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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陈夫人反复在心里排演老夫人教给她的措辞,今日沈相与沈康不在,饭桌上只他们四人,陈夫人看着老夫人使来的眼色,嘴唇嗫嚅道:“安儿,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赵念安无甚趣味地吃了口小油菜,随口道:“母亲跟沈容说吧,我什么都不懂,还是他处处明白些。”

    老夫人笑道:“傻孩子,如今你持家,家里的事情自该由你管,管不好不要紧,慢慢学着就是了。”

    沈容抬了抬眼睛,温温笑了笑。

    持家?赵念安想起沈容教他的话,粲然一笑道:“祖母说什么呢,您忘了,咱们没有分家,我不持家,咱们家里是母亲当家,王府只是我的嫁妆,那怎么叫持家,不过是管家操持着罢了。”

    老夫人哈哈笑:“这孩子,一套一套的。”

    陈夫人跟着笑了几声,说道:“其实与容儿说也无妨,再过一月就是老夫人七十大寿,你看咱们相府里如今闹腾腾的,待客也不方便,所以想借王府的正院拿来摆几桌。”

    沈容看着赵念安,含笑问道:“夫人怎么说?”

    “母亲想借我的嫁妆去用?”赵念安满脸疑惑看着陈夫人。

    陈夫人被他看得尴尬,讪讪道:“厨子和仆役都由相府里带去,前后也都我来张罗,就是借个地方摆摆桌子。”

    赵念安放下筷子,板起脸道:“母亲这么说就是与我生分了,祖母的大寿自该晚辈们来办,这有什么借不借的,只摆几桌怎么行,必须好好热闹一场,这可是我入门以来第一次办喜事呢。”赵念安看向老夫人,露出亲昵的笑容:“祖母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笑得飘飘然:“儿媳,我就说容儿夫妻孝顺,你倒开不了口。”

    沈容含笑道:“祖母七十大寿自该风光大办,只正院寒酸了些,正堂也摆上几桌,咱们自家人坐正堂,宾客坐正院,在茶厅也摆几桌,方便女眷们吃席。”

    老夫人满脸笑意:“好好好,如此更好,讲究些,也别叫人笑话了去。”

    陈夫人松了口气,对沈容与赵念安越发亲近,这个家里上上下下都难相处极了,相爷对她无宠,处处偏袒康姨娘,康姨娘又刁钻刻薄,两个孩子也如此,老夫人虽倚重她,却总是叫她做些为难的事情,反而是沈容与赵念安对她还算和善,沈容自不用说,这两年来对她十分恭敬,也处处维护她,对沈禾也爱护有加,赵念安虽然娇蛮一些,但寻常也不挑刺,上次成亲前给了她五千两,如今又二话不说把院子借给她,若是赵念安婉拒,也不知道老夫人会如何数落她。

    沈容突然说道:“母亲,只是您也知道我夫人脾性,他哪里懂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如我叫俞管家来听您差遣,您与他细说就行,也省的通过我夫人传嘴。”

    陈夫人笑道:“如此也好,到底还是要管家帮忙的,只是劳动他了。”

    沈容笑吟吟道:“这是应该的,既然要办,咱们就好好办,也热闹热闹。”

    老夫人心满意足,对沈容道:“那祖母就等着享福啦?”

    沈容连忙捧着她说笑了几句,把老夫人哄得哈哈大笑。

    夜了,沈容与赵念安离开相府,白日里天热,这会儿倒是凉快,赵念安许久不走动,沈容干脆牵着他往后街去逛逛,也让他多动动胳膊腿。

    两人走了半晌,赵念安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相府要借咱们的地方办酒席?还教我如何回答?”

    “既然把你拉入了这虎穴狼巢里,自然得有点眼力见儿。”沈容慢条斯道,“你不曾注意,咱们每次回相府吃饭,来来回回在你面前经过的工匠都是同一拨人,叮铃哐啷的声音也都是故意弄出来的。”

    “啊?这是为什么?”赵念安呐呐道。

    “她想让你觉得相府里如今乱糟糟,确实无力摆宴席。”沈容缓缓道,“最近祖母与朝中家眷走动频繁,我在朝堂上也听见些风声,祖母与父亲似是要为沈康相看,若是她的七十大寿办得寒酸,不免叫人看轻了相府,她在安王府办寿宴,一来可以多摆几桌风光大办,二来咱们少不得得多使银子,相府如今什么情况,祖母心里跟明镜似的,掏不出多少办酒席的银子,她借你的东风,解相府的燃眉之急。且她知道咱们拒绝不了她,她戏已经做足了,若是咱们拒绝,她转眼就能漏风声出去,说我们冷漠自私,不顾祖孙情谊。”

    赵念安听得目瞪口呆,这老夫人也太厉害了。

    “虽然她还未发请柬,但已经口头请了镇国公与睿王家眷。”沈容嗤笑道,“你觉得相府如今这宅子能叫镇国公与睿王来做客?”

    赵念安挑着眉道:“这有什么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第一次来还以为你睡柴房呢。”

    沈容见他莫名其妙得意起来,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儿,一副骄傲极了的模样,沈容看他可爱,突然心痒难耐,他站住脚步,撩起袖子掩住脸,低头亲他,含着他的嘴唇吮了半晌。

    兆喜忙别过身去,无语望着夜幕。

    赵念安推开他,涨红了脸道:“你、你越发放肆了!”

    沈容悻悻点头,含笑道:“谁叫夫人可爱,又总爱撩拨,为夫也是盛情难却。”

    “你真是嘴巴厉害,我才没有撩拨你!”赵念安气恼道,“不许放肆了!”

    沈容连忙应是,牵着他进了酒楼,“咱们去补补荤腥。”

    赵念安笑:“也好,我要吃虾仁!”

    两人进了雅间,点了几个菜,窗外望出去便能看到涌动的人群,赵念安支着下巴道:“咱们好久没出来吃饭了。”

    沈容道:“等天气凉快些,我多带你出门。”

    赵念安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万常宁回来了吗?”

    沈容道:“快回来了,日前给我写了几封信,措辞扭捏作态,我当看不懂,没明白回他。”

    赵念安扑哧一笑,打趣道:“吃喜酒咯。”说完,他又问:“祖母寿宴咱们请侯府吗?”

    沈容挑眉,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勾唇笑道:“为什么不请?咱们使的银子,想请谁请谁,不止要请,还要把各家适婚儿郎都叫上,祖母要借寿宴相看,咱们就让她看个够。先请夏九州,他是朝廷新贵,金科状元,官拜三品,模样清俊,八面玲珑,前途无限,再请个公孙侍郎,他长歌善舞,性格活络,人脉宽广,家底富得流油,把你三弟也请来,圣上龙嗣,家世惊人,财力雄厚,模样可爱”

    赵念安打断他,面色沉静道:“你方才说什么?”

    沈容迟疑道:“模样可爱?”他连忙道:“我信口雌黄,胡诌罢了,你不是这也吃醋吧?”

    赵念安扑哧一笑,喂沈容吃了一口虾仁,笑道:“我是问你,你方才说公孙侍郎如何?”

    “你不是与他认识吗?怎么突然忘了?”

    赵念安道:“你说他富得流油?”

    沈容失笑道:“原是这个,与你自然不能比,只是他家中数代为官,在朝中根基甚深,经年累月自然也积攒了不少财富,他乃家中嫡子,典司院侍郎一职虽忙不可言,却也是肥差,你开府宴上打赏了典司院一千两,喜宴后我也给了他一千,他领了赏虽要与别人分,但到他手中并不会少,况且从内需库请的办事银子,里面总也有些辛苦钱可以拿。”

    赵念安笑眯眯道:“我觉着公孙侍郎办事踏实可靠,又略有家私,与我表妹极般配。”

    “你表妹没头没脑,又有些媚俗。”沈容淡淡说完,瞄了赵念安一眼,见他不曾生气,悠悠然道,“她年纪小不经事,过于懵懂无知,也是有的,无伤大雅,你姨夫官职不高,只六品匠司户吏,我日前见过他,他管田耕水利,是个老好人,就是木讷些,做事有些呆板,倒也不是缺点,公孙侍郎也不是谋求高官厚禄之人,细细想来与倩儿确实良配。”

    赵念安笑吟吟点头。

    沈容略有些迟疑道:“只怕你表妹还一心想攀高枝,想着嫁入睿王府。”

    赵念安放下筷子抱怨道:“她就是脑袋不灵光,睿王妃都那般羞辱她了,她还眼巴巴盯着人家。”

    沈容突然笑问:“若易地而处,我是睿王嫡子,你是林倩儿,我父亲若是羞辱你,你还嫁我吗?”

    赵念安突然愣住了,呐呐道:“那、那还是要嫁的。”他声音越来越低,怯生生看着沈容,半晌讪讪一笑,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沈容道:“寿宴那日都叫了来,咱们好好瞧瞧,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做主,咱们说了都不算,若是倩儿不喜欢公孙侍郎,咱们也不能逼迫她。”他握住赵念安的手,叹气道:“只有你,你是我沈容连哄带骗拐回家的,我对你用了些手段,至今也不曾叫你过得痛快,我已经如此,却也不能叫其他人也像我这般离经叛道。”

    赵念安眼眶倏地热了起来,他抽出手,捧住沈容的脸道:“你不要总是这么想,是我心甘情愿嫁给你的,我喜欢你对我用手段,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以后你唱红脸,我唱白脸,你和婆母受过的委屈,我全部替你们还回去!”

    沈容哭笑不得,拥住他道:“你真是个傻瓜。”

    第82章

    方德子这几日都在府里打算盘,俞管家顶着烈日来寻他,刘青与方德子都在外间坐着,见他满头是汗,连忙请他坐下。

    兆喜今日也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吃西瓜,向俞管家热情招了招手,叫他过来吃一块。

    俞管家知道他是主子心腹,也不避忌他,坐下吃了一块西瓜,温声道:“方管事,咱们府里要办寿宴,我来问问,主子有没有示下,咱们这寿宴按什么规制办?”

    方德子拿着茶杯走过来,倚着桌子道:“都按相府说的办,奴才用咱们府里的,别叫人混进来。”

    俞管家颔首道:“这是自然的,这向来最要紧。”

    方德子笑道:“至于银子,只要不超四万两,随便相府怎么折腾,办得热闹才好。”

    俞管家惊慌道:“哟哟,那用不了这么许多。”

    方德子看了眼兆喜道:“兆喜,你若是最近无事,不如跟着俞管家跑跑腿,也学着些,总不能给少爷驾车驾一辈子。”

    兆喜嘀咕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方德子瞪他一眼,兆喜连忙改口:“自然,叫我跑腿打杂我肯定乐意,能跟着俞管家学习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俞管家含笑道:“兆喜机灵又能吃苦,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兆喜讪讪笑道:“这就太抬举我了。”

    *** ***

    宋言的马车到达西角门时,管事们正指挥着杂役支桌子,成亲时的红绸布还没摘下,倒也不用摘了,把‘喜’字换成‘寿’字,再添些别的摆饰。

    宋言在书堂旁的廊檐下等了一会儿,管事的去请轿子来,这座书堂修了也无甚大用,和小茶厅一道用来摆席宴客,女眷入了西角门直接可以进书堂,若是要去给正堂里的老夫人请安,略走几步,穿过小茶厅过去,也可不必从无遮无挡的正院经过。

    夏季天热,宋言也轻减了许多,加之连月来听不见万常宁消息,总让他心中惴惴不安,只是母亲又说侯府已经在修院子,叫他把心放肚子里,一来二去他如今自己也糊涂了。

    赤子不比女子娇贵,寻常也可出来走动,赵念安便时常叫他来王府吃冰,管事的往日知道他来,一早就备好轿子,待他从马车上下来,就直接坐了轿子进后院。只是近来府里忙着筹备老夫人寿宴,多少也疏漏些。

    他站在廊檐下久了,管事才急匆匆跑来,身后跟着四个侍从抬着轿子。

    管事陪着笑,撩开帘子请他进去。

    宋言弯着腰正要往里走,不远处沈康突然跑了过来,含笑盈盈看着他道:“宋公子,别来无恙?”

    宋言恍惚了半晌,豁然才想起他是谁。那日婚宴,他与侯府的几位兄弟坐在一桌,沈康也在同桌,曾与他交谈过几句。

    宋言温温地笑道:“日头正盛,沈大人忙什么呢?”

    沈康抱了抱拳,一脸恳切道:“祖母寿宴在即,诸多事情要忙碌,我身为孙儿的自然要多上几分心,帮着里外打点,不能让这些懒骨头作祟,耽误了祖母寿宴!”

    管事的脸都白了,前几日陈夫人一本正经带了沈康过来,说是寿宴的事情都交予他安排,摆明了是想叫他出风头,要不是俞管家来说,叫他们暂时都听陈夫人吩咐,他们才不会这个康少爷,这里是安王府,就少夫人一个正经主子,容少爷也得往后了排,他是哪门子的少爷,在这儿数落他们是懒骨头?

    宋言笑了笑道:“天气怪热的,奴才们躲躲懒也是有的,他们心里有数,不会耽误事情的。”

    管事面上倏然笑开了,瞧瞧人家说话,这才是世家的公子,言谈举止都体贴爽亮。

    沈康眼神柔和起来,这沛国公家的宋公子与旁人都不同,心地善良,脾性温和,那日喜宴上,也只有他愿意与自己亲切交谈,不像侯府那几个小子,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也不想想他沈康如今也有五品,他们之中除了万常宁品阶比他高,其他都是什么东西?

    沈康走近一步道:“如今也快晌午了,宋公子若是不嫌弃,让在下请你吃杯酒!”

    赤子不比姑娘家,寻常也可进出酒楼,只是宋言矜持,哪里肯与陌生男子一道吃酒,上回与沈容攒局吃酒也是躲在万常宁的别苑里,轻易不肯抛头露面。他吓了一跳,眼神闪闪道:“沈大人,念安还在等着我,想必已经摆好酒菜了。”

    沈康眉峰一拧,冷笑一声道:“宋公子没想到也是拜高踩低贪慕虚荣之人,看不起我这相府庶子,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宋公子前程了,权当是我一厢情愿!”

    “你!你!”宋言吃了一惊,这沈康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若是叫旁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他们私下有什么不清不楚。

    他羞恼极了,又不知如何是好,顿时气红了脸。管事的连忙喊道:“宋公子入轿吧,别晒坏了。”

    宋言恼怒着进了轿子,倚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了半天,待下轿时眼眶都红了,万常宁本来就不喜欢他,若是误会他与沈康有什么瓜葛,岂不是更要嫌弃他了。赤子虽不如女儿家更重名声,但较不较真到底还是看人的,倘若侯府要较真,他几百个嘴都说不清。

    赵念安已经叫人镇好了葡萄和西瓜,就等着宋言来吃。

    宋言红着眼进了东偏阁,侍女端着水盆来让她净脸净手,他慢吞吞洗了手,又擦了擦脸上脖子里的汗。

    赵念安坐在一旁愣愣看着他,半晌哈哈一笑道:“你怎么了这是?”

    宋言抿着嘴不肯说,倒是他身旁贴身侍女插嘴说了。

    赵念安捧着瓷果盘,用银签子叉着西瓜吃,闻言安慰他道:“他们姓沈的嘴巴都坏,沈康就是见你好欺负才敢说,见了我嘴上跟缝了线儿似的,下回我替你教训他。”

    宋言愣了愣,接过侍女端来的瓷果盘,噗嗤笑了一下道:“你这样不是连沈容也一起骂了吗?”

    “他嘴巴也坏啊。”赵念安脱口而出,说完又闷闷笑道,“对别人是好的,只对我嘴巴坏。”

    宋言一脸木讷道:“只对你嘴巴坏?”

    赵念安对宋言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拣着说道:“他好歹也是沈大人,出门在外自然要谦卑有礼,温文尔雅,回了府对着我自然什么都能说,你不知道,他嘴巴厉害着呢,什么都能拿来打趣,都不知道说他是嘴巴毒还是嘴巴甜。”他双手托着腮,半晌又笑眯眯说:“可能是抹了蜜的毒。”

    赵念安吃饱了西瓜,却对宋言说:“你少吃些,马上吃午膳了,咱们下午还有消热解暑的绿豆汤吃。”

    宋言含笑点头,叫侍女把他前日做了一半的刺绣拿出来,赵念安见他穿针引线,笑道:“赤子还要学这些呢?”

    宋言颔首道:“也不是都要学,持家管账是要学的,读书写字也是要学的,其他的,也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妹妹们学得精细些。”

    赵念安躺去塌上,懒懒道:“我什么都不学,有沈容就行了。”

    宋言抿着嘴笑了一下,越发觉得他们甜蜜。

    宋言在王府里坐了一下午,临走时,赵念安打发了人去问,知道沈康回了相府,才紧忙传了轿子送宋言回去,免得让他们沿途又遇上,多生枝节。

    夜里,沈容回了府,双喜伺候他更衣,赵念安在旁绘声绘色与他说起,沈容听得有趣,笑骂道:“你在旁瞧见了?描蛇添足!”

    赵念安忙说:“双喜也听见了,他侍女就是这么说的,我也瞧见他眼睛红红的。”

    “我进府的时候已经听管事说了。”沈容坐在椅子上,让双喜帮他将头冠拆了,又换了轻薄的衣裳,揽着赵念安在桌前坐下,对双喜道,“传晚膳吧。”

    赵念安问道:“管事怎么说?”

    沈容喝了口茶道:“言语措辞大差不差,却比你说的刁钻,像是要刻意挑火似的。”

    “不是挑火,就是沈康无礼,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念安气鼓鼓瞪着他道。

    沈容示意他稍安勿躁,缓缓说道:“沈康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原本说了什么倒是无妨,宋言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是流言蜚语越传越凶,若是以讹传讹,最终伤的还是宋言清白。”

    赵念安不明所以道:“咱们以前也同进同出,也不见人说闲话。你提亲被拒后,父皇也不曾让我避着你。”

    “那怎么相同?除了我之外,哪有人敢将你当赤子看待?咱们都是男子,走在一起自然不会惹人非议,况且,你我是两厢情愿,便是别人说了闲话,也随他们说去。”

    “那倒是。”赵念安闷声道,“难不成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沈容叹气道:“吃了这个哑巴亏是一回事,只怕沈康已经相中了宋言,那才是大麻烦!”

    赵念安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 ***

    宋言被沈康调戏一事到底还是传出了风声,他与赵念安来往密切,旁人自然也以为他与沈家关系亲近,流言蜚语传到最后越传越邪乎,沛国公府与侯府的婚事还未定下,又传出了这档子事情,国公夫人哭得眼珠子都快瞎了,沛国公府向来都重规矩,几个孩子都是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尤其此次,分明是宋言受了委屈,却成了他放荡不矜持,撩拨了相府长子,又始乱终弃,沛国公气得几欲吐了血,他本就是爽快脾气,本想去相府论,又想去圣上面前参一本,可国公夫人硬拖着不许他去,只怕是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若是不能收场,他们与侯府的亲事黄了不说,以后家里几个孩子都会受影响。

    沛国公可把相府给恼上了,他们为了沈容的婚事殚精竭虑,相府倒好,叫了沈康来毁人清誉,简直是无礼至极!

    沛国公一怒之下将相府送来的请柬给撕了,可转念又想,若是他们躲着不赴宴,倒显得他们心虚。

    两厢较量下,也只好备了礼去赴寿宴。

    第83章

    沈康与宋言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她本是相中了镇国公的嫡孙女和振威大将军的嫡女,再不济还有睿王的庶女,左右不是沛国公家的赤子。

    镇国公与振威大将军是朝廷重臣,睿王亦是人脉甚广,对于沈康今后仕途能有极大的帮助,沛国公虽是圣上敬重的国公爷,可他于朝中并无实权,门生也大多是翰林府的学士,对沈康无甚帮助,他们自己都巴巴地攀着侯府,想笼络朝中权臣,以保沛国公府长盛不衰。沛国公府绝非老夫人首选。

    她把沈康叫来了跟前,沈康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檀香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蹙起眉道:“康儿,你过来祖母身边坐。”

    沈康情绪低落着去了,老夫人见他这般,不忍心骂他,问道:“你和宋言是怎么回事?”

    沈康不想欺瞒,爽快说了:“婚宴那日我见他眉清目秀,性格温柔,对孙儿又笑得亲热,孙儿难免有些心动,日前碰上与他说了几句话,本想约他去吃酒,没想到他一口回绝了孙儿,忙着要去攀龙附凤,孙儿见他势力,一时心直口快骂了他几句。”

    老夫人问:“你们私下可有其他接触?”

    沈康沉着脸摇头:“只这些了,祖母。”

    老夫人心疼叹道:“你性格诚实,与你父亲相似,祖母是知道的,只是你过于直爽也未必是好事,他们弯弯肠子心眼多,你却是个直肠子,傻孩子,你这般容易吃亏!”

    沈康面色痛苦,他忍了半晌竟是掉下了眼泪,老夫人哪里见得宝贝孙子这般痛哭,连忙将他搂进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情就这般垂头丧气,那宋言本也不是顶好的,祖母自然有好的人家相给你。”

    沈康啜泣道:“祖母,孙儿知道自己不是嫡子,从小到大处处不敢与沈容争抢,明明我是他兄长,他却从不敬我,这都罢了,如今我安分办差处处躲着他走,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来欺我,赵念安进门第一日,他就掌孙儿侍从的嘴,还有宋言,那日婚宴,明明见他对孙儿有情谊,不过数月,他就对孙儿不不睬,若说没有他们在背后挑拨,孙儿是全然不信的。”

    老夫人拥着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道:“容儿如今得势,自然跋扈一些,这也是可预见的事情,等日后缓了些,你该得的,祖母一定替你挣来,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可怜见的。”

    沈康擦了擦眼泪,闷闷点了下头。

    老夫人问道:“你如今与祖母说说,对那宋言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康迟疑了半晌说道:“是他来撩拨孙儿,孙儿如今见了他趋炎附势的作态,倒也不怎么喜欢了。”

    “那就好,即是如此,此事就此揭过,若是有不知好歹的来问,你也三缄其口,只说与宋言不熟,往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全都不记得了,与他撇开了去。”老夫人展露笑颜道,“寿宴那日,你只管好好表现自己,叫人看看你的气态。”

    老夫人又拿了一千两银子给他,叫他摆在身边用,寿宴那日也爽气些,多多打赏奴才。

    沈康无不应是。

    *** ***

    老夫人一心想要大摆筵席,又将席面摆到了王府,沈容自然要给她这个脸面,既然要大办,就摆足三日筵席,第一日请皇亲国戚,第二日请达官贵人,第三日请乡绅父老。

    他与赵念安婚宴只摆了一日,许多老相爷的旧友门生都未请来,此次老夫人一一派人去请,他们给足了颜面,都答应会来,一时间老夫人风头盛起,这些人物里大多是参谋院言官老臣,在圣上面前举足轻重,沈容婚宴未将他们请来,寿宴却都来了,老夫人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整个人气色红润、容光焕发,牟足了劲要给沈康争一门好亲事。

    寿宴这一日,沈容一早派人去请老夫人过府,他在正堂里摆了茶,前来拜贺的客人也都先去正堂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再去席位上落座。

    老夫人今日穿了正红色的新衣,一派祥和端坐在椅子里,沈康亦是器宇轩昂立在她身旁,陈夫人忙着四处打点,倒是沈相坐在椅子里默默喝着茶,略有些意兴阑珊,他向来不喜与人交往,平日在朝中也只与相部众人多言几句,今日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明面上是寿宴,实则也是为了相看,沈相于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老夫人心里绸缪着,今日来的都是皇亲国戚,自然是为了相看,明日来的是官场同僚,为的是笼络人心,最后一日乡绅父老走个过场倒是无妨,这第一二日都得叫沈康好好表现,少不得也得沈相在旁扶持,他才是一家之主,是相府的老爷,他器重沈康,外人才能更加对沈康高看一眼。

    沈相不是不知道老夫人心思,只是他向来孤僻惯了,如今叫他迎来送往,他到底有些放不下架子,哪怕对方是皇亲国戚。

    赵念安起了大早,如今正困着,眼皮子耷拉下来,老夫人见他如此,寻了借口叫他去偏茶厅照看女眷们,也免得他在这里搅局。

    赵念安巴不得离开这里,女眷们从西角门进,先去偏茶厅稍坐,然后再去给老夫人请安,其余人从正门进,直接往正堂去向老夫人贺寿。

    赵念安刚去偏茶厅坐下,林倩儿就来了,她本该第二日才来,只是她听说今日睿王一家会来,连哭带闹非要今日来,赵念安拿她没办法,就叫她两日都来吃席。

    林倩儿今日装点的还算雅致,从前被人笑话了一通,如今也过了一年多,到底也有些长进,不再那般夸张地装金戴银。

    赵念安拉了林倩儿坐下吃茶,不必去老夫人面前请安,今日人多眼杂,她是以表妹身份来赴宴,没必要上赶着叫人打量,她不去露脸也无伤大雅。

    林倩儿还算听话懂事,兀自坐下,却也不吃糕点,时不时拨弄了一下头发。

    竹笙是从前沈容在侯府的侍女,对林倩儿不甚熟悉,见她拨头发,拿来一枚两捧手大小的铜镜,笑吟吟道:“小姐今日头发梳得别致,甚是好看。”

    林倩儿朝她笑了一下,握着铜镜道:“表哥,这小铜镜好生精巧,不如送给倩儿吧,让倩儿随身带着。”

    赵念安无奈道:“你喜欢就拿去,随身带着干什么?不伦不类,竹笙,你帮她找个盒子收起来,等她走的时候给她拿上,再挑几匹颜色娇艳些的绸缎给她。”

    林倩儿笑容满面道:“谢谢表哥。”

    林倩儿平日里虽有些贪慕虚荣,但说到底他父亲官职不高,又是苦差事,林户院户吏只有六品,月俸不过八十两,他若是不多照拂些表妹的吃穿用度,走出去也是叫人笑话。

    林倩儿拿着铜镜爱不释手,正高兴着,就听旁边有人嘲讽她道:“哟,这不是那位婶娘吗?”

    赵念安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打扮雍容华贵的小姐走了进来,穿的是上好的绫罗绸缎,梳的发髻活泼俏丽,发簪步摇也都相得益彰,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她虽说话不客气,仪态却十分端庄,走路的时候连耳坠子都不曾摆动一下,进了门就向赵念安欠身行礼。

    “你是谁?”赵念安冷冷问道,正要发作,林倩儿拉了拉他的衣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表哥,她是睿王庶女贾千怡,你不要跟她计较。”

    赵念安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这个表妹真是叫他火冒三丈,她在睿王府吃了瘪,他与沈容一通忙活替她找回来,她自己又上赶着去受气,非还要巴巴地嫁入睿王府,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赵念安咬着牙,忍住了怒气,问道:“怎么不见睿王妃?”

    贾千怡面色变了变,温温笑了一下,却说:“母亲身体不适,今日在家中歇着,父亲与世子哥哥已经去给老夫人贺寿了。”

    赵念安淡淡道:“坐着吃茶吧,等一会儿正堂人少些,女眷们再过去请安。”

    贾千怡含笑应了,款款走去桌前,由侍女伺候着坐下。

    睿王不曾有嫡女,贾千怡是他宠妾所生,自小就千宠万娇养大,吃穿用度皆与嫡女无异,睿王妃嘴巴刻薄,却也没什么手段,否则也不会在茶宴上口无遮拦以奚落林倩儿取乐,如今贾千怡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从前睿王妃拿贾千怡母女没办法,如今终是到了这对母女看她脸色的时候,她压着贾千怡的婚事不勤相看,或是敷衍请了来喝茶,也都是些门第小的。睿王与她吵了几顿,拿她也属实没有办法,又不能到处宣扬睿王府不睦,只好卖了老脸,亲自带着女儿出门赴宴,亲自为她择婿。

    不多时,振威大将军夫人也带着嫡女进了偏茶厅,赵念安缓缓站了起来,她到底是北辰舅母,赵念安该给她一些颜面,不敢坐着受她礼。

    将军夫人为人也和善,稍腼腆些,不似侯夫人那般爽快泼辣,嫡女的规矩仪态也是极好的,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用纨扇挡着脸,小心喝了口茶。

    论模样贾千怡显然更貌美,但性格不如振威大将军嫡女温婉,林倩儿虽活泼可爱,但论家世自然不能与其他两人比肩。几人坐在一起说不上话,陈夫人满面笑容进来,携着将军夫人去正堂说话,留了小姐们自己喝茶。

    第84章

    双喜悄悄递了话进来,镇国公已经到了,只自己一人,未带世子与女眷。

    赵念安心里大抵有数了,镇国公无心与相府攀亲,若非看在老相爷的面子上,恐怕连门槛都不打算踏进来。

    其他世家的女眷们也都陆续到了,皇亲国戚们,能攀得上关系的,今日都请来了,只是有许多虽沾亲带故,但到了这一辈也逐渐门第没落,老夫人原是不想请的,合着第二日的官僚宾客并做一日,只办一日罢了,可沈容坚持要大办特办,左右是王府里使银子,多些人也热闹,老夫人也就随他去了。

    沈容想的是,这些皇亲虽门第不兴旺,但祖上几代也都是一家人,没道同宗的兄弟只独请一家,今日来的宾客里多的是皇亲国戚,也有许多是看了赵念安的面子来的,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别人也只怨赵念安不近人情,反正要大办,不如都请了来,也叫赵念安长长脸。

    赵念安坐在椅子里不动,许多婆婆婶婶向他行礼,如今府里也没个能担事的长辈,这些都是什么亲戚他一概不知,他吩咐侍女们把茶点都端来,一个个走过去问他们是谁。

    婶娘们见他和善,心里松了口气,从前只听说二皇子跋扈,后来又听说他第一日就在相府立规矩,来时路上心里惶恐难安,总怕说错什么惹了这位爷,她们虽是皇亲却非贵戚,再往下传两代就成庶民了,难得相府看得起他们,请他们来吃寿宴,自然不敢不从,一大早就欢欢喜喜备了礼,坐着马车来了,听说寿宴摆在王府的时候吓了一跳,谁也不知道那无法无天的安亲王会是何种青面獠牙的模样。

    今日见了却当真是叫他们吓了一跳,哪里有娇纵蛮横的模样,模样清俊可爱,眼睛乌黑透亮,虽穿着打扮雍容,却没有半点盛气凌人,温温受了他们的礼,然后一个个来问他们是谁,似乎是有些弄不明白,略略有些苦着脸,皇婶皇嫂乱喊一气,倒是把气氛弄得轻松不少。

    正堂里,老夫人似是怕沈容抢风头,借口打发了他出来,这会儿子也没宾客入门,他索性来了偏茶厅,刚进门,就见茶厅里笑成一团。

    沈容只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含笑道:“念安,在笑什么呢?”

    赵念安见他来了,连忙向他跑去,羞赧地躲在他怀里,茶厅里又是一阵窃窃嬉笑声。

    沈容扬开袖子将他搂在怀里,忍俊不禁道:“你倒是害羞起来了,闷不闷?要不要出去走走?”

    赵念安忙不叠点了下脑袋,沈容不便与女眷们多言,温润笑了笑,拉着赵念安出去。

    贾千怡走近林倩儿,问道:“那是谁?”

    林倩儿纳闷道:“这你还看不出吗?自然是我表兄夫,沈容沈大人。”

    贾千怡挑了挑眉头,喃喃道:“模样真是不错,只可惜身子差了些。”

    林倩儿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不她。

    出了偏茶厅,赵念安终于松了口气,苦着脸道:“我一辈子都没瞧见这么多婆婆婶婶,吓坏我了。”

    沈容笑道:“那就与我去正堂坐坐,听听他们说什么。”

    赵念安问道:“侯府与沛国公府来了吗?”

    正说着,沛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国公夫妇携着世子与宋言一起从正门进来。

    国公爷今日是带着火来的,一路都板着脸厉着眉,脸上没有半点喜气,国公夫人勉强还能挤着笑,但瞧着也是有些勉强,世子稍沈容年长些,终日读书读不出来,也无甚事情可做,总是给人一种蔫蔫的感觉,若非他不长进,沛国公夫妇也不会急得火烧眉毛,一心想与侯府联姻,沛国公府家中无能人,若是背后无人支持,一代传一代,终究是要没落的。他们与侯府这桩婚事本是佳偶天成,北远侯乃朝廷重臣,侯夫人性格大方爽朗,宋言自己也是愿意的,就差临门一脚,若是被沈康这混小子给搅和了,沛国公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沈容与赵念安去正门迎他们,宋言见父亲母亲咣火,怯生生道:“不如我带侍女去后院坐坐,也避一避。”

    沛国公咬着牙恶狠狠瞪了沈容一眼,怒道:“避什么避!走!进去给老夫人请安!”

    沈容摸了摸鼻子,当真是一脸无奈。分明是沈康干的好事,倒是把他也给恨上了。

    沈容与赵念安跟着沛国公进正堂,堂内七零八落坐着,镇国公与振威大将军坐在一道,听见有人进门,他们齐齐抬头,见不是北远侯,振威大将军嗤笑道:“怎么北远侯还不来?莫不是怕了我们吧?”

    振威大将军是贤贵妃嫡亲的大哥,与北远侯年岁相近,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北远侯与他一比较,倒显得斯文。

    镇国公年迈,头发胡子都已花白,只是他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如今尚能百步穿杨,气概恢宏霸气。

    北远侯在兵部任职,与他们三分天下,但凡少一丝锐气,都会被他们压下去。

    沛国公进门后先向睿王行了礼,后转身走向老夫人,迎着老夫人慈祥的笑脸说道:“今日老夫人大寿,只备了薄礼一份,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与他寒暄了几句,看向他身后两个孩子,笑吟吟道:“这就是您家两位公子吧。”

    沛国公子嗣不多,都是老来子,他四十岁才得了第一个儿子,国公夫人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他每一个都跟心肝肉这么宝贝着,哪怕长子读书不成器,他也不曾苛待他半分,次子更是娇养大的,他自己都不舍得骂几句,却叫沈康刻薄了,竟当着奴才的面骂他拜高踩低!还被以讹传讹传出了那样的闲话,说宋言原本相中了沈康,要与他为妻,后来又攀附侯府,对相府庶子始乱终弃,简直是不堪入耳!

    老夫人不问还好,她这一问,沛国公脸上立刻发起了怒,眼看就要发作,还是镇国公亲自过来卖了老脸拉他走,沛国公夫人坐着没动,咬着牙挤出笑容来与老夫人介绍。

    睿王不知他们其中龃龉,见宋言模样清秀、性格柔软,灵机一动,问道:“你们家宋言可许了人家了?”

    睿王世子扶了扶额头,悄悄拉了一下父亲衣袖。

    睿王不明所以,以为他不愿意,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他说话,便甩开了他继续追问。

    周围人像看好戏似的盯着他们,沈康定定看着宋言,嘴角露出嗤笑,众人看他冷笑,越发觉得传闻事出有因。

    沛国公夫人拉不下脸,此刻侯府还未到场,她半点不知侯府如今是什么态度,正窘迫不堪时,沈容突然笑了声道:“睿亲王有所不知,宋公子已经许给了我表兄万常宁,王爷就不要打趣他了。”

    振威大将军抓了把瓜子,皱起眉道:“没听说啊,下定了吗?”

    沈容笑道:“此刻我表兄外出办差未归,等回来就去下定,今日是祖母寿宴,不如先看看我们小辈准备的寿礼。”

    振威大将军幽幽笑道:“这话都听了大半年了,等北远侯到了,咱们得按着他好好问问,若是真的就赶紧了去下定,若是一厢情愿,谁也别耽误谁前程。”

    沛国公暴怒而起,正要上去揍他,赵北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哈哈大笑道:“舅舅,你又在刻薄谁呢?”

    镇国公连忙又拉住了沛国公,叫人给他端茶来。沛国公喝了口茶,继续骂道:“你这个蠢货,块头大心眼小!”

    振威大将军到底是沛国公晚辈,闻言权当逗了个乐子,笑道:“好好好,是我心眼小,等会儿吃酒我自罚一壶!”

    “我不跟你坐一桌!”沛国公把沈容拽过来道,“你马上去安排,我不跟他一桌!”

    沈容哭笑不得,连忙吩咐下去。

    睿王不明所以,见他们消停了,又问:“沛国公,那你家世子娶妻了吗?”

    沛国公暴怒道:“沈容!我也不跟他一桌!”

    宋言无缘无故又被羞辱了一通,悄无声息躲着出去,跑去墙角抹了几滴眼泪,等他平复了情绪,才擦干净眼泪,漫无目的在院子里踱步,闲看着忙碌来去的行人。

    侍卫瞧见他躲在墙角偷哭,连忙跑去告诉万常青。

    赵念安叫人来找宋言,过了好半天才找到他,见他这般伤心难过,连忙叫双喜过来,带他去后花园坐坐。

    堂内闹了一通,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她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面上仍是笑吟吟说:“时候也不早了,康儿,你请各位叔伯都去入座吧,我也见见孩子们,与他们说说话。”

    沈康昂首挺胸应是。

    沛国公还在絮叨,不与他们坐一桌,沈容无奈,连连点头答应。

    众人都出去了,陈夫人喟叹了口气,又去请女眷们过来请安。

    第85章

    沈康今日迎来送往表现得十分大方得体,他容貌也算上佳,身材硬朗,只论形态也算仪表堂堂,他安排诸位宾客落座后,又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回到正堂,亲自奉了茶上来,刻意嘘寒问暖,表现得孝顺体贴,举手投足间又露出些男儿阳刚之气,堂内的姑娘们都害羞地掩着面,女眷们不便见外男,沈康露了脸之后便有分寸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个孙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夫人们自然顺着老夫人的话说些溢美之词,心中却各有盘算。

    老夫人心里清楚明白,这相看之事门道众多,也不急于一时,为人父者多看重门庭家世,为人母者则看重婆媳妯娌,但最终是拗不过女儿家自己喜欢,只要她们对沈康动了心,自然事情就成了一半。自古女儿金贵,藏于闺阁之中不见世面,更少见外男,沈康外貌尚算英俊,虽是庶出,那也是相府的庶子,至于婆媳关系,陈夫人性格懦弱内向,这一点老夫人完全不操心,自不必她来教,众人自己看了就知道她这个婆婆不难应付。

    只要沈康多露脸,再找机会与相中的小姐多相处几次,自然水到渠成。

    老夫人当年便是用这一套拿下了侯府千金,这于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老夫人思及此,脸上露出我佛慈悲一般的笑意,大有稳坐钓鱼台之感。

    *** ***

    沈康办完祖母交待的事情,一时想起宋言,方才他似乎是瞧见宋言红着眼睛出了正堂,然后就再没回来。

    原是他一门心思想要嫁入侯府,却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那万常宁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莽夫,靠着侯府势力才当上一个小将军,还未成亲就在外沾花惹草,名声早就臭了,宋言一心想嫁的就是这种下三滥的家伙,活该他咎由自取!

    沈康如今终于是想明白了,定是侯府吊着宋言不下定,他那头没找落,便想着来勾搭自己,所以在沈容婚宴上才会那般含情脉脉对自己。

    沈康握紧了拳头,想起方才宋言被奚落时可怜的模样,又于心不忍,想着还是应该开解他一番,莫要再执拗于万常宁那厮了。

    沈康连问了几个奴才,方得知宋言跟着双喜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原是包围着后院,寻常是不让外男过去的,只是今日寿宴宾客较多,吃醉了难免想醒醒酒看看风景,且安王府里头没有姨娘小姐的,所以沈容叫人开放了半个花园,只靠近后院那一块请侍卫围起来。

    沈康没有犹豫,立刻向着后花园走去。

    双喜拿了一把鱼食给宋言,与他一起喂鱼,又指着小鸭子们告诉他,赵念安给小鸭子们都取了名字,哪只叫一点红,哪只叫一抹绿,哪知又叫金镶玉。

    宋言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他真是有趣,极会给自己找乐子。”

    双喜笑眯眯道:“可不是么,天天闷在府里头,可不得找点事情么。”

    宋言道:“他不需要持家,方德子靠得住,沈大人又聪明,你们也省心,他自然就自在了。”

    宋言的侍从内急去了茅房,两人说笑着等他回来,准备一会儿坐船去湖心小筑逛逛,宋言余光突然瞟到沈康跑来,他吓了一跳,怯怯往后走了几步。

    双喜猛然回头,见沈康过来,立刻张开手臂将宋言拦在身后,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康蹙起眉道:“你让开,我与宋公子有几句话要说。”

    宋言侧过身躲着视线,对双喜道:“我和他没有话说。”

    双喜故意露出些凶神恶煞的表情,虎着脸说:“你听见没有,和你没话说。”他鼓足了气焰,实则心里害怕极了,他是侯府的家生奴才,父亲是个管事,自小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平日里也都干些精细活,沈容平时也纵他,饭吃得最多,活干得最少,虽然胖乎乎的,但毕竟只有十六岁,身高矮了沈康一个脑袋,沈康稍微露出些凶狠,他便吓的缩了脖子。

    沈康瞪着眼道:“你一个奴才秧子装什么威风,赶紧走开,我有话要跟宋公子单独说。”

    双喜挺着胸梗着脖子道:“我、我就不走!你凭什么叫我走!这里是安王府,又不是你们相府!”

    沈康蹙起眉道:“你是沈容的奴才,就是相府的奴才,我是你主子,我叫你如何就得如何!”

    双喜啐了一口道:“呸,我是侯府的奴才,管你屁事!”

    “你是侯府的奴才?怪不得宋公子总是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嚼舌根!”沈康暴跳如雷道,“宋公子!你不要再痴迷不悟了!北远侯府根本不是你的归宿,你性格温吞,去了侯府迟早是要吃苦的!况且他们不过是拿你取乐罢了,侯府要为沈容尚皇子,要借沛国公的东风,所以才假意要娶你,如今他们事情已成,你已经没用了!你清醒一点吧!”

    宋言被他吓得连连后退,他躲在双喜身后,惊慌道:“你走开些,我跟你没有关系,你走开!”

    双喜大骂道:“你听见没有,你赶快走!”

    沈康痛心疾首道:“我当真有事要与你细说,那日我不是有意要辱你,只是一时口不择言,你叫这个奴才滚开,让我与你仔细说明白。”

    双喜紧了紧拳头,此刻周围无旁人,他若是大喊必定能引来人把沈康拉开,可如今这个架势,若是人多涌了过来,事情必然又要闹大,双喜平日里也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言也惊坏了,他虽是赤子,但平日里也可与男子守礼来往,本是没什么的,可沈康那次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坏了他的名声,他与旁人可以交往,与沈康却万万不能。

    沈康见双喜不过是个下贱奴才,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时间恼羞成怒,撩起袖子走了上去,左手擒住双喜衣襟,右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在他脑袋偏过去的同时,沈康又拽着他的衣襟将他一把甩出去,双喜整个身体摔在地上,额头上狠狠磕了一个大包。

    沈康见双喜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痛快出了口气,对双喜骂道:“别给脸不要脸,奴才秧子也敢把自己当主子,敢给我甩脸子!像你这种刁奴,活该要被教训!”

    双喜的左脸很快肿了起来,满脸尘灰,浑身狼狈不堪,宋言哭丧着脸跑去扶他,沈康怒瞪他一眼道:“扶他作甚!他完全是自讨苦吃!”

    宋言气得浑身发抖,他蹲在地上扶着双喜,仰头看向沈康,恼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一言不合便敢动手打人,饶他是奴才也不是你的奴才!”

    沈康一脸恨其不争道:“宋公子,我与你好言相劝,你却当成驴肝肺。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我跟你来花园也是想与你解释清楚,你何不想想,若非这个狗奴才从中挑拨作梗,我早已与你说明白,又何来这番波折?”

    宋言大怒道:“你与你无话可说,若非那日你无缘无故口出恶言,我都不记得你是什么东西!”

    沈康整个人仿佛受了重伤一时间无法言语,他难以置信看着宋言,自嘲般苦笑三声,嗤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当我看错了你,那日婚宴上你与我说笑,我还当你是好人,原来你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的小人罢了。”

    沈康抱了抱拳,冷下脸道:“宋公子,就此别过!”

    他转身欲走,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七八人,为首那人穿一袭黑衣束腰长袍,似是风尘仆仆而来,长发只用一根缎带系住,疾步走来时长发飘逸,衣袂翩翩,浑身携来一股劲风。

    沈康定睛一看,刚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将他揍了一顿,沈康也算身材健硕,却不是练家子的,万常宁一拳将他打倒在地,趁他倒地屈膝扣住他身体,一拳接着一拳往他身上揍,只要揍不死,哪里痛往哪里揍!

    万常青在后头假惺惺拦了几下,嘴里含含糊糊道:“大哥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宋言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要去拉万常宁,却被万常青伸手拦住,万常青压低声音道:“没事儿,打不死,大哥手里有数。”

    万常宁只往沈康脸上打了一拳头,其他都打在身体各处,沈康被他揍得一动不能动,待他打痛快了,方将奄奄一息的沈康提起来,语气冰冷阴鸷道:“我警告你,宋言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你今后看见他绕着道走,再敢靠近半步,我剁了你喂狗!”

    身后沈相携着众人匆匆赶来,见沈康四肢无力不能动,嘴角吐出了鲜血,向着万常宁大喝一声道:“畜生!你在干什么!”

    第86章

    今日相府老夫人七十大寿,北远侯本就意兴阑珊,若不是沈容来请他,他都不屑过去露脸,磨磨蹭蹭了一个上午,原本就迟了,正要动身,万常宁却突然赶回了侯府,要与他们一道去寿宴。

    万常宁快马加鞭赶了一夜路,侯夫人遣他去换件衣裳,于是又磨蹭了许久,到达安王府的时候已经赶上了快开席。

    北远侯做做样子也要去向老夫人请个安,到底是从前亲家,也不能太叫人以为他们关系不睦,他若是太摆脸子,最后还是沈容夹在中间难做人。只是这相府实在不是个东西,整个皇城都知道他们侯府要与沛国公攀亲家,相府倒是有趣,叫了沈康来搅浑水,平白要给他们添堵,那沈康是什么人?无能无为、没脸没皮,和他老子沈怀荫一个臭德行,也敢跟他们侯府抢人,简直叫人笑话!

    北远侯心里憋着气,看万常宁也不是个东西,若不是这小子扭捏造作,宋言早成了他家儿媳妇,还轮得到相府觊觎?

    北远侯府的马车刚停下,万常宁才冒了个脑袋,就被万常青提拉着拖走了,躲去墙角窃窃私语。

    北远侯不会他们兄弟二人的鬼祟,与侯夫人一道去给老夫人贺了寿词,镇国公与振威大将军见他到场,连忙揶揄着过去看热闹,北远侯本就心里有火,不想与他们发作,又许久不见万常宁跟来,暴脾气一上来,拉了人过来骂:“万常宁又缩哪儿当乌龟去了?”

    那侍从畏畏缩缩道:“小侯爷带着人往后花园去了。”

    老夫人端坐在椅子里,温温笑道:“许是去散散心,不来请安也无妨,咱们开席吧。”

    北远侯摸着下巴纳闷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去后花园作甚?”

    沈相站起身道:“那就开席吧,康儿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他人?”

    那侍从弱弱道:“宋言公子在后花园,康少爷方才四处问宋言公子下落,许是也去了后花园。”

    老夫人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她立刻把沈相与沈容叫来身旁说道:“你们亲自过去,务必把人都叫来正院吃席,多带些人手,别叫人看笑话。”

    此去后花园只需穿过正茶厅,再绕过一段抄手游廊,便能到达花园西南侧。

    沈容叫兆喜从后院调人手,切不可惊动前院宾客,又吩咐仆役去通知膳房正常开席。这会儿在正堂坐着的除了来看热闹的镇国公与振威大将军之外,其他都是相府与侯府自己人,沛国公与睿王也一并去了正院落座准备吃席。

    老夫人又打发了陈夫人去偏茶厅照看着女眷,千万别失了礼数。

    镇国公与振威大将军对视一眼,稳稳坐着不动,今日必是有热闹要看,岂能就此错过?

    沈容亲自领着沈相往后花园去,北远侯也一并去了,留下侯夫人胆战心惊,宋言去了后花园,沈康跟去作甚?他那混小子如今也去了,恐怕这会儿已经闹上了,这沈康真是好极了,牟足了劲要撬他们侯府墙角!

    赵念安见他们坐着不动,站起身往外走,老夫人抬眼瞥向他,幽幽道:“安儿,你去哪里?”

    赵念安淡淡道:“我找赵北辰说说话。”

    他连名带姓喊了赵北辰的名字,老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由着他去了,想他也有分寸,不会出去胡说。

    外头已经开席了,只主桌上还空着位置,赵念安端着酒杯各处去敬酒,他本是不擅长这些的,可之前父皇叫他好好装相,他记在心里头了,如今正是个好机会,趁着这会儿人都忙,他赶紧表现一番,安抚了宾客再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赵北辰与睿王坐在一桌,赵北辰见他来敬酒,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沈相呢?再不济还有沈容与沈康?你一个赤子敬什么酒?”

    赵念安不回答他,只挑眉道:“敬酒你不喝?”

    “哈哈,那得喝。”赵北辰一饮而尽干了这杯。

    赵念安又溜达去了沛国公席面上,沛国公拉住他问道:“北远侯进去请安怎么还不出来?”

    赵念安屈着腰低声说:“我也不甚清楚,国公爷,这酒也不怎么好喝,要不然您去正堂再喝杯茶吧。”

    沛国公眼神一变,稳了稳心神站起身道:“说的也是,方才也不曾好好与老夫人说几句,我再去喝杯茶坐坐。”

    赵念安各处敬了酒,又去女眷那里装腔,他多喝了几杯脸颊通红,夫人们见他这般模样,亲热地叫他坐下歇歇,侍女们连忙去沏了浓茶给他醒酒。

    他这会儿也肚子饿了,醒了酒也不再回正院主桌,干脆坐下和婆婆婶婶们一道吃起了饭。

    而另一边,沈容与众人冲进后花园,恰见到万常宁在打人,嘴里还骂骂咧咧说道:“我警告你,宋言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你今后看见他绕着道走,再敢靠近半步,我剁了你喂狗!”

    “畜生!你在干什么!”沈相大惊失色冲上前,抱起沈康身体,声嘶力竭道:“康儿你怎么样康儿,你千万不能出事啊,康儿”

    北远侯亦是一脸怔忪,回过神后他大步跑上去,一把提起万常宁衣襟,厉声道:“你这混小子,你方才说什么?”

    万常宁冷着脸道:“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还要我再骂一遍?”

    “夫人?你说夫人?”北远侯突然咧嘴一笑,“哈哈哈,我没听错,你是不是说夫人?好好好,出息了你,臭小子!”

    沈相看着北远侯放浪形骸的笑容,咬牙切齿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定要去圣上面前参你一本!”

    北远侯不耐烦道:“屁大点事情就要惊动圣上,男子汉大丈夫打个架罢了,打输了就告状,就这点小家子气,德行!”

    沈相气极道:“打架?他是武将,我儿是文将,岂能相提并论?!”

    沈容见形势不妥,连忙上前道:“父亲,还是赶快请郎中吧,这里人多眼杂,今日是祖母寿宴,莫惊扰了宾客,咱们有话移步正堂再说。”

    “对对对,先请郎中,赶快去请郎中!”

    沈容吩咐人去请,又叫人背着昏迷不醒的沈康往正堂去。他转身看向万常宁与万常青,万常宁沉着脸不作声,万常青一脸无辜表情。

    北远侯心里乐开了花,勾着万常宁的脖子往回走,万常宁不耐烦甩开他的胳膊,转身朝着宋言走去,北远侯耸了耸肩,转而勾住万常青的脖子,悠悠哉哉往前走去。

    宋言怯怯看着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知万常宁如今心里作何想法,会不会误会他不知检点。

    万常宁别扭道:“我方才一时口快,你别介意。”

    宋言还未扬起的笑容倏然消失在脸上,万常宁见他失落,连忙又说:“等聘礼备好我立刻就去下定,你等着我。”

    宋言手足无措道:“这、这得父亲母亲说了算。”

    沈容心里无奈,这两人也不看看时候。

    兆喜看着双喜脸上的手指印,心疼得要命,他死死咬着牙,小心翼翼去摸他的脸,双喜掉着眼泪躲了一下,低声道:“我没事,我不疼了。”

    沈容沉着脸道:“不疼什么?你胳膊脚都扭伤了,已经走不动路了,兆喜,你还不背他去正堂听训?”

    双喜眨了眨眼,迟疑道:“少爷,我没扭着脚。”他年纪小看着稚气,脸蛋又白又胖,被用力打了一巴掌五个手指印红得简直像是烙上去的一般,看着就可怜极了。

    兆喜回过神在双喜耳边嘀咕了两句,然后把他背到身上。

    双喜趴在他背上,小声问他:“兆喜,我重不重呀?”

    “不重。”兆喜停下步子,将他往上掂了掂,咬着牙道,“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也揍他一顿替你出去!”

    双喜把脸趴在他肩头,低声说:“算了,你别惹事就好,咱们做奴才的,哪能事事较真呢,况且少爷少夫人那么疼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别再叫他们为难了。”

    兆喜不应声,只冷冷嗤了一声。

    正堂里。

    老夫人手里盘着佛珠,正在琢磨这件事情。宋言、康儿、万常宁这三人在一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原本这事情没有这么为难,只是方才那侍从当着众人的面,说是康儿问了人自己摸过去的,这就不好办了

    她特意遣了沈相亲自去,也是想抢占先机,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若是无事发生还好,若是有事,此番必然是一场口舌之争。

    正当他琢磨着,仆役背着口吐鲜血的沈康回来了,他将人放进椅子里,老夫人瞧见他嘴角鲜血,急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失态道:“康儿怎么了!”

    沈相气恼道:“母亲,他是叫万常宁打成这样的!”

    沛国公正走进来,还未见到北远侯与万常宁出现,只听沈相这一言,他怔怔问道:“谁?”

    第87章

    沈相一脸哀恸,他心急如焚一再催问郎中下落,老夫人连喘了几口气,想站起来又摇摇欲坠跌回椅子里,只要沈康还有一口气,如今就不是应该倒下去的时候!

    沛国公心里惶恐,想着是哪路英雄把沈康打成这样替他出气,正想得出神,北远侯大摇大摆从侧门进来,放声大笑走向沛国公,亲热喊道:“亲家公!”

    沛国公怔住了,这句亲家公他可是等了大半年了。

    侯夫人手足无措,连忙走去侧面张望。

    沈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北远侯道:“你真是欺人太甚,你儿子将我康儿打成这样,你竟然还敢放肆大笑!”

    沛国公追问道:“是常宁下的手?”

    北远侯颔首,看着沈相笑吟吟道:“我行军打仗多年,一看就知道他没事,放宽心,晚些请你来喝喜酒!”

    沛国公顿时笑开了花,这未来儿婿,虽然名声花了些,但做派硬气没话说,他们家宋言受人欺负,他出手教训所应当,若是他唯唯诺诺就此揭过,虽然事情按下去有益他儿名声,可这口气憋在胸口总是难受。他图的就是侯府爽朗仗义,若儿婿是个缩头乌龟,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老夫人见他们满脸笑容,先发制人道:“北远侯既然开了口,不如说个明白,老身今日大寿,是何等天大的事情,一定要在今日发作?北远侯难不成是故意要叫老身难堪?”

    北远侯挠挠头,一脸无所谓道:“老夫人要做寿继续做就是了,孩子们打个架有什么难堪的?”

    振威大将军冷哼道:“泼皮耍无赖!”

    老夫人怒气冲冲道:“这是打架吗?这是要把人打死啊!”

    沛国公见沈康狼狈,亦有些于心不忍,他虽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但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儿婿下手属实是重了些。且今日是老夫人寿宴,非挑这一日,年轻人毛躁,没个分寸!

    正想着,余下几人都回来了,宋言红着眼睛跑了进来,见了沛国公立刻向他跑去,哭丧着脸躲在他身后。

    万常宁冷着脸进来,兆喜跟在他身后,背上还趴着‘奄奄一息’的双喜。

    侯夫人焦急道:“这是怎么了?常宁,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双喜也伤成这样?”

    万常宁勾着唇冷笑,侯夫人又去问沈容,沈容苦恼道:“我也不知。”

    兆喜把双喜放到地上,双喜瑟缩着身体看着一众贵人们,他吓得眼泪滴滴答答地流,瞧着像是受尽了委屈。

    振威大将军走上前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万常宁为何无端打人?你仔细说给大家听听!”

    老夫人脑袋疼痛,她眼神一闪,立刻道:“康儿与宋公子日前确有龃龉,我已经问过康儿,不过是误会一场,万常宁不分青红皂白进府就打人,简直可恶!”事已至此她不想细问缘由,左右不过是那点事情,若是横生枝节,奴才们说错了话,把祸水引到沈康头上,那便坏了事,既然是万常宁动的手,无论为何,必须是他的错!

    侯夫人不断追问万常宁,万常宁却不肯多说,他的名声不要紧,可宋言脸皮子薄,万一又以讹传讹生了事端,反倒是他害了人。

    沛国公见形势僵持,想着见好就收,便对万常宁道:“常宁啊,你下手重了,怎么也是你不对,和沈康道个歉,赔些诊金就罢了。”

    “我赔他诊金?”万常宁勾起唇,冷冷一笑道,“我赔他副棺材!”

    沛国公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儿婿对着他这个老丈人都这般无礼,当真不是良婿!

    镇国公出来打圆场道:“大家稍安勿躁,是非曲直都该有个公道,不是谁嘴皮子厉害,也不是谁下手痛快,谁就有,既然僵持不下,咱们就好好论个明白,免得不清不楚出去,叫孩子们受委屈。”

    老夫人沉声不语,却是沈相抱拳爽快道:“在场属镇国公最年长,又与此事不相干,就请国公爷为我们做个评断!看看究竟谁是谁非!”

    镇国公忙不叠答应,朗声大笑道:“相爷看得起老夫,老夫就当一当这铁面判官。”

    他走向双喜,弯下腰看着他,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方才发生了何事?”

    双喜讷讷看着他,眼神惊恐道:“奴才叫双喜。”

    沈相暴跳如雷,指着双喜道:“你这狗奴才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镇国公斜眼看向沈相,凉凉道:“你虽是一朝之相,四院之首,论资排辈你也不过是老夫晚辈,朝堂上老夫敬你是相爷,下了朝堂老夫才是爷!”

    沈相面色铁青,咬着牙不敢再出声。

    振威大将军啧啧摇头,躲去一旁吃花生看好戏。

    镇国公又看向双喜,捋着胡须笑吟吟道:“好孩子,不必害怕,老夫是镇国公,也是当今国丈,老夫说的话一言九鼎,方才发生了何事你娓娓道来,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你身上的伤又是谁打的,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若是今后有人为难你,你只管来镇国公府找老夫!老夫自然替你出头!”

    双喜揉了揉眼睛,慢吞吞说道:“我家少夫人与宋公子交好,时常约他过来小坐,那日宋公子来的路上碰上康少爷,康少爷请他吃酒,他不肯去,康少爷就奚落了他一顿,说他拜高踩低贪慕虚荣”双喜怯怯看着沛国公,不敢多说。

    镇国公捋着胡须,意味深长道:“略有耳闻,后来呢?发生何事?”

    双喜缓缓道:“今日宋公子心情不佳,少夫人就遣奴才带他去后花园散心,原本还有一位侍从,只是他闹肚子去了茅房,奴才与宋公子便在湖边走走,顺道等他回来,可是康少爷突然来了后花园,要拉着宋公子单独说话,宋公子不愿跟他去,奴才便拦着康少爷不让他过来。”

    双喜说着又哭了几滴眼泪,他擦着眼睛道:“康少爷说奴才是相府的奴才,应该听他差遣,叫奴才滚开,奴才不肯,他就将奴才打骂了一顿,宋公子见奴才挨了打,便替奴才说了几句话,却被康少爷追着也骂了一顿。”

    沈相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简直闻所未闻!康儿为何要对宋言纠缠?又为何要拉了他单独说话?你说话简直漏洞百出!”

    “我看你才是闻所未闻!”沛国公暴怒而起,冲上去一把揪住沈相衣襟,咬牙切齿道,“我原以为万常宁下手重了,如此看来就该宰了你这没脸没皮的狗崽子!明知我儿是赤子,还敢近身纠缠,若非这奴才拦着,他要把我儿拖去什么地方?”

    两人突然扭打在一起,众人看傻了眼,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北远侯甚至在旁鼓掌叫好。

    侯夫人气急败坏道:“常宁!容儿!你们看什么热闹!还不把他们分开!”

    兄弟二人悻悻地去了,一人拖着一个拉开。

    沛国公一把年纪了,老泪纵横道:“你们相府简直欺人太甚!等我禀了圣上,削了沈康脑袋替我儿出气!”

    沈相咬牙道:“胡言乱语!定是这狗奴才诳语,一定是有人教他如此!陷害我儿清白!”

    沈容挑了挑眉,言下之意,这又是他的过错了?他顿时被气笑了,无论何事,纠纠缠缠,兜兜转转,总能成他的错。从前就是这般,他与母亲总是刻薄,康姨娘与沈康也总是受苦受屈。

    宋言见父亲这般愤怒,不想他动了怒还吃瘪,走上前大声道:“双喜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止对我纠缠不清,还说了侯府许多坏话,劝我不要执迷不悟,还说我嫁入侯府会吃苦。”

    侯夫人原本还想着大事化小,如今当真是恼了,她气势汹汹道:“我们北远侯府是欠了你们相府几条性命?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作践我们!好端端的妹妹去了你们相府十年就香消玉殒,容儿也差点丢了性命,你们不管他死活,是我们替相府抚养他长大,他考科举,明明圣上要点他当状元,是沈相为避嫌,胁了参谋院几位言官去劝诫圣上,又是沈相说他性格张扬不适宜高官,只配当个七品书吏。”

    老夫人叹气道:“好了好了,这些事情拿出来说什么?空穴来风的事情。”

    北远侯骂道:“什么空穴来风?你当朝堂是你们沈相的天下吗?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敢做得出来,就别怕旁人不知道!”

    沈相面色一沉,却是说:“我也是为他好,不想他骄傲狂妄。”

    侯夫人冷笑道:“你们长了嘴总归会解释,容儿科举高中,我至今未听你们说过一个谢字,怕别人说你们相府不睦,急吼吼接了他回去,却叫他去住最破旧的院子,前前后后只有一个下人伺候,还是从我们侯府带出去的,容儿从来不说你们半句错,你们却处处苛待他!他好不容易凭自己本事在高山县立了功,在圣上面前露了脸,你这个做老子的又要教训他,说他行事张扬,大庭广众扇他巴掌。”

    老夫人闻言面色难堪,若非她去了大钟寺两年,也不会容下这些事情发生,她虽不喜沈容,但他属实为相府争光,若是老相爷知道,自然也欣慰,怎能叫他状元变探花,还大庭广众打脸!

    侯夫人今日不吐不快,也无人拦她,也拦不住她,她便说了个痛快:“容儿吃穿用度你们不管,我们侯府管,容儿被人下毒你们也不管!不心疼容儿受苦,却心疼姨娘独守空房,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容儿除了姓沈,和你们相府有哪点相干?他连亲事也是我们侯爷四处求了人磨下来的,如今倒好,我们侯府想结门亲,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还叫了沈康来搅局,别说今日我们常宁揍他,便是我在当场也要叫人杀了他泄愤!”

    北远侯鼓掌叫好,大笑道:“说得好!痛快!”

    镇国公捋着胡子闷闷地笑,自不必他来评判,侯夫人这一顿咣火,相府上下却只是支支吾吾,大抵也有定论了。

    沈相坐在椅子里喘气道:“这些事情说来道去也不过是陈年旧事,又与康儿何干,他虽言语失当,却也不应该被打成这般模样,难不成你们真就为了一点小小的龃龉就要杀了他?”

    老夫人拍了怕桌子,痛心疾首道:“好了,你不必说了,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好,这几年我去了大钟寺礼佛,一心只图清静,却不知府里发生这么许多事情,怀荫,你这个做父亲的,即便朝政再忙碌,也不该忽视了容儿,他年纪小不能体谅你的苦心,你们心生了嫌隙就再难弥补了!你这个不孝子!真是愚蠢至极!”

    第88章

    沈容面上露出些苦笑,内心却波澜不惊,只对老太太的城府刮目相看,即便在这种时候,她还能够借力打力,字字不提沈康,只一句朝政忙碌容儿年轻,将事情祸水东引又小而化之,当真是极高明,若非她离了皇城两年,恐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日地步,她行事严丝合缝进退有度,不似父亲那般随心所欲,凡事只争一时之快。

    沈容听得出来,老夫人这句不孝子是骂父亲,也是骂他,若是他此时不站出来替沈相解围,也必然受千夫所指,当父亲的纵使有一万个不对,他做儿子的也该多体谅,况且老夫人已经给他找好了由。

    一边是侯府,一边是相府,明知他夹在中间为难,老夫人还是把问题抛给了他,叫他出来解决。

    沈容面色沉静走向北远侯与侯夫人,站定了方目光灼灼道:“舅父亦是父,舅母亦是母,孩儿夹在中间难做人,今日有镇国公在场,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舅父舅母,请你们不要与沈康计较,饶他一命吧。”

    镇国公眯了眯眼,沈容这小子当真是厉害,这老夫人把难题抛给他,他转眼又抛来给自己。什么父不父的,用得上的时候,长兄也是父!他怎么不管沈康叫爹?

    沈相被沈容一言气得猛拍桌子:“现在到底是谁跟谁计较!”

    沛国公起初听得热泪盈眶,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宋言还没出嫁,合该是他们来计较,怎么成了侯府冒头了?

    他一挥手骂道:“没错!谁跟谁计较!我才是苦主!你们一个个的眼里没有人,把我这老家伙摆在哪里?我不管北远侯什么意思,沈康欺辱我儿,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镇国公忙道:“都消消气,这不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吗?沈康也挨了顿打,就这么算了吧。”

    老夫人抹着眼泪道:“有天大的不对,我给你们赔不是,我老婆子给你们跪下。”她扶着椅子就要往下跪,沈相连忙去扶她坐好。

    镇国公见状连忙去劝,又叫北远侯与沛国公消气,他捋着胡子道:“到底无事发生,若是宣扬了出去,还不知流言蜚语会传成什么样,没得叫一个好孩子毁了名声。”

    沛国公蓦地敛了怒气,撇过头看了眼站在一旁怯生生的宋言。

    侯夫人却瞪了眼,昂声道:“名声是外面人传的,尊重是我们侯府给的,我们自是知道宋言是什么人,进了侯府一样给他体面,没什么流言蜚语能伤他!”

    沛国公大笑:“好!好!不愧是我的好亲家!这门亲事我与夫人没看走眼!若是她在这里,也一定拍手叫好!”

    “属实是门好亲事,沛国公眼光老辣,老夫远比不过。”镇国公打圆场道,“好了,我看此事就此算了吧,怎么也是老夫人七十寿辰,就当是看在老相爷的面子上,就此揭过吧。”

    老夫人垂泪道:“谢镇国公出面,等寿宴之后,老身一定好好整顿家风,绝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镇国公摆摆手道:“出去吃席吧,咱们这么多人躲着不出去,无端叫人揣测,也多笑话。”

    老夫人哽咽道:“老身再卖个老脸,还请诸位将今日之事保密,若是传扬了出去,无论是对康儿还是容儿,还有常宁和宋言都不是好事情,总是叫人多生口舌。”

    沛国公与北远侯轻蔑地嗤了一声,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但毕竟事关各府名誉,无事端端他们也不会去宣扬。

    镇国公心中嗤笑,在场只他和振威大将军是旁观者,说了半晌也只是叫他们闭嘴罢了,真当他们听不懂。

    镇国公不与她计较,摆摆手道:“老夫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振威大将军吃了一地花生壳,闻言眼皮子也没抬,冷笑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又不是我家,关我屁事,再者说”他朝着半掩的窗户努了努嘴。

    众人朝着雕花槛窗看去,赵北辰趴在窗台上听了全程,这会儿正咧着嘴眉飞色舞地笑。

    今日闹得不可收场,老夫人强撑着精神吃了席,沈相已然没有了心力待客,郎中看过沈康也说他无妨,都是些皮肉伤罢了,休息一两个月就能痊愈,好好的寿宴办得一塌糊涂,临结束的时候,不知情的宾客们来向老夫人辞行,一个个都喜笑颜开,连连夸赞赵念安平易近人性格爽朗,老夫人脸上勉强笑着,心里却早已恼羞成怒,本该是沈康露脸表现的机会,她千防万防盯着沈容,却不想被赵念安抢了先机,他们在里头唇枪舌剑,他在外面卖乖讨巧,陈夫人也是个木讷的,凡事亲力亲为,却不善与人逢迎,连女眷都只夸赵念安,半句不提她。

    夜了,沈康被抬回相府,康姨娘又是一通哭天抢地,沈相安慰了她许久,好不容易安抚了她,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亦是一脸愁容。

    沈相悄悄看她一眼,接过侍女捧来的茶,遣了人都出去,半晌才说:“虽是康儿不知礼数,可说到底他也不曾冒犯,若是万常宁能好言好语,今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老夫人压着嘴角看着沈相,却是一言不发。

    沈相被她看得发毛,呐呐道:“母亲这般看儿子作甚?”

    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我问你,他们今日所言,是你用了手段把容儿的状元变成了探花,可有此事!”

    沈相垂下眼,闷声点了头。

    老夫人气得砸了茶杯,几乎是含着眼泪说道:“你这个畜生!你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你知道一个家里要考出个状元有多不容易,你父亲寒窗苦读十几年一举高中才有了今日,侯夫人今日没说错你半个字,但凡你讲点礼数,也不至于被人落了话柄,我知道容儿性格不如康儿和顺,也不如他讨喜,可他终归是你儿子,是咱们相府的嫡孙,他考了状元,老相爷在天之灵得多高兴,你却非要拖他后腿!你真是个畜生!”

    “状元如何探花如何”沈相自嘲笑道,“儿子当年就是考不中科举,所以父亲一直看不上儿子。”他仰起头看着老夫人,满脸苦涩道:“可儿子还是当上了宰相,没有靠任何人提拔,儿子一生循规蹈矩,最后悔的就是娶了侯府的女儿,父亲过世后,宰相之位空悬,所有人觉得儿子是沾了北远侯的光当上了宰相,对儿子为官十余载的兢兢业业视而不见,而那万氏自持身份贵重,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把相府搞得家宅不宁,如今她走了,容儿又是这般。”

    老夫人心里感慨,她知道这些年儿子心里委屈,也知道他对康宝柔母子愧疚,可纠纠缠缠这么多年,非要跟侯府对着干,跟沈容置气,这对相府,对他,甚至对康儿究竟有什么好处?

    “容儿心里怎么想的,我这个老祖母不清楚。”老夫人叹气道,“可是他半点没有逾矩的地方,你哪里挑得出他的刺?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康儿事小,容儿事大,你究竟明不明白,康儿到底是男子,顶多是个求爱不成,当成笑谈传几日也无伤大雅,再吃亏也是沛国公府的宋言吃亏,可是你这般刻薄容儿,事情传了出去,丢的是咱们相府的脸,日后谁还敢嫁进我们相府?莲儿禾儿过几年如何相看?”

    沈相愁容满面道:“我也不算刻薄他,只偶尔数落他几句,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做父亲的看他脸色?”

    老夫人道:“我不管你如何想,哪怕你为了相府为了康儿婚事着想,明日寿宴上多得是你父亲从前的门生来吃席,你哪怕是做样子,也得给我做出父慈子孝的模样来,如此随北远侯夫人如何胡说,流言自然能不攻而破。”

    沈相一拍额头,痛苦地叹了口气。

    *** ***

    赵念安今日吃醉了酒,虽已经醒了酒,又沐了浴,躺在床上仍是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

    沈容侧躺着托腮看着他笑,摸了摸他微红的脸颊,笑说:“夫人真是绝色容颜,吃醉了酒更是好看。”

    赵念安抿着嘴笑,打了个哈欠方说:“少来打趣我。”

    沈容笑笑落了帘子,平躺下来,反手枕着胳膊说:“今日你没瞧见,沛国公与父亲动了手,谁也不拦着,舅父还在旁边鼓掌拱火,可是好笑。”

    赵念安趴到他胸口叹道:“这么有趣呢,可惜我都没瞧见。”

    沈容抽出一只手来揽住他,又说:“不算翰林府那些大学士,朝堂上正经一品大员只有五人,除了刑部太尉与咱们相府没什么交情,其他都到场了,也算给足了祖母面子。尤其是镇国公,他年岁比祖母还长些,身份何其贵重,也亲自过来贺寿,到底还是看了祖父颜面。原本确实是沈康露脸的好机会,没想到被他自己给搞砸了。”

    “你说他发什么魔怔,非要缠着宋言不可?”

    沈容轻轻笑了一下,长长叹着气说:“我倒是知道他几分,他向来以嫡子自处,父亲也对他宠溺,本也无妨,顶多是骄纵任性些罢了,可父亲为人自持,他往日在朝政上无所建树,如今当了宰相,总忌讳别人说他沾光,久而久之与祖父从前那些故交也断了联系,逢年过节也不与其他人家走动,沈康由康姨娘一手抚养长大,深养于内宅,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自尊自傲,又凡事自以为是,却不知外面天大地大,他对宋言许是有几分恋慕,宋言若是心悦旁人,他兴许不会那般耿耿于怀,可宋言心悦的是侯府嫡子,他便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礼节分寸全部抛到了脑后。”

    赵念安问:“他如此无礼,今后还能相看好人家吗?”

    “祖母有手段,大抵是不会差的。”沈容把被子拉上来,紧紧搂着他道,“睡吧,明日还有得折腾。”

    第89章

    参谋院的言官老臣们消息最灵通,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们最先能知道,他们多数为人古板,惯守礼制,喜劝诫,又自省自持,凡事让人挑不出错来,又都是两朝老臣,他们说话连圣上都得耐着性子多听几句。

    今日寿宴收到请柬的老臣们都来了,他们带着家眷来给老夫人贺寿,今日老夫人不再打发沈容去外边,反而亲热地牵着他的手,脸上攒着笑,请老臣们多看顾她这个宝贝孙儿,沈相也咬着牙脸上堆起了笑,甚至亲自端了茶叫沈容多歇着别累坏了。

    沈容受宠若惊接了茶,对沈相千恩万谢,也请他赶快坐着歇息,端的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赵念安今日姨母要来,他一早去了偏茶厅候着,等着要与她说公孙侍郎的事情。

    夏九州如今任职参谋院,院里的老臣们都板正,他孤家寡人自然不能太晚去,一早到了王府,喜笑颜开进了门,先给老夫人贺了寿,然后温顺坐去一旁,与同僚们说话。

    老夫人往日没见过他,多问了几句,听说是沈容的朋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说:“我们容儿如今长大了,也结识了这般一表人才的朋友。”

    参谋院邹大人闻言笑道:“老夫人怕是不知道,夏大人可是十五岁就中了状元,真真是少年奇才。”

    老夫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连忙又把他叫来身旁坐下,对着他连翻夸赞,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夏九州脸上犹然笑着,心里却直犯嘀咕,沈容与他说,请他过来坐坐,顺道替他相看,他才一大早换了新衣裳过来露脸,昨夜刚听见风声,说是沈康求爱不成被万常宁打了一顿,今日这老太太就对他爱不释手,别是看中他,要他给沈康做赤子吧?

    夏九州吓得寒毛直竖,寻了借口躲去正院里坐着。

    老夫人也不拘着他,说到底不过是听见状元二字眼热,对他也不甚了解。

    参谋院陈一言侍郎携着陈老夫人来贺寿,老夫人亲热地站起身,迎上去道:“亲家公亲家母来了。”

    陈一言性格庸诺寡言,在参谋院管户籍,寻常做些文书工作,贺完寿之后陈氏带着陈老夫人去偏茶厅稍坐,他只静静坐去一旁,沈相也未去与他说笑,各自坐在不同的地方。

    昨日老夫人拘着沈莲沈禾,怕她们年幼冲撞了贵人,今日特叫了她们过来吃席,孩子多些,也让气氛松快些。

    陈一言朝沈禾招了招手,她踮着步子跑过去,低声喊道:“外祖父。”

    陈一言摸摸她的脑袋,把从家里带出来的松糕给她,叫她少吃些,别吃噎了。

    沈禾温顺地点头,靠在外祖父怀里掰了些松糕吃,陈一言看看她白净的小脸,抬头又去看沈莲,沈相正把她抱在怀里哄,不知说了什么,父女俩哈哈大笑,一派亲热的模样。

    陈一言在心里默默地叹气,他虽沉默寡言,却不是糊涂人,这几年里虽见沈禾次数少,却一次也没见过沈相抱着她哄着她,沈禾也总是木讷,不知道讨父亲喜欢,也不会与谁争宠,外孙女是这般,女儿又能过得好到哪里去。

    今日来的宾客大多都是文官,不似兵部那些人粗鲁莽撞,却也有些不知情况的宾客,看着堂内众人,问道:“相爷一共三个孩子?”

    沈相面色尴尬道:“我还有长子沈康,容儿是我次子。”

    “原来如此,怎么不见沈康他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含含糊糊倒显得他们心虚,且今日言官们都在场,恰是拨乱反正的好机会,若是容得北远侯先去圣上面前嚼舌根,反倒是他们有嘴说不清。

    老夫人端了端心神,淡淡说道:“昨日叫万常宁打了,如今郎中说要休息三四个月,方能好全。”

    “打了?怎么打了?”那人惊诧道,“可是兵部的万小将军?北远侯嫡子?”

    老夫人叹气道:“正是他。”她表情淡淡的,只微微有些蹙眉,像极了一副不想与谁计较的模样,缓缓又说:“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昨日是有些误会,我们康儿性格内敛,却用情至深,对沛国公嫡次子一见倾心,却不知道沛国公府与侯府要结亲,闹出了乌龙,万常宁也是个急性子,一言不合把康儿打了,郎中看过了,伤势伤势不重,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老夫人把沈康的纠缠轻描淡写说成了情深义重,她知道脏水不能往宋言身上泼,若是她说错了一个字,让别人以为宋言与沈康私下有染,沛国公府与侯府势必又要闹起来,如此他只说沈康一厢情愿一见倾心,撇开了宋言,只说是沈康与万常宁的龃龉,如此一来,为着宋言的名声也为着息事宁人,沛国公府与侯府只能认了沈康这一套情深似海不能自拔,而万常宁打人是不争的事情,他们得认,而撇开了沈康的纠缠,他打人就不占,左右都是他的错。

    沈容默默喝着茶,他了解万常宁,这个哑巴亏他肯定是愿意吃的,说他无打人也好,说他嚣张跋扈也好,瞧他昨日的态度就知道,只要宋言不吃亏,恶名他愿意担着。

    此外,沈相今日对他关怀备至,像极了慈父,那些流言蜚语起码打消了一半。

    昨日闹得天翻地覆,老夫人今日轻松几句话便化解了大半,再过一阵子,等流言消停了,沈康也养好了身体,相府还是那个相府,一切都不曾变化,顶多是镇国公与振威大将军亲眼目睹,对事情看得真切,老夫人的亲事相不到这两家罢了。

    沈容缓缓抿了口茶,堂内果然许多老臣开始批评万常宁行事跋扈,竟敢在王府打人,完全不把沈相与老夫人放在眼里。

    至于沈康打双喜一事,自然无人提,便是提了,双喜到底是个奴才,打了也就打了,老夫人自然有话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沈容不作声,只默默看着堂内众人,这些大多都是参谋院侍郎,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多有收敛,今日又是另一幅模样,沈容也想好好看看,这些人物都是什么脾性。

    今日参谋院院史未到场,当下资历最老的是方才与夏九州说笑的邹大人,他捋着胡子慢吞吞地笑,却是说:“倒也不必这么较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人急躁些,比划比划也是有的,再者说,万常宁是兵部武将,他若是没有点气性,底下成千上万的将士如何服他?”

    老夫人从善如流道:“确实如此,孩子们胡闹,咱们不必较真。”

    堂内众人各持己见,却不予争辩,今日是老夫人寿宴,不是朝堂之上,没必要分出个是非曲直。

    众人说说笑笑喝着茶,林户院户吏林大人到了,林户吏年岁不大,如今方过四十,他时常在外奔波,容貌沧桑,但眼神却锐利,看上去精气神犹好,他向老夫人贺了寿,又恭恭敬敬向沈容行了礼。

    沈容哭笑不得,连忙请他坐下:“姨夫这是做什么?今日家宴,怎么还向晚辈行礼,这不是折煞晚辈吗?”

    林户吏是荐官上来的,为官几十载靠的是匠心与勤苦,他们林户院的官员多半都是全国各地荐官来的行家,或是家里有些祖传的手艺,在林户院可大展手脚,去了其他部院便一无是处。户吏只六品无需上朝,且他时常在各州县奔走,勘察当地水利耕种情况,与堂中诸位老臣并不相熟,有些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

    沈容携了他与人介绍,林户吏脸上讪讪的,他妻姐虽是圣上宠妃,但他到底只是个六品小官,寻常也无人将他放在眼里,沈容看得起他才叫他一声姨夫,说到底沈容是林户院院史,压了他好几头,还对他这般恭敬谦和,倒是叫他羞愧不好意思。

    沈容亲自领了他与人认识,其他人自然不敢小看林户吏,皆与他亲近结交。

    参谋院言官们看在眼里,再看陈一言与沈相,沈容对待夫人的姨夫尚且恭顺,沈相对待岳父却跟空气一般,实在是天壤之别。言官老臣们能在如此重要的位置站住脚跟,也不是缺心眼的傻子,更不会乱说话,都只默默喝茶,聊着些家长里短。

    等公孙侍郎一家来了之后,沈容安排他们与林户吏坐在一桌,只稍稍漏了些话风,不曾多说,原本林倩儿的婚姻大事不该他们来置喙,可赵念安上了心,非要折腾,沈容也不想扫他的兴,便稍微牵个线,若是双方有意,叫他们自己相看去。

    第90章

    第三日寿宴宴请乡绅父老,请的是邻里街坊与平民百姓,这两日发生了许多事,老夫人强撑着精神挨了两天,第三日既无皇亲又无高官,来的都是鱼龙混杂的百姓,老夫人便借口身体不适免了百姓请安,兀自躲在相府小院里烦心,老寿星不来,沈相自然更不会来,他昨日装了一整天的慈父,脸皮子都笑僵了,今日哪里还肯继续装腔,寻了借口也躲在相府不出来。

    倒是陈夫人一大早来了王府,百姓规矩少些,今日不分男宾女眷,都坐在正院里吃席,只是相府与王府女眷还是得避着些,陈夫人打点好之后回了相府,赵念安敬了杯酒后与一干侍女回了后院,正院里只留了杂役们伺候,姑娘和赤子们都避了起来。

    老夫人的七十岁大寿,宴席上竟只有沈容一个主人家。

    老吃酒的宾客大多是这条街上的邻居,也都是些经常打照面的百姓,沈容成亲的时候每家都吃了他喜饼,也都远远看了他迎亲,凑近了看却还是第一次,又是驸马爷又是探花郎,百姓们稀奇得很,胆子大些的都来与他敬酒,沈容也一一喝了,略喝两杯红了脸再推却几杯,百姓们也不介怀,只觉得他平易近人。

    安亲王虽不在场,但这里毕竟是王府,平头百姓这辈子能有几次机会进王府?还是请来做客,好酒好菜备着,主人家又笑吟吟的分外亲切,沈容虽不能喝酒,但方德子能喝,他一一去敬酒,又说了许多漂亮话,把场面弄得极欢畅。

    酒足饭饱后,兆喜与俞欢牛一起去发长寿面与寿饼,宴请的宾客人人都笑容满面地离开。

    沈容累得坐在椅子里直叹气,赵念安悄悄跑来正堂偷看他,见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在后头偷笑。

    沈容听见声音回头看去,佯怒道:“夫人笑什么?还不过来给为夫捶捶腿捏捏背?”

    “你想得美呢!”

    沈容转头去抓他,两人从正堂一路闹到后院,连着三日下来累得精疲力竭,沈容一身酒气,回去后立刻沐浴更衣,连拖带拽把赵念安拉上床,抱着睡了个午觉。

    *** ***

    再过半月是中秋,因着去年未办中秋宴,今年皇太后想要办得隆重一些,内务府便想多请些银子,总管亲自跑了趟林户院向沈容请示,本也无甚特别的,中秋宴几乎年年都办,内需库侍郎心里有数,只是总管想来讨个巧,去了沈容面前,含笑盈盈着说:“皇太后近些日子特别高兴,前几日还夸了沈大人,又时常念叨安亲王,瞧着甚是想念。”

    沈容明白他意思,叫内需库批银子给他,又亲自送了他出去。

    这几日侯府正在备聘礼,定好了吉日就要去下聘,沛国公府也忙着备嫁妆,拘着宋言不让他出门,赵念安本也无聊,加上天气凉快了下来,挑了个好天气,跟着沈容的马车去宫里。

    昨夜已经禀了宫里他今日要来,皇后携着嫔妃们向皇太后请安,坐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等着赵念安过来一并见了。

    赵念安穿着常服进宫,一袭杏黄色长袍,腰里玉带系着那块同心玉,整个人显得柔软可亲,没有半点从前骄纵任性的模样。

    从前他是外男,与后宫嫔妃需保持距离,如今他成了赤子,倒是可以大大方方与众人坐在一起喝茶吃果子。

    贤贵妃垂着眼温温笑着说:“当了赤子成了亲属实是不同,如今看着倒是娴静了许多。”

    万贵妃含笑看着赵念安,不会她的言语讽刺。

    皇太后宫里的布置古朴却雅致,她平日里不喜新鲜玩意,倒是更喜欢用惯的了老物件,桌子椅子都盘出了浆,屋子里头颜色暗沉沉,只这一群莺莺燕燕颜色极为好看。

    赵念安在皇后手边坐下,端了茶慢慢喝。

    皇后瞟了眼贤贵妃,淡淡笑道:“安儿成了亲,后面也该轮到北辰了。”

    贤贵妃勾起唇,幽幽道:“北辰到底是皇子,他着什么急,四公主五公主的婚事才是正经事。”

    皇太后被她们吵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叫她们都退下,只留了赵念安下来说话。

    待人都走了,皇太后拉着孙儿坐到身边来,笑说:“这次沈老夫人寿宴,你可是出尽风头了。”

    “孙儿不过是第一日帮着打点了一番,也不算出什么风头。”赵念安叫侍女把塌上小几搬走,再把他带来的东西呈上来。

    皇太后看着他忙活,侍女欠身捧来一床薄被,轻轻摆在塌上,赵念安把薄被抖开,五花八门三十几块布料拼成的被面,里子是纯白的棉布,大小只三尺见长两尺见宽,勉强能拢住膝盖。

    皇太后摸着被面上粗糙的阵脚,纳闷道:“你拿条百家被来作甚?”

    “皇祖母,这不是百家被。”赵念安神神秘秘道,“这是百岁被。”

    皇太后疑惑看着他问:“百岁被?”

    赵念安点点头,缓缓道:“这次祖母七十大寿宴请乡亲,沈容本想把皇城里的百岁老人请来添添寿,只是您也知道,年纪大了不禁折腾,免得他们受累就没叫来,沈容去户籍处问了,皇城里一共三十多家,他闲余时拨空一家家去探望,自掏荷包给他们修了屋子,添了些家具米面,每一户问他们要了一块百岁布,攒了这三十多块,叫侍女浆洗了之后,孙儿缝了条百岁被。”

    “你缝的?”皇太后反复摩挲那被面,又问,“你缝的?”

    赵念安讪讪地笑:“孙儿不敢托大,只有面上那一点点是孙儿缝的,孙儿哪会做这些,都是宋言教我的,孙儿不过把几块布拼起来,纳棉花、缝被面都是他做的。”

    “这是什么话?这可不就是你缝的吗?”皇太后含泪摸着这条被子,感动道,“他们真是不曾说错,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我才不叫她们看呢。”赵念安笑着说,“再者说,本是沈容祖母大寿,沈容攒了布,孙儿缝了布面,做了这条百岁被却给皇祖母,孙儿也怕旁人说他不孝顺,只是这被子也难得,孙儿怎么都想拿来给您添个寿,想皇祖母长命百岁。”

    “好、好,皇祖母一定长命百岁。”皇太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叹道,“沈老夫人做大寿,本该是沈相摆宴席,怎么摆去你们府里了?”

    赵念安随口道:“孙儿也弄不明白他们,反正是摆来了,左右摆在我府里,总要弄得热闹些。”

    皇太后笑说:“你这次寿宴摆得很好,有人夸你夸到哀家面前来了。”

    赵念安来劲道:“是吗?夸孙儿什么了?”

    “住在南城有位老夫子姓孙,他祖母按着辈分是你皇祖父的姑姑,人称端阳公主,端阳姑姑如今也有八十多岁了,寻常不出门走动,沈老夫人寿宴的时候,不知怎么请了她,她腿脚不便自然没去,叫了孙夫子上门赴宴,回去之后他与端阳公主说了,说安亲王为人和善,活泼亲切,拣着好听的说了许多。”

    赵念安把被子叠起来,叫侍女去放好,又拿了侍女递过来的糕点吃,闻言笑笑说:“这有什么的,祖母寿宴,哪里有人不和善的?”

    皇太后笑得高深莫测,缓缓又说:“第三日孙夫子又去你王府吃了席,他住在南城,与你们在同一条街上,第三日请乡亲的时候又请了他,你如今是赤子,不便与外男多相处,略喝了杯水酒就进去了,老夫人不在,可沈相也不在,只沈容一人招待了百姓,孙夫子说他礼贤下士,与民同乐,是个好官,回去又同端阳公主夸了沈容许多好话。”

    赵念安抿着嘴笑,仔细听她说。

    皇太后笑道:“端阳公主不喜与人走动,加之年纪大了,日子也过得清俭,你成亲的时候她不曾来贺,如今知道你与沈容珠联璧合,是大好的姻缘,她甚是感慨,特意补了贺词,又叫孙夫子写了一幅字略表心意,托哀家转送与你。”

    赵念安心里高兴,连忙叫皇太后把字拿出来看,孙夫子写了佳偶天成四个字,字迹飘逸洒脱,颇有行云流水之感。

    皇太后忍不住感慨道:“当日总怕你受委屈,如今想来,沈容确实是良配,他为人守礼数懂礼节,行事低调不张扬,对百姓也谦和有礼,你是皇室子弟,自然要拿出点威严与气派来,但也不能居高自傲,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你如今这样就很好,你与沈容刚柔并济,哀家也放心。”

    赵念安笑得喜不自胜,两人絮絮说了会儿话,皇太后又唠叨起赵北辰与两位皇妹的婚事,叫着赵念安有机会就帮忙看看,那些个皇亲贵戚,进了宫一个个端的是丰神俊朗仪表堂堂的模样,私底下还不知是什么样子,皇子开了府还能各凭本事挣一挣前程,公主们嫁了出去就只能随命。

    就如端阳公主这般,曾经在宫里头也是金枝玉叶长大的,嫁了人之后,夫家日益衰弱,她渐渐也只能过清苦日子,拿着每月几百两的份例银子维系生活,这皇城里多的是家道中落的皇亲国戚,谁也说不清是不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