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分裂

    康熙道:“几个小的觉得赫舍里氏欺负你,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吃了糕点就没反应了,所以不高兴。觉得他们是偏袒赫舍里氏。”

    “四阿哥领着几个小的偷偷谋划要给赫舍里氏一个教训,被三阿哥发现了,被三阿哥骂了一顿,太子和大阿哥也知道了,太子没说什么,大阿哥又把他们骂了一顿。”

    “用五阿哥的话说,他们现在是和太子与大阿哥三阿哥单方面冷战。”

    难怪瑶令方才看见大阿哥三阿哥与太子照常站在一起,四阿哥领着弟弟们站在一边。

    原来不是三阿哥和四阿哥闹别扭,是一拨大的和一拨小的在闹别扭。

    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大些,自然比四阿哥等弟弟们想的更多一些,顾虑和考量也更多一些,所以在弟弟们眼里,他们就是不作为。

    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四个小的,就觉得都这样了哥哥们还能忍,那就是偏向赫舍里妃。

    ——“就因为赫舍里妃是太子哥哥的姨母,所以你们都不敢得罪她。”

    ——“嘉嫔娘娘真是白给你们做那么多好吃的了!”

    康熙跟瑶令学四阿哥五阿哥说话,他含笑的叙述出来,不见阿哥们语气中的气愤,横平竖直的却也引人入胜。

    瑶令想,要是阿哥们知道康熙背地里这么学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想啊。

    阿哥们不与嫔妃在一处,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和住所,瑶令还不知道阿哥们之间闹成这样了。

    看康熙的模样,应该是了如指掌的。

    瑶令说:“万岁爷,阿哥们都争执成这样了,万岁爷不管一管么?”

    康熙笑道:“朕说了,朕是太.平皇帝。朕不管这个。”

    瑶令瞧着康熙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总觉得康熙是有什么打算的。

    只是到了地方了,她也来不及问了。

    毕竟是奔腾的黄河,永清这里的堤坝比之永定河的要更加的宽阔高耸,自然这里汛期也更加的汹涌。

    康熙此次南巡制定的路线前期几乎是沿着黄河的堤坝走一圈,还是要将河道实地绘制出来。

    康熙一手牵着太子,一手牵着瑶令走在最前面。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跟在太子身边,四阿哥则带着小阿哥们走在瑶令的身后。

    几个心腹重臣亦步亦趋的跟着,明珠和索额图看着眼前的图景,都是一脸的深思。

    太子还有阿哥们看起来似乎都有话要同瑶令说,可这些话似乎又都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尤其瑶令还一直被康熙牵在身边,太子和阿哥们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同瑶令说话了。

    瑶令都好几次看见大阿哥和三阿哥给她使眼色了,还有四阿哥朝她努嘴儿,五阿哥七阿哥也都很想叫她过去。

    瑶令只做不知,全都当作没瞧见。

    康熙出来视察堤坝是要走很多的路的,全不是出来做戏做样子的。

    阿哥们是头一回跟出来,但在宫里从不曾放松骑射,因此太子大阿哥还有三阿哥四阿哥的体力都是很好的。

    就是底下几个小阿哥有些撑不住了。

    可也没有人叫苦,都在坚持着。

    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要忙着照顾弟弟们,也就再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瑶令这里了。

    回去的时候,连太子身上的里衣都湿透了,康熙就干脆将阿哥们都留在身边,叫人盯着阿哥们沐浴换衣裳,不许叫阿哥们着凉了。

    春寒料峭,这时节夜里总还是有些寒凉的,离康熙议事还有些时候,这段时间正好能盯着阿哥们换好衣裳,再好好的把阿哥们送回住处去休息。

    “跟着朕辛苦一日了。朕夜里还要议事,就不叫你在跟前伺候了。”

    康熙握着瑶令的手摩挲半晌,才柔声道,“回去好好歇着。明日朕得空再叫你来。”

    康熙令张鸿绪将瑶令送回去。

    今儿一整日在外头奔波,连康熙都不曾更衣,自然瑶令身上的衣裳也是没换过的。

    这会儿回来,彩霞紫月预备好了热水,她正好将身上的衣裳都脱了,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这几日赶路,在路上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都只能在马车里简单的擦洗一下,毕竟热水也是有限的。

    现在到了住处,虽是暂时的,但也正好能洗个澡,去去疲乏。

    她这里洗完了,天也都黑透了,彩霞来问她晚膳用些什么,紫月拿了两套衣裳来问她想穿哪一件。

    瑶令方才饿了,在康熙那里吃过些点心,现在倒是不饿了。

    便道:“现在先不吃。等夜里还没睡,那会儿若是饿了,再想吃什么好了。若一直不饿,就罢了。”

    她点了点那件翠绿的衣裙:“夜里穿这个。咱们小院里好多花,一会儿出去瞧两眼,回来的时候再换寝衣吧。”

    方才洗澡没洗头发,就是头发上沾了些水气,瑶令自个儿拿了干燥的巾帕一面擦一面说着。

    本来回来的时候还觉得腿酸脚软的,结果叫彩霞洗澡的时候给揉了揉,等洗完了到了这会儿,倒觉得周身血脉通畅,身上还挺舒服的。

    神清气爽的,还能去院里走两圈。

    当地官府敬送来的新鲜春茶,瑶令泡了,尝了一口,倒是有些清淡的香气。

    和宫里的没法比,但别有一番地方上的野趣。

    瑶令这里正要出门,外头张成却进来了。

    张成匆匆说:“主子,奴才刚得了消息。大爷受伤了。”

    瑶令身边的几个都将费杨阿称作大爷。

    瑶令忙道:“怎么受伤的?”

    张成道:“奴才也是从外头巡防的侍卫那里听见的。”

    “有大爷相熟交好的侍卫将话传进来,说大爷同索大人家里的两位少爷打起来了。大爷受伤了,索大人家里的两位少爷也挂彩了。这会儿事情叫索大人给压住了,还没有传开,但大爷似乎伤得不轻,那边却没有请太医。”

    索额图的两个儿子也是太子身边当侍卫的。

    费杨阿是太子身边的侍卫统领。索额图的这两个儿子按规矩是要听从费杨阿的统领的。

    瑶令想起今日跟在康熙身边,索额图数度落在她身上的深思目光。

    外臣是不能肆意打量妃嫔的。索额图倒是很嚣张。

    瑶令以前做掌事女官的时候,就对旁人的目光很敏锐。今日不只是索额图,就连明珠,也将这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过。

    赫舍里氏一族如今最显赫的便是索额图了。

    外朝有一个索额图还不够,赫舍里氏一族还要将家中儿郎安排在太子的身边,还要太子的姨母想尽办法的亲近太子。

    如今后宫嫔妃之中,最亲近太子的应该就是她杭佳氏一族了。

    这是想把他们家的人挤走,彻底的控制太子?

    那么,一直在跟索额图争斗的明珠又会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瑶令叫彩霞将她的令牌找出来给张成。

    瑶令道:“你与外头守着的侍卫说清楚,是我叫你出去询问消息的,你拿着令牌出去,将事情打听清楚了再回来告诉我。你记住,只许你一个人出去,再不许旁人出去了。”

    “任何人要出去,只认万岁爷给的令牌,若是没有令牌,哪怕说出大天去,也不许放他们出去添乱。”

    如今这个宅院,就是个后宫。这消息若是传开了,大概赫舍里氏那里又要不安分了,蠢蠢欲动的闹得人不爽快。

    宜嫔那里说不准也要动什么心思,她要叫人将这里守起来,不许人进出,自然也就不会生事了。

    她因为会有出入,还要安排事宜,康熙信任她,给了她出入的令牌。

    瑶令原本打定主意是不用的。但今夜事发突然,瑶令也没有贸然行动,先叫张成出去探探消息。

    若是有人诓骗她的,也不至于因为关心慌乱直接跑出去落入人家的陷阱里。

    张成去了小半个时辰,彩霞和紫月这里倒是有点儿着急。

    家里大奶奶已经有了身孕了,将要临产,大爷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啊。

    瑶令倒是安安稳稳的坐在桌前,一点一点的将那春茶饮尽了。

    最后一点落入喉中,张成回来了。

    瑶令叫他不着急,先将气儿喘匀了再说话。

    张成一气儿饮了半盏茶,歇了片刻便道:“主子,这消息是真的。”

    张成道:“奴才不能随意接近太子殿下的住处。但奴才前后都打听了,这事儿在前头闹起来的时候都听见看见了。索大人家里的两位少爷和咱们家大爷打起来了。索大人家两位少爷头破了,咱们家大爷是手臂伤了。”

    “太子殿下请太医给大爷看伤,大爷是手臂骨折了。这会儿正在休息。奴才过不去,只能先回来复命了。”

    瑶令问道:“皇上呢?”

    张成道:“万岁爷还在议事。蒙古草原上送了急报过来,那边又有几位大臣进去了,灯火通明的,外头守着的小太监说,怕是这一夜都不得空闲了。”

    “所以,万岁爷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等瑶令再问,张成又道,“索大人这会儿正在太子殿下的住处。”

    瑶令垂眸,冷道:“明珠呢?”

    张成不明白瑶令问明珠是何意,还是答道:“纳兰大人这会儿正在万岁爷跟前议事。”

    瑶令起身:“走吧。去太子殿下那里。”

    她从来也不是被欺负了就默不作声的性子。

    康熙的意思她明白,太子尊贵,比之太子得到的保护,实际上靠上将来的储君,自是可保她杭佳氏一族两代的荣华富贵。

    可太子是这样想的吗?

    或许当年的太子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呢?

    太子从武英殿成功宣讲后,就正式进入群臣的视野之中,他会更多的接触到康熙的臣子。

    而扎扎实实的太.子党,便是赫舍里氏一族,是如今族中的领军人物索额图。

    他们天然血脉相同,靠仁孝皇后一体牵系。

    如果索额图排斥别的太.子党,那么太子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太子的选择,好像显而易见啊。

    第62章 底气

    瑶令用康熙给的令牌出入,本就是光明正大的,路上遇见巡查的守卫,她也不曾遮掩她的行踪。

    太子的住处离康熙的住处不是太远。

    太子是储君,康熙向来维护储君的待遇,在外两位阿哥一起同住,只有太子是自己单独的住处。

    瑶令遥遥相望,康熙那边灯火通明,果然是要彻夜议事的架势,她自然不会过去打扰。

    她主要担心费扬阿的伤势,这样出来找费杨阿,还是要去太子跟前打个招呼才成。

    “殿下对费扬阿太过于宠幸了!”

    瑶令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这句话。

    小地方的官衙后院自然比不上京城宫里的深宅大院,这屋子就分内外,有屏风也不怎么隔绝屋内的声音。

    何况里面这个人说话声音还挺大的。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本来要进去通传的,听见这话就是一哆嗦,对上瑶令望过来的眼神,两个小太监瑟瑟发抖,跪在那里就不敢动弹了。

    谁不知道啊,费扬阿大人是嘉嫔娘娘的亲兄弟啊!

    索大人在屋里说这样的话,还让嘉嫔娘娘给听见了!

    索额图道:“咸福宫娘娘入宫已有数月,殿下为何迟迟不肯相见?咸福宫娘娘才是殿下嫡亲的姨母,长春宫那一位与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殿下为何一定要这么亲近她?”

    太子清越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索大人,妄议后宫嫔妃,不是人臣之责。”

    “此等深夜,孤本不该见你。是格尓芬,阿尔吉善与费扬阿斗狠,你正好找来,那孤自然是要找你要一个说法的。”

    “说法?”索额图笑道,“太子殿下与老臣要说法,是为了袒护费扬阿吗?”

    “殿下,那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出身的侍卫。他能到您身边来做侍卫统领,全靠当初投机取巧救了四阿哥。以他的出身根本是不够资格的。一个包衣奴才,也值得殿下将自家人打杀吗?况且格尓芬和阿尔吉善的头都破了。”

    太子道:“是格尓芬与阿尔吉善先动手的。”

    索额图生了怒意:“殿下。殿下的姨母自出巡之日起至今日,在人前屡屡受辱,殿下不闻不问。却将一个外人的些许小伤挂在心上。难道殿下是当真一点都不在意赫舍里氏一族吗?”

    “老臣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旁人的支持,怎么及得上殿下血脉至亲的拱卫?”

    太子道:“赫舍里妃所谓人前受辱,似乎并不准确。孤记得,是她先给嘉嫔娘娘吃坏糕点的。叔祖父日日跟在队伍里头,难道没看见,孤与大阿哥和三阿哥也吃坏了吗?”

    “难道赫舍里妃如此做,也是为了孤好?这就是叔祖父说的,血脉至亲的拱卫?”

    索额图恼羞成怒:“殿下为何还不听劝?那明珠已经贴到了大阿哥的身边,大阿哥崭露头角,殿下更该得到八旗勋贵们的心,不要让大阿哥捷足先登。怎么反倒只在意包衣奴才的死活?”

    ——叩叩叩。

    瑶令没有继续听下去,她敲响了门框。

    这门上挂着门帘,软绵绵的敲不出什么声音来。

    她这一主动,又把门口跪着的小太监吓得够呛。大概是没见过偷听的人还能这么主动的。

    索额图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张带着怒气的冷脸,看见门口是瑶令时,明显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看见瑶令。

    但为人臣子的规矩礼节还是被这位领侍卫内大臣刻在骨子里的,他忙给瑶令行礼。

    其后出现的太子看见瑶令时,却不曾惊讶,还做了个请的动作,想让瑶令进去说话。

    瑶令微微一笑:“殿下,本宫听闻哥哥受伤了。故来探望哥哥伤情。”

    太子点点头,叫底下跪着的小太监:“带嘉嫔娘娘去费扬阿处。”

    那小太监忙起身,瑶令对着太子致意后,便跟着那小太监去了。

    索额图狐疑地看着瑶令的背影,又看看太子,片刻后道:“老臣与殿下的话,她是不是都听到了?”

    太子转回去坐着,淡淡道:“或许是吧。”

    离费扬阿受伤不出一个时辰,嘉嫔娘娘那里就知道了。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啊。这是铁了心要将娘娘们牵扯进来了。

    太子盯着索额图瞧,这个消息,是不是他最先传过去的呢?他的这位叔祖父,是故意想让嘉嫔听见这些话,用以离间他和嘉嫔之间的关系,让他这个太子的身边只剩下赫舍里氏一族的人?

    费扬阿本和侍卫们住在一起,但他受伤了,就挪出来了。现在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瑶令让张成在外头守着。

    “妹妹?”

    费扬阿还没有睡,伤口有点疼,他睡不着。

    看见瑶令出现在这里,费扬阿还以为是做梦,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给瑶令行礼,“奴才给嘉嫔娘娘请安。”

    “哥哥不必这么多礼。”

    瑶令忙将人扶住了,还让费扬阿回床榻上去躺着不要动弹,“我是听见消息才过来的。哥哥的伤势,要不要紧?”

    费扬阿没想到这事还能传到瑶令那里去,只是觉得瑶令来这里看他有些不妥当,也不合规矩。

    费扬阿说:“太子殿下已经请太医为奴才诊治过了。没有伤到骨头,休养一两个月就好了。只是这一两个月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但也不至于要回家休养。”

    “奴才的意思,还是要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等回程的时候,奴才指定就好了。”

    瑶令看费扬阿的精神倒确实是还好,别的地方也确实没有伤到,只有手臂吊起来了,果然就是骨折。但太医处理的很好,似乎也并不太影响费扬阿的行动。

    瑶令道:“是有人把消息送到我那里去的。我叫了张成出来打听,情况属实。听见哥哥受伤了,我是指定不能不来的。出门在外,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额娘阿玛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亲生的孩子,我肯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费扬阿忙问道:“是什么人把消息送到娘娘跟前的?”

    瑶令却不答,反问道:“还是哥哥先说。哥哥是如何和索额图家的两个儿子发生冲突的?”

    费扬阿和瑶令对视半晌,终于还是费扬阿妥协了。

    费扬阿道:“到底还是瞒不过妹妹。”

    看着费扬阿露出她熟悉的苦笑,瑶令道:“原来哥哥还想着瞒着我?那哥哥是预备做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既已经被我发现了,还不从实招来么?”

    兄妹俩倒是很有些小时候说话相处的氛围了。费扬阿也不再一口一个娘娘的称呼。

    费扬阿说:“太子殿下一直不愿意要格尓芬和阿尔吉善留在身边做侍卫。这几日他们一直挑衅我,私底下也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激怒我。在外头比在宫中方便——”

    瑶令顺着费扬阿未说完的话接下去:“所以哥哥就动手了?”

    “还是太子殿下授意的?”

    费扬阿没说是,只道:“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他们动手在先,我是为了自卫。”

    瑶令垂眸笑了笑:“哥哥觉得你的这些话,我会相信么?”

    “人人都说,后宫之事与前朝是分开的。可实际上呢?又有哪一件事是割裂的?我猜,赫舍里家的这两个出言不逊,大概很多难听的话都是在说我吧?”

    费扬阿还在强调:“这是外间的事,和妹妹没有关系的。”

    瑶令就笑了:“哥哥,我认识太子殿下的时候,哥哥还不认识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小时候不喜欢佟贵妃派来的人管着他,却也不就地处置,让那嬷嬷宫女嚣张跋扈的养着,后来生了事,才如愿送走了。”

    “佟贵妃与钮祜禄贵妃当年为争皇后之位,都想要抚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不曾妥协。为了撇开两位贵妃,有时候还总是点着我侍候。我那会儿还只是个小宫女,为这个,可没少遭两位贵妃的白眼。”

    费扬阿道:“妹妹,太子殿下不是坏人。”

    瑶令轻轻一笑:“我知道,没有说殿下是坏人的意思。我只是告诉哥哥,太子殿下绝非寻常少年心性。皇上对太子期许极深,几乎是用尽心血培养太子殿下。”

    “哥哥跟着太子殿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行事一定要万般谨慎,哪怕哥哥认定了这个主子,也一定要将自身的安全放在最前头。嫂嫂将要生产了,若知道哥哥受了这么大的罪,嫂嫂哭坏了眼睛,还不是哥哥心疼么?”

    “哥哥如今是奴才,可也不该真的只有一颗奴才的心。哥哥别忘了,你还有妹妹,有孩子,有嫂嫂,还有阿玛额娘啊。”

    费扬阿叫瑶令说的心生愧疚:“妹妹的话,我记住了。”

    瑶令道:“我的话,哥哥要记在心里,好好的记着才行。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与哥哥好声好气的说话了。”

    “如今,我也是宫里的主位娘娘,不敢管外头的事。可哥哥还是要听我的。再这样,我就往皇上跟前哭去,死活求了皇上另给哥哥找个差事,皇上疼我,定会依着我的。”

    费扬阿这回是真的怕了,忙作揖道:“错了,哥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妹妹千万别生气。”

    瑶令怕他疼,看了两个就叫费扬阿停手了:“哥哥好好躺着吧。格尓芬和阿尔吉善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哥哥面前了。只要他们不死,哥哥也不会有事的。”

    费扬阿道:“我没下重手。我也没想到他们那么脆弱,就打了一拳头就破了。”

    瑶令道:“他们阿玛是个人物。儿子就很普通了。要不是出身赫舍里,根本不够资格做太子的侍卫。”

    费扬阿总觉得自家妹妹做了娘娘后很是不一样了。

    这耳朵听见的和亲眼看见的还是不一样的。

    费扬阿觉得自家妹妹这样很好,在宫里做嫔妃,谁说一定要小心翼翼到处讨好的?能得万岁爷那样的喜欢与疼爱,说明妹妹就是最好的。

    “哥哥怎么这样看着我?”瑶令歪了歪头。

    费扬阿刚要回答,外头张成道:“主子,万岁爷那边有动静了。”

    看见费扬阿要跟着自己动,已经起身的瑶令将费扬阿摁住了。

    瑶令道:“哥哥好好休息。外头的事与哥哥不相干了。有我在,哥哥不必再管了。”

    费扬阿只得躺下。

    瑶令就出去了。

    费扬阿住的地方就在太子住处里,太子离康熙又不远,太子这里有什么动静康熙那里都会知道。

    瑶令也没打算瞒着康熙,事实上,她就没打算安安静静的,她的哥哥受伤了,这个世界怎么能安安静静的过去呢?

    瑶令带着人往康熙那边去,就见康熙身边陪着明珠等人,而索额图和太子也在,似乎是比她早到了一步的样子。

    见她过来,众人给她行礼后,明珠道:“万岁爷,奴才还纳闷呢。怎么这么晚了,嘉嫔娘娘还在这里?官衙离娘娘们的住处很是有一段距离的。如今又没有传召,嘉嫔娘娘擅自出来,这不合规矩。”

    “长此以往,恐怕有人效仿,到时候岂不是乱套了?”

    明珠说,“方才奴才看嘉嫔娘娘所来的方向,好似是太子殿下的住处。只不知嘉嫔娘娘这样深更半夜的去太子殿下的住处做什么?这恐怕是很不妥当的。”

    索额图与太子确实早来一步。

    已经将费扬阿的事情奏上去了。这事儿许多人都看见了,就在太子的院子外头,瞒不住的。康熙迟早是要问起来的。

    康熙看了明珠一眼,道:“嘉嫔的哥哥在太子跟前当差。就是太子方才所说的费扬阿。”

    明珠恍然大悟,就跟第一次听见似的:“那这么说,嘉嫔娘娘是来太子殿下这里看望哥哥的?那怎么能不事先禀报万岁爷,得到允准之后再来呢?”

    瑶令冷道:“纳兰大人是怀疑本宫什么?何必这样似是而非的说话,引得人浮想联翩?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如果纳兰大人再这样用暗含引导性的非事实猜测说话,那本宫就有理由怀疑本宫哥哥受伤的消息是纳兰大人特意传给本宫的,就是为了在这里等着诋毁本宫,离间本宫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你居心叵测,动机不纯。”

    明珠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冤枉。”

    索额图道:“妄议后宫嫔妃,该杖责。打一顿,纳兰大人就长记性了。”

    明珠道:“那这一顿打,索大人也跑不了。”

    瑶令看了看这几个人,与康熙的目光对上,她忽而挑了挑眉,福了福身说:“皇上,嫔妾此来,是为了探望嫔妾的哥哥。哥哥受伤不知具体情形,嫔妾心里着急。”

    康熙点头:“朕给了你出入的令牌。你有特殊情况,可以出入。”

    那年他出宫,留小丫头一个人在宫里,被佟佳氏的人抓去,要不是太皇太后去护着,这丫头就要受苦了。

    康熙一直记在心里,就想着日后总不能再这么委屈小丫头的。

    这回出来,康熙就给了瑶令出入的令牌。她若是有事,可以拿着令牌直接来寻他,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阻挠,令牌在身,也不能有任何人欺负她。

    见她用上了,康熙当然是高兴的。

    瑶令便道:“嫔妾已经见过嫔妾的哥哥。哥哥伤情稳定。其余事情自有万岁爷裁定,夜深了,嫔妾就回去了。万岁爷也早些歇息。”

    康熙这里原本是要议到天亮的,但进展意外的顺利,所以结束的也很快。

    方才听见太子奏事,又瞧见瑶令过来,康熙想着夜里能让小丫头陪着他了,他还挺高兴的。

    结果小丫头说完,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走了。

    康熙在外奔波一日,回来没怎么休息又接着议事,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了,香香软软的小丫头还被人给怼走了。

    一腔怒意都落在了明珠身上。

    “朕要是昏君,先把你杖责一顿。”

    “滚。都给朕快滚。”

    在场的人瞬间告退,生怕走慢了被皇上抓住打一顿出气。

    第二日,瑶令这里刚起身收拾妥当了。

    康熙那里就来人说是要接瑶令出去。

    瑶令不去,叫人回话:“娘娘说,自己亲哥哥受伤了心里头不舒坦,昨夜就不曾睡好,晨起面容蜡黄,怎么收拾都不好看。也不敢顶着这样的脸去万岁爷身边侍奉。还请万岁爷找别的姐姐吧。”

    张成把这些话说给赵昌听的时候,他心惊胆战得很,瞧着一贯沉稳的赵昌,也是一副被吓到了的神情。

    等张成说完了,赵昌才道:“嘉嫔娘娘……还好吗?”

    张成道:“娘娘不大好。昨夜没睡好,晨起也没用好早膳。这会儿没精神得很,说是很担心费扬阿大人的伤势,就怕路上颠簸,把费扬阿的伤势弄得越来越重了。”

    主子给他画了重点,然后让他自由发挥,他就这么说了。

    赵昌实在是一言难尽:“张公公,这样的话,奴才怕是不好说给万岁爷吧?”

    张成道:“辛苦赵公公了。咱们娘娘就是这样说的,赵公公只管照着原样说,公公只是传话,万岁爷生气,还有咱们娘娘在呢。”

    赵昌心说,你是不在万岁爷身边伺候,你哪知道呀。

    万岁爷昨儿个就不高兴,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晨起想着接了嘉嫔娘娘来说说话,这脸色才好些,这结果没接到人,赵昌几乎都能想象到回去万岁爷该黑脸了。

    张成送走了赵昌,回来找瑶令复命,说是话照着主子吩咐的说了,但是——

    张成气愤道:“奴才送赵公公出门。结果不知赫舍里娘娘的宫女怎么凑上去了。还觍着脸问赵公公,说能不能给她家娘娘带句话,娘娘许久没有见到万岁爷了,想去万岁爷跟前请个安,说两句话赔罪。”

    彩霞道:“赵昌怎么说的?”

    张成道:“赵公公说他是奉旨来请咱们娘娘的。不负责传话。要传话请赫舍里娘娘找别人去。那宫女还想拉扯,赵公公没给机会,匆匆就走了。那宫女还想出去,但外头的人不放她出去,她才回去了。”

    瑶令道:“这是刚安静一天就忍不住了。”

    这两天没人动赫舍里氏,赫舍里氏好转些,就想着要钻空子了。

    瑶令问张成:“昨夜的事,外头是不是都知道了?”

    张成道:“也没有要封口,看见听见的人也多,主子说大大方方的,自然都知道了。”

    瑶令又问:“明珠与我说的话,是不是也都知道了?”

    张成点头。

    瑶令就勾了勾唇,道:“你去请惠嫔与荣嫔,就说我想着哥哥的伤势心里头不痛快,可总是一个人闷着不好,太容易胡思乱想了。想和姐姐们一起说说话。赫舍里娘娘一个人闷久了也不好,咱们一同去赫舍里娘娘那里说说话解闷儿。”

    “方才咸福宫那位身边宫女的动静,你也宣扬出去,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张成答应一声,与彩霞紫月各自去办差了。

    瑶令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其实她昨夜睡的还挺好的。

    但她偏偏就要这样说。

    她从小和费扬阿一起长大,费扬阿待她极好。

    她早就将瓜尔佳氏还有博敦当作自己的亲阿玛额娘了。

    自己的亲哥哥被他们这样对待,她这个亲妹妹不闹一闹脾气,人人都以为他们一家都是好欺负的。

    从前一家子做伺候人的差事也就罢了。

    瑶令如今立起来了,便不许再有人利用费扬阿做这样的事情。

    她得让人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如若不然,下一回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们再要拿着费扬阿去做磨刀石,把费扬阿的性命给弄没了,那怎么办?

    脾气是跟康熙闹的,也是跟太子闹的。

    她不能总是站在这里等着被人选择。

    走到这里来了,也可以站出来,试着逼一逼他们,看看他们的选择是什么。

    她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呢?

    或许。就是在一次次的博弈僵持与动荡中,康熙每一次都选择了她。

    赫舍里氏都钻营到门口来了,她还怎么能放任赫舍里氏再往上升?

    瑶令想,这么跟她作对,就算等到以后赫舍里氏满了十六岁,她也别想侍寝成功。正式的册封礼也别想办了。

    嘉嫔娘娘就是这么霸道。

    第63章 团宠

    宜嫔这里听见消息,惠嫔和荣嫔都被嘉嫔请去说话,唯独她没有被请去。

    瞧宜嫔脸色不好,身边跟着的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要不要也去咸福宫娘娘那里坐一坐呢?”

    嘉嫔娘娘不请,但主子也是协理宫权的嫔位,和嘉嫔娘娘不差什么,就算直接过去也没什么,况且还是在赫舍里娘娘的地方。

    不叫宜嫔去,宜嫔是不高兴的。

    可要是叫宜嫔就这样不请自去,宜嫔也是不高兴的。

    宜嫔道:“不去。咱们就自在的在自个儿的住处待着。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她闹脾气给皇上太子瞧,咱们去了,不是给她添砖加瓦了?本宫可不像荣嫔那样,还真的将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宜嫔心里还是不服气不甘心的,她样样都不比瑶令差,怎么就争宠争不过呢?

    但要是叫宜嫔就这样对瑶令低头,宜嫔绝不愿意。

    宫里这几年还能在万岁爷跟前侍奉的嫔妃,也就这么几个了,谁不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自个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

    便是宜嫔自己去伴驾的时候,也很少再像从前那样肆意玩笑了。

    嘉嫔倒好,还跟万岁爷生气来了。

    像这样为了自己亲哥哥跟万岁爷置气,宜嫔是一点都不看好的。

    说到底,便是抬旗了,那一家子也是万岁爷的奴才。奴才怎么敢蹬鼻子上脸对主子生气的?

    这样日子久了,谁还会喜欢?

    宜嫔想,她就等着看嘉嫔失宠的那一天。

    -

    瑶令请惠嫔荣嫔一同往赫舍里氏处。

    荣嫔痛痛快快的就去了,惠嫔却有点不想去,但实在是没办法,现在的嘉嫔已经不是从前的嘉嫔了。

    出巡在外嫔妃们的诸多事务都是嘉嫔奉旨督办的。

    等回去之后,只怕她们几个人的顺序就要变一变了,就要由嘉嫔打头了。

    惠嫔心里当然是不甘愿的,但还是眼下的事更叫惠嫔烦心写。

    这好好的,怎么她那位堂叔昨晚又招惹了嘉嫔呢?

    “方才听本宫跟前的太监说,娘娘似乎是许久未见万岁爷有些想念了,还想着当面见万岁爷赔罪。”

    瑶令笑道,“娘娘是不是将赔罪的对象搞错了?本宫记得,娘娘当初是最先给本宫吃的坏东西,怎么却要给万岁爷赔罪呢?那东西,万岁爷又没吃。”

    赫舍里氏现在说实话有点怕这几个嫔,尤其是嘉嫔。

    嘉嫔明明生得娇俏可爱,可只要嘉嫔一对她笑,赫舍里氏就觉得肚子疼,下意识的想要躲着她,明明是个妃,但气势上一下子就弱了。

    赫舍里氏道:“当初是我顽劣,才跟嘉嫔姐姐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嘉嫔姐姐转头就与皇上说了。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后来我身上不舒服,一直也见不到嘉嫔姐姐,才没有与嘉嫔姐姐道歉的。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还请嘉嫔姐姐体谅我年纪小,不要同我计较。”

    她后来也快要被这几个嫔整死了,真的要还也还回去了,难道还不够吗?

    赫舍里氏怯怯看了看身边的嬷嬷,低声道:“还是请姐姐们见谅的。我初入宫中,什么都不懂,有些事旁人怎么说了我便怎么做,日后绝不会如此了。”

    “我给姐姐们赔罪。改日见了阿哥们,还给阿哥们赔罪。”

    赫舍里氏这里也知道了昨夜的事,知道瑶令这是当面刁难来了。外头她那个叔父做的事,也全算在了她的头上。

    新旧老账一起算,她不低头恐怕不行的。

    赫舍里氏起身,要给瑶令惠嫔荣嫔行礼,却被她身边的那个嬷嬷拦住了。

    那嬷嬷将人拦住了,才望着瑶令道:“嘉嫔娘娘,这恐怕是不合规矩的。我们娘娘说到底也是妃位,因年纪小,也是尊重几位娘娘的意思,才称几位娘娘为姐姐。但妃位就是妃位,娘娘们是嫔位,其中天壤之别,嘉嫔娘娘不该如此折辱我们娘娘。”

    “日后若是叫人知道,参嘉嫔娘娘以下犯上,只怕娘娘还要受责罚的。”

    那嬷嬷道,“我们娘娘年纪小,许多事情都是奴才拿的主意,奴才替主子向各位娘娘赔罪道歉。娘娘们想如何都行。”

    瑶令看了一眼这利索跪下的嬷嬷,冷道:“你的赔罪?你的命,赔的起各位阿哥们的性命吗?赔的起本宫的性命吗?”

    “再说了,娘娘是妃位不假,这是当初娘娘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说定的。但尚未诏封更无正式的册封,只是言说妃位,就拿起这么大的架子来了?自个儿做错了事,将奴才往前一推就万事大吉了?”

    “那本宫和诸位娘娘心头不忿,将来娘娘诏封时,我们也要上告,将自个儿和阿哥们的委屈诉一诉,娘娘不能服众,即便行了册封礼,又如何堪为后宫表率?”

    那嬷嬷没想到瑶令这样不依不饶的。

    可她遭过惠嫔荣嫔的打,这会儿也不敢在这几位协理宫务的娘娘们跟前嚣张。

    好声好气的与瑶令说都无用。

    赫舍里氏自己也是有些害怕的。

    先前仗着赫舍里氏一族的荣光进来,想着叔父被皇上重用,前头又有姐姐仁孝皇后的荣耀,她进宫为妃,日子一定是不差的。

    至少是不会比佟贵妃和钮祜禄贵妃的日子差。

    结果出来之后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的脸里外都丢尽了。

    嘉嫔的盛宠她看见了,惠嫔与荣嫔她都压不过,更不要说嘉嫔了。

    赫舍里氏知道今日自己不服软是过不去了,心里也暗骂自己那两个堂哥混不吝,闯祸了倒要将罪责都算在她的身上。

    赫舍里氏怕自己的册封礼将来真的没有,便站起来,诚心诚意的给瑶令低头认错。

    看着赫舍里氏对着自己行蹲身礼,瑶令心里痛快许多,还不忘笑道:“阿哥们还小,怕是受不起娘娘的这个礼。娘娘便看在惠嫔姐姐和荣嫔姐姐的份上,一并赔罪了吧。”

    惠嫔想,嘉嫔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看着赫舍里氏委委屈屈的给她行礼,惠嫔微微侧了些身子,没有受全这个礼。

    惠嫔想,今儿这事,到底还是她那个堂叔给她连累了。

    荣嫔倒是没动,与瑶令一起受了赫舍里氏的全礼。

    惠嫔瞧见了,想着荣嫔家里也没有什么显赫的人物,倒是没想到为了三阿哥这么能,也不怕之后被赫舍里氏记恨,得罪了索额图。

    赫舍里氏还问瑶令:“如此,姐姐可满意了?”

    瑶令还没回答,却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声。

    这小院本该安安静静的,瑶令治下规矩还是很严的。无事不许宫女太监喧哗,外头的侍卫也是不许随意进来的。地方虽然小,但规矩比在宫里时还要严格,毕竟是在外头,人员众多,若是出事了可就不好了。

    瑶令才一抬眸,紫月就出去瞧去了。

    片刻后紫月笑着进来:“主子,您出去瞧瞧吧。是阿哥们过来了。”

    瑶令忙起身,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外头喧喧嚷嚷的在喊着什么蝴蝶的话。

    她是最先出来的,荣嫔惠嫔随后,赫舍里氏是最后出来的。

    瑶令一出来,就瞧见满院子的花树间蝴蝶飞舞。是各式各样的漂亮蝴蝶,什么颜色的都有,瑶令甚至还看见了那种全身银白的蝴蝶,在太阳底下飞舞像是闪耀着一片银光。

    从这里望向进门的地方,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蝴蝶在飞进来,就好像她们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的深山幽谷,十分的吸引这些蝴蝶。

    蝴蝶纷飞间,是阿哥们的笑脸。

    四阿哥带着五阿哥七阿哥走过来,几个小子脸上都是笑。

    四阿哥问瑶令:“嘉嫔娘娘觉得好看吗?”

    本来看呆了的众人一时目光全落在了瑶令的身上。怎么,这些蝴蝶都是阿哥们弄来哄嘉嫔开心的?

    五阿哥笑嘻嘻走上来:“娘娘不要不高兴。我和四哥还有七弟找到了一个山谷,里面有好多的蝴蝶,让人小心翼翼的带了些出来给娘娘看,娘娘看,好不好看?”

    阳光底下这么多蝴蝶一起飞舞的画面,当然是好看的。

    将这个小院子都衬托的跟仙境似的。

    瑶令往前走过去,置身在蝴蝶飞舞之中,原本心里没有多少气,这会儿也一并全都消散了。

    她望着三个阿哥,笑道:“好看。多谢三位殿下。”

    四阿哥道:“这些都是野生的蝴蝶。那些山民说了,就这样散着放几日,等这里的花都逛过一遍了,这些蝴蝶还会自己回去的。娘娘不必担心它们会消散在外面。那山谷离这里不远,永清民风淳朴,当地官民都是很保护这些蝴蝶的。”

    四阿哥大些,他本来也是心思细腻的少年,更能体察女子细腻的心思,怕瑶令觉得他们捉了这么多蝴蝶来是破坏了当地的美景,因此要让瑶令放心。

    瑶令也确实放心了。望着三个阿哥的笑容都真切了许多。能在眼前看见美景当然是高兴的,却不希望美景的存在因为自己而受到破坏。

    宜嫔听见动静早就出来了。

    她一言难尽的望着五阿哥,满腔心酸。

    亲额娘就站在这里,得不到自己大儿子的一点眼神就不说了,自己的亲儿子还实心实意的去讨别人的欢喜。

    五阿哥什么时候对她这么用心过啊?

    她也天天都不高兴,五阿哥怎么不捉蝴蝶来讨好她呢?

    人家嘉嫔一闹脾气,这几个倒好,轮流想着法子来安慰她,嘉嫔就这么重要?比亲额娘还重要?

    宜嫔将五阿哥抓到眼前来,想要他换身衣裳:“你也亲自跑到那山谷里去了?这衣摆上都是尘土,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啊?你是皇阿哥,怎么能屈尊降贵做这样的事情?”

    五阿哥不愿意去换衣裳:“哎,额娘,别换了。我这穿着挺好的。”

    “四哥和七弟都去了,我又什么去不得的?嘉嫔娘娘高兴才是正道啊。额娘你和嘉嫔娘娘这么好,看见她高兴,你不也应该高兴么?”

    “额娘,不说了,我看四哥他们好像要出门了,我也得跟着去,可不能让他们把我给丢下了!”

    五阿哥行了个极敷衍的礼,就匆匆跑走了。

    宜嫔着急去拦都没拦住,人都有点恍惚了。这儿子还是她生的吗?怕不是嘉嫔生的吧。

    她和嘉嫔好?是,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她和嘉嫔关系还不错。可宜嫔怎么就觉得这么心酸呢?

    她又不能跟自己大儿子说,额娘跟嘉嫔好都是做戏的,现在额娘跟嘉嫔是对家。

    这要是给五阿哥知道了,还不被他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了。

    昨夜的事,四阿哥和五阿哥七阿哥几个是晨起的时候才知道的。

    几个阿哥就不高兴了。怎么就没完了?

    之前不叫哄,如今索额图变本加厉,嘉嫔娘娘都闹脾气了。

    这还得了?

    几个阿哥就合计了一下,要哄嘉嫔娘娘高兴。

    四阿哥做主不带太子大阿哥还有三阿哥,甚至连八阿哥都不带了。

    八阿哥总喜欢跟着大阿哥,他们不爱带着八阿哥了。

    然后一问,就找到了这个山谷,兄弟三个想了这个法子来哄人。

    这会儿嘉嫔娘娘高兴的说想要去那个山谷里转一转,四阿哥当即拍板,大家一起去好了。

    什么都不必管,就高高兴兴的玩一日,玩好了,自然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就都没有了。

    瑶令这里才套了车,赵昌却也来接人了,两拨人正好在门口遇上了。

    赵昌说:“娘娘吉祥。奴才奉旨,请娘娘登车往郊外去放纸鸢散心。”

    “奉旨?”瑶令道,“是万岁爷请本宫去?”

    赵昌道:“还有太子爷与大阿哥和三阿哥,八阿哥。”

    “哦?”瑶令笑道,“四位殿下也请本宫一起去放纸鸢散心?”

    赵昌顿了顿,道:“万岁爷说,昨夜的事,是该给娘娘赔罪的。等娘娘去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四阿哥在旁边小声道:“娘娘别去。这是太子哥哥不对。”

    五阿哥道:“对,别去。大哥和三哥也是不对的。谁让他们之前不听我们的话来着。”

    七阿哥眼巴巴的望着瑶令:“娘娘跟我们去吧。”

    荣嫔方才还在想,怎么不见三阿哥呢?如今终于听见三阿哥了,心里还挺高兴的。三阿哥总算是没白吃嘉嫔妹妹那么多的东西。

    荣嫔笑道:“不若先一起去放纸鸢,再去看蝴蝶,两样事情都做了,妹妹肯定会更高兴的。”

    惠嫔听见大阿哥也参与了,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可又知道若是大阿哥不参与这些,那她就更该发愁了。

    惠嫔也道:“妹妹先去放纸鸢吧。可不能让万岁爷等啊。”

    荣嫔和惠嫔两个自然是不去的。她们是不知道自个儿的儿子在做什么,所以跟出来看看,如今知道了,倒是也没完全放下心来,只等着瑶令的决定。

    宜嫔却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赵昌奉旨来接,你不去,那岂不是抗旨?”

    先前就没去,这次再不去,岂不是就能惹怒万岁爷了?

    想到这里,宜嫔倒是希望瑶令不应。

    瑶令垂眸一笑,再抬眸时,目光明亮:“三位殿下也同我一起去吧。咱们先去放纸鸢,过后再去瞧蝴蝶。”

    她送了三个阿哥上车,回头望着赫舍里氏惠嫔荣嫔宜嫔笑道:“姐姐们少陪了。妹妹奉旨赴约,就不陪伴姐姐们了。姐姐们自便。”

    惠嫔望着车子远去:“这怎么满宫里就只宠着她一个人了?”

    荣嫔温柔笑道:“因为嘉嫔妹妹不高兴,万岁爷就会不高兴。万岁爷不高兴,就要有人遭殃了。所以,要哄嘉嫔妹妹高兴。”

    刚送来的消息,索额图家的两个儿子,格尓芬与阿尔吉善已革职,身上的差事都革掉了,从此往后,就是两个闲散的八旗子弟。

    侍卫也不要他们当了,就回家呆着去吧。

    两个人的头都破了,太医给瞧过,说是没有性命之忧,静养半个月就能好。

    康熙下旨,令他们在永清就地养伤,伤好之后立刻回京城在府里待着去,不必再出门了,后面的行程也不必再跟着了。

    康熙还令太医好好医治费扬阿的伤,尽全力尽快治好,费扬阿的差事要紧,是一定要在太子身边侍奉的。

    这么一来,人人都知道了,谁在康熙心中的份量更重一些。

    太子身边都是上三旗的侍卫,但已没有出身赫舍里氏一族的人。反倒是嘉嫔的哥哥费扬阿,经此一事,又这般得太子信重,恐怕将来前途无量啊。

    春光明媚的三月,春风高扬,倒是很适合放纸鸢的日子。

    今儿康熙的政事都处置过了,挑这么个时辰出来和阿哥们一道放纸鸢,是放松身心的好事情,更是方便瑶令和太子说话的好时候。

    小丫头还敢闹脾气闹别扭了,确实是长进了。

    人被接来了,康熙先把人拎到跟前来说话,等他见完了,再让儿子们见。

    瞧见小丫头娉娉婷婷的走到跟前来,康熙似笑非笑地:“睡得不好?面色蜡黄?心情不好?不愿见人?”

    “这说的是你自个儿么?”

    瑶令仗着凉亭周围有帷帐挡着,行礼后过去就蹭到了康熙怀里:“万岁爷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嫔妾的口是心非嘛。”

    又撒娇。康熙捏捏她的脸:“越发娇气。”

    “还不是万岁爷惯的。”

    瑶令笑嘻嘻地,“万岁爷不惯着嫔妾,嫔妾也不敢呀。”

    康熙笑着看她:“要朕找别人陪伴,也是口是心非了?”

    “那一定是的呀。”瑶令夸张道,“如果万岁爷找了别的姐姐,那嫔妾心里一定难过死了。嫔妾难过的都要哭了,然后哭一晚上。等早上顶着个大大的肿眼泡来见万岁爷,万岁爷会心疼嫔妾的吧?”

    康熙含笑道:“后宫嫔妃不可嫉妒。朕做什么心疼你?是你不对。”

    瑶令抱着康熙蹭:“不对不对。万岁爷一定要心疼嫔妾,不能不心疼。万岁爷最心疼嫔妾了。”

    逗小丫头可真有意思。康熙想。

    在怀里蹭来蹭去的,像个柔软的却又在耍脾气的小猫。

    “好了好了。心疼你,最心疼你。”

    得不到回答的小猫乱蹭,连衣襟都蹭乱了,康熙克制的亲了亲瑶令的额头,“别招惹朕,昨儿夜里的账还没跟你算呢。你扭脸就走了,可知今夜是躲不过去了。”

    “去吧。和太子好好说说话。从前好好的,朕瞧着你们都该好好的,南巡也是游玩,总不能叫你们大的小的都在闹别扭。”

    瑶令就笑:“不是请嫔妾来放纸鸢的么?”

    康熙点她的额头,摩挲他亲过的地方:“叫你一个主子娘娘亲自放纸鸢?就只你同朕还成,今儿人多,叫奴才们放好了,你再拿着玩吧。别跑来跑去的出汗又吹风着凉了。山里还是有些冷的。”

    瑶令最好说话了。她点头,笑眯眯地道:“嫔妾听万岁爷的。”

    出去之前,瑶令一步三回头的,最终还是停下来,在康熙的目光里跑回来,红着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跑走了。

    康熙垂眸失笑,这丫头,尽会撩拨人。怎么就能这么活泼的招人喜欢呢。

    果然奴才们将纸鸢放好了,再送到瑶令手里让她拿着。

    她要的是一只海东青,特别的霸气,在天上飞起来可好看了。

    她站在山间平地上,望着那只栩栩如生的海东青想,或许自由还是住在她心上抓在她手里的。

    看人怎么争取罢了。她不羡慕宫外的自由了。现在的这条路,她要稳稳的走下去。

    另一只海东青在慢慢飞过来。

    瑶令的是白色的,这一只身上的黑色多些,看起来更加的粗犷霸气。

    瑶令收回视线,看见太子站在几步之外望着她。

    她笑吟吟的:“太子殿下。”

    阿哥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好了。

    大阿哥带着弟弟们一起玩,竟不知还从哪里弄了马匹来,一边跑马一边放纸鸢,真是会玩。

    他们这里倒是安安静静的,瑶令干脆坐下来,太子也坐下来,两个人一大一小一起看天上。

    “孤从未将你看做伺候人的奴才。孤很早就知道,你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瑶令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眼睛里的笑意却浓烈许多:“嫔妾和旁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心不一样。”太子认认真真地说。

    “你的眼睛和心都很干净。它们有一种力量。能够保护人的力量。”

    太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小时候想,如果向你求助,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保护我。”

    “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第64章 私心

    “殿下小时候从未向嫔妾求助过。”瑶令轻声道。

    太子微微垂眸,眼中仍有笑意,但神情模样又恢复了往常淡然神色。

    太子说:“汗阿玛说,堂堂皇太子,怎么能求助于人?该事事自己做主,这是历练。”

    瑶令甚至能想到康熙说这话时的神情,跟着笑了一下,这确实是康熙会说出来的话。

    太子轻轻笑了一下,望着瑶令的目光中有微微的光在闪动:“但是很多事,我不能也没法轻易做主。还是偷偷请你帮忙了的。”

    这样的求助是含蓄的隐晦的,是当时小小的皇太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佟贵妃主理六宫事务,一定要插手抚养他,人都送来了,他怎么直接退回去?

    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争抢着要抚养他,两个人都有可能被立为皇后,身后的家族都得汗阿玛的重用,他如何偏向?

    太子的取舍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太小了,虽得汗阿玛疼爱,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汗阿玛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能不顾一切的为他争锋。

    小小的太子那时候能够分辨利益是非,也能分辨真心维护。

    “嫔妾不争这个。”

    瑶令微微一笑,“殿下现在长大了。”

    太子道:“长大了是不是在你眼中,我也还是个小孩子?”

    瑶令摇摇头,说:“殿下现在,是个蓬勃生长的少年,殿下会越来越好的。”

    太子道:“这一次,是我没有掌握好分寸。汗阿玛什么也没和我说,就叫我自己想。我想,还是我处事太年轻了。”

    “瑶令,你放心,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这次是我不对,我与你赔罪。”

    瑶令真是许久没听见太子这样喊她了。

    她笑起来:“嫔妾如今是皇上的嫔妾。按辈分可是殿下的庶母,殿下可不能直接叫嫔妾的名字。这可不好。”

    “庶母不好。是贬低委屈了你。”

    太子道,“我向来也不是这样看待你的。你与我也相差不了一辈。我一直都是将你看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瑶令瞧着太子眼神清明,却想着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怕是都已经想了许久的。康熙不教他,叫他自己悟,这孩子读书是很好,可外头的事瞬息万变,自己悟起来还是太慢了。

    “保成。”瑶令含笑喊太子。

    太子一愣,但随即眼睛却很亮。

    瑶令道:“你与我虽相差不足一辈,但我是你阿玛的女人,你又与我亲近,你所说的很好的朋友,当以平辈相交这是很不妥当的。比你年纪大,又在御前周全数年,书读的没有你多,但见识见人怕是比你要多,是前辈才对。”

    “仁孝皇后早逝,皇上将你视若珍宝,后宫人人都盯着你。我呢,和你小时候就认识了。咱们相识不是从后宫起来的,互相都觉得对方是个还不错的人。我哥哥还跟着你保护你。于公于私,将来我也都是要护着你的。”

    “称一声嘉嫔娘娘,可不算委屈你。这回的事,是你年轻不妥当。从前是放任你行事,往后,本宫瞧着不妥当的,可要提点你了。”

    太子身边,其实是很缺乏一位女性长辈教导引领他的。

    康熙手把手的把孩子拉扯长大,总是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从前瑶令是靠不上也不愿意。

    现如今,和太子说了一回话,深深觉得这个角色怕是非自己莫属了。

    回头宫里祭仁孝皇后的时候,她得多磕几个头,请皇后娘娘庇佑她和太子吧。

    大约,这也是康熙的意思。

    康熙将她这么推上来,太子自己又愿意,那嘉嫔娘娘就当仁不让了。

    太子的眼睛亮得不得了,他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每次去坤宁宫祭神的时候都会想,原先皇额娘住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从来都没有和大阿哥他们一样,能去后宫找自己的额娘,好像那是一个和他无关的地方。

    但是现在,好像不再是那样了。有个人说会守着他护着他。

    太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娘娘是不是不生气了?”

    瑶令笑了笑:“我哥哥的伤,殿下可不能再让他加重了。这一路上,哥哥会好好保护保成的。”

    太子重重点头:“嗯!”

    瑶令轻笑:“保成。”

    太子又答应,难得高兴雀跃的像个小孩子。

    瑶令叫他寻了小巧的剪刀过来。

    太子叫人送了来,然后亲自送到瑶令手边。

    瑶令将太子手上的纸鸢细线剪断,太子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黑色的海东青一下子就飞远了。

    瑶令的声音轻柔:“民间有祈愿,放纸鸢的时候,趁着纸鸢飞得越来越高的时候,就将其剪断,纸鸢便会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一起带走,之后的一整年都会高高兴兴的健康平安。”

    太子有样学样,也拿着剪刀过来将瑶令手里的那只白色海东青给放飞了。

    太子望着瑶令笑:“愿娘娘从今往后都健康平安。”

    相视而笑的温馨画面,却被一头汗跑过来的五阿哥瞬间打断了。

    五阿哥歪着头看两个人:“太子哥哥的话说完了吗?”

    太子笑道:“说完了。”

    五阿哥就高兴了,牵着太子的手把他拉起来:“那太子哥哥陪我去跑马。我一个人跑不赢大哥和四哥。他们都不让着我,我和七弟输的可惨了。”

    五阿哥兴致勃勃的,看着也站起来的瑶令:“娘娘也去?好不好?”

    瑶令看了看两只一块儿飞远了的海东青,笑道:“我就不去了。阿哥与太子殿下好好玩。但也不要太忘形,这天气一会儿怕是要变,不能出汗太多了。”

    五阿哥朝着瑶令挥手:“知道啦!”

    大阿哥在那边轮流带着七阿哥和八阿哥骑马。

    七阿哥也不是自己不能骑马,但他现在还没有很熟练,所以跑快起来就需要有人带一下。

    五阿哥将太子拉过去后,便是太子带着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起赛马了。

    两个大的都是安安静静的,但明显面容紧绷在较劲。

    怀里坐着的两个小的却激动的脸都红了,知道不能乱动,就扯着嗓子喊,满山谷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大哥加油太子哥哥加油的喊声。

    在宫里的时候,小阿哥都是乖乖的。一出来玩疯了,就都暴露本性了。

    照这么喊下去,这嗓子一会儿就废了。

    瑶令忙让人去准备温热的金银花水,一会儿等他们下来了,再叫他们喝了润润嗓子。

    康熙在凉亭跟前含笑看着,瑶令走过去望着康熙笑:“万岁爷高兴了?”

    康熙笑道:“朕怎么不高兴?明明是你不高兴。”

    瑶令装失忆:“嫔妾?没有啊,嫔妾怎么会不高兴?嫔妾最高兴了。”

    康熙就笑。

    看儿子们跑马,康熙也心痒,便命人牵了马来,也不要和瑶令一人一匹,非要带着瑶令一起跑马。

    结果倒成了阿哥们骑马在后头追着康熙的马。

    就这么疯玩了一下午,之后又坐车去山谷里看飞回去的蝴蝶,晚间回程的时候,就连太子都在马车里累得睡着了。

    瑶令着实不放心,瞧着阿哥们回了住处,她一个一个的去看着安顿妥当了才回去康熙的身边。

    结果这位精力充沛的皇帝在这样奔波了一天后,竟一点也不累。在她洗漱过后进了床帐里,就被康熙扑倒,颠簸晃动之间,被攥着算昨夜的‘旧账’去了。

    -

    走走停停到了南京,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暮春时节的南京天气很好,这让一众刚刚才经历过小半个月大暴雨的人们霎时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南京建了行宫,不再是住在官衙或者是富户供出来的房子里。

    有了行宫都住在一起,为了方便调度和管理,康熙干脆将一应事务都交给瑶令打理处置,跟出来的是赫舍里氏和惠嫔荣嫔宜嫔,除了她们自个儿随身的事,其余的都是瑶令在做主。

    惠嫔心里很是不痛快:“当初在宫里,还顾念着本宫在最前头,如今出来了,越来越不掩饰了。这回宫之后,怕是在嫔位里头,她就要做头一个了吧!”

    她身边的宫女怕惠嫔的牢骚被人听见,低声劝道:“主子别这样大的声音。隔墙有耳,若是叫人听见了,又是一场事故。”

    荣嫔和宜嫔就住在隔壁,离惠嫔的住处不远,这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就怕有心人抓着话把,那自家娘娘就又把嘉嫔娘娘得罪了。

    “怕什么!”

    惠嫔道,“她在宫里就霸占着皇上,出来了没人与她争,她就越发的变本加厉。可就算是这样,那肚子不也还是没动静么?到了这个年岁还没有动静,怕不是不会生吧。”

    惠嫔生了大气,她身边的宫女就不敢劝了,越劝越骂,还不如叫惠嫔自己说个够。

    外头轻咳一声,倒是将主仆两个吓了一跳。

    随即听见人说,大阿哥来了。

    惠嫔才放下心来。

    见了大阿哥来,刚高兴一会儿,就又不高兴了。

    “嘉嫔成日里在前头伴驾,你们从来处的好,你呢,和太子也好,和小阿哥们也好,你们倒是好了,倒也不想想旁人好不好。”

    惠嫔不等大阿哥行完礼,就道,“也难怪宜嫔不高兴,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倒是殷勤上赶着给别人当好儿子去了,这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啊,到底还有点良心,知道来给我请安。五阿哥是整天人影也不见一个,宜嫔怕是指望不上他了。”

    最近大阿哥来见惠嫔,总能听见这些话。

    惠嫔唠唠叨叨的,大阿哥也就听着,倒是很少劝,也很少回嘴。

    大阿哥问道:“额娘这里,是被人欺负了?”

    惠嫔眼睛一瞪:“谁敢欺负你额娘?赫舍里氏如今乖的不得了。宜嫔也不和额娘闹。荣嫔也是好相处的。额娘成日里又见不到嘉嫔,她得宠,额娘怎么比得上她呢?”

    “以前在宫里,万岁爷还会召额娘去说说话,如今在外头,就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大阿哥瞧着惠嫔中气十足的模样,就不说话了。

    只道:“儿子过来,是要同额娘说一声。明日去明孝陵,额娘也会登城楼,儿子会陪伴在额娘身边。汗阿玛说,那一段路,大家一同上去。”

    “大家?”惠嫔问,“还有谁啊?”

    大阿哥道:“阿哥们都会去,但是小些的爬不上去就罢了。这是不好抱上去的。宜嫔娘娘荣嫔娘娘嘉嫔娘娘也会去。太子自然也是去的。”

    惠嫔问:“赫舍里氏呢?”

    大阿哥道:“汗阿玛的口谕,没有提到咸福宫娘娘。”

    惠嫔哈哈一笑:“那就是她不去了。”

    “既说是一同去,那你汗阿玛还是将咱们这些人放在心上了的。嘉嫔没儿子,你是额娘的儿子,又是你汗阿玛的长子,你可得好好表现,至少不能叫太子比下去了。”

    “额娘如今,可就指着你了。”

    大阿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陪着惠嫔坐了一会儿,就推说外头有事走了。

    惠嫔大约是沉浸在难得一见的恩宠之中,没有注意到大阿哥的沉静与欲言又止。

    大阿哥这两年长大了许多,他比太子大两岁,平日里的骑射课也更多些,长得更高更快,倒是没有小时候那么直烈了,可也不至于这么安静的。

    但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大阿哥似乎已经开始有心事了。

    惠嫔在宫里的时候见儿子见的少,不念叨这些话,出来之后,就爱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上。

    索额图总是爱找机会和太子见面。

    纳兰明珠呢,自然也总是喜欢三五不时的来大阿哥这里刷一下存在感。

    对于这位堂族叔祖,大阿哥没什么太多的亲近感。

    “爷,纳兰大人来了。”

    大阿哥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情,汗阿玛的口谕刚传下来,这纳兰明珠嗅着味儿就来了。

    “不见。”大阿哥扭头就走。

    忽的脑海中又出现惠嫔那张脸,大阿哥咬咬牙转回来:“找个僻静的地儿再说话吧。”

    -

    祭告朱.元.璋台.湾顺利收复,是收取江南民心的手段。

    但康熙做这件事,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钦佩这位前朝皇帝,还想带着他最得意的儿子来见一见。其中倒也不乏一些炫耀的意思。

    “他的儿子不错。朕的儿子也不差。等保成长大了,也会更好的。”

    康熙夜里拥着瑶令,是这样与她讲的。

    现在站在这城楼底下,瑶令被康熙牵在身边,另一边牵着太子。

    紧随其后的是荣嫔惠嫔宜嫔。然后太子之后,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

    七阿哥与八阿哥还小,留在外头没有进来。

    康熙许他们可以在这里稍微的逛一逛,留着人在身边伺候,不许去的地方不去,因此也不会冒犯什么。

    瑶令站在康熙的身边,但也没有错过很多人望过来的目光和里面藏着的情绪。

    这一趟出来,她走在了惠嫔的前面。等再回去的时候,这顺序就要发生变化了,将变成嘉荣惠宜。

    毕竟荣嫔与她是真的关系好嘛。

    这当然会遭到很多的怨恨,但瑶令是一定要往前走的。

    在嫔妃和阿哥们之后,便是南书房及康熙所重的心腹之臣们。

    “走。跟朕上去。”

    康熙一手牵着一个,带着瑶令与太子往城楼上去。

    其余的人,都在底下等。

    惠嫔不可置信的看向大阿哥,那眼神里分明在问,不是说一同去的吗?

    大阿哥却只是回望着,没有说什么。

    也就只有这一眼,叫宜嫔捕捉到了。

    宜嫔低声道:“惠嫔姐姐不知道吗?这是早就定好了的。咱们只同万岁爷走到此处。上头,是太子爷与嘉嫔陪着万岁爷去的。咱们可去不了。”

    她状似不经意的叹了一口气,说,“这可是皇后娘娘该有的待遇呢。只可惜如今后宫之中没有皇后,便只有万般得宠的嘉嫔去了。”

    惠嫔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大阿哥冷冷看了宜嫔一眼,宜嫔不以为意,还望着大阿哥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大阿哥眼中剜人的冷光。

    这几个人的眉眼官司打着,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三阿哥与四阿哥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悄悄的望着他们。

    荣嫔轻轻看过去一眼,三阿哥立刻挺直了脊背,目望前方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四阿哥一脸的若有所思。

    五阿哥目光微闪,又不敢做的太明显,但偶尔落下来的目光里,能看出他的困惑。

    额娘不是同嘉嫔娘娘关系很好么?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惠嫔回去,见宜嫔将五阿哥带走了,她也叫大阿哥送她回去。

    回了住处关上门,惠嫔质问大阿哥:“你怎么不将话说完?”

    惠嫔白日里站在那里的时候,已经想起来了,大阿哥传话时在她面前的欲言又止。

    大阿哥道:“儿子不想败了额娘的兴致。”

    惠嫔道:“那你觉得今日额娘和你一同被留在底下的时候,那场面就很好看了?”

    大阿哥不说话。

    惠嫔道:“额娘知道,纳兰明珠寻过你。他是站在你这边的。他自然不希望太子得势。额娘也知道,从小你与太子就要好,但他是你弟弟,哪怕他是嫡子是太子,你就这么甘愿像老三老四似的跟在他屁股后头跑?”

    “保清,你是长子。额娘八年没有晋位了,将来怕是也没有什么太高的位分给额娘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你自己心里乐意吗?你想做的事儿,就是跟在太子后头当个跟屁虫?”

    “额娘看你,可不是老三那个没志气的样。”

    大阿哥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刺痛了。

    或者说,他的心应该早就被刺痛过了。

    从小就感受过自己与太子的不同,小时候浑浑噩噩的可以不在意不去想,现在越来越大了,他心里的不甘也越来越多。

    常常都不知道该问谁一句,只好问自己,凭什么呢?

    大阿哥道:“额娘,你放心。儿子会给自己挣一个前程。会给你挣个妃位回来的。”

    惠嫔鼻头一酸:“好好。我儿有志气。”

    妃位当然好。一步步来就好。等儿子将来封了贝勒郡王亲王,难道更好的位置,就不能争取争取了?

    -

    七阿哥的额娘戴佳氏身份低微,不能跟来南巡。

    苏麻喇姑要照顾太皇太后,自然也不可能随身来照顾七阿哥。

    况且苏麻喇姑的年纪也大了,这样出来,对她的身体也是有一定损耗的,更别说要照顾小孩子了。

    八阿哥的生母卫氏住在惠嫔宫中,惠嫔一路都很照顾八阿哥,大阿哥也很照顾八阿哥,且将八阿哥照顾的很好,八阿哥也比对旁人更亲近大阿哥些。

    瑶令这里,自然就多照顾七阿哥些了。

    七阿哥从小就喜欢抱着一只瑶令给他做的小抱枕睡觉,那是个小老虎的抱枕,七阿哥可喜欢了,连出巡都要带着,每天不抱着睡觉都睡不着。

    结果这抱枕就有点破了,瑶令叫人拿过来,趁着这日午后清闲无事,就亲自给他缝补。

    彩霞紫月本来还想拿过来弄的,是怕瑶令动针线弄伤了手。

    瑶令笑着说不用:“就几针的事。这孩子别的事上都随和,就是这上头挑剔得很,要是知道你们缝的又要不高兴了。偏哼哼唧唧的不愿说,就免得难为他叫他不高兴了。”

    还真就是只有几针,这里刚收尾。

    张成就回来了。

    瑶令叫他进来说话。

    见他跑的都出汗了,就叫紫月拿了小杌子给他做,还叫他不着急,等喝了茶喘匀了气再说话。

    “主子,查出一些眉目了。”

    瑶令收了针,拿在手里看了看,心里很满意,就一点点的将洗干净的抱枕上捏出来的褶皱抚平。

    “查出什么来了?”瑶令问。

    张成道:“咱们刚出京城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这些话。是后来到了山东,在济南的时候,才隐隐约约传出主子盛宠,连咸福宫娘娘都比不过的话。这些都是宫闱之事,底下的人不敢乱传。”

    “只是主子与太子殿下的亲近,人人都是看到了的。不但随行官员知道,这一路走过来,地方官员也都是看到了的。所以才有了主子怕是要做皇后娘娘的说法。因为早年的京中的传言,说只有做了皇后娘娘,才能抚养太子殿下。”

    瑶令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怎么还有人信?太子殿下都长大了,哪里还需要后妃抚养?”

    “早年为了这个,皇上才不肯立皇后的。宫里只有贵妃。”

    “外头的人总有一辈子进不了京城的。这些曲折的事,他们哪里知道呢?”

    张成道,“要紧的也不是这些话,连带着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激怒赫舍里氏一族的人。只是这话传回京城去,就成了南巡一路主子盛宠,万岁爷甚至征得了太子殿下的同意,打算回去就立主子为皇后的。”

    紫月道:“那叫你查的,具体是什么时候有的,可查出来了?”

    张成道:“就是咱们来了南京以后。”

    “准确地说,是万岁爷领着太子殿下与主子从明孝陵下来以后。人人都说,那是皇后娘娘才有的职责。主子去了,那主子就是要被立为皇后的。”

    “是谁先说的?”瑶令问道。

    张成说:“宜嫔娘娘在城楼底下说的。只是后头的话,宜嫔娘娘没有实说,但传出去,就是这个话了。”

    瑶令目光微闪,是她啊。

    第65章 海边

    康熙在见过施琅与姚启圣后,决定还要往南走,要到福建沿海去看一看。

    也不必带着那么多的人,只带了心腹重臣与阿哥们,再将瑶令带着,就赶赴海边去了。

    康熙牵着太子在海边,时不时蹲下来看看海水沙滩,又牵着太子叫他看看远处,还同身边的心腹重臣商议些什么,这一切都不曾避开太子。

    在来的第一天,康熙就下旨,既台.湾已收复,便开放海禁。如今沿海沿岸曾经因为战事迁走的百姓,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都在如火如荼的准备这件事。

    早年瑶令还不是康熙嫔妃的时候,给阿哥们预备过海鲜大餐的。那会儿吃的高高兴兴的,叫阿哥们心里惦记了好久。

    再往后贡上来的海鲜也是很新鲜的,瑶令也做过一两回,但总是人不齐,之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会儿既然到了沿海,阿哥们又都在,怎么能少了瑶令亲手做的海鲜大餐呢?

    现做现吃的,那可比运到京城去的更新鲜味道更好。

    三阿哥等不及先吃了个生蚝生腌,香的他甚至起来跳了两三圈:“太好吃了!”

    “你不要这么着急,后面还有很多的。”四阿哥有点嫌弃三阿哥。

    但四阿哥也有点感慨,这一两年,可少见三哥为了吃的这么着急的模样了。

    想想他们兄弟,有多少时日没吃过嘉嫔娘娘做的饭食点心了。

    康熙带着太子在那边说话,那边自然也有太监们伺候着,不会少了那边的吃喝。康熙将太子单独叫过去的意思,自然都知道,都识相不会过去打扰的。

    瑶令就只管眼前的阿哥们。

    大阿哥离营地有点远,自己独个站在那边,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和侍卫离得他几步远,在那边保护他的安全。

    明明两边都很热闹,但大阿哥偏偏要一个人站在那里远远的看海,下午的天际静谧亮白,海边安安静静的,倒显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身边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

    八阿哥向来跟着大阿哥,他只觉得大哥一个人站在那里太孤单了,就屁颠屁颠的拿着瑶令刚烤好的肉串,对着瑶令甜甜一笑。

    瑶令笑道:“阿哥拿去吃吧。”

    八阿哥就高高兴兴嗯了一声,拿着肉串跑去找大阿哥分享了。

    七阿哥生怕八阿哥跑摔着了,跟在后头护着,等那边大阿哥看见了八阿哥跑过去,七阿哥才转回头回来坐着继续吃。

    大阿哥没说过不许人打扰,但都有眼力见儿,自然不会过去,也就只有年幼的八阿哥会毫不顾忌的跑过去找他了。

    瞧着大阿哥稳稳的将八阿哥接住了,瑶令才将目光收回来。

    她道:“大阿哥瞧着,像是有心事?”

    她这里正在做五阿哥最喜欢的芝士龙虾,已经烤得香喷喷的了,五阿哥眼巴巴的盯着,完全没把瑶令的话放在心上,直接从耳边就溜走了。

    三阿哥一行吃一行说:“娘娘也这么觉得吧?我就说大哥有心事。问他呢,他也什么都不肯说。左不过能有什么烦心事,现在都不用大半夜的起来读书,难道还不好?”

    三阿哥道,“也就是明珠总是找他说话。但这有什么的。索额图不是也总找太子说话么?”

    三阿哥看向四阿哥,“哦,对了,还有老四。隆科多不是也找老四说过话么?”

    三阿哥说完,还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直到被四阿哥狠狠瞪了一眼,三阿哥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巴,低声道:“这话不能说啊?”

    四阿哥不想理他了。

    瑶令轻轻勾了勾唇,好险忍住了没笑。

    三阿哥这咋咋呼呼的,又长成了个大嘴巴。

    香喷喷的芝士龙虾被放到了五阿哥的面前,五阿哥也不管哥哥们说什么,只管吃他的芝士龙虾。

    瑶令将烤好的龙虾肉放在四阿哥的跟前,笑眯眯的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刚准备吃,却被瑶令这样含笑望的莫名心内发毛。

    “娘娘?”四阿哥都不敢吃了。

    瑶令笑眯眯地道:“没事。阿哥吃吧。”

    在四阿哥刚刚开始吃的时候,瑶令慢吞吞地道:“还记得四阿哥小时候,小小的一团,高兴哄人的时候,会抱着太子说最爱你了。现在长大了,倒是少见了,也不说了呢。”

    瑶令说着,还带了些许的怀念。

    三阿哥在旁边笑,五阿哥和七阿哥听见笑成了一团。

    四阿哥脸都红了:“娘娘。”

    瑶令笑道:“虽然长大了。但还是会害羞啊。”

    瑶令摸了摸五阿哥和七阿哥的脑袋,却望着三阿哥四阿哥道:“阿哥们长得再大,对彼此来说,也都是兄弟手足,这一点,这一生都是不会变的。”

    三阿哥吃完了坐不住,要四阿哥陪着他一起去近距离的看看海,有侍卫跟着,倒是也可以放心的去看一下,很快回来就好了。

    七阿哥也有点想去,回眸眼巴巴的看着瑶令,瑶令笑道:“阿哥可以拢去看一眼。”

    七阿哥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逗归逗,但四阿哥如今越来越稳重了,有四阿哥在,瑶令还是很放心的。

    五阿哥还在吃,但吃了几口后,他就吃饱了,将东西放下了。

    左右瞧了瞧,见只剩下他一个了,倒也不慌张。

    他像是刻意等待着这样一个时刻似的。

    明亮清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瑶令。

    瑶令笑道:“阿哥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五阿哥点点头,才道:“等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这么疼爱我们吗?”

    瑶令笑道:“当然会的。”

    五阿哥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他从小就认识瑶令了,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吃瑶令做的东西,不知道吃了多少了。

    他记得瑶令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定会实现的,从没有骗过他。

    五阿哥很是憧憬地道:“如果娘娘有了自己的小阿哥小公主,等到他们开始学说话的时候,我教他们说蒙古语,娘娘觉得好不好?”

    五阿哥跟着太后,蒙古语是说的最好的。因为太后不会说别的话,这么些年也没有好好的学过,现在就更不可能学了。

    “当然好啊。”瑶令笑道。

    “要是我额娘能和娘娘好好的那就好了。”

    五阿哥小声嘀咕,“要是娘娘是我的额娘就好了。”

    瑶令没听清:“阿哥说什么?”

    “没什么。”五阿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吃饱了。娘娘,我去找三哥和四哥了。”

    瑶令笑道:“去吧。”

    瑶令含笑瞧着阿哥们的方向,男孩子们聚在一起,海边就是热热闹闹的。

    明年这个时候,六阿哥和七阿哥就要去书房读书了。

    康熙一意要给乌雅氏一个教训。六阿哥也着实是太过分,早早的住进阿哥所,身边有谙达师傅和嬷嬷教导,听三阿哥说是老实了许多的。

    但这回南巡,并未将六阿哥带出来。

    瑶令在宫里的时候,也基本上没怎么见过六阿哥了。

    她从来都觉得,孩子们都是很好的,奈何他们长大以后,想要接触靠近他们的人太多了,这些人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立场不同角度不同,这几个孩子不知不觉的就没有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了。

    八阿哥拿过去的肉串大阿哥没吃一点儿,最后都被大阿哥喂给八阿哥吃了。

    八阿哥的小肚子都吃的圆滚滚的,最后八阿哥担心他大哥没吃饱,直接把大阿哥从海边给牵回来了。

    “嘉嫔娘娘,还有吃的吗?”

    瑶令望着八阿哥笑:“还有的。八阿哥想吃什么?”

    “我不饿。给大哥吃。”

    八阿哥满眼满心都是大阿哥,眼巴巴的望着瑶令,“大哥没吃饱。”

    瑶令笑着说好:“一定给大阿哥做些好吃的。让大阿哥吃得饱饱的。”

    大阿哥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瞧见八阿哥眼巴巴的盯着他,那眼神让他不忍拒绝,便将瑶令送过来的东西都慢慢吃完了。

    他总是时不时的看看海边,又会看看康熙和太子的方向。现在那边已经不仅仅只有康熙与太子了,阿哥们都在那边,一众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倒是显得这边很安静。

    等大阿哥收回目光,却撞上了瑶令望向他的温柔目光。

    大阿哥眸光微颤,他问瑶令:“我与太子,究竟差在哪里?”

    瑶令将手在热水里洗净,然后拿起旁边的干净帕子一点一点的细致给自己擦手。

    身边的奴才们都远远的站着,没有过来打扰他们说话。

    瑶令道:“大阿哥一点也不差。”

    “那为什么他是太子?”大阿哥忍不住道。

    瑶令望了大阿哥一眼,这个质问,怕是存在他心里有一段时间了。像是…来了南京之后才有的。

    瑶令柔声道:“太子小时候被人欺负,外头的人说话难听,都是大阿哥保护他的。太子的处境艰难,大阿哥一直与太子相处的很好,将他也保护的很好。”

    大阿哥一怔,明显没想到瑶令会说起这个。

    “太子有太子的路,大阿哥也有大阿哥自己的路。为何大阿哥一定要和太子相比?”

    瑶令的目光落在远远的海天一色上,“天地广阔,大阿哥和家里的人相争什么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大阿哥的志向不是一直都在外头么?”

    “外头?”大阿哥也去看海天一色,半晌后道,“总有一日,我会证明我不比太子差的。”

    瑶令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大阿哥看上去已经有了想法和决定。他可能真的需要出去闯一闯,才能破除那些人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

    八阿哥还小,也不大能懂他们的话,但是他一心一意的跟着大阿哥,大阿哥如是,他也笑得甜甜的:“我也陪着大哥一起。”

    -

    晚间是宿在海边营地的。

    倒是难得有这样睡在海边的时候。

    阿哥们白日里疯玩了一日,将吃的那些海鲜都消耗的干干净净的,瑶令瞧着他们没有什么异状,又等着一个个的都睡熟了,才回到康熙身边来。

    在屋里都能隐约听见外头的海浪声,确实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你由着他们吃那么多的海鲜,却不许朕多吃。实在是偏心。”

    康熙洗漱过后,把头发里的沙子都挑的干干净净的了,才到床榻上拥着瑶令,和他的小丫头抱怨道。

    康熙和太子在沙滩上消磨了一下午,不说康熙头发里都是沙子,太子的也是,身边跟着的人给太子洗了好久才弄干净的。

    瑶令摸了摸康熙身上,干燥而温暖,还透着一点点海边的气息,这与往常不大一样的气息有点令人喜欢,不由得将自己往康熙颈边靠了靠。

    她说:“阿哥们还小,吃一点无妨。万岁爷这两年的口味越发重了,嫔妾自然不能由着万岁爷吃多了。这一向南来,万岁爷自个儿都吃了多少了,嫔妾要是由着万岁爷多吃,回头万岁爷膝盖痛,可别赖嫔妾。”

    “还有啊,再有个几十年,万岁爷脚肿手肿疼得不得了的时候,可别找嫔妾哭诉。”

    康熙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如今胆子大,倒是学会拿捏朕了。”

    “再有个几十年,你也老了,难不成就没个脚肿手肿疼的找朕哭诉的时候?”

    瑶令笑嘻嘻地:“那不会。嫔妾年年十八一枝花,绝不会老。”

    康熙仔细瞧她,倒也没有办法反驳这个话。

    这丫头越发水灵灵的,小时候娇小纤细,现在也是娇嫩的不得了,倒像是没跟着长几岁的年纪似的。

    康熙瞧着瞧着就有点心动,要贴过来亲一亲瑶令,却被瑶令用食指点住了唇。

    “外头会听见的。”瑶令的脸红红的。

    这营地本来就不是给皇上住的。

    是为了体验一下海边住宿临时住在这里,外头的海浪声屋里都听得这么明显,可见屋里有个什么大的动静,外头也是能听见的。

    瑶令就有点害羞。这和幕天席地有什么区别呢?

    康熙却越发心动:“天子的墙角,谁敢偷听?”

    康熙哄着怀里的小丫头,说试试。

    瑶令被亲的手软脚软的,压根拒绝不了。

    康熙还叫她不要忍着,但实在是没法子,这要是一出声,外头准保就能听见。

    照顾脸皮薄的小丫头,热水都是彩霞和紫月抬进来的。

    瑶令把自己埋在康熙怀里,连头发丝都害羞的不肯露出来。

    她也是没什么太多的力气了,康熙今夜心满意足,干脆抱着小丫头一块儿洗漱,在浴桶里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到底是洗干净了,才把人抱回来。

    瑶令缓了缓,结果伸展手脚时一脚蹬掉了康熙落在榻上的小几,上头的几本奏折散落一地,瑶令眨眨眼,捂着脚道:“嫔妾不是故意的。”

    小丫头的声音软软的,康熙又不怪她:“朕方才忘了收拾。是这东西碍事,不是你的问题。”

    懒得再叫人进来,康熙自己收拾的。

    瑶令眼尖,拿起一本奏折到跟前来看,是内务府请今年选秀女的事。

    两三年三四年一回选秀是规矩。

    先前为平三藩,不曾大选过。这会儿天下承平,台.湾收归,内务府上折子请旨,想要为充盈后宫选秀女。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允准了。

    康熙的朱批在上头——知道了。

    就也是允准的意思。

    康熙见她看得久了,便将折子拿过来,随意放进去,明日一早梁九功会来收拾,然后将这些批阅好的折子发往各处。

    “这折子拢共就这么几个字,看了这么久。”

    康熙将人抱到怀里,低头瞧她,“叫朕看看,这是不高兴了?”

    小丫头醋劲儿大,瞧见了这个,怕是又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了。

    选秀女是大事,不能随意停止。否则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但他们选归选,康熙却没那个意思非要去碰人。

    宫里也不是养不活这些秀女。

    小丫头如今根基不稳,就这天天还被人盯着,他要是撂下她转头去找了旁人,那岂不是把她往虎口里送?

    在这丫头有孕生子,尤其是有个阿哥在身边养着之前,康熙就不能让人越过她,觉得她失宠了去。

    “嫔妾没有不高兴。”

    她撇撇嘴,翻了个身,几乎是趴在康熙身上,一双眼睛潋滟含水,“万岁爷让钮祜禄贵妃主持选秀,惠嫔荣嫔两位姐姐协理。怎么嫔妾却和宜嫔姐姐一样没了差事呢?”

    “万岁爷是不是不疼嫔妾了?觉得嫔妾做不好这件事?”

    康熙少用宜嫔了。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但现在确实是少用宜嫔,反而更提起惠嫔与荣嫔些。

    瑶令记得,好像现在康熙也不说宜嫔与她关系好的话了。

    康熙听了忍不住笑:“朕为的什么你不知道?”

    “叫你去协理,替朕选秀女,你心里能好过?朕啊,就怕某个人回头又睡不好,和朕说自个儿脸色蜡黄,憔悴不堪,不能见人,还要朕去找别人去。”

    “朕怎么舍得朕的瑶令心里头不痛快呢?”

    康熙说的这么直白,瑶令倒很是不好意思了,小脸比方才还要红些。

    她在康熙怀里轻轻蹭来蹭去的撒娇:“万岁爷别这么说嘛。”

    “万岁爷不吩咐嫔妾做事,外头又要胡乱编排嫔妾了。嫔妾想为万岁爷分忧,万岁爷就在上头添了嫔妾的名字,嫔妾一定好好干,绝不闹脾气。”

    她甚至将那放好的奏折都取过来了,朱笔也拿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康熙。

    康熙看了看瑶令,笑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瑶令嘿嘿一笑,倒也没有瞒着康熙,凑过去在康熙耳边说了几句话,康熙听完,就含笑提笔在折子上加了令嘉嫔一同协理几个字。

    见小丫头喜滋滋的,康熙道:“你拿什么谢朕?”

    瑶令甜甜一笑:“但凡嫔妾有的,万岁爷要什么都使得。”

    康熙早叫她的小动作又撩拨出了意动,见状便笑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一会儿再说没力气了,朕也不会停的。”

    他要什么?一把子精力都用在她身上了。这丫头就该争气些才对。

    从福建沿海回去,这一回的南巡就告一段落了。

    康熙预备回程,出来也有两三个月了,眼瞧着天气热起来,就不再外头多耽搁了。

    康熙允准内务府预备秀女大选的消息传回去,人人的注意力都被牵引过去,这倒是成了热门的头等大事。

    “外头听见说还是钮祜禄贵妃主持选秀之事,倒很是惊讶。原本传说这事是由主子主理的。”

    瑶令昨夜在康熙的马车里累着了,今儿总算是被康熙放回来补觉了,那边还在议事,她这里睡了两个多时辰恢复了精力,这会儿队伍停下来歇息,瑶令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听彩霞紫月闲话。

    瑶令嗤笑道:“贵妃尚在,对外又没犯什么错,要本宫来主理,这不是上赶着给贵妃找不痛快?就算要立本宫为皇后,也没有这么心急的。真要是这样,佟佳氏一族,钮祜禄氏一族,赫舍里氏一族,怕不是要把本宫给撕了?”

    “这消息散出来,也叫他们头脑清醒清醒,看看这传言有多么的不靠谱。”

    彩霞道:“对于主子协理选秀的事,里里外外话说的也很多,但也没什么要紧的,寻常那些话,主子也没必要听着污了耳朵。”

    “倒是这一回北边对沙俄的战事,奴才打听到了,佟贵妃的父兄都立了大功,还有乌雅贵人的父兄,也立了一些功劳。”

    “佟大人父子宁愿不要封赏,只求万岁爷看在佟佳氏一族和孝康章皇后的份上,将佟贵妃放出来,不再封宫,哪怕只是闲闲的养着什么也不做,也是甘愿的。”

    “似乎乌雅贵人的父兄也是这个意思。但乌雅氏犯有大错,恐怕不能如愿。乌雅氏一族也比不上佟佳氏一族与万岁爷的情分深。”

    “可若是佟贵妃出来了,主子这里还是要早作准备的。”

    瑶令道:“佟贵妃真要出来,钮祜禄贵妃不会坐视不理的。先看看再说。”

    瑶令睁眼,眸中眼波流转:“听说,这一回宜嫔的妹妹到了年纪,也在所选秀女的名单上?”

    彩霞点点头,笑道:“郭络罗氏年十五,从小养在家里老太太的身边,是在盛京长大的。这会儿已经住到京中的宅子里去了。”

    瑶令道:“宜嫔和她姐姐选秀进宫的时候,她父兄尚未出头,如今抬旗都成了镶黄旗满军旗的。她父亲做了工部侍郎,兄弟几个也都是不错的,这个小郭络罗氏的出身自然就不一样了。”

    “若果然选上了,一门三姐妹都在宫里做嫔妃,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盛况了。”

    第66章 选秀

    长春宫中一切如旧。

    瑶令回来瞧见几个庶妃跪着迎她,戴佳氏是跪在最前头的,一别三月不见,戴佳氏倒是比她之前走的时候白净了许多,可见是把先前的憔悴养回来了不少。

    “额娘!”七阿哥瞧见戴佳氏眼睛一亮,直接就奔着戴佳氏过去了。

    起初还将戴佳氏吓了一跳,之后戴佳氏温柔的望着七阿哥,她发现七阿哥长高了,也长壮实了。

    在外头走了一圈回来,整个人都结结实实的,特别的阳光开朗,和在宫里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戴佳氏感激的望着瑶令,还要跪下磕头。

    瑶令忙叫人拦住了:“你们母子长久不见,七阿哥想你,本宫想,你定然也是想念七阿哥的。本宫就秉明了皇上,带了七阿哥回来,你们母子好好叙旧。七阿哥还可在宫中歇一夜,你们慢慢说话,不着急。”

    七阿哥的眼睛亮晶晶的:“额娘,儿子这回出去见识到了好多人好多事,去了好多地方。儿子说给你听,好不好?”

    戴佳氏温柔一笑:“好。额娘听咱们七阿哥慢慢说话。”

    瑶令这里还带回了许多的东西,要送往慈宁宫宁寿宫的,还有往没出门的各个宫中送去的礼物,还有些东西是在路上添置的,要往册子上添,再分门别类的放到库房里去。

    这一项就忙起来了。

    戴佳氏在这里帮不上忙,又瞧着瑶令确实没有别的吩咐,自然不能多打扰瑶令,便带着七阿哥回她的屋子去了。

    戴佳氏虽是庶妃,但瑶令这一路上顾念着七阿哥,七阿哥跟着出去逛的时候,也会买一点新奇的宫里见不到的小东西说是要送给额娘瞧一瞧。

    瑶令替七阿哥收着,这里又添了些东西进去,然后便让紫月送过去。七阿哥的箱笼也都让人送去阿哥所七阿哥的住处了。

    紫月去送了东西回来,跟瑶令表达戴佳氏的谢意:“戴佳庶妃很感动,奴才瞧着她的样子都像是要哭了似的。差点就要给奴才磕头了,奴才忙拦住了。七阿哥懂事,还给戴佳庶妃抹眼泪呢。”

    瑶令道:“他们母子先前活得不易,如今这样已然是很好了。”

    便是瑶令自己瞧着,也觉得很好。

    过去的事,主仆都不愿意多提,只是说起戴佳氏,就难免想起永和宫的乌雅氏。

    瑶令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问道:“当初去永和宫解救戴佳氏的时候,倒是没瞧见温雅。她不是叫乌雅氏还在做德嫔的时候就要过去了?怎么就没消息了?”

    彩霞道:“温雅去了永和宫,也没有在乌雅贵人跟前伺候。只是在永和宫里当差,被乌雅贵人送到了别的庶妃跟前伺候。万岁爷降罪的时候,永和宫发配出去许多人,其中就有温雅。”

    “内务府记档,温雅是出京了,是不能再回京城当差的。具体去了何处,就没了消息了。乌雅贵人家里还有父兄在,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温雅不能再当差,又是戴罪出京的,就只能养在外头。许是在外头置办了宅子安顿。”

    似温雅这样的,也不可能再回京城嫁人。只能是养在外头,等风头过去了,再看家里安排个什么前程,再找个小门小户的嫁出去。

    不过,这是乌雅家的事,就不与她们相干了。

    紫月笑道:“方才去戴佳庶妃处,还未进去就听见七阿哥的笑声,在外头院子里都能听见,那边伺候的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没差事的在外头听见七阿哥的故事都听得入神,可见有个孩子在,咱们宫里也热闹许多了。”

    彩霞进进出出的瞧着宫人们搬箱子,也听见了戴佳氏那边的动静,跟着笑道:“是啊,若是咱们主子有了孩子,这长春宫里可是更要热闹了呢。”

    一时彩霞紫月都拿笑眼望着瑶令,身边伺候的奴才进屋来搬东西听见,也都跟着笑,倒是瞧着长春宫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瑶令受他们感染,也禁不住想,若果真有个孩子,这长春宫里有了孩子的欢声笑语,肯定是十分热闹的。

    她现如今是嫔位,凭着康熙对她的宠爱,但凡有了孩子,这孩子也不会抱走,必定是养在她身边的。

    当初康熙直接将她册封为嫔,应当也是如此的考量。

    可这都快两年,她与康熙没少在一处,自她入宫,在康熙跟前就是独宠,可怎么到如今还没有动静呢?

    难道真和外头所说的那样,她年纪大了不能生了?

    将将二十,正是盛年,怎么就不能生了?

    瑶令不信这个。

    肯定也不会是康熙不行。那难道是她不成?

    她从小身体就不错,也没怎么生病的,好好的长大,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怀不上的。

    想着康熙那么盼着她能有个小阿哥,瑶令倒也不是着急,就是想,现如今这样的处境,若是她有孕,至少她的处境能安稳许多。

    过了几日,和荣嫔约着一块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五公主倒是比先前那瘦弱的样子好了些,和同龄的孩子自然不能比,但和她自个儿比,显然是康健许多,至少在这样的热天里,能在外头用一点冰降温了。

    而不是跟先前似的,连一件衣裳都不敢少穿。

    太皇太后倒是休养的好了许多,身上的病去了大半,连带着精神也好了很多。

    又有荣嫔与瑶令陪着,说说笑笑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的。

    一时到了时间告退,太皇太后叫荣嫔走了,单独将瑶令留下来。

    太皇太后说:“南巡一路上,皇帝都是将你带在身边的。听她们说的,总不及你说的详细。皇帝这一路上,可好么?”

    瑶令道:“回太皇太后,万岁爷这一路上都好,并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还做成了许多大事。”

    太皇太后听着,心里暗暗点头,这与惠嫔宜嫔说的都是差不多的。虽说添了几分小脾气在里头,但在皇帝的事情上,惠嫔与宜嫔还是不敢骗她的。

    太皇太后道:“皇帝能好好的,这样精神百倍的做事,少不得你在路上的悉心照顾与陪伴。你做得很好,我是很应该赏你的。”

    太皇太后如今瞧见瑶令,心里已然平和许多了。

    说着要赏赐,也是叫苏麻喇姑取了赏赐过来,厚赏了瑶令。

    太皇太后道:“不独你,跟着出门的惠嫔荣嫔宜嫔都是有的。但你比她们多上一些。”

    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没有稀奇古怪的那些。

    太皇太后见瑶令起身谢恩的动作十分利索,又瞧见她的腰身还是纤细的,和早两年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若是一定要说的话,早两年还没有入宫的时候,看着就是个可靠的掌事女官,如今瞧着,就是盛宠在身的美貌主子娘娘了。

    这人身上的气质,不可能只是一两年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还得这个人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个性,遇到了合适的契机,自然也就显现出来了。

    太皇太后叫瑶令坐着:“你跟在皇帝身边也将有两年了。这一两年,在皇帝身边侍奉你是最多的,只是如今尚未有身孕。”

    到了这时候,若旁的嫔妃听见这个话,怕就是要起身磕头请罪了,再说一声是嫔妾无能云云的话。

    瑶令却不这样,太皇太后说只管说,瑶令只管笑眯眯的听着。

    太皇太后见她还稳得住,便道:“眼瞧着将要秀女大选,你也随圣旨在其中协理大选,我是信得过你的为人的。只是这一遭当年也是经历过的,再有新人进宫,总不好被皇帝冷落,你未有身孕,我这里倒也替你想着。”

    “从前你在皇帝跟前侍奉,没有叫太医好好诊脉的机会。这两年做了嫔妃,又是事事忙碌,不能好好的请脉,这会儿正好,我请了太医来,好好给你瞧一瞧,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我替你做主,好好处置了就是。”

    瑶令是听明白了,太皇太后怕她不能生。

    太皇太后是出于好心,但若是瑶令果真不能生,这消息一出来,康熙指定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宠着她了。

    太皇太后就能有足够的理由让康熙放弃她。

    瑶令笑得甜甜的:“嫔妾听太皇太后吩咐。”

    她并不想将太皇太后的用心往险恶处去想,但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若果真不好,她也不会只信这一个太医的,必定要都看过才能安心。

    太皇太后显然是预备好了的,很快就将太医院中擅女科的太医请来给瑶令诊脉。

    慈宁宫中一时安静下来,人人都瞧着给瑶令把脉的太医。

    彩霞和紫月也有些紧张的看着太医的神情。

    瑶令倒是神情淡定从容。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诊完了,对着太皇太后一礼道:“微臣仔细查看,嘉嫔娘娘身体康健,并无问题。”

    太皇太后问道:“那为何一直不曾有孕?”

    太医道:“许是时机未到。皇上龙体康健,嘉嫔娘娘也是年轻体健,一定会有孩子的。”

    这太医是太皇太后精挑细选来的,自然不能不信。

    瑶令身体好,康熙的身体也好,就说迟早能有孩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这事儿急不得。

    叫送了太医回去,太皇太后才望着瑶令,心里觉得有些难办,可想起自己曾与康熙说过的话,到底还是叫苏麻喇姑拿了东西来给瑶令。

    太皇太后说:“这是宫里传下来的助孕的药方,你可以用一用。既身体康健,想来不会太久就能有好消息的。”

    瑶令当面笑着收下了:“太皇太后疼爱关怀嫔妾,嫔妾一定不会辜负太皇太后的期望。”

    等回了长春宫,从慈宁宫带回来的赏赐叫入库了,连同太皇太后给的助孕药方,瑶令也让彩霞给收起来了。

    她是不会用的。

    太医都说她身体很好,不需要额外用什么东西,只需要自然而然的等时候到了,就可以有孕了。

    既然一切都是好好的,那又何必用这些不知来历不知成分的东西损害身体呢?

    反正她用不用的,太皇太后在慈宁宫里,也不会日日盯着她。

    康熙虽说也很想要她有孕,但也从未似这样催过她。

    -

    秀女大选是一轮一轮阅看的。

    这比瑶令当初的内务府选秀还要严格些。但实际上,内务府选宫女的时候没有这么大的阵势,但人却是更多一些的。

    毕竟八旗上头能参选秀女的,资格上也就那么一些,宫女则不一样,八旗里,总还是普通旗人家更多些的。

    选进来能送到各位娘娘跟前的,那都是里里外外没有一丝瑕疵的,最后进来的再留下,那就是要看运气和眼缘了。

    实际上,也更有家世与出身的加分。

    宜嫔的亲妹妹小郭络罗氏被排在不前不后的地方。

    阅选三天,小郭络罗氏在第二天。

    这一回送进来的几十人,最终只要留下三分之一的人,淘汰率还是挺高的。

    钮祜禄贵妃其实不大喜欢宜嫔。

    宜嫔在后宫嫔妃里太出挑,早年就是她最会讨巧,别人走不来她这个路线,所以她才是得宠的。

    她姐姐庶妃郭络罗氏就是不会她这样,因此哪怕生下了一位公主,也还是个庶妃。

    因此郭络罗氏有了两姐妹在宫里,钮祜禄贵妃便不愿意再将小郭络罗氏留在宫中了。

    直接要撂牌子落选,叫这姑娘出宫自去嫁人,甚至都不配给皇亲宗室了。

    宜嫔正喝茶,瞧不出个什么神情。这是她亲妹妹,她也不能说什么,开始就说了要避嫌的。

    “慢着。”

    太监还未将东西送到小郭络罗氏的手中,就被瑶令叫住了。

    撂牌子赐花,这绢花还未送过去,就不算落选。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瑶令的身上。

    钮祜禄贵妃拧眉道:“嘉嫔,你要做什么?”

    跟着选秀的这些时日,瑶令其实并不怎么出头的,很多事情,包括惠嫔荣嫔在内,基本上都是以钮祜禄氏为尊的,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极大的满足了钮祜禄氏的虚荣心,让贵妃娘娘因为没能跟着一起出去南巡而生出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但瑶令此时的出头,立时就让钮祜禄氏不高兴了。

    瑶令笑道:“嫔妾看这郭络罗氏生得很好,嫔妾想将这孩子留下。”

    小郭络罗氏虽受过训练,更知道宫里的规矩,方才落选的时候,就已经在尽力压抑失望了,也没有往自己姐姐那边看。

    此时听见瑶令说这样的话,实在太过吃惊,便忍不住看了一眼瑶令的方向。

    人人都说嘉嫔娘娘盛宠当前,又从南巡回来,更是多了许多皇上要破例立嘉嫔娘娘为皇后的传言。

    还有人说,嘉嫔娘娘此次协理选秀,就是为了要把好看的秀女都拦下来,不许人阻拦了她的盛宠。

    可这几日瞧下来,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贵妃娘娘留下的几个出众的秀女,嘉嫔娘娘也不曾拦下来。

    现下贵妃娘娘要将她撂牌子,怎么嘉嫔娘娘要将她留下来呢?

    家里也没往长春宫使力气,姐姐那边更没有说这样的话。且家里一早就知道了,姐姐那边与长春宫并无多深的往来,一切不过都是面子情。

    小郭络罗氏不懂宫里的事,她也想不通,只是本能的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宜嫔是被钮祜禄贵妃邀来的。

    她并无协理大选的资格,她也知道钮祜禄贵妃不喜欢她,但如今宫中嘉嫔势头太盛,荣嫔与嘉嫔同气连枝,惠嫔仗着自己有皇长子并不与谁亲近。

    钮祜禄贵妃将宜嫔请来,也是为了平衡,她不必发表什么言论看法,只需要坐在这里就好。自己妹妹的选秀,就更得避嫌了。

    宜嫔知道钮祜禄贵妃不会将自己妹妹留下,她其实也并不想妹妹此刻进宫。

    皇上虽未收回她的协理宫务之权,但这回选秀的事,还是让宜嫔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妹妹要是再进宫来与她分宠,她的处境就更难了。

    家里总是说,叫妹妹进宫来帮衬她。可宜嫔想,姐姐也没有帮到她什么,妹妹年纪更小,又能帮到她什么呢?

    到时候她一拖二,只怕更难了。

    宜嫔没想到的是,嘉嫔居然要把她亲妹妹留下来。

    嘉嫔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宜嫔有些看不懂了。她难道就不怕年轻的新人在宫里与她争宠了?

    钮祜禄氏似笑非笑地盯着瑶令:“你想将她留下来?”

    “本宫倒是想听一听,妹妹为什么非要留她呢?”

    瑶令笑道:“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便是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皇上若瞧见了应当会喜欢的。”

    瑶令笑意吟吟的望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钮祜禄氏身上,“娘娘许还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皇上没让嫔妾参与此事,是嫔妾想着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嫔妾时常陪伴在皇上身边是最清楚的。便求了皇上,皇上就准了嫔妾过来。”

    瑶令笑着看向小郭络罗氏,“便是这孩子这样子的,皇上会喜欢的。”

    她这话,还真是没人能反驳的了。

    小郭络罗氏其实长得跟宜嫔有点像,在惠嫔荣嫔看来,还有点像宜嫔刚进宫那会儿。

    钮祜禄氏见惠嫔荣嫔都不说话,她咬咬牙,还是想把人送出去。

    结果瑶令笑着望她:“贵妃娘娘是不想皇上高兴么?若是执意要将人送出去,将来若是皇上知道了,怕不是心里要怪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又何必招惹皇上不痛快呢?”

    这话一撂下,钮祜禄氏就没法再坚持了。

    她摆了摆手,那太监立时回来换了绢花,将留选的香囊送了过去,小郭络罗氏就留在了宫中。

    钮祜禄氏看向瑶令:“本宫还以为嘉嫔妹妹心胸窄小容不下旁人,原来还有这样大方的时候。妹妹既这样挂念皇上,不若等选秀结束后,这些秀女可以侍寝时,就由妹妹做个表率,先将小郭络罗氏送到皇上跟前去。皇上知道了妹妹的心意,一定会更欢喜高兴的。”

    “妹妹觉得如何呢?”

    瑶令笑道:“姐姐这是不高兴了吗?”

    她甜甜一笑:“其实贵妃姐姐不用这样不高兴的。嫔妾跟着皇上南巡的时候,皇上提及选秀时就与嫔妾说过了,纵宫里进了新人,皇上也不会忘记常伴在宫中的各位姐姐的。”

    “上一回大封还是在康熙十六年的时候。皇上的意思是,若果真后宫和谐,那这两年也不是不能大封的,宫里确实也该有一回大封了。”

    瑶令俏皮笑道,“说不定在座的各位姐姐,等再过几个月,这身上的位分就都要动一动了。”

    瑶令这话一下子就说到在场众人的心坎上了。

    就连底下刚上来的两排秀女都很认真的听着,眸光闪动的样子,显然也是十分意动的。

    钮祜禄氏格外的心不在焉,她一直都是想要做皇后的。偏偏至今还是个贵妃。

    若说有机会动一动位分,那是不是她也能往上走一走,先做个皇贵妃?

    一时人人都心不在焉起来,个个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钮祜禄氏看向瑶令:“嘉嫔,明孝陵城楼上的风景,可好看么?”

    瑶令含笑道:“皇家陵寝,自是气象万千。”

    钮祜禄氏道:“前头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倒是都没有这个机会去看一看。陪着皇上与太子登顶远眺,你的福气果然是最大的。本宫倒是听见说,登了城楼顶,就行了皇后之责,想必,嘉嫔妹妹的位分,到时候也会动一动了?”

    瑶令道:“娘娘真是误会了。”

    “嫔妾的出身与家世,如今怎么行皇后之责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棒槌说的,这话是混账话,莫说娘娘不能当真的,但凡聪明人,都是不该当真的。倒是嫔妾的话,娘娘与诸位姐姐才该放在心上的。”

    瑶令笑眯眯的看向宜嫔:“宜嫔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宜嫔不说话,只得赔笑。

    她本想着将瑶令拉下水来,回京后自然有人整治她。

    却不想这一位,三言两语的说了这些话,偏偏她是常伴皇上左右的人,这些话的可信度极高,一旦说了,人人都在心动,人人都在水里,这还怎么浑水摸鱼的整治她呢?

    怕是这个时候,人人都在动心思想,该怎么把自己身上的位分动一动,谁还顾不上瑶令呢?

    可能连钮祜禄氏都不会相信,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怎么可能越过她去做皇后呢?

    宜嫔被瑶令当面骂了棒槌,还不能回嘴反驳,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瞧着瑶令脸上的笑,宜嫔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的简单。像是嘉嫔挖好了坑,只等着有人往下跳的。

    宜嫔忍不住深想,难不成,皇上也参与了?

    这就不能想,一想就心头发凉。

    第67章 还愿

    “新入宫的秀女,可都安顿妥当了?”太皇太后问道。

    苏麻喇姑道:“已经安顿妥当了。”

    将各个秀女安置在各个宫中,太皇太后这里自然也是有一份名册的。只是名册送过来,太皇太后向来是不会看的,这回倒是瞧了瞧。

    “郭络罗氏安置到翊坤宫去了?”太皇太后道,“是嘉嫔安置的?”

    “倒也不是。”

    苏麻喇姑说,“钮祜禄贵妃说,既然郭络罗氏是宜嫔娘娘的亲妹子,那住在旁人那里也是不妥当的,干脆就和自己两个姐姐住在一处的好。这样安顿,宜嫔娘娘也没有说什么,就住进去了。”

    太皇太后道:“转眼又将要入冬了,去岁冬天发生那样的事,少不得叫几个人受了委屈。今年就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你也替她们盯紧些,新来的秀女都是庶妃,也不曾册封,莫叫人苛待了。”

    苏麻喇姑应了是,将那名册就收起来了。

    太皇太后瞧着手边的茶点,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瞧着苏麻喇姑放在榻上预备着的厚绒毯子,半晌才道:“皇帝心疼她,总不肯叫她动手了。偏偏倒是她还记着,我这里秋末难免咳嗽,又不能用寒凉之物,她倒是坚持一日日嗯送来茶水点心,叫你盯着我吃喝。”

    苏麻喇姑道:“嘉嫔娘娘一向是有孝心的。”

    “是啊,”太皇太后道,“旁人尽孝心总是没有这样的耐心,她倒好,便是我不要,也一定送来,却也只叫你和兰儿收着。这宫里我瞧来瞧去的,倒是只有她和荣嫔还能叫人放心些。只是荣嫔性子不够强硬,还是不及她的。”

    太皇太后顿了顿,才轻叹道,“倒是叫我想起一个人来。和她很像,只是这个人的性子比之她还是太柔弱了。”

    苏麻喇姑道:“常说的日久见人心。嘉嫔娘娘进宫也将有七年了。太皇太后您和皇上是瞧着嘉嫔娘娘长大的。这份性情,只怕将来也是如此的。奴才向来都说,主子一定会觉得嘉嫔娘娘的性情合心的。”

    太皇太后垂眸笑了笑,慈宁宫里安安静静的,可如今的六宫其实一点也不安静,不只是宫里,便是宫外,怕是都为了各自的地位在外头钻营的跑断了腿的。

    太皇太后再抬眸时,眸光清明:“当初从佟佳氏手里把嘉嫔带回来的时候,嘉嫔手里是不是攥着一块绿头牌?咱们砸门进去的时候,就在地上摔碎成了两块的,后来嘉嫔自个儿收起来了?”

    苏麻喇姑忙道:“奴才记得这个。”

    太皇太后道:“那是嘉嫔还没进后宫的时候,有人陷害她,败坏她的名声,就想着吧佟佳氏改成杭佳氏。那牌子本该是销毁的,皇帝却留着,还赏给了她,叫她收好。”

    “这丫头八成是没明白什么意思,傻乎乎的收着了。所以才叫佟佳氏给盯上了,为了这块牌子,恨不得要置她于死地,恨不得杀了她。”

    “那会儿佟佳氏应当也是没想到皇帝的深意,只是觉得不能自己被这样侮辱,又想把这个作为嘉嫔的罪证,所以才强闯了她的屋子。”

    “如今瞧这丫头南巡回来,就知道这丫头是猜到了。”

    苏麻喇姑迟疑道:“主子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含笑望着她:“你还能想不到?”

    苏麻喇姑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敢相信,如今叫太皇太后这样一点,心中顿时透亮。

    将当时还是贵妃的佟佳氏几个字改为宫女的杭佳氏,这本就是以下犯上之举。

    皇上却叫嘉嫔将这个绿头牌给收起来,并不将其毁掉。再细细一想,这佟佳改为杭佳,不就是取而代之的意思?

    别人不知道,苏麻喇姑可是知道的,当初佟佳贵妃进宫的时候,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心里,多是属意佟佳贵妃做皇后的。

    只是时机未到,才迟迟没有做下决定。

    而后来又发生了许多的事,叫皇上与太皇太后换了心思,这才有了钮祜禄贵妃同为牵制,佟佳贵妃迟迟或许永远不会再往前进封的局面。

    现如今这样瞧来,皇上心里,岂不是早早就属意了嘉嫔娘娘?

    太皇太后观苏麻喇姑的神色,就知道她是想到了。

    太皇太后道:“嘉嫔也想明白了。才会在选秀的时候说出那样的话来。佟家一直不安分,佟国维立了功,佟国纲更是拼了命的打仗,赚回来的军功都不要封赏,只求给佟佳氏赎罪,让她能出来,安安静静的做她的贵妃。”

    “这一回若许了他们,那下一回呢?再有战事,又不要军功,用军功再求恩赏皇贵妃皇后,难道也答应?”

    “这个口子开了,那能挣军功的后妃人家,岂不是各个效仿?”

    苏麻喇姑道:“郭络罗氏虽是新入宫的秀女,别人都还安安分分的,她却有些不大安分。家里也是有嘱咐的,仗着两个姐姐都在宫里,翊坤宫如今有些不太平,宜嫔娘娘要应付姐姐和妹妹,也没有什么精力处置外头的事情了。”

    “郭络罗氏家里,为着宜嫔娘娘的位分,也在四处奔走,似乎不只是想进位分,还有新进宫的这个小女儿,也想要出众些。”

    “只是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并不如何到后宫去。身边陪伴的也还是从前的人。能在乾清宫留宿的,只有嘉嫔娘娘。”

    太皇太后道:“我这个孙儿,认准了的事,是不会回头的。你瞧他惩治鳌拜,平定三藩,□□,又与沙俄作战,为了河患几乎要把黄河淮河沿岸走遍了,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叫人改变心意的。”

    “在嘉嫔生个阿哥之前,他不会太过宠爱任何人,也不会叫旁人再有机会越过她去。”

    苏麻喇姑道:“奴才以为主子会有些不高兴的。”

    “若换了早先,怕是真的要不高兴。如今,倒是没有不高兴。”

    太皇太后说,“佟佳氏若做了皇后,怕是这个心就操不完了。孩子们也会很不好。嘉嫔怕是连性命也保不住。钮祜禄氏向来不安分,抚养太子不成对太子下手,她又有十阿哥在身边,做了皇后,太子将来会很艰难的。”

    “其余的几个,都没有这个魄力做皇后。余者就更不必说了。只有嘉嫔,只能是嘉嫔。”

    “嘉嫔领会了皇帝的意思,两个人都不叫我省心,却也想叫我省心,就是为了叫我看看,这宫里的各色人心。只是这么一番话,就乱成这个样子,若是我还同他们分心,这宫里也就分崩离析了。”

    太皇太后还有一层考量。

    皇帝如今正是干大事的时候,大清要往前,就不能有人在后头扯后腿。

    对八旗勋贵又打又拉的,多一个人做这些事,总能震慑些许。

    她如今也是有七十的人了,看得见的将来,难道要等着没用的时候,再叫皇帝去烦心么?

    不若趁着还在的时候,好好的替他安排筹谋。

    既然祖孙又是一条心了,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嘉嫔这么伶俐,皇帝又是认准了嘉嫔了,她也确实瞧中了嘉嫔,自然是要替嘉嫔在这宫里稳固地位的。

    否则风风雨雨的几句话就动摇了嘉嫔的根基,还谈什么稳定后宫呢?

    想着还养在慈宁宫的五公主,太皇太后在心里叹了一声,这十来个孩子,可是再也禁不起什么折腾了。

    有嘉嫔在,至少后宫里没有野心的嫔妃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太皇太后没想到自个儿还能改变心意。只是回头看着那兜兜转转,又觉得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这丫头确实聪明,而她呢,也确实是喜欢这丫头的。

    太皇太后问:“早年几件有关嘉嫔的事,如今可都还在继续查着?”

    苏麻喇姑道:“万岁爷的人都还在查着。有些追查出一些眉目,但显然不只是这些人干的,还要继续往后查。奴才瞧着万岁爷的意思,应当是想要彻查的。”

    太皇太后道:“事关太子和阿哥们,自然是要小心些的。你叫咱们手底下的人也去查一查,宫里宫外的线索不要放过了。尤其是去岁年末安嫔敬嫔污蔑嘉嫔的事,既然都插手了,那就查清楚,到底插手到了个什么程度,将宫里她们的钉子都拔出来。”

    太皇太后出手,就没有动不了的人。

    苏麻喇姑答应一声,知道太皇太后这是要站在皇上与嘉嫔娘娘一边了。

    苏麻喇姑道:“只是这些事多繁杂,动起来没有那么容易,能做干净,但是会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难免期间会打草惊蛇,奴才担心有人狗急跳墙会对嘉嫔不利,甚至会对主子和皇上下手。”

    太皇太后道:“你只管先去做,能做干净就好。她们无人可用了,这宫里也能清静一段时日。嘉嫔那里,我会做个安排,还是依旧护着她的。皇帝那里,他都长大了,又干了这么多的大事,他当然能很好的护着自己,不会有人伤着他的。”

    -

    今冬倒是来得早些,还未进腊月,就下了第一场雪。

    雪粒不大,松松散散的落在地上就化了,倒是没能将世界变成银装素裹的模样,像是下了一场大雨,过后还和化雪一样的冷。

    彩霞早早的将大衣裳拿出来收拾妥当了,这会儿正好预备着给瑶令穿。

    “从咱们宫中去慈宁宫也没有那么近的路,虽没有下雪,但天儿还是冷,主子外头搭一件毛衣裳也不会被风吹着了。”

    自南巡回来这小半年,宫里的事更多了,主子这里也就更忙了,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费心,比从前用的心思更多些,就怕耗费了心神又没有好好保养身体生病了。

    因此彩霞和紫月一向最注意的就是瑶令的身体健康。

    瑶令倒是也穿上了,这会儿不像正月下雪那么冷,便也不拿今冬才做下的毛衣裳穿,只将往年所用的稍微薄一些的毛衣裳搭着,也就够了。

    到了慈宁宫进了暖阁,这毛衣裳也就脱下了。

    太皇太后忙叫她坐:“今儿我还没出去,外头竟这样冷法?”

    瑶令笑道:“倒也不是那么冷。只是有些风,吹久了怕是骨头疼,所以得要穿的多些。”

    五公主正在跟前,太皇太后便叫这丫头叫人:“她倒是长大了,也会认人了,成日在慈宁宫里,也见不到什么人。见了人多也害怕,教了许多,如今总算是胆气壮些。”

    五公主一直是养在慈宁宫的,没在佟佳氏身边待一天,哪怕眉眼像佟佳氏,如今这脾气也不太像,倒是养的粉雕玉琢的。

    喊了瑶令一声嘉嫔娘娘,吐气不是那么清晰,但奶声奶气的。

    瑶令笑起来,将手上的白翡镯子退下来,给了五公主。

    “这不年不节的,给这个做什么?”太皇太后给五公主看了看,五公主还挺喜欢的,抱在怀里玩了一会儿。

    瑶令笑道:“您是知道的,五公主生的时候,嫔妾还是御前女官,相见在那样的场面下,自然也不能为五公主预备什么见面礼。”

    “后来五公主一直温养在慈宁宫,嫔妾见的也少。不然见了也是时机不对,这见面礼也是不曾给上。今日正好缘分到了,这镯子很好,嫔妾没戴多少时候,给五公主留着,也是嫔妾的一份心意。”

    太皇太后道:“我倒是觉着,你和五公主有些缘分。”

    瑶令便只管笑,没有附和,也没有接太皇太后的话。她是不得不谨慎,五公主不能长久地养在慈宁宫,又听说佟佳氏在承乾宫中病得有些厉害,五公主好不容易身体好些,是绝不能送回生母身边的。

    五公主还小,也不好就送去公主所。

    瑶令就怕太皇太后要给她找个养母,论及身份,如今倒是瑶令最合适做这个养母了。

    太皇太后没提这个话,叫人将五公主抱下去了,那见面礼也叫奶娘好好的收着了。

    五公主走的时候,还对着太皇太后笑,也对着瑶令笑,瑶令浅浅回了她一个笑容。

    太皇太后看见了,目光更加柔软些:“传言你去了明孝陵城楼上,陪伴皇帝太子便是代行皇后之责,回来因你盛宠,皇帝会封你为皇后的那些话,我都替你处置干净了。”

    “还有说话的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倒是涉及几个地方,也都清理过了,以后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话出来。”

    瑶令忙磕头谢恩:“嫔妾叩谢太皇太后恩典。谢太皇太后关怀。”

    “你是聪明伶俐,却也是个可靠的人。”

    太皇太后没叫瑶令跪太久,还叫她起来坐着说话,“宫里人人私心为自己,闹得各处都不安宁。倒是你,还好。”

    瑶令想了想,说:“太皇太后,嫔妾也是有私心的。”

    太皇太后笑道:“私心想自己的处境更好些。私心想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过下去,想自己的位分能慢慢的提起来,这又不是什么错处。你又不是不值得。”

    瑶令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眨了眨眼:“太皇太后这话是赞赏嫔妾么?”

    太皇太后又笑了:“不然呢?你难道不愿意看见这个?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你也确实是个胆子大的。”

    瑶令还有点不好意思,却坦诚道:“嫔妾不能撒谎。但这确实是嫔妾想要的。”

    太皇太后直接问她:“杭佳氏,你想不想做皇后?”

    瑶令肃容,片刻后道:“嫔妾听皇上和老祖宗的安排。”

    太皇太后笑道:“当着我的面,就不敢说想了?”

    瑶令道:“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其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入不远矣。”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又收敛笑意仔细瞧了瑶令许久,才与苏麻喇姑道:“苏麻瞧见没?她可比我二十岁的时候敢想。胆子是真大。”

    苏麻喇姑笑道:“老祖宗瞧着喜欢。那可是嘉嫔娘娘的福气。奴才本来还不敢说的,如今斗胆说一句,嘉嫔娘娘当真是有老祖宗年轻时的风采。”

    太皇太后微微笑道:“不。嘉嫔福气更好。”

    太皇太后道:“你既敢想,但如今也确实难成。只看将来了。多铺垫些年月,水到渠成,自然有心想事成的时候。”

    瑶令道:“老祖宗肯接纳,嫔妾才胆子大。”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皇帝为你可说了不少的话,你倒也确实叫我很喜欢。只是如今是好,将来变了,这接纳也无甚用处。如今替你稳固,将来是何造化,还是要落在你自己的身上。谁也不能替你走你自个儿的路。将来变数还是很多的。你要自求多福。”

    瑶令:“是。嫔妾谨记太皇太后的教诲。”

    太皇太后道:“宫里宫外如今都不太平安稳,皇帝在处置,我也不能眼看着闹起来,你的困境,我和皇帝替你收尾解了。但宫外宫内为了位分的事,早年和如今都是要闹的,压了这么些年月,不是你的错处,是他们贪得无厌。”

    “只是若打压了,他们难免将气焰烧在你的身上,你的性命都难保。”

    “你就跟我去五台山清静几个月。事情平息了再回来。到了那时候,热着的事情冷一冷,也能叫她们有施展的空间,不死心总是不成的。一切尘埃落定,你的事慢慢缓解下来,他们不至于拿你撒气,有我护着你,还能支撑几年。”

    “你与皇帝还不曾分开过,这也是个坎儿,你们想如愿以偿,将来要面对的更多,如今也正好历练历练。若回来以后,初心不改,他还喜爱你,自是更胜从前的。”

    “嘉嫔,你敢不敢呢?”

    瑶令毫不犹豫地道:“嫔妾愿意。”

    太皇太后就笑了:“你和皇帝还热着,蜜里调油似的还不能有孕。冷一冷也好。你在五台山清静养身。皇帝要是有心,自个儿也养一养,回来后,你们两个保管如愿以偿的。”

    瑶令也跟着笑:“老祖宗见多识广,嫔妾听老祖宗的。”

    太皇太后轻声道:“皇帝南巡带你回来前,我这里就想着,若是五公主能大好,我必是要去五台山还愿的。那时候就在想,宫里有谁能跟着我去呢?”

    “想来想去,竟都觉得不合适。钮祜禄氏有十阿哥照顾,惠嫔太毛燥,荣嫔性子柔弱些,宜嫔怕是耐不住五台山的清寂,竟也只有你合适。那会儿就动了这个心思的。”

    瑶令道:“若回程没有这些事,嫔妾也很愿意陪伴老祖宗去五台山的。”

    太皇太后道:“皇帝果然是喜欢你这样的。年轻的秀女没有你这样的心胸见识,得了美玉再看透亮的石头,就不会喜爱了。除非后头,还能再出个善解人意的你来。”

    瑶令浅笑道:“老祖宗,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只有一个老祖宗,也只有一个嫔妾。”

    太皇太后笑道:“这话很是。”

    太皇太后的话说出来,等于是定下了行程。

    这行程定了,便是往后十来日就要动身的,再要是去晚了,那边山上下了大雪,封山了就进不去的。

    因此得早些过去。

    瑶令这里开始预备行装,慈宁宫有苏麻喇姑和兰嬷嬷在,倒是不必她费心的。

    五台山那边接了消息,也已经开始预备着接驾了。

    五公主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便留在慈宁宫中。

    有太皇太后挑的可靠的奶娘和宫女照顾,还有太后那边时不时的照料看顾,五公主会很安稳的。

    瑶令带着紫月出门,将彩霞留下来看家,再有戴佳氏帮衬,长春宫里也能安安静静的。

    这回选秀,长春宫里没有进新的秀女,这倒不是瑶令自己使用特权,是康熙的意思,不叫新的秀女再住进长春宫了。

    既这时候出发,那么这个年节在宫里是过不成了,必是要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回来。那要带去的东西便有许多的,连衣裳一项就装了七八个箱笼了。

    康熙进来,就瞧见屋里一字排开摆着箱笼,还剩下三四个没装满的,宫女们都在忙碌,见了他忙请安,他抬了抬手,叫人继续。

    心心念念的小丫头在看册子,等他走进了才发现,笑吟吟的起身给他行礼,康熙一把将册子拿过来瞧。

    是将要用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列了单子,清妥当了就勾掉,看那笔迹,都已经勾掉一大半了。

    再看这丫头小脸上的笑,康熙心里就更不得劲了:“瑶令,你该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这都几年了,但凡能出宫,瞧给她高兴的。

    难道就一点舍不得他么?

    那年出事,他是再舍不得把小丫头一个人留在宫里了。

    如今倒好,她把他给丢下了!

    第68章 有孕

    瑶令失笑:“嫔妾不回来,难道要在五台山住一辈子?”

    瑶令也去看那屏风外头摆了一地的箱笼,“莫说是住一辈子,便是再多住上两个月,这些衣裳准备也是不够的。只够嫔妾在山上住到春日。再往后可就不成了。”

    瑶令觉得新奇,倒是少见康熙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好像她真要一去不复返似的。

    其实哪里可能不回来。她陪伴太皇太后去,自然也是要陪伴太皇太后回来的。难道还能让老人家自己回来不成?

    康熙还是不放心:“朕是怕你乐不思蜀。”

    一连三四个月见不到人总是不成的,康熙开始提要求了:“你每天都要给朕写信。”

    瑶令将随手放在桌案上的册子给彩霞,让她到外头去勾画。

    屋里的珠帘帷帐放下来,隔绝了外头的声响。

    瑶令才笑道:“每天写,也不能当日就送到万岁爷的手里。嫔妾还要侍奉太皇太后,万岁爷这是不心疼嫔妾了么?”

    康熙想了想,让步了:“那五日写一回。朕让他们送快些,朕看完后,正好再等两日就能收到你的信,不至于叫朕空等太久。”

    瑶令笑道:“好。这个嫔妾可以做到。”

    康熙还是不满足,又去拆她腰间的璎珞:“你总得给朕留下些什么,朕睹物思人,总是好的。这个玉佩不错,璎珞也好看,是朕赏你的?那先放在朕这里。”

    瑶令的腰带就叫康熙这么扯松了。

    通透的玉佩和璎珞是让康熙拿到手里了,但瑶令的裙摆也松了,露出里头穿的衣裳来。

    再将她衣襟上的十八子一取,上头的衣襟扣儿一开,她身上的一点翠绿也露出来了。

    瑶令抓着康熙作乱的手,脸蛋红红的:“嫔妾看万岁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一别就是三四个月,康熙这夜里就不想放过瑶令。

    偏别人都不能带给他这样好的感觉。

    瞧着怀里的小丫头眸光含水的模样,还似初见,康熙忍不住动作更大些:“你就这么走了,朕怎么办?”

    瑶令说不出话,回答康熙的,也只是灵巧却又破碎勾.人的声音。

    直闹了大半夜,才叫了热水进来,两个人好好的洗漱一番,然后一同在温暖舒适的床榻上说话。

    不是明日就启程,瑶令由着康熙的性子,放.纵的叫他尽兴了。

    两个人都缓了好一会儿,这一次倒是感觉很不一般。

    康熙放纵些,瑶令也更放开些,似乎就触及到了一些心灵和身体上的双重满足。

    康熙回味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以后都该这样。”

    似乎是两个人的心更近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瑶令趴在康熙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说:“万岁爷也要给嫔妾写信。不要忘了嫔妾。”

    “朕自然给你写。”康熙道,“朕不会忘了你的。”

    瑶令道:“嫔妾贪心。万岁爷给嫔妾回信,嫔妾想要多一点字。千里之遥,嫔妾见不到万岁爷,只好瞧着万岁爷的字了。可千万多给嫔妾几个字。”

    可不能只写知道了这几个字。那跟批阅奏折有什么区别呢?

    康熙听了就笑,心里舒坦多了:“朕多给你写。”

    瑶令的手在康熙的胸膛上转圈圈,轻声道:“嫔妾不在万岁爷身边,万岁爷要好好照顾自个儿。荣嫔姐姐和庶妃戴佳氏都是性情温厚的人,若是晚上——”

    瑶令硬是没说下去。

    康熙听她的声音不对,将下巴勾起来看时,小丫头的眼睛都红了,眼底还有水光,这可是要哭的样子了。

    瞧她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康熙就心疼,话没说完,却也明白这丫头的意思。

    逼着小醋缸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可怜可爱又可叹。

    康熙点了点她的唇,不叫她继续说下去了。

    康熙说:“你乖乖的,好好儿的在五台山养着,侍奉太皇太后。别的事不必瞎操心。朕不找别人。放心。”

    小丫头在五台山孤零零的待着,侍奉太皇太后,他在宫中左拥右抱的与别人温存,康熙做不得这样的事,实在是舍不得伤她的心,也实在是心疼。

    与小丫头相伴都快七年了,再做这样的事,伤害的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么?

    他又不是不喜欢她了,当然要顾惜她的感受。

    为一时之欢伤害自己心尖上宠大的小丫头,实在是不值当。这又不是什么忍不住的事。

    瑶令往康熙怀里缩了缩:“好。”

    康熙既给了承诺,她就不假意把人推出去了。

    康熙道:“你哥哥的伤已经大好了。他还需要多历练,不能总在太子身边带着。你去了五台山,朕就趁着这时候将他放出去,到北边战场上再去历练历练。一两年后带着军功回来,朕也好拔擢他往上。”

    “你与你哥哥离开京城,还有你阿玛在,家中你也不必担心,有朕和裕亲王护着,不会叫你家里有事的。”

    瑶令倒是不担心京中的阿玛额娘与嫂嫂侄儿,她就是担心出外的哥哥。

    往北边去,应当就是沙俄那边的战事了。

    瑶令就怕在那边出个什么事,没人能护得住费扬阿。

    康熙却说不必担心,有都统彭春在,彭春会护好费扬阿的。

    “彭春是奉旨,他是朕的人,不会叫人伤了你哥哥的。既能好好的历练他,也不会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伤着他了。”

    有了康熙的保证,瑶令才放心。

    -

    宫里就这样乱糟糟的,太皇太后也不能放心的走。

    总是要安抚处置,叫人面上都安安分分的不再闹腾,太皇太后才能与瑶令一同去五台山。

    将人齐聚慈宁宫中,太皇太后将苏麻喇姑找出的宫中浑水摸鱼犯错的宫人押着跪在殿中,与众嫔妃说明了缘由,才将送去了慎刑司。

    “皇上是一心为着你们好,想着几年未有封赏,你们也是心里委屈,才动了要大封后宫的心思。”

    太皇太后道,“可你们和家里并不安分,人人暗中谋划,都是为了自己能得个什么样的位分。乱糟糟的成何体统?似这样暗通消息的人宫中还有,我劝你们要好自为之。别将早些年的积累就这么点时间都败坏了。”

    太皇太后动怒,便是最前头的钮祜禄贵妃也不敢分辨。

    宫中出错,她与一同协理宫务的惠嫔荣嫔宜嫔都脱不了责任。

    钮祜禄贵妃不能转头,心里想着的却是与她们一同跪在后头的嘉嫔。

    皇上要大封后宫,太皇太后不满意她们的表现,那就封不了。

    太皇太后道:“传我的懿旨,将庶妃兆佳氏,庶妃郭络罗氏,庶妃戴佳氏,庶妃卫氏册为贵人,其余人等,维持不变。”

    庶妃兆佳氏是二公主的生母。庶妃郭络罗氏则是四公主的生母。

    戴佳氏所生七阿哥,卫氏所生八阿哥。

    太皇太后是将皇子公主的生母册为贵人,其余的一概都没动过。

    而这几位,也确实是宫中这一段里安分守己的人。

    不过只是册封,也只为贵人,并无册封礼,原先住的地方甚至都不必挪动,只稍微多给一两间屋子,在待遇上与庶妃有所差别。

    但更好的,是每个月能多见几次自己的孩子。

    贵人与嫔位虽只有一步之遥,但嫔乃是一宫主位,贵人想要再往上,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太皇太后出了手,宫里果然安静下来些,至少在太皇太后离宫的时候,宫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康熙对新进秀女的不为所动,让后宫都在盯着看,等嘉嫔离宫后,看谁会在嘉嫔离宫的这一段时间里能够得到宠幸。

    这可是难得的能争宠的时候。

    嘉嫔在宫里时,将皇上霸占的死死地,谁也插.不上手去,现在嘉嫔都离宫了,嘉嫔远在五台山上,她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皇上要宠幸谁,难道还能是她说了算么?

    这两三年的光阴,也足够后宫的人都瞧清楚了,皇上究竟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既然是对嘉嫔爱不释手的,那自然和嘉嫔像的女子,更容易得到皇上的喜爱了。

    天子之宠,在身边的时候不能轻易争到,这都没人看着了,众人自然都以为自个儿是势在必得的。

    宫里个个摩拳擦掌,既然位分不能晋了,那就先得到皇上的宠爱吧。

    一时争奇斗艳,倒是将年末预备正月年月的宫里越发的热闹起来。

    -

    康熙二十四年正月初五,五台山上。

    “这些都是嘉嫔预备的?”

    太皇太后清晨起身,从卧室里出来,就对着一屋子的红闪了眼睛,怎么感觉比先前年节底下除夕的时候更红了?

    这窗花是不是也贴的更多了?

    苏麻喇姑笑道:“是嘉嫔娘娘预备的。昨儿个就叫奴才拿过来了。嘱咐了今儿一定要贴上。说主子这里,必定要越来越多的福气才好。正月初五更是聚福气的好时候。”

    太皇太后也不是第一次来五台山了。

    但在五台山过年还是第一回。

    本来还想着人不多,这个年怕是就要这么清清静静的过去了,结果压根不是这样的。

    有了嘉嫔在,这清静的住所挂了红贴了窗花,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仍然是十分的热闹。

    太皇太后也挺喜欢热闹的。虽说是还愿,但弄的太过于清寂了,老人家的心里难免觉得寂寥。

    像这样热热闹闹的,反倒觉得很舒服。

    哪怕外头下着大雪,心里头也是暖洋洋的。

    “嘉嫔呢?还不曾起来?”太皇太后含笑道。

    到了五台山上,瑶令原本是日日陪着太皇太后的。

    但太皇太后担心她太辛苦,也不让她日日陪着跪着还愿,只叫她有空来就好。

    毕竟这五台山上的事务,都是瑶令在操持的。

    这些时日过节,瑶令这里更是事多,太皇太后如今是真心疼她,便不欲这还下着雪的大冬天叫瑶令起身,都是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反正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主子,又没人管着压着,自然是能舒服自在些的。

    苏麻喇姑道:“是,嘉嫔娘娘还未曾起身。”

    “听紫月说,嘉嫔娘娘这两日越发嗜睡了。总是睡不够似的。有时候说着话还能打瞌睡的。”

    太皇太后道:“往日在宫里倒是未听说她冬日里这么爱睡觉的。冬日里犯困倒也是寻常,但困成这样也就不寻常了。”

    “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有个把月没有叫太医看看了。太医只顾着给我诊脉,倒是忘了她。这几日风雪大,可不能叫她生病了。”

    瑶令这一路上都是好好的。太皇太后还感叹说瑶令身体好,还是年轻的好,这一路跟着她来,路上可不好走,事情又多,这孩子硬是跟着过来了,还将她照顾的很好。

    太皇太后如今待瑶令没得说,那是真心疼爱的。

    苏麻喇姑道:“除了瞌睡倒也没有别的。奴才听紫月说,嘉嫔娘娘自个儿觉得无甚关系,这一向都是好的,大约就是冬天里容易犯困。”

    “那可不成。”太皇太后道,“她是年轻,但就是因为年轻才不能马虎。皇帝不是叫了太医随行。叫给她瞧的太医过去好好的瞧一瞧,给我看的那个太医也一块儿去瞧一瞧,若是别的,也能有个商量的余地。”

    苏麻喇姑忙着就去,还没出去,又被太皇太后叫着问了一句:“她这个月的癸水可曾准时?”

    苏麻喇姑神色一动,忙道:“这个奴才可没有问过。”

    太皇太后便道:“那就去吧。诊脉后就知道了。”

    因着太皇太后的话,苏麻喇姑心中也有猜测,便忙去请了两个太医来,又去问嘉嫔那里是否方便,若都妥当了才将两个太医带过去。

    瑶令这里倒是起身了。

    她还是很困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心里惦记着今儿是初五,是一定要早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这里都收拾妥当了,却听见说苏麻喇姑带了太医来给她诊脉。

    瞧见太医的时候,瑶令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只是冬日里犯困爱睡觉了些,太皇太后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吧?

    “恭喜嘉嫔娘娘!娘娘已然有孕二月有余了!”

    两个太医相继诊脉,都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瑶令人还有点懵:“没弄错吧?”

    怎么就有孕了?

    苏麻喇姑一脸喜色,也恭喜瑶令。

    太医说:“娘娘是喜脉绝没有错。是有孕二月初初有余,娘娘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瑶令此时方回过神来,照着太医说的日子算一算,正好是她即将启程来五台山的那几日。

    那几天康熙舍不得她,几乎夜夜都宿在长春宫,两个人还真是挺放.纵的,比平日里的顾及少了许多,康熙更肆意些,她也更主动些,没想到这就有了……

    她一向癸水都是很准的,这一两个月忙碌在路上,来了五台山也是事多,她就以为是太劳累了所以才没有准时来。

    先前嗜睡她也只是以为身体想要补偿,所以总是多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

    瑶令望了望自己尚还平坦的腹部,目光一瞬柔软下来,这孩子这时候来,还挺会挑时间的。

    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立刻叫人封了赏钱,比年节底下的封赏更厚了三倍,便是庆贺嘉嫔有了身孕的。

    太皇太后还亲来瑶令跟前看她,倒是叫瑶令十分的不好意思了。

    “外头这么大的风雪,嫔妾离老祖宗的住处也不那么近,怎么好叫老祖宗来看嫔妾呢?是该嫔妾去老祖宗跟前请安的。”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甚至不要瑶令下地,只管叫瑶令再去床榻上躺着去:“我心里高兴,这点风雪算什么。”

    “你有了身孕,这可是喜事。我这身上好得很,你也不用担心。反而是你,这段时日可要好好的休养,如今还只是嗜睡,过后要是还有症状,那可是不轻松的。更该趁着这时候好好的休息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瑶令这里有孕尚还不足三个月,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便不能跟之前似的马虎不在意,还是要好好保养。

    因此五台山上的事务,就交给苏麻喇姑与紫月操持,瑶令这里只管大面儿上的事就好,不需要那么费心。

    瑶令当然听话,她这是头回有孕,还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眼下瞧着是一切都好只是嗜睡,可过后谁知道还会有什么症状呢?

    两个太医那里都已经预备起来了。

    趁着现在还能与山下往来,是要多备一些食材的,瑶令也不能胡乱吃药,可若是有了什么孕期的症状,也是需要外用的药材来缓解的。

    他们先前出门,什么都想到了,只是这方面的药材需要新鲜的,所备不多,因此需要侍卫带着药方下山去买些回来。

    跟着伺候的人都知道瑶令有孕的事,自然是比从前更加的小心谨慎。

    虽还不到三个月,但瑶令的身体一向很好,这孩子也很康健,太医说是能够平安过到三个月的。

    瑶令在给康熙的信中便写了此事报喜。

    这沿途都在下大雪,估摸着信到了京城少说也要十来天的时间,等那时候,瑶令也就差不多三个月了。

    瑶令的怀相倒是很好,可这孩子是个闹腾的。

    天天犯困在屋里睡了十来天,人人都以为嘉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文文静静的,结果刚要三个月的时候,这犯困倒是好些了,孕吐又找上门来了。

    瑶令的反应比寻常孕妇更强烈些。

    吃什么吐什么,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能一点点的喝一些白粥,眼瞧着小脸几天就瘦尖了。

    太皇太后也跟着发愁:“这可怎么好?”

    瑶令怕太皇太后也难受,便道:“老祖宗别这样上心。有孕在身都是这样过来的。老祖宗就别总是同嫔妾一道用膳了。嫔妾这样也吃不下什么,没得叫老祖宗看了心里难受。”

    瑶令叫开窗一点,屋子散散味。

    太皇太后就在屋里,瑶令则出去到廊下站一站,看看外头的风雪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她如今有了身孕,在屋里待久了也不舒服。

    这孩子还这么小,就着实是闹腾人。

    太皇太后在屋里道:“现如今这样,再回去怕是也不成了。”

    苏麻喇姑道:“主子,在山上可比在宫里安稳。如今宫中正闹着,咱们的人动作大了,宫里有人不依。嘉嫔娘娘有孕,这时候要回去了,实在不妥当。”

    太皇太后道:“从前是想她有孕,如今瞧见她有孕了,又这样磨人,心里偏偏又心疼这孩子。”

    “原本想着,到山下民中住着,或许比山上更安稳些。现在想一想,还是不妥当。若是遇上有歹心的人,那就是人祸。现在这个时候,连地方驻军都是不敢轻信的。在山上都是自己人,反而妥当。若果真不成了,也就只有下山一条路了。”

    苏麻喇姑笑道:“主子这是关心则乱。”

    苏麻喇姑道:“这会儿下山,这么大的风雪,主子自个儿都是不成的。再有若是大雪封山了被困在山里,那可真是进退不得了。不若先在山上安稳住着。”

    “大雪封山至迟二十来日,咱们囤的东西足够吃用两个月的,其余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等到冰雪融化的时候,奴才就带着侍卫下山去,替主子和嘉嫔娘娘打点民居,寻一处好地方,然后再来接主子和嘉嫔娘娘下山住着。”

    “等天寒消融的时候,咱们就是时候回京了。那时节嘉嫔娘娘也有四五个月了,想来妥当安稳,主子也是康健的,才是正好。”

    瑶令到底年轻,身上又有底子,自己顾念自己的身体,不吐的时候就照着太医所说的保养。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却禁不住这样熬,瑶令便同苏麻喇姑一起,哄着太皇太后多休息,不必担心她,在太皇太后跟前不舒服的时候,瑶令也忍着,只等着太皇太后走了,才忙不迭的去吐。

    又过两日,大雪封山,山上的人出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

    康熙的书信倒是在封山前送上来了。

    瑶令将这鼓鼓囊囊的信拆开,也不知道里头有些什么东西,倒是很厚很厚的。

    结果叮叮当当的先从里头掉出来一些小玩意儿。

    窑塑的小老虎小狐狸,小小的水晶球,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迎枕,上头绣的仿佛是个很抽象的大老虎。

    有卡片掉出来,上头写满了字。

    ——娘娘好不好呀?

    ——太子哥哥说,娘娘有小宝宝啦?

    ——我希望是个小阿哥!我最喜欢弟弟了!

    ——娘娘,礼物喜欢吗?

    ……

    是四阿哥五阿哥还有七阿哥的笔迹。

    另有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各给她的一封书信。

    太子的多一点,大阿哥的字稍微少一点,三阿哥信上的字笔走龙蛇的几乎狂放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

    康熙的信是最厚的,字也是最多的。

    ——瑶令卿卿如晤。

    就看了这么几个字,瑶令捧着康熙的书信,望着眼前丰富多彩的心意,忽而心中涩然,眼眶一酸,视线顿时模糊。

    她想家了。

    第69章 困境

    这孩子大概天生是个磨人精。

    好不容易不总是吐了,只要不闻到过重的油腥味,瑶令就还能吃下些东西。

    眼瞧着肚子也有那么一点点显怀了,但瑶令的精神突然又十分好起来。

    跟从前那个嗜睡的嘉嫔娘娘判若两人。

    而且不怎么吐了之后,瑶令的胃口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幸而是叫张成跟着来了。”

    紫月庆幸道,“先前为着主子吃不下的事,张成心里就发愁,如今费尽了心思做出来的,主子爱吃些,张成总算能放心些。”

    瑶令笑道:“这些时日,倒是叫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紫月道:“主子可千万别这么说。主子有孕,奴才们都高兴着呢。主子若觉着不好,奴才们也跟着揪心。如今主子渐渐好起来,奴才们自然是高兴的。”

    瑶令先前都没顾得上问,这会儿缓过来,便问紫月宫里如何了。

    紫月说:“宫里一切都好。自然是人人都想趁着这时候在万岁爷跟前讨好的,但也没人能讨的什么好。倒是万岁爷常往阿哥所去看阿哥们,还总是去同公主们说话。”

    “得知主子有孕,万岁爷大赏了长春宫上下。说是等主子回宫了,还要封赏的。”

    瑶令也知道,康熙信里说了想念她,有时候会去长春宫坐一坐,只是她不在,总是睹物思人对身体也不好。

    遇上了七阿哥在戴佳氏那里,也会和他们母子说上几句话,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佟贵妃还病着?”

    紫月道:“是还病着。听说是有几回凶险得很,但好歹是熬过来了。承乾宫说贵妃思念五公主,万岁爷叫人将五公主抱过去一回,结果吓得五公主哇哇大哭,赶紧就抱回慈宁宫了。”

    为这事,太皇太后还生气了的。

    五公主向来也是体弱,这两年好不容易养的好些了,结果去承乾宫见亲额娘还能吓到了,谁知道佟佳氏对孩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先前就传话回去了,不许五公主再去承乾宫。

    佟贵妃那里,是太医奉旨尽心医治的。

    紫月道:“佟家父兄想用军功换贵妃自由,这事儿没成。万岁爷还依旧按功封赏,承乾宫那边一直想见万岁爷,万岁爷也没去。贵妃病着,承乾宫里都是太皇太后安排的人,也是安安静静的,没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太皇太后几乎是将宫里清洗了一遍,各位娘娘们宫里还有跟前服侍的人自然是不好动的,各处伺候的人,眼线暗桩能动干净的都动过一遍,后头牵扯太大的,暂时叫人盯着,没有轻动。

    这动静就够大的了,钮祜禄贵妃那里常常心中忐忑,带着惠嫔荣嫔宜嫔只管规规矩矩的料理宫务。

    紫月说:“现如今正月快完了,宫里倒是安安静静的,面上一片安宁。比主子走的时候好上许多了。”

    有太皇太后震慑,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自然都被压下去了。

    比起宫中,瑶令现在心里更惦记的,是还因大雪封着的五台山。

    来五台山和到五台山后,一应所需的东西都是瑶令亲自写册子预备的,然后同苏麻喇姑一起查漏补缺,再一一补足的。

    别说是大雪封山二十天,就是两个月,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看着这么大的风雪,和外界失去联系的感觉叠加起来,这滋味就不大好受,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太皇太后到底也是有七十的老人家了。

    之前还断断续续病过的,这回来五台山,已是耗费了许多的精神了。

    但五公主确实好转,太皇太后就不得不来五台山还愿。

    尽管身边的人和瑶令都是精心照顾着,但太皇太后还是有了些发热头晕的症状,显然是风雪太大引起的着凉发热,先前又为瑶令孕吐的事耗费了心神,以至于没之前那么好的精神了。

    瑶令现在略微好转,连忙和苏麻喇姑一块儿,精心照顾着太皇太后,将太皇太后的住处弄得暖融融的,然后也不许太皇太后再随意出来了。

    听附近的僧侣说过,这一场风雪应当还有两日就结束了,之后会迎来晴日,然后冰雪慢慢消融,十来日后,这山路上就可以过人了。

    “主子,苏麻姑姑来了。”这日晨起,瑶令尚未梳头发,只瞧着外头天光微亮,就听见紫月的话。

    这会儿苏麻喇姑是应当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若是有事,只管叫身边的宫女来传话就好,怎么亲自来了?

    “快请进来。”瑶令直觉有事,忙让苏麻喇姑到屋里来说话。

    外头还在落雪,苏麻喇姑怕自己身上的寒凉冲撞了瑶令,将大氅脱下来后,又在炉边暖了好一会儿,等身上彻底暖和过来了,才到里面来见瑶令。

    瑶令见苏麻喇姑神情凝重,忙道:“苏麻姑姑,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麻喇姑道:“本不该来惊扰娘娘的。只是这件事太大,断不能让太皇太后知道。奴才只好来寻娘娘了。”

    瑶令忙道:“苏麻姑姑千万不要这样说。若果真有事,我肯定是要与姑姑一同承担的。哪有让姑姑一人费心的道理?姑姑只管说,出了何事?”

    等瑶令梳好头发穿好衣裳,苏麻喇姑才道:“娘娘今日觉得如何?可还想吐?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瑶令道:“姑姑只管安心。我今日好得很,昨夜睡着还好。已经不怎么想吐了,也没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

    “姑姑只管讲,有什么事,我都是能承受的。”

    苏麻喇姑问了一句,又见瑶令此时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苏麻喇姑才放心道:“仓库中所存吃食,娘娘与奴才是两日前才亲自检查过的。这两日就未曾再去看。仓库也有奴才把守,根本不该出事。”

    “但偏偏就是出事了。今儿天还未亮,奴才起身给太皇太后喂药,太皇太后又睡过去后,有小丫头来与奴才说,仓库出事了,所存吃食全都腐烂发霉生虫,已经是不能入口了。”

    苏麻喇姑道,“奴才来娘娘这里之前,亲自去看过的,确实不中用了。只怕是今日吃喝都成问题,奴才方才悄悄命人往附近僧侣处寻些吃食过来。但积雪太深风雪太大,恐怕很艰难,还在尝试。”

    苏麻喇姑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跟着太皇太后一生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此时被困在风雪中,竟发生了这样的事,难免有些心焦。

    瑶令心中计较,此番来五台山,她与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少说也有百人,此处是修建的行宫,当初选定的地方就没有紧紧挨着僧侣们的地方。

    为了显示皇家的威仪与清静,几乎是独在一座山峰之上。

    要想翻过这风雪去附近僧侣处找吃的。晴天的时候易如反掌,这风雪天气,就太难了。

    将近一两百人的吃喝都在那仓库里,如今全没了,一两日能忍着,五六日七八日呢?

    不能吃喝,叫人处在饥饿状态下就罢了,若是再出了别的什么事,靠什么抵挡?

    更何况人一饿久了,没力气不说,这脾气也是很容易压不住的。

    此番来的在主子们身边伺候的,心腹之人在跟前伺候。

    屋外洒扫和这行宫里的日常维护工作,都是一直在这里看屋子的宫女和太监完成的。

    这一部分人的吃喝也是仓库里供着的。山下要再运送东西上来,起码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是要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瑶令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仓库里如今的情形的。

    苏麻喇姑要跟着一起去,瑶令没让。

    她道:“苏麻姑姑还要照顾太皇太后。这件事就交给我来解决。今日的吃喝,还有往后的吃喝,姑姑都不必担心。交给我便是了。”

    “太皇太后那边,本就不宜再劳神,还请苏麻姑姑将此事瞒住,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若是太皇太后问起来吃食怎么不同了,烦请苏麻姑姑编个什么理由,叫太皇太后不必担心和多想。”

    苏麻喇姑道:“好。奴才定然不会辜负娘娘的嘱托。只是,娘娘当真有办法解决这上下几百人的吃喝?”

    瑶令微微一笑,让苏麻喇姑安心:“我有个办法,可以先试试看。往附近僧侣处找吃食也可以一直尝试一下。只是风雪太大,不能让侍卫们生病。除非很有把握,不宜尝试太多次。”

    “且此事不能声张,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苏麻喇姑道:“奴才知道。娘娘放心。侍卫们都是不知情的。只是领了任务前去完成主子们的嘱托。”

    这行宫里也有侍卫,但所负责的事情有限。

    太皇太后随行的侍卫都出身上三旗,能让康熙放心跟着送出来的都是上三旗的精锐侍卫,是绝对效忠皇室的。

    苏麻喇姑自去了。

    瑶令这里收拾妥当后,就带着紫月往仓库去看看情形。

    苏麻喇姑在来过之后,已经将原本守着仓库的宫女换了,换成了慈宁宫的心腹太监。

    原本守着仓库的宫女也已经羁押起来了,她身上自然是问题很重的,很多事情都要问她,也需要调查。

    这事苏麻喇姑做不了,她的人也不能轻动,否则会让太皇太后有所察觉,瑶令也都接过来了。

    紫月跟着瑶令进了仓库,连忙拿着帕子捂住瑶令的口鼻,生怕瑶令被熏着了。

    紫月道:“这仓库前两天奴才同主子才刚来过,怎么两天时间就能腐臭成这样?”

    瑶令没让紫月捂住她的口鼻:“这味道有蹊跷。你别拦着本宫。让本宫好好的看一看。”

    “你也说了,才两天时间,怎么可能腐臭成这样,显然是有人在这两天里动了手脚的。”

    瑶令其实受不得这样的味道,她本人可以忍受,但有孕之后闻到这样的味道一定会吐。

    可现在不是特殊时期么。

    她就在心里默念,希望肚子里的宝宝给力一点,千万要在这个时候支持她这个当额娘的。

    这仓库里的东西全部都腐烂掉了。

    存了这么多的东西,两天没让人察觉的就毁掉了,动作和手段都是挺利索的。他们应该是用了一种酸水,将粮食和磨细的面粉都浸透了。

    然后捉了虫子进来,再把大门关紧一闷,就成了这仿佛腐臭了两三年的样子。

    救是没救了,只能另想办法。

    但查是一定要查的。

    陪着瑶令走出来,瞧着自家主子娘娘在廊下深呼吸的模样,紫月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瑶令缓过来,吩咐紫月让人查一查这仓库的事,先从这里查起,再慢慢的增加范围。

    她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沉声道:“往年五台山的风雪都是这两日会停,这十来年都是这样。十多日后,山路就会畅通。那四五日后,应当就可以到附近僧侣处了。”

    瑶令定定地看着紫月:“如果不出意外,只需要撑过这四五日就好。”

    也就是说,这四五日里,绝不能再出什么别的意外。

    瑶令回到她的住处,她是穿着大氅出去的,因此身上倒是不冷,回来在炉边暖了暖手,便让紫月叫了张成过来。

    这事儿自然是不能瞒着张成的,张成听了倒还算镇定,他是厨上的人,从长春宫养下的规矩,一手把持着厨房里的事,到了五台山上也还是如此。

    太皇太后也喜欢张成的手艺,慈宁宫带来的人就都靠后站了,这一向都是张成负责膳食,瑶令有孕后就更是如此了。

    厨上规矩严,全是张成信得过的人看着的,竟没跟仓库里的东西遭了殃。

    这又是冬日大雪封山,张成倒也囤积了几日的东西,听见瑶令说了,便同瑶令讲:“主子与太皇太后这三四日的膳食是尽够的,只是花样及不上从前多。”

    “其余奴才们的吃食,倒是要想些法子了。”

    厨房里倒是有很多腌肉卤肉,也有一点粳米和细米,可以熬粥用。

    瑶令道:“这倒也好,用这个供上太皇太后的吃食,还是要稍稍清淡些,也就够用了。腌肉与卤肉,本宫与太皇太后都用不好,不如拿出来,给奴才们取用,也能对付上这几日的吃食。”

    她思忖道,“初时来五台山住下,就瞧见行宫后山上有许多的松树。那松树团子是可以磨粉做成粥食的,和这些卤肉腌肉做在一起,你想个法子给奴才们用上,不叫他们这几日挨饿就好。”

    “等雪停了,就有办法了。”

    张成说好。他跟着瑶令几年,御膳房的膳食能做,像这样稀奇古怪的野食也是能做出来的,听瑶令一说,心里就想出来好几种法子。

    只是——

    “从前吃的都不是这个,乍然换了,定是有人要议论的。”

    瑶令笑道:“无妨。你就说是本宫的主意,叫大家换换口味。就说厨房里的卤肉腌肉多得很,改善一下伙食,这大雪天的,喝点肉汤也可以补一补身体。”

    仓库的东西两日就叫人破坏掉了,这就是要让他们陷入困境,若背后的人知道他们厨房里还有些存货,必然还要想办法再来破坏的。

    毕竟就这几日的时间,等雪化了,就困不住他们了。

    张成照着瑶令所说的去办,瑶令又吩咐底下的人多注意仓库和厨房那边的动静,但凡有人探头探脑的,一定上报抓来审问。

    只是这样一来,瑶令就吃不好了。

    太皇太后那里有苏麻喇姑支应着,倒是不曾起疑。

    瑶令每回过去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照常与太皇太后说话,也是太皇太后在病中精神短,再加上病中的口味淡,原本也吃不下太多的东西,才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异样,不然早就露馅了。

    只是太皇太后总说瑶令太瘦了,让瑶令多吃些,瑶令应下了。

    太皇太后又心疼瑶令,怕自己过了病气给她,便不叫她再来了,说是等病好了再来瞧。

    瑶令也怕打扰太皇太后休息,又瞧太皇太后精神还好,便应下了。

    就这样支撑两日,大雪一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

    瑶令想,来之前所看的五台山志上也没这样的记载,这大约是五台山这里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了。

    她吃得不好,睡得也并没有很好,孩子没有太闹腾,但身上肯定是不大舒坦的,心里有事压着,夜里总是容易做噩梦。

    好些年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偏偏这几日梦见的,是那年头一次跟着康熙出宫去永定河的时候。

    她掉进水里,康熙救了她。

    但是在梦里,没有人救她。她就一直溺在水里,有人抓着她的脚把她往水下,几乎窒息着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就会惊醒。

    动静太大了,紫月就过来陪着。

    “主子,要不,点着灯养养神吧。”就这么干坐着肯定不是办法的。

    “不点灯。”

    瑶令道,“若是太皇太后起夜瞧见了这边的灯,会担心的。”

    其实风雪太大是瞧不见的,但这里的夜太黑了,太皇太后担心她,一眼就能看见她这里还亮着灯,这不是白让老人家不放心么。

    张成找过来,在外间与瑶令道:“主子,奴才抓住了一个人。”

    瑶令警觉道:“什么人?”

    张成道:“奴才先前听了主子的话,着意叫人日夜守着厨房,只要有行迹鬼鬼祟祟的就抓起来。今夜倒是真抓住一个。原本想着主子安睡,等明日再来回禀,但主子既然醒着,奴才就来回了。”

    张成说,“这个人,主子还是知晓的。便是永和宫乌雅贵人的妹妹温雅。”

    “温雅?”瑶令道,“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成说:“她鬼鬼祟祟的在厨房外头探查,就让奴才的人抓住了。奴才叫人捆了她送去柴房,也没叫人问她什么,是她自己说的。说什么知道仓库的事是谁做的。说一定要面见主子,她要告发她的亲姐姐。”

    “奴才怕她生事,也怕她这夜里喊的叫人听见了,就堵了她的嘴关在柴房里,让人好生看着了。”

    瑶令道:“这么说,她还真知道些什么?”

    张成说:“奴才抓住她以后,心里也纳闷她的来历。就悄悄去打听了。原来她是被乌雅贵人送到行宫里来的。来这里就是普通宫女,先前是在佛殿做些事情,后来就被送到了行宫这里来洒扫。主子来的时候她就在了,但是因为地位太过卑微,无人注意到她。”

    瑶令问道:“乌雅氏为何将她送到这里来?”

    张成道:“她在永和宫的时候戾气太重,说话也没有轻重,一开始的时候乌雅贵人看在姐妹的份上还能忍着,后来就忍不得了。本来温雅就是乌雅贵人保下来才得以留在永和宫的,乌雅贵人怕温雅再度惹事,也不愿意叫她回家,就把她远远送到五台山来了。”

    “但听温雅的意思,乌雅贵人送了她来,也是有原因的。今次的事情,似乎和乌雅贵人有关。”

    瑶令道:“先将她关在柴房中,你们让人看好她。等明日天亮以后,我再问她。厨房那边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还是要叫人好好看守的。”

    张成答应着去了。

    瑶令这里坐在榻上,将帷帐轻轻撩开一点,紫月在旁边有些紧张的望着她,瑶令拍拍她的手安抚她不要紧张。

    屋里暖意融融,瑶令就这么走到窗前,将那珠纱布帘撩开,外头的雪光就这么透了进来。

    昏暗的屋中一下子就透亮了。

    他们其实没放过取暖所用的银丝碳,这东西不够用。

    现如今所用的都是柴房里的木柴。都是张成之前和奴才们砍下来攒出来的。先前以为用不上,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处。

    可这样的用法支撑不了多久的。

    吃食和取暖,这是必须所用的。若是没有,这样的天气,冻也冻死了。

    这是个困境。他们其实很难熬过去。

    但温雅这时候跳出来做什么?

    她又说是乌雅氏授意的。

    乌雅氏送温雅来时,还是德嫔。那个时候的德嫔,就有力量在这么远的五台山上布置这么大的一个局了吗?

    既然是亲姐妹,为何告发亲姐姐?

    是姐妹反目,还是说,温雅是放出来让人迷惑的烟雾弹?

    这么大的事情,京城宫里还是一无所知的。

    太皇太后清洗宫中,可这些嫔妃在宫中积年日久,背后的人层出不穷,怕是很难肃清的。

    她和太皇太后都困在这里,康熙他知道么?

    瑶令知道这时候不该惦记千里之外的人,她是一定要自救的,可总还是忍不住惦记。

    那么多次陷在困境之中,康熙都救了她。

    这插翅也难飞到的五台山上,他知道他的瑶令怀着身孕又遇上了生死险境么?

    第70章 强硬

    “奴才给嘉嫔娘娘请安。”

    温雅比瑶令记忆中要落魄憔悴不少。

    早年温雅还在御前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姐姐是掌着宫权的德嫔不知道有多嚣张。

    现在在这里磋磨了两三年,见着瑶令都规规矩矩的深深叩头,恨不得卑微到尘土里去。

    脸上也再看不见狂傲骄矜之色。

    瑶令没叫起,淡淡瞧着跪在珠帘外的人:“你有话对本宫说?”

    张成和紫月都陪在瑶令身边,两个人对温雅都很防备,不仅没让温雅进来,还一左一右警惕的望着温雅。

    温雅跪着道:“奴才要告发乌雅贵人。”

    “不瞒嘉嫔娘娘,奴才虽是乌雅贵人的亲妹妹,但她向来自私,心里只想着自己,若非家里要她照顾奴才,她是一定不会管奴才的。”

    “便是这样,她也觉得奴才在她身边不妥当,将奴才送到了这五台山上才肯罢休。还骗奴才说,以后时机成熟会接奴才回宫的。”

    “奴才本来以为,奴才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却没有想到乌雅贵人包藏祸心,竟是想要将娘娘与太皇太后困死在这里。”

    据温雅所说,她一开始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直到太皇太后与瑶令来了五台山上,尤其是大雪封山后,温雅就发现了一些端倪和奇怪的地方。

    温雅不知道仓库的事,但是她发现行宫中有宫女和太监有问题,有些是早就在这里的太监与宫女,有些是与她同时期过来的,还有些是在她之后来的。

    “娘娘是知道的,奴才家里如今还剩下父兄争气,奴才在这里待了两年,因是她的妹妹,有人便对奴才放松了警惕,奴才这才知道,她不仅送了奴才过来,还暗中送了许多人过来,这次出事,便是她做下的事情。”

    “娘娘若是不信,将人抓起来一查便知。”温雅一口气说了许多人的名字。

    瑶令瞧了瞧紫月和张成的脸色,便知道温雅说的人行宫里确实有。

    瑶令道:“你恨她将你送到这里来,所以才要告发她?”

    “是。”温雅大胆的抬头看向瑶令,“奴才还知道,当年在无定河指使人将娘娘推到河水中,还让人在水里扯娘娘脚的,也是乌雅贵人。”

    “乌雅贵人憎恨娘娘,也是为了挑拨娘娘与佟贵妃之间的关系,因此才让内务府敬事房将佟贵妃的绿头牌改成了娘娘的姓氏。”

    瑶令淡声道:“你说出这些,本宫又怎知你不是想要挑拨本宫同乌雅贵人的关系,借此给你报私仇呢?”

    温雅道:“奴才有所求。奴才现在一无所有,绝不会诓骗娘娘。娘娘尽可查证。奴才只是想回宫做个普通的宫女,哪怕回到京城做个普通的旗人都可以,不想待在五台山这样清寂的地方。”

    瑶令没有应温雅,甚至没同她多说什么,就让张成将她带走了。

    现在的温雅根本没资格同她讨价还价,更何况,温雅的话,瑶令不能尽信。

    若果然乌雅氏做了这么多的事,温雅还是知情人,她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或者以为自己告发有功可以免罪?

    瑶令思索片刻,叫紫月去查温雅所说的那些事,过往旧事现在也查不了,还是要将眼前的事查清楚的。

    还叫紫月:“去告诉张成,不要将温雅捆在柴房了。换个地方押着。若果真如她所说的这些人都是奉命行事,自然也是要看守起来的,人太多,你们要好生看管。”

    紫月答应着去了。

    晌午的时候,张成才来回话,说温雅提到的那些人都抓起来了,查证后确实是如温雅所说的那样,是乌雅贵人降位之前布置的。

    张成在这上头十分谨慎,除了将温雅说过的人都查证了一遍,也将行宫旁的人都查过一遍,倒也没有查出什么别的来。

    乌雅氏只是安排了人在这里蛰伏,但并没有给予他们什么任务,是这一次太皇太后起意带着瑶令来了五台山,他们才有了这样的谋划。

    也就是说,乌雅氏早就在这里安插了她的人。

    那么,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乌雅氏安插的人呢?

    那年去永定河时,瑶令落水的时候,感觉后头有人牵扯她下水,之后在水里还有人拽着她的脚。

    那是在外头,而以那时乌雅氏的德嫔地位,已经可以做到在朝中找人除掉她了吗?那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大概是这两日思虑过多,瑶令下午就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草草用了午膳后就歇下了。

    这一觉她本来睡得不踏实,只是陷在光怪陆离的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将瑶令给惊醒了。

    瑶令坐起来一瞧,外头天都黑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尚未有停下的迹象,可外头竟似还有火光闪现。

    瑶令心头一跳,换了一声紫月,紫月没应声,她才发现紫月不在她的身边,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瑶令甚至都来不及披衣,忙出来查看,就听见有人在外头喊,说是库房走水了。

    她看见了火光,可下一瞬,刚出来,那雪花还没有扑到身上,廊下有人注意到她出来了,立时解下身上的大氅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那高大身影还在她耳边道:“不是睡着?怎么起来了?”

    “外头这样冷,岂是你能出来的?朕让他们动作快些。”

    瑶令愣愣的望着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的人,连紫月都顾不上找了。

    康熙?

    大雪封山,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康熙将人抱进来,小心翼翼的把瑶令放到榻上,又将他自己的大氅扔到一边,用依旧暖和的被褥将瑶令整个人围起来。

    他自己的大氅在风雪里待过,方才情急之下用了,是怕瑶令沾到风雪,现在进了屋里,显然是不能让大氅上的雪水沾到瑶令身上的。

    康熙的手掌温暖干燥,轻轻碰了碰瑶令的手脚,见她的手脚都是暖暖的,这才放下心来。

    守在廊下的紫月进来悄悄点亮了灯烛,然后又悄悄地退出去了。

    康熙垂眸一瞧,就发现小丫头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眼神里的光微微闪烁,看的康熙倒是有些心疼。

    直接连着被褥将人抱在怀里,康熙道:“这不是梦。朕是真的来了。”

    瑶令感受到落在额上的轻吻,眸光微微一颤,才发现自己喃喃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万岁爷,怎么会过来?”

    她自己都有点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也是将话说出来了才发现,声音里似乎带了些哽咽。

    康熙爱怜地亲了亲瑶令的唇角,才缓声道:“你的信里,说你有孕身上不舒服,对你自个儿怎么不舒服就那么寥寥几笔,也不多提。这倒是不像你。”

    “给朕的信比往常写的也少些。朕怎么能放心?”

    “难不成你不说,就没人告诉朕了?”

    太皇太后和太医的消息,康熙自然是都收到了的。

    康熙本来就担心,加上这大雪封山,康熙就更放心不下了。

    他是盼着瑶令有孕,这孩子他心里记挂着,可说到底,还不是记挂有孕的人?

    若是瑶令在山上有什么好歹万一,就随行的两个太医顶什么用?

    康熙本来就不放心瑶令走,接到太皇太后与太医的消息就下定决心了,要亲自来看看。

    瑶令听着,心里盘算了一下,康熙是接到了她有孕且孕吐强烈的消息后直接就动身了,才能在这时候快马赶过来。

    也就是说,才进了正月,康熙就来了。

    这才赶上了他们这里出事。

    瑶令从被褥里挣出来,往康熙怀里钻,康熙就将人抱住了。

    他唇边的笑满足又温柔:“又跟朕撒娇。”

    瑶令几乎是把自己挂在康熙的身上,康熙身上还穿着劲装呢,不过倒是没有什么风雪侵染,可见都被方才的大氅挡住了。

    但是能看出来,康熙应该是今夜才到的。

    可能就是瑶令刚刚出去的时候,他刚到来。

    想到康熙从风雪中来,给予她久违的温暖与心安,瑶令的心就柔软成了一汪温水。

    她抱着康熙轻声道:“大雪封山了,万岁爷怎么上来的?”

    康熙道:“朕是天子,大雪封山了别人上不来,朕还能上不来?”

    越是这样,越是不知山上的消息。

    随行侍卫怕出事,曾说缓一日上山,讲明日上山更好些。

    但康熙实在放心不下,他直觉应尽早确认瑶令是否安好。

    于是带着人强行突破上来,其中艰难险阻,在看见行宫库房烧起来的那一刻就化为乌有了。

    若是他晚来一刻,晚来一天,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康熙带的人顾不上修整,迅速去收拾库房的火势,很快就将行宫的骚乱控制住了。

    康熙也从紫月的口中简短了解了如今的情形。

    瑶令出来时,正是紫月说完了预备回去继续守着她,而库房那边的火势也下降的时候。

    康熙以为她睡着,先不欲打扰,这会儿看小丫头眼下青黑,小脸瘦的尖尖的,抱在身上轻飘飘的,连先前的重量都没了。

    他越发心疼,都是在这里闹的。

    “日后,你不许再离开朕的视线。你去哪朕去哪。朕去哪里,你也跟着朕去。”

    是再舍不得分开。也不能分开了。

    一分开这丫头就出事,要是他晚来哪怕一点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瑶令依恋地在康熙的脖颈间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好。嫔妾也再不要和万岁爷分开了。”

    瑶令没睡好,本来还有些不大舒服,也还有些饿,可是在康熙的怀里,这些都好像不重要了,温存片刻,瑶令忽而想起来,忙望着康熙道:“那库房的火,是谁纵的?”

    康熙的手掌放在她的背上,安抚的轻轻来回抚.弄瑶令的背脊骨,温声道:“朕来处置。朕来查。你好好歇息,放下心来。有朕在,任何人都伤不到你的。”

    “太皇太后那里,也有朕在。你什么都不必管了。”

    若算起来,瑶令从启程时就有了身孕,出来后一直操持费心,这一路上和到了五台山后的一切都是她在支撑着的。

    肩上担负起一切,这也有两三个月了,瑶令习惯了将一切都扛在身上,然后好好照顾所有的人,照顾太皇太后的身心情绪,独独不能太过于内照自己的需求。

    她是这里的主心骨啊,怎么能放任自己软弱呢?

    康熙这话,勾起了瑶令心里压抑已久的委屈和酸涩,她眼眶一热,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万岁爷来了真好。”瑶令几乎是发自内心的这样想。

    一个人独行太久了,总是忍不住想要汲取温暖的。

    康熙将人抱在怀里哄着:“别哭。你身上本来就不好,再哭可就把眼睛哭坏了。朕说了一直护着你的。你要相信朕。”

    瑶令当真努力不哭了,只是还舍不得走,想要康熙一直抱着她。

    外头紫月的声音传来:“万岁爷,主子,库房的火熄灭了。”

    骚乱也被控制住了。

    瑶令不做声,康熙说了声知道了。

    康熙道:“朕知道你晚间还不曾用膳。朕带了些东西上来,也有些你爱吃的,一会儿用一些。”

    “你吃过后朕陪着你再歇一会儿。太皇太后那里还在安睡,苏麻喇姑与朕也见过面了,太皇太后已经不发热了,现下安稳睡着,是向好的表现。”

    瑶令都听康熙的安排,又把康熙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瓮声瓮气地说:“嫔妾有身孕了。”

    康熙就笑,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小肚子:“朕知道。朕也有感觉,这肚子是大了些。可人都是太瘦了。等回了宫里,朕得盯着你多吃些。吃胖些,有朕在,这孩子就不敢再闹腾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康熙的话起了作用,果然瑶令在吃康熙带来的东西时,孩子安安静静的没闹腾她的身体了。

    吃了好些时日不像样的东西,这会儿吃到了爱吃的糕点,瑶令一口气吃了好些,吃饱了就又趴在康熙怀里犯困。

    康熙瞧怀里小丫头的模样,轻声笑道:“困了就睡吧。朕一直在。朕不走。”

    瑶令主动亲了亲康熙的唇角,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万岁爷日夜兼程的来怕是还没有梳洗。嫔妾不能总是缠着万岁爷的。万岁爷还是要梳洗了才舒服。”

    “况且万岁爷也有好多事要做,还要去见太皇太后。嫔妾只要万岁爷来了,嫔妾就心安了。嫔妾自个儿也能睡个好觉的。”

    叫康熙抱了这么许久,身上早已沾染了他的气息。这气息经久不散,瑶令自己窝在被褥里,就也好像被康熙抱在怀里一样的。

    康熙怜爱她:“朕真是想,有时候你明明可以不那样懂事的。”

    瑶令抿着唇笑:“嫔妾有时候确实没有那么懂事的。”

    这话一出,倒是两个人都笑了。

    康熙没打算就走,还把瑶令抱在怀里哄着她睡觉。

    直到瑶令睡着了,康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来,到外头用热水洗脸,然后简单梳洗了一下。

    梁九功在山下还未曾上来,跟着康熙上来的是他的随行侍卫。

    这是精锐侍卫,是他的亲卫,想要控制住整个行宫,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康熙出门时嘱咐紫月:“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对上那漆黑深邃好似幽暗野兽的眼眸,紫月下意识一抖,忙道:“奴才一定好好照顾主子。”

    恭送康熙出门。

    紫月的心重重的落下了。

    万岁爷来了就好啊,只要万岁爷来了,什么难题都会解决的。

    他们主子也不必殚精竭虑的在这里熬身子解决问题了。

    再这么熬下去,主子的身体怕就撑不住了。

    紫月跪在廊下,听见远走的康熙模糊说了一句,这雪也该停了。

    等风雪中瞧不见康熙的身影后,紫月忽然就看见这肆虐的风雪竟真的慢慢停了下来。

    瞧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和那些杂乱的脚印,紫月忽而热泪盈眶,上苍庇佑,这是明君降世的福气啊。

    康熙先去了太皇太后处。

    太皇太后已经醒了,听见外头的声响,从苏麻喇姑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正自责自己生病的不是时候,叫瑶令劳累了。

    苏麻喇姑正在安慰太皇太后。

    康熙走进来,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正好靠着炉边将身上的寒意驱尽才进来的。

    “皇祖母不要这样伤心。”

    康熙道,“皇祖母还在病中,还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的。若皇祖母大好了,瑶令瞧见了也是会高兴的。”

    太皇太后道:“这孩子当真是个好孩子。如此沉得住气,竟真的不叫我知道一星半点儿,这么大的事情,愣是一个人处置了。”

    太皇太后毫不避讳地道,“若换了从前,听见你这时候来,怕是我心里又要不高兴。如今倒是庆幸你来了,能好好的照顾她,不叫她再为这些事烦心了。也能好好的将养身体。”

    康熙道:“不瞒皇祖母,朕在宫中听见消息。心里就很担心,皇祖母与瑶令在这里,总是叫人放心不下的。”

    “朕这些时日很想她。旁人总是不如她的。只有方才亲眼瞧见了她,朕心里才踏实了。”

    如今太皇太后倒是很能理会这样的感情了。

    “你也别说,我在这里养病,知道她同苏麻一同操持,这心里竟也是安心踏实的。这孩子还年轻,却着实是好。皇帝的眼光很好,若是如此,将皇帝托付给嘉嫔,我是很放心的。”

    康熙却道:“皇祖母怎么越说越远了?”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许你自己说得,我说了你倒是不许了,还不好意思了。那不说了就是了。”

    康熙忍不住道:“其实……也非是朕的眼光好。还是朕喜欢她,就觉着她很好。”

    太皇太后笑着同苏麻喇姑道:“你瞧瞧,不许我说,他自己倒是说上了。你这话同我说的好,是要我转述嘉嫔知道,还是你自个儿同她说啊?”

    苏麻喇姑就笑。

    康熙道:“皇祖母别打趣孙儿了。”

    太皇太后只觉得心中满是温情,这样的好时光,确实是很好啊。

    她笑道:“这样肉麻的话,我可说不出口。还是你自己同那丫头说吧。想怎么说便怎么说,还能不叫我知道。”

    屋中气氛轻松,太皇太后脸上的神色也松快了许多,心上不再跟压着块石头似的,心知是康熙故意这样说,也是为了叫她轻松高兴些。

    太皇太后当然领自己孙儿的情,但气氛松快下来,却不代表太皇太后能容得下那些龌龊的事情。

    “皇帝觉着,这些事情是乌雅氏做的吗?”太皇太后问道。

    康熙道:“恐怕还要细查。”

    太皇太后道:“先前许多事,多是查出眉目来就断掉了。这一次,倒是线索很多。”

    人多,线索自然就多。

    太皇太后说:“他们是赌上了一切,想要把我和嘉嫔困死在这里,看似大胆,实则缜密。若非皇帝深夜突围上来,恐怕这库房一烧起来,连排的屋子也就都住不得人了。说不得要烧死在这里。”

    屋子里都是炭火,烧起来全都完蛋。

    困死在这里的后果,要么就是冻死,要么就是烧死。

    动仓库里的东西,不是要饿死他们。是要他们弹尽粮绝,这放火才是要取人性命。

    太皇太后道:“宫中对嘉嫔有敌意的人甚多。皇帝都是知道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倒是觉得乌雅氏没有这么胆量和手段。但是查还是要从她查起的。”

    “只是若果真查出来是谁,皇帝预备如何处置呢?”

    康熙道:“朕绝不姑息。”

    太皇太后点头道:“意图谋杀太皇太后与后宫嫔妃,甚至还想抹除皇嗣的存在,确实不必姑息。如今那些人的心越发大了,这件事,皇帝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难道还要对八旗勋贵让一辈子的步么?

    从前往后数,多少皇后都是带着目的坐上后位的。

    为了平衡为了牵制,从没有哪个是皇帝的自己人。从没有哪个皇后是皇帝自己真心实意喜爱并扶上后位的。

    大清皇帝自将两黄旗和正白旗,这皇后怎么就不能出自大清皇帝的心腹上三旗呢?

    玄烨既然有这个魄力,那她这个皇祖母是一定要鼎力支持的。总不能叫八旗勋贵以为,玄烨当真怕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