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覆灭王朝6
“你也恶心死了,对自己学生出手的混账!”
瞿修永直接喊他滚。
云文易不紧不慢躲过他丢过来的砚台,甚至插空嘲讽:“你当初可不那么觉得。”
“你怎么骂小安的,我一清二楚。”
瞿修永又蠢又贱,永远被情绪驱使,永远不长脑子。
也不知道怎么爬到现在的位置的,云文易在心中恶意揣测着,见瞿修永仍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缓缓握紧了拳头:“三日后自有结果……真不知道当初他看上你什么了。”
瞿修永看他不顺眼,他何尝不是。
他只是柯明安的夫子,瞿修永可是他的竹马。
身份的差别比性别的差别还要难以逾越,他何尝没有嫉妒着能被柯明安信任亲近的瞿修永呢。
云文易冷笑离去,瞿修永紧闭房门,颓然坐地。
他看着自己的手,猛地捂住了脸。
在疼痛中,他回忆起了那段让他每分每秒都在后悔的往事。
瞿修永曾经确实是敬仰云文易的。
云文易是写在史书上的忠臣,而他是来自一千年以后的史学爱好者。
十多年前想起自己来自哪的时候,瞿修永就认定自己是上天派他来拯救那段悲惨历史的。
那些受迫害的名臣勇将,不会再遭受折辱!
但在此之前,更重要的是,得提升地位,古代世界士农工商,自己现在只是个落魄寒门,想要获得话语权,最好的还是去读书考取功名。
他相信自己十几年科学教育的成果,一定能在这个世界大放光彩的!
现在就去找哪里可以买到书——
还是半大小子的瞿修永,急匆匆出门就撞到了一双浅蓝色的眸子里。
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短打、草鞋,戴着一顶帽子,被他突然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跟炸毛猫似的,本提着一条鱼准备进来,现在紧紧抱在怀里,胸前的衣服都被弄湿了。
这是他的竹马,单名一个安字,无姓,无父无母,以钓鱼卖鱼为生,大家叫他鱼安。
瞿修永跟鱼安算是青梅竹马,七八岁的时候走丢,被鱼安带回家躲了一晚上,他才没死在荒山野岭里,后来鱼安来了镇上住,他们就更加亲近了。
“小安……”瞿修永下意识露出笑意,想把鱼安带进去,突然想起自己实际上已经二十多岁,加上这一世有三十多岁,瞿修永一时间扮不出十几岁少年的单纯开朗,只是紧紧握住了鱼安的手。
“你想读书吗?”他郑重地开口。
柯明安歪了歪头,把鱼塞他怀里,指着自己的嗓子,艰难的啊了两声。
他是个哑巴。
瞿修永面色一僵,想起了这件事,他坚定地摇头:“没关系的,你知道跟我说想不想就好了。”
他已经把鱼安当成自己的兄弟了,这一点不是年龄能阻碍的,自己想要出人头地,自然要带着好兄弟一起。
家里还有点钱,但更重要的,半个多月后,他有个机会,如果到时候……
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柯明安摸了摸肚子,见瞿修永一直不回神,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翻开他的手心,写下几个字。
【像以前那样,就可以。】
以前瞿修永也会教他识字,但玩心很大的少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着学着就想撺掇柯明安一起去玩,但柯明安学得快,到现在也会了不少东西。
他最近钓鱼钓得很开心,不想参与古代青少年的心血来潮。
瞿修永抿唇,他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划水经历,深觉耽误了柯明安,这次真的不一样。
如果成功了,他们说不定能名垂千古。
鱼安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才能面无波动,但他知道。
“鱼安。”瞿修永喊了柯明安的名字,“我们一起上私塾吧。”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柯明安无奈点头,带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面露委屈。
瞿修永眼神一闪,薄薄的肚皮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手指不自觉发颤,他避开柯明安的眼神,推着人赶紧进去:“今晚吃鱼片汤。”
鱼安自幼内向沉默,跟他相处久了才会多说几句话(打手语或者手写),被逼急了也只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积极一点。
他是鱼安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
瞿修永夹了一筷子鱼到柯明安碗里,看对面的少年吃得眯起了眼,他下意识轻笑了一声。
他绝不会抛下他。
柯明安吃得肚皮圆滚滚,也不知道瞿修永从哪找的,每次都能做出量大又美味的饭菜,虽然他觉得自己的烤鱼也很好吃,但瞿修永每次看到他做饭都会露出一副他要做瘟疫级毒药的表情,残忍的剥夺了他的做饭权力,只能每天来蹭饭,和好朋友贴贴。
他跟瞿修永一起在院中的椅子上躺下,午睡习惯了的他在摇椅上没晃两下就睡着了,殊不知瞿修永盯着他看了多久。
瞿修永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他相信鱼安会解自己的……
瞿修永消失了整整半个月。
柯明安找了他几天,无果,又跑回了河边,他的屋子在那里,瞿修永有事的话会去那里找他的。
当月亮开始削减的时候,瞿修永一脸狂喜的跑到柯明安的屋子里,把他拉起来:“我做到了!!我们可以读书了!”
他们终于可以……往上爬了。
一个卖鱼的孤儿,一个虽然有父母但不受宠被丢在异乡的外室子,如果没有遇到贵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离开自己所在的村子。
瞿修永告诉他,自己在前几天,救了一个人,那人准备在这边当个夫子,为了感谢瞿修永的救命之恩,问他想要什么,趁此机会,瞿修永问他愿不愿意收他为学生。
那人同意了,甚至不要他们的束脩。
是的他们,瞿修永和鱼安两个人。
名为云文易的男人看着站在最前方一脸激动的瞿修永,还有站在他身后,捏着衣角不敢说话的……鱼安。
用清秀来形容那张脸都算得上折辱,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显露出几分动人心魄,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乍一看以为是比较浅的瞳色,光照下里面的蓝意就藏不住了。
这副样貌……
“鱼安是吧,你是哪里人?”他挥手让他们都过来坐,瞿修永犹豫了一下,拉着柯明安没动。
“先生,鱼安他不会说话。”似乎对自己的隐瞒有些羞愧,少年人露出一副紧张的模样,声音发紧,“但是他真的很聪明的!”
“三字经、千字文……鱼安都会大半了,四书五经也、也看过。”
他就差求着云文易不要赶他们走了。
柯明安抬起头,不料跟云文易对视,连忙低下头,戳了一下瞿修永的腰,瞿修永挪了半步,把他藏在身后。
这点小伎俩骗不过云文易,他笑笑:“一个哑巴,怎么考功名。”
瞿修永那时候装出来的急差点变成了真的急,每次想起来都后悔没在那时候给云文易一巴掌。
云文易恶劣的性格初露端倪,可惜当时的瞿修永还带着滤镜,只以为他在说现实。
柯明安拉住他背后的衣服,扯了扯,自己上前一步,跟云文易对视几秒,云文易忽然又笑了。
他让瞿修永先出去,他要跟鱼安单独聊聊。
瞿修永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等了一炷香时间,快急成狗的时候云文易终于叫他进去。
鱼安捧着一杯茶,有些僵硬的举到云文易面前。
拜师茶吗?瞿修永心中一喜。
“他确实很聪明,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的不多。”云文易接过柯明安的茶,拍了拍他的手背,“明天开始来上课,听说你很会钓鱼,得空了我也去赏玩一二。”
瞿修永觉得他用词怪怪的,但语言差异导致半文盲的穿越者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只高兴云文易收下了鱼安。
他们拜了师,每隔一天来上一次课。
云文易说他没什么经验,第一年就先收他们两个,辛苦他们给他试手了。
大喜过望的瞿修永带着柯明安连连道谢。
要知道云文易可是文臣典范,修书立典,为后世提供了大量的考证,造福天下学子,修河治水的工程,直到后世还在沿用……
不要束脩,名人教学,甚至是一对二——爽!
瞿修永一想到云文易后期升迁的速度,就觉得自己必须抱紧这条金大腿,更重要的是,这位名臣,会死在一场刺杀上,导致修书的事就此终止,后面战乱,更多的资料遗失,后人扼腕叹息。
反正只是刺客刺杀而已……阻止应该不难。
瞿修永握紧了手,只觉得力量远远不断涌上来。
云文易眼神落到他们相牵的手上,勾起嘴角。
读书、陪鱼安钓鱼钓鱼、陪鱼安卖鱼,投喂鱼安顺便检查他的功课……瞿修永过得很充实。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瞿修永抓住了又想爬到树上躲他的柯明安:“去上学!”
柯明安猛猛摇头,被瞿修永扒下来,直接抱着走。
云文易时不时就会留他们吃饭,营养补充够了之后,瞿修永抽条似的,比柯明安高了好多。
他有些气恼,以前不想上学没事,但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哪容得耍小孩子脾气。
见他生气了,柯明安慢吞吞跟在他身后,戳戳他的腰。
瞿修永闷头往前走,但牵着他的手一点也没松开。
一如既往的上课。
云文易买了个大宅子,只有两个打扫仆人和一个厨子,他们在一处光线明亮的地方上课。
今天学的是《礼》。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我们平时最容易接触到的‘礼’——礼即规矩。古有孔子……”
柯明安在木简上画小猪。
瞿修永听得脑子发痒。
云文易路过了好几次柯明安,次次提问。
柯明安无辜的啊了一声,把手背到身后。
云文易扶额:“别想蒙混过关,待会来我书房一趟。”
瞿修永被他提前放学了,但他跟鱼安一直是一起行动的,便在楼下等他。
干等着太无聊,其实也很头痛背四书五经的瞿修永瞄上了自家老师的院子里的树。
现在是梨花开的季节,白茫茫的梨花落了一地,他咽了一下口水。
梨子好吃,但是梨花饼,也好吃。
鱼安肯定会喜欢的!他做一点明天就拿这个哄他乖乖来上课。
说干就干,瞿修永噌噌噌爬上了树,开始祸害梨花。
正往怀里塞梨花,瞿修永余光看到二楼书房的窗户没关上,鱼安坐在椅子上,云文易站在身后指点桌上的文章——居然是用纸写的。
好奇心害死猫。
瞿修永一边骂自己,一边往那里走了两步。
云文易好像在给鱼安开小灶,讲得比跟他讲得详细多了,而且都不是课上的内容,什么西线的对策,他们有学这个吗?
而且,夫子……怎么好像在摸鱼安的手?!
第102章 覆灭王朝7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闯进屋子的瞿修永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柯明安很难堪似的把手缩到身后,慌乱往后退了两步,云文易慢半拍收回手,嘴角刚勾起的笑意变得有些不悦,他侧眼打量这个混小子。
毛毛躁躁从窗户那里翻进来,脚也扭到了,差点撞桌子上把鱼安送他的镇纸掀翻,明明痛得呲牙咧嘴的,也不忘跟个牛犊子似的冲过来,拿着根树杈子怒气冲冲质问他们。
云文易将手藏在袖中,轻描淡写推开树枝,好脾气地拍了拍瞿修永的肩膀,对他说:“你吓到鱼安了。”
瞿修永跟没听到似的,眼神嗖地一下盯到柯明安身上:“小安,你来说。”
语气又凶又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副模样,柯明安低着头沉默不语,对于瞿修永无礼的举动,云文易像完全没生气似的,只是好笑地摇摇头,把手掌压在柯明安肩头,把他带到案前:“我只是在跟鱼安讲课。”
他低头去看柯明安:“小安,你说是不是啊?”
在两人的注视下,空气都要摩擦出生出火星子,平日里整天老师老师喊着的瞿修永脑子全没了那些尊师重道,脚踝上的刺痛挡不住他的愤怒。
他盯着柯明安,等待他的回答,要是说出一句否定,他就用树枝戳死这个畜生。
云文易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真是令人烦躁,他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气,柯明安瑟缩了一下,藏在长睫毛下的蓝眼睛无助地望着瞿修永,打了个手势。
【回去吧。】
柯明安好像迟疑了一下,补了人称。
【我们。】
我们回去吧。
瞿修永紧抿的唇放松下来,收了树枝,又见云文易笑着说:“小安很好学啊,进度比你超一大截了,你要学学人家,上次的破题写得太差了,小安就破得很好。”
一个卖鱼孤儿比一个有着两世智慧的穿越者更聪明,自诩自己是成年人的瞿修永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看着又垂下头捏衣角的柯明安,内心的焦躁发酵成另一番模样,强颜欢笑跟云文易道歉,也不管他怎么想,瞿修永拉着柯明安就走。
人高马大的少年走得又快又急,柯明安被他拉得踉踉跄跄,但没有一句怨言。
云文易看他们的背影消失,轻轻关上窗户,然后脸色一敛,将瞿修永赔罪倒的茶直接砸到地上。
尖锐的破碎声响彻书房,水溅了一地,倒影出云文易微微扭曲的脸。
他拿起柯明安写的文章,一点点抚平。
袖子里的凉意落出来,一条小蛇蹭了蹭那张纸,舒适地盘成一团。
云文易望着它的蓝眼,轻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居然一句话都不帮他说。
—
“鱼安,你说句话啊,你想学习那是好事,但干嘛要瞒着我,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瞿修永抓着柯明安的手,闷头往家里走,越说越气。
云文易说鱼安好学上进,那无所谓,说他不如鱼安,也无所谓,他自己气气就能哄好自己了。
偏偏鱼安在他面前表现的是一幅不想去上学的模样,一转身却发现他是夫子嘴里的好学生。
这不就是两面派嘛,一想到鱼安瞒着自己来这套,瞿修永就觉得心里有蚂蚁在爬,刺挠得发痛。
他是真把鱼安当兄弟,鱼安却骗他。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句话不说,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突然出现在那里特别多余,打扰了云文易给他开小灶!
脚上的扭伤愈发疼痛,瞿修永咬牙,不说,他就要等鱼安自己发现,让他愧疚!!
眼看着就快到家了,心智好像随着身体变幼稚的少年特别明显的吸了一口冷气,身后果然传来不一样的动静。
瞿修永微微窃喜。
这一路走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刚才可能真的吓到鱼安了,那、只要鱼安说三句软话,他就顺着梯子下去。
这么多天了,鱼安只会问他作业怎么写,完全不像以前一样向他撒娇要吃烤鱼……
三句可能太多了,鱼安比较害羞,一句总可以了吧,如果能晃着他的袖子,再软软说几句话。
瞿修永站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原谅鱼安并安慰他不要怕自己刚刚发脾气模样的话语了。
背上一重,好像是鱼安直接抱住了他,瞿修永心尖一抖。
这么、这么亲密吗?
他现在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鱼安其实也没有做得很过分,他可能是比较自卑,所以才偷偷学习,不想被身为好兄弟的自己嘲笑,可是自己并不会嘲笑他,但话又说回来,就算鱼安骗了他,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鱼安难过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好兄弟的情绪,反而小气吧啦的纠结这些,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腿不够长想把人拦下反而把自己绊了一跤撞上去的柯明安:……
没有人记得他是个哑巴,也没人记得他是个小矮子,一个个都壮得跟头牛似的,走那么快是想赶去河里投胎吗。
是的,瞿修永闷头苦走,回的是柯明安的小破屋。
不想再吃烤鱼的柯明安拦人不及反撞头,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眼眶红了。
被自己菜的。
刚回过头准备原谅这个世界的瞿修永一下急了:“小安!对不起!”
天杀的,他真是太过分了,都把鱼安委屈哭了。
“……?”柯明安看着满脸惊慌就差把他抱到怀里的瞿修永,头一次看不透这个家伙在想什么。
“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你不要哭,刚刚我太急了,夫子教你是应该的毕竟你比我聪明——”
眼看着越说越离谱,柯明安赶紧拉住了他的手。
他指了指瞿修永又指了指自己,摆了摆手,低下头,让他别再说了。
瞿修永一下闭了嘴,小心翼翼地说:“好,那我们回家吧,今晚吃烤鱼好吗?”
已经吃了半个月烤鱼的柯明安眼睛更红了,赶紧指着瞿修永的脚踝,跟结印似的打了好几个手语。
瞿修永……瞿修永没看懂。
但不影响他感动得泪眼汪汪,觉得鱼安可真关心自己,还记得他脚上有伤不能吃荤腥。
—
柯明安逃过了被烤鱼支配的命运。
两个人熬了青菜粥,坐在门槛上吸溜吸溜。
瞿修永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他熟练地在柯明安屋子里找出草药给自己敷上,自己家也不回,靠在柯明安身上哎呀哎呀的吸气,被安慰地摸几下背就乐开花。
“鱼安,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个字啊?”柯明安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但瞿修永估计他也快到舞象之年,在这个社会背景下,都能成亲了。
一看柯明安摇头,瞿修永就来了精神,他还没给人取过字,虽然一般都是长辈来取,但是他跟鱼安好兄弟,长兄如父,四舍五入,他取也可以!
“要不我来给你想一个!”
柯明安好笑地推推他,不给他超越辈分的机会,他在地上写:【我想,取个新名字。】
“好啊好啊,你想叫什么?”瞿修永也觉得鱼安不够正式,虽然他也很喜欢,但是小安看起来就该配上更加清风明月的字眼,卖鱼郎做他的名字,差点意思。
【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诶?!那你可要第一个跟我说。”
晚上的时候,瞿修永硬是挤到了柯明安的床上,说要陪他一起睡。
“我们也要来一段抵足同眠的佳话!”
柯明安叹气,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反正现在天气冷了,瞿修永确实很暖和。
他睡在内侧,呼吸逐渐平缓,瞿修永却越躺越睡不着,盯着柯明安看了一会,莫名想起了书房里柯明安看他的眼神,怪可怜的。
脑内闪过一个想法,没等瞿修永抓住就跑走了,他皱着眉冥思苦想,还是没想起来,只在他心里留下了点直觉。
索性起来上个厕所,又站在窗前看了会河水。
来这个世界十几年,瞿修永唯一在意的就是柯明安,恢复记忆后,勉强多了一个云文易。
目前来说,这是唯一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加上还留存的粉丝滤镜,瞿修永尽管今天对云文易不太客气,内心还是有些不安。
史书中说云文易是个忠臣,而且平时上课也很认真,人也很好,想来不会对小安做出过分的事。
但是、但是……
瞿修永来回走了几圈,像一条想叼着骨头跑掉又被无形的链子拴着的狗。
历史上对云文易的死因有很多猜测,官方的版本是死于一个异族刺客的暗杀,瞿修永还记得官网上的配图,是一把带着弯的匕首,上面刻了一个符号,意思是明月照耀河水。
他不放心鱼安。
瞿修永不知道自己把柯明安牵扯进来是对是错,他不想丢下他,但如果这条路真的顺利,以后就会是保皇派的人,可是后世的每个人都知道,保皇派后期遭到了屠杀。
他的打算是走到中途就归隐山林,但真的能如愿吗。
瞿修永想得脑子都要炸了。
“咕咕咕……”
瞿修永摸了一下肚子,一碗粥根本不够长身体的少年人吃的。
“在哪呢?”前一秒思考政斗的少年人下一秒就鬼鬼祟祟泛起了好友的柜子,像个小老鼠一样试图嗅出糕点的位置。
柯明安钱不多,但每次都喜欢买几块云片糕当宵夜,瞿修永绝对自己就偷吃一块,明天双倍还他。
香香的糕点很快被找到了,黑灯瞎火不敢开灯的瞿修永小心翼翼抽出来,手不小心碰到旁边的东西,哐当一声,一个长条状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银色的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芒,布条没缠完的把手露出一点明月的痕迹。
瞿修永拿着刻着异族家徽的刀,嘴唇颤抖。
……
“嘟—嘟嘟——”敲击声从身后传来。
那个意思是……
【别回头。】
第103章 覆灭王朝8
夜深人静,雾气阴凉。
大河的水波涌动,无形的声浪冲击着瞿修永的耳膜,嗡嗡作响。
不知何时,床上浅浅的呼吸声已经消失不见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老鼠爬过床底,竹影晃晃,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他余光盯紧地上的影子,指尖一点点往下探,掉到地上的匕首离他不过一掌距离。
鱼安走路向来很轻,像被猫爪肉垫减噪过似的,瞿修永指尖发白,不知道身后是不是他。
脑海里繁杂的思绪一闪而过,瞿修永扑身上前,一把抓住匕首,盯着发疼的脚腕一个原地翻滚,持着匕首凶狠地看向来人。
衣衫半开单手按着领口的柯明安瞪大眼,无措又惊恐的后退两步,看起来被吓得不行,手在空中比比划划,抿着唇很委屈的模样。
瞿修永一怔,他看着毫无威胁非常无害的柯明安,眼神落在他腰间断开的绑带上。
他们都不是富贵人家,亵衣的质量可见一斑,刚刚鱼安叫他不要回头……是因为怕衣服破了被他看到不好意思吗?
柯明安指着他手里的匕首,又是一顿比划,甚至抿着唇上来打了他肩膀一巴掌。
这下瞿修永看懂了,鱼安说这个匕首是他在河里捡到的,用来杀鱼特别好,骂他怎么可以把它丢地上。
这个朝代管制刀具不是很严,但是想买到质量上乘的利刃,也得攒一段时间的钱,鱼安好不容易得了把漂亮刀子,看他这么造作可能都心疼怀了。
瞿修永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熟练地哄人,把柯明安炸起的毛顺得服服帖帖的,推着人回去赶紧睡觉。
刚刚生气的时候,柯明安衣衫散开,现在也只是随便掖起来,瞿修永望着白皙干净的后颈,伸手捏了捏,看柯明安气恼的模样,讪讪缩回手。
直到此时,他藏在身后的刀子才放下。
—
“小安可真会骗人。”
云文易指尖抵在柯明安的后腰腰窝上,用力搓了搓,泛红发热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个弯弯绕绕的兔子形状,柯明安闷哼,反手抓住云文易想要往下作乱的手。
他被压在榻上,裸露出来的腰被灼热的视线凝视着,手掌细细抚摸过上面细细碎碎的伤痕,指尖冰凉,手心却烫的令人发颤。
为了换取信任,主动掀起衣襟,被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柯明安耳朵已经红了。
“逐月者,兔卫。”云文易手掌盖住他的腰窝,轻轻感叹。
“胆子可真大。”
他看着随着温度降低逐渐消失的文身,把柯明安拉起来。
“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柯明安在他的注视下,写下几行字。
“好。”云文易看着他的眼睛,含笑,却像不知足的蛇类一样,缠上了柯明安的手腕。
“但这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好。】
楼下依旧坐着瞿修永,经过上次的误会,他没有再爬树,乖乖在下面等着,柯明安刚出来他就冲过去了。
云文易挥挥手,向他们告别。
回去路上,瞿修永看着柯明安微微苍白但又泛红的脸色,握紧了他的手:“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
柯明安眼神闪了一下,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株艾草,扫了扫他的脸,指尖指向院子的方向。
瞿修永打了个喷嚏,把艾草抓在手里:“原来老师也用艾草熏香啊,跟你当初给我那个好像。”
书房几乎只有柯明安和云文易能进,他仅有的几次上去只觉得书房里的焚香挺好闻,没想到居然跟柯明安送他的艾草那么像。
瞿修永把柯明安送到河边,看着不远处旺盛的艾草,没忍住过去揪了一把:“我再拿一点回去。”
他摸了摸脑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河边都不长艾草就你这里长,还长得特别好,肯定是因为我们鱼安人美心善哈哈哈。”
人美心善的鱼安抄起鱼竿赶人,瞿修永落荒而逃,手里又抓了一把艾草。
他没说的是,这里的艾草气味特别淡,每次被这种味道包围的时候,有种异样的安全感。
就跟一回头就能看到鱼安似的。
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瞿修永有模有样的点上焚香,啃着在路上买的饼子,拿出云文易给他留的批语。
自从知道上次是误会之后,他对云文易恭敬了许多,两个人像没发生过那天的尴尬似的,友好相处,云文易对他的关照程度也提升了不少,具体表现在作业量。
瞿修永写得头脑发昏,幸好他前世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咬咬牙也能学下去,要是纯外行,咬咬牙就只能咬咬牙了。
课业繁重倒还好,唯一让瞿修永担心的,还是鱼安。
这些天,柯明安越来越沉默,上次一事后虽然不再逃学,但是也不怎么爱说话了,每天跟个小影子似的,在课堂里,根本不会回答问题,云文易也没有再给他开小灶了。
这家伙不会又厌学了吧。
这样子可不行。
他有点怀疑鱼安是不是被自己带坏了,夫子也暗示过几次不要影响鱼安学习。
瞿修永忍了几天,一放学就直接回家,除了跟鱼安聊学习的事,其他一句话不说,对方好像也接收到了他的意思,等着瞿修永先走,他才走。
两人关系似乎陷入了僵局。
瞿修永有点忍不下去了,他都走到一半了,一个急转,冲回去找柯明安,却看到那位虽然温和却没在课堂上松懈过的严师云文易,将两本书放到了柯明安面前:“历年来的科考资料,还有今年主考官的名单。”
他的好友接过来,然后……主动像云文易伸出了手。
那双细长的、属于少年的手,被男人的大掌握住,一寸一寸揉捏过去,一路向上,握着肩膀,摩挲着他的肩头。
然后,又摆了一个瓷瓶到桌上。
那个男人幽幽地感叹:“上次那家伙突然冲进来坏我的好事,这回可是要加价了。”
“小安,我的帮助,可是很贵的。”
“吃下它,我再给你一本书怎么样?”
柯明安很快抱着书离开了,脸色不太好看,手掌还在微微发颤,忽然树后伸出一双手把他拉过去,是瞿修永震怒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上一次他在书房看到的事情,居然是你情我愿的?!
出卖自己的身体换资源,这简直颠覆了他对鱼安的印象。
瞿修永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恼火来源于什么,可能是心痛于鱼安想走捷径,也可能是愤怒那个敢对鱼安动手动脚的男人。
可是柯明安又垂着头不说话。
“你不要又装哑巴!鱼安,我们一起好好上课,一起考功名不好吗,为什么要、要去讨好那个男人……”瞿修永还欲继续说,身上忽然一股大力袭来,他踉跄几步,无措地看着柯明安。
是柯明安猛地推了他一把。
那个不会说话,从来没发过脾气的小哑巴,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只是转身就走。
瞿修永握紧了拳头。
他们之间本质是微微凝固的关系,忽然进入了真正的冰期。
每次云文易想给柯明安开小灶或者留他下来都会被瞿修永捣乱,但表现出来就像是瞿修永讨厌了柯明安一样。
柯明安默认了这种疏远。
瞿修永好几次都想去找他,又觉得别扭,每天躲在院子外面的树后面,等柯明安离开院子,才偷偷摸摸在后面送他回去。
但今天,柯明安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平时他都是在自己出门后一炷香不到就出来。
瞿修永心脏忽然不安地跳动起来。
明明云文易也已经离开了,鱼安在里面非常的安全,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心慌。
他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翻上了墙,上次扭到脚后他加强了锻炼,现在爬树打架都杠杠的。
大厅里没有鱼安的身影,二楼书房的窗户也被他打开看了眼,空无一人。
瞿修永咽了一下口水,不安加剧,他找遍了整个二楼,都没找到,又急急忙忙把一楼翻了个遍。
终于,他停在一间屋子面前,里面有微弱的烛光。
他看到了。
云文易把不大的少年压到床上,发带拴住伶仃的手腕。
“哭得真好听,真该让你朋友也听听。”
男人指尖抚上鱼安的眼皮,掌心压住口腔里小声的呜咽。
“我都忘了人家早就不要你了。”
“人家都不要你了还想护着他呢,他看到你这么淫乱肮脏的样子,怕不是要嫌恶得很。”
“为了给他找书,求我,又不愿意祓除代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苦涩的药丸被咽下,化作麻痒的刺激,肩膀上扑撒的呼吸,像纠缠不息的蟒蛇。
鱼安流着泪挣扎,却抵不过落在身上的大手。
他哭不出声,像一场无声的虐待。
瞿修永目眦欲裂,抬腿欲踢门而入,却听到天边一声惊雷,雷光照亮了柯明安布满泪痕的脸。
他倒在地上,浑身失去了力气,怎么挣扎都起不来。
一直佩戴着的玉佩掉到地上,摔出第二道裂纹。
一墙之隔的哽咽与喘息传入他的耳朵。
瞿修永忽然想起来外祖母悖论,穿越时空的人,无法杀死自己的外祖母。
因为那是既定的命运线,果,无法改变因。
他自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肆意插手他人的因果,想跟鱼安一起好好生活,世界忽然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因为他,鱼安才会被那个男人欺负。
可是在鱼安痛苦的时候,他无法去救他。
这是他们,无可更改的命运。
第104章 覆灭王朝9
瞿修永颓然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锦衣华服,当初那股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鱼安自那之后,跟他疏远了很多,那种冷漠更偏向于一种保护,可是瞿修永那时候不懂。
他只想带他走,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不好听。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挽回他唯一的朋友。
后来,时局动乱,他跟鱼安失散,一年后相遇,他们的关系缓和的第三个月,已经有新名字的鱼安,被他送进了三皇子府中。
瞿修永已经知道柯明安的真实身份,那是唯一一条救他的方法,可是这种行为还是无法克制的造成了伤害。
命运开始转动,走向安排好的结局,柯明安成为暗卫,被宫向晨钟爱,入宫……
瞿修永知道后面的历史,玉安郎君被千夫所指,占卜诬陷,内忧外患之下,他成为祸乱的靶子。
他的好心,酿成大错,一步错步步错,从他因为可笑的由不鱼安那天起就错了。
腰间的玉佩还散发着淡淡的温热,瞿修永闭了闭眼。
他还有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想妄改其他人的命运。
只要救下柯明安就好。
但是……
“云文易,必须死。”
云文易在历史中死于柯明安手中,这是掀起舆论的导火索,如果他提前死在了别人手中,柯明安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
柯明安躺在摇椅上,天光大好,透过开得茂盛的梨树,在他脸上留下几个光斑,睫毛镀上一层金色,瞳孔流转间,反射出一抹澄澈的蓝。
他遮了遮眼睛,再抬眼时就恢复成原本安分又乖巧的黑色。
一双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一张熟悉的脸与柯明安对视,宫向晨俯身,另一只手里晃着一个更加眼熟的锦囊,柯明安微微瞪大眼,伸手去够。
宫向晨好整以暇,等待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不曾想,柯明安张口就是一句:“你怎么偷我东西?”
“整个皇宫都是朕的。”宫向晨把手抬高,像逗猫一样晃来晃去,那双眼珠子便跟着锦囊移动,他抛了一下,就被灵活的小猫叼走了。
柯明安躲到一边,当着他的面拆开锦囊,看到里面东西的样子微微一愣:“你拆过了?”
不大的纸张有被重新包裹起来的痕迹,上面的绑带也不是三皇子习惯的手法。
“嗯。”宫向晨看不到期待的场景,索然无味,“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柯明安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暗通曲款,私相授受……”宫向晨若有所指,柯明安大大方方地把纸条展开,放到他面前。
“殿下只是在关心我而已。”直愣愣把光全挡了的暗卫不解风情,眼神甚至在觉得宫向晨无取闹。
这家伙,刚开始胆子还是小小的,一受惊就会吓飞的模样,不过多住几日,变成了这副木头模样,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就像熟悉新家的小犬,一获得安全感,便忍不住暴露本性,抖着狗尾巴把路过的主人撞了个遍。
被顶撞的宫向晨摸了摸鼻子,让他蹲下来,趁柯明安不注意,一把捏住了他的腮帮子。
柯明安眼神一虚,脖子后仰想逃,另一边腮帮子也被捏住了。
宫向晨盯着他的眼睛:“与三皇子有私情?”
“……殿下只是关心我,我们没有唔——!”惨遭揉脸的暗卫委屈地闭上了嘴。
皇帝还在咄咄逼人:“跟他没私情他给你写那些东西,呵。”
本以为有什么阴谋诡计,一打开发现第一句就是零二你子时之前就要躺在床上睡觉不准在那看话本……
吃喝住行全关心了个遍,让柯明安好好摸鱼不要过度劳累,自己很快就带他回家吃上次说想吃的聚福楼烤鸭。
不是,蠢侄子,别人锦囊妙计,你锦囊喵计啊。
说的话跟他宫殿前那只大肥猫一样蠢。
宫向晨坚信里面有暗号,他把柯明安看了又看,试图在他眼神里看到紧张的影子,却只能看到深深的无语。
“殿下他就是这样啦……”柯明安小声,手指搭在宫向晨手腕上,催他快点放开。
说实话,他第一次见这样的“拷问”,怎么还带摸他脸的。
尽管宫向晨是皇帝,但他还是不适应和别人这么亲密接触,平时就算是零七,行事也很有分寸,不会动手动脚……大概。
下一秒,宫向晨就让柯明安知道,他还能更过分一点——
“诶?!”
猝不及防被拉到椅子上趴在宫向晨身上,柯明安脸上终于染上了惊慌的神色,他双手撑在椅背上,近在咫尺的就是宫向晨的脸,想后退挣扎,腰却被扣住,忍不住轻颤。
“还是那么敏感啊。”宫向晨摩挲了一下他的后腰,莫名感叹道。
“什么?”柯明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竭力离宫向晨远一些,却被捏住了下巴让他低头。
“你以前是他的书童?”
他的眼神有些不悦,那张纸条上提了一嘴陪读的事,柯明安现在可是他的人,三皇子说这种话不亚于在挑衅他。
“不是。”
宫向晨眼神一亮,手掌压住柯明安的背部,把他压向自己。
柯明安慢半拍想起来古代的书童,帮主人干活,照顾起居,照顾到床上那种,一下红了耳根。
耳垂被宫向晨捏住,揉了又揉,热意更盛,宫向晨力气大得很,柯明安被抱了个结结实实,在内心暗骂狗皇帝怎么壮得跟头牛似的。
呼吸带着轻笑声扑撒到耳边:“那你可以当我的书童。”
顺便,履行一下某些职责?
柯明安没有挣扎,而是狗狗祟祟地,在宫向晨不解的眼神中,凑到他肩膀上嗅了嗅,表情逐渐凝固。
“你是那天晚上那个人!”
柯明安一瞬间炸毛了,手忙脚乱想跑开,宫向晨挑了挑眉:“才发现啊。”
笨笨的,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他一翻身,两人位置颠倒,柯明安被他禁锢在椅子上,迫不得已看着宫向晨的眼睛,眼眶都要气红了。
“变态,登徒子……”
怪不得宫向晨突然说他敏感呢,这死东西偷吃过。
那天晚上,某个家伙在他腰上又亲又摸,推都推不开,都快把孩子气得会说话了。
宫向晨骑在柯明安身上不让他逃跑,俯下身子跟柯明安四目相对:“那天晚上是意外。”
他不是故意那么过分的,但憋了这么多年……一下没忍住。
不过,现在不是意外。
“这是近卫令。”他把一个令牌放到柯明安手心里,凑到他耳边说,“多去宫里走走。”
柯明安羞恼的表情一顿,眼神惊疑不定,宫向晨没多说什么,只是蹭了蹭他的脸,嘴唇吻上他的耳畔。
这一次柯明安没有挣扎,只是沉默地任由宫向晨解开了他的衣领。
三皇子纸条上的关心是真话,但也确实给他安排了任务,宫向晨这个令牌,来得恰到好处,省了柯明安很多功夫。
他接受了皇帝的“贿赂”,以自己为代价。
宫向晨听着耳边紊乱的呼吸,心里莫名烦躁起来:“还说三皇子不是你相好?”
这都愿意为他献身了!
刚刚挣扎得跟要去洗澡的猫一样,现在一动不动,被他亲到时只是害怕似的颤抖,却没有躲。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柯明安对这些事有多惊慌,怎么一到三皇子命令,就这么听话——“你现在是我的人,反抗懂不懂?”
不准听别人的话,懂不懂,宫向晨的眼神写着这行字。
柯明安气急:“你压着我,能反抗什么啊!”
“不做就滚蛋!”
重得不行,还亲得他痒得发抖,他除了哽咽两句,还能做什么。
勾引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柯明安狠狠咬住他的虎口,想撂挑子不干了。
大不了去找云文易!
见把人惹生气了,宫向晨反倒兴奋起来,他顺势抬起柯明安的下巴,虎口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到修长的脖颈上,被他舔掉:“玉安,再凶一下。”
柯明安张口含含糊糊地骂着,润湿的舌尖蹭过虎口,带来一阵颤栗,宫向晨眸色更深。
一向直来直去的皇帝,第一次缓慢地把脸埋到了另一个人的肩上,鼻尖缓慢地嗅动,似乎要透过薄薄的皮肉闻到下方的馨香。
“我闻过你身上的香味。”宫向晨埋在柯明安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他收回手掌,一点点舔开柯明安紧闭的牙关,与他十指相扣。
柯明安的衣衫被解开,他下意识轻颤,无法克制溢到嘴边的喘息,还有无法抑制的慌乱。
上一次的体验,终究还是给他带来了心阴影,爽是爽,但——太不节制了哇!
却不曾想宫向晨动作很轻,想要把之前的粗暴全部掩盖掉似的,时不时就抬眼看一下柯明安的状态。
柯明安脚趾都蜷缩起来了。
跟上次中药的情况不同,这一次他清楚的看着万人之上的皇帝为自己雌伏,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心上的刺激十分充足。
但……但他还是太过分了!皇帝又怎么样,皇帝就可以直接亲他吗——柯明安扭过头不愿意给宫向晨亲,宫向晨舔了一下嘴角,好像骂了一句难伺候,但眼神中有微妙的笑意。
仿佛看到柯明安这样,是他预料之中的一样。
他趁柯明安不注意,亲了他嘴角一口,牵着他的手,往内部探去。
宫向晨本来有些难受,但看到柯明安一脸不爽的时候,他莫名就爽了。
他腰部用力往下,惹起一声惊呼。
院子四下无人,只有静静开放的梨花树被下方的声音惊扰,悠悠然落下,坠在柯明安鼻尖,很快被另一个人吻去。
在很多年前,他做过同样的事。
可惜,某个笨蛋不会知道。
第105章 覆灭王朝10
宫向晨不是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
“畜生。”柯明安泡在浴桶里,呼噜呼噜地吐泡泡,脖子上被亲得梅花点点,舌根还泛着酸。
某个家伙像几百年没亲过嘴一样,光天化日之下按着他亲得吱吱作响,嘴里都是清苦的梨花味,最后要逼他叼着花不准叫出声,小心把别人引来。
锦囊被他拿回来了,纸条浸在水中,名贵的墨痕坚持了一会,就逸散在热水中,柯明安将它对着烛火烤了烤,上面显露出一行字。
【子时,望月阁。】
柯明安将它揉碎烧掉,赤身而起,面露沉思——他没看懂。
时间也不写清楚,鬼知道是哪天,他跟三皇子的默契还没到这份上。
望月阁并不在皇宫内,他想要去的话,只能出宫了。柯明安披上外袍,往内室走去,宫向晨自己的宫殿不回,大喇喇地占据他的床,还抱着他的枕头说小话。
“你说零二怎么就不喜欢说话呢,明明声音那么好听。”
“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是香香的,不会是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擦香脂吧……”他拍拍枕头,眼神却在看柯明安,笑眯眯的。
柯明安将信将疑地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看他的眼神像看到某人发癔症。
他身上明明一点味都没有。
皇帝陛下叹了一口气,自己坐到他旁边,拿着干帕子擦上他的头发,圆润的耳垂就在手边,他没忍住捏了一下,惹来柯明安不满的凝视。
“今晚月色正好,去赏月吗?”
“没力气。”柯明安靠在他腰上,有气无力,宫向晨虽然武力比他想的强很多,但意外对他不设防,湿漉漉的头发体贴到这种要害上,不但没挣扎,还顺势往下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下次我轻一点。”
“……就不能没有下次吗。”
宫向晨俯下身,两人头颈交缠,仿佛真是一对刚刚成婚的甜蜜新人:“你可是我唯一的夫人。”
说到这个柯明安就来精神了,他惊讶似的指了指自己:“唯一?”
他嗤笑一声,直接推开宫向晨,打开窗户,让他看:“三宫六院,哪来的唯一。”
“花言巧语哄人,话说得真好听。”
任务是毁掉宫向晨的厉朝大业,柯明安已经意识到干佞臣干暗杀都不行了,他……学一下怎么当妖妃吧。
比如,先发发脾气?
没见过谁家妖妃活得窝囊的,正好拿宫向晨试试手。
宫向晨嘶了一声,嘴角不自觉翘起。
可能男人骨子里都带着点贱,他就特别喜欢看柯明安朝他发脾气的模样,无论是在摇椅上湿着眼眶发怒的模样,还是现在这样。
早知道那晚他就硬撑着不睡把人留下来,平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可只跟你发生过关系。”他把柯明安压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夫人,怎么拔出来就不认我了。”
不知何时,他的自称就换成了我,柯明安看他的眼神也不像看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更像一个,登徒子。
“不要叫我夫人!”柯明安被他的话弄得耳根发热,依照他们的上下关系,怎么说也轮不到他被叫夫人吧,怎么云文易和宫向晨都这样。
宫向晨笑得更开心了,非常熟稔地扣住柯明安的手:“郎君。”
他以前可是纨绔子弟,脸皮比城墙还厚,怎么会为一个称呼害臊呢,嘴上哄几句又不会怎么样,反正在心里,怎么想的他自己清楚。
外冷内软的暗卫,就是他天生的夫人。
一旦逗破了那层寒冰,皮子里的香甜软陷就全漏出来了。
宫向晨不相信一见钟情。
在这个家伙不知道的时候,曾经那点微不足道的惊艳,已经发酵成足以成为日久生情的模样了。
—
他跟柯明安第一次见面,在十年前。
王公贵族模样的青年晃着扇子在河边散步,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戴着斗笠的柯明安——那时候还叫鱼安——就坐在河边的大石上。
比起十五岁六岁时仍是瘦瘦小小的模样,现在鱼安俊秀得让人眼前一亮,夏日炎热,半露出来的手臂上显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拿着话本看得认真,浑然不知身后男人的靠近。
“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柯明安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从地上跳起来,手里的书卷成册,直接砸了过去。
宫向晨猝不及防砸了个满怀,眼看着鱼安就要掉到湖里,他下意识把他拉住。
湖边的杨柳被微风带着,打在他们手臂上,柯明安的斗笠掉了下来,一双猫一样的蓝眼一览无余,长长的睫毛挡不住他的惊慌。
四目相对,宫向晨没忍住露出一丝惊艳。
柯明安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侧过身去。
在当时,其他人对异族还是比较排斥的,宫向晨掂量着刚才手里的体重,这个家伙应该过得不是很好。
“陪我聊聊?”
柯明安扫了一眼他的穿着,把自己的鱼竿捡起来放好了,才点了点头。
他们在侍卫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又坐回了河边的大石上,那时候的宫向晨说话还没有日后那么中听,看到柯明安直钩下杆,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你这样哪能钓到鱼啊。”他在柯明安不赞同的眼神中折了一根柳条,垂到水里,惊起一圈波纹,“看我的,绝对比你早上钩。”
嘚瑟得很,把人嫌狗厌的纨绔子弟演绎得淋漓尽致。
柯明安从嗓子里嗯了一声,懒得他。
反正他的鱼已经上钩了。
宫向晨说了半天,柯明安最多就是嗯一声,他后知后觉:“你不会说话?”
“……嗯。”柯明安垂眼。
宫向晨瞠目结舌,他扭过头无声骂了自己几句,再转过来时表情讪讪,终于把嘴巴闭上了。
国师让他来这里找一个人。皇都的情况水深火热,国师说,他的出路在南方,天下桥上。
宫向晨不信命,但他还是来了。
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他走出破局。
嗯……应该不是眼前这个。
柯明安打了个哈欠,旁边这个家伙已经盯着他看一炷香的时间了,他的斗笠在树底下,挡不住脸,让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来这干嘛?】他在地上写下。
宫向晨看那非常有个性的字,没忍住把缺掉的那条腿补上,柯明安的手一顿,倔强地再描了一遍,假装是自己写的。
“我来这等一个人。”宫向晨勾起嘴角,看着自己被覆盖的那一笔,觉得有些笨拙的可爱。
他又在地上写下几个字,然后看了一眼柯明安,柯明安无语,还是挪过去,慢吞吞描了一遍。
“写的挺好,我真会教!”宫向晨哈哈大笑。
柯明安瞥他一眼,继续写:【我来这,杀一个人。】
“?”宫向晨笑容一僵。
这是能跟他说的吗?
似乎很满意某个家伙被吓到的表情,不会再被作弄了,柯明安面无表情把鱼竿插进水里,仿佛要把某个话痨的脑袋叉掉,提着今天唯一一条战利品走了。
两手空空的宫向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对旁边的侍卫说:“真够带劲。”
侍卫:?
第二天
挂在墙头宫向晨朝柯明安挥了挥手:“帮我找个人吧,我给你钱。”
柯明安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
他将梨树的枝干从宫向晨手里救出来,自己轻飘飘跳了下去,留宫向晨在上面惊呼:“你还会武功啊!”
第五天
被街头几个混小子堵在巷子里的柯明安正准备抄起鱼竿给他们一顿毒打,就见宫向晨冒冒失失跑过来,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抄起路边的扫把就打过来了。
……扫把被打断了,得赔钱。
柯明安木然地看着宫向晨给邻居的大婶赔了钱,又拉着他去酒楼吃饭压惊。
明明他来打的话,都不用赔钱,败家子!
小哑巴愤怒地戳他的腰。
宫向晨痒得想笑,一回头就被塞了一个小罐子,还没打开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脸上刚刚被打到的青紫忽然就不那么疼了。
里面的药膏,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他珍惜地放到怀里。
“鱼安,你真好。”
没准备全给他的柯明安:……
看在吕阳(宫向晨假名)平时给他大开钞能力的份上,这一盒就给他吧。
第十五天
宫向晨像是盯柯明安上瘾似的,每天刷新在门口蹲他,四五天下来,终于能从大门进来了,他看着开得旺盛的梨树,惊叹:“这个时候居然开得这么好。”
皇城没有梨树,宫向晨也不知道梨树该不该在这时候开,他只觉得,躺在梨花之下,整个人都懒下来。
这些日子,宫向晨没有找到人,柯明安也没有杀人。
他们偶尔聊一些话题,穷乡僻壤的地方,没有那么多正确,宫向晨把满朝文武骂了个遍,柯明安就静静地听他讲,偶尔也会写几句话。
宫向晨不知道他想杀的人是谁,只知道鱼安偶尔会露出悲伤的眼神……
“大势将倾,何解?”他意味不明的倾诉着心中苦闷,不指望柯明安真的能回答,却没想到柯明安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
【改天换日。】
那一日,他看着在躺椅上睡着的柯明安,鬼使神差,吻掉了坠在他脸里的梨花。
第二十日
纵然还没找到那个人,宫向晨也该启程回去了,他早早去找了柯明安。
下午的时候人才回到,刚进门就差点跌倒在地,宫向晨在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连忙把人扶到椅子上。
柯明安抬头望去,梨花已经能把二楼的窗户挡住,打不开那扇窗,里面也见不得半点天光。
是时候该修了。
第二天一早
【我找到人了。】
【你走吧。】
多留了一天就是怕某个家伙死掉的的宫向晨,看着手上的纸条和空荡荡的二层阁楼,咬牙。
仿佛能看到黑漆漆的天色,将鱼安单薄的身影吞噬的模样。
某个家伙一大早就离开,没有告别,头也不回。
宫向晨有种直觉,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见了,也可能在未来,见面不相识。
毕竟他们,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互相告知过。
不过,一定会再见面的对吧。
宫向晨把纸条折好,喃喃道:
“这家伙,字倒是好看了一点嘛。”
他又一次站到了第一次遇到柯明安的河边大石上,当初折断的柳枝插在地上,竟然没死,还有几分绿意。
路过的渔夫见他惊奇,哈哈一笑:“这里的树都是鱼安那小子种的,特别耐活。”
宫向晨捧着怀里的梨枝,笑笑,忽然问到:“你知道天下桥在哪吗?”
国师说他的有缘人就在天下桥,但他根本找不到那座桥。
不过能认识鱼安,也不错。
他只是想着临走前随口一问,年迈的渔夫却很自信地回答:
“前些年就塌了,你脚下那块正是呢。”
第106章 覆灭王朝11
距离那个占卜已经过去半个月,本以为会柯明安被推到风潮浪尖上的瞿修永,看着还是一如既往地吵着民生或者战事的朝堂,不信邪地看了眼云文易。
他真的做到了,三天时间,把事情轻飘飘带过,除了个别几个,根本没人记得这件事,记得的也因为左相的施压不敢说话。
第一次,国师的占卜无人问津。
真是……一手遮天。
不过短短半月,云文易的势力居然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瞿修永隐晦地看了眼三皇子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一个急的快要追自己尾巴咬起来的败犬形象。
如果说柯明安被纳入后宫对谁的打击最大,三皇子排得上前三。
自家养了七八年的暗卫,就算口口声声对自己说他是棋子,宫向晨不喜欢男人不会对零二下手,这应该只是一个障眼法……三皇子内心还是一天急过一天。
他知道零二的长相有多能蛊惑人心,这么多年只把零二带在身边,不就因为长得好能力好,连摸鱼都赏心悦目,男人最懂男人,留着相似血脉的人,爱好相似程度更高。
更别说零二这么多天都没去望月阁,他等得话都要谢了,万一宫向晨真看上零二了……
“不行!”
大殿一静,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子们眼神全部聚集到三皇子身上,云文易似笑非笑:“殿下也觉得抵御外敌一策不行吗?”
三足鼎立的朝堂,三皇子居然要站队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一双双眼睛看着一脸空白的三皇子,满是打量。
三皇子:……
他能说他是觉得皇帝抢他的人不行吗。
宫向晨嗤笑一声,闻到了潜在情敌的味道。
等散了朝,他就往后宫走去,懒得搭那群老家伙。
文丞相看着皇帝衣袍影子都闪不见,目瞪口呆。
宋将军摸摸胡子,表情也有些怪异:“陛下尿急?”
“……”文丞相看着眼这个大老粗,恨铁不成钢。
“猴急!”
“这哪来的猴?诶丞相等等我,我的小女儿今天给我写信了我给你念念。”
盼了半辈子盼不到一个孙女的文丞相走得更快了。
—
柯明安在后宫待的半个月,宫向晨眼睁睁看着这个跟他在一起时平时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全靠他一个人撑起话语密度的家伙,跟后宫那群女孩子玩得其乐融融。
他之前还担心他一个男人在后宫会举步维艰,结果他都处成他的后宫了!
那个最难搞的宋将军女儿,笑眯眯地跟柯明安分享宫廷大厨做得最好吃的葡萄奶酥。
这个女人看着脑子不聪明,实际上八百个心眼子,曾在聚会上当着她父亲的面给他喂葡萄表示亲亲密密,只有宫向晨知道她特别讨厌自己,那串葡萄好吃的都被她吃完了,硬塞自己嘴里的这个,可酸。
就跟现在的他一样酸。
柯明安平时对他爱搭不的,惹急了还要跑到房梁上哄半天才肯下来,除了很舒服的时候会轻笑几声,其他时间恨不得给他看一张木头脸。
现在呢?他对其他人笑得可乖了!那张很有冷美人气质的脸,跟被顺毛的小猫一样,咪咪咪地接过别人投喂的甜点。
平时他给的难道就有毒吗!
宋念云凑过去干嘛?手心变花?!朕平时都送不出去凭什么你的他就收下了——
普通的皇帝可能会觉得自己后宫和谐龙心甚悦,但聪明的皇帝只会发现自己脑袋上绿光频闪。
宫向晨是个聪明人。
——他气绿了。
皇帝陛下直接冲进莺莺燕燕窝里,把鼓着腮帮子吃奶酥的柯明安拉起来,在他谴责的眼神中……心虚地拍了拍他衣袖上的碎屑。
“玉安,朕也想吃。”宫向晨直勾勾地盯着柯明安的嘴巴,柯明安动作一顿,求助的眼神抛向宋念云,宋念云坚定地把剩下的一点奶酥藏到了身后。
柯明安心头一松,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喝了一口宫向晨递过来的茶,才开口:“陛下来这做什么。”
此话一出,其他人齐齐瞄了他一眼,仿佛在问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来找你。”宫向晨将他们都挥退,宋念云把盘子悄悄塞到柯明安手里,也跟着走了。
她们这些宫妃跟宫向晨都没什么感情,个别刚进宫时可能还有幻想,现在也早就冷淡了,看到宫向晨出现在后宫就烦,还不如跟那位新来的小弟弟喝茶呢,长得好看又不会对她们甩脸子。
宫向晨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坐在柯明安身边,抱着手臂,气得跟个大野牛似的。
桌上还有一些吃食,两三盘葡萄,其中一盘葡萄清脆多汁,宋念云带来的,柯明安吃了不少,确实好吃。
他伸出的手移向另一盘,摘了一颗,看向喋喋不休的宫向晨。
“玉安,我们可是成婚了的,怎么对着别人笑不对我笑啊。”
“玉安,你不会喜欢女人吧,她们都跟你假玩我才是真的喜欢你。”
“玉安,你怎么都不我,这破葡萄有什么好吃的,待会给你送点好的……”
柯明安没有表字,皇帝封的玉安也算是他的字了,宫向晨非常满意他的字是自己取的,整天喊个不停,柯明安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他把手里剥了一半皮的葡萄递到宫向晨下唇上:“陛下是在生我气吗?”
挑了个最酸的,不信还让他闭不上嘴。
宫向晨眨眨眼,连葡萄带指尖一起含进嘴里,忽然拉过了柯明安的手。
宋念云走得比较慢,出于对柯明安的担心,她在拐角处回头望了一眼——每次来后宫干喝茶都拉着个死人脸的皇帝,笑嘻嘻地去偷亲柯明安的嘴角。
啧,白担心了,那个臭弟弟明显把人钓得死死的。
可以回去跟父亲说别总想着靠她争宠了,吃这口软饭的利益还不如让她上阵杀敌得得快。
并不知道被年级比自己还小的宋念云喊臭弟弟,柯明安猝不及防地被咬了指尖,薄唇被撬开,他下意识挣扎——那颗葡萄是真的酸啊!
却被宫向晨拉住动弹不得,葡萄在两人口腔中滚了又滚,除去表层些许青涩,饱满的果肉里都是甜蜜的汁水,被交缠的舌头碾压而出,连带着津液一起吞食殆尽。
舌尖被卷得发麻,清香又酸甜的葡萄香气迷惑了柯明安的感官,他下意识追逐了一下,想把果肉勾回来,下一秒就被忽然激动起来的宫向晨扣住后脑勺,更加激烈地拥吻上来。
不知不觉间,柯明安已经半靠在了宫向晨身上,他按住宫向晨想往他衣服下摆出乱摸的手,手指堵住他的嘴唇,在宫向晨想开口的时候,直接探了进去,那块快要在唇齿交缠间烂掉的果肉,被修长的手指抵在喉间。
柯明安眼睛中还带着雾气,水津津的,动作却不容反抗,宫向晨难受得很,喉结不断滑动,但一动不动,眼神一直看着柯明安,来不及咽下的津液从嘴角溢出,把那双白皙的手弄得活色生香。
“咽下去。”柯明安轻声说。
宫向晨心尖不自觉颤了一下,莫名颤栗起来。
喉间咕嘟一声,被弄烂的果肉顺利抵达胃袋,宫向晨还自觉张开嘴,露出被戳得发红的口腔,让柯明安检查。
柯明安抽出手,绷断的银丝断在宫向晨唇边,微微发凉。
他看着眼神亮晶晶非常激动的宫向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开始只是想转移注意力,现在看来确实是转移了……就是转移的方向有点不对。
话本上说的东西都是骗人的吧,说好妃子拿葡萄喂大王,大王就会被迷得晕晕乎乎说什么都听的呢,他只是加了几个动作而已,怎么宫向晨眼神都快发出光了,看起来比谁都精神。
柯明安按了一下他的嘴角,讷讷无言。
自觉自己勾引失败的玉安郎君沮丧地坐回原位,麻木地往自己嘴里塞葡萄——没给宫向晨吃的那盘。
葡萄真好吃,宫向晨真难勾引。
在他按嘴角那一刻就闭上眼等亲的宫向晨心里惴惴,这可是玉安百年难得一遇的主动,他是不是该矜持点别把人吓到,但是三个呼吸过去了玉安怎么还不亲。
他耳朵听到了葡萄被咬开的脆响,心里非常紧张,手掌悄悄擦了擦汗。
想玩什么新花样,他皮厚耐造!都可以的!
还有盘子移动的声音,什么什么,难道是玉安要把汁水涂到自己身上让他舔吗,他来之前还看到有一道冰酪,嘶,这个天气会不会冰到玉安,但是冒着寒气的冰酪如果滴到玉安身上,肯定被冷得一颤,尖尖都得立起来,只能颤颤巍巍求着他快点吃掉……
等了半晌,怕玉安太过害羞不敢动手的宫向晨悄悄睁开一只眼,亭子里已经没有柯明安的身影。
桌上的葡萄和奶酥都被拿走了。
宫向晨:?
柯明安并没有走很远,他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少年拦下了。
他像是在审视一样把柯明上下扫了一眼,又定在那张脸上:“你真好看。”
柯明安目光平视,下移,少年好像被激怒了一样,昂首挺胸,悄悄踮起了脚。
有习武的影子,看穿着像个纨绔子弟,应该是某个皇亲贵族的孩子。
“你叫什么?”
“我、我叫……”少年眼神滴溜溜地转,明显要起坏心眼。
柯明安给他塞了那盘吃剩的奶酥,靠在门上:“我可以找人问的。”
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少年往嘴里塞了一口奶酥,感觉这个香味跟这男人身上的好香:“那你别告诉别人我来过哦。”
似乎想到了被告状的话,大哥拿棍子抽人的模样,他抖了一下。
少年靠到柯明安耳边小声说:
“我叫温元洲。”
“温嘉义可是我爹!”
第107章 覆灭王朝12
温元洲?!
柯明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过确定是哪几个字后,他僵直了半晌的眼神才落到温元洲脸上。
非常稚嫩青涩的少年气的脸庞,气质跟曾经那个鬼气弥漫肆意张扬又阴沉的鬼王毫无相似之处。
衣物风格倒是一如既往的奢华,珠光宝气,一件衣服能买下一个府邸。
他看得有点久,温元洲本来嘻嘻哈哈的表情不自觉收了起来,手负在背后,悄悄抓皱了自己的衣服:“怎、怎么了,被本少爷迷住了?”
平日里招猫逗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今天不知怎么的,好像心跳跟血液都加快了几分,他的窘迫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温元洲将脸扭到一边,假装毫不在意耳朵上突然烧起来的温度。
都怪这个家伙长得太犯规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直勾勾盯着外男看。
他瞄了两眼柯明安,见他皱起眉扭过头,心里咯噔一下。
脑子一拐就偏了十万八千里的少年自顾自的急眼起来,硬是往柯明安身边挤。
“干嘛啊,又不是不给你看,别不我啊。”
柯明安面无表情把温元洲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手里另一盘果盘也塞到了他手里。
“没事了就快点走吧。”
“有事!”温元洲连忙说,柯明安眉头又有皱起来的趋势,他连忙往后退两步,期期艾艾地望了柯明安一眼,“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柯明安转身就走。
突然冒出来求人,必然没有好事,就算有什么天大的事,也轮不到他来解决。
他可是反派诶,哪有顶天立地的反派,柯明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你能不能让陛下不要修登仙台了!”温元洲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柯明安猛地回过头,一向平静的眼神染上怒意:“你说什么?!”
见他终于有反应,温元洲松了半口气,警觉地左右张望,拽着他的袖子扯到一边:“就是那个啊……”
九千九百九十九玉石做阶梯,三牲为祭,以人血开路,传说能在满月之际,踏上仙路。
柯明安听说过这个传说,但他不明白宫向晨修这个干什么,这个年纪就步入先帝的后尘开始求仙问道了吗?
——“陛下想让你住。”
“他已经召了五万人。”
虽然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却也知道边关的艰辛,那么多壮丁,还不如送去打仗呢,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心想。
柯明安沉默了几息,冷淡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
柯明安把茶一口闷下,冷笑了一声。
宫向晨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柯明安,伸到一半的手缩回来,很懂事的给他补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玉安?”宫向晨身子向前,手悄悄靠近柯明安。
他哪里又惹柯明安生气了……
这些日子,柯明安跟他一起养的那只狸奴一样,养熟了就本性暴露,有不顺心的就生气得喵喵叫,他不惯着猫,乱发脾气立马就训,但是如果是柯明安的话——
小猫撒娇诶!
他很谨慎的绕到柯明安侧面,在能让柯明安意识到他安全的情况下,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柯明安从嗓子里疑惑的嗯了一声,反手压住了他的手。
宫向晨露出不出所料的得逞笑容,下一秒赶紧把笑意收起来,一脸认真地问柯明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虽然小脾气不少,但他知道自家玉安是不爱把事情藏着掖着的性格,弯弯绕绕反而会把这个呆瓜暗卫的脑袋搞懵,搞直球才是他们沟通的最佳方式。
果不其然,柯明安用眼神骂了他一会,就开口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此话一出,宫向晨把自己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都想了一个遍——可是除了早上翘掉了几次早朝赖在柯明安被窝里不起来、每天定时打扰柯明安跟后宫那群家伙的聚会、时不时趁柯明安早上不太清醒喂几个橙子……他没做过什么会让柯明安生气的事啊。
“我错了。”宫向晨一脸真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君王一言重于泰山,但是——猫猫安另外算。
真惹生气了这辆小猫车就要咪咪呜呜地闹着要回三皇子那里去了。
柯明安近日来撒娇与发脾气小技巧用得炉火纯青,宫向晨完全顶不住,都不用柯明安多说,自觉君王不早朝了。
最后反倒是准备当妖妃的人先受不了,推搡着把人赶出被窝,自己顶着被亲得斑驳的脖子埋进被子里羞愤欲死。
扯远了,宫向晨干脆利落的道歉让柯明安眨了眨眼,想找茬都没方向,但他已经是很成熟的作精了,只是眼神一垂,嘴唇一抿,宫向晨就知道他不准备善罢甘休。
聪明机智的皇帝当机立断截断了柯明安即将开口的话语:“我们偷溜出去微服私访吧。”
一国之主,带着他的郎君偷溜出宫了,这个消息跟炸弹一样,炸得文丞相头昏脑胀。
被偷渡出来的柯明安看着紧紧抓着他手的宫向晨,没懂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他们两人皆换了一身行头,宫向晨穿得像个富贵公子,柯明安被他扣了个帷帽,被牵着手带着走的模样,像极了被纨绔子弟骗私奔的单纯少年。
柯明安用了一秒钟回想起自己的暗卫身份,又用一秒钟说服自己领一份银钱不要打两份工,他拽了一下宫向晨让他不要走那么快,宫向晨偏要加快速度。
他们在人群中跑了起来,柯明安几乎能感受到其他人投过来的好奇又震惊的眼神,大晟对男子之间的感情还算开放,但像他们一样张扬的还是有些超过了。
柯明安按紧了帽子,把自己的脸藏得死死的,宫向晨倒是笑得大声,似乎这放肆的举动让他感受到了难得的愉悦。
“每天听那群老头子超级,我都快踏入棺材了,还是外面自在啊。”宫向晨放慢脚步,幽幽地感叹。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肆意过了,入了那座皇宫,就算是皇帝都不得自由。
宫向晨侧头看向柯明安,他正摘了帷帽,一板一眼地把自己吹乱的发丝捋直。
他倒还是跟从前那样。
他把柯明安的手移开,以手作梳,一边帮柯明安打发尾一边引他看向不远处:“我们到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虽然现在还没完成。”
但为了哄人,半桶水晃荡也得上了。
手中的头发微凉又柔顺,像天气极好时指尖掠过的月光,宫向晨将他的头发卷在指尖,又看着它悄悄溜走,他按住柯明安的肩头,不让他回头:“喜欢吗?”
天高树绿,密密麻麻的人在地上工作着,像庞大又渺小的蚂蚁群,一点点建造出属于他们的屋子。
大河汹涌的声音盖不去他们力竭的喘息,漫山遍野的微风只带来了太阳的炙热。
一座初具规模的楼阁平地而起,上好的玉石随地而放,领头模样的人似乎在思量着该如何放置更具有皇家威严。
柯明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缓慢的、沉重的,一声一声击打着他的耳膜。
可能他真的是个失败的反派,就像前几个世界一样,事情总会因为他的一时犹豫走向成功的另一端。
别人求而不得的登仙台为他而建,他却只听到了那些人从气管里挤出来破风箱似的声音,可是他明明离得那么远,怎么能听到底下的声音呢。
“玉安、玉安,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柯明安听不清。
“玉安!呼吸,吸气!零二!!”
眼前人影晃动,逐渐定格成宫向晨焦急的脸,柯明安眼神怔愣,宫向晨凑过来他的时候,柯明安抱住他的肩膀,用了极大的力气。
他骗不了自己。
可能他,柯明安,生来就是那种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废物,天道让他完成的任务每一次都失败,只能一个一个世界继续往下走……
可是他最初的想法,就是拯救自己的世界。
不想被自己的原生天道针对,想要活下去。
想自己活下去,哥哥活下去,手底下的骑士、信众、甚至是对家的光明教廷……
曾经拼了命一样去找唯一的生机,不惜穿越时空缝隙,尽管后来失去了有关那个世界的记忆,却还记得那种心情。
不想让一切按照所谓的“剧本”、“命运”走下去,想让一切活下去,柯明安答应了现在这位天道的请求,穿越每个世界扮演反派。
以前当反派,会被伤害的只有他。
柯明安无所谓。
他甚至会感到愉悦。
牺牲一人以救世,这符合他的生存念——但是只能是他。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念而死,救世主本该就要是这种结局嘛,柯明安不觉得自己想活又无所谓死有什么奇怪的。
从被天道针对那天起,他就开始构思自己的葬礼了,只要有价值,自我牺牲就是正确的。
自毁倾向很早就刻在了柯明安的心脏里。
他每个世界都期待而颤抖着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为了满足他最初的渴望。
死去的救世主,多有意思。
但在今天,柯明安看到本不该被牵连进来的人——他以前当反派从来不祸害主角以外的人——在因他而受苦。
当过万人之上圣子、鬼王契约者、唯一仙尊、题材开创者的柯明安,自以为自己早就变得很坏,不会在意这些“小蚂蚁”。
他发现他错了。
【天道,我不做这个任务。】
柯明安第一次,发出了斩钉截铁的拒绝。
第108章 覆灭王朝13
沉寂已久的天道向云下投下视线,已经不复当初稚嫩模样的青年紧紧抓着衣袖,纵然被人抱在怀里,仍掩盖不住眼神中的怒意。
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非常爱哭,流着泪擦去自己脸上的血渍,外头来人冲过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从那时起,就有数不尽的人,将他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他的意愿,被爱意覆盖,久而久之,好像也没人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但天道听到了。
那个被爱意蜜糖裹住的孩子,并没有别人认为的伤心与痛苦,只是用着跟脸上天真毫不相干的表情,捂住了男人溢出关心话语的嘴,把手里染血的刀放进腿环里。
染血的手在男人脸上留下指印,柯明安却只在乎自己最初的目的。
——“我该回家了。”
从救下西幻世界后,一直被任务与莫名责任感推着走的孩子,对它发起反抗。
他说,他想回家。
天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以的安安。】
它看着长大的孩子,宁可一身逆骨,也不用温顺。
……
登仙台停修了。
自己少有的肆意妄为的任性,本以为会强烈反对的天道欣喜若狂,柯明安一腔话被堵在喉咙里,整个人懵懵地被宫向晨抱回宫。
就……这么成了?
宫向晨把柯明安放到龙床上,身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拉着太医进来,还是个熟人。
一把白胡子的老太医看到占据了大半张龙床的柯明安,还有半跪在塌边紧紧抓着他手的宫向晨,眼前一黑,小太监连忙扶住了:“大人,不要晕啊!”
玉安郎君还等着看病呢!
老太医一掐人中,给自己回了神,颤颤巍巍给柯明安把了脉,表情不太好看,眼看着皇帝要大发雷霆了,他赶紧开口:“陛下,问题不大!”
小心觑了一眼宫向晨,他还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太医内心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柯明安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手中的脉搏平淡无波,明显是悲痛欲绝后的死寂。
“玉安郎君,是气急攻心。”他退后两步,向皇帝叩拜,“郎君以前受过的暗伤爆发,气血逆行,加上他体内似乎有别的药引,如果再次发作,可能会有性命……”
“随朕出来。”宫向晨打断了他的话,老太医跟他后面出了大殿。
柯明安捂住自己的心口,神情还有些迷茫,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小太监连忙问:“郎君,你头还痛吗?”
他摇了摇头,让他们都退了出去,想自己一个人躺一会。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柯明安侧头看向一脸沉重走进来的宫向晨。
突然说可以不做任务了,柯明安一时半会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其他人。他靠在枕头上,宫向晨的手抚在他的脸上,柯明安扯了一下嘴角:“怎么这副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死了呢。
【郎君体内蛊毒涌动,是否多日未服用解药了……陛下,人命关天。】
宫向晨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视线落在柯明安的心口:“你心脏是不是会偶尔不舒服。”
柯明安愣了一下,手不自觉摸了摸耳垂,见宫向晨落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收紧,他赶紧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设定,他的沉默被宫向晨误以为是默认:“明日,三皇子会进宫。”
“……好。”柯明安抱着被子,不懂这是闹哪出,但他已经许久没见零七了,确实有点想念。
他的脸色不复刚才的苍白,但眉眼间仍有淡淡的倦色,仿佛累极了似的,宫向晨又回想起刚刚老太医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一痛。
这些日子,他只顾着跟玉安欢好,居然看不到玉安的隐忍与痛苦,老太医说那蛊毒,离服用解药之日越近,心悸感就越强,最后甚至会痛不欲生。
用药物控制暗卫是世家子弟一贯的手段,但一想到柯明安也遭到如此待遇,宫向晨就怒火中烧。
说实话柯明安觉得自己就是气过头了,现在除了呼吸有点不舒服,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用不着又是送回宫又是找太医这么兴师动众的,但其他人的脸色实在太差了,他也没敢吱声。
宫向晨沉郁着不说话,柯明安也不是多话的性子,殿内一时间气氛凝滞。
缓了几息,宫向晨提起登仙台的事,从那离开后已经发令下去停工了。
“既然玉安不喜欢,就不修了。”
本就是为了讨柯明安欢心,聚集天地灵气修养身心,说不定能让他的嗓子好起来,但今天一遭差点把宫向晨吓坏了。
他觉得自家玉安安静又可爱,跟登仙台这种喧闹又高调的东西犯冲,才会引发旧疾。
玉安肯定是没错的,那么错的就是登仙台。
国师给他的册子居然记录有这种邪术,该罚!
柯明安问:“那些人呢?”
刚被掖上去的被子滑落,半只手掌按在被子上,白皙的指尖被柔软的布料吞噬,莫名有几分柔弱无骨——但宫向晨知道,这双手不愧于暗卫的出身,灵巧又狠心,每次掐他的时候,都让人欲罢不能。
柯明安不知道对面脑子里闪过了什么黄色废料,他按住宫向晨蠢蠢欲动的手,从床上下来。
“唉,你身体还不舒服着先别下床……那些人,我明天派人遣散回去。”宫向晨紧紧跟他身边。
他见柯明安眉头皱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玉安想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安排。”
柯明安手搭在窗台上,窗外梨花开得正盛,他折了一枝,没有直接回答:“以前,这里没有梨花吧。”
宫向晨见他神情还算平静,望着手里梨花的模样恬淡,应该是喜欢的模样,他脊背瞬间直了不少,语气也直气壮起来:“嗯,都是我看着移栽过来的。”
皇都的气候想养梨树着实艰难,他好些年前种下去的时候蔫巴巴的,派了专人来打,几次都无力回天,没想到梨树自身坚强,熬了三年,逐渐成长起来,这些年花开得都不错,但今年,算是开得最好的一年了。
柯明安算了算时间,居然跟他当初进三皇子手底下当暗卫是同一年。
看在与树的缘分上,他态度好了不少,淡淡夸了宫向晨几句,便把人哄得找不着北,柯明安冷不丁开口道:“我想出宫。”
不待宫向晨制止,他便继续说:“我想去登仙台那,再看看。”
徭役几万人,不是他一句不干了就能全部送回去的,可能找个借口,就派去充军了,柯明安抿了一下唇,有些伤心的模样,宫向晨一看他这幅样子,拒绝的话卡在嘴边,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白龙鱼服在戏文里听着有趣,现实中只会被那群老臣吵到耳朵长茧子,御史大夫更是欣喜若狂,宫向晨已经能想象到折子有多高了,
但是……
“我陪你去。”他给柯明安批了件外袍,动作间,柯明安怀里的梨花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宫向晨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许多年前。
梨花与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酿成更醉人的香气。
这让他怎么不心软。
柯明安点住他凑过来的身子,坚定地摇头:“不要你陪。”
自家玉安冰冷的拒绝让宫向晨心脏夸嚓一声碎了:“为、为什么啊?”
皇帝陛下全心全意求天降哄人秘诀,玉安真要跑了,急急急。
“陛下龙体贵重,大臣们会担心。”柯明安把梨花塞到他怀里,看怼到面前满脸写着不要管他们的宫向晨,柯明安忽然靠到宫向晨肩上,侧过头在宫向晨耳垂上亲了一下,“陛下在宫里等我回来好吗?”
什么叫和气如兰、什么叫吹枕头风、什么叫勾魂……
玉安心里有我!
湿热的触感一触即离,那点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直直传入脑海,那是让他等他吗,那是问愿不愿意陪他走后半生——
“好!”
宫向晨重重点头,怀里的梨花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柯明安看着突然乐起来的皇帝陛下特别宝贝地抱着梨花满屋子找花瓶,他摸了摸鼻子,转身出门。
三皇子进宫不一定会带零七,但他有事要零七去办,拖不得。
他们私自溜出宫的事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早朝又要热闹起来了,宫向晨一时半会顾不上他,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
柯明安回到三皇子府的时候,空荡荡的没人,不知道三皇子又去哪了,自己的屋子还保留原本的模样,床被零七收拾得整齐,柯明安没忍住躺了一下,把枕头抱在怀里,感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他还是喜欢一个人睡,最多就一个大抱枕。
给零七留了纸条,柯明安把自己从被子的裹挟中拯救出来,从柜子里拿了些东西,便再次悄无声息离开。
出府的时候碰到另一个暗卫回来,连忙藏起自己的气息,看他翻进书房的窗,拿了个东西又出去,柯明安看了眼他来的方向,莫名有些在意。
他跟上去看了一眼,是左相府。
柯明安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闯进去,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登仙台下清冷一片,人们或站或坐,满脸焦躁,巨木放置在地上,为小蚂蚁们提供了一片阴凉,有农夫靠着巨木坐下,带着汗的指尖画了个圈,蚂蚁们便被困得团团转。
柯明安撑着树干,蹲在山崖边上,之前他们就是在这里俯瞰登仙台的地基,是个极好的观察视角。
站在这里几乎不会被发现,换而言之——陌生的呼吸从身后传来的时候,柯明安也找不到退路。
“别动——”
脚下的石头悄然裂开一条缝。
被吓了一跳的柯明安下意识想跑,他的蓄力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直直往前跌去,柯明安腰腹收紧强制扭过动作,被腰封束住的腰肢如同细柳,在空中划过柔软的痕迹,又充满韧性地直起。
落入紧随而来的大手将它纳入掌中,微微一用力,便抱住柯明安的腰,将他拉了回来。
银白暗纹的衣裳被暗卫黑漆漆的衣服撞出些许褶皱,冲劲太大,来人被柯明安垫着撞到树上,两人都是闷哼一声,柯明安腰上的手似乎扣得更紧了。
柯明安的发丝落在那人胸膛上,黑发与白发交缠在一起,来人遮住眼睛的布条散落,柯明安仓促抬头时,正好撞到了他的鼻尖。
虽然免除了坠入山崖的危机,但好像陷入了更令人局促的局面。
谁能告诉他,面前这个国师在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第109章 覆灭王朝14
“你能把我腰带放开了吗?”柯明安跟国师并排坐在大石上,手掌撑着脸,望着山脚下,微微叹了口气。
五分钟前,他俩莫名其妙抱在一起,传说中冷漠无情一年不讲超过十句话的国师,诡异地红了脸,整个人宕机,好半晌才把他放开,但直到现在,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腰带上,四舍五入,跟一直摸着他腰没区别。
“不行,流星会坠落。”国师握紧手里的带子,神神叨叨地说,柯明安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
“手再不移开,你脑袋就会坠落!说话就说话,捏我腰干什么!”
“你说超过十五个字了。”国师冷不丁地说。
柯明安:?
国师的表情实在严肃,不亚于父母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呼唤,柯明安被他唬住了。
他谨慎地发问:“怎么了吗?”
却不想国师的表情比他更慎重,他勾了勾手掌,柯明安探身附耳过去,就见头上一重,国师一脸欣慰地抚摸着他的脑袋:“长大了,不是小结巴了。”
柯明安:??
当我抠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觉得你有问题。
先不说这家伙怎么知道他的黑历史,现在一副长辈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小宝你别激动,我只是觉得你比以前可爱了不少、”
“啪——”
顶着手上新鲜出炉巴掌印的国师终于学会闭嘴了,不说话的模样又有了几份道骨仙风,他把手揣进袖子里,默默蹲了下来。
柯明安从这黏糊糊的称呼中,翻出了一段几乎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你是那个老骗子?”他起身眼神上下扫视,瞳孔地震。
国师望了眼自己的白发,十分想摇头,但柯明安已经把事实认定了,他只能非常勉强地嗯了一声。
他看着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实际年龄不可究,谁看了那张脸不得说一句驻颜有术,站在柯明安身边跟他哥哥一样,宫向晨看起来都比他大几岁,也怪不得平时都拿布条蒙着眼睛。
蒙眼时的国师:—_—
没蒙时的国师:qwq
老男人脸上长了双呆呆的眼睛,跟胖蟒蛇似的,明明眉眼都是非常聪明的样子,一睁眼就变成了大聪明。
柯明安也是从那双全靠脸撑着才能称作大智若愚而不是大若智的眼睛中,才想起他是谁。
说来也奇怪,他从接近宫向晨开始,遇到的一个个,全是老熟人,每次都搞回忆杀搞得柯明安都感觉自己在走马灯——
他跟国师相遇的时间,在云文易和瞿修永之后,三皇子之前。
那时候,白发白须坐在城墙角落里摆摊算命的老人家根本没人会,穿着最简单短打尽力让自己泯于众人的柯明安瞟了两眼,正准备从他身边穿过,就被伸出来的一双手拉住了。
“算一卦吗?”
闭着眼睛的老瞎子开口竟是很年轻的声音,童颜鹤发,确实有几分老神仙的模样,柯明安背后有伤,一路横跨到肩头,能维持表面的冷淡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他现在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睡觉。
这里,倒也不错,柯明安坐到他身边,挥开他的手,坐在小板凳上,眉眼恹恹。
来往没什么行人,守城的士兵也不管这种阴暗角落,柯明安把自己藏在城墙的影子里,斜射下来的阳光照到他指尖,被老瞎子握住,自顾自嘀咕了几句,细细抚摸他的掌纹。
瞎子不看面相看手相,合情合,都说人的命在手掌中暴露无遗,指尖探过柯明安手心时,却只看到了团团迷雾。
那双干瘪的眼皮颤动,耳边风声响起——
柯明安猛地抬手,抓住了他向自己喉咙伸过来的手,一手相握一手僵持,背后的伤口有些刺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瞎子按住他的肩膀,眉头一皱:“你怎么不会说话?还受伤了?!”惊骇之下,直接睁开眼皮,露出一双……呆滞的双眼。
如果说刚开始还有点扫地僧的神秘,睁眼那一刻就变成了扫地工的朴实。
拉满警惕柯明安:怀疑自己被诈骗了。
怎么会有人能靠一双眼把智慧降低两百个百分比,而且还装瞎,更像骗人的了。
柯明安转身欲走,瞎子连忙把他拉住。
“扶桑有火,夏日不可近矣。”
“冬木有雪,以刀枪震之……不是,别走,听我说话啊!”
老骗子神神叨叨地说了几句话,差点拉不住人,太阳实在大,他想把柯明安往阴凉处拉,柯明安却像要被绑架的猫一样倔强地抵抗着他。
“刚才我说的那些……你不会听不懂吧。”老骗子面露疑色,两人一阳一阴站在两处,柯明安摇头,抱着手臂等他狗嘴里吐象牙,老骗子闭上眼沉思了一会,百思不得其解。
卦象说的人就是他,没错啊。
哑巴安一言不发,趁他不注意溜走了,第二天在一个拐角,被老骗子拉住了手,被同行的同伴拍开,走得远远的。
一连三天,他终于在肉包子的诱惑下,站到了老骗子旁边。
“早说你饿啊。”老骗子表情痛心疾首,柯明安忽然俯下身,离坐着的老骗子近了点,老骗子吓了一跳。
柯明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最后一个包子,老骗子瞠目结舌:“我又不跟你抢!今天能不能好好听我讲话,真是的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柯明安可有可无的点头,眼神扫在街上,仔细听每一点风吹草动,他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包子,刚刚一瞬间,他发现老骗子好像年轻了不少,但是凑近看,又没有什么破绽。
他在心里把那个老字去掉,更新称呼为神棍。
神棍又说了些叽里咕噜的话,好说歹说都要让他换个名字,说是什么天注定,柯明安思索了一会,把柯明安三个字写下来,神棍掐指一算,不知道算到了什么,眉头一会皱一会松的。
他再一次睁开那双呆滞的眼,仔仔细细看着柯明安,特别是他的眼睛,好似看到了什么神迹一般。
“居然还活着,你命真是硬啊。”
柯明安勉为其难把这当做夸奖了。
白天柯明安监视着三皇子府,傍晚被神棍拉去谈心,自此知道柯明安才十几岁,神棍莫名其妙消失了半天,再出现就鬼鬼祟祟开始叫他小宝,真把他当成小孩子,每天投喂个不停。
柯明安向来尊老爱幼,逮着中间的往死里揍,闷声往嘴里塞包子。
再后来,他也默认了自己突然有了个“长辈”,后面他进了三皇子府上,就再也没见过这个神棍。
柯明安的名字、声音,都是从那时恢复的,但神棍没留下名字,柯明安也是个哑巴从不叫人,每次都是戳戳手戳戳肩膀,更别说后面当暗卫后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过去,柯明安都快把他忘了。
现在再看国师,那点道骨仙风全变成了慈爱,这家伙说他十年后就能流畅说话,说完把苦得要死的中药塞他手里,十年后说他说话太多崩人设……
柯明安不去看那张变年轻了的脸,转过身生闷气。
扶桑有火,夏日不可近矣,说的是尊贵的三皇子,他当初入府的时候夏末秋初,正好避了一难。至于后面一句冬木有雪,以刀枪震之,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国师重新把眼睛蒙上,一副高人模样,手却戳了戳柯明安的腰:“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
柯明安垂眼,心里闷闷地难受,国师又问:“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不是。
他在心里回答。
尔虞我诈的生活,过一时会觉得有趣,过一辈子,就会觉得憋屈,他周旋在众多男人中间,偶尔也会感到一丝无趣。
他好像,想更肆意一点。
国师好像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再一次坐到他的身边。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泛黄的土地上,聚集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像宣纸上突然落下的墨点,无足轻重,又足够醒目。
他们是不足为道的痕迹,也是避不开的墨水,柯明安想救他们,要让这些墨迹,都完好无损地转移到他们该到的地方去,要做的就不仅仅是将宣纸丢掉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想放他们走,但是,为什么不听听他们的声音呢?”
古代的劳役,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全部放回家的,依照现在这个情况,被拉去打仗的可能性一点都不低,这个道柯明安懂,那些做工的人也懂。
一个穿着破旧短衫的人爬上山,小心翼翼从黄土坡后面走出来,他手上、身上都是尘土,会扑扑的,中年人的模样,一脸苦相,看向柯明安的眼神惶恐又害怕。
他们都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没有希望的等待比干脆利落的绝望还要折磨。
柯明安穿得很低调,却明显是主事的人,国师站在他落后一步,看着沉默的少年扶起要跪拜的农夫。
“大人、大人,帮帮我们吧!”
一声哀嚎拉开了下午持久的静默,没人知道面前这位大人会不会帮他们,但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陛下突然停工,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农夫手上都是干巴巴的裂口,他的语言也是同样的艰涩,颠三倒四地说着,劳役固然苦痛,很多人都回不来,但突然把他们赶走,只会让这些人想到更坏的结果。
近些日子,边疆的战事消息传回皇都,他们也听了不少流言蜚语,都知道前线战事不利,难道现在的停工就是一个信号?!
没人想去打仗,建功立业离这些仅是能勉强温饱的老百姓太远了,他们能听到的,就是隔壁李二牛家的大儿子永远回不来了、村头老牛家的女儿守了活寡、自家表弟断了一只手……
现在的前线就是血肉战场,去了八成可能是送死。
当今圣上不是个仁善的性子,仅是登仙台前期的修建,就倒下去好多兄弟,但如果非要选择的话,他们宁愿留在这里。
“明安,你想怎么安排他们?”国师恰到好处提问,把处于深深迷茫的柯明安唤醒。
一听柯明安是能做主的,农夫想握住他的手,看到自己沾满黄泥的手时又连忙缩回来,嘴里说着祈求的话。
柯明安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想,停工没帮到他们,反而将他们推到了更深的惶恐害怕中。
……是他莽撞了,没有考虑后果就私自下决定。
不能处后后续的好心,跟慷他人之慨一个性质,以前有哥哥帮他收尾,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该安排好这些人。
但是……
我可以吗?
柯明安仿佛站在茫茫白雪中,怀抱濒死的羔羊,可是眼前四面八方都没有路,他的选择,决定着生命的去向。
以前的“救世”,他都是离人群远远的,下决定不会有多少迟疑,可现在,见识过真实的生命,握过男女老少那双充满生命力的手,他反倒开始犹豫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决定,会影响很多人。
在这个既定的规则里,他能救多少人呢?
天道忽然出声,它有一句一直想告诉柯明安的话。
【你有掀翻棋盘的能力。】
【——放手去做吧安安。】
【……听到了。】
“你们想去做什么?”柯明安拉着农夫一起坐到大石上。
农夫脚掌不安地擦了两下地面,留下几道泥灰的痕迹,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柯明安望着远方的山,忽然问:“你是哪里人,下面的人,多是哪里的?”
农夫说了个地方,柯明安有些迷惑。
“就是那个开很多梨花的地方,梨花酿可香了,东边十几里那个城还有个天下桥,就是那个……”农夫连说带比划,生怕自己一个说不清楚就让贵人不高兴了。
柯明安恍然,居然离他当初住的地方不远,想到天下桥就会想起那条大河。
大河……
“你们想去修水渠吗?”
他可以接受牺牲自己救世,但如果像现在这样,他不能救完所有人,甚至献祭自己也无济于事……
为何不去问问那些“小蚂蚁”呢?
他们的声音很小,却足够汇水成海,生命的牺牲,要让生命本身来选择。
……
柯明安跟国师走在路上,皇宫的屋檐已在视线的尽头露出。
“没有人可以代替他们选择自己的生死。”
“那你呢?”
“我也不可以。”
柯明安停步在巷子口,准备翻墙回去,国师拉了一下他的手腕:“陛下在宫门那里等你。”
挂在墙上的柯明安手一滑砸到他怀里,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原因:“你通风报信!”
他们刚刚谈好由他去说服宫向晨,结果一转身,这家伙就把他的行踪卖给宫向晨的?!
“我没……”
刚刚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化为泡沫,柯明安啪的一声拍开国师伸过来的手,熟悉的红印让国师小小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藏到袖子里。
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的模样,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的,当初扮老爷爷不用心,现在恢复原样了,还是那么鬼鬼祟祟,正经不过三秒。
两个人一个打一个躲,莫名其妙挤成一团。
“国师,你在对朕的爱妃做什么?”宫向晨黑着脸站在不远处,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国师飞快地把东西塞柯明安手心,一本正经地转过身:“见过陛下。”
宫向晨扯扯嘴角,挥挥手,跟柯明安赶人的动作一模一样。
柯明安在国师遭受圣怒之前牵住宫向晨的手,轻轻晃了晃,宫向晨气势一软,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回去收拾你。”
“啊?”
“你不要撒娇!我不会原谅你的……在外给我点面子宝宝(超小声)。”
两个人结伴走了。
国师透过眼纱,看到柯明安身上若隐若现的黑气。
他的命格,多年前他算不明白,如今也是。
似乎,他本该早就死去了。
第110章 覆灭王朝15
一离开国师的视线,宫向晨就开始发威:“玉安!”
柯明安加快脚步。
“玉安、玉安!我真的生气了我一个没看住你怎么就被坏男人拐走了,玉安——就让我生生气吧宝宝别不我啊。”看着越走越快的柯明安,宫向晨大惊失色。
“别叫我玉安。”这个名字说不上坏,就是会让他幻视以前被人叫鱼安的日子,总想让他下个鱼钩钓点什么东西。
自己公然忤逆皇帝册封的名号,想来宫向晨必会大发雷霆,果不其然见他眉头一皱。
宫向晨脸色凛然:“宝宝!”
柯明安:……
钓上个邪门大鲤子,背后必有奸人指点。
“叫你零二多生分,不喜欢这个也不喜欢那个……”宫向晨勾唇,忽然想到了什么,揽住了柯明安的腰,凑过去蹭了一下柯明安挡过来的手,低声道,“或者说说,可以叫你夫人?”
柯明安盖在他脸上的手一顿,隐隐有攥成拳的架势,被宫向晨发现他的蠢蠢欲动,他笑嘻嘻地,覆着柯明安的手背上,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那动作不像惩罚,反倒像调情,柯明安被他的呼吸烫得更恼。
宫向晨调戏完自己的爱妃,顺势亲了一下他的指尖:“不说了,逗一下就要炸毛。”
柯明安咻一下把手收回去,藏在背后,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沉思数秒,开口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活泼了?”
在人前,宫向晨还是有点皇帝样子的,对臣子发脾气的时候骂得路过的蚂蚁都要颤颤巍巍跪下求饶,虽然在他面前是不太正常,被他抓住好几次偷亲,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哪个混蛋教他叫宝宝的!黏黏糊糊的肉麻死了。
宫向晨摸了一下鼻子,笑笑:“想知道?那把把你名字告诉我呗。”
他们已经快走到柯明安的寝宫了,路上几乎没人,就算是提着东西路过的小太监也匆匆低头,不敢看自家陛下跟玉安郎君恩恩爱爱的模样。
柯明安面色有些不自然:“知道这些做什么,我早就忘了。”
他悄无声息地将手掌反手按在后腰上,那里有一柄短刃,明月模样的刻痕早就被他磨去,被染上体温的利刃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身份。
本来暧昧着的氛围无形中冻结起来,好像被打探到刺猬肚子底下的皮肉,戳一戳便引得七分惊恐三分不悦。
宫向晨抿唇,想说点什么打破凝固的气氛,就见柯明安往他这里瞥了两眼,小声说了两个字,声音跟小动物似的,但宫向晨还是听清了,遂而喜笑颜开,上去牵住他的手,
夜晚。
从勤政殿往外看去,寝宫只有遥遥一点亮光,想来里面的人已经睡了。
柯明安今天没陪宫向晨看奏折,抱着不知道从哪逮出来的兔子在殿外玩了半天,困得打哈欠的时候抱过去让宫向晨摸摸。
今日份讨好帝王√
宫向晨没摸兔子,把他拉到腿上,扣住后脑勺亲了一下,白乎乎的兔子在两人中间瘫成饼。
今日份亲亲99/1√
柯明安愤然推开他,小发雷霆。
不待宫向晨反应过来,一抹嘴巴,抱兔离去。
宫向晨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不自觉勾起嘴角,待门外之人进来汇报,不过几息,便面若寒霜。
“竖子无礼!”他今日突然试探柯明安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前几日,有大臣上奏,说无法查明柯明安的身份,疑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排除千难万险再往下查,就发现柯明安疑似与敌国有染。
呈上来的不仅是奏折,还有一些证物,几条不是本朝手法熏制的鱼、一根刻着潦草太阳的鱼竿,他看到的时候觉得好笑,再一听已经有人笑出了声,正是云文易。
“臣还会五六种熏鱼手法呢,在刘大人眼中这是不是也是在下私通周围众国的证据!只是几条鱼就能把人打为敌国探子,你不会以为英明神武的陛下会信这种三岁小儿都不信了的诬陷吧?!”
宫向晨莫名觉得自己被骂了。
他也觉得柯明安没什么问题,但平时左相笑里藏刀对他也有诸多不满,今日突然站到他这一边……好像也没站,可能就是想骂人了。
宫向晨有点敷衍地安抚了两位臣子,一回到御书房,又被臣子堵了,还带了个证人,这下饶是疑心病双标的陛下,也有点犯嘀咕。
最后的结果……
非常让他安心。
柯明安不仅半点没露出半点破绽,纵然害羞内敛,也告诉了他名字!回去休息前都记得自己,亲亲的时候也没躲。
他爱朕!
“朕就说嘛,明安怎么可能是坏人,让探子把那个做伪证的流民丢出去,别国的流民也能混进皇都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别让他进城了,至于吏部,也该正正风气了。”
三言两语定下其他人的命运,宫向晨打道回宫。
刚刚被自己亲得更加迷糊的柯明安半趴在龙床上,已经睡着了,肥兔子缩在他怀里,长耳朵时不时抖动,搔弄露出的锁骨。
他只睡了半张床,简直在明晃晃诱惑宫向晨。
带着夜露气息的陛下脱下外袍,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抱住他,柯明安挣扎了一下,又把脸埋到他怀里挡住烛火的光亮。
宫向晨逮住那只没有眼色的兔子丢到一旁的踏上,却不曾想那死兔子后腿勾住柯明安的衣衫,挣扎之中,直接让他衣衫半解,柯明安被吵醒了,撑坐起来,宽松的寝衣直接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一片晃眼的颜色。
白皙的胸腹,肌肉紧实,按上去又带着些柔韧,凹陷的锁骨窝好像盛满了醉人的光色,只是微微一动,就莫名令人心神摇曳。
柯明安胸膛起伏,宫向晨眼神更加动摇了。
起床气加上没摸到兔子,柯明安气得深呼吸:“我的宝贝兔子呢?”
宫向晨自信一笑,砰地一下把自己塞他怀里:“我在。”
兔子?什么兔子,这个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当柯明安的兔子。
体型差距导致被大鸟依人的柯明安差点被他撞到被子上去,他看着死死抱住自己腰,冒名顶替可爱兔子的饿狼,深觉贞操不保。
宫向晨装乖就装乖,怎么扯他衣服的手这么快,嘴皮子都快在他身上亲成啄木鸟了。
这家伙以为他动作小他就没发现吗?!跟打点计时器一样啊可恶!
“我数到三……”
刚趴稳的兔子被从天而降的大手抓得飞起,塞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香香怀抱里,它耳朵一垂,也没什么过激反应,把脸靠在柯明安手心里继续睡。
柯明安把突发恶疾的粘人皇帝从身上撕下来,小心翼翼把兔子碰到靠墙的内侧放好,腰间穿过一双手,宫向晨的脑袋靠在他肩上:“明安对这兔子真好。”
他说话酸酸的,平时还没见柯明安对谁这么好呢。
柯明安不以为然,察觉到他离开的兔子睁眼,他连忙盖了条外套上去,:“它毛茸茸的,摸起来舒服。”
人类怎么可能胜过毛茸茸,更别说兔毛这种软乎乎的了,在这微微转凉的季节,抱着睡正合适。
宫向晨带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特意挺起胸膛让他看看身边有更好的选择,别去抱那坏兔子了。
比起柯明安微凉的手,宫向晨的体温高很多,主动将肌肉蹭在手心的时候,有一种被火炉吸住的温暖,柯明安蜷缩手指,拍了一下他特别活跃的地方。
“能不能别整天想着那些事……”他耳朵发热,扭过头去,害羞的样子让人血液加速。
“我只是想着你而已。”宫向晨握住柯明安的手腕,指尖摩挲,呼吸喷洒在柯明安耳畔。
他迟疑地将手搭在宫向晨胸口上,宫向晨想要迎上去的时候他又移开,几次下来,宫向晨受不了了。
他主动开口:“别折磨我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快要被你钓死了。”
柯明安沉默思考的时候,手无意识在肌肉上微微滑动,他被蹭得不上不下的,又不敢乱动惹柯明安生气,憋得眼珠子都要发绿光了。
“那你让那批修登仙台的去修运河……行吗?”柯明安直言不讳,说完才虚虚地加了句请求的话。
宫向晨低声说了句脏话:“就这点事你把我玩成这样……不对,你都不玩我!”
“啊?”
“桀桀桀,夫人,想要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
柯明安看着直接骑到他身上的宫向晨,无助又弱小。
“唔——”
他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很快被另一层艳色盖去。
事情成了,枕边风出乎预料地成功,但柯明安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昨晚怎么说都……太放纵了一点,也不知道宫向晨哪来的力气还能在完事后抱他去洗澡,第二天申时(四五点)就爬起来准备早朝,严谨来说,宫向晨都没睡够两小时。
柯明安看了眼外边亮堂的天色,宫向晨要是以后不做皇帝了,去当暗卫说不定干得比他还要好。
毕竟当初他在三皇子府上的时候,每次守夜总会睡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
三皇子出现在窗外,看他一身狼狈的模样,满眼痛惜。
柯明安思考了一秒自己是不是背弃旧主了,不然他怎么一副被带绿帽的悲色,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定了,明明是三皇子把他送出去的。
“零二,过来。”
柯明安没动,拢紧衣裳,走到窗边,支着手臂:“就在这讲吧。”
他勾了朵梨花,抛到三皇子怀里,勾唇笑笑。
“他快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