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沈容故意拖延了几日,陈夫人明着暗着探了他几次口风,都被他给敷衍过去了,眼看着快到下定日,老夫人快要坐不住了,沈容才派人叫了陈氏过府取银子。
赵念安惯例在正茶厅见她,今日叫了方德子一起,沈容端着袖子一脸窝囊的样子坐在旁边。
陈夫人持家这么多年,在她手里管着的银子,最多的时候也没有二万两,如今动不动都是大几万的来去,她到底也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出身,今日见了赵念安当真是心里惴惴得难受。
方德子笑得一派亲切,但赵念安的脸色却极不好看,阴沉着脸死死蹙着眉,仿佛下一刻就是雷霆之怒。
陈夫人惯例与他寒暄几句,赵念安却不会,垂着眼突然开了口,淡淡说道:“母亲也是带着嫁妆出过门的人,这里面门门道道的事情应该比我清楚,都知道我离宫时带走了一百万嫁妆,都道我富贵,我也确实小有财帛,但这一百万里面多数都是后宫娘娘们的添妆,古董瓷器我多的是,翡翠玛瑙也无数,可真金白银却没有多少,聘礼出去都是真金白银,嫁妆回来却未必。”
陈夫人面色尴尬,却只能柔声说一句:“我也是明白的。”
赵念安又道:“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应当是看过的,真金白银拢共也只有四十万两,王府这么大的宅子,每日花销如流水一般,我也不能拿着翡翠玛瑙去与人赊账,虽有几亩良田,可沈康成亲,总不能叫我拿了田地去换银子。”
陈夫人紧张地攥着帕子,苦笑道:“这银子只是挪来用用,日后手头宽裕了一定立刻还来,咱们府里也只四个孩子,莲儿与禾儿又还小,日后嫁妆也不必使多少,想必也不难。”
赵念安闷叹了口气,道:“方德子,把契书给她。”
“契书?”陈夫人着急道,“怎么还要立契书?”
沈容连忙道:“母亲别急,六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也是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陈夫人神情慌张看着他。
方德子笑道:“这六万两银子夫人拿去之后,每月还二百七十两,沈大人每月俸银就是二百七十两,如今尽数交去了相府,我们王爷琢磨着,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沈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又是从一品大员,不能总被人笑话他是赘婿。”
沈容含着笑道:“如此孩儿以后的俸银就不交去相府,这六万两母亲也不必心心念念想着还,如此我脸面也好看。”
陈夫人心里一琢磨,这倒不是坏事,老夫人虽嘴里说着要还,可他们哪里能存的下六万两,若是按着沈容的办法,日后既不用还这笔银子,也能保住沈容的脸面,倒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从前沈相的月俸是三百两,被罚俸后靠着沈容与沈康的俸银过了一年,二人加起来也不过是三百多两,如今虽少了沈容的月俸,沈相与沈康的俸禄加起来犹然是三百多两,算起来与从前无甚差别。
只是陈夫人不敢擅自答应,说着要回去与老夫人说一声。
方德子含着笑说:“应当的,夫人请先回去商量,待商量好了,劳相爷过来摁个手印,若是相爷不方便,您派人传个信,小人带着契书过去也是一样的。”
陈夫人蛾眉紧蹙道:“还要相爷摁手印?”
方德子连连点头:“相爷才是一家之主,您持家,持的也是相爷的家,手印私印一应俱全,若是相爷公事繁忙,小人也有进出宫门的令牌,小人去宫里寻他也方便。”
“不不不,不必如此,我回去与他说说。”
陈夫人两手空空回去了,老夫人见她愁眉苦脸,连忙问她是不是赵念安闹起来了。
陈夫人如实与她说了,又把心中所想也一并说了。
老夫人听完却是松了口气,颔首道:“你想的也不错,如此确实妥帖,只是如此一来,府里就吃紧了,容儿的一百两份例,你不许给他了。”
陈夫人脑袋糊涂了:“可这二百七十两是咱们欠的银子,份例银子又是另一回事。”
老夫人淡淡道:“你以为他缺这点银子使?他既要颜面,就不可又吃又拿,你把怀荫叫来,我亲自与他说,今日你就叫那方管事来府里立契书,别耽误了康儿下定。”
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每月还二百七十两,六万两得还到猴年马月去,且都是沈容自己的俸银,左右相府不吃亏。
当夜方德子就揣着六万两银票去相府立了契书,亲眼看着沈相黑着脸在契书上落款摁了手印又盖了私印。
沈容心满意足拿着这张契书,吩咐方德子务必妥帖收起来,将来能派大用场。
赵念安也不知他高兴个什么劲,平白叫人拿走了六万两,还偷乐。
沈容落了床帘,将他抱进怀里,缓缓与她说:“我母亲嫁入相府的时候,陪嫁是三十万,除了那枚同心玉作价二十万,其他十万大部分都是真金白银,其中有两个庄子,都是良田,她过世的时候,祖母说她的嫁妆只余了四万五,且不论真假,可金银能藏起来,但庄子藏不了,母亲过世十余年,便是这两个田庄的收成也该有六七万两,这笔银子她提都不提,可见其虚伪。”
赵念安蹭了蹭他的胸口,默默听他说。
沈容低头看着赵念安,将他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缓缓又道:“相府里头有多少金银其实不难推测,府里公库只有两个庄子,每年收成加上父亲的俸禄只有七八千,一年到头结余不了几个银子,祖母母家并不显赫,到了这一辈也人脉凋零,她手里的银子都是在相府攒下来的,寻常还要接济康姨娘母子,我成亲的时候她拿了四万两出来,如今手里的银子顶天了不会超过十万两,父亲的脾气我了解,我越是不许沈康越过我,他越是咬紧了牙关也得给沈康撑脸面,哪怕是把公库里的田庄抵出去,他也定会给沈康凑够十万两聘金。”
赵念安慢吞吞道:“祖母问我要了六万,她自己拿四万,不就够十万了?咱们成亲的时候她也拿了四万,如今也所当然。”他说完突然竖起了脑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只肯给她六万,你都帮她算好了,你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拿六万去骗她四万。”
沈容哭笑不得道:“你说是就是吧,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再聊会儿嘛”
“聊什么?再聊天都亮了。”
赵念安抿着嘴乐呵,拥着他道:“好吧,睡吧。”
*** ***
二月初二,沈康带着十万聘金春风得意去了睿王府下定,婚期定在五月初十,竟是与去年沈容成亲时差不多时候。
沈容三月定亲,五月迎亲,沈康虽多了一个月,却没有典司院与内务府帮忙操持,全部都得陈夫人一人打点。
聘金里老夫人拿了四万两出来,似是知道相府公库里没什么银子,老夫人又给了陈夫人一万两银票,叫她放开了手将亲事办得漂亮。
陈夫人想起去年沈容下定前,老夫人当着侯府二位的面,信誓旦旦说自己手里没有银子,如今却几万几万往外掏,她心里苦笑,人心到底是偏的,也不知他们沈禾将来的嫁妆能否与沈莲比肩。
沈容成亲时,陈夫人虽帮了不少忙,可许多东西都是宫里头嬷嬷准备齐全的,她不过是帮着过过目罢了,再者说迎皇子入门的规矩与王府千金定然还有不同,也不能都禀照着沈容那套来。沈相又日日在她耳边提点,亲事一定要办得风光,哪怕多费些银子,也决不能潦草随便。陈夫人家中亲戚也都是小门户,何曾与王府这种家世结过亲,她实在无法,只好觍着脸去请教侯夫人,侯夫人最近与她也算交好,只是万常宁数月前刚打了沈康,旁的事情还好说,可这毕竟是沈康的婚事,若是她去多嘴多舌,万一犯了忌讳又是一场麻烦,便寻了些借口推诿了去。
陈夫人深夜披着衣裳坐在烛火前苦笑,自诩高门的相府,连一个能倚仗的朋友都不曾有,日子过得紧巴巴却引以为豪,真需要使银子的时候又指望你凭空变出来。
“母亲。”沈禾打着哈欠从被子里钻出来,睡眼惺忪看着陈夫人。
陈夫人连忙走回床前,摸着她的脑袋问:“你怎么起来了?”
“母亲怎么不睡觉?”
“母亲写个单子,一会儿就来睡。”陈夫人将她塞进被子里,笑说,“你长大了,以后不能总与母亲一起睡,若是你父亲过来怎么方便?”
沈禾迷迷糊糊说:“父亲怎么会过来?”
陈夫人愣了愣,瞬间眼睛酸涩起来。
沈禾揉着眼睛说:“大哥哥成亲的时候,兰儿来不来家里?”
“来,母亲一定叫她来。”陈夫人红着眼睛道,“你乖乖睡吧。”
沈禾点点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缓缓合上眼睛。
陈夫人看着女儿酣睡的容颜,紧紧捂着嘴泪水轰然涌出,禾儿这么乖巧懂事,却总不讨相爷喜欢,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待着,看见沈莲害怕得只会躲,明明是最该调皮捣蛋的年纪,却总是胆小怕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第102章
成亲事宜虽都交给陈夫人打,但有些事情她也不敢托大,都得与老夫人商量,沈容成亲的时候摆了一百桌,沈康成亲相爷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们相府地方不大,若是要摆一百桌就得去王府借地方,老夫人寿宴还好说,如今沈康成亲,赵念安自然是不肯的,相府如今也没有了修院子这个由头,陈夫人再三说了银子上的事情都由相府来,便是如此赵念安依旧是不肯,也不寻由头,不肯就是不肯,非要刨根问底他也有话讲,只是陈夫人也知道奈何不了他,即是不肯也就不多问了,沈相恼得很,咬咬牙决定学侯府连请三日喜宴。
摆三日喜宴倒是无妨,只是侯府当日摆三日喜宴,第一日请皇亲官僚,第二日请军营兄弟,第三日请邻里街坊。相府这摆三日请的都是皇亲官僚,沈容也想知道知道,沈相究竟要怎么排座位。
相府里的厨子手艺普通,挑不起喜宴这三日的担子,陈夫人本想去王府借人,可想来赵念安也是不会肯的,似是被沈容说中了,因着这十万的聘礼,赵念安这次是恼极了,近来连初一十五都不肯来相府吃饭,按照陈夫人原本的想法,沈康的聘礼拿八万也绰绰有余,既能省下些银子,还能给沈容赵念安留些颜面,如今银子送出去了,还得罪了赵念安,沈相不持家自然不当回事,但许多鸡零狗碎的事情若是没有王府帮衬,她得多费不少银子,还得忙得昏天暗地。
陈夫人吩咐管事拿着当日沈容喜宴席面上的菜单去了酒楼,掌柜的细细打了算盘,给开了一百两一桌,这菜单上许多食材本身就珍贵,也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若不是要定一百席,也未必是这个价格。
管事也伶俐,知道这席面难成,另拿了几副菜单回去。陈夫人又拿去给老夫人过目,老夫人折中挑了五十两一席的。
订了席面还得备喜酒、喜饼、喜果、茶叶这银子就跟流水一样,东西还没有准备齐全,一万两就已经用得七七八八。
之前沈容成亲时有许多东西都是宫里采买了送来的,用完后都送去了王府,原本都可以去借来用,那些小物件虽零碎,宫里也都是挑顶好的买,如今都要自己去买,事情琐碎不说,林林总总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陈夫人每一笔银子都清楚记了账,大额的花销也都请示过老夫人,到后来银子实在不够使,只好再去向老夫人张口,事已至此,老夫人也不能叫这亲事半途而废,一万两银子都花出去了,也不差这后面三五千,便又掏了五千给陈夫人。
沈容每日经过相府门口都是人来人往,邻里街坊都知道相府要办喜事,时常过来看热闹。
赵念安最近日子过得清静,闲暇时间就去侯府走动走动,偶尔也与林倩儿一道吃吃茶,这丫头平时来他府里总是要这要那,见了好东西就不撒手,她婆婆却说她省吃俭用,是个持家的好能手,倒是把赵念安整糊涂了。
四月的时候,朝中百官都收到了相府的请柬,沈相每日上朝都昂首挺胸一派神气,同僚们见了他也都与他道贺,喜气洋洋等着喝喜酒。
赵北辰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憋不住气。刚下朝圣上还没走远,就听见他儿子嘹着嗓子大声说:“恭喜相爷,瞧你这高兴的样子,相府里头第一次办喜事吧?”
圣上竖着耳朵听了一嘴,憋着笑快走两步,离开这不见血的战场。
振威大将军一巴掌按住他外甥的肩膀,喝道:“胡说什么?沈容去年不是刚成亲?”
彼时沈容还没来得及走远,闻言只好悻悻转过身,含笑看着他们。
赵北辰眼珠子滴溜溜转,故作恍然道:“我给忘了,沈大人娶了我二哥,害,去年也没瞧见相爷这么得意,还当是你相府多久没办喜事了呢。”
沈相面色铁青,却只能温温笑着说:“臣一时得意忘形,叫殿下笑话了。”
刑部太尉垂着眼嗤笑了一声,快步往外走,赵北辰挑完事就得意,连忙跟上去道:“太尉大人别走啊,我还有话与你说呢,等着我。”
沈相忍着愠怒摇了摇头,振威大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相爷莫怪,我这外甥年纪轻不经事,嘴巴又快,说话不过脑,你念在他是个直肠子别与他计较。”振威大将军说完抬腿就走了。
北远侯哈哈大笑,经过沈相身旁时酣笑道:“他骂你呢!听得懂吗?”
镇国公笑笑,负着手往外走。太子脸上无甚表情,跟着一起走了。沈容见状立刻跟了上去,装作有话与他说的样子。
沈相冷冷笑了一声,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东西!
*** ***
赵念安难得一个人来侯府,侯夫人与宋言陪着他说话吃茶点,等沈容下了朝过来接他,顺道一起吃顿饭。
如今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窗外的风吹进屋子里带着一丝浅浅的凉意,又携着花香与泥土芬芳,明媚的阳光透着板棂窗洒进来,在黄花梨的桌案上倒映出板棂窗上镂空的花纹。
三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赵念安一边看着一本连环画,一边吃枣泥糕,侯夫人与宋言正在打络子。
侯夫人随口说道:“那日陈氏亲自过来与我说,叫我喜宴那日一定过去,还叫带着兰儿去。我本是不想带兰儿的,我与侯爷去去也就是了,那个沈莲惯爱欺负人,兰儿脾气也泼辣,我怕她们又闹起来。”
赵念安看着书道:“也就是沈相喜欢小题大做的,原本小孩子吵吵闹闹有什么的,他偏喜欢把事情闹大。”
侯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瞧着陈氏也有些可怜,那日来问我喜宴的事情,我也挑着些与她说了,咱们侯府连儿带女有八个孩子,虽是有些家资,可也架不住孩子多,常宁去下定的时候,我也老实与亲家母说了,聘金只能给十万,倒也不是家里没有银子,只是后头还有七个,年纪都不小了,也得给他们都留一份,自然了,也不会越过了常宁去。”侯夫人亲热看了眼宋言。
宋言含笑道:“十万也不少了。”
侯夫人笑了笑,又说:“你说咱们侯府好歹家底厚些,相府什么情况,还给沈康拿十万,容儿成亲前,那老夫人与我们说得好听,似是都掏干净了才凑了聘礼,如今问你拿了六万,另外四万也不含糊,陈氏与我说,喜宴还要大办,还叫我介绍喜娘与她,我介绍个什么劲,高低错了一点,又来怪我。”
赵念安吃完了枣泥糕,宋言又递了梨子过去,说:“吃这个。”赵念安点点头,拿了一个啃。
侯夫人又说:“成亲要张罗的事情一大堆,我也是请了亲戚来帮忙,外头的人总归不如家里人贴心,陈氏自己个儿忙前忙后,她平时也不与人走动,也没个人帮衬她,我瞧她人都瘦得没型了。也是她耳根子软,好拿捏,从前老夫人在大钟寺礼佛的时候,她瞧着还像个样子,虽然办事不周到,但还有点主母的样子,如今反倒窝囊,畏畏缩缩的。”
赵念安道:“有时候看她可怜,有时候看她烦,她女儿沈禾倒是讨人喜欢。”
“是嘛,兰儿也喜欢跟她玩儿。”侯夫人笑笑说,“兰儿脾气大些,要人惯着,和沈禾倒是玩得不错,言儿,剪子递给我。”
宋言把剪子递给她,缓缓说道:“这次沈康成亲,相府没请我家里父母。”
“真的啊?”侯夫人瞪大了眼,摇摇头说,“沈怀荫属实是小家子气。”
宋言道:“我们本来也不与相府走动,那次沈老夫人寿宴,也是他们突然来请,既然请了,也不好驳面子。”
侯夫人道:“特意请了一大堆人来给老夫人作脸,也是为了造势,方便相看,如今你们瞧,这不就成了吗?”
宋言道:“这老夫人听上去好生厉害呢。”
赵念安点头:“可不是么,天天把沈容当傻子耍,用得上他的时候,他是嫡子合该多出一份力,用不上他的时候,他是次子当吃亏些,左右话都被他们说去了,你回他两句就是不孝子,多说一个字都是顶嘴。”
侯夫人冷笑:“依我看就得脸皮厚一些,撒了泼去,给他们惯得!”
赵念安随口道:“随便吧,我不想这些,反正有沈容在,他高兴就成,其他都无妨。”
侯夫人笑眯眯:“你说我们侯府怎么运气这么好,常宁与容儿都娶了这么好的夫人。”
赵念安被她说得脸红,嚼着梨子闷闷地笑。
第103章
陈夫人日夜不分的忙碌,本就心烦气躁,康姨娘还每日穿得花枝招展来前院指手画脚,她到底是府里的老人,比其他姨娘来去自如,也没人敢拦她,喜娘来时她更是将人带去自己房里问了一下午。
有康姨娘在旁‘指点’,自然所有东西都是备得最好的,陈夫人也不敢再去问老夫人要银子,又从公账里贴了一些,所幸该准备的也都差不多齐全了,其他琐碎银子也花不了许多。
赵念安两个月不曾来府里吃饭,沈容也是偶尔过来请安,坐坐便走了,总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喜宴那日赵念安不到场,不止让人笑话,还叫人无端揣测。
四月底的时候,老夫人叫酒楼的厨子先来相府备一桌席面,请家里人先尝尝,若是味道有不妥,还来得及调整。如此她叫沈容一定把赵念安带来,他吃惯了山珍海味,请他赏脸来品一品。
赵念安懒洋洋去了,也无甚挑剔,吃了饭喝了酒,端着架子走了。
把沈相又是气得一顿吹胡子瞪眼,老夫人却稳如泰山一般倚在榻上,合着眼盘佛珠,意味深长道:“既是请了一尊大佛回来,就该好好供着,如此才能我佛慈悲。”
相府这里波折不断,睿王府亦是吵得天翻地覆,按着睿王妃原本的意思,公主出嫁规制才二十万,睿王庶女出嫁顶天了只有五万嫁妆,睿王自是不肯,如今相府下了聘金十万,他们却只陪五万嫁妆,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两人在府里吵翻了天,又有姨娘在旁拱火,贾千怡在旁垂泪,睿王恼了火,定要叫贾千怡按着二十万的规制出嫁,睿王妃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
虽是答应了,可这嫁妆却备得极有水分,首饰衣裳布匹一半是新置备的,一半是库里陈旧老式的,首饰都是灰扑扑的便宜货色,衣裳也都是上了年纪妇人的制式,布匹更是粗糙老气,新采买的首饰衣裳布匹却都是华丽出彩的,两相混在一起,嫁妆单子上只粗粗写个名字罢了,谁也不会将上百个箱笼都打开细细翻出来看,睿王府里轮不到姨娘来看,去了相府婆家要是有话讲也说不出什么来,丑些陈些罢了,又不是破的烂的,何况另有一半是贵重的。
庄子给了两间,都是没什么收成的下等田庄,铺子也有几间,也都是不值当银子的,这个府里头到底是她当家,这里面的门道姨娘不清楚,睿王更是不懂,听说有两个庄子几间铺子也满意。
至于古董字画家具摆设按着正常备了,这些东西扎眼,睿王也懂行,不能叫他都看不上眼,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东西也都正常置备,不值当几个钱,真金白银只给了三万两,但睿王寻人打听了,沛国公府嫁嫡子的时候真金白银也只给了五万两,他们嫁庶女倒也不差多少。
另外嫁衣与凤冠睿王妃半点不马虎,到底是王府嫁女儿,不能叫外人小瞧了去,整套下来费了整整一万两银子,倒是叫贾千怡母女诚惶诚恐。
如此备完嫁妆,睿王妃对外称陪了二十万,实际也不过值十三四万罢了,但她面上都做足了,看上去风光无限。
宫里面贤贵妃听说赵北辰大庭广众给相爷吃排头,立刻把他叫进宫一顿训斥,骂他冲动不懂礼数,赵北辰不以为意,挑着眉反驳她:“庶子娶庶女阵仗闹得比驸马迎亲还大,沈容办喜宴还请些相熟的芝麻官去吃酒,沈康却按着品阶请,把四品以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了一遍,摆明要与沈容较劲,他想踩着赵念安的肩膀过河,我若是不在父皇面前表一表我的兄弟情,还当是我们皇家没有人!”
贤贵妃听完觉得有,趁着如今中宫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她得先去圣上枕边吹吹耳旁风,这种事情圣上不方便出面,便是心里有什么也得忍着不说,总不能叫人觉得他一国之君小家子气,可夜里静悄悄,两相诉诉苦也是常有的事情,中宫皇后木讷讷的,哪里有她的善解人意小意柔情。
赵念安与沈容也每日在王府里也装腔作势给琴嬷嬷看,装了两个月,皇后娘娘那头没什么动静,贤贵妃倒是动起来了。
沈容便知道,鱼儿上钩了。
端午节前夕,宫里送了几盆菖蒲与艾蒿到安王府,并传了话请安亲王初五去宫里过节。
等端午节这一日,赵念安穿着素净的水绿色衣裳进了宫,去各宫请安后,被皇后娘娘携了去御花园赏花吃粽子。
赵念安模样憔悴,微微敛着眉峰,嘴角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默默就着茶吃了半个豆沙白米粽子。
皇后斜着眼偷偷瞧他,嘴里与嫔妃们唠着嗑,贤贵妃挑了挑柳眉,幽幽说道:“安儿一晃眼也出嫁一整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亦有好事的嫔妃含笑盈盈道:“陛下日日宠爱姐姐,姐姐这日子痛快,自然过得快。”
贤贵妃勾了勾唇,却听皇后一脸关切问道:“安儿啊,听说沈相长子再过几日就要迎亲了,迎的是睿王家的千金,你府里又要热闹了,本宫怎么瞧你好似精神不大好?”
万贵妃看了赵念安一眼,不动声色喝了口茶,她也不是初入宫的年轻姑娘了,这群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接话是最好。
赵念安眼神苦涩看着皇后,淡淡说道:“许是最近天气热了,睡得不大好。”
众人看着他笑笑,点到为止不再多问。
相府问他借了六万两做聘金,这种事情到底是家事,本不该外传,可他们王府这么些人,六万两也不是小数目,方德子稍微漏了点口风,叫琴嬷嬷听了去,再传到中宫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为了要迎娶睿王庶女进门,把赵念安当钱袋子使,皇后看他如今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怕是在相府过得也不如意,到底是他自己愿意放弃皇子身份低嫁庶民,如今也是他咎由自取。
皇后本是袖手旁观想看热闹,哪知贤贵妃又拿此事去邀功,这后宫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贤贵妃日日在圣上面前对赵念安百般心疼千般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赵念安生母。圣上面上没说什么,可皇后到底是他发妻,知道他心里疼爱赵念安,沈康婚嫁之事不曾犯忌讳,他们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瞧着赵念安受委屈。赵念安受委屈无妨,可皇后不能让贤贵妃得意,总得想方设法把这一局抢回来。
赵念安吃了粽子喝了茶,又去万贵妃宫里坐了坐,今日端午节按着规制要赏皇亲百官,圣上在前朝赏赐蒲酒与粽子,赵念安在后宫领了皇后的赏,他本欲去林户院寻沈容,临走却又被皇后叫了过去。
皇后留他一人吃茶,见他情绪低落,问道:“安儿,你如实与母后说,是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
赵念安怔了怔,苦着脸道:“相爷与夫人对儿臣挺好的。”
“哎。”皇后幽幽叹气,见他不愿多说,转而问道,“听说你表妹倩儿日前已经出嫁了?”
赵念安颔首道:“与典司院的公孙侍郎结了亲。”
“是他啊,本宫倒是见过他几次,是个有眼力见的,倒是不错。”
赵念安笑着说:“母后,四妹妹五妹妹相看的如何了?”
“本宫也是头疼,眼看她们年纪就上去了,这皇城里头年纪合适的,家世不如意,此外容貌人品也得俱佳,真真是为难本宫。”皇后叹道,“你父皇之前原本想把你四妹妹许给睿王世子,哪知容妃如何都不肯,这一拖就拖了两年。”
赵念安笑道:“沛国公世子如今还未娶妻,正相看着呢,儿臣倒是见过他几次,虽科举一直不中第,可人品容貌倒是极佳,性格温吞些,但是脾气好,沈容说他学问其实尚可,只是运气差了些。”
皇后笑笑不说话,沛国公世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何止是温吞,简直是憨傻,脾气倒是好,可若是配她的五公主,皇后难免有些看不上这个女婿,且沛国公一脉门生无重臣,不过在圣上面前卖卖老罢了,对太子无甚帮助。若是配四公主,皇后却也不肯,从前是睿王妃巴巴地来求,这一门亲事断了也好,容妃的四公主岂能越过她的嫡出五公主?
皇后缓缓说道:“若是如此,他今次科举得好好抓住机遇,莫错失了良机。”
“确实如此,近来为了筹备科考,沛国公夫人也不去烦他,虽相看,也是自己琢磨着。”赵念安捧着茶杯,略有些亲热地说,“母后不知道,沛国公夫妇为了世子的学问操心了许多年,国公爷本就有些门生在翰林府,为了叫世子上进这些年更是钻进了这里头,与大学士们都熟络得很。”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到底还是要自己上进,为人父母的就是如此,明知是瞎操心还是得操心。”
赵念安笑道:“倒也不是全为了世子,也有大半是为了他们家中嫡女。”
皇后无言笑道:“怎么?他们家嫡女也上进做学问?”
赵念安含着笑道:“母后不知道,咱们翰林府里藏着许多迟早扶摇直上的好儿郎呢。”
皇后纳闷道:“这是怎么说的?”
赵念安缓缓道:“沈容从前不也是在翰林府窝着,谁也不认识他,一朝科举中第,自然青云直上,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咱们自然不懂,可翰林府的大学士们有学问的多,谁是马谁是鳖,他们一早就知道了。”
他一提沈容,皇后便明白了,从前沈容与太子一道在翰林府读过几年书,那时候沈容十分年幼,还未入仕,太子就心心念念想把他拉入麾下,如今再看,确实如此,翰林府里也不乏藏龙卧虎。
赵念安又道:“相看之事儿臣虽不懂许多,却也大致明白些,虽看门第,却也看缘分,沛国公夫妇如今把关系都打好了,那缘分不就手到擒来了吗?等科考一放榜,立刻把亲事定下来,占个先机。”
皇后笑吟吟道:“本宫应该立刻把沛国公夫人请进宫来坐坐,向她讨教讨教,他们这些门道倒是新鲜的。”
赵念安吃了口茶。
皇后瞧他贴心,又见他可怜,温柔说道:“母后初十请国公夫人来喝茶,再请些女眷一道,与她们好好说说话。”
赵念安怔了怔,半晌眼泪汪汪点了点头。
皇后又与他说了会儿话,另又赏了他一些东西,请奴才好生送他离宫。
到底如今沈容为太子重用,也不能太叫赵念安委屈了,于情于,她都得替他讨个面子。
第104章
太子仁厚,沈容如今为他所用,自然也有办法借用他的势力,只是沈容不想太子主动牵扯于内,他将来是一国之君,不该为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费神,如此沈容费了一些周折绕过太子把皇后拉入局内。赵北辰张扬,与他舅舅一般喜欢煽风点火,同时他也聪明,知道如何讨巧,有了皇后起头,赵北辰与贤贵妃自然不甘落后。
沈容留了一丝余地并没有把事情做绝,他也想看看睿王在宫中到底有多少人脉。
皇后五月初十要办茶宴的事情并没有引起相府关注,她不过是请些女眷进宫喝茶,虽有一些皇亲重臣家眷,但到底人数不多,午后喝了茶,晚上再去相府吃喜宴,半点不冲突。
沈容一早起来沐浴更衣,今日沈康要打他的脸,他也不能敷衍,总得好好奉陪了才是!
赵念安换好了衣裳,坐在椅子上看着沈容梳头,沈容极少穿艳丽的颜色,常服大多是浅色,若是出门踏青偶尔穿些深色的衣裳,每每换上艳色的衣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要把谁吃了一般,浑身充满了一股掠夺的气息。
赵念安痴痴看着他,突然说道:“那日侯夫人为你相看,你穿了一件苏芳色的衣裳。”
沈容张开手,由双喜伺候他穿上燕脂色的华服,闻言笑说:“你还记得?”
赵念安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抿着笑慢吞吞说道:“那日我害怕极了,总觉得你叫人看去了。”
双喜见他们似是要说话,偷着笑悄悄退了下去。
赵念安站起身,亲手帮他将腰带系上,沈容就势环住他道:“夫人总这么夸,为夫总有一日得丢了自知之明。”
赵念安今日也穿了赤红色的衣裳,含笑说:“咱们像是去打擂台似的。”
“沈康迎亲不叫我去,叫了刑部新认识的几位同僚,说是亲近似兄弟,如此倒也好,我也畅快,你今日别与女眷坐一起,好好陪陪我,咱们就坐着喝喝酒吃吃菜,也看看热闹。”
“甚好,走吧。”
两人牵着手往相府去,一进门迎头就碰上了康姨娘,未等谁出声,康姨娘自己先开了口:“容儿来了,里面茶厅先坐吧。”她今日得意,不想与谁龃龉,见了沈容也是好声好气的。
沈容笑笑点了点头,牵着赵念安进了茶厅,他们来得早,如今刚过巳时,迎亲的队伍要等未时才出发,门堂里热闹成一片,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正在紧锣密鼓地收拾准备。
赵念安小声问道:“她怎么出来了?”
沈容道:“祖母说她是姨娘也是亲戚,今日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应该。”
两人进了茶厅,这会儿时候还早,茶厅里只有参谋院陈一言大人已经来了,正兀自坐着喝茶。
沈容与他寒暄了几句,和赵念安在小圆桌前坐了下来,陈夫人拨空来了几趟,叫人端了几碗汤圆过来吃。
赶巧兆喜也进了门,提着食盒走到桌前,端了两碗小馄饨出来。
赵念安吃汤圆,沈容便叫着陈大人过来一起吃馄饨,三人围坐在一起默默吃着早点,倒也和谐。
沈容吃完馄饨,随口问了句:“陈大人今日怎么一个人?没见两位舅舅。”
陈一言脸上讪然,答非所问道:“我夫人去帮忙打点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容点点头,未免他难堪,不再继续问。想必是没请两位舅舅,又或是没放在第一日。
因着迎亲是在下午,早来的都是帮忙的人,宾客都要等吃过了午饭才陆续过来,陪沈康提亲的几位刑部官员倒是来的极早,听说沈容与赵念安在茶厅,拨了空过来拜见,沈容见他们十分青涩,细细问了,方知道是沈康如今的手下,只是趁着空闲过来,马上就得回去,沈容问了两句便放他们走了。
沈康如今在刑部督守司任五品刑吏,刑部八司彼此关系复杂,纠葛纷争众多,沈康进了刑部俨然是另一番天地,是闯出一番作为,还是被人踩着过河,都得看沈康造化了。
中午的时候老夫人叫小厨房烧了几道小菜,叫了沈容与赵念安去她小院吃一些,说是先垫垫肚子,实则她是想好好忖一忖赵念安今日态度,若是他面色不好看,也趁着这时候笼络笼络。
两人听了传起身去了,笑吟吟携着手,老夫人见状顿时笑开了颜,笑说:“你们今日倒是气色好,还都穿了新衣裳。”
沈容笑说:“到底是喜事,也得穿得喜庆些。”
老夫人笑容满面道:“没错没错。”
沈容亲自扶着她坐到桌前,老夫人又说:“前头乱糟糟的,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叫了你们过来小院吃,吃好了咱们再去前头看热闹。”
沈容问道:“父亲母亲怎么不过来吃一些?”
老夫人笑:“今日忙成什么样了,哪有工夫正经吃饭,随他们去哪里垫几口,咱们吃咱们的。”
老夫人院子里的饭菜清淡,往日都是鱼虾居多,今日叫着小厨房炸了几个肉圆子,用三分肥七分瘦的肉糜混着马蹄脆藕搓成肉圆,吃起来倒是有几分新奇。
赵念安吃着肉圆子说:“那日的八宝鸭吃着倒是不错。”
老夫人高兴极了,连忙说:“一会儿席面上多吃点,若是爱吃,等回头叫了厨子单独给你做。”
赵念安笑着说:“那倒是好。”
老夫人见他今日柔顺体贴,心情大好,想必他一会儿也不会叫谁难堪,若是太子和三皇子来了,还能帮着招待。
饭吃了一半,侍女来报,吉时快到了,前头康少爷准备动身去迎亲了。老夫人着急站起来,似是想去前头看看,可瞧赵念安今日吃得慢条斯,又不想催他,一时间脸上竟是出现了许多焦急神色。
赵念安用余光瞟了她一眼,说道:“沈容,咱们这会儿少吃些,留着肚子晚上吃。”
老夫人脸上立马笑开了,沈容笑道:“夫人说的是,那咱们也一道去前头凑凑热闹。”
侍女连忙去传轿子,老夫人坐着轿子过去,免动腿脚,沈容与赵念安牵着手慢慢走在后头。
两人到了门口,沈康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康姨娘站在陈夫人跟前,与沈相并排站在一起,手里攥着绢帕正在拭泪,端的是一副慈母的模样。
陈夫人面色难堪,笑不是笑,哭不是哭,整个人又疲惫至极,看着倒像是病恹恹的。
沈康走后,康姨娘轻轻靠在沈相肩头,含着泪说:“康儿长大了,终于是娶妻了。”
沈相搂了搂她,自豪地笑道:“过几年就轮到莲儿了。”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一眼,缓缓转身进了府。
经过陈夫人身旁时,康姨娘嘱咐她道:“叫喜娘看着点时辰,一会儿花轿回来别误了吉时。”又问:“咱们喜饼喜果什么时候发?”
陈夫人咬着牙道:“迎亲路上发一些,宾客等走的时候发,这条街上的邻里百姓空了发也不迟。”
沈相道:“百姓的先别发了,睿王府离这里不远,迎亲队伍不消一个时辰就回来,别哄抢挡了路,今日三十几桌,宾客也得留几百份,喜饼喜果备的量足否?”
陈夫人道:“一共备了三千份,宾客一千份,余下两千拿来发给沿途贺喜的百姓,再有就是邻里街坊、喜娘帮工,还有咱们相府和安王府上下。”
康姨娘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安王府发他作甚,平白糟蹋了二百多份喜饼,这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怪不得你不会持家,该省的不省。”
陈夫人抿了抿嘴,绷着脸道:“容儿成亲也不曾少咱们相府喜饼。”
沈相沉了沉脸道:“容儿办喜事,咱们相府里发喜饼是应该的,康儿办喜事与安王府何干?王府的喜饼你先扣着,若是发剩下有多再送去便是。”
陈夫人只能应是,她正黑着脸,北远侯府的马车到了,北远侯大笑着从里面出来,直接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然后转身喊道:“兰儿来,父亲抱你下来。”
兰儿掀开帘子出来,看也不看就往下跳,幸得北远侯眼明手快接住了她,陈夫人在旁看得心惊肉跳,这俩父女却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沈相笑着迎上来道:“侯爷来了,怎么不见侯夫人?”
“她进宫喝茶去了,我先带兰儿过来。”他今日本不想来,也不想带着兰儿来,只是侯夫人一早答应了沈相夫人,会把兰儿带去吃喜酒,到底是当父亲的,不能不顾及女儿心情,特意带了她过来与沈禾见见。
沈相与他寒暄几句,请他去茶厅坐坐。
北远侯抱着兰儿去了,陈夫人也叫嬷嬷把沈禾带过来,北远侯见沈容与赵念安都在,扔下兰儿给他们,自己走了,嘴里说着晚上吃饭再过来,也不知要上哪里厮混。
沈容知道他坐不住一下午,也随他去,悄悄与赵念安说:“说不定他这会儿回侯府去了,晚上都未必过来。”
赵念安纳闷道:“孩子都不要了?”
沈容笑说:“咱们养着算了。”
赵念安瞧了眼兰儿漂亮的小脸蛋,笑眯眯说:“那也不错。”
两人窃窃私语说着笑,兰儿和沈禾挤在一张椅子里玩闹,陈一言坐在旁边喝着茶,眼神慈爱看着她们。
陈夫人拿了些点心过来,两个孩子又一并拿着吃了,兰儿话痨一些,沈禾都顺着她,两人玩在一起倒也不调皮。
午后宾客逐渐多了起来,花轿也快回来了,沈禾被叫去坐床,兰儿打着瞌睡扑进赵念安怀里,含含糊糊说:“表哥。”
沈容哭笑不得道:“真是困迷糊了。”
赵念安把兆喜叫来,让他去传轿子,抬嬷嬷和兰儿去王府,让她睡一会儿再过来。
申时二刻沈康迎亲回来了,沈容舒展身体站起身,笑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第105章
睿王与睿王妃按着规矩不应过来,世子与其他亲眷都随着花轿一并来了相府,沈相站在正门前心中感慨万分,甚至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叫周围人好一通起哄。
沈容远远看着,冷冷笑了一声,对赵念安道:“人太多了,别挤着你,咱们堂里等吧。”
沈康背着贾千怡下了花轿入了门,众人随着挪动到正堂。
沈相今次是第一次坐上高堂的位置,他难得有些失态,微微哽咽着坐到椅子里,陈夫人含着笑在主位上坐下来。
康姨娘牵着沈莲从人群里挤出来,巴巴站到了陈夫人身边,贴着椅子扶手站住。
陈一言是个沉闷的,自是一句话都不说,陈老夫人看得几乎晕厥了过去,沈康成亲,定了整整一百桌酒席,把满朝文武请了个遍,却没有叫她两个儿子,她这两个儿子虽没什么出息,但高低也是沈相的大舅兄,沈康也得叫他们一声舅舅。赵念安请个看戏都知道叫她们陈府女眷一起,沈康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却不叫他们。如今要拜高堂,那康姨娘又是什么意思,紧紧贴着她女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沈康的生母。
陈老夫人稳了稳心神,趁着堂内安静的时候,慢吞吞含着笑说:“莲儿啊,牵着你姨娘到外祖母这里来,别挡着喜娘说吉祥话。”
沈莲蹙着眉,张口就说:“你是沈禾外祖母,又不是我外祖母,走远些,别耽误我哥哥嫂嫂拜堂。”
陈夫人面色讪然,抿了下嘴,强忍着露出些笑意。
贾千怡在红盖头下听见了,微微抬了下头,沈康见状连忙瞪了沈莲一眼,康姨娘捂住沈莲的嘴,讪讪笑着退开了两步。
沈相抬头看看她,自责叹了口气,内心愧疚无比,若是他当年坚定娶宝柔进门,她就不会平白矮人一头。
喜娘连忙出来打圆场,嘹亮着嗓子说了许多漂亮话。
拜完堂新娘被送入洞房,席面上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席,康姨娘带着沈莲去看了坐房,陈夫人今日脸都丢光了,干脆不去凑热闹,专心在前院待客。
沈容与赵念安在主桌上落座,除沈相与沈康外,睿王世子贾靖承亦在主桌落座,除此之外还空了五张椅子,原是给太子、三殿下、镇国公、振威大将军与北远侯五人的,刑部太尉一早与沈相打了招呼,今日不来吃席,刑部如今形势严峻,太尉向来谨慎,沈相与他关系生疏,不来也是正常的,上回老夫人寿宴他也不曾到场。
陈夫人四处打点着安排落座,等宾客都入了座,加上女眷那边才堪堪坐满七八桌,偌大的庭院里空置着二十几张桌子。
沈相心里略有些疑惑,叫了陈夫人过来问,陈夫人忙完了过来说:“离开席还有半个时辰,许是都在路上。”
沈相笑吟吟点着头,吩咐陈夫人去厨房催催,都抓紧些,一会儿别耽误了开席。
正说笑着,北远侯大步走进了门,手里牵着刚睡醒的兰儿。
他大笑着走来,在沈容旁边坐下,笑说:“我去找常青喝了几杯,叫他带我去王府里转转,他偏不肯,好家伙,倒是对着我这个父亲恪尽职守来了,还是方德子爽气,请我进去溜达了一圈,正好兰儿也睡醒起来了,就带她一起过来。”
赵念安笑道:“舅父变着法夸常青呢。”
北远侯哈哈大笑,用手点了点赵念安。
沈相问道:“侯爷,侯夫人到了吗?”
北远侯吧唧嘴道:“你这人,我都说了,我是从王府过来,我夫人来没来,得问你夫人呐。”
沈相干巴巴笑了两声。
贾靖承淡淡道:“今日皇后请了各家夫人去喝茶,怕是还得费一些时间。”
“不打紧,一会儿时辰到了,咱们先开席。”沈相看看北远侯道,“侯爷,要不然叫嬷嬷抱了你家孩子去女眷那吃,一会儿喝酒闹起来别吓着孩子。”
北远侯板了板脸道:“放心,我看好她,绝不耽误他们给你宝贝儿子沈康灌喜汤。”
沈相敷衍着笑了几声,摆摆手道:“什么话。”
沈康端正坐着不动,冷冷看了北远侯一眼。
临开席,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侍从跑进来禀了一声道:“振威大将军府遣人来送礼,传话说将军今日有事不过来了。”
沈相颔首道:“你去回一声,明后日还有两日宴席,若是将军有空,请他随时过来吃席。”
侍从匆匆去了。
临开席只有一刻时辰,院子里只坐了十桌,多半都是刑部与参谋院的老臣,还有一些相部的同僚,沈容含着笑逗兰儿说话,一眼不去看沈相现下的表情。
贾靖承疑惑地四处看着,沈相干巴巴道:“许是今日都有事要迟些,不要紧,咱们开席吧,边吃边等。”
贾靖承笑道:“今日是难得的良辰吉日,许是各家都有事情。”
沈康颔首道:“应是如此了。”
沈容在心里无奈地笑,若是沈康大方请了沛国公,又老老实实只摆三十桌,也不会闹得如今这般难堪。
沛国公虽无权势,却受人敬重,与翰林府许多大学士都是老友,沈相请了满朝文武,勋爵贵胄,却不请沛国公,他原是连北远侯也不想请的,只是万常宁成亲时北远侯请了他,若是今日他不回请,自然说不过去,因故只独独不请沛国公。然而恰恰是因为如此,别人也道沈相是欺软怕硬,翰林府的大学士们自然不会来。
沈容如今是林户院院史,典司院都看他脸色度日,沈相问赵念安拿了六万两给沈康做聘礼的事情,早就隐隐传开了,沈容平时略露些难色,不必他多说一个字,林户院与典司院上下都知道怎么做,他们本就与沈相无甚交情,送了礼不来吃酒也是正常的,说句不好听的,沈相都未必知道他们谁是谁。尚书院本也没几个侍郎,都与沈容交情要好,他们平日里就是文绉绉咬文嚼字的人,看着云淡风轻,其实都有些牛脾气,说不来就不来。至于参谋院,沈容无甚交情,也随他们去,只是他们喜欢看谁的脸色,能不能来又是另一回事。
后宫有皇后娘娘与贤贵妃打擂台,各家夫人们都知道了今日是鸿门宴,谁来相府吃喜酒,就是得罪后宫两尊大佛,今日茶宴上有不懂事的夫人见时辰不早了,站起来请辞,皇后娘娘笑吟吟揶揄她:“其他所有夫人今日都无事,本宫还想留了各位用晚膳,你若是有事就回去吧,谁有事也一并站起来走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敢站起来要走,便是后来皇后娘娘放了她们回府,也是一个个紧赶慢赶跑回府里拦着准备去吃喜宴的夫婿。皇后娘娘今日请的都是皇亲贵胄,他们全都不去赴宴,有眼力见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太子本也不打算来,沈容是他爱将,如今被庶子踩在了脑袋上,他还不至于要抛了沈容的面子去巴结沈怀荫。赵北辰就更不会来,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也不曾派人送礼,他本就爱挑事,这么好的机会,哪能捣着糨糊过去了?不仅不来,还得去父皇面前好好数落沈相一顿,叫他父皇知道他兄友弟恭,心里惦记着兄长。
陈夫人吩咐后厨开席,各色菜肴陆续呈了上来,沈相端起酒杯道:“今日我儿成亲,我先敬大家一杯。”
院子里冷冷清清,虽有人来敬酒,但瞧着空荡荡的桌子,多半也热闹不起来。
沈容拿筷子夹了菜摆进赵念安碗里,柔声说:“多吃点菜。”
北远侯站起身拔了一只八宝鸭的鸭腿,塞进兰儿手里道:“自己拿着吃。”
兰儿自己坐在椅子里,左手拿着鸭腿,右手拿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
不断有侍从来禀,各家主子今日有事不过来了,周到些的还寻个由,余下只是遣人说一声罢了。
随着天色黑下来,沈相的脸色也越来越黑,沈康兀自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父亲,我看他们今天可能有事来不了,兴许明日再来。”
沈相沉吟道:“难不成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康坚定点头道:“必然是如此。”
沈相思忖半晌,却说:“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情了?若是如此,我得去一趟。”
贾靖承连忙道:“相爷坐着喝酒就是了,能出什么事情?若是出事也必然有人来传你过去。”
沈相又琢磨了半晌,沈康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许是后宫的事情。”
沈相恍然大悟,若是如此,有事不来传他也是正常的。他松了口气道:“大家吃菜吃菜。”
陈夫人在门口来回踱步,心里着急坏了,三十多桌席面,平白空了二十几桌,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钱。
起初还有人来敬沈康酒,喝了没几杯,许是也看出苗头不对,一个个埋着头闷声吃饭。
沈相面色难堪,也无甚胃口,倒是北远侯吃得喷香,他不断往兰儿碗里添菜,哈哈笑着说:“兰儿多吃些,就咱爷俩最能吃,别浪费了这一桌席面。”
兰儿用力点了下头:“鱼、鱼。”
沈康阴沉着脸看着北远侯,满脸的不悦,北远侯回头看他,笑着打趣道:“没事,我们兰儿吃饭香,不用客气,没打扰你们灌喜汤吧?少喝几杯,别喝醉了耽误洞房!”
沈康咬着牙,往嘴里倒了一杯酒。
第106章
喜娘见时辰差不多了,过来叫沈康去揭盖头,贾靖承也跟着站起来,准备去闹洞房。
沈容稳稳坐着不动,不断往赵念安碗里夹菜,两人时不时说说话,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沈相看他这番模样,心里越发动怒,勉强压着火气,咬牙道:“容儿,你怎么不去闹洞房?”
沈容笑说:“他有自己的兄弟,哪里用得上我,我去了也是讨嫌。”
沈相听得刺耳,愠怒道:“你身为弟弟,平日里就不懂兄友弟恭,康儿才会与你见外,你不好好反思,反而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沈容嗤嗤笑了一声,慢条斯道:“落井下石?父亲为何用这些字眼啊?也不见兄长今日哪里不痛快,他既未落井,我又何来下石?”
沈相被他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康儿大婚,你干坐着一点忙都不帮,如今还来与我顶嘴!你当真是翅膀长硬了,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赵念安看看他,眼神古怪道:“他若是没帮忙,我何必借你六万两银子?”
沈相面色一凛,敛了些怒气道:“你也会说是借,相府也按月还你,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凡事斤斤计较。”
赵念安倏地笑了,叹道:“倒是有趣,左右与你也说不清楚,你且慢慢还吧。”
陈夫人闻讯赶来,拉住沈相,压低声音道:“相爷,您消消气,这是做什么,今日是康儿大婚,怎么还闹起来了,赶紧坐下,别叫老夫人知道了又烦心。”
北远侯喝了口酒,问兰儿道:“丫头,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回去吧,免得一会儿气吃多了,撑得慌。”
兰儿咯咯笑了起来。
沈容站起身道:“念安,我们也回去吧,明日再来吃席。”
陈夫人见状也只好送他们,万一留下又斗嘴,一会儿闹得更难看。
沈容走了几步路,突然说道:“母亲,这席面上的八宝鸭给我打包一份带回去,左右也是空着没人吃,别浪费了。”
陈夫人苦笑个不停,叫人来打包了席面上几道值钱的菜肴。
兆喜提着食盒,笑吟吟跟在沈容后头,几人一起乘着月色而去。
等出了相府大门,沈容方笑:“兆喜,明日想吃什么菜?”
兆喜笑道:“那得问双喜。”
第二三日的席面在晌午开,沈相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翌日起身便问客人来了不曾,等到快开席的时候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只是昨日的事情传开了,沈相排座位的时候又是按着品阶排的,第一日贵客都不曾来,后头两日四五品的小官更是拘束,战战兢兢不敢过来,到了开席只堪堪坐了四五桌。沈家本就没什么亲戚,加之沈相向来自持清高,也不与陈氏母家热络,一时间想找些人来捧场都没有,连老夫人都借口头疼躲进了自己的小院里。
昨日贾千怡在后院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与沈康甜甜蜜蜜过了一晚,今日打扮得娇艳动人,乖巧敬了儿媳妇茶,等开席时跟着陈夫人去了女眷的席面上坐着,等着与客人们一道吃席,吃了一半才意识到喜宴竟冷清成这般模样。
陈夫人只能安慰她说,昨日客人都来过了,今日事情忙,都打了招呼送了礼,只是人不曾到场。
贾千怡向来自持,含着眼泪保持住体面,露出得体的笑容。
连着三日加起来,拢共不到二十桌宾客,浪费了整整八十桌席面,沈相被气得病倒了过去,向朝廷告假了几日,躲在房里一步不肯出来。
他心里难消气,陈夫人每日给他送的饭菜还都是席面上剩下的,叫他又是一通咣火,把陈夫人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睿王妃听说喜宴冷清,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丫头片子平日里惯会耍手段,如今也叫她见见世面,别总把她这个母亲不放在眼里。睿王见她得意,又是恼火又是心烦,本以为把女儿嫁去相府能沾一沾赵念安的光,哪知反而是犯了这尊大佛的忌讳,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为何当日太子拼了前程也要把这块绊脚石嫁出去,原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早知如此,当日少收两万聘金,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难看,本是想将女儿风光大嫁,如今反而南辕北辙。
相府老夫人在房里反思了几日,把病中的沈相叫了来说话。
沈相也无甚大病,说到底也是心思郁结,头疼发作罢了,见了老夫人他惭愧至极,连连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老夫人躺在床头,疲惫合着眼道:“这次不是你的错,是我这个当祖母的托大了。”
沈相道:“母亲为何这么说?您有什么错?您为了康儿的婚事操碎了心,甚至放下尊严去问孙辈挪银子,要错也该是他们的错。”
老夫人沉着脸道:“我本意也是想替康儿争一口气,但是这次被容儿说对了,这十万聘礼打的是容儿的脸,也是安亲王的脸,我老婆子可以拿孝道压他们,他们无话可说,但是转头他们可以拿皇后压咱们,皇后并非安亲王生母,这里面兴许还有圣上的示意。”
沈相难以置信瞪大眼:“母亲,您是说他们不来,是因为赵念安不许他们来?”
老夫人淡淡道:“什么许不许的,朝臣都会见风使舵,圣上或是皇后露个口风就成了。”
沈相懊恼着拍了下腿,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进门!”
老夫人叹着气道:“早知如此的话就不必说了,如今亲事也成了,咱们也不必与容儿夫妻处处作对,各自安心办好差事,其他的日后再说。”
沈相扶着额头道:“母亲,儿子这一生欠宝柔母子太多了,宝柔已经吃了许多苦,儿子不想康儿也吃苦!”
老夫人瞄他一眼,无奈道:“那你想如何?”
沈相抬了抬眼,略有些迟疑地看着老夫人,半晌才说:“我想了几日,说到底还是因为康儿是庶子,旁人才小瞧了他,我想将他记在陈氏名下,还他一个嫡子的名头。”
“你真是混账!脑袋糊涂了你!”老夫人被他气得坐直了身体,指着他的太阳穴道,“陈氏比他才大了几岁?一轮都不到,你叫他记到陈氏名下?你让陈氏的脸往哪搁!”
沈相破罐子破摔道:“那就记到万氏名下,反正她已经过世,由我做主。”
“那你就更糊涂了!刚惹了赵念安,谁知道他那口气消没消,你转眼又惹他?”
沈相苦笑连连,竟是红了眼睛道:“母亲,当年若非你强迫儿子娶万氏,儿子根本不会娶她,也是因此康儿才变成了庶子,如今这也不成,那也不行,儿子好歹是相府一家之主,难不成连这点小事都决定不了了?”
老夫人哽然道:“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不心疼你吗?难道不心疼宝柔吗?你父亲一直不看好你,想培养参谋院那姓许的当宰相,我只生了你一个儿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对你失望?我愧对沈家,愧对你父亲!我得为你找靠山啊,你明不明白,怀荫!”
沈相咬着牙道:“儿子的宰相之位是靠自己挣来的,北远侯府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你这是自欺欺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岂用大树替你来扇风?别人知道你是北远侯府的女婿,自然高看你,你父亲过世后,你当了宰相,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与人交际,端着架子自以为是,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想给你留些脸面所以不点破你。”老夫人痛心疾首道,“怀荫呐,你怎么不明白,前人栽树就是为了给后人乘凉,你靠着别人上位不丢人,朝堂之上哪里没有营营党党的事情?宰相之位你是坐上了,你坐稳了吗?”
沈相痛苦道:“母亲,连你也觉得儿子没用?”
老夫人愤恨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沈相不再说话,别开了头一脸哀恸。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缓着说:“瞧赵念安那架势,是断不会给容儿纳妾的,等贾千怡生了儿子,过继给容儿养。”
沈相大恼道:“那怎么行?那毕竟是康儿的骨肉,怎么能给容儿养?”
老夫人道:“记在他名下罢了,还在咱们身边养着,只要赵念安同意,这也不是个难事。”
沈相不置可否叹了口气。
老夫人又道:“如今新媳妇刚进门,嘱咐好陈氏与宝柔,哄着些,别叫人刚进门就没个好印象,喜宴这事情已经闹得不痛快,若是旁的再闹起来,又是麻烦。”
“儿子知道了,儿子亲自与她们说。”
第107章
沈康的院子虽是刚修缮过的,却不比贾千怡原来的屋子富丽堂皇,但比原来的宽敞许多,她在睿王府里虽得宠,但睿王妻妾甚多,再得宠也只能分个小院子罢了。
现在大大小小连着小姨娘那间有十六间房,她如今未当家,自然要与小姨娘挤在一个院子里,她入门前已经有了心准备,等日后沈康当了大官,他们另开府去住,就可以痛痛快快把小姨娘打发了远。
那小姨娘日前来请安,贾千怡也打量过了,只是沈康原先的侍女,沈康到了年纪自然情动,身边也需要人纾解,府里就抬了她当小姨娘,寻常也守规矩,按时吃着避子汤药,不曾越过她前头有孕,人也低眉顺眼十分胆怯,容貌亦是普通,不是什么惹人嫌的,当个奴才使唤着便是了。
她带来的嫁妆箱笼都收进了自己私库里,拿了些家具摆设重新装点房间,焕然一新后倒也十分顺眼。
喜宴的事情她已经细细想过了,说到底也不是沈康的错,也是相府想给她体面,反而好心办了坏事,犯了忌讳,如今她已经嫁给沈康,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也无甚意义,只要沈康疼爱她,早些出人头地,其他都是次要的。
她住了几日,倒是觉得这相府里头比王府还自在些,寻常给母亲与老祖母请个安,两人都不是刻薄的,稍稍说说话就放她回屋,至于那康姨娘,虽是有些粗俗,但对她也算尊重,不曾拿生母的身份压她,只是那沈莲可恶了些,小小年纪没有半点教养,每回去她屋子都动这动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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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念安叫人搬一张紫檀雕花长榻去花园里的半山亭,沈容倚在榻上看书,他坐在边上看风景,日子过得惬意悠长。
“你说那些小鸭子总躲着我,是不是我近来总吃八宝鸭的原因?”
沈容被他逗笑了,翻过一页书没回他话。
赵念安掀开他手臂,钻到他怀里躺下,与他一起看书。
沈容偏过脸亲了亲他的发旋说:“本与你说好,拿所有闲暇时间都来陪你,可当了院史一年到头也没几日空闲,你每日闷在这府里,也只能看看这些小鸭子。”
赵念安忙说:“我本来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也不是与你成了亲才如此,且我如今忙得很呢,许多人请我吃茶说话,你今日休沐我才特意陪陪你罢了。”
沈容笑着应了一声,低头又亲了亲他。
贾千怡嫁来半月,他们还不曾一起吃过饭,老夫人遣人来说,凑着月尾大家吃顿团圆饭,偏又赶上他休沐,原本是想与赵念安去街上逛逛,如今也无甚心情了。
两人躺在榻里懒洋洋看了一会儿书,略微有些倦意就势睡了午觉,起来便换了衣裳散步去相府。
相府的红绸布如今还挂着,四处张贴着喜字,沿路过来的奴仆们也都喜气洋洋,府里的喜宴虽然办得不漂亮,可多余的八十桌席面也大多进了他们肚子,喜饼也多了许多,奴仆们各领了好几份,只赏银发的不多,一人只有半贯钱。
沈容先去向老夫人请了安,他脸上笑吟吟的,像是不曾发生任何龃龉,老夫人亦是笑容满面,不见半点不痛快。
赵念安向来不喜不怒,见了老夫人寒暄几句,然后兀自坐到一旁,观摩沈容与老夫人相互惺惺作态的样子,也见识见识。
贾千怡含着笑,体态优雅坐在椅子,全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赵念安捧着茶,吹散了热气,抿了口方说:“沈容,过来喝口茶歇歇,兄嫂刚入门,你总缠着祖母做什么?”
老夫人笑说:“容儿,瞧瞧你这夫人,半刻都离不了你,快过去坐坐吧,咱们吃着茶说话。”
沈容坐到赵念安身旁去,笑说:“叫祖母笑话了,也是我近来忙,没什么空陪他。”
老夫人道:“忙不要紧,注意身体才是。”
沈容含笑应是。
沈康从外面进来,刚一进门,贾千怡就迎了上去,两人新婚燕尔也十分甜蜜,沈莲跟在后面进来,一进门就拉住贾千怡的手,亲热地拉着她与自己一起坐。
贾千怡别扭地笑了笑,顺着她坐到了一起。
沈相这会儿还没回来,陈夫人打点好了手上的事情,领着沈禾进了屋。
沈容抬眼看向她,露出吃惊表情道:“母亲近来似是消瘦了许多,也该注意着些。”
老夫人感叹道:“这府里几十口人都由她操持着,康儿亲事又忙了几个月,也是辛苦,陈氏啊,近来无事,你注意着多休息,也补补身体。”
沈容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气,笑吟吟道:“母亲就是凡事都太周到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他顿了顿,见陈夫人笑得疲惫,忽然说道:“对了母亲,我这个月的份例,你似是忘记遣人送来了,不如今后我每月遣人来拿吧,也免得母亲费神。”
陈夫人笑容倏然滞住了,自相府四月底问赵念安挪了六万两之后,老夫人嘱咐她不必再给沈容份例,她本就捉襟见肘,也只能照办,可她并未与沈容去说,一来沈康亲事忙碌,二来这话她也难开口,她想着等过一阵子,若是沈容不提,那便顺成章断了他的份例,想来他也不差这一百两,应该不会与他们开口。只是没想到他不仅开口,还在贾千怡面前开了口,贾千怡刚入门,岂能当着她的面因为一百两银子起争执。
陈夫人正犹豫不决,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含笑说道:“还是容儿知道孝顺母亲,即是如此,便遣管事每月来拿吧,左右银子也不多。”
陈夫人看着老夫人笑容满面的脸,突然觉得不寒而栗,背后一阵阴风刺骨,这老夫人不只是心眼多,反应还极快,面色半点不变,直接就应了,似是一瞬间已经盘算过了得失。
贾千怡眼神闪了闪,却并未多嘴多舌。
陈夫人应了下来,又遣人去看看相爷回来没有。
等相爷回来后,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陈夫人一晚上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人散了,她自己跪去老夫人面前,流着眼泪不说话。
老夫人道:“我看你今夜一直走神,就知道你有话要说。”
陈夫人噙着眼泪道:“母亲,这个家儿媳真的管不下去了,母亲,儿媳真的尽力了。”
老夫人叹气道:“你是个老实的,府里什么情况,我自是知道。”
陈夫人跪在地上,啜泣道:“之前相爷被罚一年俸禄,府里本来就难熬,好不容易过了罚期,缓了没几个月,容儿的俸银又因着六万两被抽了回去,相爷与康儿的俸银加起来每月才三百六十五两,只够各院子的份例银子,府里两个庄子,一年收成才三四千两,府里面原本七十多张嘴,千怡又带来八个奴仆,儿媳真的无能为力了母亲”
“你起来,坐着说话。”老夫人沉着脸亲手把她扶起来。
陈夫人泪眼朦胧坐进椅子里。
“要不是你自作主张给了容儿一百两,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老夫人叹道:“只是规矩也不能朝令夕改,千怡刚进门,不能叫她看笑话。”
陈夫人听她埋怨自己,也只能在心里苦笑,当日去借银子的时候,分明还夸她做事公正,借着这个由头说大家是一家人,如今难收场又说她自作主张。到底这张嘴长在她身上,都由她说了算。
老夫人虽抱怨了几句,心里倒也不是真的埋怨她,份例的事情本也不是难事,只是如今贾千怡刚入门,赵念安又怒气难消,此时重新立规矩,显然不是个好时机,稍有疏漏,两个孙媳妇都不称心。
老夫人道:“份例的银子你暂且按照原先说好的发,千怡刚入门,别亏待了她,我拿些银子给你,你先用着,等回头寻个好时机,咱们再好好立规矩。”她手里还有一个庄子,二万白银,如今府里头的大事都办完了,拿出来使倒也无妨,只是沈容为了这一百两与他们较劲,却是她没想到的。
老夫人拿一千两银票姑且打发了陈夫人,沈容的事情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108章
刚入夏,赵念安就跟蔫了一样,每日躲在寝殿里不肯挪步子,他懒洋洋侧躺在榻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沈容给他剥葡萄皮,沈容端坐着给他剥了一碗,眼瞅着那瓷碗里堆起了小山丘,便净了手,端着小瓷碗坐到塌上,用签子喂给他,嘴里调笑着说:“来,下官伺候殿下吃果子。”
赵念安哈哈笑了一声,连忙盘腿坐好,从他手里接过小瓷碗捧着自己吃。
沈容笑看了他一眼,也躺了上来,拿起手边的书看了半晌。
双喜撩开纱帘进来,脸上绷不住笑,没等两人问他,自己忍不住说道:“前几日相府里头闹起来了,闹了半宿。”
赵念安惊讶道:“真的啊?”
沈容没什么反应,仍旧兀自看着书。
赵念安连忙把双喜叫来跟前细问,双喜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捧着酸梅汤递给赵念安,赵念安摇摇头叫他自己吃。
双喜笑眯眯说:“少夫人猜猜是谁闹起来了?”
赵念安哼道:“肯定是沈相,就他最爱无取闹。”
沈容淡淡道:“我猜是贾千怡,不是她,还能有谁?”
赵念安纳闷道:“为何如此笃定?”
沈容看着书道:“但凡脑子正常些的都吃不消他们。”
“哈哈,你又嘴巴坏!”赵念安吃了颗葡萄,忙问,“双喜,别卖关子了,快说给我听听。”
双喜缓缓说道:“康少夫人入门的时候陪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箱笼,都堆在自己小院的私库里,她一直没来得及都收拾了,前几日眼瞅着就要天热,就叫人把布匹绸缎那几箱拾掇出来,说是要做几身衣裳,初来乍到自然也要孝敬府里长辈,便各挑了几匹送给府里主子和姨娘们,连小姨娘也分了几匹。”
赵念安认真听他说,抬了抬他的胳膊,叫他喝口酸梅汤润润喉。
双喜喝了一些继续说道:“咱们府里年节里的孝敬都是由方管事与琴嬷嬷一同置备齐全,再差人送去给夫人,叫夫人自己去分配安排,康少夫人是自己个儿一位位去送,其他姨娘小姨娘自然没什么,好不好的拿了都客气,康姨娘平日里就喜欢抹脂涂粉,穿得花红柳绿的,康少夫人送她的布匹颜色老气暗沉沉,料子也不是极好的,倒是给夫人送了几匹上好的缎子,康姨娘知道后当下就不高兴了,听说是正与相爷闹着,莲小姐又跑去说,她瞧见嫂子有许多漂亮绸缎,都是拿垫箱笼的腐料来送人。”
赵念安乐道:“那相爷不得当场发作了?”
“可不是么,相爷又不好直接骂康少夫人,逮着康少爷骂了一顿,康少爷自然又去骂康少夫人,叫她拿些贵重的首饰缎匹去赔罪,康少夫人心里也委屈,又去找夫人诉苦,相爷逮着夫人又是一通骂,说是她挑拨离间,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康少夫人无法,只好主动开了嫁妆箱笼,拿了许多好东西出来,请康姨娘与莲小姐喜欢什么自己挑。”
赵念安无奈道:“贾千怡到底是顾着名声,是我才不她们,既要我的好处,就得处处巴结讨好着我,得叫我高兴了才是。”
沈容道:“贾千怡与她姨娘在睿王府受宠,但也越不过睿王妃去,睿王妃说话自是有分量的,她在康姨娘那里受了委屈,以为陈氏能替她做主,到底是嫁进来日子还不长,日后她就明白了,相府里,活是夫人干,福是姨娘享,她总得习惯习惯。”
双喜道:“因是大半夜闹起来的,老夫人已经睡下了,翌日起来把人都叫去训了一顿,替康少夫人讨回了面子,只是康少夫人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也不好意思要回来。”
赵念安不在意道:“这府里头到底还是老夫人说了算。只是老夫人也不过是面子上摆摆,心里指不定帮谁。”
双喜点点头,喝完最后一点酸梅汤。
沈容把眼睛从书里抬起来,问道:“双喜,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双喜道:“兆喜告诉我的呀。”
沈容又问:“那兆喜是怎么知道的?”
双喜眨眨眼,用傻乎乎的眼神看着沈容,半晌回不过神来。
赵念安道:“那肯定是小桃与他说的呗。”
双喜扁了扁嘴,一口气把酸梅汤喝了,气恼道:“他们倒是要好得很。”
沈容与赵念安对视一眼,忍着笑不出声,赵念安把最后一颗葡萄送进沈容嘴里,说:“今儿个又是十五了,咱们回相府吃饭看热闹去。”
两人换了衣裳散着步出门,慢吞吞去了相府,管事的笑着迎他们去茶厅,说是府里主子们都在茶厅说话。
沈容笑问:“今日祖母倒是腿脚勤快,怎么来了前头?”
管事笑着敷衍了几句,请着人过去。
茶厅重新归置过,换了新的匾额,正中两张太师椅,老夫人与沈相正坐着吃茶,另两排红木椅子整整齐齐列着,各人都依次坐着,沈康与贾千怡坐在西侧正首两座上,陈夫人与康姨娘携着各自女儿坐在东侧两座上,这一走进去,看着像是三堂会审,又像是百官上朝。
沈容含笑看着这架势,自是不能与女眷四人坐在一道,便撩着袍子坐在贾千怡右手边,赵念安不出声,在他身旁坐下,倒是坐了最末一张位置。
之前茶厅摆了桌子,座位也随意,每回过来都是四处乱坐,赵念安倒也不在意座次,如今摆的整整齐齐,却叫他坐了最末,抬眼与沈莲是一顺位。
侍女奉了茶上来,摆在两张太师椅中间的方形茶几上,平日过来老夫人都叫人备糕点,今日空落落只有两碗龙井,也不知是没心思安排,还是又有什么新花样。
赵念安不动声色喝了两口,才见老夫人愠着脸看向沈康,淡淡道:“康儿你与千怡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容儿与念安。”
沈康沉着脸咬牙站了起来,贾千怡攥着帕子微微有些惶恐,倒是没有露出不悦神情。
沈容与赵念安对视了一眼,缓缓站起身,与沈康贾千怡换了座位。
侍女把茶端了下去,又重新奉了四杯茶过来。
老夫人含着泪突然哽咽道:“我老婆子在这个宅子里住了几十年,为了这府里上上下下操碎了心,老相爷仙逝十几年,我本该随着他去了,要不是你们这群没分寸不省心的,我早想咽了这口气下去陪他!”
众人连忙站起来,絮絮说着宽慰的话,沈相走到她身旁劝她喝口茶消气。
老夫人费了老力一把推开沈相,大骂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做父亲的,平时不立规矩放手不管,只知道纵容他们,每每等闹出了事情才出来教训,你这般行事谁能服你!”
沈相哽然跪了下去道:“都是儿子的错,母亲保重身体啊!”
众人又连忙上来劝,茶厅里头乱糟糟一片,只有赵念安坐着喝茶,蹙着眉道:“别都围着祖母,把她老人家闷坏了。”
老夫人红着眼睛道:“都坐回去吧,我老婆子还能撑几年事情。”
待众人陆续落了座,老夫人才道:“咱们相府根基薄,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从前相府也没几个人,规矩自然松散,如今咱们府里头人丁兴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看在眼下我还有口气的份上,咱们把规矩好好立一立,也摆出点大户人家的威严。”
众人皆沉闷着脸,低垂着脑袋不出声,以示赞同。
老夫人叹着气道:“我平日从不说你们重话,今日也得说几句,陈氏,你是这个府里头的当家主母,大大小小都由你管着,你得拿出女主人的气派来,别总是由着她们想如何便如何,没规没矩的,若是人人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一人一套主意,这府里头还成何体统?”
陈夫人垂首道:“是儿媳做的不好,母亲息怒。”
康姨娘勾了勾唇,翻来覆去看着自己手上帕子。
老夫人瞪她一眼道:“还有你!康氏,你是怀荫的姨娘,也是我外甥女,咱们亲上加亲自是不同的,但你既然入了府就得讲规矩,别总仗着自己是府里老人就吆三喝四的,不把陈氏摆在眼里!”
康姨娘委屈看着她,嘀咕道:“姨母,我没有我与夫人关系要好才没大没小。”
老夫人喝道:“你日后不许叫我姨母,与其他姨娘一样叫老夫人!别整日仗着我的名头作怪!”
沈相张了张嘴却没敢反驳,康姨娘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知道了,老夫人。”
沈容垂着眼想了半晌,今日老夫人好大的架势,怕是来者不善了。他悄无声息看了眼赵念安,赵念安似是没发觉,自顾自打着哈欠眼神无趣地看热闹。
沈容一脸无奈,想来也无事,这相府的根基早就烂透了,轻轻推一把就会倒下,他如今要做的只是搅浑这一池水,越乱才对他越有利。
他正出神想着事情,老夫人突然点道了他的名字。
第109章
“容儿!还有你,祖母知道你如今当了大官,了不起!忙!”老夫人痛心疾首道,“可这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当官,你头上还有你父亲,于公于私你都该尊敬他,而不是处处与他顶嘴,他寻常说你几句,你听听也就算了,何必事事与他论?”
沈容百口莫辩,此刻反驳,倒是又显得他顶嘴,他温温点着头道:“孙儿知错了。”
老夫人似是不解气,又说:“你如今去了王府住,一个月才过来几次?府里头就像是没你这个人似的,你若是还记得自己姓沈,就该知道哪里是你的家!”
赵念安幽幽瞥了过去,还没等他说话,老夫人立刻又骂起了沈康,他便只好暂时不出声。
“康儿,你如今也不小了,比容儿还长两岁,半点不知道疼人,千怡好心办坏事,康氏心里不痛快,与她夫君诉诉苦也是有的,你父亲拿你出气骂几句,那是他体贴妻妾,你吃点亏受个气,听完就罢了,还跑去数落千怡,反倒叫事情闹大了,你该好好学学夫妻之道!”
沈康梗着脖子咬牙道:“孙儿知道错了。”
贾千怡泪眼汪汪道:“是千怡打点不周,叫院里头的嬷嬷弄错了,都是千怡的不是。”
老夫人顺着她的话说道:“千怡,你进门没多久,府里头的规矩不是太懂,不是你的错,也是这府里的规矩没立好。只是你也已经为人妇,有什么事情不能在房里说,大半夜寻着陈氏去诉苦,知道的不过是几块料子的小事,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相府欺负了你。”
贾千怡惊慌失措道:“祖母,是千怡考虑不周,千怡以后明白怎么做了。”若是因为几块料子给相府扣了这么大顶帽子,说出去反倒是她的不对,是她骄矜任性了。
老夫人今日公正公平严苛,把除了两个小的,其他人轮着骂了一通,轮到赵念安的时候,老夫人刚张口,赵念安就抬起眼,用冷冽的眸子看着她。
老夫人与他稳稳对视了许久,慢慢开了口:“念安,你嫁进我们相府一年多的日子,相府从不曾苛责亏待过你,也从不拘着你,你想如何就如何,对你算是仁至义尽,可你是如何?怀荫再不济也是你公公,还是一朝之相,你于公于私都该给他留些颜面,那日康儿喜宴上,他不过抱怨两句,你就大声斥责他,叫他颜面何存?”老夫人声音并不严厉,更似是谆谆教诲,她说完便细细打量赵念安的神情,似乎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赵念安微微蹙着眉,似是很困扰的模样,却也没有出声认错,只阴沉着脸十分费解。
沈莲听赵念安与贾千怡挨骂,掩着嘴窃喜笑了几声。
老夫人瞪向沈莲道:“还有你!你笑什么?他们是你兄长兄嫂,你不感同身受以人为鉴,反而幸灾乐祸!”
沈莲被她突如其来的阴沉吓了一跳,嘴一扁就要哭出声,康姨娘连忙揽住她安抚,代她向老夫人讨饶。
沈相叹道:“母亲,莲儿还小,她懂什么,您这么凶做什么?”
老夫人恼怒道:“便是因为她小,如今还来得及教她!再过几年等她出阁,去了婆家也这般无礼,凡事顶撞公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与婆家不是一条心,叫人觉得她毫无教养可言!”
沈相心烦气躁道:“何至于此了”
老夫人看了赵念安一眼,赵念安装作听不懂似的,默默喝了口茶。
沈容当真是哭笑不得,老夫人借着沈莲的由头,狠狠批了赵念安一顿,怕是都听出来了,只有他父亲心疼坏了,觉得宝贝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是,今日怕是老夫人要阴沟里翻船,赵念安向来吃软不吃硬,你非去试探他底线,却不知他底线高得很,到底是在后宫长大的,天底下没几人能给他气受,皇后娘娘都得掂量着些,何时轮得到相府众人拿捏他。
陈夫人敛着眉,温声道:“母亲您消消气,这个家是我当的不好,您说立规矩,我们做晚辈的一定好好服从,您吩咐吧。”
老夫人道:“怀荫,你去请位夫子来家里,让禾儿与莲儿每日正经读书,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相温声答应,原本沈莲也读书,只是由他闲时亲自教导,并不十分上心,至于沈禾如今还年幼,还不曾启蒙,若是寻个夫子来家里教学,也是一桩益事。
老夫人喝了口茶,把桌上佛珠拿在手里,一边盘一边说:“从前都是各小院发了份例,各过各的,把心都过散了,明日开始,把府里所有小厨房都拆了,除了家里三个当官的随意,余下所有人包括姨娘小姨娘都到饭厅一起用饭,定时定刻,误了时辰就别吃了,份例里也不许发米面肉菜,要吃什么喝什么都去大厨房领,咱们是清流人家,没得给你们铺张浪费。”
沈相道:“母亲,您院里的小厨房就留着吧,您如今年纪大了,大厨房的饭菜油腻,不适合您的胃口,总得为您身子着想。”
老夫人颔首道:“你既然孝顺,我这个当母亲的也领情,且我上了年纪,动不动要吃药,留着小厨房煎煎药吧。”
厅内众人频频点头,却悄无声息,都等着老夫人继续开口。
老夫人看了眼贾千怡,又看了看赵念安,缓缓说道:“老相爷一世清白,咱们府里三代清流,从不吃拿卡要捞油水,府里头也清俭,千怡,你应该也听说了,聘礼银子中有六万两是借的,为的也是给你体面。”
贾千怡自然是听说了,不仅听说了,脸都丢尽了,原本只拿四万,旁人倒也不说什么,都知道相府一穷二白,可如今打肿脸充胖子,又说是为了她,酒席上又冷冷清清空落落的,这亲事半点不风光,她本就是低嫁,如今更是没脸见人。只是老夫人这般坦白,她也不好拿乔,只微微蹙起蛾眉,一脸柔怯惶恐道:“千怡知道祖母苦心,千怡心中感动万分。”
老夫人瞟了眼赵念安,又说:“虽是借的,但这银子得还,我们相府顶天立地,绝不是偷鸡摸狗之辈,半分好处也不会占别人的!”
赵念安微微勾起唇角,冷笑着等她说完。
老夫人道:“为着那每月二百七十两银子,咱们相府如今捉襟见肘,本就是一家人,当同心协力,从这个月开始,今后各小院,全部不发份例银子。”
康姨娘率先叫了起来:“小厨房拆了,不发米面肉菜,还不发份例银子,那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米饭肉菜倒是无妨,只是她寻常每日都吃燕窝,若是要拿去大厨房炖,到底有些扎眼。
老夫人瞪着她道:“府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要吃什么去大厨房拿,不要铺张浪费就是了。”她又看向陈夫人,说道:“其他份例里的东西你照旧发下去,只是守着分寸谁也别越过了谁。”
老夫人又对众人说:“府里困难些,咱们就吃穿寻常些,银子宽裕了,咱们就潇洒些,都是一家人,合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贾千怡听得心烦,却也无甚话说,本也不指望这相府有多富裕,来时也做了准备,缺什么叫侍女嬷嬷们出府采买就是了,本来这大厨房也没什么好饭菜,至于那份例里一百两银子,说句不好听的,她根本也看不上,哪里还缺这点银子,平白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在这费口舌。
赵念安被这‘一家人一家人’听得火气上涌,这老夫人阴阳怪气了他好大一通,生怕他听不懂似的,又说的好似全是因为他,如今相府过上了惨不忍睹的日子。既要花他的银子,还要给他扣个刻薄的名头,这老夫人是笃定了能拿礼义廉耻拿捏自己。
老夫人一直在打量赵念安的神情,她这阵子思考了太久太久,因着那一百两份例银子的事情,她终于是明白了过来。沈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和赵念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的就是给相府添堵,沈康喜宴冷清怕是背后还有沈容的手段!赵念安虽是跋扈,却并不是精明之人,若非沈容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他岂会用这般刁钻手段来报复?
活人的气容易消,死人的气无处可消!沈容怕是为了万氏的死耿耿于怀到了今日!他是光耀门楣有出息,可若是拢不住他,迟早他会叫相府身败名裂!他如今有赵念安撑腰,与其一味地讨好,不如好好压住他们的气焰,只有将他们二人调教服气了,今后才不会拖垮相府众人。
沈容当官自是要名声的,赵念安又是皇室出身更要脸面,任他们再厉害,到了她面前也是晚辈,合该受她摆布!真要撕破了脸闹去御前,也该治他们一个不孝之罪!
老夫人见众人垂头丧气,却无一人敢反驳她,尤其那赵念安微微沉着脸,却似是没了神气,想来也不敢无发作。
老夫人环视一周,淡淡问道:“今日立了些规矩,不过也是要大家同心协力,不要生疏了去,日后有些细节上的事情,你们都听陈氏的安排,若是无事,大家就挪步去饭厅吧。”
众人陆续起身,沈相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赵念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陈夫人道:“母亲,那沈康的院子什么时候能清出来?”
所有人停下脚步,齐齐看向他,赵念安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可怜。
沈容心里一突,一脸惊诧看着他,这人总有神来之笔
第110章
沈康死死蹙着眉问:“你这是何意?”
赵念安故作疑惑道:“我若是不搬回相府住,如何与你们同甘共苦一道吃饭呀?我既要搬回来,你又岂能霸占着最好的院子,叫相府嫡子与安亲王去住破屋子?”
沈容悻悻地摸摸鼻子,露出一脸惶恐却不敢言的表情。
老夫人恍惚了一下,赵念安趁势又说:“沈容早就想搬回来了,旁人总笑话他是赘婿,靠着夫人的嫁妆度日,我虽身份高贵,却也不能不会咱们相府的名声,也是时候搬回来与你们一道住了。”
康姨娘怪叫起来道:“你搬回来就搬回来,为何要抢我儿子的小院?”她从前与赵念安相处不多,虽见过他给沈相下马威的样子,但到底也是一年多前了,当时那种威吓早已经在她心中褪去。
贾千怡在旁攥紧了手帕,又悄悄去拽沈康的袖子。
赵念安倒也不恼,淡淡道:“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老夫人都知道叫沈康站起来让位,也自是知道嫡子贵重,沈容乃相府嫡子,迟早要继承家业,沈康把院子让出来不是所应当的吗?”
他疾走几步到陈夫人面前,对着一脸滞纳的陈夫人道:“想来又要拆小厨房又要搬屋子,得费些工夫,今日是六月十五,五天时间应该足以,我六月二十一搬过来。”
众人敢怒不敢言,老夫人咬着牙道:“安亲王大驾,康儿,你就吃点亏把小院让出来吧。”
赵念安一脸埋怨道:“哎,别说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咱们是一家人,这点小事哪里谈得上吃亏。”
老夫人话语一噎,喘着气又坐回椅子里。
赵念安又笑说:“从前沈容住在我的嫁妆里,虽拿过相府的份例银子,但东西却不曾拿过一针一线,既然我要住回来,又恰好是下旬,母亲受累将三成份例送去我小院,我也不多要府里的,今后沈康院子领多少,我们院子也领多少。”
老夫人忍着怒气问:“你当真要住回来?”
赵念安一脸纳闷道:“方才祖母都叫沈康将院子让出来了,如今说什么真不真的,我父皇说话一言九鼎,我说话自然也有分量。”
他把圣上搬出来,旁人自然不敢再多言,贾千怡心口绞得疼,她又拽了一下沈康衣袖,却被沈康冷着脸甩开了手。
赵念安敛起笑,略微压了压嘴角,带着一丝肃然道:“本王虽身份贵重,但如今与你们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今日要立规矩,丑话说在前头,这里本王品阶最高,便是祭祀拜祖也是本王站在最前头,但既然咱们是‘一家人’,本王也不拿身份压你们,从今往后所有夫人姨娘少爷小姐每日晨起、黄昏来向我请安。”
众人面面相觑,被他一口一个本王吓得心惊肉跳。
赵念安坐回椅子里,扬开袖子搭在扶手上,缓缓又说:“祖母年纪大了,请安就免了吧,也算是本王对祖母的孝敬,至于父亲母亲”
沈相与陈夫人面色复杂看着他。
赵念安含着和蔼的笑说道:“本王进门第一日喝过你们敬的儿媳妇茶,多少也该给你们一些宽容,你们的请安也免了。”
赵念安又看沈容与沈康,淡淡道:“沈容,你每日上朝,我也未必起得来送你,你自觉在我床边磕个头便是了,至于沈康,我与你到底有别,你不必来向我请安,晨昏去祠堂向老相爷的牌位磕个头,如此也算你一番心意。其他人规规矩矩来向我请安,咱们规矩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自然就有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赵念安眉头一拧,厉声道:“听不见本王说话吗?”
众人敛着怒气向他行礼称是。
赵念安连忙道:“如此就对了,好了好了,咱们快去吃饭吧,别浪费了饭菜,等我住过来之后,咱们再好好亲近,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饭桌上无人说话,都闷声不吭吃饭,待吃完了饭,赵念安一句不多言,抓着沈容离开相府。
等走远了,赵念安才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他们这会儿肯定都在心里琢磨呢,那弯弯绕绕的肠子又得打了结。这群人说话的本事,我看了一年多如今都学会了,之后也叫他们看看我的本事。”
沈容忍俊不禁道:“你当真要住过去?”
赵念安笑停了,站在沈容面前,定定看着他道:“祖母今日言语挑逗,无非就是要我大发雷霆,落个不孝的名声,传到了宫里,等皇祖母、父皇斥责了我,我往后便只能由她拿捏。只是她这一套未免也太自持过高了,我是无权无势的空头王爷,但我不是没人疼没人宠的野孩子,她既然不知天高地厚,我就好好让她看看什么是皇天后土!”
他又走前一步,伸出手抚摸沈容的脸颊,柔声道:“沈容,我赵念安吃得了山珍海味,也吃得了清粥小菜,我没有忘记当日的承诺,我答应过会疼你,便会一直疼你。你也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沈容一把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扣着他的身体哽咽道:“沈容谨记于心。”
赵念安靠在他胸口蹭了蹭,“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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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千怡抹着眼泪啜泣不止,老夫人发了话叫她搬,私下与她说什么赵念安只是闹闹脾气,住不了多久就会搬走,可此事与她何干?又不是她惹了赵念安不快,当她是傻子呢,还不是因为借了赵念安的银子,还要排揎他,才惹得这尊大佛动怒吗?
沈康见她哭个没完,拍着桌子说:“你要哭到什么时候?祖母不是与你说了吗,咱们只是暂时搬走,那赵念安能住多久?放着富丽堂皇的王府不住,来住咱们这小院子?”
贾千怡擦了擦眼泪道:“都知道他只是发发脾气,你们为何不哄着他,你稍微说些好话,他不就回去了吗?”
“哄他?他是哪门子的王爷,不过是圣上看他可怜,给他封个平头王爷罢了,他与睿王天渊之别!”沈康咬牙道,“你也是王爷的女儿,身份不比他差多少,你方才怎么不与他说?”
贾千怡呐呐道:“你是男人都不出声,我毕竟是女儿家,又刚嫁进来,岂能在长辈面前多嘴多舌的?”
沈康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咬牙切齿了半晌,终究是没有骂她,她到底是睿王爱女,如今他指望着睿王提拔,岂能在新婚燕尔的时候就与贾千怡闹翻。
他拍门跑了出去,将贾千怡吓了一大跳,贾千怡红着眼睛看着他离开,终究是没有去追。
夜深人静,沈康无处可去,兀自去了池塘边喝酒,侍从给他捧来十几坛子酒,由着他一人在池塘边发泄。
沈康心里愤恨难当,自从沈容回来,这个府里头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嫡子、探花、院史、驸马好事都被他给占了他凭什么
方小姨娘正准备安置,听见小花惊慌跑来的声音,她心情正烦躁,转头沉着脸问:“这府里头还有新鲜事吗?这么着急?”
小花露出怯意,迟疑说道:“康少爷一人坐在池塘边喝酒,似是喝得酩酊大醉。”
方小姨娘微微错愕,焦急问道:“他怎么了?”
小花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小姨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方小姨娘羞红着脸道:“夜深人静的,我岂能与他相见,若是被人瞧见了,还当是我们不清白呢。”
“可奴婢瞧着康少爷似是喝得极醉,周围又无人,万一落进池塘里就不好了。”小花压低声音道,“小姨娘去看看又何妨,左右还有奴婢在呢,总能说得清楚,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方小姨娘闻言连忙站起身,披上外衣向外走去。
两人急急去了池塘边,果真见沈康醉倒在地上,手边摆着无数酒坛子。
方小姨娘缓步走了过去,迟疑半晌轻轻推了推他:“康少爷醒醒,仔细着凉了。”
沈康半醉半醒间缓缓坐了起来,拿起手边酒坛子继续喝,方小姨娘着急道:“别喝了,再喝就喝坏了。”
小花蹲在一旁酒坛子,她微微侧过身,打开一坛子未开封的酒,掩着月色悄悄将手中的药粉撒了进去,然后轻轻晃动几下,不着痕迹摆去沈康手边,然后将其他酒坛子都陆续收走。
“你是沈容的小姨娘?”沈康坐在台阶上,眯起眼看着她,冷笑道,“他是个烦人的,连小姨娘都那么烦人!”
方小姨娘被他一斥,伤心垂过脸去。
小花连忙说道:“我们小姨娘不是这种人,她心地善良,心疼康少爷极了,知道康少爷大半夜在池边饮酒,怕您落水,着急就过来了。”
方小姨娘垂着脸道:“妾身也是担心康少爷心情郁结,伤了身体。”
沈康拿起地上酒坛子,直接仰头往嘴里灌,连喝了大半坛子,方小姨娘连忙去拦他:“康少爷别喝了,再喝就出人命了。”
小花小声说道:“小姨娘,康少爷似是醉迷糊了,瞧这模样,许是与新夫人吵架了,不如请他去咱们院子里醒醒酒吧。”
方小姨娘脸一红,正在犹豫时,沈康突然沉沉看着她,一把将她拥住,蹭了蹭她的脸颊说:“你好香,你这般花容月貌,沈容竟把你丢在这院子里孤独终老,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方小姨娘被他搂在怀里又羞又恼,她扶着沈康站起身,娇滴滴说:“康少爷喝醉了,去妾身院子里醒醒酒吧。”
沈康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由方小姨娘搀扶着往回走。
小花跟在后头四处打量,确定四下无人,掩着他们走进了院子。
待方小姨娘将人扶回房间,小花立刻将门拢上,彼时那颗声如擂鼓跳动的心才缓缓平静了下来,她长长舒了口气,刘姨娘吩咐的事情总算是办好了。
翌日清晨,沈康自梦中醒来,梦里他与一位动人女子酣畅淋漓缠绵了一整夜,原以为是梦,直到看见臂弯中的方小姨娘,他豁然清醒,如遭雷劈般震在原地。
方小姨娘见他醒来,娇羞地靠近他怀里,亲昵着说:“康少爷,你醒了,你昨晚对人家好粗鲁哦。”
沈康一把推开她坐起来,含恨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小姨娘委屈道:“这是妾身的房间,妾身自然在这里。”
沈康拍着脑袋,痛苦懊恼了半晌,咬牙道:“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小姨娘,这件事我以后会补偿你,望小姨娘慎言。”
方小姨娘怔了怔,垂泪道:“妾身不想要什么补偿,本就是妾身对康少爷倾慕已久,所以昨夜才会甘愿委身于你。”
沈康讪然道:“你是沈容的小姨娘,怎么会、怎么会倾慕于我?”
方小姨娘又羞又气道:“妾身与沈容没有肌肤之亲,昨夜是第一次”
沈康震惊无比:“沈容竟如此对你!”他见方小姨娘羞红着脸,眼角又含着泪,模样含羞带怯,煞是好看,他伸出手拭去方小姨娘眼角泪渍,沉声道:“没想到你将第一次给了我,只是你是沈容过了籍的姨娘,我实在无法纳你过来。”
方小姨娘娇嗔道:“妾身不需要名分,妾身什么都不要,只求康少爷疼我”
沈康将她拥进怀里,感慨道:“沈容能够有你做她姨娘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可惜他不懂得珍惜,你放心,我虽然不能给你名分,但我沈康顶天立地,必然会在这相府为你撑起一片天。”
方小姨娘感动无比,羞红着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