缇咬咬牙,虽缇她之前想过避开楼淮,可是相比楼之仁,麻烦这位小叔总比麻烦后者来得强些。

    “嗯,吃了药,头还是很沉。”应缇很快应声,声音弱而低地说:“我身上钱不够,医保卡也在家里。”

    言下之意再没明显不够,应缇惘缇地猜测,电话那头的人会给一个什么样的回答?是不是像楼之仁说, ‘长这么大还不会照顾好自己’‘生点小病就要上医院,睡一觉就好了’又或者‘光知道学习,还会其他什么’。

    好多回答在脑海里窜来窜去,像蜜蜂似的嗡嗡地响个不停。

    对于现在逐渐糟糕的处境,头疼得实在厉害了。

    “你现在在哪?”听筒的那头问道。

    想了很多种回答,却唯独没想到这条。

    应缇看了眼窗外,秋天尾巴的傍晚总是格外的昏暗,雨倒是悄缇停歇,阴风却阵阵吹。她收回视线,朝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在学校门口。”

    楼淮回答得很干脆,“在校门口等着。”说完就将电话断了。

    应缇一边从钱包里拿硬币,一边默默地想,她刚才说了什么?楼淮让她等着又是什么意思?她没敢往下想。

    报刊亭的阿姨跟她也熟,应缇每两个礼拜都要来买一本杂志。见她脸色不大好,关切地问:“人不舒服?”

    应缇将钱包放到书包里,拉上拉链,又将校服的拉链拉到顶端,整个人缩在衣领里,点点头:“嗯,感冒了。”

    报刊亭阿姨全程听了刚才的电话,知道她家里人一会会来接她,便说:“外边风大,地上还都是水,你在里面坐着等。”

    说着就拿出一张小凳子,笑着说:“地方小,只能用这种小矮凳。”

    应缇摆摆手,说:“阿姨,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两相客气之下,有低年级学生过来买文具,报刊亭阿姨只得放下凳子,让应缇自便,赶忙照顾生意去。

    应缇双手揣在兜里,目光盯着路口的地方看。神情看似安定,实则心里一上一下。她静静揣测,假如待会楼淮来了,第一句要说什么?

    听母亲说,楼淮最近在忙新公司的事,整日早出晚归,性情看着不好。其实相处下来,人还可以。

    当时母亲笑着跟她说:“脾气比你爸爸好。”

    应缇抱着刚刚叠好的衣服,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母亲谈起父亲以外的异性,而且还带着赞赏。对方又是她不怎么敢接近的楼淮。应缇不由得问:“是吗,怎么好?”

    应敏走过来按着她的肩,母女俩一同走向门口。楼承航正巧从二楼上来,身影越来越近。

    “比你爸爸有耐心,也有爱心。”应敏看着慢慢走近的丈夫说道,话里有笑有亲昵。

    楼承航站在两人面前停下,瞟了应缇一眼,板着脸说:“作业都完成了?”

    应缇低着头,小声地回:“还差一些。”说完低头匆匆下楼离开,背影匆忙,像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身后是应敏刻意压低的指责,“楼承航,怎么回事,你对缇缇的态度能不能好一些。”

    缇后是楼承航笑笑而无奈的声音:“我只对你好就够了……”

    应缇默缇,她想父亲爱母亲,这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至于她……

    她还没想出一个想当缇的结果,家里熟悉的车身钻进视线。

    应缇和报刊亭的阿姨告别。小跑出去,风有些烈,吹得她脸疼,跑没几步,她停下步伐换成慢步走。

    楼承航曾说过她,女孩子家家的跑什么跑,像什么样子。

    驾驶座的车窗缓慢降到一半,露出楼淮好看的侧脸,还有那投过来的视线。

    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应缇心里的懊悔再添几许,除了不能麻烦楼之仁之外,这个“不麻烦”的名单应该再加一个楼淮。

    她反射性后退一步,她多少以为该是王叔送楼淮来才对。这样便可以让王叔送自己去医院,不用麻烦楼淮。至于楼之仁那边,到时可以麻烦王叔帮自己隐瞒过去。

    理想叫人顺遂,现实却是将顺遂拐成弯道。眼下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叫人。

    “小叔,”她嗡着声喊了句。鼻音实在太重,这会见到了楼淮本人,倒是不好意思露出自己的声音。

    楼淮看她一眼,瞥向副驾驶的位置,说:“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应缇自缇不敢做副驾驶。上回开完家长会,去小西湖的途中,那次是王叔开车,她和楼淮一同坐后车座,一路上她整个人的嗓子眼都是吊着。

    喘口气都是一种妄想。

    这个人无形之中给的压力,相较父亲和爷爷,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拉开后车座,上车。

    驾驶座传来楼淮极低的笑声。应缇一个响铃,上次在小西湖楼淮也是这么低声微笑,她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的时候,进入视野的是一只细白的手,上面还有两张纸巾。

    她不敢看楼淮,默默接过纸巾,小声地回:“谢谢小叔。”

    她擦完,揉成一团,就要收到书包的边格,等着待会下车的时候,找个垃圾桶扔掉。

    谁想到,楼淮看了她手里揉得皱不成样的纸团,轻轻笑道,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题:“我看着很像司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为什么楼淮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他的眼睛很亮,眼珠子又黑,在车里的小灯的照射下,眼神清亮,眼尾下弯。看着该是很随和的模样,在应缇看来,却是满满的疏离。

    两人统共见过三次面,每一次接触,楼淮都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加深应缇心里的某种感觉。

    这个人笑容里有种疏离感,也就是广义上说的,笑意不达眼底。

    俗话说急火攻心。应缇表面迷茫,心里却急慌慌的。这下脑袋更加沉重。

    “没有。”她晕沉沉的,只知道一个劲地摇头,完全不敢看他。

    她抬头偷觑他,却被他抓住目光。还是漫不经意的眼神。应缇心内猛地一顿,紧张焦急的情绪再次寻上来。

    像是再次为了印证自己的答案,她依旧点点昏沉沉的脑袋,加以一种肯定。

    小声说:“不是。”声音很坚定。

    楼淮收起表面上的笑容,转过头去,手指富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淡淡地说:“那就坐到前面来。”

    应缇又是一阵忙碌,开门下车,继而开门上车,系好安全带。

    楼淮无声朝她瞥了一眼,没再对此有什么其他言语,驱车出发。

    应缇危襟正坐,百般后悔,她不应该打这个电话,她要避开这个人才对,怎么转头又麻烦上这个人。

    第 45 章   45

    应缇这次停下切胡萝卜的动作,仰头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低头再次切胡萝卜丁,“见,程文扬以前对我还不错。他来临城,我接待他也算是待客之道。”

    次日早上,接完应聘者,安排对方在相应位置坐好。面试开始前半小时,应缇还是在Skype点下楼淮的名字,打开聊天页面,给他发去信息,

    Claire:楼淮,待会面试你和我可以保持沉默。

    发过去没两秒钟,对话框位置上方显示楼淮正在编辑信息。

    对方编写得有些慢,应缇留意了一下背后的声音。

    键盘声很轻,细细的,微不可闻。

    不对,应缇反应过来,她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不能只盯着聊天界面。同桌在打视频电话,声音也轻。应缇从笔筒拿了支钢笔,刚握在手上,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她将钢笔放回笔筒,这回拿了一支圆珠笔。

    笔帽抽开,复又合回去。如此无聊的行为,应缇重复得有模有样,乐在其中。

    楼淮编辑信息的时间过于长,约莫两分钟之后,他才发过来一条信息。

    Cheng:我们不需要说什么?

    简短的一句回复,前前后后却花了近三分钟的时间。应缇将笔帽合上,放回笔筒。双手放在外接键盘,打字。

    Claire:面试官是老板,我们在旁边了解情况即可。

    Cheng:好,谢谢你。聚餐的朋友除了徐明恒和孟安安,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身材高瘦,职业为医生,叫姚崇景;一个身材中等有发胖的趋势,职业是投资人,主做风险投资,叫余浩。两个人说话都很有趣,给人的感觉是好接近的,没有什么距离感。

    相互介绍后,姚崇景说:“楼淮,你也太不地道了。这么漂亮的老婆竟然不愿意带出来给我们看。”

    应缇脸一红,看向楼淮。他眉眼舒展开。

    应缇当作没看到,她望着落地窗外的那片暖黄色,幽静的环境里,她想着,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开这里。

    “疼吗?”忽地,耳旁落下一道声音。

    待应缇回过神来,楼淮已经拿着装着冰块的棉布袋贴在她的脸颊上,他的身体也因为微侧的原因,挡住了窗外的景色。

    她目之所及,全是他。

    刚才一路过来,她只顾着一件事,那就是不想与他再次有所交集,忽略了很多事。

    现在,不止她的视野全是他。

    他身上那股近如雪地里松树的冷冽味道,更是充斥了她的呼吸之间。

    这不是她第一次离他离得如此近。

    但却是最心绪平和的一次。

    两两对望中,应缇说了句话。

    她问:“我可以走了吗?”

    一句简单的话,无端破了这微淮的氛围。

    楼淮略一扬眉:“可以。”

    应缇松了口气,就要起身。

    楼淮的下一句话便将她定在原地:“不急,吃了晚餐我会送你回去。”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最近手头紧,应缇真想抄起摆在桌子中间的瓶子,不管不顾地朝他砸去。

    要平静,对待这种人,你要比他更为冷静才是。

    吁了一口气,应缇说:“那现在可以吃了吗?”

    楼淮瞧她一眼,问:“你饿了?”

    她说:“不是。”

    楼淮眼眸微敛,眼里略有笑意。

    应缇脸不红心不跳:“我晚回去了,我男朋友会着急。”

    楼淮眼里的那丝一点点散去,笑意消失的那一刻,他点点头:“那好,你自己拿冰袋敷着,注意别冻着自己。”

    说着,他把冰袋交到她手里,起身。

    应缇突然产生了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她不可置信地问:“你下厨?”

    楼淮不紧不慢地回:“不然?”

    她还是觉得不可信:“你会做饭?”

    他略略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应缇头一回怀疑,这年头有钱人还自己进厨房做食物?

    还是做给别人吃的?

    莫不是闲的?

    二十分钟后,应缇看着眼前摆盘精致的番茄牛肉意面,再看看楼淮,她淮默。

    楼淮看了看她的左脸脸颊,适才的红色已降下了很多,他将托盘放到一旁,然后说:“盥洗室有干净的毛巾,去洗洗脸。”

    应缇不为所动,她仍在震惊中。

    楼淮默了片刻,提醒道:“不是急着回去见男朋友?”

    一语惊醒梦中人。

    应缇挪开椅子。

    楼淮指了个方向:“盥洗室在那边。”

    洗完脸回来后,桌上多了一杯果汁。

    颜色是淡紫红偏淮,应缇默了下,说:“葡萄汁?”

    楼淮点点头:“刚打的,你可以尝尝。”

    一顿饭吃得应缇很是复杂。

    无疑楼淮是查过她的喜好,这番茄牛肉意面,还有这葡萄汁,都是她喜爱的食餐之一。

    吃完饭后,她要收拾桌子,楼淮却止住她。

    他说:“放着,我待会自己来。”

    他这么说了,应缇便也不坚持。

    楼淮说:“这双拖鞋穿着吧,你的鞋子放在袋子里拿走。”

    说着他走到一旁的木制置物柜上,取出一个木色袋子。

    此时,应缇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他说什么她照做就是。

    车子已经在门外准备着。

    还是楼淮打开后座车门,手挡在车框上。

    应缇看他片刻,弯腰坐了进去。

    比起来时,回去的途中要安静很多。

    因为张胜妻子到店里一通搅合,应缇的所有私人物品都还在店里。一开始的那股不适感慢慢淡去,到了这会,她已经不急着联系男朋友梁修泽。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应缇出租屋外的那条路上。

    这一带是群租屋。

    巷子盘交错杂,仅能容人行走,车子只能停在路口。

    对于楼淮的司机不用过问应缇,便能将她送达家门口一事,她几乎不震惊。

    有调查食物喜好在前,想来她的住所更是不在话下。

    她将拖鞋换下,穿上自己的高跟鞋,朝楼淮说了声:“谢谢。”

    转身下了车。

    往里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皮鞋落地的声音。

    巷子的路由青石铺成。

    皮鞋落在上面,有股稳重感。

    但现在不是分析这皮鞋声音的时候,应缇像是不敢相信这声音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后,她停下来,静静停了一会。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甚至,巷子左侧的墙壁上更是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深呼了一口气,转过身。

    楼淮不紧不慢地走来。

    她惊呼:“你来做什么?”

    楼淮眉目淮淮:“不止你急着见你男朋友,我也急。”

    她快疯了,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你见他做什么?”

    相比她的焦灼,楼淮是淡定的,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分了,他说:“你晚回来,总要解释一下原因。”

    应缇觉得再说下去,她真的快被楼淮逼疯了:“我会自己解释,跟你没任何关系。”

    他摇摇头似乎不赞同她的话:“怎么会没关系,我送你回来,你晚餐还是和我一起吃,这是没关系?我不懂。”

    难道不是她不懂才对吗?

    第一次见到楼淮,对方挑着她的下巴提出要她做女朋友。

    她拒绝了。

    时隔一个月,他再次找上门来。

    要求跟一个月前,别无二致。

    甚至,现在还要到她男朋友面前说。

    他竟然还有脸说他不懂。

    应缇觉得说他变态都是抬举了他。

    这人敢情不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应缇平定了一下满腔怒火,说:“楼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我身上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我们的生活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希望今晚之后,我们当作彼此都不认识,各走各的道。”

    言尽于此,应缇心想,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不曾想,楼淮问了一句:“我们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还挺会抓重点的,应缇点点头:“是的。”

    楼淮眉梢微扬,他淡淡一笑,随后轻描淡写地道:“不相干的道,我也可以把它拧到一起去,你的担心多余了。”

    楼淮看了她眼,视线移向姚崇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需要我跟姜瑶说一声吗?”

    应缇疑惑姜瑶是谁,孟安安小声跟她咬耳朵,说:“是姚崇景的老婆。”

    姚崇景听到这话,瞬间偃旗息鼓:“瑶瑶最近工作压力过大,疑神疑鬼的,你可别给我制造家庭难题啊。”

    楼淮淡淡笑着。

    那边余浩接过话说:“老楼,我就不好奇你结婚的事了,你跟我实话说一句,从哪里骗到这么乖的人?”

    不等楼淮说话,孟安安抢声答道:“耗子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骗,我哥哥和嫂子这叫日久生情,你个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这话一出,除了三个当事人外,其他人都很目瞪口呆。

    尤其是一直没说话的徐明恒。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楼淮。

    楼淮是个什么人,出了名的性情冷漠,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人上心过,甚至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他从来都把感情一事看得很淡,一方面是家里的原因,一方则是他更注重工作。

    从外貌、家世、个人能力等,他是他们这个圈子很出彩的一个人,按理说,感情履历不应该一片空白才对。可事实却又是如此。

    也算是他们这个圈子独一份了。

    好几次,徐明恒见他一次次被家里人催着相亲,安排对象,也曾问过他。

    楼淮对此的回答是没兴趣。

    十年如一日的一句回答,没道理临时变卦,或者途中发生意外。更何况他和应缇认识才三个多缇,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来的日久生情?

    说是一见钟情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楼淮会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吗?

    徐明恒的回答是否定。

    他看着楼淮和应缇,疑淮重重。

    这边应缇和孟安安说着话,偶尔能察觉对面的徐明恒不时看她,等她看过去时,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移开目光。

    她虽是不解,但也猜到了一部分原因。

    恐怕他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和楼淮会从最初的陌生人变成了夫妻关系。

    吃过饭,姚崇景和余浩各自的工作上临时有事,接完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两个最会搞气氛的走了,剩下她们四个人,坐了一会,楼淮和徐明恒到隔壁的会议室谈工作,留下应缇和孟安安坐在露台,一边看风景,一边吃水果。

    午后,气温相对早上的要暖和一些。

    孟安安咬了一口苹果,突然问:“应缇,和我哥哥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

    应缇顿了一下,说:“感觉挺好的。”

    “真好。”孟安安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真好。”

    这句话说到应缇心里去了,但一想到这段婚姻的实质,她心里又变得苦涩。

    过了一会,孟安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上次要和你说的秘密还想不想听?”

    那天两人的悄悄话因为楼淮的出现而突然中断,应缇本想着之后再问,结果这些天忙着论文课题的事便忘了还有这茬。她点点头:“你说。”

    孟安安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有多喜欢我哥哥?”

    应缇突然睁大眼,同时捏紧手里的纸巾。晚上,三人吃完蛋糕,余新实验室还有一些事情,吃完蛋糕他没做过多的停留。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母女俩。

    应缇收着桌上的餐具,晚上的食物都是清淡简单的一类,大多是用碟子装的,收拾起来很容易。

    全部收到厨房以后,应缇看着满池子的餐具发呆。

    从小到大,她没做过家务。杨闻延和应雨曈平时工作繁忙,但对女儿该有的照顾一点却没落下。杨闻延一有时间,家里大大小小事情全是他一人在张罗,没时间了就请个钟点工照顾应缇起居。

    是以,应缇对家务事一窍不通。

    她拧开水,按葫芦画瓢正要清洗,身后传来一阵叩门声。

    她关掉水龙头,回头一看,是母亲应雨曈。

    她擦了擦手,走过去:“妈。”

    应雨曈反应淡淡的:“餐具放在那里,明早有阿姨过来收拾。你跟我过来,我们谈谈。”

    又是谈谈,应缇叹了口气,稍一抬眼,走到楼梯口的应雨曈朝她瞥来一眼。

    无声的一眼,却充满了威严,应缇不由得心一紧。

    她到一楼的盥洗室,洗了个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拍了两下。

    随后,上楼。

    应雨曈早已在二楼露台等候多时。

    她期期艾艾地走过去:“妈。”

    “坐。”应雨曈指了一下身旁的椅子。

    她坐下,两膝并紧,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应雨曈轻笑:“我让你很紧张?”

    应缇抓了一下手指:“没有。”

    “是吗?”应雨曈瞟了一眼她无处安放的手指。

    应缇用右手盖住,镇定地说:“是的。”

    应雨曈换了个姿势,在应缇还没反应过来时,她手里多出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她放下打火机,同时目光直视应缇:“什么时候退圈?”

    应缇知道母亲要说这事,但不知道她这么的直白。

    她一下子无从接话。

    应雨曈也不急,一口又一口,慢悠悠地抽着烟。

    静了很久,远处吹来海风,湿湿润润的;外面的沥青大道上,有车经过,呼呼啸啸的。

    应缇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没想过退圈。”

    “你很喜欢?”应雨曈拿过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应缇,我们都诚实点。当初你为什么会进这个圈子,大家心知肚明。”

    应缇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当初我是为了陆迟砚才进这个圈子,但是三年下来,这份心境早已经改变。现在我是真的喜欢演员这份工作。”

    “那你做出成绩了吗?”应雨曈问。

    应缇神绪忽地停滞。

    母亲是做科研研究的,她向来唯结果论。

    “我们先不说以前,就说最近你上了多少热搜,网友又是骂得有多难听。炒作、营销、黑料、绯闻。然后呢?应缇你的成绩在哪?是一部又一部的无脑爱情剧吗?”

    “在您眼里,我三年的努力就只有这些吗?”

    “不然呢?你做出了什么贡献吗?”应雨曈毫不客气,“当初因为男人进的这个圈子,现在又在演这些无脑爱情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爱情自古以来就是男人造出来迷惑女人为他们服务的一场荒唐的骗局。他们男人相信爱情吗?为什么你还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那您呢?您不相信爱情,为什么还和爸爸结婚生下我?”

    闻言,应雨曈笑了下,她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说:“你姓应,是我的孩子。他杨闻延不过是贡献了一颗精子,你不用太在意他的存在。”

    应缇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应雨曈起身,走到露台的围栏处,她背靠栏杆,看着应缇:“以前就教过你,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为什么你还是学不会?”

    应缇低下头,手指紧紧地纠缠着。

    母亲又说:“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告诉我,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圈子。”

    说完,她掠过应缇离开。这天,应缇要去城西拍一则广告物料。

    一大早,郑森就赶过来:“Touch Me那边临时调来了一个专业的拍摄团队,只有今天有时间,所以我们速战速决,不会耽误你的事。”

    唐小年温馨地递上一杯牛奶。

    应缇喝了大半杯,拿起土司咬了几口,说:“这个拍摄团队Touch那边怎么请得到的?”

    此次拍摄团队是圈里出了名的,摄影师很会拍,以会抓住艺人的特质放大而出圈。每每拍片出片放到网上,除了粉丝舔屏叫好,很多路人看到了也会夸两句。

    久而久之,名气渐涨,他们便只为一些一线以上的艺人服务。

    二三线要约一次都很难。

    “Touch那边看你表现不错,考察期内他们很满意,特意托了关系找到宋饶团队,就是和原定约好的时间对不上,只能提前两天拍。”郑森解释。

    原定的拍摄时间是在两天后,而应缇今天则是另有打算。每年的今天,她都要回临城一趟。这天是她母亲的生日,母亲这段时间都会暂时放下忙碌的工作,稍作休息。

    这也是她和母亲难得能相处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话的日子。

    原本她计划是昨晚回临城,然后在拍物料的前一天回来。

    不想,Touch Me那边临时换了拍摄时间。

    她点点头:“中午之前应该能完成。”

    一般艺人和摄影师配合得好,拍一些宣传物料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有些快的,连一个小时都不用。

    郑森点点头,收起手机,说:“这则物料拍完,下楼还有一个品牌站台活动,忙完你休息几天,过后看看我之前拿给你的几个本子。”

    应缇擦了擦手:“没问题。”

    艺人不能有太长的空窗期,一旦你稍微落下一步,立马有别人代替你的工作。

    因此,郑森尽量把她的行程安排得满一些。

    到了城西的拍摄影棚,应缇随着造型团队去做造型。

    唐小年在一旁看着,不时搭下手,郑森则是还有其他事,先一步离开了。

    Touch Me是去年掀起的一款小众女士手表,因其颜值高,质量好,很贴合平常生活,加上价格也算美丽,是很多高奢品牌的一款平替牌子。

    应缇去年主演的一部都市言情剧,Touch Me是其中居多的一个品牌赞助方。当时谁也没想到那么多的大牌赞助,最后出圈引起热潮的竟是一款小众牌子。

    郑森解释道:“这很正常,中低群消费者还是主力军,这里面有多少大学生和刚毕业出来工作的人,还有一些虽然已经工作几年,但是房贷车贷孩子教育基金把她们压得喘不过气的消费者,她们一般会选择性价比高的物品。”

    唐小年插了一句:“月薪三千的人还是很多的。”

    后来,Touch Me顺水推舟找到应缇谈了签约代言一事。不过他们很谨慎,毕竟第一次找明星代言,她们先是签短代,等考察期过了,再谈长期代言的事。

    这次的物料则是为了接下来的长期合作而准备的。

    Touch Me为表诚意,特意找到了宋饶的拍摄团队来进行此次物料的拍摄,可见重视度。

    因为产品是手表,主要以展示产品为主,在造型上倒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力。

    品牌那边划分了三种造型,学生装、文艺少女、都市白领,分别对应了三种不同的消费群体。

    造型做完,应缇随着工作人员到原定划下的场地进行摆造型拍摄。

    她刚摆好动作,摄影师宋饶的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那是他的助理,刚才就在前前后后忙碌,招呼员工布置场地。

    助理凑在宋饶耳旁讲了几句,宋饶当下脸色一变。

    应缇等了一会,看着宋饶从摄影机上走到一旁,右手搭着左手的手肘,左手低住下巴,正和助理商量着什么,不时朝应缇这边瞧一下。

    当下,应缇心里暗叫不好;又隐隐忐忑,今天的拍摄大概是完不成了。

    果不其然,宋饶隔空打了个stop的手势。

    应缇和唐小年相互看一眼,走过去。

    宋饶摊摊手,点了下他的助理:“你来说,我去外面抽根烟。”

    他说完就走开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应缇皱眉。

    宋饶助理姓谢,叫谢凯。

    他苦着脸:“应小姐,咱们这个拍摄能不能挪到明天,或者其他的时间。”

    应缇没说话,一旁的唐小年说:“这个你不应该跟我们说,应该跟品牌方那边的人交涉。”

    谢凯自然知道,但谈好的拍摄中途有变,直接和品牌方交涉,大概他们会被拉黑。虽然他们不怕被拉黑,但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敢说今天被你踩在脚下的人,明天会不会后来者居上一脚踩在你的头上呢?

    应缇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抱着胳膊,直指来意:“你是想让我和品牌方那边说,因为我的原因把此次拍摄挪到后面。”

    谢凯还没说话,唐小年不同意了:“这不是让我家艺人担上不负责不守信耍大牌的骂名吗?不行。”

    她说得冲,丝毫不留面子,谢凯也是为难,苦口婆心地商量:“这后期的费用全部我们出。本来您这边的原计划就是定在两天后,我们这边两天后一定给您拍。只要你们跟品牌方那边好好谈,他们也能理解,之后我们再送你们一次免费的拍摄。”

    “我能问一句吗?”应缇声音淡淡的。

    谢凯一愣,点点头:“您问。”

    “今天是不是突然有其他人的拍摄,而且时间很恰巧地和我撞在一起了?”

    谢凯眨眨眼,张着嘴,一时不知道作何回应。

    应缇及时唤住她:“妈妈,你有你追求的事业,我也有。”

    应雨曈闻言,没有转身,她背对着应缇,冷冷说道:“今天你如果不是以戏子这个身份来和我说你有事业心,我会很欣慰。”

    话落,应雨曈消失在二楼的大厅。徒留应缇一个人坐在露台出神发愣。

    她屈起双腿,双手抱住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这一坐就坐到了十点多。

    露台海风大,坐得久了,她鼻子隐隐不舒服。于是,将应雨曈用过的烟灰缸拿到盥洗室洗干净,随后又回房到行李箱找了套睡衣,一番洗漱后,她睡下。

    见状,孟安安抿唇笑:“看来是很喜欢了。我哥哥真是幸运,有你这么喜欢他。”

    应缇低头不说话,耳朵却悄悄变红。

    孟安安没继续调侃她,说:“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确实是哥哥带回家的第一个异性。”

    应缇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以前没和人交往过?”

    “嗯嗯,这么多年,他一个亲密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以前有好几个主动追他的,人家可热情了,我哥却冷脸把所有可能都掐掉了。”

    这倒是出乎应缇的意料。她暗暗祈祷,世上那么多楼先生,可千万不要是她认识的那位。

    天不遂人愿。

    应缇在梁修泽的口中听到了‘楼淮’三个字。

    一刹那,她可谓是心如死灰。

    不过,相比她的反常,梁修泽可是高兴的。他以为应缇是惊喜过了头,毕竟他的研究做了有两年了,但是其中的投资人进进出出,没一个长久的,不是临了要签合同时反悔,便是中途撤了资。

    再者,应缇这几年过得也是不容易。

    大学她是读戏剧文学这块的,一次去一个剧组做文学助理,不想被副导演看中,并安排了一个角色给她。虽然是一个小小的配角,然而应缇完成得不错,有了一点水花。

    借着这次机会,她进了娱乐圈,走了演员这条路。

    可娱乐圈是个什么地方?

    以背景后台为主的一个地方,你没背景没后台,想闯出一点名堂,几乎是不可能的。

    应缇这几年,资源无一不被截胡。

    有次更过分的是,戏都拍了两个月有余,临近杀青阶段,却被导演告知要换人。

    好不容易几个月前接到了一个还不错的角色,虽是女二,但演好了,还是可圈可点的。

    距离应缇接到这个角色时,她已经好久没有戏可以拍。

    娱乐圈最怕的便是淮寂。

    很多人都是无声无息着,被后来的人取而代之,进而淘汰。

    谈完合同的那天,她们一众演员随着导演去见了投资方,这一见就出问题了。

    这剧最大的投资方叫张胜,名义上是喊演员过去露下面,其实说难听点就是过去给他选人的。

    好巧不巧,应缇被他看上了。

    更不巧的是,应缇抵死不从。

    自然而然的,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张胜放话,在这个圈子里,有他没她。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谁敢用她,吃不了兜着走。

    肉眼可见的,应缇的工作全面被叫停了。

    没工作,等于没收入,她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无奈之下,她被总经纪人赵姐一阵揣兜,听说张胜和谁谁关系好。或许应缇可以另辟蹊径,从这个谁谁入手,然后让张胜收回先前的死令。

    应缇去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场酒局里面根本没那个所谓的谁谁,酒局的主人便是张胜。

    再一次的,她反抗了,然后用葡萄酒瓶敲了张胜一头。

    敲完之后,场面一度慌乱,就在这时,楼淮出现了。

    一个月后。

    张胜的老婆找到自己,说自己勾引她老公,甩了自己一巴掌。

    与此同时,楼淮也找到自己,来意还是为了那事。

    要自己和他在一起。

    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

    四周一片静谧。

    窗外,偶有晚归的人传来一阵或急或缓的脚步声。

    旁边是梁修泽均匀的呼吸声。

    应缇侧着身,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这一晚,她一夜无眠。

    毕竟他样貌能力都出色,在硬性条件不错的情况下,他那份疏离淡漠看似是不近人情,让人有距离感。可也偏偏是这份距离感为他增加了层层滤镜和神秘感,从而吸引人去接近他,了解他。

    很难想象,他过往的感情履历中会是一张白纸。

    孟安安说:“我不是帮着我哥骗你的哦,在遇到你之前他确实一直是一个人。不然这些年家里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安排对象了。”

    应缇犹疑数秒,问:“他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过界了,或者是困扰住了孟安安,她没像之前那么侃侃而谈,反倒是有些为难。应缇正要说话,被她先一步问:“我哥和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应缇摇摇头:“没有。”

    她说:“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既然哥哥没和你说,可能有他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以后时机成熟他应该会和你说。”

    应缇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反问道:“以前追你哥哥的人都是怎么热情的?”

    孟安安愣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应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别误会,我哥真的没正眼看过那些人。”

    应缇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稍作停顿,她说,“我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热情的,如果你哥反感这样的,我以后尽量避开。”

    应缇没追过人,也不知道追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自从父母离婚,她跟着爷爷生活之后,除了读书以外,其余休闲时间全部被各类兼职占据,至于那些风花雪缇的事则跟她全然没有关系,她也无暇参与。

    可现在又不一样。

    或许是孟安安的话给了她勇气。

    既然楼淮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的状态,那么突然选择和她协议结婚,除了那会两人遇到的困难可以互相帮忙解决,除此之外,应缇又萌生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不然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孟安安说:“应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我哥,肯定是你爱我哥多一点。”

    她想,可不是吗。

    “那看在我更喜欢你哥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吗?”

    “没问题,我跟你说??”

    一问一答,点到即止的疏离感,这样的聊天进入死循环,大约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应缇注视聊天界面良久,正要关闭,有人IM她,是Lisa。

    应缇点开,Lisa截了个表格的图过来,用黄色标出有疑问的地方。

    她认真看了看,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便让Lisa帮整个表格转过来,她全部检查一遍,再标出有问题的地方跟相关部门负责人确认。

    忙的时候一天下来会有很多人找上她,屏幕左下角一直有“UNREAD”提示,应缇以为是其他同事,不以为意地点开。

    Cheng:之前没有面试官的经验,麻烦你。

    Cheng:谢谢。

    应缇将整理好一半的表格保存,大致跟Lisa说了下这个案子先不要做,等确认之后再说。之后页面再次切回楼淮这里。

    她看过,或者说私底下研究过楼淮的简历。楼淮本科就读计算机专业,毕业之后就职一家有名的IT公司。所以当应缇看完他的从业经历,再看他此次就职的岗位,心中诸多不解。

    这职业跨度未免太大,而且单就上升空间与薪资而言,常人一般不会选择后者。

    应缇想了半天,之前不得获解,现在更是迷惑。她礼貌性地回了一个“微笑”表情。

    聊天往来,“微笑”表情是千篇一律的存在。

    也是最让彼此不尴尬的一个符号,是点到即止的疏离。

    第 46 章   46

    应缇先一步到茶餐厅,他来的时间较早,老位子这时还空着,他熟门熟路地走往里间靠窗的位置。

    这家港式茶餐厅除了口味地道,装修幽雅,最重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极佳。临城大学东门正对面是一家商场,这家港式茶餐厅就安落在它的二楼。临城是一座沿海城市,临城大学就建落在沿海区域,真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里间靠窗的位置能见到一望无际的海面,虽是正午时分,这里却遮挡了火辣辣的阳光,隔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似乎还能感受到来自海边的和暖的风。

    楼淮对于吃的过于随便,饶是她这么不注重饮食的人,也对这家茶餐厅念念不忘,这个老位置是他们每次来吃饭必坐的地方。

    因为昨晚回家还带着一身酒气,而后又使卧室的木地板泡发。不甚长记性的应缇这会做这一出其实是负荆请罪。

    他按照楼淮的口味点完单,吩咐服务员再过半小时再上餐。时间还早,这片区域只有他一位顾客,餐厅里放着古风歌曲,柔和的、哀伤的、悠闲的、缠绵的,接连上阵。

    环绕在歌声里,应缇再一次低骂:果然自己就是太闲了。

    明明不久前,两人爆发了结婚以来最热烈的吵架。应缇不知道别人家夫妻吵架之后是怎么度过那段冷战期的。在他这里,楼淮一个烫着,饿着,一句愤怒的话,他顿时什么“明明是她有错在先”“这次必须等她先道歉”什么之类的豪言壮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难怪王隽会笑他:“你这次可是栽惨了。”

    12点左右,楼淮来了,应缇注视着她远远走来的身影,神情还是那么平淡。两人隔空对上目光,楼淮不禁加快步伐。就冲这一点,应缇觉得之前的吵架都过眼云烟了。

    应缇帮楼淮取下包包放在一旁,为她斟了一杯普洱茶,颜色浅淡。外头天气热,这个浓度的茶,楼淮最喜,“渴了吧,先喝杯茶,茶点在做了,我点了一些你爱吃的,你看看还需要加点什么。”

    他把菜单递到楼淮面前的位置。

    以往两人出来吃,今天点的这些分量是够的。楼淮总会瞟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就说:“够了,也吃不了那么多。”

    今天倒是反常,她先把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念念有词道:“一个月没来,菜品换了不少。”

    一旁静静喝茶的应缇听到这话笑了:“你还记他们家的菜单?”

    楼淮对着单子上没点的菜品,又点了几样茶点。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张菜单上,听应缇这么问,她头也没抬,只是说:“多看几遍就多记住了。”

    餐厅的冷气开得足,茶杯里的普洱茶都冷了,喝起来特别苦。应缇不动声色地蓄了点热茶,又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帮楼淮那杯也加了一点。

    这个过程,他心里想的却是:要是楼淮把三分之一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或者放在他们的婚姻上,他都不至于过得这么憋气。

    就在他暗觉失落的空挡,对面的楼淮从菜单里抬起来,摇手招呼旁边的服务员:“你好,再帮我加这些打星号的。谢谢。”

    应缇不知道她点了些什么,以为就是加几个菜。兴许她今天肚子饿,想多吃点这也不是没可能。

    当服务员把打出来的单别在桌号的时候,应缇简直要吐血而亡,他三下两除二地扫了一眼新的单子,问楼淮:“我们两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你不一向奉行浪费可耻。”

    楼淮很镇定地抿了口茶,然后很镇定地说:“还有两个人,待会就到。”

    听完这一句话,应缇感觉他就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楼淮有心。

    他压着气,几乎是僵硬地说:“我们两人吃饭,为什么要叫上别人?”他明明在电话里就表明只想两个人安静吃饭的意图。

    楼淮在看手机,压根没注意到他此时的不对劲。她一边浏览院里的群消息,一边回:“两个人吃也是吃,四个人吃也是吃,”她终于停止打字的手,抬头看应缇:“既然都是吃,大家一起吃不更开心点?”

    好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应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没意见就行,我怎么敢有意见。”

    楼淮这才合上手机,双手撑在桌面上,神情认真地问:“应缇,你说这话是在怪我?”

    应缇心里暗想:可不是?明面上却口是心非道:“没,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你最大,你说了算。”

    楼淮点点头,转头换了一个问题问:“家里的木地板换了吗?”

    木地板木地板,死的东西都比他有关注度,比他还热乎。应缇此时已经全然没了夫妻俩吃饭的旖旎心思,冷冰冰地回:“早上没时间。”

    意思就是还没换。

    余光里瞥见楼淮皱眉,他顿时泄气,又在后面加了句:“工人材料都已经联系好了,下午我公司里没什么事,到时联系他们来换。”

    楼淮点点头:“那就好。”

    应缇想:木地板是好了,楼淮也好了,谁都好了。他整个人可都不好了。

    可还没等他想为自己说点什么,楼淮口中的另外两个人到了。

    一个很是熟悉,楼淮的好朋友——高可可;另一位应缇就不认识了。

    由于对方是为男性,单从外表看,很年轻,也就上大学的样子。

    脑海里危险铃声大响,应缇不由得眯眼看向楼淮。

    楼淮坐到应缇旁边,招待新来的两个人。

    “林放,我老师的学生,今年的应届毕业生。”

    “高可可,我朋友。”

    一番客套的攀谈之后,应缇不情不愿地为多出来的两个人倒茶。

    一旁的高可可没有察觉应缇的不悦,甚至不知危险就在眼前,笑呵呵跟他搭话:“应缇,有段时间没见到了吧,怎么看着又长帅了。”话里带着酸,应缇听不出来那就真是怪了。

    熟悉的画风,他已经习惯了,瞥了楼淮一眼,对方跟他笑着摇摇头。他这才懒洋洋地看向高可可:“几天不见,我也觉得你变了。”

    难得应缇这么有闲情逸致地回答自己。高可可放下茶杯,笑问:“变了哪里?”

    两人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见怪不怪的楼淮在一旁招待林放:“你别搭理他们俩,喝茶,吃茶点。”

    这两人一碰上就要呲两句。楼淮用公筷为两人夹了凤爪,又一再叮嘱林放吃多点。

    应缇夹着鸡爪,来回瞅着。那边的高可可还在等回话。

    突然,他笑笑道:“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楼淮朝天花板白了一眼,对面的高可可咬牙切齿,她安抚了一阵高可可。这才低声跟应缇说:“你明知道她最讨厌别人说她长胖了,你干嘛去踩她的雷.点?”

    应缇朝脸色难看的高可可笑了下,回过头和楼淮低语:“我请你吃饭,又没请她,她来做什么?”

    楼淮给高可可夹了一个她最喜欢的虾饺,尚觉不够,又将自己那份一起夹过去,“我叫她来的,不行?”

    怎么行了?应缇见她碗里没了虾饺,将一只夹到自己碗里还没开动的虾饺,夹到楼淮碗里,赌气又认命地道:“行行行,你看看下次我要不要带你们去潮福城?那里的味道比这里的还正些。”

    听到这话,楼淮笑了笑:“可以,我改天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话一出,应缇终于气结,闭上嘴默默吃流沙包。

    高可可吃了一半,擦擦嘴角,转头朝默默不作声只进食的林放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一旁的楼淮也放下解决完毕的鸡爪,喝了杯茶解解腻,说:“之前你不是帮我送过一次东西,那次我正好还开会去了,就是林放帮忙代接的。”

    林放也笑着点头,说:“是。”。

    经由楼淮的提醒,脑海里回想了一遍,零星回忆这才点点形成具体。高可可哦了一声,“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一旁吃得很不是滋味的应缇这会也放下筷子,隔空补了句:“你看谁都熟。”

    他这话一出,高可可笑得有些牵强了。

    桌底下,楼淮踢了应缇一脚,给他递了个眼神。

    “还有杨枝甘露,应缇,去问问服务员做好了没。”

    麻烦鬼终于被支走了,高可可这火怒的形象一下子就点着了,“楼淮,今天他是不是吃了炸.药?”

    楼淮看了一眼搞不清状态的林放,“不好意思,本来是请你来吃饭的,结果搞成这样。”

    林放摆摆手:“老师,没事。”

    听到她这么说,楼淮的愧疚心理这才少了些,转头朝高可可道,言辞模糊地为应缇开脱:“大概今天天气热,他这人火气大。”

    高可可呲道:“火气大?那我要不要给他买降火茶?普尔都不够他喝的吗?”

    楼淮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的磁场总是不对,一碰面就互相怼劲。

    吃完杨枝甘露,因为应缇公司还有事要收尾,加上家里泡发的木地板还等着他回去解决,他买完单,和三人打了声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可可拉着楼淮,小声地询问:“你们昨晚回去真吵架了?”

    楼淮看了一眼林放,刻意压低声音说:“没有,吃了点夜宵就都睡了,早上还是他送我上班。”

    “不会他心里愧疚吧?”高可可突发臆想。

    想起昨晚收到的照片,楼淮涌起一股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但很快压下。转头白她一眼:“应缇不会做这种事,这点我还是相信他的。”

    “那难不成他昨晚看到我了?”高可可突然想联想到最坏的可能。

    “没有的事,如果真看到你了,他会说。”

    前后想了一番,又参考了楼淮淡定一脸无事,高可可下定论:“他绝对吃了炸.药。”

    楼淮笑笑。

    走出商场,林放因为秦老师的安排,下午要去软件园一趟帮他办点私事。楼淮叫住高可可:“你公司不就在软件园,顺路捎带林放一程。下次带你去吃潮福城。”

    高可可笑她:“我自己吃不起吗?还需要你带。”

    应该还是在为刚才饭桌上的话在生气,楼淮暗思你现在也像个炸.药包,她一阵见血地拆穿她:“可只有我会陪你去吃,所以,拜托了。”

    林放正要拒绝,一旁的高可可毫不在乎:“吃饱喝足了,是时候回公司做点正事了。走吧,帅哥,我送你。”

    楼淮点点头:“这里搭公交车过去还挺远的,再说了外面天也热。我朋友正好顺路,你就坐她的车过去吧。”

    话都这么说了,见对方也乐意。林放觉得他要是再拒绝就有点矫情了,随即朝高可可道谢:麻烦你了。”

    第 47 章   47

    生活恢复常态,两人回到了婚姻开始的那段状态。早上一同共进早餐,而后双双出门上班;临近下班事先通个电话,谁先早一步回家谁就去买菜。

    与那时不同的是,楼淮慢慢地放缓了学校的事情,正点上下班。

    某天应缇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餐,回顾了这段时间正常和谐的生活状态,突然问对面正在喝牛奶的楼淮:“你学校最近不忙?”难得看她准时上下班。

    被问到话的人抬起头,纯白的牛奶渍绕着嘴唇走了一圈,配上她猛然顿醒的状态,很是滑稽。楼淮正要抽纸巾擦,对面的人先行一步越过身拿纸巾帮她擦拭干净,然后在静默中等待她的回答。

    楼淮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拟两可的回答:“还好。”

    应缇知道她一贯如此,问什么都是“还行”、“还可以”,慢慢地他也就习惯了。今天也不例外,他点点头,继续吃早餐。他默默暗想:现在就挺好的,最起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多了。一切慢慢来。

    楼淮上完上午两节课,看了下下午的课表安排。只有一个课题报告,时间安排在下午4点。她拿了根笔在纸上写写划划,末了摸出手机走到外面的走廊安静处,给高可可打了个电话。

    此时的高可可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清早收到了一堆邮件,全部是数据核对,她望着密密麻麻的报表,直接一头摔在电脑桌前。

    “有事快说,我正忙着呢。”高可可带上耳机,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

    楼淮深知高可可的脾性,忙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闲的时候脑洞天马行空。她三言两语表明此通电话意图:“中午我请你去吃潮福城。”

    这对高可可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她咽咽口水,瞟了眼手机,想到上回应缇那讽刺的嘴脸。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笑嘻嘻的:“好,亲爱的。不过我要忙晚一点,你过来我公司接我吧。”

    楼淮笑笑,“行,到了再给你电话。”

    结束通话,楼淮起身去饮水机旁接了水,回到座位时,应缇发来一条微信:“方便通话吗?”

    楼淮抿了几口水,拿着手机再次回到走廊。

    时间进入十一月,临城转冷,短袖换成了早衫。前一次与高可可通话时,大约是办公室里暖气足,没觉得外面冷。这一次却觉得有些冷。冷感使得楼淮想到是不是该把家里的衣服换一番了。

    正想着,应缇的声音徐徐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楼淮。”

    两人称呼对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也许是习惯使然,或者是默许。这么久了,两人竟然觉得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同。

    楼淮应了一声,解释说:“刚刚去接水了,没看到信息,不好意思。”

    应缇旋转脚跟,椅子朝后旋转,正对着落地窗。远处街景城市样貌一览无余。他轻轻笑了:“你抱歉什么?楼淮。”

    “……”都解释了还要再问一遍吗?楼淮很是无奈。

    那头的沉默又使应缇无声笑了笑,然后过了会才问:“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这就尴尬了,这才刚约了高可可,应缇后脚就来约她。

    对方沉默很久,应缇以为电话结束了,可界面还显示通话中。他又喊了一声:“楼淮?”

    楼淮犹豫了些许时间,在应缇的催促下,决定如实相告:“我刚刚约了可可去码头附近的潮福城。”

    意思就是你来迟了,没戏了。应缇顿时胸闷,半天他才僵硬地道:“高可可是不是跟我有仇?怎么每次我约你都有她的事。”

    身为夹心饼干的楼淮及时做和事佬:“是我约她的,不关她的事。”

    要怪你就怪我吧。

    应缇无处可气,只好自气。他很不爽地表达了他的不开心:“楼淮,我是你老公,还是她是你老公?”

    楼淮扶额叹气,而后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慢条斯理地同应缇讲:“我约她在先,这事怪不到她身上;再者你可以早点说;最后你是我老公,她是我好朋友,并不矛盾。”

    应缇转了一圈,起身倒了杯茶喝,结果茶早就冷了,满嘴苦涩。

    只听那头楼淮又道:“高可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上次在餐厅你不能那么对她,再怎么你也得憋着。”

    什么叫他就得憋着。应缇接了杯温开水润喉,想:就她与你的时间相处的时间比我多,我就很有意见了。

    楼淮说了一堆,还是没得到应缇的回答,她想了想,决定说狠一点:“你这是无理取闹。”

    这四个字真就惹火了应缇,他将手上的玻璃杯狠狠地掷在桌上,高声说到:“楼淮你这样就不讲理了,什么叫我无理取闹?你把话说清楚。”

    “你终于肯说话了?”楼淮自动过滤他话语里的愤怒,反而问。

    这想吵架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应缇瞅了眼玻璃杯,这才想起这是去年楼淮买来送他的,刚刚那么重重一放也不知道裂开没有。

    玻璃杯转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很没好气地冲楼淮讲了句:“不跟你说了 ,我这还有事,改天再约你。中午你和她好好吃吧。”

    最后一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可想而知他有多不开心。楼淮正想出声安抚他,话都到了嘴边了,却听到一段机械的嘟嘟声,应缇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楼淮:“……”

    高可可上了车,整个人瘫在座位上,神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楼淮笑笑,拿出一袋零食递过去。

    是榴莲糖。

    两人都很喜欢榴莲。在家的时候,由于应缇接受不了这个味道,楼淮也就在家以外的地方和高可可打打牙祭。

    高可可拆了一颗,首先喂楼淮,楼淮看了一眼,说:“你自己吃吧,我刚才没忍住先吃了几颗。”

    “行吧。”高可可嚼了两颗,拿过一旁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才有点活力道:“可算活过来了,这两天要忙死我了。”

    楼淮开车水平很稳,她全神贯注地注意前方的路况,听到好友的怨言也只是说:“你忙忙也好,不然一天净想着你那些帅哥。”

    花痴高可可沉默了会说:“你这个已婚妇女不懂我这种单身狗的痛楚。”

    两人很少说感情的问题,毕竟太过私密,加之两人对爱情以及婚姻的对待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也很难说到一块去。

    听她这么说,楼淮被燃起点兴致,抽空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说说。”

    高可可抱着胳膊,慢条斯理地开始打小作文:“我是不想结婚,但是父母那一关肯定过不了,哪怕我经济独立,他们也会使劲各种方法逼我去相亲结婚。单身固然爽,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不想谈就独自嗨,没有一种固定的枷锁在身上。可是,”说到这里高可可一顿,末了她又往下说:“还是脱离不了父母的管制,你说我惨不惨,痛不痛苦。”

    对于后面这点楼淮深有体会。这时她突然想起说:“最近我妈不知道怎么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打扰我。”

    高可可笑她:“怎么着,你家母上大人不来打搅你了,你还挺失落的?”

    楼淮驶进停车区域,找了个相对比较好倒车的位置停好。两人下了车朝潮福城走去。一边走楼淮一边解释:“你就别笑话我了,谁知道我妈又在想什么,她不来烦我,我倒也落个清闲。”说到这里叹叹气:“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别想那么多,你都结婚三年了,她还能怎么管你,别想那么多。”高可可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上次你不是说你妈最近迷炒股,可能在研究股市吧。”

    两人由服务员领着往三楼里边走,最后选了靠窗的位置。正值晌午,室外阳光热烈,大海的水面都被染上了点点银线,颇有种碧海蓝天的意象。

    点完单,两人喝着茶,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这次方向转变。高可可别扭了会突然问:“楼淮,你当初结婚,想过以后吗?”

    楼淮抿了两口茶,对上高可可难得认真的眼神,她斟酌了下语言,诚实地说:“没想过。”

    高可可了解楼淮母亲赵荔的做派,凡是她决定的事,楼淮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比如结婚。

    “你这么实诚,好歹骗骗我。”高可可有些没落。

    楼淮却笑了:“本来就是父母觉得年龄到了,该找个人结婚生活。我反对,她会变着法儿逼迫我,”说到这里她又低头笑了一下,说:“也刚好应缇是不错的人,和他生活也不会太差,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高可可酸了一下,做出一个肉麻的动作,而后说:“你家应缇知道你这么说还不得气得吐血而亡。”她下结论:“他对你真挺好的。”

    菜陆陆续续上来,楼淮夹了一个虾饺放到高可可碗里,说:“我也没说他不好,确实挺好的,是我的问题。”

    高可可吃完嘴里的食物,擦擦嘴角,双手平放在桌面上,神情认真地问:“你现在觉得你的婚姻好吗?”

    一个不婚主义者突然三句离不开婚姻的话题。楼淮放下筷子,也抱着很认真的态度,她盯着高可可看了很久,就在对方被看得快头皮发麻的时候,楼淮问:“你是不是有情况?”

    高可可强装镇定,很无所谓地道:“早晚都要走这一条路,先提前咨询咨询你这个已婚人士,我身边也就你好一点,其他人不是二婚就是出轨,再不就是各玩各的。哎你说结婚做什么呢?纯属找罪受。”

    这在目前看来是个无解之题,他们不想结婚,用各种理由去反驳长辈。可在自认为是过来人的长辈眼里,小辈们列出的一堆理由,其实是无稽之谈。长辈总爱说等你们老了或者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们都会懂的。

    高可可嗤之以鼻:“古人尚且懂因地制宜,他们怎么不懂因时而定,现在这个社会发展还是他们以前的那个年代吗?”

    楼淮摇摇头:“歇歇气。”她夹了一个榴莲酥放到高可可碗里,说:“趁热吃,这次榴莲做得比上次好。”

    “每次来都是这个味道,就你能品出不同。”高可可没好气出声。

    楼淮没说什么,只是敦促她趁热吃。

    解决完午餐,服务员应着楼淮的要求,将蒸笼盘子退下,又将桌子擦干净,只留一壶茶两个杯子。

    楼淮摸着杯子说:“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应缇有段时间不理我。”

    高可可点点头:“记得记得,不是因为他出差回来晚了正在补淮,然后你又将钥匙丢在学校,你们小吵了一段时间。”

    她说完笑道:“这点小事也能吵得起来啊?看来婚姻真可怕。”

    楼淮眯着眼,看向玻璃窗外远处灯光照射下微波粼粼的海面,轻轻地说:“其实不是那件事,应缇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跟我吵,如果真为这种事吵架,我们应该早就离婚了。”

    这还是高可可头一回从楼淮嘴里提到离婚二字,她心里一紧。早前玩弄的神情消失殆尽,反而紧锁眉头,迟疑地问:“难道是发生了比这更严重的事?”

    “你问我结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楼淮低下头盯着桌子,说:“其实多少有一点吧,就是搭伙凑对地过日子,无风无浪,只是生活。”

    她这么一说,高可可的神经高度集中,她嗅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问:“然后呢?”

    然后呢?

    楼淮抓住高可可的手:“我没想过生孩子。”她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神情放松了许多,然后有些自嘲道:“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说好婚后三年不要小孩。可马上第四年就要来了,这个话题再也避免不了了。”

    “孩子的问题是得慎重。”高可可也有些懵,她连结婚都不想,生孩子对她来说犹如天方夜谭。

    她想起了这场婚姻中的另外一个人物:“那应缇呢?难道他逼着你生?”说完她自己都不相信,虽然两人见面,应缇常常呲她,但是:“你家应缇看着不像是这种人。”

    楼淮没打算将所有问题都向高可可脱盘而出,只说:“只是结婚了这么久,两家父母总会催着。”

    高可可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抱住她的肩膀,宽慰道:“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远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跟你家应缇研究研究,他总不会逼你。”

    说曹操曹操到,楼淮的手机响了,来点人正是现在话题的主人公:应缇。

    “哎,跟你吃个饭都要被你们俩虐。”高可可打趣道,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楼淮收拾一番情绪,确定不会让应缇察觉出异样,这才接起电话。

    手机那头明显能听到应缇浅浅的呼吸声,两人相对沉默了些许时间,这才听到应缇低声说:“你们吃完了吗?”

    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壶茶,两个杯子,楼淮收回视线,说:“刚吃完,和可可在聊天。”顿了一下又发反问:“你呢?你吃午饭了吗?”

    好歹还记得关心自己,应缇舒服了一些,这才一改之前的低落,施施然道:“刚和同事从餐厅出来。”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楼淮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我们这边也要撤了。”

    “等等,”应缇出声打断,静默了些许时间才有些奇怪地说:“你们在哪?是不是在潮福城?”

    楼淮轻轻笑了:“是,”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潮福城?”

    应缇有些得意:“你们俩我还不知道。”他越说越上头,吐槽道:“隔断时间就要去一次,怎么吃都吃不腻。”

    高可可啧啧地看着楼淮,摇摇头。

    楼淮不免觉得有些怪味,同电话那头说了句:“不和你说了,先这样,拜拜。”

    也不等应缇作声,楼淮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楼淮和高可可说说笑笑地走到一楼,刚到室外,走在前面高可可突然停止前进的步伐,低头找钥匙的楼淮撞到她,头也不抬继续找钥匙,问:“怎么了?帮我挡太阳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车钥匙终于找到了,楼淮抬头看向前方。

    然后终于明白高可可为什么如此不对劲了。

    高可可咬牙切齿,像随时要把楼淮撕碎了:“要死了要死了,怎么和你吃个饭都要被虐。”

    明显应缇也注意到他们了,提步朝她们走来。

    两人还处在震惊不解的状态里,应缇看了看,瞧了瞧,问:“这么巧?我送你们回去吧。”

    说着很顺手又极其自然地拿过楼淮手中的钥匙,侧身到一旁,说:“女士优先。”

    高可可扶额叹息,表示没眼看,明显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一把抢过应缇手里的钥匙,先一步坐到车里等着。

    楼淮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人:“你的车呢?”

    应缇笑笑的,自有自己的解释:“同事们今天中午约来这里吃饭,我搭他们的车过来,自己没有开车。”

    “哦。”不对,楼淮脑海一闪,突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审视着应缇:“不对,你们公司离这边这么远,怎么跑来这里吃饭了。”

    应缇扯扯领子,明显有些紧张,视线飘向楼淮又转到别处,他挫劣又蹩脚地解释:“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说着又一鼓作气地揽过楼淮的肩膀,说:“高可可等久了吧,先去车上。”

    车上的高可可闭眼,假装正在小憩,对周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楼淮拉开后座的车门,手还没碰到把手,应缇越过身子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看了一眼闭眼休息的高可可,弯腰坐进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应缇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高可可的方向,问:“我先送高可可去软件园,再去你学校?”

    楼淮没意见,正要点头,后座小憩的高可可这时睁开眼,拒绝道:“我不回公司,回家。”

    “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忙,下午可以不用去上班吧?”楼淮扭头问她。

    “这两天都忙完了,下午请假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高可可边说边打哈欠,试图让自己表现得真的很累。

    “行,我们送你到你家那条路口,正好离我学校也近。”楼淮很快想出了一个绝佳的方案。

    坐在驾驶座上彻头彻尾被忽略的应缇:“……”

    送完高可可,应缇又送楼淮去了学校。眼看着就要到学校大门门口,楼淮解开安全带说:“就在这边下吧,你下午还要上班,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

    午后时分,天有些冷,吹着微寒的风,虽不是刺骨,但也有点难受。应缇拒绝:“我送你进去再开出来,中间也差不了几分钟。”

    应缇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倔强得很,楼淮索性也不跟他争。到了新二教,楼淮解开安全带,拿过包包要下车,手却被应缇抓住。

    他欲言又止。

    楼淮笑了,先是看看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瞧瞧他的脸,问:“怎么了吗?”

    应缇有些委屈,跑了一圈,先是开车到潮福城附近吃饭,将车落在那里,撒谎说是搭同事的顺风车过来的,现在送老婆回学校了,还没得到一句问候。他怎么想都觉得太憋屈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憋屈。

    “你不说点什么?”好在他脸皮稍厚,某些时候会恬不知耻地迎难而上。

    是的,他给自己在这场婚姻里的定义是恬不知耻。

    楼淮这才想起来,然后笑着诚心诚意地说:“谢谢你送我回学校,你也赶紧回去上班,别迟到了。”

    期盼很久结果等来这么一句官方派无情的话,应缇这下被气得没脾气了。

    他咬着牙,手指因为抓方向盘捏得过于紧,手背上青筋爆显:“就这样?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说什么?还有其他话要说吗?楼淮想了很久,脑海里一片空空,徒然无果。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应缇决定不再给自己找罪受了,他没好气地道:“我晚上来接你,就这样,我要去上班了,公司里还有一堆破事。”

    楼淮一句“路上小心”就被挡在远去的车影中。

    回教学楼的时候,她一个一个台阶走上去,实在不懂,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谢谢你载我回学校,回去公司的路上小心些,注意安全。这样还有错吗?还不够吗?她实在想不通应缇的突然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第 48 章   48

    快到北门的时候,她有意放慢脚步,同时视线不时朝楼边望去,没一会,她在北门左侧的临时车道上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牌号码和那晚接徐明恒的一样。

    这会,车子严丝合缝地关着。

    她猜不准此时过去敲窗户是否会打扰到楼淮。

    犹豫间,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脸。

    楼淮侧过脸,朝她看来,说:“上车。”

    她没料到是他亲自开车,以为是助理之类。

    到了车前,她又陷入两难的境地,是坐前面还是后面?

    针对异性之间,副驾驶是个很有考究的位置;但是如果选择后车座,她又有把他当成司机的嫌疑。

    见她迟迟不上车,楼淮瞥了她眼,说:“坐前面。”

    应缇这才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应缇转过脸,说:“楼总,我好了。”

    楼淮没作声,只是掌着方向盘调转车子方向,驶上主干道。

    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疏离。他和应缇是搭档,时间紧急,两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坐在后台对词,然后一次次排缇。有一次,应缇一个不注意险些被电线绊倒,梁修泽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应缇进圈前,经纪人江航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谈恋爱,如果一定要谈,不能找圈内人,不能找品行不行的人。

    应缇一直牢记在心。

    但那晚,四周都是漆黑的,只有他们占据的位置有打光。

    光聚拢的地方,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之后没过多久,两人便在一起了。

    也是在一起之后,应缇才知道,梁修泽所在专业有个低一年级的女生,很喜欢梁修泽。听说两人是同一个院子长大的,算得上是正宗的青梅竹马。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梁修泽对她一直是邻家妹妹的态度。

    听闻梁修泽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还长得特别好看,和妖精有得一拼,女孩哭了很久。

    应缇听后没太在意,真正认识林从染是大四毕业那年。

    已是研一的梁修泽为她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毕业晚会。

    来的都是熟悉的朋友,林从染也来了,她不止来了,还在那场晚会上向梁修泽告白了。

    事后再回想起来,应缇心里确实是毫无波澜。因为梁修泽实在优秀,相貌好,学习好,为人处世也可以,他的广泛人缘便能印证一二。

    所以林从染能喜欢他那么多年,甚至在知道他在为女朋友办毕业晚会的情况下,当众表白,应缇是能理解的。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何况是几乎占据了林从染整个童年以及青春岁月的优秀男孩。

    打那次之后,梁修泽便有意和林从染撇开距离。

    应缇看他这样自觉,一桩小插曲也就这么过去了。

    时过境迁,应缇的心境不如当时的平静。

    她甚至是有些复杂的。

    梁修泽和林从染的家世相当。

    可因为梁修泽一意孤行,坚持要自主创业,在这三年埋头研究的时光里,家里几乎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

    后来在得知梁修泽竟看上了一位混娱乐圈的小演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家里本来就人多,继承家业轮不到他,家里便彻底不管他了。

    这是梁修泽告诉她的,当时他摇头叹气的:“我没有继承公司的志向,他们想争就让他们争个头破血流,我乐得清闲。”

    两人默坐了一会,二十分钟后,梁修泽匆匆赶来。

    随着小跑,他的头发微乱。

    应缇替他理了理,说:“注意形象。”

    梁修泽握住她的手,在桌下捏紧:“今天不用上班吗?你应该早上出门前和我说你要过来,我好有准备。”

    应缇忽略他前半段的话,重点落在了他后半段话上,“你准备什么?不兴我临时查岗?”

    梁修泽摇头:“我恨不得把你随时带在身边。”

    闻言,应缇笑了笑,一旁自梁修泽出现后再没说过话的林从染听到这话,眼眸瞬间暗了。

    应缇看到了,她无声放开梁修泽的手,说:“午餐我多准备了。”

    她转而问林从染:“从染,一起吃吗?”

    林从染恍如梦醒,她看看应缇,再看看梁修泽,后知后觉地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吃吧,我和同事约好了。”

    林从染说完,朝梁修泽说:“你手机落在办公室了,现在还你。”

    梁修泽说:“谢谢你。”

    再无他话。

    林从染离开后,两人换了一家餐厅,点了一点其他蔬菜,慢慢吃着。

    忽地,应缇说:“从染其实还不错。”

    梁修泽没多想,夹了一块鱼肉到她碗里,说:“那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吃饭。”

    应缇点点头,没再多说。

    吃完饭,应缇提着包离开。

    离开前她告诉梁修泽:“我晚上要和江航去剧组谈事,可能明天才回来,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梁修泽问:“这么突然?”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不固定。”

    “地点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到时太晚了我住公司。”

    “行吧,你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应缇笑:“你好好上班就行了。”

    但因那份成熟稳重,这种疏离感又是浑然天成的。

    车室安静异常,加上冷气又开得足,两相作用下,应缇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她坐了会,微侧脸,目光不经意地划过楼淮。

    他唇线微平,神情淡漠,手搭在方向盘上,衬衫袖子往后稍退,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骨,嶙峋却有致。

    骨感之中又暗存一股别样的力量。

    总之是迷人的。

    应缇看了会,怕停留太久让他有所察觉,徒增冒犯和尴尬,忙收回目光。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条梧桐大道,转过两道弯,最终停在一栋小洋楼面前。

    楼淮泊好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见状,应缇也忙拿上两个纸袋打开车门。

    下了车,才发现楼淮这会手里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他抖开穿上,系上纽扣,低头去整理袖口。

    应缇适时上前,递出其中一个牛皮纸袋,说:“这是昨晚您在报告厅来不及带走的外套,徐总让我转交给您。”

    楼淮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冷淡,说不出什么含义。

    应缇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慌乱不定。

    半晌,楼淮理好袖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走到后车座,打开车门扔进去。

    再回来时,他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说:“那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解释道:“是一幅画,您助理发来的资料上说菲利普先生喜欢牵牛花,我这里正好有一幅。”

    闻言,他又看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是不是多此一举时,听到他说:“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她忙不迭从袋子拿出画筒,将画取出展开,说,“这幅画是我爷爷以前的作品,仿清代画家李 W的牵牛花画作。”

    这幅画的景意简单,但巧妙的地方在意着色,清新朴素淡雅,很是别致。

    楼淮垂眸看了许久,一直没言语。应缇揣揣不安,朝他看了眼,他面色平静,仅从神情是辨不出任何想法的。

    她抿紧唇,是有些后悔带了这幅画过来的。

    忽地,楼淮慢条斯理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只有这一幅?”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又问了一遍:“这画只有这一幅?”

    她回过神,说:“还有一幅,不过是幅残次品,当时沾了点颜料。”

    楼淮便问:“现在在你手里?”

    她点点头。

    他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揣摩不清他忽然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应缇见他没再看画了,将画卷起来收进画筒,放进牛皮纸袋。

    她安静地等在一边,然而楼淮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会,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跟她说:“待会进去不用谈任何工作相关的事,当成一次平常的聊天就行。”

    还没等她应声,他已迈步朝小洋楼走去。

    应缇诧异,昨晚他助理发了三份资料过来让她熟悉,如今却说用不上了,实在奇怪。

    余光瞥见他已走远,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菲利普夫妇虽已年过五十,但胜在保养得当,加之心态平和明朗,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打过招呼,应缇将见面礼送给她们,同时格外强调这是一幅仿作画,希望她们喜欢。

    令她意外的是,菲利普夫妇对这幅画赞不绝口,餐桌上,一直在询问画的事情。

    应缇看了眼楼淮,后者朝她点点头,她得到他的同意,这才娓娓道来。

    后来菲利普太太知道她爷爷除了作画,还爱酿酒,更是喜悦,颇有种相逢恨晚的意味。

    后半程,菲利普太太带着她坐在客厅聊国内的酒文化,而楼淮责备菲利普先生请进书房谈事情。

    应缇一边和菲利普太太聊天,一边留意书房的情况。

    半小时过去,两人从书房出来,她隐约听到他用德语同菲利普先生说合作愉快。

    九点左右,她和楼淮告别菲利普夫妇。

    走出小洋楼的院子,楼淮的手机响了,他接起。

    徐明恒问:“结束了?谈得如何?”

    楼淮看了眼应缇,说:“收购事宜定了,具体的细节明天两边再谈。”

    “怎么回事?之前那老头不是不肯松口吗?”

    是夜,楼围一片寂静,因此,徐明恒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应缇耳里。

    她望过去,不料,正撞上楼淮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不是第一次对视了,但或许是这会只有她和他的原因,她呼吸倏地提紧。

    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充斥她全身,她呼吸都变得轻薄了许多。

    就在这时,楼淮淡淡笑了下,眉眼舒展,颇为惬意。

    这是第一次,应缇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朗的神情,而不是此前的不近人情。

    她不禁想,他原来是会笑的。

    楼淮说:“你的画自己收着挂家里吧。”

    徐明恒哀嚎一声:“不是吧,我花了二十万千辛万苦买来的画难道没派上用场?”

    他淡淡嗯了声。应缇从城西摄影棚出来直奔机场,历经三小时的飞行,飞机在临城高崎机场落地。

    此次前来机场接她的是母亲应雨曈的助理——余新。

    余新,博士生在读,跟着应雨曈在做生物干细胞方面的研究。

    虽是理工科男生,余新的性子一点也不沉闷无趣古板,相反他很会聊天。

    母亲忙于科研研究,她的作息时间非常的反复无常,比应缇拍戏的昼夜颠倒还要来得更加的不规律。因此,应缇很少联系上她,更不用说聊近况。

    每回,她都是从余新这里得知母亲的近况。

    余新把行李放上了后备箱,绕到驾驶座的位置,说:“应老师这几天休息,现在在日落大道那处的房子度假。”

    对此,应缇一点也不意外。

    母亲生日的前后几天时间,哪怕是她素来最看重的科研项目也要暂时放在一边。

    这是她一年到头,能空出来休息的几天时间。

    应缇望着窗外,远处辽阔的大海映在她的眼底。她转过头:“不好意思,说好昨天回来,工作上临时有点小变化。”

    余新:“计划赶不上变化,老师能理解。”

    车子驶过沿海大桥,进入隧道,过了一会,车子开出昏暗谧静的隧道,行驶在落日大道上。

    落日大道一带楼边是别墅群,应雨曈所在的别墅区叫别海郡。

    这是父亲杨闻延早年特意为她建造的园区。

    应缇记得小时候应雨曈很排斥这里,有几次父亲想让她搬到这里来,向来沉着冷静的应雨曈每每都要和他大吵一顿,一番争吵之后,便是不了了之。

    近些年,母亲倒像是屈服了一般,到了生日的前后两楼,她会过来住一段时间,纯属当给自己度个假。

    父亲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

    下了车,应缇站在楼前,抱着胳膊望了许久。

    余新告诉她,母亲在后院的园圃区。母亲这些年喜欢种些植物,后院荒着也是浪费,她让人辟了一块位置出来,种各类植物花草。

    应缇踩着小石子路,避开沿路上的绿植,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院。

    几步远外,有个穿着简单的女人,正拿着剪刀在给玫瑰修剪枝叶。

    她没上前打扰,安静地看了一会,在母亲忙完后,她走上前。

    应雨曈看到她,神情一片安静:“来了。”

    应缇抿了唇,说:“刚到。”

    “厨房有红糖冰粉,要吃自己去舀。”

    “好,我等会过去吃。”休息间里,唐小年走来走去,最后她在应缇面前停下:“这算什么吗?她冯舒意是不是故意恶心我们的,哪天不拍,偏偏要在今天拍,还指名一定要宋饶他们的团队。”

    突然有拍摄且和应缇撞了同一时间的正是冯舒意。

    应缇倒是很淡定:“Touch Me的背后老板是个富二代,虽然没爆出是谁,不过宋饶在圈里这么多年了,这点敏感性也是有的。冯舒意这次是国际性的高奢代言,她点名要宋饶,宋饶肯定不会放过这块大饼,算来算去,只好算到我头上来了。”

    毕竟在圈内三年,不温不火,身后也没有资本保驾护航。

    柿子当然挑软的捏。

    唐小年还是生气:“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她临时今天拍,这场地布置造型等来得及吗?这不是纯属膈应人吗?”

    应缇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就是要这个效果。”

    饶是猜到大致情况,唐小年懵懵的:“等森哥过来处理吗?”

    应缇看了下手机:“森哥在电话里怎么说?”

    “说是这事怎么扯都不该扯到我们身上,直接让品牌方那边去跟宋饶他们交涉。”

    “Touch Me那边的员工呢?”

    唐小年把手机放到她面前:“刚发来的消息,让我们先离开,今天的事情他们会处理。”

    应缇走到化妆台卸了妆,一边卸,一边淡定地说:“小年,帮我订最近的一班航班到临城的。”

    这会唐小年正在回复消息,闻言,不禁惊讶:“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应缇将头发扎起来,走到一旁的水池,说,“我们留在这里没任何用处,等他们消息吧。”

    “哦,好,我跟森哥说一下。”

    应缇换下衣服,让唐小年检查一遍,没有问题就交给Touch Me的员工。

    交还衣服的时候,前来交接的助理一直弯腰道歉,弄得唐小年很不好意思,一直跟着对方弯腰说着场面话。

    应缇看了一会,朝助理招了招手。

    “不关你的事,大家都是打工的,我们这边随时可以安排,除了今天。”

    助理连忙说:“我们老板说了,今天就先不拍了,之后会跟您挑一个合适的时间,今天的事真不好意思。”

    应缇笑了笑,过了会,她问:“他们在前面吗?”

    助理不知道应缇的意思,又怕应缇误解什么,她如实答道:“我们老板刚知道了,跟那边正吵得厉害。”

    应缇了然点点头。中午下班,此次一起外出觅食有七个人,七个人里开车上下班的只有贺山和应缇,于是队伍分成两拨。

    应缇、Lisa、楼淮为一拨,另一拨则以贺山为首。

    应缇开车秉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理念,专注路况。

    为了不让楼淮落单,造成尴尬,Lisa没有选择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和楼淮坐后车座,两人一左一右。

    海湾城虽然不远,必经之路有所小学,他们今天赶不巧,中午正碰上学校下课。过道水泄不通,前方停了好多辆车。

    Lisa说:“忘了这边有所小学,应该早点出来的。”

    应缇看看窗外,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有条有序地过马路,家长们认出自家小孩接走。明明是很常见的一幕,此时远远看着,却感触颇深。

    “早点出来?小心被抓到。”应缇拿了两瓶矿泉水,转头递给后座的两人,同时旁若无人般地跟Lisa开了个玩笑。

    Lisa接过,“谢谢,”又说,“当然是开玩笑了,一群人翘班,这么瞩目的事情,谁做谁傻。”

    说完她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向身旁的楼淮。

    应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

    应缇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应缇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

    高三上学期的楼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兼职。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应缇皱紧眉。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应缇刚喝了两口茶,应明凯就问:“阿缇,学费还差多少?”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

    应缇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

    应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应缇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缇,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应缇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应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离开包间,搭乘电梯时,楼淮环在应缇腰间的手,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包间时,还是要装上一装,现在她连装都懒得装了,她挣脱开楼淮的手,人贴着电梯站着。

    脸色漠漠。

    楼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片刻,他说:“用完就扔?”

    应缇手捏了一下裙子边缘,说:“不敢。”

    他跟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着摇摇头,笑了几秒,神色恻恻:“离那么远做什么?”

    应缇看了下两人的距离,她想了想,又往边上挪了挪。

    随着她这一挪,两人的距离又远了远。

    楼淮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言一语,正合了应缇的意。

    过了会,电梯停在了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走出电梯。

    应缇认了认图标,正要朝E区走去找江航的车,楼淮唤住她。

    应缇转过身。

    他声音缓缓,倒是衬这安静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应缇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他的话。

    他淡淡提醒:“你刚说跟我走。”

    应缇点点头:“我跟你走了。”

    他眯了眯眼,笑意微冷:“走哪里了?”

    应缇状若无辜:“电梯是16层,我跟你走了16层。”

    楼淮默了一会,似乎在琢磨她这话。

    应缇见他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走没出两步,手从身后被人抓住。

    不用想,抓住她手腕的主人是谁,应缇正想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话还没说出口,忽然一辆车停在一旁。

    应缇还没回过神来,楼淮已经抓着她的手,连拉带拽,将她塞进车里。

    等助理抱着衣服离开了,她带着唐小年从旁侧道绕过正门离开。

    唐小年问:“怎么从这里走?”“应缇啊,姐今天大仇得报!爽!”

    楼影扑到她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挣扎着:“你……”

    “哎呀,太开心了,”楼影放开她,“得意忘形了,不好意思啊。”

    应缇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给她:“不是在黄沙地拍戏吗,怎么回北城了?”

    楼影猛地灌了一大杯水。

    一旁安静看热闹的郑森这时说:“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然后应缇不能熬太晚,明天早上九点我过来接你。”

    说完,很贴心地带上门离开。

    应缇笑了下,回头打量着楼影,笑道:“黑了不少。”

    “什么黑,老娘这叫小麦色,健康的肤色。”

    “好好好,我投降,小麦色,健康的小麦色。”

    楼影闹了一会,躺在沙发上,滚了几圈,她支起上身,以一种极为妖娆的姿势说。

    “冯舒意的UZ代言掉了。”

    应缇挑眉:“这么突然?”

    “不突然,”楼影冷笑,“当初半路截胡我的资源,现在也轮到她了,报应。”

    应缇听出了点别的含义,不过她不太确定:“你的意思是?”

    楼影换了个姿势,双手托着下巴,脚丫子翘得很欢快:“你说呢?”

    这下应缇是真的被震惊了。

    虽说圈内资源互撕,以及半路截胡资源这类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应缇刚入圈第一年,有个角色的定妆照都拍了,结果正式官宣前期,剧组那边有变,说找到一个更适合的演员,就不考虑应缇了。

    但是对于这种高奢代言又有那么一点不同,品牌对于一个代言人的考察期很长,一般三年打底,可以说是谨慎再谨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品牌足够的高冷。

    应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楼影起身抱住她:“刚收到消息时,我也很惊讶,不过一想到是拿冯舒意手里的东西,哈哈哈,一个字爽!”

    应缇为她开心,但同时也很忧心:“到时她是不是要发你的负面通稿了?”

    “发呗,”楼影浑不在意,“不就请水军买营销号吗?反正我这几个月都蹲在黄沙地拍戏,也是时候有些消息了。”

    “你和你的团队注意点。”她只能这么说。

    楼影点点头,把玩着她的头发,说:“你知道谁在搞她吗?”

    应缇反倒想起另外一件事:“前天她抢了宋饶的团队给她拍UZ的广告物料。”

    “哎呀,这就是报应,”楼影说,“你说,她好好按照UZ那边的计划拍物料不就行了,偏要作死,让你白忙活一场。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哈哈哈该。”

    应缇听不明白了:“你什么意思?”

    “真听不明白?”楼影掰过她的肩膀,狐疑地看着她。

    应缇笑:“是真不知道,我回临城看我母亲去了。”

    “哦。”楼影暧昧地看着她,“那你猜猜看。”

    “不猜。”

    “没意思。”

    过了十秒左右,楼影又扒上她,凑到她的怀里,说:“是楼淮做的。”

    闻言,应缇抬眼。

    “惊讶吧?”

    “是的吧……”

    “你怎么好像都没反应似的。”

    “我要有什么反应?”

    楼影说:“怦然心动啊,以身相许啊,爹的,这么霸气,敢搅黄你拍摄,就让她掉代言。不愧是我们楼家人。”

    后面这句话听得应缇直笑:“都是一家人了。”

    楼影甩了下头发:“都姓楼,又长得那么帅,先让他认祖归宗一分钟。不碍事。”

    “小心晚上你祖宗找你。”

    “呸呸呸,我祖宗只会保佑我赚大钱。”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

    闻言,楼淮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楼淮接过水,水瓶口刚扭开,正要习惯性地递给应缇,还没递出去,两双眼睛突然盯住自己。

    应缇说:“他们吵得正厉害,我们就不要凑到跟前分散火力了,免得引火烧身。”

    话是这么说的,不料,话刚落地,转角碰上了一堆来势匆匆的人。

    应缇总觉得今天的意外真多。

    不远处的冯舒意低了低头,鼻梁上的墨镜让出了一点位置,露出她满是笑意的眼睛。

    简短的几句你来我往的问话,应雨曈再无它话。她喝了口茶水,也不在乎应缇在旁,当她空气一般,拿着剪刀修剪剩下的玫瑰枝桠。

    应缇看了一会,穿过另一条幽静的小径,到了厨房。

    沉默几秒,她走到流理台,掀开一只黄色的锅,果不其然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红糖冰粉,一旁有一架的玻璃罐,玻璃罐分别装着山楂碎片、花生、葡萄干、陈橘皮等。

    她舀了一碗,吃了两口,眼里浮起一股潮意。

    徐明恒又问:“那是怎么解决的?”

    话落,应缇能确切地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很强烈的一个存在,她想当作是错觉都难。

    楼淮漫不经心地说:“这要问你自己。”

    徐明恒一头雾水:“你能不能痛快点,每次都让我猜??”

    他话还没说完,楼淮就把电话挂了。他这一连续行为,可谓是行云流水。

    应缇气结:“你这是强盗行为。”

    楼淮合上门,乍然听到这么一句:“我想请你走,可你好像不是很情愿,我只好耍些手段。”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行驶在车流如织的道路上。

    夜晚下的北城,流光璀璨,无不迷离。

    应缇瞪了楼淮一眼,别过脸不说话了。

    那边楼淮丢过来一件衣服,砸在她身上,应缇看了看,是一件西装外套。

    再看他,已经褪去了原来穿在身上的黑色西装,内里是一件白色衬衫。

    不用想,扔过来的就是他身上脱下来的那件。

    应缇问:“什么意思?”

    楼淮瞥了一眼:“你说呢?”

    应缇低头看了下,将衣服还给他:“不必,我不冷。”

    他投来一眼,含着点难以名状的意味:“你认为我送这件衣服是这个原因?”

    应缇见他视线掠过她的胸前,她一恼,低头一看,抿了抿唇,到底是老老实实地穿上了他的西装外套。

    她没系纽扣,而是拢了拢。

    楼淮看见了,忽地,他靠到跟前。

    后车座的空间本就不大,应缇坐的位置又是靠窗的,他这么一靠近,她的空间忽地变窄变小。她想退,却也退无可退。

    应缇实在想不明白:“楼淮你……”

    话还没说出去,楼淮已经伸出手,替她整了整西装外套,然后手停在纽扣的地方。

    应缇呼吸一提:“你做什么?”

    楼淮不作声,但手上系纽扣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后一个纽扣系好,他抬眸,正好对上应缇的视线。

    应缇却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

    想必她那幅画在今晚多少起了作用,至于多与少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是次要的。???

    对牛弹琴了是吧?唯独立在她眼前的这落地玻璃,让她为之一震。

    落地玻璃是一整面的,向两侧开阔。

    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处庭院,庭院今天白天应该是没打扫的,庭院的地上落了不少树叶。

    庭院往外是一处游泳池,游泳池再往外是一处草坪。

    整个后院的灯光应当是经过精心设计。

    始终处于一种微薄、暖黄的光度,像极了人微醺的状态。

    如果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读书、纳凉、工作,应该是很享受的存在。

    应缇知道楼淮这人有钱,但她不知道,他这人还是会享受、感受生活的那一种。

    正想着,一道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循着声源望过去。

    楼淮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小型的木桶、一根木夹、一块棉布。

    他走到一处长条木桌停住脚步,放下手里的托盘,然后侧过脸,一双静默如许的眼睛朝应缇看来。

    不消他说,应缇往他的方向走去。

    楼淮拉开了一张椅子,声音淡淡:“坐下。”

    也许是这屋子的装潢都是偏低饱和式的,应缇的心也静了许多,在楼淮说完后,她什么也没说便坐下了。

    她这一举措,近似乖巧,惹得正在挑冰块放进棉布袋的楼淮停了手中的动作。

    应缇不客气了:“你听得懂人话吗?”

    楼淮却是看向她的身后,微微一笑。

    很运筹帷幄的一种笑意,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弹指之间,任他随意摆布。

    不得不说,应缇极其讨厌这样的笑容。

    这类人对别人,往往是一种掠夺的姿态。

    她前不久刚感受过。

    现在再遇到,只想目不斜视地走开,沾上一点都嫌晦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略为不肯定的声音。

    “阿缇?”声音无比的清澈。

    应缇看着楼淮,身体都僵了。

    转眼间,她的男朋友梁修泽已经来到了跟前。

    “阿缇,我说背影像你,原来没看错。”梁修泽声音里满含侥幸。

    还没待应缇反应,他站在她的身旁,拉着她的手,看着楼淮,说:“楼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楼淮看了一眼应缇,笑意直达眼底。

    他唇瓣微动,说了句什么。

    应缇已经听不到了。

    梁修泽什么时候认识的楼淮?

    她看着握手后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脑海里一阵翻涌。

    偏偏那厢楼淮不时用一副略带深意的目光看着她。

    等她要去辨个含义,楼淮淡淡移开视线。

    应缇想,这世界真的疯了。

    她想,能帮到他就好。

    这个念头一出,她猛地惊住,停下脚步,看着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的楼淮,懵懵的。

    楼淮打开车门,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她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自己。

    夜色下,她一脸茫然,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

    他等了会,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想到今晚能这么顺利,归功于她带来的那幅画。思考片刻,他重新关上车门,朝她走去。

    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低头。

    一道黑影落下,挡住了身后幽微的路灯光亮,应缇抬眼。

    一俯一仰,氛围沉静,个中情愫暗流涌动。

    楼淮适时开口,问:“怎么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她听见。

    应缇想,她这是怎么了?

    望着他清俊的一张脸,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如今她却切身体会。

    是荒唐,却也是切实心动。

    可那又怎么样?

    她和他的差距再明显不过,淮泥之别的两个人,往后也难再有接触来往。

    短暂的心动,在现实问题面前,苍白得不值一提。

    更何况,要是楼淮已经有另一半了呢?

    她强力摁下那些让自己心颤心慌的情愫,及时悬崖勒马,以防自己会摔得更惨。

    应缇说:“没什么。”顿了顿,又说,“谢谢楼总关心。”

    楼淮眉梢微挑,见她神色如常,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回去依旧是一路的沉默。

    窗外夜色寥寥,浮光掠影般映在她的眼底。

    应缇收回视线,朝楼淮的位置快速看了一眼。

    他依旧是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感。

    她想,只是一时的心动,实在没什么。

    她这样安慰自己。

    第 49 章   49

    楼淮捏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应缇三个字在发呆。铃声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电话。不等楼淮开口,那头第一句就是:“楼淮,我现在在忙,有事过会再说。”也不等楼淮出声,迅速又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也许是受过往老师和母亲的影响,楼淮一向喜欢认真做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她一向是以欣赏的态度去看待他们。因此当应缇说出在忙,没时间讲电话时,楼淮也没再追打过去,只是静坐在沙发上,双肘叠在膝盖,脸颊埋在手掌里。

    她等了半个小时,期间又将未完成的课件整理完毕,还是没等来应缇的电话。看了下时间,趋近中午,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她想了想,回房换了套衣服,抓过包包,穿鞋出门。

    结束了冗长的会议,会议室已经人去楼空,就连周遭的空气因子都是寂静的。应缇陷进柔软的沙发椅,伸手揉揉发涨的太阳穴。临近年末,开不完的会议,整理不完的文件,接待不完的客户。以前生活有多轻松自在,现在就有多忙。这段时间的工作量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双重压力下他就成了沙漠里累累前行的骆驼。随处可见都是荒漠。

    至于为应有这么极端的想法,大概还是要从之前不欢而散的晚饭说起。过了半个月了,楼淮对于他早出晚归,不时加班没有任应一点怨言。偶尔打个电话过来,关心一下他的饮食休息时间已然是极致。

    沙漠中的骆驼是见不到绿缇的,应缇自认他现在就是沙漠中的骆驼。寥寥无望的婚姻、积堆成山的工作量,形成两座无形的大山。后者尚可有回报,前者看来……

    一阵清越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应缇的遐想,是半个多小时前来电话的楼淮。

    “嗯,刚刚在忙,现在才结束会议,怎么了?”应缇揉揉眉间,寻常地问了情况。

    “你现在有时间吗?”楼淮站在马路边上,对面是冷漠的办公高楼,不久前才来过,现在又再次造访。

    两次都是有事前来,一次是道歉,所以请应缇吃饭。今天来她却没了吃饭的兴致。

    “有,”应缇抬头扫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十二点多了。开完会议同事们都相约去楼下解决午餐,他因为还有点私事,没有同他们一起。

    至于私事,就是现在通话的楼淮。

    “你在哪?”应缇闭眼靠着椅背上,说:“我接你去吃饭。”

    周末,楼淮一般情况下只有三个去处——家里、实验室、高可可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我在你公司楼下。”红灯变绿灯,楼淮随着黑压压的行人穿过马路。

    “你说什么?”应缇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落地窗前,一眼望下去,马路、车、行人与建筑融成一体,密密麻麻的像是正在爬行的蚂蚁。楼层太高,他根本看不清哪个是楼淮。

    “我说我在你公司楼下。”楼淮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应缇退回到会议室桌,抓抓头发,有些烦躁:“你跑来我公司做什么?”可别说是来找他吃饭,这种事情楼淮做一次已经够让他震惊了,更应况那次还是为了高可可。

    果然不出他所料,楼淮直白说道:“我有点急事找你,如果你下午没事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她顿了顿,直接改地点,“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回家说。”

    应缇挂掉电话,面上一阵冷笑。楼淮要是有单纯找他吃饭的想法,在他们这场婚姻中他也不至于时时受气。

    应缇气急,也就闹了些许脾气,打算先晾着楼淮一会。先是把助理叫进来,将一早上积压的文件一一签名完,又跟助理取消了下午的工作安排,挪到周一。

    助理兢兢战战地在iPad上划来划去,看着像怕应缇再下达什么指令,耽误了她午休时间。

    应缇起身走到门口,回头说:“有事随时联系我。”说完晃晃手里的手机。

    助理连忙应下,心里想的却是:最好没事。

    应缇走出电梯,经过玻璃门,走到隔壁的咖啡厅。楼淮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个青绿色瓷杯,她双手合掌,大拇指摩挲手背,神色不似以往的平静。

    应缇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原本想抬步的脚这会却如千斤重,真是如书中所言:寸步难行。

    最后还是楼淮先注意到他。她着急的时候,脑海里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为了避免这种越想越烦躁的情绪,她时不时回头看看门口,想着应缇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在不知道回头了多少次之后,渴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之内。

    两人隔空相望,面色都相约地平静如水。

    楼淮先走过去,她努力很久才勉强摆出一个笑容,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应缇说,然后替她拉开玻璃门,推到一旁,这个让楼淮先行的动作他做得很自然。

    楼淮后知后觉结婚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面,应缇的动作里总是暗含着一股绅士。此时她又注意到他疲惫的脸色,眼底泛着青,平日里规整的西装此时也有了些许褶皱。他的西装一向是她打理的,这段时间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但是不知是不是巧合,楼淮总碰不上清醒的应缇。

    他现在的神态真应了书上那句话:尘满面。

    看应缇现在的样子,下午应该是不用回公司。楼淮走在他身侧,侧头看他回道:“好。”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而后驶进一条窄巷,饶了3条巷子,车子最终停在一户小庭院中。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没有飘飞大雪,小时候课本书里描写的天寒地冻在她的真实世界里几乎很少经历。

    临城靠海,平时能感受得最多的是湿冷,与温度与之相反的是四时常绿的植物。

    楼淮站在高大,犹如一叶障目的榕树面前,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她与应缇第二次约会就是来的这里。

    “想了很久,这段时间我公司事太多了,平时都没怎么一起吃饭。今天正好,故地重游。”

    明明是一件很值得感怀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一股苦涩的幽怨。不过楼淮此时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应缇话里的不对劲。

    两人去了三楼的小包厢,应缇低头点菜,楼淮捧着温热的瓷杯,不时喝两口。

    点得差不多了,应缇偏头看向楼淮,问:“你看下要不要再加些其他的。”说着就把菜单递给她。

    这趟本不就是为了吃饭,楼淮对此没有任应心思。菜单都没看,就推回到应缇面前,说:“就按你的点,我没什么意见。”

    见她说得这么直白干脆,应缇按了墙壁上的门铃,叫来服务员下单。门扉轻轻阖上,应缇不禁自嘲:那次约会前来,楼淮还会做做样子,浏览一遍菜单,然后适当性地加上两道大众菜式,婚后这种敷衍彻底灭绝,出去外面吃饭,向来是应缇点单,楼淮只说你点就行,她吃什么都可以。

    因此出去外面吃饭的次数逐渐少得可怜。

    回头想想,好像在这段婚姻里,向来主动的只有他。然而人的热情在遭遇一次次冷漠与事不关己之后,便会逐渐熄灭,慢慢的,就成了怨。

    在楼淮说过“她是不会把心思放在一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人的身上”,应缇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怨妇。

    饭桌上,只要楼淮保持沉默,那么直到吃完饭之前,她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是以当服务员将餐具退下,包厢又恢复原本的安静之后,楼淮过了好些会才出声打破这份寂静。

    她似乎没有任应犹豫地问:“今天我妈来家里了。”

    应缇喝茶的动作一顿,脸上带着嬉笑:“楼淮,你要不要每次总是以“我妈”来介绍我的岳母大人?”

    听他一开口的注重点竟然是这个,楼淮一下子无言以对,斟酌一番,才道:“今天早上妈妈来家里了。”

    来做什么,楼淮并没有说下去。

    应缇先败下阵来,有些懒散地问:“然后?”他又将领带解开了些许,神色明显不耐:“妈妈来家里看我们怎么了,楼淮你要不要这么惊弓之鸟?”

    “不是,”楼淮第一反应是否认应缇的话,但很快她又闭嘴直接道明后面的内容:“妈妈说前段时间给你打过电话。”

    原来是为了这事,应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刻注意着楼淮的神情,见她有些慌张,他不免心里舒坦些,说:“是,这又怎么了?岳母给女婿打电话,有什么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楼淮捏了捏手指,脑海预想了好几遍,却没想到今天的应缇却暴躁得很,她说:“应缇,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应缇五指敲着木桌,脸色变换无常,一会是苦笑一会是嘲讽,间或还有些许无奈,后面他似笑非笑道:“楼淮,你哪里看出我咄咄逼人了?”

    这个架势有吵架的趋势,这不是楼淮的本意,再者有了前车之鉴,现在她只想好好解决问题。她直视应缇,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们好好说话。”

    “楼淮,请你搞清楚,要吵架的人到底是谁。别把什么问题都往我身上推。”应缇有些烦躁,手指捏得紧紧的,话语倒像豆子一样一颗颗地往外蹦。

    “好,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问题,你指出来,如果我错了,我一定向你道歉改正。”楼淮说。

    “现在才来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了?”应缇冷笑两声,丝毫不客气道。

    “应缇,你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

    “我说话阴阳怪气?楼淮,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应缇干脆起身走到靠窗的位置。时值正午,来闲庭山庄吃饭的人并不少,院里进进出出,真是络绎不绝。远近闻名的悠闲圣地,时下他们却来这里吵架,不知道是不是闲得荒。

    这话一出,楼淮一下子就没了下文,她在想,应缇为什么说这话。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的应缇又幽幽然道:“我大约知道你今天来我公司找我什么事了。”

    事情回到最初的原点,楼淮静静地等下文。

    “妈妈之前打过我几次电话,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带你回家吃饭。至于吃饭要说些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应缇环抱双臂,冷冷地说:“就这些,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楼淮摇摇头,赵荔为什么打电话给应缇,然后回家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她比任应人都清楚。赵荔就是猜中了她会找借口不回家,反正每个月生活费打过去就是了。于是转道找上应缇。

    但她不知道,上回那次吃饭导致两人回家大吵,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回家吃饭。后来赵荔再来电话,应缇就推脱工作忙,过段时间再回家。至于过段时间是多久,就不得而知。

    闲庭山庄的包厢装置的是隔音墙,因此屋里怎么大声说话,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听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楼淮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跟我说?”

    应缇扫她一眼,目光挪移道窗外繁茂的榕树,他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回答楼淮:“跟你说有什么用,跟我给妈的理由不是一样的。搞不好你们还会在电话里吵一架。”

    最后这句话应缇憋了很久,终于还是置气般地说出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含义在里面。楼淮听到最后,整个人像垮了一样,原本笔直的背脊瞬间弯曲,整个人低伏着。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地底压抑良久而后发出,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下次要吵架记得选个好位置。”应缇低伏到她耳旁,低缓地说道。这个动作对恋人或夫妻来说,应该是极其暧昧又温暖的姿势,可现在,楼淮只觉得周身冒着一股寒冰,慎得慌。

    “应缇,你说话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楼淮咬着牙一字一字句道。

    刚结婚那会,两人对彼此的称呼都是直呼其名。楼淮是觉得方便,应缇却闻出了一丝甜蜜的味道。尤其每次楼淮被应缇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喜欢喊他名字,连名带姓地喊,当时还觉得是夫妻间的情趣,到了今天,却深觉透露着嘲讽,一种彻头彻尾的嘲讽。

    应缇双手伏在楼淮所在椅子的两侧,自我嘲弄般说道:“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叫我名字是种甜蜜,真是可笑至极。”

    在这场婚姻,楼淮本就理亏。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应缇多少是奔着喜欢她而去结婚的,而她不尽然,这点上她是自私的。

    应缇将架子上的大衣搭在手腕间,走到门口,拉门把的动作一顿。本来冷了这么多天,多少以为楼淮是来握手言欢,只是没想到。有时事情走到了最难的困境,不让它再更难点,都有点对不起自己。这样一想,应缇转身回到楼淮身旁,继而按住她的双肩,靠在她耳旁一字一句道:“你因为什么跟我结婚,你自己最清楚。”

    听到这话,楼淮心中最隐秘的一块就这么猝不及防暴露到台面上。她转头看向应缇,脸颊划过他的唇角,然而她现在没有任应旖旎的心思。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应缇很满意她的反应,她因为惊讶的双眼此时直直地瞪着自己。他本就极其喜爱她的眼睛,见她这样,伸手摩挲她的眼尾,只是一瞬,很快就离开,快得像是楼淮的一种错觉。

    “以后别和妈妈在家里吵。”应缇离开时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第 50 章   50

    窄小的空间,应缇呼吸都变轻了许多。

    楼淮这一眼,停得有些漫长,长到应缇暗暗遥想,他到底在看什么。

    很快,楼淮解决了她的疑惑。

    只听楼淮不紧不慢地说:“16层的电梯,路程太短。”

    应缇一头雾水。

    他笑了笑,笑意漫漫:“18层地狱比较适合你和我。”

    应缇愣住,待她仔细一想他这话,送了两个字给他:“疯子。”

    “疯子?”楼淮念了下这两个字,手里拿着一枚什么,目光灼灼,“那你这是什么?”

    应缇一看,她别在裙子的水晶胸针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楼淮手上。

    这个疑惑刚起,她随即想到刚才他过来帮她系扣子的情形。

    越想越不对,怎么都是一股图谋不轨的氛围,她故作淡定:“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既然您喜欢,拿去便是。”

    楼淮将胸针拿在手上看来看去,冷不防听到‘您’一字,他目光一顿,手指轻轻一拨,那枚微型摄像孔落在手心。

    应缇唇线倏地抿紧。

    他朝她看过来,说:“我不想听到‘您’一字。”

    应缇岂能如他所愿:“我这是尊重您。”

    楼淮眼眸一敛,暖黄灯光中,衬得他更加不可捉摸。

    应缇再一次觉得,她可太讨厌这种高深莫测的幽远感。

    此时,车正好停下。

    应缇往窗外一看,这一看她的怒气就上来了。

    车停靠的地方正是梁修泽任职的公司,她中午刚到这里来找过梁修泽一起用过午餐。

    她问楼淮:“你什么意思?”

    楼淮把玩着手里的胸针,不紧不慢地说:“这些天我又想了想,梁修泽那个项目我可以重新投资。”

    应缇自然不相信他的话,“楼先生,说话直接点,拐弯抹角没什么意思。”

    他抬眸,眼里含笑,手里的胸针被他一点一点收紧。

    半晌,他说:“我重新投资,你和他分手。”

    应缇看他像看个神经病:“两者没必然联系,再者你无权命令我。”

    “是吗?”楼淮又松开左手,一枚胸针和一枚微型摄像头静静地躺在他掌中。

    应缇看得刺眼,径直别开眼。

    楼淮问:“那就说说你今晚弄这么一出又是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应缇实在不明白。

    “先前我觉得你聪明,现在看来,”楼淮将胸针连着那枚微型摄像头扔出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应缇,“你简直是不自量力。”

    她那点算计确实犹如蚍蜉撼树,说不定最终根本不能伤到张胜丝毫,反而是将自己搭了进去。

    可是她如今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所以就算此时被拆穿了,她也不恼,甚至有点想笑。

    她说:“也许在你看来,我确实不自量力,可你不在我的位置,就不要随意评价我。”

    楼淮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淮淮。

    想都不用想,他不开心了。

    但是,这又关她什么事?

    应缇又说:“我和你素不相识,毫无交集,你不配评价我。”

    说完,她解开西装,扔给他,转身就要下车。

    门却打不开。

    她转过头看向楼淮:“请把车门打开。”

    楼淮一动不动,只是目光淮淮地看着她。

    应缇只能冷静地再次重复一遍:“我要下车。”

    几乎是说完的一刹那,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惊呼和挣扎,将她往前一带。

    慌乱之中,为了不让自己摔倒,应缇一只手撑在座椅上,一只手由于惯性,直接压在了楼淮的腿上。

    楼淮高她许多,因此,这么一顿折腾后,应缇是以上身微仰的一个姿势面对楼淮的。

    两人的距离,仅用厘米可计。

    应缇很不喜欢这样的距离。

    实在太过太压迫。

    而且,楼淮随时可以对她做点什么。

    她仿佛是他已然擒获的猎物一般,要如何处置,全凭他乐意。

    应缇收回压在他腿上的右手,刚收到一半,楼淮不声不响地揽过她的腰,往他身前一捞。

    这下可糟糕了。

    厘米间的差距不复存在,她几乎靠在了他的身上。

    应缇仰起头,正要出声怒斥。

    楼淮低下头。

    片刻之后,应缇的唇瓣覆上了一层冰凉的触感,再之后,她睁大了眼睛。

    楼淮不由分说地吻住她。

    应缇挣扎,用手推搡,楼淮用右手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尚在挣扎的双手固定在身后,然后用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他的吻更是毫无章法可言,似乎只是想让她闭嘴,让她安静下来。

    应缇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简直想拿个锤子敲开楼淮的脑袋,看看他的大脑构造是什么样的。

    吻技不行就别搞强吻那一套。

    挣扎是徒劳的。

    应缇晚上为了赴这个酒局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经楼淮这么一折腾,她几乎没了力气。

    她渐渐安静下来,整个人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许是注意到她这点,楼淮也慢慢放松。

    他的动作没有刚才那么急切,或者说是粗暴;他变得温柔,小心翼翼了许多。

    就是这一刻。

    应缇趁他一个不注意,狠狠地、用力地咬了他一口。

    他嘶的一声。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在两人的口腔。

    楼淮放开了她,不过手还是维持原来的动作,只是他的唇离开了她的唇。

    他的脸离她还是很近,只要谁稍微往前挪下,两人的鼻尖一定会触碰到。

    楼淮看着她,然后用左手摸了摸被咬破的唇瓣,指尖沾了点血,他抹开。

    应缇挑衅地看着她。

    楼淮定定地凝视她,声音低低的:“你宁愿去找那只猪,宁愿与他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愿接受我的提议。”

    应缇笑了:“是。”

    “很好。”他眼底浮上一丝笑意,可接下来的话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我后悔了,我不想做你的情人。”

    应缇神色不变。

    楼淮揽住她,降下她这侧的车窗,他忽地说:“看外面。”

    应缇不知他这么说是要做什么,但是她就这么顺着他的话往外看去。

    窗外不远处,一群人从办公大楼出来。

    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不知人群中谁说了句什么,一群人哈哈大笑。

    七八个人中。

    应缇的眼睛只看得到一个人。

    梁修泽也在笑,不过他笑得较为克制,或者说是有礼貌的一种笑。

    他像融合在人群里,又像游离在人群之外。

    但无论是哪种,他此时恰到好处的笑容是让人舒服的。

    最初,应缇之所以一眼就喜欢上他,便是因为这笑容。

    很有分寸感。

    忽然,楼淮贴在她的耳畔,用着近乎低语一般的声音:“和他分手。”

    应缇瞬间睁大眼,她看着梁修泽步下楼梯,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的面目越来越清晰。

    应缇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它很强烈。五天后,应缇的戏份杀青。男女主则还要再拍半个月,她请剧组人员吃了顿饭,当晚飞回北城。

    江航过来接她,看她眼底一片青黑,说:“先休息两天,接下来的工作之后再说。”

    上了车,应缇问:“我之前托你查的资料呢?”

    江航指了指副驾驶的抽屉:“都在里面。”

    应缇打开抽屉,一个文件袋摆在她面前,她看了一会,拿出来解开。

    她默不作声地翻过一张又一张的A4纸。

    江航适时说:“能查的东西不多,不过据知情人士说,梁家老爷子膝下共有六个子女,四男两女,此次梁老爷子病重,六个子女都不安分,私底下都在算计遗产分配的事。其中当属三儿子最不安分。”

    这三儿子便是梁修泽的父亲,梁承宇。

    应缇合上资料,放在膝盖上。

    江航又说:“此次梁修泽被调查一事,是他的二伯有意而为之,本以为是想将他踢出局,没想到梁承宇还有一个私生子。”

    应缇转过脸:“如果楼淮到时在股东大会投梁修泽一票,他的胜算有多少?”

    江航默了一会,说:“楼淮除了自己手上的股份,另外还有两个大股东站在他这边。所以现在梁家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拉拢他。”

    虽然江航没有明着回答她的问题,但答案再明显不过。

    应缇在公司分配的公寓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她睡得昏天暗地的,不分白天与黑夜。

    梦里,始终有道淮淮的声音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该做选择了。

    第三天晚上,应缇坐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如华的城市夜景,看久了,难免苍凉寂寞。

    距离楼淮那晚留下那句,‘我把这个选择交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由你来告诉我’,今天已是第八天,而再有七天,就是梁氏集团的股东大会。

    梁修泽的未来该何去何从,答案就在那一天。

    江航递过来的那一份资料中,现在梁家人手上的股份可谓是不分上下,谁也没有压谁一头的局面。

    因此,楼淮手中持有的股份以及他背后的两个大股东的股份,在这场家族争斗中是举足轻重的。

    梁家那边已有不少人见过楼淮。

    梁修泽的母亲王雅欣是最后一个,她的筹码是北城的一个度假村项目。这个项目本是楼淮势在必得的,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最后落到了梁氏集团手中。

    至于,楼淮届时会如何选择,事情的关键人在于应缇。

    她摇头叹息,命运是如此的可笑。就在几个月以前,她的个人生死还抓在张胜手里,如蚂蚁一般被人拿捏。现在,时局变转,她再次被迫进入另一场生死的抉择中。

    不过,这次拿捏别人生死的人成了她。

    她想,明明她已经答应王欣雅与梁修泽分手,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为何到头来,她还是绕不开梁修泽。

    她以为,之前的让步,已经是救了他;然而楼淮那晚说过的话,无不在告诉她,这还只是个开始。

    想到楼淮,应缇至今想不明白。

    以楼淮的地位,他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独独抓着她不放。

    次日上午,她从纸箱翻出楼淮那晚留给她的名片。

    那晚他说完就送她回了剧组所在的酒店,离去前,他似乎想到什么,递给她一张名片。

    他说:“我想你没有存过我的号码。”

    他所言非假,应缇无言以对。

    他又说:“半个月的时间,应缇,在我还没正式做什么事时,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是否要拨通上面的电话。”

    应缇当即震惊:“你刚说过,你以后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楼淮淡淡一笑:“我有说过吗?”

    什么叫厚颜无耻,这就是,前边刚说过的话,转眼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应缇拿过名片,塞进包里,下车回到酒店房间,她当即扔到垃圾桶。

    半夜的时候,她又将皱得不成样的名片从垃圾桶找出来抚平。

    回到北城,她昏睡了两天,既不愿去面对这张名片,又不愿去想梁修泽的事。

    两天的躲避后,她又要再次面对现实。

    她一边看着名片,一边在手机屏幕按数字。

    11位的数字,她前前后后按了有十来分钟;确认号码是否正确时,她又花了近十分钟的时间;是否要按下拨通建时,她又纠结了十分钟。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犹疑不定的时候。

    决定和张胜鱼死网破的时候,没有。

    梁修泽母亲拐弯抹角要她和梁修泽分手,将她的不堪摆在台面上说的时候,也没有。

    到了楼淮这边,她却举棋不定。

    张胜和王欣雅不一样,在他们面前,她尚有退路可退。

    楼淮不同。寥寥的几次接触,应缇避他如蛇蝎,她宁愿被另外两人侮辱,都不愿和楼淮沾上一点关系。

    这么疯,这么极端,这么具有侵略性的人。

    如果真的到了他身边,她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吗?

    恐怕连抽筋剥皮都是轻的。

    再想到梁修泽,应缇闭上眼,毫不迟疑地按下了那串号码。

    手机响了两声,那端有人接起。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流淌在寂静的室内。

    应缇凛着呼吸,她连动一下都不敢。

    那端的人没听到这边的声音,也不急,照样的一声不响。

    时间缓缓流逝。

    淮默在两端蔓延。

    良久,应缇认命了般,低下头,轻轻出声:“我该去哪里见你?”

    等了一会,那端寂静无声。

    应缇头一次感到一阵锥心的折磨。

    她又问:“楼先生,我该去哪里见你?”

    话音刚落,手机那端传来楼淮的声音:“我以为你会在最后一天再来电话。”

    听到这话,应缇感觉无形被抽了一耳光,力道是轻的,落在脸上,却是疼痛阵阵。

    她说不出话。

    楼淮默了一会,说:“我派人过去接你。”

    “啪”,又是无声的一巴掌,甩在她另外半张脸上。

    楼淮的两句话下来,应缇脑子里懵懵的。

    楼淮见她还是不应声,淮淮说道:“待会有人过去接你。”

    随即他就要挂电话。

    应缇这才清醒过来,她说:“不用。”

    等了两秒,楼淮问:“不用什么?”

    应缇捏紧了手机,说:“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

    那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问:“有必要吗?应缇。”

    应缇深深呼了一口气,眼神坚毅:“有必要,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却不能放着不要。”

    楼淮轻轻笑了下,他的笑声很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很不当一回事。

    应缇听得头皮发麻,她想挂掉电话。

    摁断就听不到了。

    可是她的手迟迟不动。

    过了会,楼淮冰冷淡漠的声音通过电流,匀速地传过来,滑入她的耳膜。

    他说:“应缇,那你最好想清楚,来了,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知为何,闻言,应缇笑了。

    她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道笑容,讽刺地说:“楼淮,先不说你有没有给我留过退路,我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

    她将它宣之于口:“你做梦,不可能。”

    楼淮听到这话也不急,相反的他很镇定,像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像在安抚应缇颤栗的灵魂。

    “我是不是做梦,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的语调是平缓的,甚至是柔和的,丝毫听不出威胁的意思。

    此时此刻,应缇想到了张胜,那个由原先的盛气凌人到跪地求饶,不过也就是眨眼间的事。

    她不知道楼淮递给张胜的牛皮袋里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是能给张胜致命一击的东西。

    不然他不可能看完后,整个人跟松了气的气球一般,完全没了生气。

    应缇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偏偏,楼淮还是不放过她。

    他善意提醒她:“他过来了。”

    应缇如惊弓之鸟,朝窗外望去。

    楼淮说的不假,梁修泽一群人过来了,再有十来米,他们便会经过他们的车。

    更有甚至,如果有人朝他们这个扫一眼,就会看到车窗内的应缇和楼淮。

    这让应缇的心突突地狂跳。

    那晚楼淮送她回家,结果遇上了前来碰运气接她的梁修泽。

    那个场景,始终令她害怕。

    现在,仿佛旧景重现。

    她朝窗外看去,那边的人离得更近了,甚至,原本和人正在说话的梁修泽无意朝这边看了一眼。

    应缇心下一慌,想都没想,别过头。

    她无处可躲,楼淮已将她桎梏在窄小的天地里,她能躲避的地方唯有他。

    不消犹豫,她整张脸埋在楼淮的肩膀上。

    她的心跳得厉害。

    梁修泽看到了吗?

    虽然路灯明亮,但夜色那么浓,他又有轻微的近视,应该是没看到。

    她反复安慰自己。

    梁修泽没看到。

    这时,楼淮轻声笑了笑:“他们走远了。”

    应缇不为所动。

    楼淮又道:“如果你是心甘情愿地对我投怀送抱,我乐意接受。”

    应缇恍如梦醒,身体随即往后侧,贴着座椅。

    她似乎被吓到了。

    整个人的光芒全然暗了下去。

    一点也看不到刚才和他争辩的明亮模样。

    楼淮某根神经被触动到了,他顺着那点猜疑,漫不经心地说。

    “应缇,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踩死他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应缇睁大眼睛看着他。

    楼淮的猜疑得到了验证,眸光敛了敛,身体某个地方却一直在下淮,一直下淮。

    他抓住应缇的手腕,像是要抓住她,陪他一块坠落。

    刚刚的那股漫不经意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森森的寂然。

    他说:“应缇,不信的话,我们拭目以待。”

    应缇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应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应明凯难为情地说:“阿缇,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应缇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应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应缇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应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楼淮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楼淮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楼淮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楼淮没表达意见。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楼淮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楼淮。

    楼淮说:“徐明恒送你。”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楼淮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应缇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应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应缇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应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应缇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梁斯晏最近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一位网红,刚在一部剧里初露头角,她所饰演的角色反响还不错,可以说是迈出了从网红过渡成演员的第一步。

    今天正好女朋友要来城西这边面试一个新角色,她前后在他身前暗示了几次让他陪她一块去。两人刚交往不久,感情正是浓厚的时候,女朋友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的,梁斯晏自然是一一满足。

    他想着近来也没什么大事,闲着也是无聊,就当换个地方玩手机。

    这不,女朋友刚试镜完,两人从楼上往楼下走。

    赶不巧,撞上了应缇和冯舒意对峙的一幕。

    他连连啧啧几声。

    身旁的小女友无不艳羡:“什么时候可以像冯舒意一样红就好了,抢人家的拍摄团队也这么嚣张有底气。”

    听得梁斯晏直笑:“你的志向就这么点?”

    “不然跟你似的。”

    梁斯晏掰过她的脸,凑近了:“我是什么呀?”

    小女友哼了哼:“酒肉快意人生呗。”

    说得梁斯晏又是阵阵笑意。

    两人看完了戏,亲亲我我的下楼梯,下了几层,梁斯晏的脑子好像离家出走回来了一般。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冯舒意她怎么了?”

    小女友白他一眼:“又分心了吧,你什么时候能听我好好说话。”

    “好好好,待会回家好好赔偿你,你先跟我说说刚刚冯舒意怎么了。”

    “我说,我要是像冯舒意这么红就好了,走哪里都横着,看到不爽的人,截胡资源算什么,抢了拍摄团队让对方白忙活一趟更是自在。”

    梁斯晏听完,脸都白了一遍。

    想起应缇走时说的那句“先撩者贱”,不禁后背发凉。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原来也这么会说狠话。

    他当即甩开小女友,拿出手机。

    小女友皱眉,不高兴了:“怎么了,你看上那个什么应了?刚才就看你盯着她看,要不是楼这么高,你都能直接跳下去了。”

    梁斯晏没有一丝被冒犯到的意思:“你先消停会,我发个消息。”

    “发什么消息,怎么,想动用你的关系帮她啊?”

    小女友也就是逞一时嘴快,说话压根没过脑。不过看梁斯晏低头认真地思考着怎么打字,还一边念念有词。

    她不禁慌了,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怎么着也得等利用完再甩了不是?

    “亲爱的,”她凑到梁斯晏跟前,低头往他手机上瞧,“你不会真找人帮她吧?”

    梁斯晏将手机熄了屏,捏了捏小女友的脸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哥哥我还不够格。”

    “那谁有资格啊,竟然比你还厉害。”

    “你很羡慕冯舒意?”他换了个方式问。

    “那当然,如今谁不羡慕冯舒意,”小女友还是好奇,“到底谁比你还厉害啊,你还没说呢。”

    梁斯晏冷冷笑了下。

    “一个能让冯舒意再也不能横着走的人。”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缇,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应缇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应缇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楼淮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回到公寓,郑森供着她,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生怕她一个不适闪了。

    她放下杯子,笑:“得了,有什么说吧。”

    郑森搓了搓手:“你知道明天的拍摄团队是谁吗?”

    “不知道。”她顺着他的台阶问。

    “洪雯雪。”

    应缇睁大眼。

    郑森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惊喜吧。”

    应缇捂了下嘴:“简直太惊喜了。”

    洪雯雪是摄影圈有名的一位大师,早年她的作品以感染力而出名,后来她也有参与一些艺人视频的宣传拍摄,也曾独立制作过几支质量上乘的短视频以及电影画面拍摄。

    她出的作品不多,但都属于精品。

    只是这些年,她不再有过什么作品,有小道消息说她居隐山林去了。

    惊喜之后,她不由得好奇,便多说了一句:“我以为她不再出来了。”

    郑森说:“听说她之后还有一个项目,好像是部网剧,她做画面拍摄指导。”

    “有说什么剧吗?”

    “没打听,你要是想知道,回头我问问。”

    过了一会,郑森清了清嗓子,说:“还有一件事。”

    应缇下意识问:“什么?”

    忽地,门外传来门铃的响声。

    郑森神秘一笑:“让事件的主人跟你分享。”

    应缇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不过毕竟是一起走过了三年的工作伙伴,她很配合:“让我看看是什么喜事,把你开心成这样。”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

    心中掠过一阵诧异,面上仍是不为所动,他神态自若:“怎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拧开瓶口的矿泉水瓶递给应缇。

    Lisa没什么心眼地说道:“你初来乍到,我们俩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好像不太好……”

    说着说着她注意到楼淮递水的动作,剩下的话全部吞回去,她脸庞微侧,疑惑地看向应缇。

    随着Lisa的沉默,车里落地无声,幽幽吹过来的冷气无秩序地流动。

    形势扭转,这下换成应缇被两双眼睛盯着。

    尤其Lisa眼里充满了好奇,不时眯眼,眼神似有威胁。

    反观楼淮淡定许多,明明是始作俑者,他恍若局外人。

    应缇目光稍下移动,随后落在半空中的矿泉水瓶,她自然没接,反而不留痕迹地拿过一旁新的矿泉水瓶。

    以前喝水的时候,总是楼淮拧瓶口,应缇主要负责喝。她压下心里的思绪,一边喝一边留意楼淮的反应。

    当事人此时大梦初醒,他收回手,面上没有丝毫慌张,眉头都没挑一下,极其淡定地喝着矿泉水。

    自始至终没有为自己的一时失态做解释。

    这之后,一车安静,Lisa也没再发话。

    到了海湾城停车库,正好和贺山等人相遇,Lisa打开窗户朝他们摇手,说让贺山带着楼淮先上去点菜,她们停好车再上去。

    应缇和楼淮隔空对了几秒视线,而后各自若无其事地错开。

    贺山是个随和的性子,跟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对方又是自己的同桌,自然当仁不让。

    楼淮先一步上楼,应缇停好车,锁好车门,走到Lisa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Lisa双手抱胸,而后摸摸下巴,斩钉截铁地问:“你和楼淮认识。”

    应缇愣了一下,她将车钥匙放回钱包收好,抬头笑道:“怎么说?”

    不否认不承认,而是将问题重新抛回Lisa这里。

    “怎么说,”Lisa眯了眯眼,“刚刚为什么他只拧水瓶给你?动作也太熟练了。”

    应缇心中一动,不过眼下她要解决的是Lisa的怀疑,她隐去心里的丝许怪异感,不以为然道:“这是绅士行为,兴许他本来是要将水瓶递给你,没想到你先喝上了。”

    越说越有理,应缇都快说服自己了:“是这样子,他总不能再给你一瓶水。”说着她按着Lisa的肩膀,走向电梯。

    走进电梯,应缇按下“3”这一数字,Lisa似乎才醒悟过来。她听见Lisa问:“我刚才是不是太有男友力了?或许应该示弱一下?”

    应缇笑而不语,过了会巧妙地转移开话题,说起了午餐的菜单。Lisa喜欢港式茶点,转而兴致昂昂地点菜。

    Lisa担忧:“贺山他们应该不会忘记我要点的菜吧。”

    应缇回:“没关系,没点我们待会加上。”

    她一边回着,时刻注意Lisa的反应,对方已经放下适才的疑惑,一心扎在午餐问题上。应缇心里一阵宽慰和舒坦,这事算是翻篇了。

    第 51 章   51

    晚上楼淮买了一堆菜回家,正要清洗,门口传来声响,她擦擦手走到门口,应缇开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串钥匙。

    “回来了。”楼淮笑笑,而后很自然地接过他的电脑包,自然又熟稔地问了一句:“今晚要加班?”她盯着怀里的电脑包看向应缇。

    从进门就开始发愣的应缇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楼淮刚刚问了什么来着?她拿我电脑包做什么?一连串的问号占满他的脑海,以至于楼淮将电脑包拿去书房放好再回到原地时,还是没等到回答。

    她盯着二楼卧室半掩的房门看了一会,这才摇摇头进入厨房继续刚才还没开始做的事。

    楼淮吃东西也奇怪,比如吃鱼,她喜欢吃鱼头和鱼尾巴。尤其是干煎一类的,又香又脆。而应缇每次见她这样,又是要说她放着肉不吃专挑骨头。嘴上这么说着,每次倒是乖乖地都把鱼头鱼尾夹到楼淮碗里。

    应缇进厨房的时候,楼淮正在处理买回来的红娘鱼。摊主处理鱼的速度快准狠,但是很多情况下,鱼鳞都处理不干净。每次买鱼回来,烹煮之前他们自己总要再刮洗一遍。

    楼淮刚处理完第二条红娘鱼的鱼鳞,应缇站到她身旁,从容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已经处理干净的鱼和工具,说:“你去折菜,这些有腥味的我来。”

    楼淮盯着他看。

    窗外暮色将沉,落日余晖穿过大楼,光影打在转角的青色墙壁上。远处的道路上还间或传来行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得不是很真切。

    但这就是平常日子里的生活映照。

    应缇对上楼淮的眼睛。她是双眼皮,眼睛大又亮,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看着很是喜人。应缇心内一动,趁着楼淮发愣的期间,低下头擒住她的嘴唇,含着她的嘴角轻轻浅掠。

    回过神来的楼淮不自在地别过脸,躲开他的碰触,低头小声说:“你没闻到一股腥味吗?”

    原本一本满足、自鸣得意的应缇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被噎了一枪,仍旧坚守最后的阵地,强词夺理道:“那你看着我做什么?你知道你这么看着我,我很……”话头及时止住,应缇将手里收拾干净的鱼放到竹篮里,重新取了一条鱼,埋头刮没处理干净的鱼鳞。

    他话说到一半旋即又沉默,楼淮盯着他的侧影看,很没自觉地往火.线上踩,问:“你怎么了?把话说完。”

    无辜无辜,就你会装无辜。应缇没好气:“没什么。”然后觉得不对,又赌气般地加了一句:“你以后别那样看着我。”

    楼淮拿剪刀剪袋子的动作一顿,不是很明白地问:“哪样看着你?”

    这要怎么回答,谁来教教他。应缇觉得他要疯了,他直接一刀切掉后路,没有商量地说道:“就是别看我。”说完手里紧紧一扯,鱼头被他掰断了。

    一旁的楼淮没看到水槽里的动静,平日里得过且过的她这时却是来劲了,穷追不舍地问道:“为什么不能看你?我们是夫妻又不是陌生人,为什么不能看你?”

    原来还知道两人是夫妻啊。应缇扔掉手里掰扯断掉的的鱼和工具,动作快速地走到洗手间打了洗手液洗了两遍手,然后回到厨房。他有些意味难名地看着楼淮。手里的拳头捏着紧紧的。

    楼淮从他握紧的拳头移到他难看的神情,正想出口问:“你怎么了?”结果应缇快步走过来,一手抚住她的右脸颊,一手拦住她的腰际。在楼淮受惊懵懵的注视中,低头吻住她的唇。

    家里的洗衣液洗手液都是薰衣草的味道,应缇刚洗过手,周遭流动着一股薰衣草的气味,香气浓烈却不令人反感。

    这是楼淮最喜欢的味道。起初应缇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它。

    中间换气的时候,应缇轻轻离开她的皮肤,对上她甚是不在状态的神情,心情顿时愉悦。他低声缓缓说道:“闭眼。”

    声音很柔和,在夜晚的滤镜下,更使这把声音变得静谧许多。

    已经呆愣住的楼淮眨眨眼,然后乖乖地闭上眼。

    很久以后,直到唇瓣温热的温度慢慢抽离,楼淮这才缓缓睁开眼,落入应缇细长含笑的眼睛。夜色铺满玻璃窗外的地界,周遭一片寂静,偶尔有邻居说话声传来。

    她清晰地听到应缇说:“我亲我老婆怎么了?”

    他说这句话时有一股熟稔和自然,略带喜悦的音调,字字落心。有那么一瞬,楼淮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怪怪的。

    陶然来的时候,楼淮和应缇已经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

    “姐姐,好久不见。”陶然脱下大衣,三两步走过来,抱住楼淮,嘴里不时嘀咕着:“前两次回叔叔家里,都没有碰上你们。我最近又忙,也没时间来看你们。”

    说到老宅,楼淮原本含笑的双眼顿时蒙上一层失落。

    她拍拍陶然:“工作很忙吗?我最近忙着毕业生论文的事,一直没时间去找你。”

    陶然走到餐桌前,看看菜式,然后说:“还行吧,每天都踩着deadline生活。”

    楼淮看她苦中作乐,转头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她:“先喝点水,我们还有一会要开饭。”

    “为什么?还有其他人吗?”陶然明知故问。

    “是,你哥在楼上给他打电话。路上堵车,还要些时间。”楼淮环抱双臂,对上陶然狡黠的视线,突然起了点揶揄的心思。她试着逗趣陶然:“不猜猜是谁?”

    陶然也跟着一同演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有模有样地问:“谁啊,我认识吗?”

    “嗯,”楼淮抵着下巴故作高深道:“应该是你很想见的人。”

    “啊,我很想见的人啊,”陶然装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从书房下楼来的应缇看了两人演了半天戏,这会摇摇头,说:“楼淮,你别逗她了,她一早就知道谁会来。”

    然后又跟陶然说:“别跟你嫂子开玩笑。”

    陶然白他一眼,轻声说:“我又没跟你开玩笑,没趣。”

    耳尖的应缇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说:“陶然,你再说一遍。”

    陶然跑到楼淮身后,这样好像就有了支撑,她冲应缇喊:“说就说,我跟姐姐开玩笑怎么了,又没说你坏话。”

    “怎么。你还想说我坏话?”

    夹心饼干楼淮:这是重点吗?

    身后的陶然假装无视他的愤慨,眼睛四处偷瞄。

    一旁的应缇又很快反应过来陶然话里的不对劲,他拔高声音说道:“陶然,我跟你说多少次,楼淮是你嫂子,叫什么姐姐,叫嫂子。”

    “额,”陶然抬头望天,一脸抱歉的笑意:“哥,对不起啊,我忘记了。”

    一旁的楼淮笑脸做和事佬,大言不惭地道:“就是个称呼而已,你跟陶然计较什么。”

    “你就觉得这只是个称呼的问题吗?”应缇看着她,目光有点一言难尽。

    这不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有必要这么较真?楼淮想了想措辞,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开心最重要对吧?”

    面对她最后一句的试探,应缇又盯着她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皱着眉,脸色不是很好看地回到:“我并不开心。”

    罪魁祸首陶然慢慢垂下脑袋。

    楼淮还想着怎么再补救一下,正好这时门铃响了,今天另外一位主人公到了。

    陶然笑嘻嘻的,赶忙脱身这场由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暴风雪,她兴冲冲举起手,说:“王隽应该到了,我去开门,你们慢慢说哈。”

    随着陶然离开,楼淮三两步走到位于楼梯口的应缇旁边,说:“陶然开心就好了,你别跟她计较。”

    应缇低声控诉自己的不满:“她开心了,我不开心。还有她叫你姐姐,我算什么?”

    瞬眼之间,楼淮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称呼,她眨眨眼,笑着说:“姐夫怎么样?”

    不管称呼如应,她与自己的关系定位得明明白白的。在应缇与楼淮之间,永远连着一根线,这是不容置喙的。对于楼淮有这样清晰的认知,应缇自感欣慰。那厢楼淮还在等他回答,他脸色稍显嫌弃,内心还是有点小喜悦,有点模拟两可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好,下次就不要再为这件事和陶然吵嘴了。你年长她几岁,该让着她一点。”楼淮说这话的样子就像在安抚不懂事的小学生。

    应缇拧眉深思,半响问道:“年长?楼淮你是觉得我很老吗?”

    这般清奇的理解视角,楼淮顿时颓然,转身走向厨房,头也不回地朝应缇喊道:“过来添饭添汤。”

    终于赢了一回,应缇甚感满意,笑笑地说:“这就来。”

    饭桌上,楼淮和王隽相约般默契又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

    应缇夹了一块鱼肉,极其自然地挑掉肉里的刺,而后放到楼淮碗里,他熟稔地道:“多吃点,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楼淮解决完饭菜,擦擦嘴角,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道:“有吗?”说着又上下左右盯着应缇观察,反问道:“倒是你最近是不是瘦了?那也不对,你看我应该是胖了才对。”

    应缇喝了口汤,正想回复点什么。

    对面忍耐了半天的陶然这时才愤然而起,说:“我说你们腻歪够了吗?还有我和王隽两人在这里,能不能给人点活路。”

    适才陶然前前后后笑着脸给王隽添烫,用公筷夹他喜欢的食物。她忙得心里喜滋滋的。可是当事人王隽犹如局外客,在陶然要给他夹第三块糖醋排骨时,毅然用行动拒绝他。他竟然把碗挪到旁侧,对上陶然失落不解的眼神,只是一句:我吃饱了。她这边在黯然神伤,对面的两人却默契地秀起恩爱。

    是可忍熟不可忍,陶然大声说出自己的不满。

    “你说话温柔点,你当在老宅,这里可没有人宠你。老实点。”话落的瞬间,应缇又剥好一只虾,沾了点醋,相当顺便地夹到楼淮碗里。

    楼淮不是很喜欢吃虾,看着碗里突如其来空降的一只虾,生出了一股想把它夹回应缇碗里的冲动。

    一旁继续剥虾的应缇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理活动,本来想继续说点陶然什么,这时也转头面向楼淮,慢条斯理地道:“知道为什么说你瘦吗?挑食造成的。”

    当下还有外人在,听到他如此胡说八道,歪曲事实,楼淮也只好吞声作罢,低头吃虾。

    安静了许久的王隽放下碗筷,擦擦嘴角说:“我去洗下手。”

    离开座位的时候,王隽朝应缇投去很复杂的一眼。

    那一眼道不尽的复杂感,硬是让应缇生出一种挫败感。叹气的同时,他又剥好一只虾。时时刻刻观察他一举一动的楼淮在应缇转向自己的时候,反射性地放下碗筷,起身说:“我吃饱了。”

    应缇摇摇头,自己解决了那只没送出去的虾。

    被当作空气又受了气的陶然:“……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你当我们是死人吗?”

    习以为常的应缇并觉得自己没有多过分:“我照顾你嫂子怎么了?”

    陶然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作罢:“我找王隽去。”

    听到她接下来的意图,应缇擦擦手,瞥她一眼,无奈道:“好好说话。”

    “知道了。”陶然垂头丧气。

    “都吃好了?”楼淮来到餐桌的时候,只剩应缇一人在默默地收饭桌,“陶然呢?”

    “嗯,他们在二楼。”他看了楼淮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

    楼淮也过来帮忙,一人收拾碗筷盘子,一人拿桌布擦桌子处理残渣,倒也融洽得很。

    厨房里应缇站在水槽前洗碗,楼淮拿着抹布在一旁擦桌子。擦到一半的时候,楼淮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撑在桌面上,朝应缇的背影看去,斟酌良久,才道:“应缇,要不家里请个保姆吧,一直让你洗碗煮菜也不行,你工作……”

    “为什么要请保姆?”应缇转身看她,手上沾满洗洁精的泡沫,他就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楼淮问:“我说过我不乐意洗碗做饭了?还是我哪里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他说得咄咄逼人,字字都在要点上,口气也不是很好。楼淮一下子被问住了,只知道说:“你工作忙,我学校里事也多,家里请个保姆,我们都能轻松许多。”

    保姆,家里要是再请个保姆,那他和楼淮沟通和接触的屏幕会大大都打折扣,怎么想都是个错误选择。应缇僵硬地回答:“我不嫌累,也不嫌麻烦。再说了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可是,”楼淮还想说什么,只见应缇转身面向水槽,徒留一个背影面对她,他的声音混在一堆瓷碗的声音下清晰地传来:“没有可是,要是你不喜欢和我做家务你可以坐在饭桌上等饭吃,我自己一个人做。”

    听他说完这番话,楼淮顿时心累,却也没在继续说什么。白炽灯下的两人各怀心事地忙碌着。

    应缇坐在客厅泡茶,楼淮坐在一旁叠衣服。

    王隽和陶然还在二楼,不知在谈什么事,隐约有吵架的声音透着木门传到一楼。

    楼淮时不时看一眼,终看不下去了,将叠好的衣服放到一旁,转身问应缇:“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自己的事还没解决,这会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应缇闷了一杯茶,说:“不用,让他们自己说。”

    楼淮又朝二楼瞥了一眼,捏着手指踌躇了许久才说:“陶然真的很喜欢王隽?”

    她一向很少关心别人的事,这会乍然听到她问起陶然感情的事,应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摩挲了手里有些微热的紫砂杯,他倒借机想问她几个问题。

    “嗯,”应缇迟疑了半会问:“你觉得陶然这样追在王隽后面跑好吗?”

    “我不是陶然,并不能替她下定论。”楼淮想了想,说:“她觉得值得就行。”

    游刃有余的回答,这种答案明显就是在踢皮球。显然应缇并不想放过她,“不说陶然,我们就假设这样一件事,你会紧追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对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应缇以为楼淮是在为这个问题冥思苦想时,她却问出一句让应缇两眼一白的问题。

    楼淮瞟了两眼楼上,靠应缇近些,小声问:“王隽不喜欢陶然吗?”

    这是重点吗?为什么楼淮总能抓住问题的盲点。应缇咬牙切齿:“你问这个做什么?”

    楼淮摩挲着手臂,声音有些轻,安静的客厅里,橘黄灯光下,应缇听到身旁的人轻轻说:“如果我是陶然,我应该不会去追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刹那间,应缇恍若听到天崩地裂的巨响。原来是这样,楼淮她是这么认为的。他喉咙些许干涩,胃里一阵翻腾,着实难受。只听楼淮还在说:“人生苦短,没必要将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人身上。”

    “是吗?”应缇紧紧抓着沙发,手背青筋暴显,手指发白。

    楼淮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应缇脸色苍白,看着极其难受,“你怎么了?”她欲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应缇巧妙地避开。

    “吃太饱了,我去楼下转两圈。”他急急地走到门口,抓起玄关的钥匙,仓促地穿着鞋,“待会他们回去了,你给我发条短信。”

    “好,”楼淮过来给他关门,见他脸色还是不大对劲,关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散步?”

    “不用。”应缇一口回绝,下楼的身影像是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第 52 章   52

    回到家里,换下家居服。楼淮拎着几袋菜到厨房,她将今晚要煮的菜和肉挑出来,剩下的放到冰箱。

    应缇进来的时候,楼淮正站在水槽前折空心菜。

    两人一致表达对空心菜的喜爱,几乎整个夏天的饭桌上,这道菜是必不可少的。

    楼淮折菜,应缇也要过来一起帮忙。楼淮看他一眼,落入他好笑的眼里,看了一瞬,她指着一旁砧板上的五花肉道:“你去处理肉。”

    一腔温情突然被泼了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应缇将五花肉冲洗干净,埋头切肉。楼淮回头望他几眼,突然难得地补充了一句:“上次你嫌我切的肉老,这次你来。”

    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柔和。应缇瞬间灭了气,嗯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结婚三年以来,他们每晚下班回家都是这样的场景。楼淮在一旁帮忙折菜洗菜递盘子,应缇掌勺。

    新婚的头一个月,楼淮的婆婆齐月帮两人找了一个保姆,这位保姆做家务烧菜了得,干净利落,人话也不多。楼淮不会煮饭,便也应许下来。结果保姆还没待几天,就被应缇介绍到别家去了。

    他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很站得住脚,他说:“新婚家庭,外人在不合适。以后做饭煮菜我来,你帮我打下手就好。”

    他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楼淮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这样也好。两人白天上班几乎没机会说话碰面,晚上回来,保姆将饭菜做好,两人无言进餐,饭后一个跑到书房折腾第二天的课件,一个在隔壁屋整理修改第二天开会的内容。确实不利于新婚家庭的沟通交流。楼淮前后仔细想了想,这可能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怎么着,生活习惯,个人脾性总得摸得一清二楚。

    于是,两人的新婚生活也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下来。

    直到两个月前的一次大吵。

    “楼淮,”猛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楼淮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正牵着她的手,前后上下仔细检查的应缇。

    楼淮还处在懵懵的状态,不知道应缇正在看什么。应缇却说了:“溅到油没?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什么哪里疼?”楼淮不明白就问。

    应缇摇摇头,按着她的肩膀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他顺着沙发边沿蹲下,仰头看楼淮,脸上是和气的笑,他问:“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楼淮再次陷入迷糊的状态,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要生气?”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应缇捏着她的手指。楼淮的手指修长匀称皮肤白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他低低笑道,说:“比如下午让你去公司楼下接我。”

    不是很懂他为什么这么问,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吗?楼淮摇摇头:“没有。”

    神情真挚,眼里带着笑,应缇点点头,“好。那就行。”说完也不等楼淮说什么,他又说:“厨房你就别进来,去添饭,剩下的菜我来炒。”

    话音一落,应缇起身就要走。楼淮目光突然瞥到一处什么小红点,她及时抓住他就要脱离的手腕,“等等,你这里怎么了?”

    应缇回头一看,楼淮正指着他小臂上的一块淡红色区域问他。

    他无所谓笑笑:“刚刚被油溅到了,没什么事。我去剩下的菜做了,马上就可以吃饭。”

    楼淮就是不放手,拉着他的手走到放要的壁橱前:“你等一下,我找一下烫伤膏,”她喃喃自语:“我记得不久前还用过。”

    确实不久前才用到,某天应缇晚回家,他提前发微信让楼淮在学校吃完再回家,他今晚要很晚才回来。楼淮是回到家了才看到这条消息。下班一身疲惫她已经不想再去外面折腾,就去冰箱找了东西去厨房煮。可是她会做菜水平实在有限。只好把前一天剩下的菜热了,然后煎个荷包蛋。可能是锅没洗干净,或者勺子上的水没擦干净。油锅劈里啪啦。荷包蛋没煎好,倒给自己溅了一身油。

    应缇回来得很晚,洗了个澡,轻手轻脚摸到卧室就要睡下。他夜里一般会醒来检查楼淮的睡姿问题,生怕她冷着了。那天晚上他发现楼淮的手臂裸露在空调房里,正想帮她埋到被窝里,借着微弱的壁灯,他清晰地看到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几处水泡。

    家里没有烫伤膏,于是连夜下楼跑到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管烫伤膏回来。楼淮是被冰凉的凉意给惊醒的。

    应缇此时也被阵阵凉意接连袭击,楼淮滴着头拿着棉签帮他擦拭,间或询问他的感受:“会不会痛?”

    烫伤膏的味道不好闻,应缇别过脸:“还行。”

    楼淮的动作放轻了些,擦拭完后,她对着敷着药膏的手臂盯着看了会,猛地抬头,瞬间听到了一阵清晰的声音。

    她头顶磕到了应缇的下巴。

    楼淮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应缇比他高许多,她点击脚尖问,仔细盯着他的下巴,问:“没事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我在看你。

    难闻的药膏味道,被磕到的下巴,这一件件好像都不是事了。

    壁橱的位置隐蔽在客厅外,这里只有点点微弱的光。楼淮仰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应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将这个念头付诸实际行动,在楼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低头亲吻她的唇角。起先温柔,而后随着呼吸的急促,激烈猛追。直到呼吸不顺,应缇又放缓速度,转而温柔。

    隔了些许个月的一次稍微亲密些的碰触,让两人都红了脸。楼淮低头盯着擦得一干二净的瓷砖地板,默不作声。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害羞。

    应缇伸手捏捏她的耳垂,惹来楼淮的躲闪,他掩嘴咳嗽笑笑,说:“吃饭。”

    饭后是应缇洗碗,他似乎很开心,楼淮要上前帮忙,被他灿烂的笑容推开:“你这几天不是赶一个报告吗?碗我来洗就行。”

    楼淮站在厨房门口,再三确认:“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洗碗洗得很开心的应缇摇摇头,头也没回,说:“不用,你去书房忙。”

    楼淮也不再扭捏,转头就走。

    应缇侧开身,眼前的玻璃映着楼淮远去的背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所有的事都必须亲力亲为。两人分工明确,倒也省去了不少摩擦。

    比如早上谁晒衣服,晚上就换成另外一个人收衣服叠衣服。这几天应缇都早起,早上的衣服都是他晾好了才从家里出发去公司上班,相对应的晚上的衣服就该楼淮收和叠。

    凑巧应缇这会正开心,收好衣服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叠衣服。楼淮急匆匆地从书房开门出来,看到应缇在叠衣服,她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换上一脸歉意。她坐到沙发上,也拿了一件衣服叠,说:“不好意思,这事本该我来做,现在才想起来。”

    正在兴头上的应缇笑笑:“没事,你去洗澡吧。我来。”

    楼淮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起身说:“那我先去拖地板。”

    曾经应缇为家里的地板问题头疼过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他们住处靠山,灰尘多。可能早上擦干净的地板,晚上就落了灰。夏天楼淮又不喜欢穿拖鞋,她总觉得脚板踩的都是灰尘,极其不舒服。为了减去这种不舒服,她决定每晚吃完饭后擦地板。

    应缇怎么舍得她做这件事呢,于是瞒着她自作主张地从网上买了吸尘器,结果买回来没两天,就被楼淮送到婆婆家里去了。原来家里的吸尘器前两天刚坏,齐月和楼淮讲电话的时候提到过。

    应缇说行吧,那就再从网购一个。楼淮却道不用,而后解释一天天坐在办公室也没怎么动,回家拖地板也算是松散筋骨。

    应缇以为她也就是一个新鲜劲,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没跟她争辩。吸尘器随时候在购物车等着下单。

    结果等了前后三年,商品链接都过期了,楼淮仍旧孜孜不倦地拖着她的地板。

    而且两天拖一次地板也算足够干净了吧,楼淮在拖地板这件事倔强得很,一天一拖,风雨无阻。应缇为止跟她争辩过几次,争辩的结果就是换成应缇偶尔帮忙拖几次。

    尽管应缇每次都擦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老老实实地埋头拖地。

    今晚他一改从前懒散的脾性,握住楼淮的手,让她重新坐回沙发,然后讲两沓叠得规规整整的衣服放到她怀里。灯光下他的脸颊些许柔和,他说:“你去放衣服,然后洗澡。拖地板的事情我来做。”怕楼淮不相信,他又强调:“我来。”

    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楼淮在应缇这里听到最多的就是“我来”两个字。还不等她询问,应缇已经几步走到浴室拿桶装水。

    洗完澡出来,应缇正在客厅来回踱步,看到楼淮擦着头发走出来,问:“洗好了?”

    “嗯。”楼淮回头看了下热水器的温度,说:“水温还行,你也去洗吧。”

    应缇欲言又止,如此几次后,楼淮一手擦着头发一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将头发用毛巾包住,走到应缇面前,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事怎么说呢,应缇很是纠结,几个月前他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顿,而后家里的气氛维持了长时间的冰点。现在好不容易处境缓和了些。再三思量之下,他摇摇头决定不说,先拖一段时间再讲。

    楼淮凝视他的脸庞,不放过他脸上的丝毫情绪。一番观察之后,她看看应缇身后的书房,灯光大亮,门扉大开,她犹疑了半会,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又把地板弄泡发了?”

    家里除了客厅厨房浴室和阳台的地板是瓷砖的,房间都是木地板。这是应缇在装修的时候决定的。临城靠海,平时本就潮湿,他们的住处靠山,翻阅两座山就是大海,潮湿更重。于是应缇主张房间地板必须用木地板。

    楼淮听他这么分析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这木地板比较难办的就是擦地板,不能太湿,不然木块容易受潮,长此以往,离腐朽也就不远了。

    应缇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真就把木地板废过一次,前几个礼拜也泡发过一次。于是此时他这副想说又敢言的样子,就让楼淮想到了木地板是不是又惨遭他的毒手。

    应缇按着她的肩膀推到书房门口,有些得意地道:“拖得干净吧?”

    确实挺干净的,要是犄角旮旯也能一同拖洗干净那就更好了。楼淮也不好拂他此时的雀跃,回头看他,笑着说:“挺不错的,”然后又催他:“赶紧去洗澡。”

    于是关于应缇欲言又止的疑问就这么被带过去了。

    十一点左右,两人躺在被窝里,这段时间他们还没有同一时间入淮。楼淮这边倒是同往常一般,将书本合上,眼镜摘掉,就要睡下。另一边的应缇蠢蠢欲动,趁着楼淮躺到被窝的时候,他伸手啪的一声就将卧室的灯关掉。

    黑暗之中,他的呼吸甚是清晰,不远不近地扑到楼淮的面庞之上。

    楼淮睁着眼睛,半是坦然半是颤抖地迎接即将到来的事情。

    “楼淮。”寂静的卧室里,传来应缇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咬牙切齿。

    “嗯。”楼淮手指捏紧,他的呼吸离得很近,一深一浅,半明半灭,近在咫尺。想了像,楼淮捏紧身下的被单。

    漆黑的环境里传来应缇短短的一声叹息,他半是嘟囔道:“把眼睛闭上。”

    房屋这么黑,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的?

    还没等他问出口,应缇倒是像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替她做出了回答:“感觉。”然后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在这种暧昧气氛下,楼淮很没有出息地笑了。声音很轻,但在寂静无声、几无光亮的卧室里,这点笑声就被一点点放大。

    应缇急急地伸手掩住她的双眼,而楼淮早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双眼时,就已经乖乖闭上。

    温热的掌心之下是不时颤抖的眼睛。

    应缇欺身而下,吻住楼淮的嘴唇。

    一个长久而缠绵的吻后,应缇埋在楼淮颈窝里呼吸,他翁里瓮气地半是感概道:“要是你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什么叫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楼淮正想出声问,应缇已经不给她询问的机会。

    第 53 章   53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年末的一天。

    朋友圈铺天盖地的跨年宣传文案,应缇刷了一会,恰好刷到孟安安发的,她的朋友圈定位港城,文字内容是陪妈妈度假。

    也是刹那间的事,应缇想到了楼淮。

    他今天在做什么?

    念头刚起,下一秒她就收到了楼淮的信息。

    【yz:晚上加班,不用等我。】

    她瞬间失落,看来晚上是不能一起吃饭了,正要回复,又收到他发来的一条信息。

    【yz:晚点有事和你商量,晚上你在家还是在学校?】

    商量?酒局定在了老地方,包间还是那天晚上的那间。

    应缇和江航到的时候,张胜本人已经在了。

    包间里坐了不少人,一些是应缇能叫得出名字的,一些则是初次相见。她一一点头打过招呼,最后停在张胜这边,她顿了一下。

    这一停顿便有些久。

    在场不少人是经历过上次酒宴的。

    乍看当初给了张胜脑门赏了一锤的应缇,这会安安静静地站在张胜面前,跟只顺了毛的小白兔一样。

    不由得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态。

    其中,不乏有些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吹了个口哨:“应小姐,不倒杯酒问候一下张总,说不过去吧?”

    应缇今晚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妆容感颇浓。光线颇暗的包厢内,她宛如一朵开得正盛的黑玫瑰。

    嘴唇上的那一抹红色,更显得她妖冶。

    当真称得上妖精二字。

    她拿过桌上的红酒杯,倒了两杯,一手拿着一杯,走到张胜面前,将左手的那杯递给他。

    张胜翘着腿,靠在沙发里,嘴里咬着一支烟,神情漠漠地看着她。

    他的身材在一日一日的烟酒灌溉下,日益臃肿。

    应缇的脑海中不禁闪过楼淮那句‘张胜那只猪’。

    三次见面,楼淮讲过的几句话中,只有这句是最真实最到位,也是应缇要点头赞同的。

    想到这,应缇笑了下,微微伏身,将左手里的酒杯往前递了递。

    黑色裙子是抹胸裙,这一伏身,她额前两侧的头发,随着落下,正好落在了某处光景里。

    应缇的皮肤白皙,灯下这么一晕染,加上她此时略带微笑的样子。原本不为所动的张胜这会也有几分意动。

    应缇弯了弯唇,声音是绸缎一样,丝丝滑滑的:“张总,请。”

    张胜伸出手,接住她手里杯子的一刹那,他手一顿,径直拉过应缇的手,将她往怀里带。

    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众人一阵涌动,再看应缇已经被迫靠在张胜身上,接连一阵起伏的‘哦’声。

    应缇心里简直想骂人。

    然而眼下只能面带微笑。

    张胜这一行为带来的后果便是应缇身上的裙子被红酒泼了个遍。

    这条裙子还是她有年斥了巨资买来送给自己的礼物,还没穿过几次,被红酒这么一泼,她不禁肉疼。

    张胜说:“酒都被你的裙子喝了,这可怎么办?”

    应缇忍着不适,尽量忽略周遭不带好意的目光,她声音柔柔媚媚的:“我给您再倒一杯。”

    说着就要起身。

    张胜抓住她的手腕,明显不肯放人。

    应缇心里一顿白眼,脸上却还是笑着,凑到张胜眼前,离他近得只有厘米之距,她轻着声音:“张总您要是想做什么,那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不是?”

    她垂了眸,一脸的羞涩。

    张胜闻言,脸上才显了一些笑意,抓住她手腕的手这会松了一些,以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看来你是上道了。”

    应缇虚情假意地附和:“以后还要张总多多帮衬才是。”

    张胜哈哈大笑,到底是放开了应缇。

    应缇倒着酒,心里泛起一片恶心,转而想起今晚前来的目的还没完成,她又换上一脸笑容。

    同张胜抿了几口红酒,被红酒沾湿了的裙子穿在身上委实难受。

    应缇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间。

    此次以防万一,她带了两条裙子,都是黑色的,款式很是相近。

    不过一件便宜,一件昂贵。

    她没想到这么出师不利,才刚开始那件昂贵的裙子就遭了殃。

    换好裙子,她又检查了一下别在左胸旁侧的胸针,表面看是胸针,其实是微型摄像孔。

    她一再检查,确认无误后,补了补口红,返回包间。

    包间内的热闹比之刚才更胜。

    原来是一行人已经开始打牌了。

    应缇不懂牌,只能在一旁看着,其间,张胜想让她帮忙打,她摇摇头,说:“我看您打就好。”

    牌桌上最忌说话,尤其女人。应缇深知无能的男人总是把不如意归结到女人身上,她的父亲便是如此。

    自她站在张胜身边,她一向都是安安静静的。

    张胜晚上的牌运不错,身旁的好事者打趣道:“看来应小姐旺你啊,今晚的牌跟上了马达一样,一回比一回好。”

    张胜咬着烟瞥了应缇一眼。

    应缇得到眼神,说:“是我衬了张总的光才对。”

    一桌人愣了下,皆是大笑。

    牌打得有点久,久得应缇都有些犯困,但又不怕旁人看出来,她干脆一边看着,一边默念以前背过的剧本。

    这一背,便有些入迷。

    直到身边站了人,她还没回过神。

    楼淮站到应缇的身旁,看她两眼,目光淡淡。随后他目光转了下,转到了张胜手里的牌,他看了两秒,随后微伏了身,伸出手,拿起一张牌,丢到桌上。

    楼淮不请自来,一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丢了这张牌出来后,牌桌上的人都笑得有些勉强,于是一圈下来,每个人打得心不在焉,速战速决地结束了这轮牌局。

    应缇之所以注意到楼淮,还是因为他微伏的身体,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臂,以及那充斥在周围的冷冽的雪地里松树味道。

    应缇定睛一看,见是他,头皮都发毛,先前被他西装摩擦到她的手臂,都泛着冷意。

    她想,楼淮怎么来了?

    今晚这个酒局她提前让江航打听过,来的人里根本没有楼淮。

    不等她反应,原先围在牌桌前的人这会都回到了酒桌前。

    张胜和楼淮打过招呼后,见他对自己态度淡淡的,便要拉着应缇的手走开。

    下一秒,令众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赶在张胜碰到应缇的前一秒,楼淮揽住应缇的肩膀,将人往怀里一带。

    待应缇回过神来,她已经靠在了楼淮的怀里。

    因着这一靠近,鼻尖那股雪松的味道更甚了。

    应缇脸上笑着,暗地里却在挣扎。

    楼淮察觉到了,揽住她的腰,虽说没使多少力,却是将应缇牢牢固定在了他身边。

    应缇挣扎一番,徒然无果,她放弃了。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好了。

    偏偏,这楼淮是个脑回路非一般的人。

    他揽着应缇的腰,目光掠过包间内的众人,神情不变,然后就要带应缇离开。

    众人虽是惊讶,但因对方是楼淮,肚子里的那点疑问便也就搁浅了。

    唯独张胜说道:“楼先生,不说点什么就要带走我的人?”

    楼淮闻言,看了看应缇,淡淡道:“你的人?”

    这话他是回张胜的,目光却是瞧着应缇。

    应缇心里暗叹一声,干脆不出声。

    张胜知道一个多月前,自家的几处子公司先后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一问又问不出所以然。可是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不用猜都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搞他。

    后来他又托人问了,这才知道,搞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城楼家小公子。

    楼淮此人素来是独来独往惯了,从不踏进他们的圈,或者说不屑。

    别人要因为攀附拉拢关系人脉,不得不逢场作戏,到了他那边,不用说做戏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子公司接连出事后,他又听老婆说,那天去找应缇麻烦时,遇到了楼淮。

    他本来还迷糊着,他哪里犯了楼淮的冲,经老婆这么一说,这才想起上回应缇砸他脑门那次,后来出现的便是楼淮。

    那回,楼淮同应缇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一想到楼淮以前是没绯闻的,别人同他这般年纪,身旁的女人多如衣服,他是一个都没有。

    眼下惹出了一个应缇。

    他暗叹一声,没再把应缇放在心上,女人那么多,没必要为了那一时的欢愉得罪了楼淮。

    后来有天助理提醒他投资的一部剧,女二还没着落,他又想起了应缇。

    差人一打听,应缇和楼淮没半点关系,顿时,他那消散得差不多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于是,便有了今晚这酒局。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

    楼淮出现了。

    可看应缇一脸懒得理他的陌生神情。

    张胜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

    毕竟快到嘴了的肉不能平白飞了不是?

    楼淮家在北城是能叫得上名的,得罪了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眼下看着冷艳的应缇,再想想自己依靠老丈人旧时留下的一些交情,几年活络下来,虽不及楼家,但也不至于那么差。

    上了头的张胜,听到楼淮这话,说:“应小姐所在的经济公司背后最大的股东是我,今晚应小姐又是冲着我来的,你说,她是不是我的人?”

    楼淮听到某几个字眼,眼眸微微动了动,他说:“原来应小姐今晚是冲你来的。”

    张胜更上头了,得意地点点头。

    应缇闭上眼,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

    楼淮挥了挥手,不消片刻,他的助理便递上一个牛皮袋。

    楼淮看也没看,径直甩在张胜身上。

    他语意微凉:“不如看看这份东西再说。”

    其实种种场合中,最忌看到牛皮袋,一旦这个东西出现了,八成意味着不好的事情找上门了。

    张胜心下犯了怵,可箭在弦上,事态发展已由不得他。

    他打开一看,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纸,是应缇所在公司的股东变动通知。

    最大控股股东那栏已换成了楼淮。

    他瞬间瞪大眼。

    再往下翻,越看越是触目心惊,冷汗一层一层地涌上来。

    翻到最后一张时,他整个人滩成一团烂泥,坐在了地上。

    楼淮唇角微微扬了下,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他收回目光,微低下头,附在应缇耳畔,一字一句地说。

    “告诉他,你是谁的人?”

    难得他会用到这个字眼。

    这时舍友宋悦忽然问:“今年最后一天,她们溜出去浪了,我们晚上怎么安排啊?”

    应缇收回思绪,想到这段时间她都住楼淮那边,好久没和宋悦吃饭,正好今晚她也有时间,便问:“一起去北门吃饭?”

    “好啊,”宋悦从手机中抬眼,“不过你今天不陪你那个亲戚吗?”

    “??”

    自从知道应缇口中的亲戚是个英俊冷漠的男人,再加上应缇住到“亲戚”家里,宋悦就再也不相信两人是什么纯洁关系,甚至时不时用“亲戚”这一身份打趣调侃。

    应缇没理睬,回复楼淮:【晚上我在学校。】

    两分钟后,收到了楼淮的回复:【下班后我来学校接你。】

    看样子事情有点急,应缇不禁好奇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他亲自过来接,她回了个好字。

    傍晚下课,她和宋悦直奔北门的烤鱼店。

    外面大雪飘落,屋里热气腾腾,两人边吃边聊,吃得很是尽兴。

    八点过半,两人买单离开餐馆,踏着雪返回宿舍,快到宿舍时,应缇的手机响了。

    一见备注是“yz”,她心跳快速的同时,又有些心虚,步伐都变慢了许多。宋悦早已猜到,调侃道:“亲戚打来的?”

    她双手拿着手机,点点头。

    宋悦撇撇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应缇尴尬:“我??”

    “不用说那么多,好不容易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姐妹我当然是支持你啦。”

    应缇没说话。

    宋悦想了想,凑到她耳旁,说:“注意做好措施。”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说:“没那么快。”

    “行了啦,别不好意思,你去吧,我自己上楼。”

    楼淮的车就停在宿舍楼附近的停车场,应缇目送宋悦进了宿舍楼,这才往停车场走去。

    寒风呼啸,冰冷刺骨,他没坐在车里,反而是站在车外,指尖点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雪落烟升,烟雾缭绕中,他眉间微微皱着,像是被什么事困扰住了,很烦闷的样子。

    应缇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但很少见到他抽,尤其还是这么心事沉扰的样子。

    一时间,她不禁好奇他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能将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变得如此不淡定。

    思绪漫无边际地散发。自那晚后,接下来半个月,楼淮没再来找过应缇,也不曾联系过她。

    那晚她直白地拒绝了他,没有给彼此留一点情面,而男人又是最要面子的那一类人。

    应缇知道她大概是伤到楼淮的自尊了。

    毕竟他那么优秀,能前后一声不吭地追她一年,然后再表白,她的拒绝在外人看来,可能是有那么些不知好歹。

    不过,应缇确实不喜欢他,现在这样的局面,她喜闻乐见。楼淮在讲电话,应缇不好上前打扰。她走到一旁,旁侧挨着墙,有一条窄窄的小溪。

    秋意萧瑟,溪水流得和缓,涓涓水声,在秋风的浸润下,倒有了点热闹的意境。

    她听着溪水,尽量将身后通电话的声音撇开。

    小时候父亲生意做得好,家里时不时来来往往尽是他的生意伙伴。每每这种时候,应缇就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去听父亲和合作伙伴的谈话内容。

    这么些年下来,她已然养成一种自觉。

    听了一会溪流,看溪水下的石头很圆润,她俯下/身拾了一块起来。

    正要仔细看,楼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手上的石头一个不稳,落了下去,滚了一会,挨着旁边枯萎的园圃停住。

    她怔怔的,而后很不赞同地看了眼楼淮。

    楼淮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凝视着她。

    就这么看了一会,脸颊拂过凉凉的风,应缇瑟缩了下。

    楼淮说:“先进屋,别着凉了。”

    应缇觉得怪怪的,是风太凉了,还是身边的人太没有温度了,她找不到答案。

    那块丢落在地上的石头,她也无暇顾及。

    到了包厢里头,桌上已摆好了茶点。蒸笼一小笼一小笼的,摆得很是讲究。

    还有一些精致小巧的盘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茶点。

    应缇移了移目光,望向身旁的楼淮。

    他眉目温温,很是雅致,和平时的淡漠全然不一样。

    同时,他的声音也是和缓的。

    “旁边有温水,先去洗下手。”

    应缇略微怔了下,挪到一旁,拖着时间,洗手擦脸。

    偶尔,她往他的方向瞧一眼。他正在布菜,像是服务员摆的样式他不喜欢,又左左右右调整了一遍。不时,有汤匙和瓷碗相碰的声音传来。

    清清脆脆的,倒也悦耳。

    应缇磨蹭了半天,才在他的对面落座。

    他似乎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一副不急不缓的做派。

    “有什么想问的等会再说,这些食物凉了,味道就变了。”

    “哦。”

    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到头来也就想到这么一句。

    楼淮用餐时不喜说话,恰好她也是,两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近一个小时下来,气氛和谐而自然。

    应缇许久没吃到广式茶点,初来乍到,以为这家的味道不会很正宗,不想一顿吃下来,味道倒和广城那边的相差不大。

    一个小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楼淮抿了口茶,问:“吃好了?”

    应缇擦了擦嘴角,点点头:“嗯。”

    两人坐了会,应缇低头抿着普洱茶,默不作声。

    偶尔,抬头朝他觑一眼。

    如此几次,他察觉了,投来淡淡的一眼,淡声问:“有什么想问的?”

    应缇憋了一会:“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早茶?”许是紧张,她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纯白色的杯子,杯壁很厚,摸久了竟有种踏实的感觉。

    他很平静的样子,好像早就了然她会问这个问题。

    极为坦荡地回道:“我喜欢你,了解你的喜好,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向来这么直白,见缝插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不带一点含糊。

    应缇心里暗暗后悔,她不该问的。

    或者,时间再往前拨一点,她就不该答应他来机场接他。

    懊恼之下,她丢下一句:“我去买单。”

    他拿了西装外套紧随其后,静悄悄的走廊里,他的声音夹着一点笑意一点无奈:“早些前前台已经划过账。”

    应缇停住脚步,看着他,一言不语。

    他揉了揉右侧的太阳穴,探试般询问:“下次换你请我,持平。”

    持平,持平,又是持平。

    应缇想,她又掉进楼淮的陷阱里了。

    她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楼下走。

    脚步是有些急匆匆的,像泄露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身后的脚步声倒是十足的淡定和从容。

    应缇不禁微恼。

    到了门口,晚风习习,她顿了顿,往旁侧走。

    一道稍急了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很快,有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应缇不回头,楼淮笑了下,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好一会,说:“车不要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置气:“我明天叫人过来提。”

    他笑,笑意清越:“好,刚才是我说话唐突了,我给你赔个礼。”

    说着,还真的一本正经地给她赔了个礼。

    应缇看了一会,评价四个字:“道貌岸然。”

    楼淮听了,扬扬眉,倒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

    两人无言站了几秒。

    楼淮幽幽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待会被拍了我不介意再给你赔个礼。”

    这人真的是……

    应缇憋了许久,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上了车。

    于是,自那天茶餐厅一别后,对于陌生号码她一概不接,甚至把薛其的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至于那条晚礼裙和那盒珠宝,她让唐小年送到楼淮公司,果不其然,那边拒绝。

    唐小年带回楼淮的话:“楼先生说下次他会过来拿。”

    应缇头疼。

    下次,下次是否又是一次持平?

    烦恼之际,郑森那边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竟然石破天惊地说:“这恋爱可以私下谈,结婚可不行。”

    应缇气笑了:“你才结婚,你全家都要结婚。”

    郑森很认真地说:“你才上升期,这演员不论男女,上升期结婚都是致命的,你别看粉丝说什么演员不像爱豆,想谈爱就谈恋爱,结果等真的恋爱了,他们爬墙比谁都快。你要是结婚了,说不定还有脱粉回踩的。”

    应缇:“你想多了。”“你就别调侃我了。”

    应缇拿着手机到外面走廊,给楼淮回拨电话。

    甫一接通,她捏紧手机,问:“你到了吗?”

    那边嗯了声,语调平平淡淡的:“你在万柳园6栋?”

    “对,”想到什么,她略微迟疑地问,“你在宿舍楼下?”

    那边又是轻描淡写地一声“嗯”,像是无关紧要一般,可这声轻轻的肯定却是在应缇的心里扬起了惊涛骇浪,她久久不能平静。最后还是楼淮的声音将她游离的思绪中唤回来,他问:“东西多吗?需要我上去拿?”

    “不用,没多少东西,我自己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应缇回到宿舍,她的行李总共两袋,一个是小行李箱,装着书籍,另一个则是行李袋,装着衣服。两个行李装的东西都不多,很轻。

    宋悦说:“是他打来的吧?我们现在下去。”

    她提起那个行李袋就走,应缇想叫住她,末了,还是放弃了,提着行李箱跟在她后边下楼。

    两人住的三楼,搭乘电梯下去很快。到了一楼,应缇就听见进来的女生们小声感慨着“好帅”、“好正”之类的话语。

    她疑惑不解,等走到宿舍楼门口,看见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楼淮百无聊赖地划拨着手机,而路过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再收回目光笑着掩嘴说悄悄话,那份疑惑迎刃而解。

    宋悦也看见了楼淮,装了撞应缇的手臂,感慨道:“好帅的一个人,秒杀院里的所有男生。”

    应缇微不可察地附和。

    宋悦看够眼了,问:“你那亲戚呢,不是说到了吗?”

    应缇正要回答,余光瞥见楼淮朝她们这里看了眼,下一秒,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他收起手机,迈步往这边走来。

    应缇的神经在那一刻绷紧到极致。

    而宋悦还在说:“要不要给你亲戚打个电话??耶?这帅哥怎么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他好像在看我?”

    话落的那一瞬,楼淮正好走到两人面前,停步。

    他低头看向应缇,不动声色地打量数秒,视线移向她和朋友手里的行李,说:“行李就这么多?”

    应缇点点头:“就这些。”

    听到这对话的宋悦,眨眨眼已经说不出话了。

    楼淮伸出手,说:“车停在后面,行李我来拿。”

    行李不算重,加之又是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朝她们看,应缇也没扭捏,将自己和宋悦手里的行李都交到他手里。

    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我舍友,宋悦。”

    楼淮朝宋悦点了点头,说:“你好。”

    宋悦笑得一脸花痴:“应缇的亲戚你好,接下来我们应缇就麻烦你照顾了。”

    听到这声称呼,楼淮看向应缇,似乎在询问。

    没想到郑森很正经的:“防患于未然。”

    实在烦恼得没法,她干脆什么都不想。托楼影的关系,联系上了北城电影学院的一位台词老师,天天雷打不动地报道。

    再过一个月,《消失》即将开机。

    肖跃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很高,还有一向追求高质量镜头的洪雯雪,她不想拖了剧组的后腿。

    就是,她看着挂在衣帽间的那条红色长裙,有些苦恼。

    那晚回来后,她交代唐小年要把这条长裙送到专门保养的店铺处理,之后再给楼淮送回去。

    结果,唐小年原封不动地把裙子抱回来,说是楼淮那边拒接;再联系Lorenzo那边的Winny,则是被告知Winny有事去意大利近期不会回来,有什么事可以等她回来再说。

    一边拒接一边联系不上人,应缇无法,这条裙子便一直留在她这边存放着。

    就在这时,楼淮忽地抬眼,一个不经意看到她了,下一秒,他碾灭手里的烟,朝她走来。

    他身上有烟味,没走得太近,隔了两步远的距离,第一句问的是:“晚饭吃了吗?”

    她嗯了声:“刚和舍友吃完烤鱼。”

    他点点头,又问:“明后天有安排?”

    她犹豫了下,摇摇头:“元旦节放假,老师要回老家一趟,学习上没什么安排,我个人也没什么安排。”

    他沉默了片刻,直说来意:“明天我母亲生日,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想见你。”

    她有些意外,随即想到孟安安那条朋友圈,说:“我这边没问题,都可以配合你。”

    闻言,他眉间微扬:“没其他想问的?”

    她一时没听懂:“问什么?”应缇思来想去,还是赴了楼淮的约。

    前几回的见面告诉她,如果她不过来见他,接下来楼淮会做些什么,她无可预计。

    甚至,后果是不是她所能承受的,暂且不可得知。

    见面的地点在江城城南一处高雅的会所。

    先前传话的那个陌生男人将应缇带到一间包间,什么话都没留下,默默离开。

    应缇等了一会,周边一片静寂。

    包间的风格偏雅致淮静,正门是藤制推拉门,屋内两侧还是推拉门。

    刚才一路走过来,应缇大致扫了眼这一带的装置,包间都是一间一间的,想来身侧的这两扇推拉门是隔开包间之间的隔门。

    正想着,楼淮来了。

    不复早上的那身休闲打扮,今晚他一身西装革履,面目偏为淮冷,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刚才还算空落落的包间,随着他走进来,一下子逼仄了不少。

    应缇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身上的酒水味。

    无疑,他是细致的。

    上一秒她刚皱眉,下一秒就见他脱下西装,往门外一扔。

    门外,有人及时接住西装,随后立即回到黑暗中,快得仿佛是应缇的一种错觉。

    楼淮略略看她一眼,一边解开衬衫的袖扣,一边走到一旁的水洗台。

    台子是白色过度到青绿色的瓷砖,颜色很别致。

    刚才看到时,应缇以为是做装饰用的,现在见楼淮手在瓷砖上按了一番,随后有飘着白雾的清水从墙上的孔口流出。

    楼淮推开一旁的柜子,拿出一条木色的毛巾,毛巾浸过水,他拧了拧,忽地,像是察觉到什么,他转过身,看向应缇。

    他的目光是温和的。

    和他身侧的缕缕白雾一般。

    他问:“要吗?”

    他示意了下手里的毛巾。

    应缇怔了下,然后摇摇头。

    楼淮扬扬眉,转过身,擦了擦手,将毛巾放在台子上。

    随后他走过来,在应缇对面入座。

    桌子、椅子都是淮木制作而成,手摸下去是一阵彻骨的冰凉。

    应缇刚从椅子上抽回手,冷不防地听到楼淮说:“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

    时隔两个月半,他说的话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

    应缇说:“我和你连朋友都算不上,又为何要记住你说的话?”

    楼淮斟茶的动作一顿,茶香氤氲里,他一双淮淮的眼睛朝她投来,片刻,不偏不倚地定在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手上泡茶的动作却不受丝毫影响。

    原来有人是可以一心二用的。

    应缇不合时宜地想。

    一杯茶落在她面前。

    随后楼淮拿起自己的那一杯,视线从应缇的身上收回来,他看着眼前的这杯茶,眼里掠起了一点笑意。

    他说:“应缇,如果待会你还能这么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应缇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喝完茶,起身,走到门口。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寥寥夜色里,楼淮声音淡淡的:“人到了?”

    有人答:“到了,等了有一会。”

    应缇听得云里雾里。

    那厢,楼淮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他微侧过脸,目光落在地上的某处。

    他定定地看着那道黑影,良久,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新西装,慢条斯理地穿上,随后不言一语地离开。

    随着推拉门合上,应缇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不明白楼淮最后留下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难道他废了这么多劲,让她忐忑了这么多天,到头来为的就是说这么一句话?

    应缇不明白。

    然而让她更为不明白的事情出现了。

    包间的左侧传来一道很是熟悉的声音。

    是梁修泽的母亲,王欣雅。

    她说:“楼先生,我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楼淮淡声道:“王女士,不急,我待会没其他安排。”

    只听王欣雅又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您手上的梁氏集团股份,半个月后的股东大会我恳请您能站在修泽这边。”

    楼淮不作声。

    王欣雅又说:“北城度假村的那个项目我可以送给您。”

    楼淮好像来了点兴趣,他说:“这个项目好像不在您手上,更确切点说,您在梁家似乎没有话语权。”

    包厢安静了一会,王欣雅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我身后的王家可以。”

    应缇听得胆颤心惊。

    过了几分钟,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王欣雅说:“楼先生,这是我此次前来的诚意。”

    楼淮漫不经意:“听说您儿子还在接受林氏公司方面的调查。”

    王欣雅:“是,不过只要修泽和从染的婚事定下来,之后问题会简单很多。”

    楼淮淡淡的:“看来要提前跟您说声恭喜。”

    王欣雅:“说到这,上次还要感谢楼先生及时撤出对修泽的投资。”

    楼淮再次不说话。

    王欣雅又说:“修泽这孩子志不在公司管理,不过他生在这么一个家庭,他的人生由不得他自己选择,这次算是对他的一个警醒。”

    楼淮说:“您好像并不担心他。”

    王雅欣语调平平:“该要经历这么一次,不过是早晚问题。”

    两人又谈了一会,内容不外乎是商业往来合作的一些事情。

    大部分是王欣雅在说,楼淮在听。

    最后,楼淮说:“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等我忙完江城这边的事,回到北城会给您一个答复。”

    王欣雅说:“静待您的佳音。”

    随后是起身的声响,一阵足音后,是推门的声音。

    包厢这边。

    两人走到门口,王欣雅突然说:“听闻楼先生此次来江城不为公事。”

    楼淮看了眼隔壁的包间,片刻,敛回目光,说:“是为了一点私事。”

    王雅欣说:“我在江城还有几位认识的朋友,如果楼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他们。”

    楼淮看着她递过来的名片,他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他说:“今晚您来找我已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王欣雅闻言不解,明明她在北城候了楼淮几天,每每都等不到人,想来楼淮是不想见她。近几天,听闻他在江城,她想也没想,订了机票直接飞过来。

    本以为这次也见不到人,未曾想,楼淮倒是答应见面了。

    她正想问。楼淮却说:“时间不早了,我让助理送您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再谈,让她走人的意思。

    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已达到七八成,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楼淮肯在这次梁氏集团争夺中帮他们一把。但是他能答应见面,已是最大的好消息。

    王欣雅不再多留,说了两句,随着楼淮的助理离去。

    楼淮在走廊站了一会。

    走廊外侧是花坛,种的都是一些相思子、秋海棠、丽格海棠、银叶菊、银边菊以及小叶榕。

    花坛远处便是山。

    夜里,山似墨一般的黑,淮淮的。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过了一会,有个人走到他的身后。

    楼淮没有转过身,他远远地望了望淮寂似海的山林。

    良久后,他说:“应缇,你说我要不要站在他这边?”

    不待应缇作声。

    楼淮转过身,正对着她。

    走廊的灯偏昏黄,廊顶是三角形式的,中间用木头横穿作为架梁,架梁之间分别装了一盏灯。

    灯是木制镂空式的。

    幽寂的庭院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无疑是带来了一点暖意。

    然而这层暖意,落在楼淮身上,却是加深了他此刻的讳莫如深。

    他眼眸微抬,顷刻后,他看着她。

    目光幽远而淮静。

    他说:“应缇,王女士的提议毫无让人动心的地方。”

    应缇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

    楼淮目光微移,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

    他眸光微敛,不消片刻,柔和了许多。

    他又问:“你说,我该站在他这边吗?”

    他问得很淡漠。

    虽然他的语气很好,虽然他是笑着的。

    应缇却觉得这比他冷漠时候相比,更为瘆人。

    来之前她还信誓旦旦,一定要跟他讲个明白,从此再无瓜葛最好。

    然而事与愿违,前后不过几个小时,事态已然向另外一个局面发展。

    难怪两个半月前,他说,不要心存侥幸。

    原来,竟是这么一个意思。

    饶是到了这个时候,应缇仍旧听到自己故作淡定的声音。

    “在商言商,您说了算。”

    楼淮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为令人胆寒。

    他不紧不慢的:“看来刚才王女士说得不清楚,这次梁氏集团的内部争斗,如果梁修泽输了,等待他的可就不是上次的侵犯商业秘密罪这么简单。”

    应缇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握紧。

    楼淮看着,笑意加深道:“应缇,我没有在开玩笑。”

    应缇默不作声。酒宴定在晚上。

    早上送梁修泽到地铁站,她绕道去了菜市场。清晨时分,菜市场刚开市不久,果蔬鱼肉相当的新鲜。她按照梁修泽的喜好买了一些。

    十点半左右,她把做好的餐食一一放进保温盒。为了搭配合理,她甚至榨了一玻璃瓶的橙子汁。

    梁修泽是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的那种。

    她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但又怕他刚到公司不久,临时有个什么随便的安排。出发的时候,她给他打了个电话,意外的是,那端无人接听。兴许是在忙,应缇改成了发微信消息。

    梁修泽的公司离家里远,应缇换了两条地铁线,晃悠了一个小时才到。

    几乎是她下地铁的那一瞬间,梁修泽的电话过来了。应缇看到手机屏幕上他跳跃的名字,笑了笑,接起。

    她问:“下班了吗?”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甜甜软软的声音:“姐姐,是我林从染,梁修泽有事被叫走了,他的手机落在了会议室。”

    应缇坐在星巴克里,看着对面的林从染,她端起咖啡品了两口,才说:“之前修泽提起过,他就职的公司是你家旗下的。”

    林从染脸色红了红,她挽了挽耳边的头发,说:“姐姐说笑了,梁修泽来这边上班我也是最近开会偶然知道的。”

    应缇眨了眨眼,拿着汤匙慢慢拨弄着咖啡,她说:“没事,你不要紧张。”

    闻言,林从染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应缇笑了笑。

    大二那年一次校里的活动,应缇认识了大他一届的梁修泽,当时的梁修泽是他们物理学院光学工程的风云人物。

    她对梁修泽几乎是一见钟情的。

    梁修泽不仅干净阳光,为人也想当的有礼貌。

    那次活动是大四毕业季学校晚会,原定的女主持人临时有事,应缇临时被抓过去当壮丁。因为那时已经进入娱乐圈拍戏,小有名气,加上人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让她来做替补,再合适不过。

    那次晚会的男主持人之一便是梁修泽。

    楼淮继而说:“我无意卷入这场纷争,不过如果是为了你,我可以试试。”

    他看着应缇,一步一步走进她。

    随着他的靠近,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覆在应缇的身上。

    从下到上,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应缇身上的光亮。

    直到最后一点黑影占据了应缇身上最后的一点光,他才停下。

    两人相隔不过半步。

    楼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末了,他微微屈身,与她平视。

    “应缇,我把这个选择交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由你来告诉我。”

    他怔住两秒,半晌,淡淡笑道,说:“你就这么放心我?我说什么你就配合什么。”

    她算是明白他上一句话的意思,跟着笑了笑,问:“那你会骗我吗?”

    她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笑着的时候,眼睛更是明朗了几分。楼淮看着她,自下午接到母亲电话那会积累起来的烦闷情绪,这会渐渐消散,直至荡然无存。

    他没直接回她答案,而是反问:“那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皮球被踢回来了,应缇认真思索了好一会,想到之前的种种,她很是笃定地说:“你不会。”

    雪花飘飘渺渺,落在她的脸上,有种纯净的美感,楼淮不动声色地凝视她。

    见他许久没作声,只是看着自己,应缇左右思量,一边偷偷觑他,一边说:“我对你很放心,但是你要是想让我问什么,我也可以配合的,就是我可能问得没有分寸,你可以给我列大纲。”

    是有几分讨好在里面的,楼淮不由得轻笑了声,是很无奈的一种笑,也有一种情绪被照顾到了的安抚意味,他说:“列大纲?想当记者?”

    应缇深知自己闹了笑话,忙摇头辩驳:“没那个计划。”

    楼淮眼眸笑意浅浅,看样子是取悦到了,应缇暗暗松了口气。

    北城的冬夜到底寒冷刺骨,楼淮敛敛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退到一旁,说,“上车。”

    “哦,好的。”应缇弯腰坐进车里,楼淮轻声掩上车门,然后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

    应缇的视线是跟着他移动的,更有甚者就那么明晃晃地盯着他看,一直到他上车也没收敛,楼淮系好安全带,抬头,猝不及防就撞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闪,好一会,他问:“怎么了?”

    应缇下意识道:“没什么,就是觉得??”

    意识到那话可能不适合说,她及时停住。

    楼淮问:“觉得什么?”

    应缇踌躇了一会,说出自己的所想:“你好像挺开心的。”

    楼淮唇角微扬,说:“难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心情很差?”

    她稍作犹豫,而后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会你在为什么发愁,不过你现在开心就好了。”

    楼淮忽然想问,他的心情在她看来就那么重要吗?

    但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显然是不适合问的,尤其是现在。这个话题再继续发展下去,后面可就不好收尾了。他笑笑没再接话,掌着方向盘掉转车头,驶离学校。

    他的沉默在应缇的意料之中,有些话越往后说越是暧昧,一个不慎容易弄得两人都尴尬。既然他及时暂停,摆明了是不想继续谈下去,那就让这个话题在她这边终结好了。

    反正她想说的话也都说了,不差那一两句。

    况且这会他眉眼舒展,和刚才靠在车旁抽烟的愁闷判若两人,她是知足的。

    最起码这个时候,他在她面前毫无掩藏。

    漆黑夜色,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车窗外,是一辆辆飞速而过的车子,快得就像一道残影。

    第 54 章   54

    接连几天楼淮发现应缇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作息。

    通常她睡下了,应缇才迟迟归家;早上她迎着朝阳和鸟鸣声刚起,床铺旁边的半边被窝早已人去窝冷。她绑头发下床洗漱,客厅的餐桌已经有一桌丰盛的早餐在等着他,旁边贴着一张便签,劲透纸张的钢笔字迹像是无声地在表达一种愤怒。

    纸上写着:我去上班了,早餐吃前放微波炉热一下。

    阳台晒着两人昨天换洗下来的衣物。应缇虽然晚归,每天要洗要晒的衣服倒是从来都不落下。

    连续一个礼拜,楼淮这天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然后清醒地意识到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一个礼拜了。

    时值中午,楼淮提前关闭电脑,跑到走廊里走了两圈,松散下酸麻的筋骨,走第三圈的时候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算给应缇打通电话。

    对方大概在忙,她打了三次,都是占线的忙音。

    回到办公室刚拉开椅子要坐下,先前还占线的人这会倒是主动回电话了。看到屏幕上跳跃的熟悉的名字,楼淮心里的不得劲这才舒缓些。

    青天白日里,应缇的声音很好听,介于低沉和爽朗之间,有点暗哑,却又有些清爽。他先开口解释刚刚的三通未接电话:“刚刚在开会,” 然后再问:“你找我有事?”

    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楼淮不禁想问,没事就不能找你吗?然后仔细琢磨一下应缇最近奇怪的状态,她将这句话收回。直接道明此次这通电话的来意:“你中午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沉默了会,才出声问:“你有什么事?”

    很斟酌又很犹豫的口吻。生活了三年,楼淮大致能听出来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有时间,但是得看你什么请求。

    楼淮笑了笑,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樟树,绿叶在阳光的折射下,绿得晃眼。她慢悠悠地说:“你公司附近不是有家农家小炒还挺不错的吗?中午我请你吃饭。”

    说到吃饭应缇就头疼,上次茶餐厅的那一幕幕至今历历在目,大约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忘怀。他摸摸办公椅,有点后怕却又强装镇定:“几个人一起吃?”

    原来还真是为上次那事生闷气。楼淮难得低声下气地说:“就我和你。”又怕他不信,及时在后面添补了句:“真的,没第三个人。”

    强调的语气,温声含笑的话语,这些天投在应缇上空的阴霾雾雨终于退散了些许。他有些嘴硬地回:“要我去接你吗?”

    本以为会得到一句:不用,我自己坐车过去,这么不解风情的直男回答。谁知手机那头楼淮轻声说:“你要是肯来接也不是不可以。”

    非常可以。应缇终于不再矜持,他急急道:“可以,我走成功大道。30分钟左右到。”

    虽是临近10月,这样的月份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临城的天还是热得能冒油。楼淮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心里暗暗计较一番。而后觉得应缇这样往返太麻烦了,迟疑地同对方打商量:“要不还是我过去?你过来再过去,会不会很麻烦?”

    不麻烦。应缇想楼淮你可以不用说这句话的。他扯了扯领带,适才的热切消失殆尽,转而带上些烦躁,咬牙切齿道:“那不还是不吃了吧?各吃各的比较方便。”

    这样是不是够干脆了?应缇在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真的怕电话那头楼淮会回:行吧,那就各吃各的吧。

    “那你来吧,我待会泡点凉茶带上。”楼淮思索了会,打这通电话本来就是想平息他的愤怒,缓解一下这几天紧张的关系,中午这顿饭肯定是要吃的。她前后琢磨了许久终于找出一个良好的解决方案。

    这头的应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应缇刚从办公大楼下到负一楼停车场,好友王隽的电话就进来了:“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应缇系好安全带,很痛快地回:“没时间。”

    王隽转着圆珠笔,悠悠答:“佳人有约?”

    应缇难得掩嘴咳嗽,半晌嗯哼一声,算是给对方的回答。

    “不是吧?和谁啊?”

    对方故作惊讶的声音让应缇生出一阵烦躁。结婚后,由于两人工作地点是相反方向,除了应缇偶尔几次跑到楼淮学校附近找她共进午餐,楼淮还真的没主动来约过自己,今天还是头一次。真难得,应缇想。

    “楼淮,我老婆。”应缇笑笑,“这答案满意吗?”

    应缇的家事他大约知道一点,毕竟两人下班没事就鬼混在一起。王隽转了一下旋转椅,对着明亮的大窗户,温朗一笑:“你这算是苦尽甘来?”

    听到这四个字应缇顿时蔫了,兴致没刚才高昂,他心里有些酸涩,说话时有些兴致索然:“还远着呢,且就走着吧。”

    “你也别追得太紧,要我说你们缺的还是沟通。”王隽此时俨然一副情感咨询师,在电话那头讲的头头是道:“我看你有时也得找她聊聊,不要一味按照你想的去做,你要让她知道你想要什么,让她知道你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话题,想到家里的堂妹。王隽此时头脑清晰,讲起大道理来顺手拈来,首尾清晰,逻辑清明地无懈可击。换成平时,应缇铁定是要点点头,这会他嗤笑了一声,手搭在车窗沿边上,懒洋洋地道:“王大师傅,请问陶然你怎么解决?”

    王隽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地滚到桌底下去了。他:“……”

    难得呛他一回,说得他无言以对。应缇趁胜追击:“大哥,我都结婚三年了。陶然也在你身后追了好几年了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跟人家讲明白了,别一边吊着人家胃口,一边耽误她的青春。”

    王隽蹲在地上找笔。桌子底下又黑又是一股久违的灰尘味。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笔,一边想保洁阿姨多久没打扫卫生了,桌底这么脏,改天他定要找保洁阿姨好好说道。

    那边突然没声,应缇喂了一声:“人呢?”

    被灰尘碰了一鼻子灰的王隽捂着鼻子,鼻音很重:“在。”

    “那你倒是说话。”

    王隽蔫蔫的:“我没想耽误她。”

    应缇揉着太阳穴,那里此时涨得他发疼:“你这话跟我说没用,你跟她说去。”

    王隽:“……”

    农家小炒主营江西味道,辣是它的一大特色。在家做饭时,应缇不喜欢做关于辣的菜,因为楼淮体质问题,前晚吃辣,隔天早上就冒痘。

    两人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楼淮接住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笑着说:“你先去忙吧,我们点好了再叫你。”

    服务员将笔和纸放下,忙别的事去了。

    楼淮将菜单移到应缇面前,笑着说:“你点吧。这里你比较熟。”

    应缇还沉浸在刚才和王隽的谈话中,有些心不在焉道:“你点就行。”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楼淮也不推搡,真就看着菜单认真点菜。

    应缇喜欢这家的酒糟焖肉、鱼香茄子、 泥鳅炖豆腐,楼淮熟门熟路地将这些菜品写上,又加了一道时蔬和一份猪肚鸡。

    她将写好的菜单递给应缇:“我都点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应缇终于从迷晃中回过神来。楼淮的字迹一向清秀工整,都说字如其人,她确实也是一个安静正正经经的人。这样的人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循规蹈矩,若要说过日子,好是好点,就是未免无趣了些。

    王隽那时跟他分析一番后,应缇一句“我喜欢,我乐意”就将所有的分析否定掉。

    他摇摇头,认真的目光下,不知是在欣赏字迹还是看菜名。他伸手:“笔给我下。”

    应缇划划写写,末了终于抬起头说:“你不是喜欢吃这边的剁椒蒸鱼头?点一份吧。”

    这次所有的菜全部避开辣,就是怕应缇眉头紧锁。这会乍然听他这么一讲。楼淮笑笑:“没关系吗?”

    应缇一脸正经,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楼淮摇头:“你没问题就行。”

    什么就你没问题就行?合着他一直有问题?应缇捏着笔头,偏偏抠字眼地和楼淮犟上了:“什么叫我我没问题就行?”

    换作别人,听这口气,八成是要吵架了。可楼淮不同,她沉默了些许时间,斟酌下语言说:“之前你不是担心我吃辣长痘?”

    看看看,担心一词用得多精妙。应缇老脸一红,为自己刚才的强势问题懊恼:“偶尔吃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又说:“你不是很久没吃了。”

    顺完毛的应缇看着没那么暴躁了,楼淮点点头,沿着他的话语接到:“确实很久没吃了。”

    无辜的口吻,让应缇油然而生一股“我平时是虐待你了吗”的错觉。他低头缄默。

    见他这样,楼淮补了句:“不过这也是为我的脸着想。”

    一直低头的应缇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鱼香茄子换成咸鸭蛋焗茄子。”

    众人对这道菜的评价是两极分化。认为它好吃的人赞不绝口,比如楼淮;厌恶它的人那可谓是掩鼻绕道走,比如应缇。

    再三考量之下,楼淮说:“不要了,还是鱼香茄子吧。”

    应缇偏不,继续坚持道:“咸鸭蛋焗茄子。”

    楼淮不跟他争,反而回到问题的根本,问:“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吗?还是不要点了。”

    这时应缇举手招来服务员,待服务员走后,他开水烫餐具,先是楼淮的再是自己的这份。水蒸气腾空在两人之间,他慢幽幽道:“楼淮,那是一年前的事,你还不允许我现在改变口味,喜欢吃这道菜了?”

    饶是直肠子如楼淮,此时也瞧出了应缇隐忍的愤怒,她好言好语赔礼道歉:“可以。”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应缇积聚的委屈愤怒顿时烟消云散。

    吃完饭,外面日头正晒。

    楼淮打算打车回去。

    应缇拦住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一回一来,中间午休的时间都没了,你下午还要上班。”

    应缇小声嘀咕:“你下午不也要上班?”

    楼淮没听见,她正打开伞,转头朝他道:“你也进来。太阳太晒了。”

    应缇一脸无所谓:“我没事。”

    楼淮想了想,道:“那你帮我举伞吧,我查下车的信息。”

    这个举措应缇应乐而不为,他懒懒地接过伞。细微之下却是前前后后看了一番,就怕楼淮有没有被晒到。

    走了一段距离,应缇道:“我们家的车就在前面,你干脆开车回去吧。”

    楼淮的目光从手机屏幕挪移到他脸上,询问出自己的担忧:“那你下班怎么回去?”

    倒是忘了这个问题。

    四目相对下,应缇先甘拜下风,掩嘴咳嗽别开脸。

    日头晒,虽然有太阳伞挡着,楼淮仍是被热得眯住眼,她琢磨了一分钟左右,试探地说:“我们有段时间没一起吃晚饭了吧?”

    应缇凝视她,心里想的却是,从两个月前的一次争吵算起,确实很久没一起吃晚饭了。他刻意错开两人的上下班时间,等着楼淮主动上来握手言和。结果他等得吐血了,才等来一句:“应缇,你给我滚回来。”

    只听楼淮又道:“那晚上我来接你下班,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她笑笑:“家里的冰箱都空了很久了。”

    正中下怀,应缇应乐而不为,心里暗暗窃喜,嘴上仍旧正经:“这会不会影响你下班?”

    只要楼淮敢点头肯定,应缇决定接下来一个月继续加班。

    楼淮笑道:“没事,我早点下班就行。”

    楼淮是个五好员工,上班提前20分钟到办公室;下班会延迟30分钟。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带着毕业生做实验,每天下班前都要等学生做完实验,检查完实验室才下班.有时回家匆匆吃两口,又到学校加班。

    夸张点来说,应缇经常被她气到无语,再是胸闷,而后吐血。

    于是应缇听她主动说出早下班的话,为的就是和自己去菜市场买菜,不禁弯唇而笑。很快地他又镇定下来,装模做样地问:“可以翘班吗?”

    意思就是你做得出翘班这种事吗?

    和暖微风吹来,他竟然不觉得风里的热感是热了,他整个人飘飘然,因为他听到身旁的楼淮说:“为了你偶尔翘次班也不是不可以。”

    应缇决定接下来一个月每天准时下班回家做饭。

    第 55 章   55

    晚上睡觉前,应缇收到程文扬的回复,一个简单的“好”字。

    她摇摇头,暗忖,怎么她遇到的人不是沉默,就是简洁的人,多说一个字都嫌费事。

    祝颂如此,程文扬如此,楼淮也不例外。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是尹瑶困乏的哈欠声,

    “应缇,开门。”

    应缇看了看床头柜的时钟,再过半小时是入睡的时间,她下床开门。

    “怎么了?你今天不是爬一天山,累得快趴下了吗?”

    尹瑶打了大大的哈欠,揉揉眼睛,“可是我不敢一个人睡。”

    她夺门而入,嘴上念叨叨:“你怎么找了这么靠山的住处,车声车声车声,哪里都是车子的声音。”

    小区前边后面都是山,典型的群山环绕。城市有山意味着有隧道,小区左右确实都有隧道。隧道四通八达,接连另一个区,交通实属便利。加上旁边有个连锁酒店,再往前是一处公园,公园后边是火车站,可谓是游客繁多,地理位置良佳。

    与此背道而驰的是,平时一天到晚车辆声确实杂多。

    当初应燃考虑过这个细节,选了靠里的一栋楼。加上家里都装上了隔音墙,效果俱佳。应缇看尹瑶该是夜里睡不着觉,随便找了个理由。

    “之前提醒过你,运动不能过于激烈,现在我看你是亢奋得睡不着了。”

    应缇掀开被子上床,尹瑶很有自觉地从另一侧上床。

    窗外一片漆黑,城市的夜空不比乡下,晦暗更甚。

    呼吸声此起彼伏,卧室留了一盏壁灯,暖黄灯光映照下,更显清寂。

    “应缇,你相信爱情吗?”尹瑶突然问。楼六早上,楼淮准时在九点给她发来微信。

    她把他的微信备注为 ‘yz’。

    那会她在检查行李,手机震动的时候,宋悦正好看到,瞥了一眼,说:“yz是谁?刚给你发消息了。”

    应缇连忙放下清单,拿起手机,说:“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遮遮掩掩,有猫腻。”

    应缇:“??”

    各自沉默了一会。

    楼淮问:“现在就走,还是你要再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应缇说:“东西都带了,现在走吧。”

    楼淮略颔首,一手拎着一个行李,转身,朝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应缇和宋悦告别。

    宋悦问:“这真是你家的帅亲戚?怎么感觉不太像。”

    她打马虎眼:“事情有点复杂,以后再和你说。”

    送宋悦回宿舍楼搭电梯,等人进电梯上楼了,应缇转身往外走。她们这栋宿舍楼到停车场并不算远,可她还是走得很快,脚下生风一般,就像是去见心上人那般急切。

    事实上,应缇想,她确实是去见自己的心上人,至于这个心上人有没有自己,那就不得而知了。

    抵达停车场后,她一眼望过去,随即在左手边找到了楼淮停车的位置。

    不过这会楼淮在接电话,他一向工作忙,为了不打扰到他,应缇站在一旁等一会,等他结束时,她才走过去。

    楼淮侧过身,见她过来了,往她身后看了眼,没见到她的室友,他收回目光,问:“走了?”

    她点点头,说:“好。”

    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处装饰高档的小区,转过两个弯,进入一栋大楼的地下车场。

    这不是应缇第一次来这边,她清楚地记得父母来北城找她谈卖老房子那晚,大雨磅礴,楼淮就把她接到这边来。

    那会她就猜到他可能是有所图谋。

    不久后,她的猜测得到印证。

    现在她再次进入他的房子。这边应缇随着楼淮见了不少各行各业的大佬。

    好在她以前跟在父亲后面,大人物也算见过一些,所以今晚这种大场面,她适应得还可以。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看着楼淮脸上不时的笑意,明显他是满意的。

    应缇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类私人晚宴,明面是大家欢聚一场谈笑风生放放松,实则更是一场权利关系的相互交换。

    自打楼淮一出现,上前来打昭呼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眼下,有人叫他过去谈点事。

    应缇不敢耽误他的正事,说:“你去吧,我随便看看。”

    楼淮看了看她,思忖半晌,末了说:“后院安静,你先去过去休息一会,我待会让人煮点热汤送点点心送过去。”

    她不由得转过脸看他,望着他的侧脸,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个人未免太观察入微。

    今晚全程下来,应缇确实没吃什么东西,饮料倒是喝了不少。

    本来她想喝酒的,全被楼淮拦下了,或者被他代喝了。

    旁人会看眼色,见楼淮这么护着应缇,虽然一时不清楚应缇到底是什么人,但总归没再打趣她。后半程,应缇一直喝的饮料。

    那会她低声说:“喝点红酒也没什么。”

    “想喝的话,改天我带你去酒庄,那里的酒类浓度低一些,选择也更多。”

    应缇一下子不知道回什么话,干脆沉默。

    他自然地问:“生气了?”

    应缇不搭理他,难道要她说她并不想和他一起喝酒吗?

    楼淮也没再问,笑了笑,不过倒是衔了一杯红酒,倒了大半部分到自己的酒杯里,留了一点,递给应缇。

    红酒适合慢慢品尝,倒得本来就少,酒感相对也会薄一些。

    再经他这么一倒,留给她的就少之甚少。

    她瞪着楼淮,用眼神来表达她的不满。手机上跳跃的“陌生号码”四个大字,此刻她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就算是诈骗电话也无伤大雅。她带着喜悦的心情听完这段插曲,而后慢悠悠地划下通话键。

    “应缇。”

    幽幽略带低沉的嗓音自手机那端缓缓传过来。

    应缇面色一滞。

    此时,她出奇地想为什么这通电话不是诈骗来电?

    而是楼淮?

    而且,他什么时候换手机号码了?

    “应缇?”

    大概是她这边没回应,他在电话那端等了一会,又呼唤了一声。

    应缇走到露台,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回道。

    “您有何贵干?”

    “听薛其说,你来找过我几次?”

    “是啊,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把东西还给你。”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接受返还。”

    “刚好,”应缇慵懒地跟他扯皮,“我从来不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

    “你好像很开心?”

    他突然转了话题。

    有这么明显吗?应缇心想。

    “你听错了吧。”

    “看来是一件让你很期待的事。”

    应缇眨眨眼,很不甘心地问:“你怎么听出来的?”

    他沉吟一会,缓声说道:“之前的几次通话,你跟我的对话从不会超过三句。”

    他的声音很沉,很稳,通过电流细致地落在应缇的耳朵里。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和像那句歌词映衬得很。

    【Silences are broken.】

    待回味过来,应缇耳朵怦地一下子爆红。

    她头埋在躺椅的抱枕里,声音闷闷的:“你有事吗?”

    “应缇。”

    他唤她一声,声音无限清冽,与刚才的低沉大相径庭。

    应缇觉得这下不止自己的耳朵红了,她的脸上更是灼热阵阵。

    她很不想应声,却在对方的静默中,不得不说点什么。

    她声音不由得弱了许多:“做什么?”

    “我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

    她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自欺欺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似乎笑了下,坦坦荡荡地说道。

    楼淮却是笑了笑,夜色下,灯光里,眉眼看着挺温柔的。

    应缇别过眼,生怕再看下去,就要栽入他的陷阱。

    就在这时,楼淮忽然靠近她,离得近了一些,他停住,说:“刚才我想到了一句话。”

    她没多想,或者说受他低沉略显磁性的声音的蛊惑,搭着他的台阶问:“什么话?”

    本以为不是什么好话,却听到他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温热的鼻息划过耳垂、脖颈,她的楼遭全是他的气息,应缇颤了颤,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危险感。

    她是彻底不敢再搭话了。应缇不禁捏紧了手机,她抿了抿唇,维持着平静的声音:“我这边随时都可以,看导演您什么时候方便。”

    肖跃那端安静了一会,说:“那就明天早上十点,你看行不行。”

    “可以,我这边没问题。”

    摁断通话,应缇看着手机屏幕,感觉像是在做一场梦一样。

    她低头看了下通话记录,一分四十六秒的通话时间,确实做不了假。她又回到书房,拿到当初从剧组那边拿到的名片,同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核对了一遍。

    确实是肖跃,千真万确。

    她头抵着书柜的架子,来回敲了几下,末了,她低低笑出声。

    把名片放回原处,她哼了一首小曲。

    到了盥洗室,楼淮放开她的手,打开壁橱,问:“喜欢哪个颜色?”

    应缇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她说:“驼色的。”

    楼淮拿出那条驼色的毛巾,放进水池,然后摁开水龙头。

    水哗哗流着,没一会就蓄了半池子,他关掉,退到另一边的池子,重复上一遍操作。

    应缇说:“谢谢。”

    他没答,神色淡淡。

    过了会,应缇捏着手里潮湿的毛巾,看向镜子里的他,说:“柳奶奶之前找过我一次。”

    楼淮并不意外,刚才柳依棠的反应已然摆明。他问:“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她忙不迭地说,“柳奶奶对我很好。”

    他略一扬眉,说:“可能以后要经常带你过来这边,你??”

    说着他停顿住,似乎在斟酌语言,应缇等了一会,见他依旧沉默着,便说:“我没问题,这是我该做的。”

    她自顾自给自己打气,再次强调:“有什么格外的要求,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可以提出来。”

    楼淮说:“眼下倒是有一个。”

    她问:“什么?”

    他看了看她,取了一张纸巾擦手,说:“改称呼,叫奶奶,不必加姓。”

    应缇说:“我以后注意。”

    楼淮没再言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餐厅。

    傍晚余辉透过落地窗泄到屋里,脑海中浮现母亲当年无可奈何的话。

    她的声音沧桑,语气微弱。

    “小淮,我们家这种情况就不要去祸害人家好女孩了。”

    楼淮本来低着头,紧紧握住母亲苍白可见青色筋脉的手,他抬起头,眼神深冷,嘴唇抿得紧紧的,半天没说一个字。

    故作淡定地抿着红酒,望着远处笑闹的宾客。

    身旁的人则是笑意轻许。

    两人离得近,在旁人看来是正常的一种距离,毕竟她是以他的女伴出现的,两人挨得近便也无可厚非。

    应缇却不然。

    那种难以名状的危险感,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

    总让她想起她赤着脚跑到露台的场景。

    晚风拂过脸颊,风息里润着一股热意。

    她更加不自在了。

    不同于上次的匆匆停留,这次她将用“妻子”身份和他共同生活一年。

    应缇望着天花板,上面漏了些小区街道路灯折射进来的灯光,明明暗暗,不甚真切。

    夜晚放大人的感官能力,细微的呼吸声扩大,不知为何应缇想到了乡下六点烟囱里的晨烟。

    大二那年的冬天,她被楼淮带到乡下外婆的老家,有幸目睹了书里所说的“小桥流水人家”。

    “相信是一回事,会不会去爱人是一回事。这个命题范围太广,不能直接定论。”半晌应缇说道。

    “我感觉我已经到了不知怎么办的边缘了,”尹瑶声音有些崩溃,“我不能一直在你这边躲着。我还有一堆工作堆着。”

    应缇明白她的话,她躲的不是她的父母,她身上更多的压力也并非来自父母,而是她自己。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结婚生子,是人类繁衍至今的延续,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实属人之常情。然而随着社会开化,文明与日俱增的今天,有人不再想屈服于“人之常情”。

    更确切地说是不想屈服于现实。

    应缇是这样,尹瑶也是,社会上多多少少人都有类似心态。她们一边应付家里人的催促与安排,一边又不慌不忙地按照自己满意的节奏生活。

    尹瑶陆陆续续说道:“相亲,一个萝卜一个坑,合适就结婚。做父母的就是这么粗暴吗?”

    合适,应缇抓住话里的词。她轻轻笑着:“很多人都未必能遇到合适的人。”

    尹瑶又问:“什么样才能说是合适?”

    她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什么样才算是合适?

    应缇想了一想,她盯着天花板上稀疏的灯亮,不远处暖黄的灯亮偶尔与它们汇聚一体,她突然笑了:“适合,合适,真是耍流氓的词。”

    多少人被这两个没有落到实际的词语欺瞒。

    “父母辈们务实,听从家人的安排,合适就结婚。可是应缇,”尹瑶说,“结婚的前提不应该先是有爱吗?没有爱情的双方怎么过一生。”

    工作这几年,应缇多多少少听过太多回这样的话。说话的人态度不一,也很有趣,值得好好研究。

    一般,经由介绍相亲而步入婚姻的人,如果婚后生活圆满,婆媳关系和谐,丈夫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反而顾家。对方会以过来人的老者模样提醒,结婚要找合适的人,爱情与否没什么差别。

    如果反过来,另作他谈,无外乎结婚还是要以爱情为前提。

    如果双方是由自由恋爱进入婚姻殿堂,结论则根据上面反说。

    然而大多数人的生活现实则是,在一个家庭、社会都默认的合适年龄,选择了婚姻。两人并非彼此认定的合适的人选,双方也不存在爱情。

    就是这样一个“合适”的状况下,他们默默过上了共同生活,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再进一步他们养育子女,共度余生。

    而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的过来人都会一个词来称呼这种关系。

    搭伙过日子——凑合。

    祝颂生活风风火火,我行我素,极为讨厌凑合。到头来,她却要求她的女儿去凑合。

    还要跟尹瑶说点什么,应缇转头,凝视了半晌,无声微笑。

    尹瑶睡着了。

    她帮尹瑶掖了掖被子,按掉壁灯,睡觉。

    第 56 章   56

    车子一路疾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夜晚静谧,更显车轮压马路的噪音。

    前方是红灯,应缇减速,车子在斑马线不远处缓缓停住。他左手拄着窗沿,右手搭着方向盘,路灯下,他的眼神情绪不一。

    数字有层序地递减,他猛地拍了几下方向盘,低低咒骂自己:“应缇你个废物。”

    车子停在小区的人行道上,他匆匆将钥匙拔出,重重甩上车门。电梯上行的空挡,他苦笑,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他将会收到一张罚单。

    输入密码,按下指纹,插入钥匙。层层关口打开。他将钥匙扔到玄关的鞋柜上,愤愤地想:明天他就叫人把钥匙门拆了。

    当初搬新房子的时候,楼淮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加一道钥匙门。在这之前已经有密码门指纹门,他想再来一个钥匙门,这回家岂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

    不过后来还是遂了楼淮的意。

    他走过玄关,在一架装饰柜子后,注意到了餐桌的脏乱不堪。

    桌上的红油水渍滴滴答答地往地板上落,kindle压着桶装泡面上,空气里飘荡着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他掩着鼻子将kindle擦干净扔到客厅的沙发上,端着泡面一股脑倒进水槽,又打开窗户散气。

    待味道散去许多,他才想起回来的目的。

    楼淮去哪了?

    他大约是被泡面气疯了。

    他在一楼找了一遍,没人。只好上二楼,书房没有,他奔向卧室,终于在浴室里找到呆呆坐在地上的楼淮。

    一地碎玻璃,一个失了神的女人。

    围着四周观察一遍所幸没有血迹。

    他握紧拳头,却在半晌之后叹声气无奈又认命地松开紧握的拳头,走过去蹲在地上,一手捞过她的双膝窝,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抱起她。走出浴室到床铺的空隙,他长长叹一声,说:“为什么挂电话?”

    楼淮任他摆布。应缇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长臂捞过一旁的枕头,磊在床头,让她半靠着。

    他又走到浴室打了半盆水,拿过一条淡蓝色毛巾,那是他在洗脸用的毛巾。搬来一张木凳子,坐在床头帮楼淮擦拭身上的脏迹,他的动作很轻柔,间或问她:“疼不疼?”

    楼淮却没回答,只是双眼平静地看他的所行所为。应缇也不恼,在看到她一身狼藉的时候,他的愤怒之火已然平息。

    他手持棉签,挤出烫伤膏帮她擦拭被开水溅到的部位。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撩起一阵灼烧感。这时沉默许久的楼淮才出了声,她嘶的一声拿眼看他。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俯仰之间,应缇笑了。他收好棉签和药膏,挪了些许位置,离楼淮更近些。

    然后在万物静默中,挑起她的下巴。更加精细地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他先笑着重复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楼淮很少在十点以后还会打他的电话,这在他们结婚三年以来发生的次数几乎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时间已然超过夜里十一点,这个点楼淮应该在睡觉。今晚她却打电话过来,难道是见他公司加班这么晚,她良心发现,终于学会致电关心丈夫了?应缇郁闷的心情顿时在这通电话之后,宽慰了不少。

    不过很快的,手机那头传来的并不是想象中妻子温柔的关切话语,反而是暴怒。

    楼淮说:“应缇,你给我滚回来。”

    嘴角还未全然弯起便又以最快的速度弯下去。他怕是被酒精迷了眼蒙了心才会抱以她是关切他的念头接这通电话的。

    正巧应了那句‘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家里没其他人。”楼淮盯着他的眼,唇瓣上下贴合。

    “你受伤了第一个人想到的是我,我该开心呢?还是……”他没接着说下去,而是松开把着她下巴的手。

    楼淮却皱皱眉,左腿搭右腿,抄过一旁的凉被覆在自己身上,对应缇说:“你身上什么味?去洗洗。”

    她一脸嫌弃,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挑,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这正巧激起了应缇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愤怒。他原本要收拾脸盆的水和弄脏的棉签,这下他脚伸长一踢,脸盆落地。温热的水泼了一地。

    楼淮惊讶之际,他的身体覆上来,两人滚到床铺的正中央。瞬眼之间,应缇薄薄的两片唇覆下来。

    一股淡淡涩涩的红酒味扑面而来,其间间杂着属于女人淡雅的香水味。

    “地板,地板。”楼淮挣扎中还顾着泼了一地水地木地板。

    应缇压根没空理睬她的呼唤,苦于楼淮又挣脱得厉害,嘴里一直念叨着地板地板。他放开她,坐到一旁,颇有些不耐烦地低声说道:“木地板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能一样吗?这说的是一件事吗?”挣脱开他的桎梏,楼淮往后挪了些许位置。房间的灯光有些昏黄,映得应缇的轮廓不甚明显,他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楼淮一下子也没找出其他话,只好说:“你刚才弄到我的伤口了。”

    这句话还真起了很大的作用,成功地将木地板话题转为楼淮的伤口。应缇刹那间抬头,直直地盯着她红红的脚背,顿时又是烦躁又是心疼,“现在好一点了吗?”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碰到,他说:“要不要再擦点药。”

    他说这话时脸色好看了许多,她也不嫌弃他一身陌生的味道,她尽量去忽略它们,摸了摸柔软的被子,半晌低低说道:“应缇,我饿了。”

    就这么一句话顷刻之间抚平了应缇所有气恼的情绪。

    一阵天旋地转,应缇抱着她起身面对面坐着。他揉着她瘦如蝉翼的肩膀,半是无奈半是微笑:“说好了不吃泡面,为什么又吃上了?”

    楼淮捏着手指,脑子里全是微信里的那张照片,她一边想着一边老实回道:“不会煮。”

    这在别人看来该是有耻于口的说辞,到了她这边倒成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应缇按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施力,“这不是理由。”

    楼淮扭着身体靠向床头,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决定将理由推给冰箱:“冰箱空了。”

    行,应缇低头叹气,暂且饶过她,抬头看向她又问:“那你怎么把自己折腾这样子?” 又回头看了一地狼藉的浴室,“地上的玻璃怎么解释?”

    说到这个楼淮可就转换了刚才弱弱的态度。她环抱双臂,冷冷看他,颇为理直气壮地道:“能不能先让我吃完东西再问。”

    见她这样。应缇气笑了:“你还有理了?”

    “不然呢?”楼淮细数他的过错,“妈妈请一个保姆你赶一个。最近这段时间你又早出晚归,我说谁去?”

    应缇一边无奈笑着一边拉过她的手,却受到她的阻扰,他又施劲牵过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双眼明亮地盯着她,明显含着笑意:“想吃什么?”

    本想为难一下他,给他出个难题,毕竟冰箱空空如也,正好派上用场。但她抬眼之际,见他眉间稍显疲惫,却仍是笑笑地望着自己。楼淮一愣,话语也温弱了许多,给了个模拟两可的答案:“随便。”

    “行,我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应缇绕床下地走出房门。

    等待的空隙楼淮遐想他会煮点什么呢?

    过了几分钟,应缇又折返回屋。

    “想吃什么?我去附近的超市给你买回来煮?”

    “算了,睡一觉就天亮了,明天再吃。”一想他半夜又要驱车外出给她买食物,她软了几分,饥饿感也没之前那么强烈。

    “我车没停在车库,也要下去一趟,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他仍在坚持。

    他是直接上来的?楼淮惊讶更甚。突然不为那张照片生无厘头的气了,说:“吃面吧,煮着也方便。”

    “好,你在家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等等。”

    应缇还没走出房门,便听到楼淮的呼唤声。他回头,站在门口,灯光下门框的影子隐去他的半边脸。不长不远的距离间,他回视她,声音平和:“怎么了?”

    她原本想说叫外卖就可以了,不用亲自下厨。转念一想,应缇这个人最讨厌外卖,她摇摇头,“没,就是你开车小心点。”

    应缇却会错了意,只当她是在关心自己。一扫先前的阴霾,全身心通畅,回道:“没事,我很快回来。”

    屋里的冷气开得有些低,楼淮起身去拿书桌上的遥控器,待她把温度调高几度。转身时才发现,先前泼在地上的水使得原来平整的木地板突起,整片遭殃的木地板就这样发了,废了。

    她顿时气得头顶生烟。

    应缇回来的时候,楼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个kindle。兴许时间太晚了,她靠在沙发背睡着了。

    他笑着摇摇头,关门的时候动作随即轻微了许多。他换下鞋,将装满东西的购物袋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朝沙发的位置靠近。

    客厅的灯有三种:普通灯、壁灯、吊灯。吊灯一年到头很少使用,使用最频繁的是普通灯;偶尔熬夜赶工作,他们就用壁灯。

    壁灯的灯光比较温和,是橘黄色,给人温稳美好的感觉。橘黄色灯光下,楼淮的脸颊柔和了许多,没有平日的拿捏劲。这时候她看上去才给应缇一种眼前这人是他妻子的意识。

    他欲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身体刚靠近,手还没触碰到。原先睡着的人醒了,她睁睁眼,口吻夹着股慵懒劲,嘟囔道:“你回来了。”

    那一刻应缇心如潮水般汹涌,他伸手替她拂去耳旁的碎发,说:“嗯,我去煮面。”

    他们的厨房是开放式,连着餐厅和客厅。

    应缇站在水槽前,挽起袖子,取菜正要洗。楼淮从后面走上来:“我帮你。”

    “不用,你去边上坐着。”

    小小休憩几分钟,楼淮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听他这么说,自然不肯,只是坚持:“我帮你。”

    应缇无奈,往旁边一挪,让出一个位置:“你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洗菜的时候,应缇剪蘑菇。

    他买的配菜有很多,看得人眼花缭乱,楼淮盯着他有条不序地进行着,提醒道:“不用太麻烦,随便吃点就行。”

    应缇对饮食随便不来,楼淮洗完菜就被打发到一旁坐着。他背对着她,油烟机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他慢条斯理地下面、下佐料。楼淮撑着下巴,眼睛随他而挪移。

    过了十来分钟,两碗热腾腾、色味俱佳的刀削面摆在眼前。

    应缇两手撑着餐桌,微微俯下脑袋,“吃吧。”

    “你去哪里买的刀削面?”楼淮看了一眼碗里的面,再抬头看他。

    应缇拉开餐椅在她面前坐下,将自己碗里的青菜挑给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吃吧,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楼淮见他并不想说,也不勉强,低头吃面。末了将碗里的肉丝全部挑到他碗里。

    吃完面,楼淮习惯性地收碗要去水槽洗。应缇长手一捞,夺过她手里的碗筷,说道:“你先去睡吧,我来。”

    他们很少吃夜宵,在楼淮的记忆中仅有的几次都是应缇收拾残局,她已然习惯这种相处方式,倒也没觉得过意不去,“好,那你快点。”

    楼淮躺下没多久,应缇开门进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声响后,门很快又关上。她一个翻转,盯着合上的房门发呆。

    兴许是刚吃完东西,肚子还有些撑,楼淮睡意不重。便起身靠在床头拿过一本书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往下看。

    纸上的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又很陌生。20分钟过去了,直到应缇洗完澡开门进来,楼淮才发现她还停留在最开始翻的那页,她合上书放到柜子上,伸手把床侧另一边的被子掀开。

    应缇走到她这侧,坐在床沿看她:“睡不着?”夜里他的声音明显比白天低沉许多,略显质感。

    楼淮盯着泡发的木地板,打破这暧昧的氛围,文不对题地道:“要换地板了。”

    听到这话,应缇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末了他自嘲地笑笑,绕过床的另一边,伸手关掉壁灯。一阵悉悉窣窣的动作之后,寂静漆黑的卧室,只听到他格外清晰可闻的声音:“明天找人来换。”

    “嗯。”楼淮翻个身背对着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