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化前兆
谢坠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
明明听起来都不是什么特别重的事情, 无非就是白采突然间对他的触碰敏感,离开的时候谭乌担心地多看了几眼白采,监察队的同伴也开始关注白采……
可他的情绪骤然被放得很大,好像自己敏锐的感知天然就是用来捕捉这些的, 完全无法控制去在意。
神经在隐约地抽痛, 他意识到自己心脏深处还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丢失的记忆又令他无法真正地发泄, 到最后只剩下混乱与偏执在胸口疯狂冲撞。
白采被他的目光慑到, 一时有点懵了。
他的呼吸微微放轻,却又说不出来谢坠凌话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不喜欢别人看他?那自己也是呀。
白采的眼里就只有谢坠凌,如果别人欺负谢坠凌, 或者是想要从自己身边夺走他的话, 自己也会超级生气的。
可谢坠凌为什么会有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呢?
他缓慢地眨眼, 想要伸手去碰谢坠凌的脸, 可原本纠缠着他的掌心才刚刚松开, 又猝然被谢坠凌给握住。
手上极其用力,那双月色般冷冽的眼眸仿佛更加逼人,白采忍不住小声道:“我不是要走。”
“我就是想摸摸你的脸。”
“……”不知道过去多久,几乎是将白采捏疼的力度才缓缓地放松。可都没有等白采来蹭他,他便俯身将他紧紧抱住。
白采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独属于谢坠凌的味道紧密地将他包裹着, 让他觉得特别舒服, 慢慢地, 也不由自主地将脑袋深深埋进去。
耳边却忽然传来谢坠凌低低的声音。
“对不起。”
……
……
等白采回屋休息后,谢坠凌在看谭乌发来的信息。
今天在裂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监察队是肯定不会完全同步的,真正知道的只有谢坠凌跟白采, 谭乌没那么多资格问细节,但是得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
谢坠凌拨过去,听谭乌慎重地道:“谢队,监察队那边声称所有的信息都由我们这边获得,没有内容可以共享,这件事是真的吗?”
虽然她知道谢坠凌有这个实力,但是监察队也没有趁机倒逼他们共享,这点有些奇怪,让她怀疑这里面有猫腻。
“嗯。”谢坠凌冷淡略过,“还有别的吗?”
听清楚他前面那个字,紧绷很久的谭乌才稍稍松口气,只要有谢坠凌的保证那就没事。
别的当然也有,而且同样重要,谭乌斟酌了会儿才道:“他们那边有人跟我打听白采的事情,问是不是在治愈你的精神力伤口。”
她这话的意思是,监察队居然都已经动主意到谢坠凌的身上了。
谁不知道谢坠凌是特管局乃至整个异能界的最强,监察队忌惮他但是毫无办法,唯一能够得知的弱点就是他有可能被力量蚕食掌控的事。
甚至不仅是监察队,整个异能界都是这样认为的,强大的力量会影响到他的心智与情感,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些年能够如此冷漠与波澜不惊。
但自从他把白采带回去开始,他的情绪波动似乎就明显了很多,甚至连他那种疲倦的状态都逐渐显露出来了——要知道以前谢坠凌从来不知疲倦,细究下来这都不正常到恐怖了。
会有这样的变化,大概率还是因为白采是治愈系。
而且还是能够治愈精神伤口的那种。
“我不知道最近你有没有得知他的物种信息?”
谭乌的措辞越来越谨慎,“如果他真的存在这种能力……”
“然后呢?”谢坠凌忽的反问。
他语气很冷,直接打断了谭乌的话。
谭乌愣住,往常谢坠凌要么就是听完不说话,要么就是回答得格外短促,哪里出现过现在这样连话都不愿意听完的情况?
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谭乌心脏狂跳,还没说话就听谢坠凌冷冽出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听懂吗?”
“他怕我,当然不希望白采还留在我身边。”
“原本你也不希望白采跟着我,如果知道他真的有这种能力?你又打算怎么做?”
莫名顿住,他缓缓地道:“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吗?”
说到最后,压抑着的异常情绪几乎是要泄露出来,让谭乌脑子嗡鸣了声,终于察觉到了问题在哪里。
谢坠凌,现在的情绪似乎有点过激。
她无法判断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上次局里发放的药效快过了导致失控,可总之现在绝对不能激怒他,稍微违背他的意愿都很可怕。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谭乌试图解释,“最开始我确实是担心白采跟在你身边可能会受伤,那是因为谢队你、你确实屠妖能力太强了。”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简直都在咬牙,心说自己胆子也真的是肥了居然真的敢当着谢坠凌的面指责他,可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急忙继续,“但是现在绝对没有了!”
“白采喜欢跟着你,难道我还能逼他做些什么吗?我现在特地来跟你汇报这件事,不就是因为我担心他被监察队盯上吗?”
“谢队,我只是想问白采对你的治疗作用是否真的有效果。”
“你是我们的高级干部,我也希望你能好起来……同时保护好他。”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谭乌的胸口都急促起伏着。
可她竭力平息着,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等待着电话那头谢坠凌的动静。
片刻后,谢坠凌道:“他不会再问你了。”
谭乌的心头惊了下。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她心里就有不详的预感。
以往监察队虽然跟他们有小龃龉,但是整体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尊重对方的界限互不干涉,但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藤兰事关重大,他们竟然真的有人胆大包天敢干涉谢坠凌。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思路,让谢坠凌出问题,同时得到藤兰的资料,这样监察队当然能够一句翻身,成为最具有话语权的组织。
可即便谢坠凌最近状态再差,也绝对不好惹,监察队回头恐怕得好好清内部了。
“我知道了。”谭乌记下来。
别的不该问的,半句都没再多问。
从头到尾,谭乌关注的都是谢坠凌精神力的事情,可其实谢坠凌自己丝毫没有在乎,结束通话以后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
不知道从何飘来的花瓣落在他的指尖,他抬起来放在眼前,明明并未凑近,可小妖怪馥郁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进鼻息,几乎渗透进皮肤。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花瓣就已经被他抵在鼻尖,轻却深深地嗅着,仿佛以此才能平息他的躁动,然而后续却又是延绵不绝渴望更多的空虚……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般回头。
猝然所有的声音安静,几乎碾碎出汁的花瓣,凌乱地从他指缝间飘落。
只见楼梯口,白采的脑袋偷偷冒出来,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电话接通前,白采应该是去睡觉了才对,谢坠凌心头微动,站在阴影里面无声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神色。
可能是这通对话把他给吵醒了,毕竟小妖怪的妖气感知挺强的。
但谢坠凌此时并不敢轻举妄动,他浑身冷冽的气息没消,也不确定白采在捕捉到这些内容以后到底会是什么感受,会觉得自己比他想象的危险吗?最起码期待着自己被吞噬的人还有很多。
可谁知白采抿了抿唇,扑过来就把他给紧紧抱住。
只见漂亮的脸蛋仰起来望着他,小声地抱怨道,“谢坠凌,其实我不是很舒服。”
谢坠凌的动作滞住,原本想要抚摸他脑袋的手也停在空中,轻声缓慢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是从刚刚的举动里面察觉到了可怕?
还是终于发现其实真正的自己跟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可片刻没等到回答,白采只是局促地别过脑袋,脸颊莫名绯红,连睫毛都在乱颤。
他确实是因为听到谢坠凌的通话才醒的,感知里面很精准地捕捉到了谭乌那句“以前确实觉得他留在你身边会很危险”,当时就很生气想冲出来。
可后面提到治疗的事情,白采的脑子又突然嗡鸣了下,让他想起来,其实到现在为止哪里是他在治疗谢坠凌,明明都是谢坠凌在治疗自己。
而且其实他的本体藏得很深,每次治疗的时候都必须要灌注精神力进去,那种感觉很奇怪,还很奇妙,每次都能让他的意识止不住地颤抖。
跟他与谢坠凌肢体接触的时候很像,却又有说不清的差别。
且自从那个碎片撞进他的脑子里面后,白采就莫名很渴望再次得到谢坠凌的触碰,皮肤好像都在跟着发热,令他在剧烈的心斗争后,还是鼓起勇气向谢坠凌提出了这个请求。
“就是浑身不舒服。”白采紧紧抿唇又松开,声音轻但是清亮亮的,“你能不能摸摸我?”
大抵是这个要求跟平时不同,他急忙解释道:“今天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我今天在裂谷里面好像回忆起些事情了,你以前也是摸过我的……”
谢坠凌忽的抬眼,眸色幽凉。
“但是以前真的好用力,感觉跟现在很不一样,不是疼就是、就是……”
白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紧张的偷偷瞄他,令谢坠凌微微怔住。
他不记得自己从前什么时候有跟白采肢体接触过,是因为使用妖力造成的错觉吗?还是收回自己分枝的时候混淆了什么?
可白采这番难以启齿的话里表达的意思他明白,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不确定是否他指的那些感觉……与自己某些时候的触觉是完全相同的。
可只要顺着他的话,去做就好了。
因为在裂谷时的那点接触异常,谢坠凌的心里本来就有块难以纾解的郁结,此时见到小妖怪连胳膊都摆到自己面前来了,便垂眼取下自己的手套。
修长有力的手指覆盖在他的皮肤,谢坠凌将白采的脸捧起来,原本想要细细去看他,可谁知指腹才刚拨开他的额发,猝然白采的身体就猛颤了下。
这动作像极了记忆碎片里面的那些,汗涔涔的水珠,湿热的指节……
而此时白采皮肤逐渐泛起绯意的反应,突然就与在裂谷时他被自己触碰的异常重叠起来,都是有些胆怯想退,却又连呼吸都变得滚烫灼热,心脏剧烈鼓动。
片刻后,谢坠凌的瞳仁无声扩大。
他好像明白过来了。
第26章 所有权
小妖怪没有想过要避他。
不喜欢的表现跟紧张完全是两码事, 大抵是谢坠凌抚摸他的时候触碰得发麻,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下,看起来就像是胆怯要退,可浑身都开始泛起薄薄的绯意。
谢坠凌克制不住心脏剧烈作响, 无声地去看他。
才从床上爬起来的缘故, 小妖怪穿着宽松又单薄,折腾这么一番领口都皱巴巴地掉下去, 露出细腻漂亮的锁骨, 可现在也染着无法消退的红色。
所以在裂谷的时候也是吗?
那时候自己碰他他也觉得敏感?而不是突然抗拒?
联系白采刚才说的那番话,在他的记忆里面自己曾经也这样抚摸过他吗?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真的自己在认识他以后精神力无意识碰到他本体哪里了?是他收回分枝时妖力波动的幻觉?
可不论如何,白采的脑子里面会出现这些东西, 那就证明最起码他也会喜欢这样的接触, 他所有说的“舒服”都是真话?
无数的念头像是潮水般, 在谢坠凌的脑海中混乱汹涌, 而其中隐晦慢慢倾泻出来的, 是无法抑制的快乐跟愉悦。
他注视着白采的瞳仁轻微颤动,开始确认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轻喊他,“白采。”
白采的额发被拨开,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场面在他意识猝然与此时重叠,就连温度都那么相似, 令他有些不敢去看谢坠凌, 只在听到声音的时候短促抬眼又慌张别开。
那是紧张与局促, 谢坠凌看懂了。
他的手指慢慢地往下,顺着额头抚摸向他的睫毛与鼻梁,明明都不是什么极其暧昧的动作,却让白采忍不住像是小猫似地抬起脸蛋, 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漂亮脆弱的脖颈。
旋即掌心忽然覆盖住脖颈的血管,微微用力的指腹甚至能感觉到剧烈的跳动,谢坠凌低声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浑身不舒服……”白采的声音哑哑的,察觉到他停下来忍不住想去蹭。
可每次谢坠凌压着他这里,他都无法动弹,小小地挣扎却仿佛在他掌心里面无法逃脱,到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水光在夜色里面如同碎星般晃动。
直到谢坠凌稍稍松开他,俯身贴着他的额头,掌心的温度落在他的肩胛骨,顺着背脊一点点地往后移,能够清晰感受到手下任何细微的颤抖与变化。
“那现在呢?”
他的声音嗡鸣着震入耳膜。
白采的额头被他紧贴的刹那,就什么都已经听不清了,他好像瞬间坠进了铺天盖地的雪色中,偏偏又是温暖滚烫的,独属于谢坠凌的气息铺天盖地,又严丝合缝地将紧密包裹着。
那些触觉又是如此的强烈,在他感受敏感扩大的情况下,好像每次的抚摸都能令他神经剧颤,也终于令他的彻彻底底地瘫软在对方怀里。
“现在觉得舒服吗?”
低低的嗡鸣声还在头皮作响。
但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被抚摸到按捺不住的时候,他忍不住从喉咙间泄出低低的呜咽,却又忽的被谢坠凌探出手指压住口腔。
尖锐的牙齿受不了微微用力,猝然在指节上留下刺痛与痕迹。
可这对于掌控他的人而言,反倒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刺激,突然就让血液迅速地奔涌,仿佛有火星四溅,连带着所有的视觉听觉触觉都猝然放大。
直至很久,谢坠凌几乎是环抱着灼热颤抖的躯体,在他湿漉漉无法自控的鬓角轻轻地沾了沾……轻得谁都没有察觉,就像是一片残落下来的花瓣。
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却铺天盖地地席卷心脏。
他心底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情绪的失控与起伏到底是来源于哪里,而此时小妖怪的努力与主动贴近,就恰恰好的、短暂治愈安抚了他。
“我不问了。”他声音轻轻慢慢的。
觉得舒服的人是他才对。
明明是他得到了最多。
……
……
白采不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其实还是跟记忆碎片里面的不一样,虽然现在也很灼热很异样,浑身都跟烧起来似地不受控制,到最后只能咬着他的指节呜咽,可就是不一样。
反倒是更像谢坠凌检查他本体的时候,让他最后只能靠在谢坠凌的怀里面,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胸膛急促起伏着说不出话。
“谢坠凌……”白采的声音哑哑的。
谢坠凌垂眼,无声询问他的感受。
白采抿唇,那种无法克制的敏感倒是消退很多,他就知道被谢坠凌摸摸是有用的,想了想忍不住凑上去用脸蛋蹭了蹭他。
他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是只植物系的妖怪,却把自己搞得跟只小猫似地的,莫名的竟然让谢坠凌压抑的情绪散开很多,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谢坠凌。”白采认真地道,“我感觉好多了。”
他真的喜欢谢坠凌不带手套的时候呀,那只手修长有力而且抚摸得很好,等下次他记忆恢复更多的时候,他一定要知道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反正,反正不止是抚摸,他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就要求谢坠凌也那样帮他。
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热意,突然又没有来往上蹿,让白采蹭的就离开了谢坠凌的怀里,像到风似地都跑上楼了,才想起来还要跟他道别。
“我现在去睡啦,谢坠凌。”白采的睫毛紧张乱颤,“明天见!”
说完便消失了身影,就好像慢点就要被抓住似地。
谢坠凌抬起头望着他,安静目送什么都没有说,整个人落在客厅的阴影里面,就像是外面的月色般冷清沉寂。
回到屋里,白采扑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还在想这个问题。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到现在为止他只记得谢坠凌在生死关头救过他,而且他们两人以前的关系应该也很亲密才对,但是都发生过什么呢?
他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要么是自己复生的时候力量乱冲才导致记忆出的问题,要么就是这些东西被储存在分枝里面,随着分枝的丢失也丢失了。
谢坠凌也是同样,他都不记得以前的自己了,丢失的肯定更多,但是他的力量又没丢,所以他又是把这些东西存到哪里去了?
越想,白采的脑子越清醒,索性从床上坐起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外面风吹过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异样。
他走到窗边拉开纱帘,然而外面除了月光以外什么都没有,唯独一点点香气勾着他,让他的脑子里面陡然勾勒出了个场景:是白天才被他找回分枝的那个裂谷。
在他取回自己的枝条时,其实并非所有的妖物都被他清除掉,有些微弱得实在是没眼看的妖物藏匿在附近,他没那个心思一网打尽,任由他们被强大的风给卷跑了。
但到了现在,他们竟又吭哧吭哧地跑回来,借由自己留下的丁点痕迹拼命地招手,像是要给自己传递些什么讯息。
自己认识他们吗……
就这样随意给他传讯,让白采有种被冒犯的不悦,眉眼不高兴的压了压。
但他确实有点想知道,裂谷真的是自己复生以后经过的地方吗?为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会在那里停留,就连携带着分枝的妖物们都会循着踪迹而来?
别的分枝的下落,这些胆大包天敢跟他传讯小妖们,会知道吗?
就这样低沉着张脸在窗边站了很久,白采轻轻地招手,瞬间空气里面的花香轻微浮动,如若不注意的话,就好像只是有夜风吹拂而已。
可短暂的讯息与警告,已经随风散了出去。
……
……
第二天清晨,局里有个正式的会议。
监察队也在,很显然就是为昨天调查裂谷而开的。
当时谢坠凌可以不告诉监察队任何事情,毕竟任务是他的,其他人只拥有全力支持他的义务,却没有让他分享的权利。
但监察队毕竟就是为此而来,不论如何从流程上这个会议都必须得拉起,所以天刚蒙蒙亮,会议室的灯便亮了起来。
谭乌跟申燃照例来得早,谁知道刚踏进屋,却发现罗单铭竟然已经带着队员在了,看到他们后微微颔首示意。
谭乌扫视一眼,队里少了个人。
是昨天打听白采的那位不见了。
谭乌暗暗心惊,却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走过去跟罗单铭寒暄起来。
奇异的是,她明明都已经做好了这位队长旁敲侧击昨天调查结果的准备,可谁知道对方什么都没有问,寒暄就是寒暄,到最后都把她弄得心惊肉跳,生害怕里面还有什么陷阱。
就在这时,谢坠凌的身影推门进来。
“谢队。”谭乌跟申燃立马站直。
没想到的是,就连罗单铭都倏然起立,那副略微紧绷的姿态,与刚才跟谭乌泰然自若寒暄时,简直判若两人。
“……”谭乌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古怪,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在裂谷的时候受到过什么创伤,更或者说昨晚他队员出事的时候他也遭到过毒手?
但来不及多想,谢坠凌碎冰般的声音响起,“你们在等裂谷的调查结果?”
说调查结果有点过了。
罗单铭回想起昨天在他面前允诺的那些,心里面稍稍定了下,温声道:“主要是还想要个定论,昨天不就只有谢队见到过藤兰的痕迹吗?”
“那不是藤兰。”谢坠凌冷淡地抬眼,“我说过了。”
罗单铭顿住,看着他清凌凌站在那里的姿态,心头突然强烈地打鼓。
“我的”那两个字至今还在他脑子里面反复震荡,有那么瞬间他觉得谢坠凌并没有说假话,可更多的想法却是认同,认同谢坠凌在这样偏执的情况下,即便那真的是藤兰他也会说不是。
而现在自己要做的,不是站在监察队的立场上去反驳他,强迫他把真实的信息吐露出来,反倒是要让特管局也相信这点。
因为藤兰也不能是特管局的。
只能是属于谢坠凌的。
第27章 习性
罗单铭, 监察队倾尽资源培养的人。
同样是少年天才,他不但在屠妖纪录上战功赫赫,还拥有非常强大的心素质与控场能力,好几次危险程度为S的任务里面带着队员几乎毫发无损地返回, 还完美地解决掉难题。
倘若没有谢坠凌, 他的前途也应当是一片光明。但正因为谢坠凌的存在,所有人口口相传的都是谢坠凌的暴戾、强大与可怕, 令他的光芒黯然失色。
被碾压了这么久, 罗单铭心里没有任何想法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些想法在裂谷中的时候,又由于亲眼见证过自己与谢坠凌的差距而释然。
罗单铭最大的优势便在于他稳定的精神内核,更何况他想要的本身就不是组织里面的位置, 而是远超过这些纷争更伟大的东西:自然与奥秘。
所以此时在会议上, 罗单铭格外平和。
谢坠凌说没有就是没有, 在其他同伴义愤填膺的时候他就安静听着, 偶尔出声控场, 但是没有半分言语相逼的意思。
好在因为昨晚突然减员,同伴们大抵也明白了谢坠凌的底线在哪儿,最后连“怎么可能找到的是你结契妖怪的东西”都没敢问,只能忍气吞声。
其实谭乌跟申燃听到这里时也有点失望。
原本裂谷的动静比其他地方都大,他们还以为真的会找到什么呢,谁知道白采也丢了分枝……他们藤系植物这种东西都这么脆弱的吗?
不过以谢坠凌完成任务的效率, 他说没有那就是肯定没有, 他们绝对不会轻易置喙。
而事情到这种地步, 监察队也只能回去了。
临走前,罗单铭与谢坠凌单独站在走廊的窗边,四周被感知细密的覆盖着,能保证谁也无法接近。
即便是现在, 罗单铭对这种距离的谢坠凌也有点生性畏惧,那是因为强大精神力对他的影响还没有消退,忍不住稍稍克制了下心悸。
片刻后他才道:“谢队。”
“昨天答应你的东西,我没办法全都给你,我虽然有权限,但是核心内容由更高层的领导保管。”
他指的是藤兰相关的信息。
自从藤兰复生的消息传出来后,监察队严阵以待当然有过动作,确实也有不少东西是特管局没有查到的,甚至部分藏书与记录文件都只有他们那里才有。
听到这里,谢坠凌冷静抬眼。
罗单铭慎重斟酌着道:“但我知道的我会都告诉你,藤兰具体的复生时间是在三个月前。”森*晚*整*
“他行动轨迹大概率就是我们所推测的那样,从妖与人类的界限地出发,中途多次停留应该是在辨别方向,但是随着他逐渐清醒痕迹就越来越淡,最终断在了我们人类的地界中。”
“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找到什么。”
……
……
白采睡醒睁眼,果然谢坠凌已经不在家了。
但现在他们俩已经有了默契,手腕上还有他离开时留下的气息印记,代表他才走没有多久,而且留得并不深,说明他应该没多久就会回家。
只要想到这里,白采的心里就忍不住溢开满足雀跃。
抬起手腕对着阳光细细地看,雪白的皮肤上好像覆盖着层薄薄的金色浮光,那就是精神力外化的模样。
旋即俯身,又将自己的脸蛋埋在金色的浮光间,深深地呼吸,好像都能嗅到谢坠凌冷清如雪的味道。
楼下的餐桌也有给白采留的纸条,说开完会就回来。
又是开会。
谢坠凌每次被叫走都是开会。
白采特别不喜欢特管局总叫他做事,不由得抿了抿唇,不过他今天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能够在谢坠凌回家前解决掉是最好的。
小心翼翼地将谢坠凌的气息贴身收好,轻轻地挥手,便有昨晚送出去的花瓣从窗外飘回来。
那上面已经有了裂谷那些小妖的讯息,他离开家门顺着过去,很快便回到了昨天的地方。
在雾气散开以后,裂谷的环境倒是显得格外清幽,从窄窄的天坑走出去,外面便是条冰凉的溪水,清澈得能够看清下面的鹅卵石。
“白采。”有声音悄悄地喊他。
起初白采都没见着身影,转身去看空荡荡的,再次回头却有张异化过的脸猝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
然而下个瞬间,这张脸就被白采狠狠拽住,猛地摔在地面狂踩,痛得他急忙大喊,“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有要吓你的意思!求求你饶了我吧——”
其实不止这一只妖物,突然旁边也蹿出几个妖物来扑到被踩的地方,哭唧唧地向他求饶。
白采的眉眼极其不悦地压着,半天后才松开脚,问道:“你们是大脸花?”
大脸花原名叫易食花,指的就是他们任何东西都会吞噬的个性,行动性不高,安安静静地潜伏在密林里面,不论面前经过什么生物都会被他们细密尖锐的牙齿咬住。
只是因为它们盛开的花朵大又像是人脸,所以还有这样的称呼,就像是现在出现在白采面前这样,脑袋似人非人的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抽泣得肩膀耸动时更加恐怖了,“呜呜对不起……”
“闭嘴。”白采烦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分枝被其他妖物抢走过的缘故,他莫名地就对这些东西有种憎恨与厌恶,严厉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认识我?”
“妖界怎么可能会有不认识你的呀。”被踩的大脸花停止了啜泣,抬起张狼狈的丑脸,“而且你复生的时候,还是我们帮你指路的呢。”
复生。白采忍不住慢慢抿唇。
他的记忆是残缺的,只记得谢坠凌救过他以后他就陷进沉睡,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重新清醒。
因为得重新适应力量在自己身体的感觉,所以前面一两个月都是混混沌沌的,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前往人类地界,必须要去找到谢坠凌才行。
“你们为我指路?”白采蹙眉道:“在哪里帮我指的?”
“从混沌地呀,就是人类与妖怪地盘交界的地方,那里从几十年前被打破以后就变得特别特别危险,也就只有你能从里面安全出来了……”
大脸花谨慎地望着他,确认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这才慢慢地跟他讲起来。
白采复生后的起点就在混沌地,随后可能是没有意识,就像是无头苍蝇般乱撞,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把其他妖物都吓坏了。
大脸花是因为自己就徘徊在那附近,跟着白采屁股后面捡漏吃了很多妖物,自己的实力也得到提升,所以当然也乐意为他效劳。
顺着混沌地往外走,裂谷其实算是白采待得最久的地方,总是无意识念叨着“谢坠凌谢坠凌”,突然某天彻底清醒过来,就拽着别的妖物彻底离开了。
“现在你找到谢坠凌了吧?”大脸花小心翼翼看他脸色,“昨天跟你来的人是他吗?”
白采木着脸并不愿意告诉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大脸花忍不住拔高音量,“你在这里的时候不是送走了很多跟他的记忆吗?看起来好珍重的样子,每天都要捧着看好久,命令我们等时间到了提醒你去取回来呀!”
白采愣住,猝然朝着他看去。
大脸花却是满脸痛不欲生的样子,天知道那时候他们受到了怎样的折磨!白采看起来明明很舍不得那些记忆,却还是要忍痛送走,导致他每天抱着自己的藤蔓偷偷的哭,稍有不顺心就威胁吃掉自己……
大脸花跟了个暴君也很痛苦好吗!现在看起来他稍稍生气又要把自己吃掉咯呜呜呜。
……
……
“但是有件事可以肯定。”
罗单铭忽然话锋一转,“藤兰的自我意识很强,而且拥有贪恋的东西。”
最后几个字似是触动到谢坠凌哪里,他缓慢地重复,“贪恋?”
“对。”罗单铭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确认在感知覆盖范围内绝对不可能有人听到,这才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谢队知道,我们这次为什么会选择调查裂谷吗?”
“因为我们曾经收到情报,有巨妖在这里出没,但是奇异的是他没有攻击性,只是会在深夜里面偷偷地哭。”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罗单铭承认道:“后面我们查过古籍,藤类植物就是会很喜欢哭,他们会比普通的妖物具有更充沛的情感。”
“这跟贪恋有什么关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坠凌的语气好像如常。
可他的位置处在角落,大半边脸埋在阴影里,本就冰凉的眼眸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危险,像是晦暗流涌的暗河。
其实不用罗单铭说完他就有所猜测,为什么藤兰会偷偷地藏在那里哭?是跟谁有关系?又为什么会在那里留恋那么久?
最起码这些东西与自己无关,因为谢坠凌接到这个任务的时间要晚得多,甚至认识白采都是前不久的事情。
这样听来,就仿佛在过去很远的岁月,对于小妖怪而言很重要的那些经历,对于自己却是空茫茫的未知,这让他的情绪缓慢下沉,那种躁郁不安再次隐晦地弥漫。
“我们的情报来源提到,当时藤兰是有寄托物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人类。”
“藤类的天性会更爱纠缠人类也很正常,尤其他刚刚复生这种依赖性会变得特别特别强,只是很快那个人类好像就消失不见了,有可能被他吃掉了,也有可能是早就吃掉残留的虚影。”
“这样看起来,即便是藤兰这样的巨妖也逃脱不掉他的种族惯性。”罗单铭深深吸口气,“所以我们推测……”
“他来到这里大概率还是要找个人类。”
“是谁都行,只要能满足他的癖好。”
第28章 占有
脑子里像是轻轻嗡鸣一声。
谢坠凌告诉自己, 首先这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人类对藤兰的研究而已,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更遑论去在意。
可偏偏他也研究过藤类妖物的特性,知道罗单铭大部分的分析都是中肯的, 最重要的是监察队规模小而灵, 有不少特殊异能存在,在某些程度上打听消息甚至比特管局更加精确。
所以他们的消息来源, 也大概率是真的。
这并不是谢坠凌想要的信息。
即便是他主动跟罗单铭交易, 可此时听到的内容依旧让他的情绪动荡、躁郁,仿佛强行压抑着汹涌的暗河。
“大概就是这些了。”罗单铭说完停顿了下。
其实他不太能看明白谢坠凌此时的情绪,自从认识他开始他就这样冷漠不近人情, 但是略微斟酌, 他还是问道:“所以我有资格知道吗, 谢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藤兰?”
谢坠凌看着他, 阴影中眼眸里晃动的光像是冷冽的月华。
就在罗单铭以为他肯定不会回答的时候, 谢坠凌却忽的问了句:“你打算怎么跟监察队汇报?”
“随便怎么汇报都行。”罗单铭淡淡笑了下,“反正谢队名声在外,我们失败难道不是再所当然的事情……”
话没有说完,他好像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错愕地盯着谢坠凌片刻,他猛地反应过来,“谢队你还想要什么资料?难道还想要我以后都帮你?”
“你不能吗?”谢坠凌轻缓地反问。
莫名地, 罗单铭心惊肉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总觉得谢坠凌对藤兰的偏执程度, 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很多。
他没经历过人类最强者或者是巨妖的感受,不知道他们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到底会怎样看待自己旗鼓相当的宿敌……大抵是会觉得有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吧。
就像是现在的谢坠凌,已经流露出点不太正常的狂热, 几乎让人怀疑,为了能得到藤兰他能做出任何事情。
“……这不是小事。”罗单铭深深地吸气,“谢队。”
“你得给我点时间想想。”
半小时后,罗单铭带着监察队离开。
他们来得快,走的时候也没有拖泥带水,非常符合这支队伍的整体风格。
谭乌原本想要去送送他们,结果发现谢坠凌也在旁边,顿时将脚步停住,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费这些功夫了。
她知道刚才谢坠凌跟罗单铭在聊,特地在外面等了很久,具体内容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看罗单铭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沉思,猜测也可能是觉得谢坠凌不好惹,所以心服口服地回去述职了?
正想着,那头谢坠凌就已经转身离开。
他去的是局长办公室的方向。
监察队的这次行动,不仅仅是谢坠凌的任务受到影响,其实还涵盖了两个组织间的关系,谢坠凌可以用任意态度对待对方,可最终不论如何都还是要向局长汇报。
高级干部办公楼的气氛截然不同,比其他地方安静很多,只是表面上还是普普通通的房间,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厚实的门板,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充满纸墨气息的桌面,还有张真皮椅子。
谢坠凌踏进去的时候,刚打完电话的男人抬起头来。
那是张五官端正又锋利的脸,人到中年气质格外沉稳,倘若不是身怀异能的话,应当也会是从军多年的战士。而这幅模样也正符合他的身份:特管局局长赵常威。
“这次跟监察队的任务辛苦你了。”赵常威冲着他点点头。
谢坠凌在桌边站定,并没有说什么。
很显然赵常威已经知道,监察队那边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了,其实刚才那通电话也是与对方领导沟通这件事,位置坐到这种程度,自然会有一套滴水不漏的处事原则,眼角标准的笑意到现在还没完全消散。
只是面对着谢坠凌,局里最信赖的高级干部,赵常威到底是缓缓放松下来,问道:“所以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裂谷真的没有藤兰的踪迹吗?”
“以前有过。”谢坠凌冷静地抛出信息,“监察队那边见到过。”
“他们真的见到过?”赵常威骤然直起身来。
监察队有些很特殊的异能,规模不大但是特别好用,有的时候在协同作战的时候会防不胜防。
所以现在连特管局都只是顺着痕迹在找,他们却曾经亲眼见到过藤兰出现,这确实给特管局造成不小的压力。
好就好在,听谢坠凌这意思,那也只是以前。
沉吟着片刻没有开口,办公室内变得格外寂静,谢坠凌轻轻无声地抬眼,去看赵常威慎重思考的表情。
“看来监察队那里,已经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信息了。”赵常威缓缓地道,“事关藤兰,他们肯定会作为高级机密处,这些不是你能拿到的。”
“但我会想办法。”
没等谢坠凌反应,他立马接着道:“等拿到我就会同步给你,尽量不拖慢你的进度。”
谢坠凌微顿,就像是平常那样淡淡点头。
在特管局这么多年,很多危险的任务都是由赵常威亲自交给他的,这样的对话也发生过很多次,谢坠凌只负责成为最强屠戮机器,而其他任何东西局里面都会倾尽所能地支持。
藤兰这个任务更是如此,目前的进度已经很慢了,赵常威甚至听情报部长提到过谢坠凌对此很不满,按照他的脾气自然是希望不要有任何阻碍的。
终于见到他点头,赵常威便知道应当算是让他满意了。
可旋即对上他的目光,猝然又发现,那双瞳仁竟是从头到尾都注视着自己,好像比往常更加冷冽些,没由来让人想到暗河上浮动的碎冰。
这种状态其实并不常见,明明有着比往日屠妖时更强的攻击力,但是却有意识地往内收,如同永远盯着猎物的危险猛兽。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无机质的冷漠融化,却好像比以前更加致命。
想到他最近带回家的那只妖怪,所有人都在传那是能够调整精神力创伤的植物治愈系,赵常威张口就想要提,但是多年的交往经验还是让他压了压。
片刻后他只道:“你带回去那只妖怪……”
像是突然被谢坠凌的视线锁定,赵常威的语气缓和几分,“或许真的在治疗精神力创伤上有用,但是也不能过分依赖。”
“等下周时间到了,还是记得定期申请药片。”
“我知道。”谢坠凌平静答道。
……
……
踏出特管局,谢坠凌回头静静地看了眼局长办公室。
那里是赵常威待得最多的地方,里面汇聚了最多的资源与最复杂的关系网,也正是因此,他通常很少亲自去负责处什么信息。
但现在他也不能例外。
从现在开始,所有相关人员都将为他收集藤兰的信息。
不论是藤兰的踪迹也好习性也好,还有复生后的所有言行举动,遇到过的任何生物贪恋过的任何东西……
想到这里,谢坠凌的神经忽的轻微颤动,再次浮现出罗单铭的那番话来,说藤兰确实有酷爱纠缠人类的特质,不论是谁只要能够满足他的癖好就好。
可谢坠凌非常不喜欢这个推断。
不喜欢到,只是稍稍细思都控制不住暴戾的欲望,智如同被风暴狂卷过,总想要毁灭点什么。
回到家,意外地发现家里空空荡荡。
这种情况出现得少,在习惯小妖怪会打开灯、在自己出现的刹那扑过来后,眼前昏暗的客厅便显得格外冷清。
饭厅留下的纸条倒是动过,除了自己的字迹以外,小妖怪有尝试着提笔留言,但是他只会读不会写,歪歪扭扭画了几笔作罢。
等白采回来已经是两小时以后。
白采急冲冲推开门,而谢坠凌已经在客厅翻资料了。
在开完会后他又拿了很多跟藤类植物相关的文件,有些甚至是过往已经完成的任务档案,但是会有详细的报告去呈现那些妖物的特性,后面还附带其共性的总结。
谢坠凌并非试图是从里面找到什么,只是他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缓和下来。
而当他抬眼看去,便发现白采莫名蹑手蹑脚的,就像是只受惊的猫般毛都炸了起来。
“……谢坠凌?”白采微微睁大眼试探的样子更像了。
谢坠凌捏着文件的手收紧,片刻后强迫自己松开,轻声询问道:“出去玩了?”
“……”白采抿了抿唇,突然就像是平时那样直接扑过来,惯性让谢坠凌往沙发背后倒了倒,伸手将他接住,手里面的资料却哗啦啦掉了满地。
“不是出去玩了。”
白采今天外出听到那么多的消息,心里面说不清楚到底是酸涩还是失落,只想把谢坠凌紧紧抱着,片刻后才小声哑哑地解释,“我去裂谷了。”
“有几个妖怪好像以前认识我,还说我在那里待了段时间。”
忽然好像空气变得寂静。
今天得到的那些信息被进一步验证,谢坠凌不由得垂眼,看到小妖怪的手依旧紧紧拽着他的胳膊,高高悬起来的心脏才缓缓凝滞着没有更加动荡。
白采则是纠结地拧起眉头,其实今天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目前他只知道自己复生后一段时间浑浑噩噩的,而且还特地把自己的记忆送走,到底是为什么?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且他只让大脸花提醒自己,却并没有提前告知到底会藏到哪里,这下要自己怎么去找?像是感应力量那样去感应吗?
最烦恼的还是,这样他就必须要留着大脸花了,即便非常不乐意,却还是答应他们要定期投喂吃的,直到自己达成目的为止。
想了想,白采还是决定只给谢坠凌说那些高兴的事情,脸蛋不自觉贴得更近,一时竟是没有注意到谢坠凌浓烈又异常的情绪,清亮亮地轻声喊他,“谢坠凌!”
“嗯。”谢坠凌靠过来听。
他句句有回应,然而耳膜已经有些轻微嗡鸣,在认识小妖怪以后时常都会发生,后面他才知道原来是精神力波动太大导致的,这说明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白采会说什么。
那几个妖怪是谁?为什么他们昨天去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又为什么会突然给白采说到在那里待过的事情?
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他说我在那里送走了我的记忆,是跟你有关的。”谁知白采突然出声,滚烫吐息悄悄地洒落在他皮肤。
语气里面像是藏着期待与雀跃,“我就说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缺失的事情!谢坠凌,等我全部找回来,我就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救我的了!”
第29章 跟着你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 谢坠凌的敏锐感知还停留在他的吐息上。
像是烙印般洒在皮肤上,牵引走了他的注意力,甚至归根到底他潜意识里面就抗拒去听白采的话,倘若是自己无法接受的回答, 他想象不出来到底会是个什么心情。
可谁知捕捉到最后那两句的时候, 谢坠凌倏然坐起来。
白采原本倒在他的怀里,被猛地弹起来的时候还懵了下, 但幸好他的双手还挂着谢坠凌的脖子, 谢坠凌的掌心也紧压着他的腰,两人鼻尖的距离几乎是要抵住。
谢坠凌定定地望着他,缓缓地出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白采有点懵懵的, 声音也软软的, “我在说我今天去了裂谷呀……”
他还以为是自己这件事做错了。
他确实不会写字, 尝试着给谢坠凌留言后面放弃了, 而且因为那地方太远也在路上费了好多时间,回来的时候太晚导致谢坠凌等他好久。
可是除了那种莫名的酸涩以外,白采确实还是挺开心的,因为最起码知道了记忆的动向以后,如果真的能找回来,不但可以知道当时谢坠凌怎么救的他, 甚至说不定还能知道分枝到底被丢到哪儿了。
这样的话什么事情都能够解决, 白采以后也能更加强壮有力, 更好地帮谢坠凌了呀!
然而都没等他委屈地重复,便再次听到谢坠凌冰凉凉的嗓音,“你说你送走了自己记忆,跟我有关系?”
“嗯。”白采望着他认真点头, “好多好多,好舍不得。”
好像当时还哭了好久呢,大脸花不说他都不知道。
可这几句愈发地印证了谢坠凌今天听到的话,猝然描绘中的那些场景与眼前白采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呼吸都微微凝滞。
说那只巨妖在裂谷停留的时候,既对人有贪恋又喜欢偷偷的哭,当时谢坠凌的脑子里面念头转过很多,有白采那双泪盈盈凌乱又可怜的脸蛋,还有想知道到底在贪恋谁的暴戾欲望……
是他认识前纠缠的人类吗?还是别的什么物种?对他过去空白的了解让谢坠凌情绪前所未有的躁郁,几乎所有能想的都想遍了。
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是跟我有关?”谢坠凌揽着他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因为那些妖怪都知道你的名字啊。”白采这下愈发迷茫了,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而且除了你还能有谁?”
“谢坠凌,我不是说过你救过我吗?我缺失模糊的那段记忆,就是跟你救我的细节有关的呀。”
谢坠凌瞳仁轻轻收缩,蓦然明白过来。
至今他才明白,白采从头到尾说的救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不是说的初见面时自己清现场的那次,而是说的再久远之前。
谢坠凌在彻底调查藤兰前并没有将其联系起来,而随着白采掉落出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他才终于从中发现个无法忽视的关联:其实自己的记忆也是有残缺的。
在藤兰复生前他到底是如何与对方接触,又是如何回来做报告的他已经完全不清楚了,只是至今结论都是精神力受损——这在战斗里面很常见,所以谁都没有在意。
可若他跟白采丢的是同一段记忆……
白采从头到尾都追逐的是他……
“白采。”谢坠凌忽的轻声喊他。
像是紧绷很久突然得到回应,白采微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靠过去,却撞进他幽晦的视野里面,瞳仁很黑,折射的水光就像是浮着碎冰的暗河。
那是种剧烈又不太稳定的情绪,藏在暗处疯狂跳动着,可反应在外的只有轻轻覆盖白采脑袋上的手,将他压在自己的胸膛。
白采抿了抿唇,也将侧脸安安静静地贴着他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格外震响。
直到头顶传来谢坠凌低低的询问,
“我今天听到有人说的,藤类植物天性就爱纠缠人类,这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白采闷闷地道:“我不认识其他的藤类。”
“那你呢?”谢坠凌的声音像是带着隐晦的探究、无声又危险的质询,“你当时是为什么非要跟着我?除了我救过你之外?”
白采突然抬起脑袋,眉眼灼热的望着谢坠凌。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怀疑自己是天性使然吗。
确实他现在举动是有些妖性难驯,比如他特别喜欢手脚并用把谢坠凌缠得死死的,要不是怕他觉得难受,甚至藤蔓都会紧紧绕着他的脖颈。
可来找他的意图并不是这样呀,最直接的就是因为谢坠凌救过他,他想要回报谢坠凌,他想要对谢坠凌好,更多的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强烈占有欲,想把谢坠凌永远圈在自己的地盘里……
\"我智力很高的,谢坠凌。"
白采盯着他,一点点认真地道:“我不是凭借着本能驱使的妖怪,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想要好好报恩,也想对你好。”
谢坠凌垂眼回望着他,发现白采几番动唇,看起来是还想要说点什么,可自己内心那种纠结与不确定怎么都说不出来,甚至导致他最后都有点急了。
“知道了。”谢坠凌是这样回答的。
可他的手放在白采的后颈,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用力的欲望,有很多时刻都想要逼迫他说出来,吐露出更多的东西,直到听到自己满意的为止。
只是违背天性还不够,他甚至想让他把报恩的念头都抛掉,为什么想要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把他带回家了还是因为朝夕相处的习惯?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此时他们俩能够亲密无间到这种地步,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胸膛里面无数的情绪都快要挤炸了,谢坠凌也没有再开口。
他开始觉得,自己逐渐在贪得无厌了。
……
……
后来白采又没忍住,扒着谢坠凌小声跟他仔细讲了今天的事情。
说他聪明他也聪明,谢坠凌问他物种的时候他别过脑袋闭口不谈,可只要是能让他俩都高兴的事情,他就摇头晃脑控制不住地叭叭,连到底泄漏出自己什么信息都不知道。
谢坠凌听完盯着他很久,突然道:“这些东西你不要跟别人说。”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白采乖乖地答道,“我只跟你说。”
说完他又瞄着谢坠凌的脸色,试探着道:“那我现在可以去找我的记忆吗?谢坠凌?等我找回来就什么都好了。”
“你打算怎么找?”谢坠凌询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白采的眉头纠结地拧起来,“把那些记忆丢出去后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得是让大脸花来提醒我,但问题是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我丢到哪儿了啊,只能让他们自己去试试?”
“而且我现在不是已经在局里登记了吗?”说话间他飞快地瞥了谢坠凌两眼,“我不能离你太远。”
后面那句才是重点,除非谢坠凌愿意陪他去。
但是谢坠凌时不时地就有任务啊,就算是说好了给他休假,可总还是有藤兰的痕迹要他去调查,有时候白采都忍不住想直接告诉他那就是自己,可后面又沮丧地觉得,告诉他也没用。
局里面的调查好歹还能给出点信息,但是让白采自己给信息他却给不出来,记忆残缺是一回事,复生以后一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或者是让大脸花顺着他的任务地点去找呢?
“谢坠凌!”白采立马高兴起来,眉眼都飞舞着雀跃,“如果我让大脸花找到的话,你会陪我去吗?”
“会。”谢坠凌说完顿了下。
但其实到现在他都还没见过那几只妖怪,上次也不是他清的裂谷,最起码得先知道下那几只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当时白采偏偏要选择他们。
这念头升腾起来的刹那,谢坠凌就知道自己毛病又犯了。
最近总是这样,听不得任何跟白采的风吹草动,与他身边所有的人事物都必须由他经手,就仿佛血液中有什么藏得极深的危险因子逐渐暴露出来。
可他注视着白采,无声地放任自己的掌控欲,“把他们带过来我看看。”
先知道他们是什么,然后设下禁制。
不允许他们靠近白采太近,即便是白采亲自选的也是一样。
“带到哪儿来?”谁知道白采忽地脸色一变。
他听不得谢坠凌这种话,眉眼里面甚至陡然迸发出杀意,“带到家里来吗?”
谢坠凌原本也没有那个意思,除了白采以外他不喜欢任何人来这里,可他很少看到白采因为别的东西有那么大的反应,忽的轻微怔了下。
情绪像浪潮般无声地反扑,都还没有等他什么,白采紧紧地抿唇,像是下定决定般鼓起勇气,“我不允许!”
“明明这里是我……我们俩的家!除了你以外我不允许任何味道沾过来,你不准说把其他东西带回家的话!”
说话间,他甚至不自觉把谢坠凌的胳膊缠得紧紧的,指节都用力地发白。
而且他早就警告过大脸花了,就算再有讯息也不允许传到这里来,只能等他自己去询问,这里是他好不容易才让谢坠凌住下来的,是只属于他的地盘!
白采说不清楚心里面那种执念,可他知道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到底多愤怒,说到最后甚至连胸膛都剧烈起伏起来。
“……”谢坠凌将他这幅模样全然映在眼底。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神经在被轻微拨动,明明自己才是具有强烈掌控欲的人,现在却反而像是被夺走了所有的主动权,每个情绪都在因对方而剧烈起伏。
“你说……”他只轻轻地反问。
“这是我们俩的家吗?”
……
……
大脸花懵逼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完全传不过去的讯息。
认清楚自己跟的是个暴君后,大脸花跟同伴们超级努力,吭哧吭哧地到处帮白采找记忆。
他们是亲眼见到过白采送走的,隐约还能够记得起那时的能量感应,甚至怀疑当时白采还动用了部分很特殊的力量,如果能够探查到白采力量散落的地方的话,那应该也能找到那些记忆碎片才对。
黄天不负有心妖!大脸花们很快就有了线索。
他们欢欣雀跃地想要去联系白采,谁知道不管是森*晚*整*藤道还是花瓣的气息全都断了,硬生生把他们隔绝在外,一丝一毫都不留下!
好像他们是记得,谢坠凌会很在乎气息的事情——
看得出来呀!手套戴得严严实实,甚至还随身携带除味珠,妖物们最恨的就是那东西,给他们追踪与避险都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也就只有他们的暴君藤兰那么厉害,敢把自己的味道给他浸得透透的……
所以这就是要把气息彻底跟他们隔绝的原因?
大脸花愣了半天,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要他怎么汇报情况啊,啊!
“要不然我们过去吧!”其他的大脸花纷纷七嘴八舌,“我们找得到白采的家。”
“告诉他我们有可能找到了!”
“这是好消息,他会原谅我们的!”
后面这两句话简直就是鼓舞人心,妖怪们立马振作起来,可谁知道才信誓旦旦冲了两步,又慢慢停下来,嗖地蹿回了原地乖乖坐着。
打鸡血的时候很兴奋,但是违背了白采的话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那么凶,不高兴的时候眉眼压得低低,稍稍生气就会把他们全部吃掉!
呜呜呜!他们不敢!
第30章 归属感
白采其实有轻微的感知。
即便是紧闭的贝壳, 当外面有人笃笃轻敲的时候也会有震鸣,更别提那些大脸花跟疯了似地想跟他传递信息,企图让他开门。
可白采此时压根不想去管,因为他还在生气, 压低眉眼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反正就是不允许,就算是谢坠凌提出来的也不允许!
与谢坠凌对视片刻, 谁知他会突然靠近, 明明眉眼灼热,声音却格外轻缓,“……我们俩的家?”
家对于谢坠凌来说, 是个陌生的名词。
最起码过往几十年里面他从未体验过, 大部分的时间这里只能被称为睡觉的地方, 甚至如果外勤地点太远的话, 连这栋别墅都不会回。
唯独小妖怪出现以后, 这里突然就变化了意义,每个角落都塞满了他的味道,每天都会有人开着灯等他回来,家才真正的开始具像化。
可他从没想过,白采竟也会是这样想的。
不是像妖物那样蛮横地圈定自己的地盘,而是学会使用人类的名词, 仿佛真的有经历从藤蔓长出血肉的蜕变。
“对啊。”白采甚至还觉得忐忑, 害怕谢坠凌不是这样认定的, 说完紧紧抿唇瞄他两眼。
“谢坠凌,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耳膜轻轻的嗡鸣了声。
谢坠凌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是。”
“那就不准把别的妖怪带回来!”白采登时忍不住拔高声音,像是只发怒的小兽, 找到了正当由可以拼命地张牙舞爪。
谢坠凌看着他,情绪潮水般随着他的动作浮动,当他抬手的时候视线便落在他的指尖,当他垂眼的时候眼底就好像只有他颤动的睫毛。
他从来不知道能有妖怪这么可爱、鲜活,过往没有见过任何别的这幅模样,白采是这辈子的独一份。
“谢坠凌……!”
都是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白采在跟他说话。
在发泄完自己的愤怒、宣誓过主权后,白采又黏到他身上,在小心翼翼地跟他说今天回家晚了的事情。
因为路程太远,白采来回花了很多时间,偏偏离开家的时候想给谢坠凌留言又不会写字,他真的好担心谢坠凌没看到他着急呀。
“所以你能不能教我写字呀。”白采仰起漂亮的脸蛋,软软的求助他,“我很聪明的,我会学得很快……”
但谢坠凌并不想教。
教了他他就会写留言,会告诉自己出了门,可实际上自己只想把他绑在身边。
哪里都不要去,任何事情都由他事无巨细的操控,任何困难他都会想办法解决,他只需要毫无保留地发挥他的本性,肆无忌惮的、更加紧密地黏着他。
可偏偏小妖怪想要,他没有任何办法去拒绝他的请求,所有幽暗汹涌的情绪最终都被对方缓缓抚慰。
“知道了。”谢坠凌轻声道。
……
……
这件事没有那么急。
谢坠凌能答应他就特别开心,又急急忙忙去找大脸花,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消息给自己。
眼见着他又要出门,谢坠凌起身捏了捏他的后颈,“我陪你去。”
大脸花们等了半天,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除了白采,还有谢坠凌。
谢坠凌令整个妖界闻风丧胆,但凡是见过些世面的都知道他在屠妖的时候到底多么残忍,大脸花们瞬间腿都软了,那张诡异的妖脸上布满惊吓与震撼。
“是、是谢坠凌!白采你怎么会把他也给带来!”
“我为什么不能带他来?”白采特别不高兴,压低眉眼道:“你见不得我们在一起吗?”
那怎么可能!
大脸花被他恐吓得差点跪在地面,他就是没有想到两人的关系会重新变得这么好呀,之前看白采那么伤心欲绝把记忆送走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离死别呢。
而且说实话,白采本来就是暴君了,再多个妖界公敌谢坠凌,大脸花现在感觉自己随时都在丧命的边缘,惊恐得连叶片都在抖。
“不准抖!”白采看着他就烦,“不是要有信息给我们吗?快点讲。”
忽然谢坠凌朝着他看了眼。
小妖怪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听话乖巧的,还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么凶狠的真性情来。
可偏偏好像是这样,谢坠凌的神经轻微的拨动了下,像是脑海深处的东西泛起了涟漪,让他觉得这样的小妖怪才是他更加熟悉的。
大脸花被白采踹两脚就嘤嘤地哭,但是又怕真的被吃掉,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带路,“我们好像找到你记忆所在的地方了,就是味道有点淡……”
听起来并不是白采记忆的主要所在地。
但目前的情况来看,能找到丁点线索都已经算是很好了。
两人顺着大脸花开的植道一路往前,离开裂谷最终来到了溪流的尽头,放眼望去已经是截然陌生的密林。
这里是跟混沌地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当时白采正好是从混沌地出来往外走,很显然他就是想要远离那里,甚至觉得离得越远越好。
“这里会有你的记忆吗?”谢坠凌环顾四周。
“应当是有的。”白采感受着心脏莫名的鼓动,不算强烈却的确有异样,“只是不多而已,是我经过的时候落下的吗?”
抬眼望去,他忽然蹙眉,“好像……已经有人拿到了。”
谢坠凌的精神力弥漫出去,立马感知密林中有其他人存在。
根据描摹传回来的画面,对方正从水潭里面捞出什么来,那是藤条般的东西,仔细分辨便能认出来是白采的,上面还带着点没有开放的、恹恹的花骨朵。
可对于拿到的人来讲,这东西的形状与藤兰的别无二致。
对方很显然势在必得,拿到后便要收回兜里面,谁知突然一股巨大力量猛然从地底袭击而来,令他吃痛脱手,藤条便立即被甩出去。
都没等他震惊去捡,另外一条粗壮的藤蔓从密林外面蔓延进来,嗖地就将其卷走。
对方脸色一沉,其他的伙伴也都从旁边走来。
几人齐齐望向密林外面,看到谢坠凌与他身边的白采。
白采手里面握着刚抢来的藤条,安静地感受着里面存储的东西,垂眼没有去会他们,倒是谢坠凌抬眼看了看,发现竟都是些熟人。
是监察队里原本跟在罗单铭背后,因为过分关注谢坠凌的精神力创伤而被赶走的那位,名字叫做石毕。
罗单铭肯定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再出现在谢坠凌的面前,可不论怎么说他也是监察队的成员,即便这个任务不做其他的任务也要做的。
很显然,目前他就是在单独收集藤兰的信息。
“谢队。”发现来者是谢坠凌,石毕的脸色有点差。
也不知道是想到那天谢坠凌铺天盖地精神力的恐怖威压,还是因为试图打他主意被警告惩罚,这都让石毕有点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
可这次明明是自己先得到的东西,就这样被抢走让他非常难堪,怒意在胸口汹涌又被反复地压下,开口道:“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没有道德了?”
“什么?”谢坠凌冷淡地反问。
听他竟然是这幅态度,石毕差点没有绷住火气,“当然是藤兰的枝条!特管局能调查,我们监察队就不能调查了吗!”
他这话已经非常重了,几乎是把此时的矛盾抬到了组织的程度来。
且这句话里也无形埋下伏笔,竟谢坠凌做事本来就我行我素,到时候要是真那么不讲就要强取豪夺,到时候他可以直接用监察队的名义闹事。
可谁知谢坠凌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只道:“你确定这是藤兰的枝条吗?”
随意地瞥了眼旁边将其握得紧紧的白采,“这是我们同事的。”
石毕愣住,脸色猛然变化。
他现在才想起来,白采也是藤类植物。
藤类植物在特征上确实有很多相似性,而且还是不久前特管局跟监察队达成共识的,那时候他们都在哀叹这下寻找藤兰的难度会增加了,却没想到现在会让石毕直接碰上。
他就是凭借着特征来辨认的,而且里面还带着点非常轻微的花香,直觉让他觉得这就是藤兰落下的东西,原来竟还有可能是白采的吗?
“……”这样的话他甚至连拿回来的由都没有了。
原本还想着若是能在这些细节上领先特管局的话,说不能还能重新夺回对藤兰的控制权,甚至对特管局各大成员的控制权……
只要想到特管局的成员这幅不受管控的脾气,明明自己身为职能比他们更高的监察队队员,竟然还要在谢坠凌这样的杀戮机器面前忍气吞声,他的情绪就万分不甘心地反复涌动。
“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谢坠凌并不打算与他多说,确认白采拿到手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可谁知石毕突然阻拦,语气有种发狠的决然,“谢队,这东西到底是藤兰的还是你们同事的,应该不由你说了算,我们需要去做鉴定。”
虽然组织里的鉴定,通常还不如谢坠凌淡淡的一瞥,以他感知力的敏锐与强大,几乎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就没有出过错。
但石毕最终的目的不是这个,愤怒熊熊燃烧着他的智,有那么瞬间这几天的事情在脑子里面光速闪回,让他有种伺机复仇的欲望与野心。
只听他缓缓地质问道:“而且你的同事跟藤兰的特征这么像的话,难道你们都没怀疑过他跟藤兰的关系吗?如果说他就是那只巨妖的伪装呢?”
“今天的东西你可以带走,但是白采你得交给我们监察队。”
“直到我们认定没有问题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