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罢工
瑶令心里这下是真正欣慰了。
以前就怕这孩子什么都不肯说。现在肯说，那就是好的。
不管说什么，敢于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瑶令都是支持的。
不是有话说过么，父母都是做过一回孩子的。该知道孩子的心，不能对孩子的心情视而不见。
康熙眼底只剩下一点点泪意，他望着太子：“你觉得朕让你伤心了，所以你说这些话来让朕生气？”
太子说了前头的话，后面的话就很好说出来了。
“皇上试探儿臣，儿臣却并不愿意同皇上置气。”
太子道，“儿臣只是将儿臣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啊，这又是一个叫皇上的。
康熙道：“好。说说心里话也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起同朕说。”
看太子的模样，像是想好了什么。
这孩子从小是他教养长大的。刚生下来的时候还不是同寻常婴孩一个样，爱哭爱闹的，可是两三岁叫立为皇太子后，一年一年的教导下来，就真的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储君了。
他对太子的要求是最严格的。也从不许太子叫苦叫累的。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什么都说，哪里还有点储君的样子？
这孩子心里并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样温雅平静寡言。
那就让他说吧。总是要找个机会直抒胸臆的。康熙也想看一看，太子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太子道：“皇上，儿臣不想做这个皇太子了。”
一个完美的不允许有任何情绪还要面对帝王试探的皇太子，太子不想做了。
这个皇太子，谁爱做谁做去。反正他是不做了。
太子跪下来，掷地有声：“请皇上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
瑶令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对父子的谈判。
难怪先前太子那么平静的，原来是在这儿憋了个大的。就是把人家逼得太狠了，人家现在撂挑子不干了。
梁九功早跪下去了，伏地跪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弹。
暖阁里安安静静的，好像只能听见康熙和太子两道呼吸声。
一道平缓，一道略略急促些。
“废了你？”
康熙并无惊诧之色，好像太子说这话也是轻飘飘的，他却道，“以何理由废了你？”
“儿臣无能。做不了这个皇太子。”太子说。
康熙倒笑了：“可是你做得很好。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
太子道：“儿臣做不下去了。皇上，儿臣支撑不下去了。”
康熙轻声道：“如果要你继续支撑呢，你会怎么样？”
太子垂眸，冷淡道：“可能会死吧。”
康熙片刻没说话，再开口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保成，要朕废太子，这是不可能的。朕没有理由废掉你。这对你也不公平。你也没有想过，废了你，你将来怎么办？”
太子要说话，却让康熙做了个手势给拦住了。
康熙继续道：“朕是让你伤心了，但朕还是要为你考虑。拘着你读书这么多年，宫里，京城，大概真的让你很难受，很憋闷。朕想了一个办法，给你，也给朕一些时间，四五年的光阴，或者七八年的光阴，你出去看一看，时候到了，看看到时候你能不能改变你的想法。朕等你的答复。”
太子有点懵：“什么意思？”
在他的构想中，皇上应当是雷霆大怒的。虽不至于狠狠责打他，但是也绝不会轻饶了他，肯定是大怒之下大骂他一顿没出息，然后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说不得还要把他这个不孝子圈禁起来，给后来的皇子们看看不听话的后果。
太子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
哪怕是被圈禁，太子也要解开自己心上的桎梏，放自己自由。
这个完美的皇太子人设实在是太令人窒息了。
他为什么不闹？因为一早就想好了，他不干了。
待遇再好也不干了。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皇上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还十分的宽容，居然还说出这等让他出去看一看的话来。
太子下意识的就看向皇贵妃，不知道是不是皇贵妃劝说过的。
瑶令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过，这完全是康熙自己的发挥。
康熙道：“朕的意思，是让你微服出去，去看一看大清的天下，去哪里都成，东北、江南，甚至刚刚平定的喀尔喀。只是不能踏入纷争之地，你若是有闪失，朕怕是睡不着的。”
“民生吏治，你都可以替你自己看一看。关在宫里读书十几年，不去看看天下百姓的日子，将来也是只能依靠书本上的知识，被人蒙骗了都不知道。”
“外头见过你的人不少，但都是地方督抚，底下的父母官大概是不知道的。你下去走走，不叫人认出来也好，认出来了，自己想办法脱身，消息不传开，你就能继续在外头，消息传开了，那你就得回来了。”
“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你都可以写信给朕。朕可以给你解决。再有，路上想到了再补充。朕不会让一大堆人暗中护着你守着你，你自己的功夫也不差，朕就只拨一个人给你，有这小子在，护你周全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不过你要出去，你就自己想个什么法子，把京城的眼睛混过去，否则你就别想出去了。”
太子不肯听从安排：“儿臣不想出去。儿臣不当这个太子。”
康熙就笑了：“叫你出去玩几年还不乐意？你不想背负什么，那就游山玩水会不会？等玩够了回来，你不改初衷，朕瞧见你变成了个纨绔子弟，朕就听你的。”
“但你就得证明给朕看，是朕看走了眼，你就是做不好这个太子。”
太子垂眸。
他不能否认的。这是很大的自由。他没办法不心动的。
一个人出去，身边只带一个人。没有宫里这些人，没有课业，也没有太子妃，不必顾及皇太子的任何规矩，出去玩，这多诱惑人。
明明也知道是皇上的缓兵之计，但太子还是没办法。
唯一的一个，就是想看看皇上给他的这个人，是不是皇上的心腹，若是用来监视他的，那就不出去了。
“皇上要给我的人是谁？”太子问。
康熙叫梁九功：“去叫阿古金来见朕。”
阿古金是康熙从喀尔喀带回来的。和硕特部小王子，也就是他们部族中的台吉阿古金。
原和硕特部亲王之子。
这个和硕特部几乎被准噶尔的军队打散了。王族之中就剩下阿古金一个人，让康熙带回来了。
想要重建和硕特部，只有等阿古金小王子长大了才成。现在这位台吉才十一岁。
康熙带回来，自然是要好好教养的。
“他杀了欺辱他母亲的十三人，追杀千里，将杀了他父亲的人割了头颅。力竭要死的时候，朕救了他。朕将他带回来，这就是个草原上的小狼崽子。宫里京城都是关不住的。跟着你出去正好。朕想，他跟在你身边，也是正好。他不喜欢读书，不听教养，朕答应他了。”
太子道：“皇上想让儿臣教导他？”
康熙就笑了：“你自己都厌恶朕教导你的那一套，你自己也讨厌读书了，还教导他做什么？你就带着他，撒开手去玩玩就成了。”
太子不大信任康熙。总觉得自己这个皇父又要坑他。
可是等见到阿古金的时候，太子发现，这是个草原上苦大仇深的小王子。确实如皇父所言，是个草原上不受拘束的小狼崽子。
看着那双哪怕身在乾清宫，乖顺之下仍旧桀骜不驯的眼神，太子想，这是一双生在草原上真正见过自由的狼眼睛。
京城，当然关不住这个躁动的狼崽子。
说阿古金苦大仇深，也不大对劲。他身上，有着比当年太皇太后所说的还要肆意的蒙古草原的气息。
太子想，去他的苦大仇深。人生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的。
太子道：“儿臣过几日就启程了。”
康熙道：“好！”
阿古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当着康熙的面对太子跪下，口称少主。
太子想，他这样打扮着实很自由肆意。但是要是微服出去，可能还需要改扮一下，首先就是这个头发。
叫别人剃头发肯定是不妥当的。要不然就换个发式，反正他们又不是出去办差的，游历玩耍，包个头巾都没人能说什么。
太子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
他带着阿古金出来后，也不想回太子府，直接去了武英殿。
不在康熙跟前，太子对阿古金道：“出去之后，就别叫我少主了。咱们兄弟相称。你比我小，叫我哥哥，你是我弟弟。咱们一块儿出去游历。”
阿古金一下子跪下：“奴才不敢！”
太子将人扶起来：“不称奴才。也没什么敢不敢的。”
太子不以为意地道，“我迟早不是这个太子。你跟着我出去几年，等你长大了再回来，你也会更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我也能如愿以偿，卸下这个重担。咱们合作无间，只当这几年是逍遥自在的。”
“哦，对了，你身负血海深仇，怕是还不能这样。我也不要求你什么，你怎么舒坦怎么来。”
阿古金眨眨眼，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皇太子。这跟路上的时候，恩赫阿古木郎汗（康熙的汗号）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阿古金还不是很了解，但是他对太子说道：“我已经报仇了。阿爸和阿妈没有遗憾了。我也没有遗憾了。至于以后部落如何，能否重建，顺应天命就是了。草原上的魂灵都是有来有时的，不必强求，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
“哥哥说逍遥自在，那就逍遥自在。”
阿古金望着太子笑，脖子上的狼牙微微晃动。
太子也笑，拍拍阿古金的肩膀：“好！”
第122章 雷霆
“万岁爷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瑶令一直在旁边瞧着，并没有在中途说些什么，现在太子走了，瑶令才问康熙道，“万岁爷真的打算送太子出去，还真的不让人暗中保护了，就只让这个蒙古来的小台吉保护他？”
那个叫阿古金的小少年看起来，确实是像个生猛的狼崽子。
也能看出来是蒙古草原上长大的。
他跟着康熙一路回来，还没有改为大清的装扮，还是蒙古草原上的装扮。
长得很好，皮肤有点黑，也有一点点红，比京城十一岁的小少年要长得更结实也更高一些。
按照康熙的说法，阿古金给他的父母都报仇过了，这是见血杀人的报仇。
瑶令在宫中这么多年，又跟在康熙身边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也是很多的，她能看出来这个小台吉眼中的锋利与狠戾，但难能可贵的是，也能看见这个小台吉眼中，还有小少年的懵懂与天真。
到了一个新世界，他似乎很乐意接受这个新世界。对于自己要保护太子出门的新任务，也接受的很好。
他没有被自己的部落和血海深仇蒙蔽了双眼，还是保持了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与清醒。
难怪康熙要将这个小少年带回来。
康熙道：“这不是当着保成的面，不能说漏么。怎么能真的放心让他们两个人出去？朕还是要暗地里安排人手保护的。不过绝不会让人干涉他的决定，也绝不会让人知道的。”
对上瑶令的目光，康熙嘀咕道，“朕这也是没有办法。以退为进，事缓则圆嘛。”
瑶令道：“万岁爷肯退，那自然是极好的。能缓一步，自然也是好的。”
康熙望着瑶令道：“朕总觉得你这话是在讽刺朕。”
瑶令就笑起来：“臣妾是在夸奖万岁爷。”
康熙握着她的手：“那再夸奖几句。”
瑶令笑道：“说不定有一日，保成心结解开，会愿意再叫万岁爷阿玛的。”
康熙顿了顿，道：“这话朕爱听。”
“只是，”瑶令道，“这样的事情，只怕太子绝不会同太子妃说的。太子妃那里，总是要想个得当的说辞。不能撒谎欺骗她，但是也不能让她有什么误会。”
康熙由衷地道：“那就辛苦朕的皇贵妃了。”
皇贵妃当然是辛苦的。眼瞧着后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但是眼前与康熙在一起。
康熙似乎极满意自己的处置，好像为太子和阿古金找到了去处就放下了一桩大大的心事似的，整个人更是轻松下来。
许太子自由，似乎也让康熙心中松弛许多，孩子们的事情需要时间来解决，父子关系需要时间来修复，至少现在，太子有了新的目标，而康熙也终于能够毫无挂碍的与心心念念的皇贵妃亲近了。
这一别几乎是小半年的光阴，康熙百事缠身，至今才能抱着瑶令诉说别离之情，乾清宫的灯亮了一整夜，康熙天不亮就起身了。
身心餍足，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去同大臣们议事去了。
瑶令这里打算偷懒一回，多睡一会儿吧。她真的是要被康熙折腾的散架了。
昨儿夜里都不知道是多少回了，只知道光是彩霞紫月几个来换被褥都用了两刻钟的时间，真是，羞死个人了。
这里还没闭眼一分钟，外头彩霞的声音轻轻的：“主子，太子爷来给主子辞行了。”
知道这事的人当然没几个。但作为康熙和瑶令身边贴身侍奉的人，自然是知晓的。
彩霞和紫月是慈宁宫出来的人，还是太皇太后给瑶令的。
这一晃都十年了，这两位在外头基本上等同于苏麻喇姑那样的地位，因此太子对彩霞并没有什么隐瞒，直言相告。
瑶令一骨碌爬起来，呆了一秒钟，忙道：“请太子在外头稍候。我立刻就来。”
她大概得快一些。不然耽误太子趁着天亮前启程怕是不好。
瑶令这里速度快，一会儿就妥当了，然后出来见太子。
一见太子，不免眼前一亮，这可真是，两个低调的公子哥。
阿古金将头发剃了，穿着满人的服饰，和太子站在一起，真的跟兄弟似的。
太子身上的衣裳，对于一国储君来说，显然是很低调的了。但太子出门，肯定是不能那么寒酸的，眼下一瞧，也能看出来两个是打算走公子哥的路线。
瑶令也不问太子的打算，太子大了，既然一直控诉的就是管制太多，那现在既然要放手，就干脆放手的彻底一点。
不管什么路，叫孩子们自己出去闯就是了。
“贵额娘，儿子这就启程了。趁着天不亮好赶路。”
太子道，“皇上那里，儿子就不去了。儿子只来同贵额娘道别。太子妃那里，请贵额娘做主吧。儿子本来想写一封信给她，但是实在写不出来，只能偏劳贵额娘了。”
太子倒是没有把所有的事情交给瑶令，他还是办了一点事的。比如说之后不露面的原因，太子都想好了。
——至少能管用三个月。
太子是这么跟瑶令说的。瑶令后来见到康熙，便是这么同康熙说的。
“因为朕在乌兰布通征战一直没有消息，太子日夜悬心不能安枕，见到朕平安大胜归来，以至于心情过度起伏，回去之后心一放下就病了？”
康熙看向瑶令，“他是这么说的？”
瑶令点头：“就是这么说的。说一病不起，至少要安心静养三个月，不能外出见人，也不能让人去见他，心情不能有所波动，必须静养。”
“太子还说，如果臣妾与万岁爷有什么要添的，只管往里头加就是了，最终做主的还是万岁爷。”
康熙叹了一声：“不加了。就照着他的话说。既然要静养，太子妃也别见了，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养着。别人谁也不知道，课也不用上了，等好了再说。就叫太子妃，在府中为太子祈福吧。”
瑶令想，这样一安排，那至少能‘病’四个月。
先应付四个月，之后再说。
太子启程，康熙安排的人也悄悄跟上去了。不到万不得已，康熙的人是不会露面的。却也不能提钱打点，就怕暴露。具体事宜如何安排，还是要看太子的路线和想法是怎么样的。
但目前瞧着，太子是往江南去的。
别人都以为太子是真的病了，连十一阿哥和六公主都瞒着，也是怕他们年纪小说漏了。
外头的人连连感叹太子至诚至孝，都盼着太子早日康复。
倒也确实是个聪明的太子，这样的理由，足足为他赚了大大的名声。这孩子有心眼的话，也是挺好的。
瑶令知道太子就是故意的。临走还想着要将康熙的军。康熙却十分高兴，巴不得外头以为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对太子的说法照单全收了。
要说这里头，唯一瞒不住的，就是太子妃。
康熙令太子妃在府中为太子祈福，太子的身体最为重要，太子妃的一切事务都需为此让路。太子妃就不能随意出府了。
哪怕心里万般疑惑，也找不到一个解惑的人。
太子妃都不能出府，自然也不能进宫了。但她想见皇贵妃，终于还是寻到了一个人愿意为她往宫中带话。
“铃儿说，太子妃天天都在哭，总是哭着问她的嬷嬷，是不是太子殿下不要她了。眼睛都哭肿了。她实在是瞧了心疼，就斗胆传话，想问问主子，有什么法子能开解太子妃的。”
彩霞与紫月比铃儿年纪大一点，就直接叫名字了。
瑶令道：“她开解不了太子妃的。悄悄接了太子妃进宫，我和她说话。”
到底也还是个小姑娘，先前拿着太子妃的款儿刚正行事，现在事情超出了她掌控的范围，她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甚至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就不知所措了。
在瑶令面前，露出诸多破绽。
瑶令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温声道：“太子没有不要你。你且安心留在府中，按照皇上的话，为太子祈福即可。”
“太子为皇上办差去了。什么时候办好了，自然就什么时候回来了。在此期间，太子就一直是这么‘病’着的。”
太子妃以为，自己进宫后见到皇贵妃，皇贵妃一定会对她和盘托出的。却没有想到，不但没有得到详细的信息，反而是这样糊弄人的说法。
只怕是她比皇贵妃跟前服侍的人还不如吧？她这个太子妃都不配知道太子在做什么吗？
太子妃道：“贵额娘，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太子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儿臣么？”
瑶令望了望太子妃的衣袖。
她的手攥得很紧，指甲好像都掐到肉里去了。
瑶令道：“太子的差事很紧急。来不及见你一面。他同本宫说，知道你一切妥当周全，就将府里的事务，托付给你了。”
太子妃一口气顶上来，只觉得心都是疼的：“贵额娘，他将太子府托付给儿臣，儿臣却不能出府。甚至在府里，儿臣也不能乱走。铃嬷嬷倒是比儿臣能去的地方多。”
“放肆！”紫月忍无可忍了，“太子妃殿下还请慎言。”
怎么能用如此语气顶撞皇贵妃？
太子妃看到，皇贵妃向来目光和煦，在她说了这句话后，皇贵妃的面色神情忽而就冷了下来。
太子妃有些后悔，然后又想，她才是太子妃，为何不能这样说话？
瑶令也不再给太子妃留颜面了，直言道：“太子为何这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但凡做到他心里的一二分，何至于让他如此苦闷，连话都无法与你说上一句？”
“你进宫来，字字句句都只问你自己的处境，半点不关心保成。难道保成离开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你还真的以为，你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皇家就不能废你了吗？”
瑶令道，“说不准保成办了差事回来，自个儿想通了，第一个就奏请皇上废了你，另立太子妃。”
第123章 前程
太子妃在长春宫的时候不敢哭。
出了长春宫就是在宫里，哪怕面对的是宫墙，是宫道，但有更多双的眼睛盯着，她就更不敢哭了。
幸而是没有碰见什么人，悄悄的进宫，悄悄的出宫，好像她这个太子妃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但太子妃也确实是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应付旁的了。
只有出宫了，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见着了马车里头用关切的眼光望着她的她自己身边伺候的嬷嬷，这眼泪才跟开闸似的落了下来。
太子妃的嬷嬷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但也劝自己的主子：“您不能这么哭。这会儿还没回去，只有等回府了，到了自个儿的地方，才能稍微松快松快。”
但是也不能再哭了。这么狠狠地哭，眼睛还要不要了。
回了太子府关上门，太子妃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倒是缓过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流不完的眼泪了。
“太子至少这三个月是不会回来了。”
太子妃的嬷嬷一听，就忍不住问道，“太子爷究竟去了何处？”
太子妃却紧紧盯着她的奶嬷嬷，不忿道：“嬷嬷，你知道吗？我今日不过是质问皇贵妃一两句。太子殿下去了何处，难道我这个太子妃就问不得了？可皇贵妃的人斥责我放肆，让我慎言。皇贵妃竟说，太子若回来想通了，说不准就要废了我，另立太子妃。”
太子妃的奶嬷嬷吓了一跳：“怎会如此？”
“奴才不是再三同主子说了，请主子和缓些。不要同皇贵妃顶撞，皇贵妃的身份放在那里，主子不该同皇贵妃置气的。若是皇贵妃当真怪罪，主子怕是在皇上那里，也要跟着不好了。”
太子妃这会儿却听不进去这些话了。
她方才哭了一场，好像眼泪都流干了。
先前的六神无主紧张无错好像也跟着不见了，就像是听见了皇贵妃的那些话，太子妃一下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再坏又能怎么样？无非是废了她。
本来她就是皇上钦点的，何曾有人问过她自己的主意？
她还这么年轻，又没有犯错，竟要这样被困在这里数月之久，凭什么呢？
太子妃抓着她的奶嬷嬷道：“嬷嬷想法子去外头打听一下。太子究竟去何处了。太子出宫，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的。咱们家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还有宫里，宫里就人人都惧怕皇贵妃吗？总有人是不怕的。也总有人知道消息。”
太子妃想起来了，太子在圣驾回京前就很不对劲了。
好像就是在佟国纲来过太子府，然后满京城抓人的时候，太子本来还是如释重负的，结果后来就心事重重了。那段时日，他看起来确实是很苦闷的，她没有在意，因为太子不肯来她这里，她也不曾问过。
夫妻两个住在这府里，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但是太子妃那会儿毕竟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京中很多所谓的秘辛之事，她还是知道的。
比如钮祜禄氏准备谋夺皇位，他们想让太子即位。一开始说的可是皇上在西北死了。结果皇上没死，他们倒是被抓了，然后皇上就回来了。
现在看来，这只怕就是皇上做的局。
那么太子那样的表现，可能是不知情。所以觉得自己被试探利用了吗？
太子妃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她抓着自己奶嬷嬷的手，低声道：“嬷嬷，你能不能再想办法，打听一下皇上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何事。还有宫里，在皇上西北亲征没有消息的时候，宫里是不是真的被钮祜禄氏全盘掌控了。”
她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想，需要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奶嬷嬷觉得自己奶大的姑娘有点魔怔了。
这不是钻牛角尖了是什么？
她轻轻握着太子妃的手说：“主子容奴才说几句话。”
太子妃平静下来一些：“嬷嬷说吧。”
奶嬷嬷才道：“宫里既然不肯同太子妃说，便是不愿意让主子知道的。主子一定要去知道，若是皇上或者皇贵妃知晓了，定会被触怒，主子这里不是要吃亏么。”
太子妃不服气，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奶嬷嬷轻轻摁住了。
奶嬷嬷说：“奴才知道，主子一定要说，主子是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有什么事不能知道的。皇贵妃只是皇贵妃，不能阻止主子知道这些事。”
“可是主子可有想过，皇上这样爱重皇贵妃，皇贵妃也还年轻，宫里连充盈后宫的秀女嫔妃进选都停了，就说明皇上认准了皇贵妃一人。再是新鲜年轻的秀女，皇上也不会移心的。既如此，皇贵妃将来做皇后是迟早的事。”
“这也不是奴才这样偷偷的说。外头都是这样说的。若是皇贵妃做了皇后，主子就不是称作贵额娘了，那就是一声皇额娘。十一阿哥也是中宫嫡子，六公主更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的固伦公主。”
奶嬷嬷低声道，“主子且细想一想，这日后不管谁荣登大宝，皇贵妃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可不是主子的正经婆母么。主子的这个太子妃再往上，也越不过皇太后去呀。”
太子妃一时颓然，泄气道：“那我怎么办。”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了？
奶嬷嬷怜爱地望着太子妃，不得不给她指出更严酷的一点来：“太子爷称病，至少半年不出，主子也不能出去露面，等于就没了咱们这边的人。主子好好想想，若是太子爷一病不起了呢？这太子爷病还是不病的，那不还是宫里说了算么？太子爷去做什么不要紧，最要紧的还回不回来。这‘病’还能不能好起来。要是不好了，主子要怎么办呢？”
太子妃混沌的心绪一下子就被这嬷嬷如同惊雷般的话语点醒。
顿时吓的遍体生寒。
她一时吓住了，更想不到主意了：“嬷嬷，我，那我怎么办？”
奶嬷嬷轻声道：“主子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得先稳住神，慢慢儿往后看。宫里让主子安静祈福，主子就只能祈福，盼着太子爷平安回来。只要太子爷回来了，主子这里就稳当了。”
奶嬷嬷忍不住多劝了一句，“若太子爷当真回来了，主子定要和软些，不要再同太子爷拧着了。太子爷心中苦闷，主子若是不同太子爷排解，将来主子没人护着了，那该怎么办呢？”
太子妃哽咽道：“好。好。我都听嬷嬷的。”
奶嬷嬷心想，她还是有话没有说出来的。不说，是怕吓着了自己的小主子。可主子现在只是因为骤然慌乱才会六神无主想不到这些事，等过后冷静下来，肯定是会想清楚的。
宫里的钮祜禄贵妃，那出身多高的人，说掉下来就掉下来了。这做错了事，是一定会被皇上处置的。
家里带出来的奶嬷嬷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在这太子府里待久了，瞧着自家的小主子过于的自信，奶嬷嬷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便是当年的佟家贵妃又能怎么样呢？做错了事，还不是说废就废了。那还是皇上的亲表妹呢。
皇贵妃的话，可以说是吓唬，更可以说是威胁警告。如果太子妃一旦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可能真的就会被废掉了。
奶嬷嬷心想，她就是拼死也要拦着主子做那些事的，不然主子的前程就真的全完了。
－
瑶令对太子妃说那些话，其实主要还是吓唬居多。
但是这姑娘回去之后太子府就安静了，可见吓唬还是很有用的。
宫里之前叫钮祜禄氏掌控着，还是弄乱了一些的，现在康熙回来，在外朝彻查钮祜禄氏一党叛国通敌之事，后宫自然也是要配合整顿的。
瑶令叫了荣妃成嫔帮手，这两个都是自己人，自然整顿起宫务来得心应手。
关于钮祜禄氏的处置，还是康熙做主的，瑶令没动她，那边倒是传话过来说想见她，瑶令没去见，这就没什么好见面的了。
只等着康熙做主，而后她执行就可以了。
阿哥所那边一切恢复正常，阿哥们还是照旧往上书房去读书，按照自己各自的读书进度跟着师傅们念书。
太子称病，教授太子课程的师傅们暂且就没了这个差事，都叫康熙安排了别的差事去做。
本来是一切走上正轨，但到底钮祜禄氏是有生育的。
宫外的那些事，有康熙掌控，瑶令摸不着管不着，可如今后宫诸事，嫔妃们孩子们，那可都是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的。
没几天，十阿哥就从上书房跑来，哭哭啼啼来长春宫找皇贵妃。
十阿哥都快十岁了，半大孩子有了一点小少年的模样，哭天抹泪的往那里一跪，就还跟小时候似的。
“求皇贵妃娘娘救救我额娘！”十阿哥呜呜呜，满殿都是十阿哥的哭声。
四阿哥九阿哥是跟着一起来的，瑶令也让人都一起带进来了。
叫孩子们在外头站着，肯定是不妥当的。
这会儿都天冷了，外头一点秋日盛花余香，长春宫小花园那边秋天的花都快没了，现在是满眼的绿色，是快要入深冬了。
十阿哥跪着哭。
四阿哥和九阿哥进来就给瑶令请安，瑶令叫他们起来，四阿哥站起来了，九阿哥不肯起来，陪着十阿哥一起跪着，九阿哥哭倒是没哭，就是很紧张很心疼的看着十阿哥，时不时给他擦擦眼泪。
这兄弟俩差了一岁多，小时候也未见得多亲近的，没想到长大了几年相处下来，感情还越来越好了。
四阿哥很无奈，瑶令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都知道了。十阿哥已经耐不住这样的日子，为了他额娘的事情心急如焚，课都不上了跑到她这里来，四阿哥拦不住，就跟着一起来了。
九阿哥纯粹是兄弟哥们义气，十阿哥要干什么，他都不管，只是一定要陪着弟弟的。
也幸而是别人都叫三阿哥拦住了，不然五阿哥七阿哥也都要跟着来的。
“你额娘犯了大错，谁也救不了她。她不是没有机会脱身的。但是她一定要一错到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瑶令道，“你如今也长大了，有是非对错的观念。你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何等大罪。”
孩子哭得可怜。瑶令起身，拿了干净帕子过来，给十阿哥擦眼泪。
她就不由得想起五公主。那孩子也是，无辜得很。
偏偏这些人利欲熏心，做事的时候只想着自己，半点不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第124章 成长
十阿哥哇的一声大哭，几乎就要扑到瑶令的怀里。
这半大小子的力道可是很大的，说不准就把瑶令给扑倒了。
彩霞紫月几个没有站得那么近，十阿哥的动作快，她们都来不及阻止，还是在跟前的四阿哥拦住了。
四阿哥拦腰抱住十阿哥，没让十阿哥一头撞上去。
九阿哥在旁边道：“十弟，别哭了。先冷静一下。”
瑶令道：“先别劝他了。你这会儿和他说这个，他也听不进去，就让他发泄一下吧。等他哭够了，咱们再说话。”
十阿哥本来一直都是强忍着的，这些时日没有表现出来强烈的情绪，这几日是实在忍不住了。
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说是来求皇贵妃的，又何尝不是来瑶令这里寻求关爱的呢？
康熙那里，他这时候也是不敢去的。
虽说这孩子小时候和瑶令不亲，但就冲着他那会儿南巡鲜明的改旗易帜，这孩子也是个值得相交的小朋友。
别处不能哭，她的长春宫是最包容的，十阿哥哪怕是在这里号啕大哭，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瑶令让彩霞紫月拿了坐垫过来，一人一个，就这么席地而坐，一块儿陪着十阿哥。
十阿哥哭够了，慢慢的就不哭了。
这么哭法，眼睛肯定是疼的。
瑶令又让人送了抹眼睛的药膏过来，四阿哥接过去，一点点的给十阿哥涂在眼睛周围。
十阿哥抽噎道：“我知道额娘犯了大错。可是我没法儿眼睁睁的看着额娘这样下去。”
“贵额娘，汗阿玛会怎么处置额娘？”
瑶令道：“如果查实，情况是不容乐观的。你要做好准备。”
十阿哥其实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想不明白，他的功课虽然不是那么好，但是在上书房也读书这么几年了，心里都是知道的。
他泪眼婆娑的问瑶令：“是不是就跟五公主那样儿？”
钮祜禄氏没少在自己宫里说起佟佳氏的事情。
虽不是特意对十阿哥说的，但是十阿哥在她身边长大，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十阿哥也听见不少。
可能五公主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十阿哥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十阿哥当然不会刻意跑去五公主面前炫耀，他比五公主还小些，却也犯不着去欺负姐姐。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记住的这些闲事，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跟五公主似的，成了罪人的孩子。
五公主有四哥护着，又是太皇太后养大的，没有人会把她和罪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他呢？以后谁管他，谁愿意搭理他呢？
“五妹妹很好。你也很好。”
四阿哥道，“五妹妹不知道这些事，你知道这些事，又能如何？难道这日子就不过了？这些事本来也不与你相干。你也不要将它们当作你的负担。”
“你还有四哥，还有哥哥们。还有汗阿玛，都会护着你的。”
大概四阿哥是很有发言权的。毕竟阿哥公主里头，头一个出现被拖累的事情，头一个需要选择和抉择的人就是四阿哥。
在这样的时候，四阿哥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当年乌雅氏和六阿哥的事出来，四阿哥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的。
瑶令还记得自己同四阿哥说这些事的情形呢。
现在看见他能安慰弟弟妹妹了，真是长成了特别好特别可靠的兄长。
九阿哥也一抹眼泪：“没事儿。以后哥哥的额娘就是你的额娘。哥就是你亲哥。哥哥照顾你！”
“再说了，不是还有贵额娘在吗？贵额娘不会不管你的。是不是？”
九阿哥也是泪眼汪汪的样子。
瑶令点头：“是。”
好像，她也成了孩子们期待的，让孩子们坚定依赖和信任的存在啊。
康熙不搞株连那一套，佟佳氏的那些事情，没有连累到佟国纲。佟国纲对康熙绝对的忠诚，佟佳氏一族中没有参与那些事情的，但凡有能力的，康熙考察过得用的人，也都平等公正的对待他们了。
也正因为他们犯过大错，所以为了洗刷佟佳氏带来的不好的影响，佟佳氏一族的人就更努力了。
尤其是佟国维的小儿子，几乎是兢兢业业的办差，就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就没了。
有佟佳氏的前车之鉴，钮祜禄氏一党也是一样的。
但这件事还是勾起了康熙对遏必隆的愤恨。
尽管曾经册封遏必隆之女为皇后，但康熙那口气也没咽下去，从前是不提了，现在是他们不安分，康熙就又将已经去世的遏必隆拿出来大骂一顿。
说遏必隆当年在鳌拜的事情上没有站稳脚跟，没有完全的站在康熙这一边，装聋作哑的中立派，是不值得托付信任的人，连带着对钮祜禄氏一族的人的信任度也降到了最低点。
他们族中剩下的人确实没有被株连，但待遇就比佟佳氏的人差多了。毕竟这边没有一个忠君的佟国纲，关系也没有佟佳氏的人与康熙更亲近。
他们若是再想要起复，肯定是更难一些的。
通敌叛国的罪名也是很重的。
涉案人等都是死罪。
钮祜禄氏视作罪人，这贵妃的封号自然也没有了。
钮祜禄氏被处死后，十阿哥大病一场，他一个人住在阿哥所里，瑶令是一点都不放心的，但她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天天去照顾十阿哥。
还是九阿哥出来，找了宜嫔来照顾十阿哥。
宜嫔倒是也很愿意。
她几乎是将十阿哥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照顾，全了九阿哥的所托，给了十阿哥如额娘般的关怀与爱护。
宜嫔现在可真是老老实实的半点不敢闹事了。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了。
九阿哥亲近瑶令，她一个字都不说，甚至叫她照顾十阿哥，她也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要说佟佳氏的事情只是给后宫众人敲响警钟，那么钮祜禄氏的事情，就是给后宫众人看了一场猴子被杀了的戏码，这一下，谁还敢作妖呢？
十阿哥病了两个月，才慢慢的在哥哥姐姐们的细心爱护下慢慢的好起来，身体上的健康恢复的比较慢，心理上的创伤就恢复的更慢了。
但是没有关系，瑶令相信，时间总是会抚平伤口的，会让十阿哥慢慢的成长起来的。
哪怕是成长的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大福晋给大阿哥又添了个小格格，大阿哥都有两个女儿了。
惠妃如今也变了，总是将大阿哥的大格格接到她宫里去住两天，孙女在身边陪着，惠妃的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再也不说什么大福晋一定要生儿子的话了。也不再插手大福晋和大阿哥之间的事情了，就连大阿哥说的，这两年都不要侧福晋，也不要侍妾的话，惠妃都说好，都听大阿哥的。
宫里的人人似乎都在变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没了讨厌的不知足的人搅和，人人都说年节要热闹，六公主大年初一的生日也一定要更热闹。
这生日还没开始，六公主这里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收到礼物了。
六公主收了礼物就开始回礼，这小小的人儿满宫跑，有时候瑶令都不知道她脚快跑到哪里去了，还要问了人才知道她去了哪里。
瑶令这些年不下厨的，十阿哥生病那会儿，倒是破例了，就为了十阿哥能多吃一口，她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给十阿哥吃。
如今十阿哥的病快好了，瑶令仿佛又找到了做东西的乐趣，也不管康熙的禁令，挑了上好的腊八宝熬了香香甜甜的粥出来，亲自给在乾清宫的康熙送去了。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康熙在那儿问：“你这几日入夜，总在太子府门口来回晃悠什么？朕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瑶令也不知道谁在这里，幸而带过来的粥管够，倒是可以一起分享的。
但是听这个语气，还是实在猜不出说的是谁。
等进来了一瞧，大阿哥就站在那儿呢。
康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要不是守门的侍卫认识你，早就把你当作刺客抓起来了。还有费扬阿，巡防的时候也说看见你了。你说你不好好办差，跑去太子府做什么？”
大阿哥给瑶令行礼问安，等瑶令坐下后，大阿哥才道：“快要过年了，太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康熙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早瞧见瑶令提进来的食盒了，也闻到了八宝粥的味道，这么香，定是皇贵妃亲自做的，康熙都饿了，还想着给儿子也来一碗。
听见这话，眼睛一瞪：“太子就在府里养病。太子的病还没好，就不进宫了。什么回来不回来的。”
大阿哥道：“汗阿玛这话糊弄别人还成。儿臣是不信的。”
“当初从西北回来，儿臣就随侍在汗阿玛身边的。汗阿玛在乌兰布通的部署不是都告诉儿臣了吗？说太子生病，儿臣不信。儿臣知道，太子是不高兴了，汗阿玛放太子出去散心，可是这都过年了，太子也不回来么？”
“就算不能明面上回来，暗地里回来瞧一眼咱们这些人，也不成么？弟弟们都是很想念太子的。”
大阿哥很是不好意思，但还是道，“儿臣，儿臣也想见见太子。”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况且宫里的风云变幻太多了，经历了这么许多的事情，大阿哥想，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的。
太子这跟自我放逐似的。他也担心太子在外好不好。
第125章 蒙古
康熙看向大阿哥：“你把事情同你弟弟们说了？”
“儿臣没说。就是几个小的总是念叨，说想念太子哥哥。求着儿臣说要去探望，儿臣又不能应。”
康熙不给大阿哥吃粥，大阿哥也饿了，就自个儿拿了瓷碗盛粥，皇贵妃这两年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大阿哥才不想错过。
大阿哥又问：“汗阿玛，太子什么时候回来？”
康熙这会儿就糊弄不下去了。
康熙道：“他信上没说。但这会儿人在江南呢，大概是不会回来的。”
其实太子出门，真的是一封信都没打算给康熙写的。
太子带着阿古金往江南去，心里是还记挂着战船，但他微服过去，人家也不会给他看战船，太子也不想表明身份。
干脆就只当散心游玩之旅，将从前没有感受过的江南风土人情再好好的感受感受。
微服过去看见的，和先前南巡看见的感受到了肯定是不一样的。
太子纯粹就是想气一气康熙，难得写了封书信回来，就几个字。
——江南甚好。比南巡时好。
这言外之意可多了。但康熙一点儿也不生气，儿子玩得高兴就好。但看这封信就知道，太子还没消气，在江南乐不思蜀，大概是不会回来的。
瑶令见他们父子俩吃得还挺开心的，就笑道：“大阿哥不知道，太子走的时候，皇上说的是，给太子三五年的时间，又或者七八年的时间都是可以的。若是这么说，这四五年里头，太子过年都是不会回来的。就别说过年了，四时八节都没这个踪迹。”
大阿哥十分震惊：“太子一病四五年，这谁能相信？”
大阿哥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话。但皇贵妃说的肯定是没有错的。大阿哥心里也是很吃惊的，真是没想到，太子以前小时候，汗阿玛恨不得是一点琐碎的时间都不给太子留着，现在居然大方的肯让太子出去四五年甚至更久。
可见太子伤的有多深。
但是太子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给太子收拾烂摊子，大概是要点聪明劲儿的，谁家少年郎一病四五年？
瑶令笑道：“眼前这个病，至少半年。过后就再想别的办法。放心，你汗阿玛总是有办法的。”
康熙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他自己闹出来的事，话都说出去了，能怎么办呢？
何况他是天下之主，让太子出去散散心又怎么了？难道还能掌控不了这样的事？
康熙道：“对。朕有办法的。”
大阿哥一碗粥喝完，这心里的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太子在外头自由了，这是争取来的自由，管他多久呢，至少是自由的。
大阿哥这还在京城里苦哈哈的办差。
以前有太子比对着，他觉得自个儿能办差是极好的事情。现在又是太子比对着，他觉得自己老老实实办差太傻了。
大阿哥道：“太子一个人在外面过年还是很冷清的。要不然，儿臣给他送点东西过去，看看他。”
康熙还能不知道大儿子的小心思，笑道：“你休想。”
这大儿子撒出去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兄弟两个一块儿在外头，康熙决计是不许的。
大阿哥就看向瑶令，指望着皇贵妃能帮他说说话。
瑶令笑道：“阿哥大了，就别异想天开了。你汗阿玛生气了可是真的会骂人的。”
连皇贵妃都这样说，大阿哥只好不舍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大阿哥走的时候，康熙嘱咐他：“以后不许再去太子府跟前晃悠了。再去，朕就让费扬阿把你抓起来关两天。”
大阿哥眨眨眼，关起来是不是就可以不办差了？
康熙的下一句话让大阿哥的心思偃旗息鼓：“关起来了，你也得给朕写文书。”
大阿哥瞬间泄气，这写文书还不如老老实实办差呢。
临走的时候，康熙还嘱咐儿子：“好好练你的骑射功夫。回头去了乌兰布通，蒙古各部都在，不要给朕丢脸了。”
来年秋天，康熙要在乌兰布通围猎。请蒙古各部都去，还有漠西蒙古等部落的也都是要去的。
康熙将准噶尔噶尔丹赶跑了之后，与漠西蒙古各部的关系更加亲近起来，康熙想要在乌兰布通办个会盟，看看是不是能把漠西蒙古也像漠南蒙古各部一样结盟起来，以后也能共同抵御沙俄的窥视袭扰和准噶尔的卷土重来。
大阿哥是有军功的人，原本在回京之后是该册封的。
但京中这一系列的事情，这事儿就给耽误下来了。
若是换了以前，惠妃心里一定是要嘀咕的，现在是什么都不敢说了，皇上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她是半点情绪都没有了。
主要是她不知道太子事情的内情，加上人容易胡思乱想，见康熙的时候也少，就忍不住想到些阴谋诡计身上去了。
所以这会儿的惠妃，就只盼着大阿哥平安健康，别的就不要求什么了。
大阿哥自己心里明白，多半就是为了太子出走的事。什么时候太子回来了，大概他什么时候才会有这个封赏。
但大阿哥自己心里是不怎么在意的。不册封也挺好的，册封之后明珠又要蠢蠢欲动起来，大阿哥现在是一点也不希望再有什么动荡的事情了。
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一党的事，足够给朝野上下深刻的教训了。
大阿哥就算不册封，那也是跟着康熙实打实亲征过的皇子。实绩就是骁勇善战的大皇子干掉了噶尔丹的两千人。
这个实绩摆在那里，蒙古人就不会小瞧了大阿哥。
听说秋天要去乌兰布通围猎，六公主兴奋了一整个夏天，瑶令都觉得惊奇，别人高兴个几日也就罢了，她能高兴两个月。
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天天都在给自己收拾行李，每天都在想，总有新鲜玩意儿要带到草原上去。
明明也不是草原上生的小公主，又没有见过草原究竟是什么模样儿，却这么向往去草原上看一看，还高兴期待了这么久。
瑶令有时候看着这个精力旺盛的小丫头就在想，如果太皇太后能够再多活几年的话，肯定也会极其喜欢六公主的。
要说起来，六公主的身上也流着太皇太后的血，倒也不难理解这丫头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么想去草原上了。
只是六公主自己收拾的行李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真正开始收拾的时候，瑶令几乎把一半的东西都给她拿出来了，这些东西除了沉，带去草原上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这回去乌兰布通，康熙将嫔妃阿哥们都带去了。六阿哥也跟着去了。但乌雅氏没有带。
皇太后也跟着一起随行。宫中就暂时交给四公主的生母郭络罗嫔照管。她因为夏天的时候热病了，病还没好，这回就不跟着出去了。
宫里没有高位嫔妃在，她照管宫中琐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太子‘病’着，自然是不去的。太子妃也留京。
皇贵妃的车驾就跟在康熙的车驾不太远的地方，但康熙不想与瑶令分开太久，所以无事的时候，都要皇贵妃在身边陪伴。
十一阿哥心里还记挂着十阿哥，十阿哥是病好了，但人也比之前瘦了一圈，也沉默寡言了许多，这回康熙将他也带上了，纯粹是想让这个儿子咋广袤的大草原上去散散心的。
十一阿哥就常去陪着十阿哥，将做出来的新奇物件送给十阿哥逗他开心。
六公主却十分羡慕大阿哥能在车驾外头骑高头大马，奈何她自己不行，天天在车驾里头扒着窗户往外头看，就眼巴巴的看着大阿哥一个人。
倒是叫大阿哥十分的受宠若惊。
太子不在，六妹妹这就看上他了么？
“阿玛~”六公主真是难得撒娇。
瑶令一看就想笑，这是使出杀手锏来了。看康熙的样子，本来就心疼小女儿眼巴巴好几天了，这会儿怕是顶不住了。
康熙故作严肃：“要什么？”
六公主笑得甜甜的：“我想骑马。”
“不行。”康熙看了一眼小女儿，这长得还没最矮的小马高，怎么骑马？
六公主立刻转换策略：“那让大哥抱着我骑。”
“不行。”康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为什么？”六公主发脾气了，“先前阿玛还夸大哥骁勇善战是骑射最好的，怎么现在又不行了？我这么小的一点点，缩在大哥的怀里，不会影响他的。”
六公主倒是想自己骑来着，可是她还没有练好。就算再先天有劲儿，她也还是个不满四岁的小朋友。
额娘说，小朋友不能自己骑马的。
六公主的声音还挺大的，大阿哥在外头都听见了。
大阿哥驱马到跟前来：“汗阿玛，儿臣可以带着六妹妹跑一段儿。”
“不行。”康熙冷淡的声音从车驾中传出来，“朕信不过你。”
大阿哥，心都碎了。怎么就信不过了？他不是骑射最好的皇子阿哥吗？
六公主也快要哭了。
康熙直接将小公主抱在怀里，当机立断：“朕抱着你骑。”
给谁带着都不放心，只有阿玛亲自出马才能确保小心肝宝贝的安全。
十一阿哥在后头也看见了，九阿哥凑过来道：“十一弟，就这待遇，咱们这些皇子公主里头，就是头一份吧？”
十一阿哥笑道：“我问你，以后你要是有个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软糯活泼小公主，和你还长得一模一样的，是不是她要什么你也给什么？”
九阿哥想了一下，瞬间理解他阿玛了：“那必须的啊。”
宜妃长得很好看，九阿哥也长得很好。
九阿哥畅想了一下，以后有个像他的漂亮小格格天天软乎乎的喊他阿玛，那必须宠啊。要什么给什么，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就别说是抱着骑马了。
让他趴在地上当大马被闺女骑也是乐意的。
第126章 我家
六公主太喜欢被人带着骑马的滋味了。
康熙绝对相信自己的技术，为了让小女儿体验的更好，他纵马就是一个狂奔，要不是怕闺女被风吹得太厉害，还会骑得更快些。
但是这样的感觉已经足够让六公主觉得刺激了。
再往后找谁带着，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谁敢带着她纵马狂奔呢？自康熙说过一回连大阿哥都信不过的话后，再有谁带着六公主，都只敢慢慢的跑，慢慢的走，要是真摔了，谁能担待得起？
六公主就觉得不满足了。
可是她也不能总是去找康熙。康熙忙得很，到了草原上，就忙着会见各个部族的首领郡王亲王之类的，倒也不是不见六公主，只是每回一去，康熙就笑呵呵的抱着她炫耀。
朕最小的女儿，长得多么多么像朕这样的话，你们看这胳膊腿多么有劲儿，将来骑射准保差不了。
蒙古王爷们也都是一阵笑着夸赞。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三回四回的每次都这样，六公主就有点受不了了。听说她想骑马，还有蒙古王爷们跃跃欲试，想要抱着她跑一段儿。
六公主怎么肯让这些蒙古王爷们抱着呢？果断就跑了。
跑了就去找她亲哥去了。
跟亲哥抱怨，说蒙古不好玩儿。
问她为什么。
六公主眼泪汪汪的说：“没人带我骑马玩儿。”
千娇百宠养起来的小公主，到了草原上反而委屈极了，在宫里阿玛还能对她有求必应的，到了草原上，她就成了没人疼的小可怜了。
十一阿哥抹了抹亲妹妹的眼泪，笑道：“额娘呢？额娘在做什么？”
据他所知，不是没人领着公主玩儿。领着公主玩儿的人排队都能排满整个喀尔喀草原了。是小公主自己看不上。
尝试过阿玛的骑马技术后，别人的就都不能将就了。
六公主撇着嘴还委屈呢：“额娘在和荣妃娘娘玩。额娘天天都和荣妃娘娘玩。”
皇贵妃不伴驾的时候，总是要给自己找个说话聊天的对象的，成嫔宜嫔照看孩子们，皇贵妃就和荣妃说话聊天了。
十一阿哥就道：“额娘看你这么忙忙碌碌的，又没有说过要带你骑马啊？”
十一阿哥想，这人的年月总不是说长就能长的。十一阿哥当然也想带着妹妹骑马的，可是他自己的技术还没有纯熟，年纪也还不到，没法儿像阿玛那样带着妹妹体验额娘所说的风驰电掣的感觉。
他知道他长大了是可以的。
现在，他不能逞能。肯定还是要以妹妹的安全为先的。
六公主又撇嘴：“额娘说过。可是额娘肯定也像他们一样不敢放开骑。溜溜哒哒的跟逛街似的。我不要。”
六公主就拒绝亲额娘的提议了。
皇贵妃也没有坚持。闺女不要就不要呗，她还能强求人家不成。
于是小公主就成了这样的小可怜。
十一阿哥轻轻刮了刮六公主的鼻子：“你这是错过大宝藏了。”
十一阿哥跟四阿哥他们在一起。
几个阿哥都瞧着十一阿哥哄妹妹。
十一阿哥朝着四阿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你问问你四哥，额娘骑马像逛街一样溜溜哒哒吗？额娘当年可是和舅舅一起配合着从受惊狂奔的马底下救出了四哥的。额娘是没和阿玛比过。但额娘的骑术是很好的。”
“舅舅留守京城不曾过来。舅舅的骑术那么好，额娘是从小跟舅舅长大的，两个人的骑术启蒙都是跟着郭罗玛法学的。”
这事儿十一阿哥没有看见过，也没经历过，他是听四阿哥说的。可当时亲眼看见的人不少的，几乎是都看见了。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当时还不是后宫嫔妃的皇贵妃那马上的英姿多么的飒爽利落。
四阿哥跟着点头：“贵额娘的骑术是真的很好的。我觉得若是正经比一回，贵额娘未必比不上汗阿玛的。”
他是当事人。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当时他的马受惊狂奔，连侍卫们都追不上，就只有皇贵妃和费扬阿追上来了，然后还能将他救下来。
六公主哇的一声，一下子就不委屈了。
对听故事可感兴趣了，骑马什么的先放在一边，先要听额娘当年的光辉事迹。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这几位年纪大些，自然是知道的。
于是四阿哥主讲，三阿哥五阿哥补充，就给六公主把这个故事绘声绘色的讲了。
开始的时候还只有他们几个在听。
等快讲完的时候一看，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到跟前来了。六阿哥站在旁边有些远的地方，但应该也是在听的。
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都眼睛亮亮的站在跟前，心里想的都是皇贵妃好厉害。
六公主听完了故事，说了一声谢谢哥哥们的故事，又同姐姐们打过招呼，然后就一溜烟的跑了。
找她亲额娘去了。
这里十阿哥原本也是听故事来的，结果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四哥南苑惊马，这不就是他额娘当年干的事情么。
十阿哥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神情极其的不自然，尤其是六阿哥对着他冷哼一声，满面不屑的扬长而去，十阿哥这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二公主看了一眼三阿哥，三阿哥还没反应过来呢。
二公主对这个迟钝的亲弟弟都无语了，在同阿哥们打过招呼后，就把公主们带走了。
公主们还有事情，偷偷跑过来听故事，自己的事儿还没做完呢，现在得回去了。
走之前大公主二公主都瞧了四阿哥一眼，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四阿哥身上了。
四阿哥很靠谱，接收到姐姐们的眼神，四阿哥点了点头。
等公主们走了，四阿哥过去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十弟，没什么要紧的。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比起旁的阿哥们，十阿哥心里的功课显然是更多的。
十阿哥有点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他重重点头：“嗯！”
他不可能改变他的出生，甚至连额娘所做的事情都不可能改变的。他要学会接受，学会正视，学会接纳，学会慢慢的改变自己，提升自己。
尽管十阿哥现在可能还做不到太好。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好啦好啦。我们老十已经很好了。咱们兄弟姐妹之间，不讲究那些。你肯定还是我们的好弟弟啊。一直都是的。”
三阿哥这会儿开窍了，哄弟弟哄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去撞四阿哥的肩膀，指着远方六阿哥一个人的身影，道，“那是你亲弟弟，还不打算认一下？”
四阿哥抿着嘴不说话。
三阿哥道：“我看你啊，就是犟的很。六阿哥也犟。小时候的事他不对，他错得离谱了。他额娘也错的离谱了。可归根结底呢，还不是人心不足，无人教导。他现在长大了，半大小子摆在那里，你要是不管，这别有用心的人多了去了，回头再被人一挑唆，保不齐又不是一个老十。”
“啊不是，老十我这不是针对你。我就是举个例子举个例子。”
十阿哥吸吸鼻子：“没事的三哥。我明白的。”
九阿哥忍不住在旁边笑，被十阿哥瞪了一眼。
三阿哥道：“我可跟你说了啊，他额娘耳根子软，哦对了，那也是你额娘对不对？老四你别不爱听，你三哥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额娘耳根子软，随便什么人一挑拨她要是信了，做出什么事情来，回头又是一桩事故。这丢了性命什么的，你跟老六也是没人要的狗尾巴草了。你自己还带着五公主呢，是不是？你是最知道这种感受的，是不是？”
“哎，你们别瞪着我呀。我没说错呀！”
九阿哥受不了了，大哥不在这里，太子哥哥也不在这里，三哥就开始有毛病了，瞧瞧这一个个的，都被三哥得罪完了。
九阿哥找人救场了：“五哥！”
“来了来了！”五阿哥带着七阿哥过来，一人一下，捂着三阿哥的嘴就把三阿哥扯走了。
兄弟几个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九阿哥这才开始哄十阿哥。十阿哥瞧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心里头的闷气倒是散了不少，破涕为笑。
十阿哥认认真真地道：“四哥，我想说一句话。”
四阿哥道：“你说吧。”
十阿哥说：“我就是想说，有额娘吧，不管怎么样，有额娘就真的挺好的。比没有要好得多。”
“六哥要是没人管他，他肯定就长歪了。”
九阿哥附和道：“对。小时候他就跟我们俩咕咕唧唧的，我们俩那会儿小，没听他的。他独来独往的，四哥你真得抽空管管他。”
四阿哥的脸色真不是挺好的。
九阿哥十阿哥将要说的话说完了，也不敢待在四阿哥身边了，倒是追着五阿哥七阿哥去了。
四阿哥看看身边的小跟班，五公主对着他甜甜一笑。
四阿哥心头一软：“傻不傻。”
五公主还是笑：“四哥天天夸我聪明的，现在倒是说我傻了。我才不傻呢，至少，我比十弟聪明。”
都从小孩子长到半大孩子了，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五公主的模样有一点像佟佳氏，和佟家的人也断不了往来的。
佟家的人里头，也有恨佟佳氏的。五公主这里要不是四阿哥护着，总要吃亏的。
佟家的人却觉得亏欠四阿哥，又对四阿哥客气亲近的。
但四阿哥的辛苦爱护没有白费，五公主心里清楚得很，那个她一生下来就要利用她害别人的额娘没有什么好怀念的。
她是太皇太后和苏麻姑姑养大的。后来太皇太后走了，是四哥和苏麻姑姑在关心她爱护她。
皇贵妃也对她从来没有偏见的，对她也很好。
五公主特别知足，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五公主牵着四阿哥的手，在草原灿烂的阳光下笑得大方高兴：“苏麻姑姑说，太皇太后都怕我小时候养不活。可是我现在也好好的长大啦。有这么多人爱护我，这多好呀。”
“四哥，如果你心里放不下的话，这也没有什么关系的。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放下自己的亲额娘啊。她虽然没有爱护过你养过你，但是为了让她不犯错，你想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
“六哥那里也是一样的。我们这个家里呀，最好还是不要再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大家一起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么。”
家里。
人人都说宫里，只有她说家里。
四阿哥想，就像贵额娘说的，公主们真的是个个都有一颗金子般纯净的心。
五公主笑着牵着四阿哥的手晃来晃去的，她小声笑道：“我还知道呀。四哥心里其实是一直将皇贵妃娘娘当成是自己的亲额娘的。这就很好呀。是不是，四哥？”
四阿哥垂眸微微一笑：“是。这很好。”
被小丫头看穿了。但是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当年被佟佳氏苛待，他哭成了个泪人儿的时候，那也是在皇贵妃和汗阿玛跟前的。
救命之恩再造之恩，如何不能将她当作亲额娘看待呢？
为了这个家里，他确实应当守护好弟弟妹妹们的幸福港湾。
贵额娘说的，孩子总是没有错的。不能让孩子承担大人的过错。
－
六公主跑回来，瑶令这里的茶话会刚散场。
这里还收拾着呢，瑶令就瞧见自己的小女儿满眼亮晶晶的过来趴在她的腿上看她。
瑶令就笑了：“你做什么？在外头缠不到人带你骑马了？你阿玛呢？怎么不带着你一块儿？”
六公主爬上来抱住瑶令，亲亲热热地说：“蒙古王爷们太热情啦。女儿受不住。他们跑马是快，但是没有阿玛温柔。女儿细胳膊细腿的，被人家一捏就散架啦。”
瑶令摸摸她的脸：“别说怪话。”
六公主嘿嘿一笑：“哥哥说额娘骑马超级厉害的。额娘怎么不跟我说呢？当年救四哥的时候，额娘英姿飒爽的，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呢。”
瑶令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当年南苑惊马你四哥遇险的事不许再提了。”
六公主撇撇嘴：“是哥哥和四哥自己说的嘛。”
六公主道，“额娘，不说这个了。哥哥说得对，我现放着一个大宝藏不用，还出去找阿玛，实在是太浪费了。额娘，你带我骑马吧，好不好？”
‘“额娘是最温柔的了。我是最喜欢额娘的了。我想在额娘这里体验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肯定特别酷！”
瑶令叫女儿磨得心都软了，这一颗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
天天伴驾，跟荣妃几个开茶话会，还要管着阿哥公主们，倒是没顾得上过自己的日子。
孩子闹着要骑马，是为了她自己的需求。
可瑶令想起的，是在草原上纵马的自由。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出自李白诗）。
骑马放鹰，逐日长鸣，这些年了，也没有这么潇洒一回的。
“更衣。”瑶令手一挥。
“走。额娘带你打猎去。额娘也让你看看额娘的本事！”
多少年的本事了，今日也拿出来炫一炫。
第127章 松弛
瑶令特意选的是一匹白马。
这原本就是为了康熙预备的。既然是御马，那自然跑得快性格好的马。
这匹尤其神俊，仅次于康熙现在用的那一匹纯黑的。
这也是蒙古难得一见的高头大白马。
要来草原上会盟，自然少不得要骑马的。
哪怕是不会骑马的小嫔妃，也都是备了一套骑马服的。何况是瑶令。
她的衣裳是大红的，和小公主的是一套的母女装，两个人往银鞍上一坐，最是一个惹眼。
六公主一坐上去就兴奋了，这和阿玛带着她的时候太一样了，甚至这次的感觉更好，因为阿玛都没有给她带风帽，而额娘给她带上了，身上都兜起来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这是怕风吹了她。
瑶令摸了摸六公主的脑袋：“一会儿跑起来别说话。身体微微低一些，肚子给我绷紧了。别的地方随着马而奔跑松弛一点，不然你跑不远。眼睛好好的盯着前方，不要到处乱看。”
到处乱看的话，她是怕六公主一会儿就晕了。
六公主兴奋地大声应好：“好耶！”
额娘给她的感觉，好像是要大跑特跑一顿诶。
瑶令是真的打算大跑特跑一场的。
她催动马儿，这匹白马感受到她的心情后，就跟离弦的箭一样一下子就弹射出去了。
彩霞和紫月是骑马跟随的，她们的骑术是当年苏麻喇姑教的，毕竟是慈宁宫出来的人，这么多年过去，这技术也没有全还回去。
可她们还真追不上瑶令。
那匹白马就跟流星一下，一下子就把她们甩开了很远。
固然是马匹不如骏马，但也确实是彩霞和紫月的骑术没有皇贵妃的好。
别说是贴身侍女了，就连跟着出来的侍卫们，也追不上皇贵妃和六公主的马。
直到瑶令看见猎物慢慢停下来，后头拉开距离的侍卫们才赶上来了。
这里也有小型猎场。虽然比不上南苑那个，但是也足够用了的。
皇贵妃要带着六公主打猎，自然这边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不能叫皇贵妃这里看不见猎物。
那猎物远远出现的时候，瑶令就锁定了。
在马上搭弓射箭，尤其是在行进的没有放缓速度的马上，肯定是非常不容易的。但瑶令不觉得很难，从小学过是不假，但这对于她来说，也好像就跟呼吸吃饭睡觉一样，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本能。
利箭呼啸着风声穿过了猎物的喉间，钉在了猎物的喉骨上。
侍卫将猎物捡回来给皇贵妃看时，六公主发出了一声哇的赞叹：“额娘，你好厉害！”
小小的漂亮的小姑娘满眼都是对自己额娘的崇拜。
几乎写满了两个字，教我教我教我。
瑶令就笑起来，一打马又飞奔起来：“坐稳了！今日额娘要尽兴，也带你尽兴一回！”
皇贵妃在这里打猎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营地。
不但是大清这边的营地，还有蒙古各部那边的营地。
得了消息的人都跑过来观看，因为皇贵妃的活动范围还是挺大的，众人也不敢太过于靠近，只能远远的观看。
一边看还一边赞叹，这场景太漂亮太养眼了。
最要紧的是，皇贵妃的骑术真的是顶好的。谁能想到，似皇贵妃这样美丽的女子，居然能有这么好的骑术呢。
——毕竟十年前救四阿哥的时候，皇贵妃还是个御前宫女，那样惊天的骑术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没有多少人的目光停留在宫女的身上。
现如今皇贵妃名声在外，再看眼前这一幕，就十分惊艳了。
阿哥公主们得了消息，不愿意错过这样的热闹，也跑来了。
几个公主看的心潮澎湃的，都在想，我要是能有皇贵妃这么好的骑术就好了。
康熙也来了。
皇上来了，自然给帝王让出的是最好的观看位置。
这里的人这么多，康熙的目光也只在瑶令一个人身上。
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进宫的时候青涩懵懂，后来纯净无瑕却谨慎太过，养了这么些年，宠了这些年，这丫头总算是做回了她自己。
这样光彩照人，新鲜夺目，是他最想要看见的模样。
康熙满目柔情眷恋，只为皇贵妃一人。
在场的人注意力都在场中英姿飒爽的皇贵妃身上，嫔妃们也是看的这个，就唯有一个人，宜嫔。
宜嫔看见了皇上满目浓情蜜恋只倾注在皇贵妃一个人身上的模样。
宜嫔心里酸溜溜的，她心里难受，却太明白了。在这一刻，她对皇贵妃心服口服了。
她一心想要跟皇贵妃争个高下。
最开始的时候与皇贵妃交好，是想着皇贵妃御前宫女的身份能够给她带来一些好处，所以愿意在众人之前向皇贵妃示好。
后来皇贵妃成了后宫嫔妃，宜嫔就不服气了，一心想要和皇贵妃争个高下，想要和皇贵妃争宠，所以疏远了皇贵妃。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争到什么了呢？
她心里只剩庆幸，幸亏没有铤而走险与佟佳氏或者钮祜禄氏合作，没有被她们所蛊惑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否则她和家里都完了，只怕五阿哥和九阿哥也要可怜死了。
她心胸不如皇贵妃，格局不如皇贵妃，手段不如皇贵妃，什么都比不上皇贵妃。她甘拜下风，从此，就老老实实的受皇贵妃的领导，好好的在这宫里过日子。
绝不闹腾了。
等瑶令玩够了，勒马停下来一看，嚯，怎么这么多人啊。
怀里的六公主也把风帽扯下来了，也在那里哇，说好多人呀。
六公主不怕人多，她也不认生，但是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最前面的那个人，她挥手，大声喊：“阿玛！”
康熙含笑，也骑了他的大黑马过来，把六公主先抱过去，亲亲他的小女儿，问道：“跟额娘玩得高兴吗？”
“高兴！”
六公主抱着康熙的脖子，“额娘好厉害！”
康熙笑道：“你额娘当然是厉害的。”
六公主高兴得不得了：“那以后让额娘教我骑马射箭。别人都溜溜哒哒的跟逛街似的，只有额娘和阿玛的才刺激。”
康熙笑道：“那你额娘和阿玛一起教你。”
六公主高兴得都欢呼起来了。
跑了一场，六公主身上都出汗了，也不能这么在冷风里吹着，康熙就让彩霞和紫月把公主抱回去洗漱换衣裳。
他这里隔着马轻轻握了握瑶令的手：“跟朕跑一场？”
瑶令还在兴头上，先前怕孩子受不了，觉得差不多就停下来了，这会儿孩子回去了，面对康熙的邀约她欣然应允。
但肯定是要让她先缓一缓的。
两匹马一块儿慢慢往前走。
康熙看了瑶令的收获，还真不少的，手一挥让侍卫们先送回去了。
“万岁爷真愿意让臣妾教六公主骑术？”瑶令笑着问道。
总觉得康熙自太子走后变了许多。
以前只在自己和十一阿哥身上破例。现在也在六公主身上破例。
虽说六公主也是她的孩子，但是在宫里，阿哥和公主不是一个养法，康熙是不拘着六公主的性子，可这样的事，显然是很不合规矩的。
照着这个发展，那阿哥和公主几乎就是一个养法了。
说起来，康熙对阿哥公主们也确实是松弛了许多。虽然还是在课业上严格，但是很多事情，不再对孩子们那么苛责了。
瑶令觉得，这是成长的阵痛。
不单单是小朋友需要成长，大人也是一样需要成长的。
人都需要成长。不然如何拥有大格局大智慧大局观大心脏呢？
康熙垂眸一笑：“你教比旁人教好。旁人怕是教不好的。朕的福华，她喜欢刺激。”
瑶令就笑了，这可真是一针见血地看穿女儿的本质了。
康熙的心好像真的被她撬动了许多。
有一些在他的少年和青年时期构筑起来的深层堡垒，在她的侵染之下，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松动。
瑶令也不是有意要这样的。但显然这样，能让她与康熙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总有那么一些事情，哪怕是皇贵妃的身份也不能置喙的。
就比如说从前太子和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但经过这一遭，康熙愿意退让了，也愿意接纳她的教育方式。
这显然有助于两个人的关系继续良性发展。
也让瑶令有了可以更接近他身心的路径。
能触碰到那个被隐藏在帝王身份之后的，只属于玄烨的魂灵。
瑶令觉得差不多休息好了，对着康熙扬了扬眉：“臣妾与皇上比一场？”
康熙兴头也上来了：“好啊。”
等大黑马和大白马真正如流星般跑起来的时候，侍卫们发现他们一点也追不上了。
拼了老命都追不上。
常泰是跟着一起随驾出来的，他的马勉强可以。
指望不上这些侍卫们，常泰一个人打马追上去了。
总不能真的让皇上与皇贵妃身边无人可以伺候吧。
康熙回头瞧见了，飞驰之中，他对着瑶令道：“常泰追上来了，把他甩掉怎么样？”
瑶令笑道：“好啊。”
皇上与皇贵妃两个人兴头上来，想过过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这念头，康熙其实早年在南苑的时候就想了，奈何条件不成熟不允许，现在可算是如愿了。
常泰轻而易举的就被甩掉了。
草原茫茫四野之下，常泰满目茫然，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这是跑哪儿去了啊？
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这么负责任的人，怎么能故意甩掉他呢？这得上哪儿找去。
常泰不合时宜的有些怀念太子在的时候。
转念又想，太子也是甩手就走了。
父子都是一样。
常泰只得回去组织人手，他一个人没法找啊。
哪怕知道是被故意丢下的，也不能放任皇上与皇贵妃在外头，该找还得找。
国舅爷兢兢业业，丝毫没注意到山坡后头有人盯着他看。天渐渐黑下来，盯着他看的人还悄悄跟着他。
第128章 天性
结果就是一大群人忙活到天黑，谁也没找到。
骑术这么好的皇上与皇贵妃有心藏起来，谁又能找到呢？
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皇上与皇贵妃手牵着手再带着两匹马自己回来了。
主要是惦记孩子，怕自己回来晚了孩子不好好吃饭。那肯定是不行的。
明知道皇上与皇贵妃不会不辞而别，也不会走远，但看见两位回来了，众人的心还是落下去了。
康熙没瞧见常泰，问了一句常泰呢。
便有人答说：“常泰大人领着人寻找万岁爷去了。”
康熙哦了一声，就说让人去把常泰找回来，他和皇贵妃已经回来了，也不用这么些人都出去找。
康熙和瑶令一块儿放松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到了晚上，他还有工作要忙。
瑶令就说要去陪着孩子们用膳。
先前打的那些猎物正好收拾出来，她打算亲手烤出来给孩子们吃了。
这草原上来得少，从前都是在宫里和南边烤东西给孩子们吃。
草原上送去宫里的东西再怎么快马加鞭的，总是不及当场现杀现烤的新鲜的。
这地方又广袤宽阔，在这儿烤肉吃，再喝煮出来的新鲜奶茶，别提多畅快了。
阿哥公主们一听说是要在草原上露天烧烤吃晚饭，一个个的都来了，连六阿哥都别别扭扭的坐在那里，他不理会别人，别人也不好和他说话，但肯定没人赶他走就是了。
瑶令这里先做了一点东西送到康熙那里去，总不能把这位工作中不能前来参加晚饭的皇上给忘记了。
然后才开始坐在那里，慢慢的给孩子们，还有给她自己弄吃的。
这是大清皇室的内部活动，又纯粹是在这边营地上最空旷的地方开展的活动，蒙古那边就没法参与了，他们甚至不经传召都过不来的。
烧烤嘛，还是很讲究技术和火候的。少一分多一分都不好吃，但很显然在瑶令这里没有这个说法。
她烤出来的东西，在孩子们那里极其的受欢迎，一出来还烫着呢，就让分完了。
瑶令领着六公主潇洒的时候猎了个很大的灰兔子，皮毛都是挺好的，听说很完整的取下来了，然后这兔子烤出来，大公主就把一只大大的兔腿拿过去，要给公主们一起分。
六公主吃东西这方面比十一阿哥还利索，她这会儿也不大，但牙口生得还不错，连烤肉都可以吃一点，但是瑶令怕她消化不好积食，就说还是要吃嫩嫩的。
兔腿上最嫩的地方给了六公主和五公主，其余的就是四位公主平均分配了。
五公主得到了一大块香喷喷的兔肉。
六公主都拿在手里开始嚼嚼嚼了，五公主却好好的捧着肉，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六阿哥。
六阿哥也在吃，但是他不搭理别人，别人也不和他说话。
大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坐在一起吃，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在一处，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一阿哥一起咕咕唧唧的。
就只有一个六阿哥孤零零的。
五公主眨眨眼，端着自己的兔肉走过去：“六哥，我和你分着吃。”
六阿哥看都不看她：“不要。拿走。”
五公主嘴一撇，有点想哭。
其实这两个的声音也不大，但等六阿哥的话音还没落。
热火朝天的长条桌前就是一静，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大阿哥和四阿哥的脸色都沉下去了。
这么欺负妹妹，这还得了。
结果这两个人还没起来，六阿哥就感觉自己的头被重重拍了拍。
“小子，你要翻天啊。”
“就算不要，那也得说谢谢。你额娘没教过你懂礼貌？”
六公主敏锐的抬头，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叫破来人的身份：“太子哥哥！！”
是太子。
是长高了长壮了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又很不一样的太子。
太子含着笑，对着六公主招了招手，直接坐在六阿哥的身边，拿起桌子上六阿哥没动过的满满的一杯马奶茶一饮而尽。
喝光了，太子随意擦了擦嘴，才抱住跑到自己身边的六公主道：“叫二哥就好。”
“去年走的时候，我就跟皇上请辞太子之位了。皇上还没下旨，但我不要做这个太子了。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拘礼，我还是你们二哥嘛。”
在场的除了六公主不大明白太子的话，其余的人听了都是满脸震惊。
大阿哥恨不得把太子打晕了抬走，恨不得求他不要乱说话了，但现在太子看起来很不好惹啊，以前温文尔雅的时候就不能打，现在这个释放天性的样子看起来更能打了。
再加上太子身边那个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小子守着太子，大阿哥完全没胜算。
大阿哥只能找瑶令求助：“贵额娘？”这怎么办啊？
瑶令拍拍大阿哥的肩膀：“别着急啊别着急。先看看再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瑶令当然也不清楚。
但显然康熙的情报不大准啊。太子已经从江南离开了，这会儿就在乌兰布通，甚至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这什么时候摸进营地的啊。这准保是有人做了内应悄悄放进来的。
六公主黏着太子，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二哥不是说在府里养病，不是说生了很重很重的病，怎么会到这里来？二哥的病是不是好了？”
她倒是乖巧，太子说什么听什么。
但太子现在可不是乖巧的孩子，太子压根不管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么的震撼人心，现在回答六妹妹的问题，还依旧是那么的随心所欲。
太子一边细致的给六公主擦嘴擦手，一边笑道：“谁说我生病了？我好得很，一点儿没病。那都是皇上弄出来的。皇上总得想办法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吧。所以病死就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是病得太重救不回来了，这太子之位不就收回去了？”
“皇上和我不和睦啊，关系不好了。就只能这样了，然后我就跑了嘛。”
太子这胡说八道的本事真是见长了。
一番话把弟弟妹妹们说的一愣一愣的。
六公主都快要急哭了：“阿玛怎么能这样欺负二哥呢？”
六公主是个急性子，恨不得马上就要去找她的汗阿玛理论。
六公主记性也好，还记得从前说的阿玛将太子哥哥惹伤心了的话，现在旧事重提，她还怕自己一个人份量不够，她还要拉着她亲哥哥一起去，还动员十阿哥九阿哥还有五公主和她一起去。
大公主十分惶恐的把人拦住了，求助似的看向太子：“二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大公主是年纪最大的，哪怕不是康熙亲生的，也是一块儿和弟弟妹妹长大的。
就太子说的这些话可太吓人了，太子该不会是逗着他们玩儿的吧。
可看太子的样子健康得很，确实是不像大病初愈的人，更不像重病的人。
太子一笑：“大姐姐，我像是会骗人的人吗？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大姐姐还信不过我的话吗？”
大公主心说，我以前当然信得过你。我现在敢信吗？这要是不管，这是要把十几个弟弟妹妹都往沟里带啊。
大公主解决不了的事，立刻寻求皇贵妃的帮助。
“贵额娘。”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她比大阿哥还要大些，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康熙的意思，是公主晚些出嫁都无妨，但是额附一定要挑好的。
瑶令也拍拍大公主的肩膀，让她和大阿哥坐在一起：“不着急。听贵额娘的，先看看，看看再说。”
瑶令这里刚把手洗净，太子就拖着身后的弟弟妹妹们来给她请安。
太子笑道：“给贵额娘请安。贵额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
瑶令就忍不住笑了，叫他坐。后头期期艾艾的阿哥公主们也都跟着又坐下来。
瑶令道：“出去一趟回来，就这么会说话了？”
太子道：“儿臣从小就嘴甜，从小就会说话。这都是做太子给憋的。做太子有什么好的，不能乱说话也不能乱吃东西，成天端着，累死个人。”
瑶令看了一眼大阿哥和大公主，又看阿哥公主们，人人都是被吓着的模样，六公主还在那里要哭不哭的。
她就觉得好笑。
释放天性了，这挺好的。
比起太子这样的，六阿哥以前作的算什么，小打小闹罢了。
这位可是饱读经书长大的，是比状元读书的标准还要严苛的培养起来的储君，这位闹起别扭来，谁也压服不住的。
瑶令道：“你们几个小的，还有大阿哥大公主，别想着去找谁了，就这么坐着，吃饱了就不吃了，好好儿陪陪你们二哥。难得回来一趟，你们不是说想他了吗？这见着人了，也不必去找你们汗阿玛了，好好叙叙旧。”
阿哥公主们懵懵懂懂的应了，这会儿听了皇贵妃的话，更迷糊了。
瑶令问太子饿不饿，太子说饿。
太子倒是什么都肯说的：“儿臣也没来几天。是听说你们都来了，就想着过来看一看。看过了尽兴了，儿臣就要走的。”
太子面前被放了一盘热乎乎的烤肉，瑶令刚弄好的，太子也不客气，边吃边说。
“儿臣进不来。悄悄找的舅舅。还把舅舅给吓着了。不过他放儿臣进来了。”
太子笑嘻嘻的，眼睛很亮，“舅舅那样板正克制的人，看见我就哭了。这会儿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和舅舅说了好一会儿话的。”
瑶令想，难怪半晌不见常泰了，原来常泰先见过保成了。
瑶令摸了摸太子身上的衣料，穿的还挺好，不单薄，可见在外头将自己照顾的很好，瑶令也放心些。
太子还在笑：“贵额娘，阿古金也饿了。赏他坐下吃一点吧。”
瑶令点头，自然是给阿古金预备好了的，招呼跟着太子的少年也坐下。
这孩子跟着太子出去一趟也长高了很多，小少年精精神神的，居然又把头发留起来了，到了蒙古的地界，打扮的就是个蒙古少年的模样。
阿古金谢了恩，利索陪在太子身边一起吃。
大公主坐第一个，大阿哥紧随其后，然后就是一个个的按照排行来的，阿哥公主们排排坐，都撑着下巴坐在对面看这边的太子和这个叫阿古金的陌生的蒙古少年吃肉。
他们倒是很听话，皇贵妃喊他们坐，他们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也跟着坐在那里硬看。
瑶令指了指阿古金，跟阿哥公主们介绍他：“和硕特部的台吉小王子，阿古金。”
“当年你们汗阿玛带回去的。你们认识一下。”
阿古金忙起身给阿哥公主们行礼，阿哥们公主们也都很有礼貌的回礼问好。
太子把人叫着坐下来继续吃：“行了。都是兄弟。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们兄弟出门在外，比他们亲。”
十一阿哥眼睛一瞪就要站起来，被瑶令看了一眼，只得又委委屈屈的坐下了。
十一阿哥只是想，他们和太子才是亲兄弟嘛，怎么就不亲了？
如果额娘和阿玛不拦着，他也要陪二哥浪迹天涯去。
瑶令不耽误太子吃饭，吃的时候很少问太子的话，都是太子自己乐意说就说。
但太子和在宫里用膳时不一样了。在宫里端着有规矩，在外头释放天性了，吃的就比以前快多了。
但到底是精心培养出来的皇太子，就这么吃饭也是十分优美的，一点儿也不粗鲁，反而有一种放开了的潇洒。
等太子和阿古金收拾好了，瑶令才问道：“这一趟过来，待几日呢？”
太子道：“待不了多久。明儿一早就走了。”
瑶令迟疑了一下，才说：“本来还想你要不要见一面，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太子笑道：“贵额娘最是护着儿臣的。儿臣过来就是看一看贵额娘，再看看阿哥公主们。不看旁人。”
太子满不在乎自己说的这个旁人其实指代的是当今的大清皇上。
太子笑道：“其实也见不着。我知道皇上这会儿忙得很。也没人知道我溜过来了。舅舅是不会说的。我知道贵额娘也会帮我的。是不是？”
瑶令道：“是。你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你既然高高兴兴的，何必要让你不高兴呢？”
瑶令想，以后被康熙知道了怎么样再说呗。
生气了哄一哄，使劲给他哄好点。太子这里没人站在他这边，肯定是不成的。
孩子现在高兴，这多难得啊。
所以，早在她将阿哥公主们叫着坐在这里哪也不许去的时候，彩霞和紫月就已经悄悄看了她的眼神示意去封锁消息了。
这会儿，谁也不知道‘病重’在京城的太子过来了。
太子笑眯眯的：“多谢贵额娘。”
“儿臣真的很高兴。还想更高兴点儿。”
瑶令早看出太子想要搞事的心态了，方才那一顿忽悠，她看就连三阿哥还在云里雾里没回过神来呢。
瑶令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吧。怎么高兴怎么来。”
第129章 哥哥
太子含笑的目光就落在了大阿哥的身上。
“大哥。”
大阿哥悚然一惊，真是毫不夸张地说，听见这一声，大阿哥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小时候那会儿还在跟太子较劲的时候，大阿哥心里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听见太子喊他一声大哥。
结果现在听到了，大阿哥却想，我还不如没听到呢。
本来小时候太子的心思就难以捉摸，现在太子放飞自我了，这心思不就更琢磨不透了么。
太子走过来，笑道：“恭喜啊。”
大阿哥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太子说的是他如今有了两个闺女的事儿。
大阿哥点点头，道：“多谢太子。”
太子又笑了：“该是二弟才对。”
大阿哥哪敢这么说呢。
可太子又好像要跟他谈心似的，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大哥如今办差也是很好的。本来大哥的名声很好，如今在江南，大哥的名声也是很好的。当年皇上南巡，大哥拒美，还是很有些人说大哥的气节的。”
大阿哥越听越是心惊胆战，总觉得太子话里有话。
倒是太子说话很是亲昵：“大哥现在不错。又是皇上的长子，大哥还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出身也还是挺好的。弟弟不做这个太子了，正好可以请皇上给把太子之位给大哥。做太子嘛，功课学业各方面都是要拔尖的，大哥上阵杀敌功夫这么好，在学习方面再努力努力，也就补上去了。”
“大哥说好不好？”
仿佛大阿哥只要点头说了好，太子立刻就能拉着他去康熙那儿，把太子这个位置让给他。
大阿哥现在是真没了与太子一较高下的心思。
早年索额图和明珠相争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要挑唆大阿哥和太子。
奈何太子不理会索额图，大阿哥也在明珠的挑唆中及时的悬崖勒马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弄出什么兄弟相争的戏码来。
现在索额图和明珠怎么样，也影响不了大阿哥和太子了。
反而是大阿哥和太子现在的这个态度和状态，总是令明珠和索额图束手束脚的琢磨猜测，两个人之间反而没有早年的时候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劲头了。
主要是皇上身边现在有能力的新贵新宠太多了，他们争来争去的，位置就被别人占据了，再不努力做点成绩出来，皇上迟早忘了他们俩，也不倚重他们俩了。
忙于自己的能力建设，就顾不上和政敌斗了。
大家互相之间站的派系都是乱的，似乎真的要拧起来对着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阿哥自从乌兰布通一站后，深深发觉太子这个位置不是好坐的，太子要经受的考验太多了。
作为一个旁观的人，大阿哥心里都难受。
所以太子在那事之后撂挑子不干走人了，大阿哥是很能理解的，也佩服太子的魄力，他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决断。
他就想，把自己的军事能力锻炼好，按照汗阿玛的安排，将来做个能打仗的辅佐君王的王爵也是挺好的。
就像裕亲王和汗阿玛那样的兄弟。
惠妃现在从不干涉他的事情，也不管他和福晋之间的事，惠妃好好的过日子，他和福晋之间也和和美美的，两个小闺女也好得很，大阿哥现在就一心一意的锻炼自己的能力，这就很让他高兴和满足了。
做太子什么的，大阿哥根本没那个心思。
“不不不。”
大阿哥立刻拒绝了，“二弟，我不行的。”
他差点就说了，好弟弟，你别害我。
太子现在放飞自我成了这个样子，大摇大摆的来蒙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还不是汗阿玛惯出来的。
太子都这样了，张口闭口不做这个皇太子，皇贵妃听见了也是面不改色，甚至一点都不惊讶，可见太子这话说过无数次了。
皇贵妃都知道，那汗阿玛能不知道么？
汗阿玛都知道，却还一定要留着太子，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太子的这个皇太子那是稳稳当当的。除了太子，谁也做不成这个皇太子的。
太子笑道：“有什么不行的。我都行。难道大哥还不行？”
“我这些年光顾着读书了，什么也没有做过，大哥比我做的事情多多了，怎么就不行呢？大哥肯定可以的。”
大阿哥都快要哭了。
太子越发和颜悦色，大阿哥却宁愿太子还和以前一样。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皇贵妃又不让走，大阿哥只能跳起来，远远的去草垛子那里蹲着，指望太子能放过他。
“二弟，我真的不行的！”
太子倒是没有去追。
大阿哥跑了，下一个就是三阿哥。
三阿哥一脸的惊恐：“二哥，你、你不要过来啊。”
太子温柔一笑：“三弟，你可以的。”
“我不行。”三阿哥当机立断，都容不得太子再劝，三阿哥自觉自发的站起来，跑去和大阿哥一起蹲着，“我还小，我什么都没听见。”
三阿哥一走，就是四阿哥直面太子的微笑。
四阿哥眨眨眼，主动坐过来，不等太子开始蛊惑他，四阿哥就道：“二哥，你在外面是不是缺一个跟班？”
太子漫不经心地道：“嗯？”
四阿哥目光很亮：“我想同汗阿玛说，我想同你一起出去，我想在你身边保护你跟着你。我在外面也不会耽误课业的，我会好好读书的。但是我想跟着你。”
这一年多可把四阿哥思念坏了。
听说明儿一早太子又要走，四阿哥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也要跟着一起去。
太子吓唬他：“你要是跟着我去了，那就是私自逃跑。回头皇上就将你除名，把你的皇子身份废掉。你可就要跟我在外头漂泊一辈子了。”
四阿哥毫不畏惧：“我愿意！”
要说起来，前头几位哥哥，也就是四阿哥体贴细腻又细心，照顾小阿哥们许多，一听四阿哥义无反顾的也要走，十一阿哥都快要哭了。
他顾不得瑶令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喊道：“那也带我一起去！”
在外漂泊一辈子算什么，跟哥哥们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
九阿哥十阿哥也站起来吼：“一起去！”
声音可真大，太子的耳朵都给震住了。
太子说了一句蛊惑人心，指了指大阿哥和三阿哥那边，叫四阿哥：“你也过去蹲着。”
五阿哥七阿哥坐在一起，中间还坐着六阿哥，五阿哥七阿哥面对太子的笑容，没法抱在一起，接收到哥哥们自求多福的眼神，五阿哥和七阿哥就有点六神无主了。
太子叹道：“你们还小，太子之位轮不上你们。把你们关起来读书读十年，你们也受不住。做太子不容易，你们也不成。还是得看你们几个哥哥的。”
太子自言自语道：“反正以后总有办法的，绑也能绑一个做太子的。”
太子摸摸五阿哥七阿哥的脑袋：“你们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慢慢读书就好。”
五阿哥七阿哥莫名觉得压力一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太子点了一篇文，叫五阿哥讲给他听，又让七阿哥去骑马一圈给他看看。
五阿哥讲的磕磕巴巴的，但好歹是讲下来了。
七阿哥的马骑得还不错，得了太子的夸奖。
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太子考校弟弟们的功课了。
九阿哥十阿哥开始紧张，他们的功课比五阿哥可差多了。还没轮到，就开始紧张了。
“我可以。”
一直没做声，似乎也被太子忽略过去的六阿哥忽然开了口。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六阿哥其实根本不在乎众人的注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但是当身处这样的焦点之中，六阿哥的身体还是有不自觉的抖动。
尤其是在和太子的目光对视上的时候。
明明太子也没有疾言厉色，可六阿哥还是觉得那样的目光很深邃，很像汗阿玛落在他身上的探究审视的目光。
六阿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不是说我可以做太子。”
“我是说，如果我像二哥那样学习生活，我也可以变得很优秀很厉害。很多时候，不是不行，是条件没有达到。”
六阿哥太想争一口气了。
小时候的事，他或许后悔。但是现在，他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六皇子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那么多的皇子，怎么偏偏他就不得汗阿玛的喜欢呢？
他就是想争一口气。为自己，也为额娘。
太子看了六阿哥半晌，忽的就笑了。
太子说：“你想上进求好。可以。哥哥给你这个机会。”
“但你要记住，你额娘早就不得宠了。皇上甚至厌恶她。你也早就不是永和宫受宠的小霸王。哥哥给了你这条路，你就不能说后悔。没有后悔药给你吃。你要是坚持不下去，以后谁也瞧不起你。”
六阿哥咬牙：“我可以！”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仿佛不抓住这一次的机会，以后在兄弟姐妹之中，他永远也抬不起头。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永远也不能融入他们，不能平等自由的相处。
不对。六阿哥想，我为什么要融入他们。我是为了我自己。
太子笑道：“好。回头我修书一封。让府里从小伺候我读书的太监去你跟前。他不是去伺候你的，是去监督你的。从小到大我读过什么书，怎么读的，他是最清楚的。”
“以后你的读书学习计划就比照着我的来。只不过没有我当年的那些师傅们教你了，你只能自己学，自己悟。不会的就是问你们上书房的师傅。”
“对了，那些治国的道理，你们的师傅敢不敢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也不是为了做太子，那些学不会学不好的，不如不学。毕竟我读过的背过的那些书，就够你学的了。”
“胤祚，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有四五年就大婚，大婚之前学不会，你就是不行。”
六阿哥重重咬牙：“我可以。”
四阿哥在那边都听见了，深深看了一眼六阿哥，没有开口说什么。
太子到了九阿哥十阿哥跟前，目光温柔下来，摸摸九阿哥十阿哥的脑袋，对十阿哥道：“别再生病了。”
十阿哥眼眶一红，忍住了没哭，低低应了一声好。
太子走过来，一手一个，把十一阿哥和六公主都抱起来了。
他们俩最小，仗着年纪小对太子也是黏黏糊糊的。
但又聪慧至极，好像知道到了他们这里就快完了似的。
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太子的脖子，几乎都带了一点哭腔：“二哥哥。”
不叫太子哥哥了，又黏黏糊糊的叫二哥哥。
太子想笑，却轻轻拍了拍十一阿哥的脊背，又贴了贴六公主柔嫩的小脸蛋。
“我还会来看你们的。”
下一秒十一阿哥和六公主就要呜呜哭起来了，太子拿了牛乳糖，一人一颗塞到嘴里，甜甜的堵住了两个小朋友的离愁别绪。
“谢谢小十一和小六为我的打抱不平。”
太子什么都知道的。
太子悄声道，“十一，我去了台湾，吃到了很甜很甜的大芒果，以后等你长大了，我带你一起去吃。还有小六，也一起去。”
一句话，逗得两个小朋友立刻高兴地笑起来。
太子又对着瑶令规规矩矩行礼，笑得很快乐：“贵额娘，我现在特别高兴。”
“贵额娘，我走了。”
瑶令没留他，却说：“夜太深了。”
太子笑起来：“夜深好赶路。还有个地方要去的。贵额娘别送了。我自己会走。都别哭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说不准哪一天，你们又能见到我了。”
烤肉的这里灯火通明十分亮堂，太子走出去，慢慢的就要走进那黑夜之中了。
眼看着那身影将要融入进去，六公主忽然跳起来：“二哥哥。等一下。”
太子停下来，身边的阿古金也跟着停下来。
六公主跑过来，将腰带上的两个小荷包解下来，送到太子和阿古金手里一人一个。
阿古金没有接，六公主有些着急了：“你拿着呀。”
太子说：“拿着吧。”
小荷包里装着的是坚果瓜子儿这样的小零食。
六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央着额娘做的。额娘做的时候，我也自己跟着做了一点点。里面蜜饯有点甜，我给了好多糖，但是我想给二哥哥吃。等二哥哥下次回来，我再给二哥哥多准备一点。”
太子笑得温柔：“好。”
六公主又去看阿古金，小少年很高，六公主仰着脑袋看他。
夜色有点暗，六公主觉得他的眼睛好亮，比草原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六公主说：“阿古金。额娘说，你是保护二哥哥的人。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二哥哥，不许让人欺负了他。这是我做的小零嘴儿，都送给你了。下次你再跟着二哥哥回来，我再送给你很多好吃的。”
阿古金低头瞧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在草原上这里并不温柔的秋夜里，阿古金觉得自己的心上泛起一点点温软的涟漪。
小公主给的荷包很香，是食物的香气。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阿古金郑重道：“多谢六公主。”
第130章 唯一
太子吃了一颗蜜饯。
嘴里甜，心里也有点甜了。
过来看看弟弟妹妹们，再看看皇贵妃。
一切都好，太子心里也能放心些。
走出去，和关在宫里读书，究竟是不一样的。
出去以后，再回过头来看看以前宫里的那些事，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儿。
“少爷。接下来去哪里。”阿古金低声问道。
这条路是国舅爷安排好的，走出去不会遇到任何的阻拦。别人也不会知道太子曾经来过。
再往外走，就出了营地了。
太子眼里有点淡淡的笑意：“皇上把喀尔喀的地盘都收回来了。你家还有一半落在外头。咱们去看看。”
阿古金有些不放心：“那边如今人员混杂，可能有些不太平。”
太子笑道：“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吗。咱们两个人，不引人注意就成。我只是去看一看，看过了就走。”
阿古金这数月跟着太子走遍江南，看过了许多的地方，也见过了许多的人。
明面上是两个游览江南的小公子，可实际上，阿古金觉得，太子爷并不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像是在审视这片江山。
走遍江南后，又到了蒙古来。
太子爷比最早的时候变了许多，或许不是变了。而是太子爷渐渐的放开了自己。
就像是一把已经开刃了的刀剑，自己从刀鞘中出来，准备锋从磨砺出。
－
瑶令让人将六公主抱回来了。
太子一走，这气氛眼瞧着就掉下去了。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慢慢的走过来，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
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都有点想哭，眼睛都红了，五阿哥七阿哥也恹恹的。
瑶令觉得，好像如果有谁不小心哭出来了的话，接下来迎接她的，就会是一片哭声。
“你们要相信。太子哥哥会回来的！”
倒是六阿哥吼了一句，见众人都惊讶的看向他，他忍不住抿了抿唇。
却站起来，对着瑶令规规矩矩行礼：“皇贵妃娘娘，儿臣读书去了。”
他跟太子有约定，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努力用功读书了。
瑶令点点头：“去吧。”
消息也不是全然封锁的，何况瑶令也没打算真的就瞒着让康熙一无所知的。
把阿哥公主们一个个的都安顿好了，瑶令回了营帐里睡觉。
康熙那里忙完都半夜了，她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等着。只是没想到能在睡到一半的时候被这个人叫醒。
“万岁爷？”瑶令睡眼朦胧地望着。
康熙盘腿坐在榻上，眼神严肃地望着她：“太子回来过？”
瑶令轻轻揉了揉眼睛，康熙忙将床帐又放下来一层，将原本昏暗的光亮更调暗了一层。
瑶令这才翻了个身，嗯了一声。
“太子回来，你还瞒着朕？你还跟常泰串通一气瞒着朕。”康熙很是不高兴。
瑶令这会儿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就是睡软了还不好坐起来。干脆拖了两个大迎枕过来放在身后，她就那么靠着和康熙说话。
“臣妾是后来才知道的。常泰比臣妾先知道。”
瑶令道，“臣妾可没有和常泰大人串通一气。不过都是觉着，不必第一时间让万岁爷知道罢了。”
康熙道：“为何不能？朕都一年多没见着太子了。”
“太子想高高兴兴的。”瑶令说，“万岁爷放太子出门，不就是想太子高高兴兴的么。等瞧见万岁爷，太子又要伤心生气。太子这心结还没解开呢。”
康熙理短说不过。就说别的。
他道：“朕听说，太子把阿哥们都训了一顿？”
说着说着，他又不高兴，“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还不肯做太子，还说旁人蛊惑人心，他就没有蛊惑人心？他不做这个太子，哪个能做这个太子？”
瑶令听了半晌，忍不住笑起来。
康熙气闷：“你还笑。朕告诉你，你也是帮凶。”
“臣妾可不敢当。”瑶令笑道，“万岁爷这话可言重了。”
“从前太子有什么都搁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现在出去一年多了，回头就将六阿哥都教得好好的，这难道还不好？”
“依着臣妾看，也未必就有万岁爷说的那么严重。万岁爷自己都说的，给他三五年的时间，这时间还没到呢。况且臣妾觉得，太子出去走了一回，学以致用，说不准将来，会比万岁爷想象的还要好些。”
康熙自己想一回，也不得不承认，太子现在确实有了一点帝王捉摸不透的样子，瞧给那兄弟几个吓唬的，怕是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以前总想着要培养一个完美的皇太子将大臣们和天下看一看，大清的皇太子也是很优秀的。
现在看来么，也不一定完美的就是优秀的。
康熙道：“以后太子再回来，你得悄悄的让朕来瞧一瞧。朕亲手养大的儿子，自己也想念得很。”
瑶令忍俊不禁：“万岁爷这会儿知道想念了？您早干嘛去了。”
“好啊。你还笑话朕。”
笑话帝王的皇贵妃就被有点小恼羞的帝王镇‘压’了。
到了后半夜，床帐之中才传来女子低软的声音：“万岁爷不能跟太子顶着来。”
“太子下次再回来，万岁爷也不能露面。太子有心结，臣妾知道。这心结得解开了才成。解开了，太子就肯叫阿玛了。”
康熙低声问瑶令太子心结是什么。
瑶令不肯说：“到了日子，万岁爷就知道了。”
康熙亲了亲怀里的皇贵妃，百炼钢也化做绕指柔：“朕听你的。”
瑶令心里笑了一声，想，这可真是不容易啊。多少年了。在太子的教育问题上，也终于是听到这句话了。
康熙对太子下次回来充满了期待。对父子之间关系的缓和也充满了希望。
可是太子留下的那些话，却影响了阿哥公主们对康熙的印象，也影响了小阿哥们的想法。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倒是好一点，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在康熙跟前晃悠的时间就少了。
除了办差和考校功课的时候，这几个大的很多时候都看不见。
康熙心里还纳闷了。
问瑶令她也不说，便只是在那儿笑。
后来康熙明白了，是怕被他抓着当太子。
气的康熙把三个大的抓过来骂了一顿，说朕绝不会让你们当太子，你们自己看看和太子之间的差异呢。
别人以为三个阿哥心惊肉跳的，结果三个大的倒是很放心了。这不就是得到了汗阿玛的承诺嘛。
五阿哥七阿哥倒是很安分。他们俩不闹什么。
六阿哥闷头读书。
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一阿哥却跑来康熙这里，说是想好了，要一起出去陪着太子，不能让太子哥哥一个人在外面漂泊。
康熙心里听着也觉得是兄弟情深，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几个人也想不出这个话，知道是四阿哥招惹的，又把四阿哥叫来骂了一顿。
几个小的就不敢再提了。再提四哥还要挨骂的。
九阿哥十阿哥倒是蠢蠢欲动的，十一阿哥护着四阿哥，他们也只好作罢了。
在蒙古和回程路上，阿哥们每天闹出层出不穷的事儿来，倒是给瑶令这里添了不少的趣事儿。
六公主其实也想跟着一起出去。
但是她没跟着哥哥们胡闹。
就瑶令的这个小女儿，这样热闹的场合是绝不会缺少了她的，她不去，指定是有什么理由的。
瑶令就问了。
六公主振振有词：“要是跟着二哥哥出去，那肯定是不能给二哥哥拖后腿的呀。我都不会骑马打猎，怎么帮到二哥哥呢？所以，我要努力的学习，先学会了照顾我自己，学会了骑射，然后才能跟着哥哥出去浪迹天涯。”
瑶令想，这小逻辑还挺清晰的。还知道不能给太子拖后腿。
这话倒是很巧合的被十一阿哥听见了，哥哥听见妹妹如此有想法，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
回去后同九阿哥十阿哥一合计，兄弟三人也开始下功夫了，誓要多学点手艺，出去浪迹天涯的时候有能力养活哥哥。
这三个人再拉上三阿哥，把人家外国传教士带来的机械东西都搜罗过来了，甚至还跟着人家的书籍造船，但可惜理论知识不足，被康熙拘着继续读书去了。
六公主娇生惯养长大的，瑶令没想到她在学习骑马上头还挺执着的，而且一点不怕难不怕苦，反而很能吃苦，愿意去学。
倒是有些瑶令自个儿有点不忍心了。
孩子还小，有时候也不用太着急，慢慢的把基本功练起来，过后长大了，再有几年，她自个儿上了马立时就能跑起来。
最关键的是把腰腹与大腿的力量练出来就好。
回来之后，康熙照旧将人领着住到畅春园去了。
畅春园的地方大，有专门的地方给六公主练骑马。
有时候费扬阿下值了，还会亲自带着六公主跑几圈。
舅舅的骑术是跟额娘齐名的。六公主知道这个。
就想要费扬阿也带着她跑一会，像额娘那样潇洒地跑。
这在畅春园里可是行不通的。
这会儿也不可能单带着她去南苑。
瞧着六公主眼巴巴的样子，费扬阿实在是不忍拒绝，求准了康熙，选了个天晴日美的好日子，带着他府上的孩子们和六公主一道去城外跑马。
十一阿哥知道了，也一同去了。
一个牵着一个，九阿哥十阿哥都去了。
五阿哥七阿哥不放心，下学之后出宫去把弟弟妹妹们接回来的。
前头几位都被康熙盯准了，就别想出宫了。
六公主回来之后，可兴奋地不得了，洗漱之后还抱着瑶令撒娇，一个劲的说舅舅和额娘都好厉害。
她以后一定也要像舅舅和额娘这么厉害。
这一看就知道，小丫头是骑马骑美了的。
高兴了许久，等瑶令催促她睡觉的时候，这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呆在那里，不说话了。
眨巴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
瑶令捏捏她的手：“不许再有借口了。这个时候，该睡觉了。”
六公主道：“不是的呀。我是突然想不明白一件事。今儿问过了舅舅，舅舅说他说不好，让我回来问额娘。”
瑶令问道：“什么事？”
六公主目光纯净无瑕：“郭罗玛法只有郭罗妈妈一个妻子。舅舅也只有舅母一个妻子。阿玛为什么会有好多个妻子？”
孩子生活的环境中，会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
六公主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别看她脾气大，她也是善于观察的。何况如今长成了甜心糕似的小姑娘，已经不会乱发脾气了。
就是发现了不一样，她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要回来问一问。
瑶令纠正她：“你阿玛不是有好多个妻子。是有很多嫔妃。你阿玛是皇上。正妻是皇后。宫里如今没有皇后呢。”
六公主似懂非懂，却追问道：“为什么郭罗玛法和舅舅都只有一个妻子？”
瑶令笑道：“情之所钟。心里自然就容不下旁人了。不但心里容不下，身边也容不下。便只愿意守着一个人过日子。心里就跟吃了糖一样会觉得很甜。”
“可是阿玛有很多的嫔妃。”
六公主又把话题绕回来，“他们都说阿玛最喜欢额娘了。额娘是皇贵妃。皇贵妃不能是妻子吗？阿玛为什么不能守着额娘一个人过日子呢？”
要不说女儿和儿子就是不一样呢。
十一阿哥小时候天天出去玩，大一点就记挂他的船模，哪里问过这样的话。
瑶令也没有敷衍女儿。
她用女儿能听得明白的话回答她：“额娘到你阿玛身边的时候，你阿玛就是皇上了。皇上已经有了许多的妃嫔。已经故去的仁孝皇后与孝昭皇后都是你阿玛的正妻。额娘来得晚，咱们不能恃宠生娇，不能让别的嫔妃失去皇上的庇护，不能让你的哥哥姐姐们失去阿玛的疼爱，是不是？”
“这世上，人和人的日子是不一样的。不是那一种好，这一种就不好的。各有各的好。”
六公主依偎在额娘怀里，低声道：“不是的。我觉得舅舅府上的日子就很好。反正就是好。”
这么小的孩子，可不知道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她就觉得，唯一似乎就是很好的。
大表哥和二表哥拥有舅舅舅母全部的爱，这多好呀。舅舅和舅母也只有彼此，这多好呀。
郭罗玛法和郭罗妈妈相视一笑的时候，六公主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好像从没有见过阿玛和额娘那样笑过。
瑶令没有再说什么，摸摸女儿的小脸蛋：“你今日很累了。别再说话了，好好睡吧。额娘守着你。”
六公主也确实是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瑶令的心神都放在女儿身上，没注意到屋中伺候的奴才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出去了，康熙站在光影底下好一会儿了，将她与六公主的对话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