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已婚,很爱我太……

    行程第二天的安排是敦煌西线一日游。

    早上醒来的一瞬间。

    昨晚和黎苏年相处的画面骤然在脑海闪现。

    在沙山上, 他不由分说把她揽进怀里,任她发泄哭泣,结束时什么也没问, 只温柔地帮她擦眼泪, 一路牵着她回去。

    回程路上她心情低落,全程无言, 俩人在走廊上分别后, 黎苏年忽然回头又拉住她。

    她不明所以, 正想问怎么了,很忽然的, 他一只手掌虚虚扣住她脑袋,另只手扶在她背上, 紧接着,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发顶。

    听见他说:“早点休息, 回房间别再掉眼泪。”

    他那么聪明,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

    没有任何指责,反而还给她安慰。

    明明昨晚的鸣沙山一行,是她为了安慰他而起, 最后反倒她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 舒萦长呼一口气, 心中懊恼不已, 今天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隔壁床上, 江阮听见动静, 语声懒怠问道:“几点了。”

    舒萦拿起来手机看一眼,回答说:“八点半了。”

    江阮闻言伸了个懒腰,叹息一声:“你先去洗吧,我再躺会儿。”

    “我今天不想去了。”

    舒萦眼睫眨动几下, 临时做出这个决定。

    总归今天的行程也是之前看过的风景,既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黎苏年,那就在酒店躲一天吧。

    这话叫江阮瞬间不困了,她猛地坐起身,好奇道:“为什么不去。”

    舒萦抿抿唇,回答说:“西线那边的景点我上回来敦煌已经去过一次了。”

    江阮不可置信般歪歪脑袋,拿过来手机敲敲点点几下,片刻后说:“去过也不影响再去一次啊,不算大交通,咱们这团团费一万八,合一天2571.42857,我萦姐太有实力了,这么贵说不去就不去。”

    停顿几秒,她有模有样地感叹:“啥家庭啊。”

    舒萦:“……”

    就,不算不知道,一算还真有种浪费钱的罪孽深重感。

    刹那间,舒萦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证都领了,也没打算和黎苏年做柏拉图式夫妻,这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话,等睡一张床还了得。

    她扑腾一下坐起来,义正言辞说:“少玩一分钟都是会让我心碎的程度,太他喵的贵了,洗漱准备干饭!”

    江阮目送舒萦大步往洗漱间走,笑盈盈想,这才对嘛,要是她不去的话,那她今天就没有游玩搭子,也会少很多乐趣,况且同车的还有个讨人厌的伊一-

    黎苏年今晨特意起得早了点。

    昨晚舒萦触景生情,被一些不值得的人的回忆影响了心情,他不确定一晚上过去,她有没有从那种影响中走出来。

    以及,最后那个冲破他克制的吻,会不会让她觉得困扰。

    赶着餐厅开门的时间用了早餐,他到餐厅隔壁的健身房借着运动的名义等她过来吃饭-

    江阮和舒萦过来餐厅用餐的时候,一眼看见在健身房运动的人。

    她透过玻璃窗热情挥手和人打招呼:“黎老师。”

    黎苏年视线快速在舒萦脸上扫过,两个女孩来时路上大约在聊什么开心的事情,她神情很放松,看上去并没有昨晚的坏情绪残留。

    悬着的心一点点往回落下去,他按下结束键,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向两人问好:“早上好。”

    站定在俩人面前时,和舒萦视线相交一秒,女孩眉眼弯弯说了声早。

    黎苏年回了声早,心情都跟着明亮不少。

    江阮侧眸看一眼俩人,总觉得嗅到了点怪异气息,客气的很不寻常。

    她轻咳一声,决心继续自己的红娘事业:“黎老师吃过早饭了吗。”

    没得话她就邀请他一起,尽可能的给俩人创造更多在一起的机会。

    黎苏年回答:“吃过了,你们慢用,我回去准备一下今晚体验活动的道具。”

    晚上安排的有一场研学体验活动,用莫高窟同款天然石颜料,体验古法壁画上色以及橡皮章雕刻。

    距离领队通知的出发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了,江阮听着,困惑道:“不是快该出发了?”

    黎苏年说:“我只负责石窟景点的讲解,以及组织研学活动,其他景点的游玩,领队带你们。”

    江阮哦一声,原来如此。

    这下换舒萦发问:“你今天不去吗?”

    她也是现在才知道,那她早上的庸人自扰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这话后黎苏年轻轻笑了声,反问:“你想我去?”

    舒萦想说才没有,以及,能不能好好回答问题,这明晃晃的犯规,答应好的装作不认识呢。

    但毕竟昨晚的事情让她挺不好意思,面上她只是说了句“没有没有,随口一问。”

    而后丢下一句“我俩要抓紧时间去吃早餐了。”

    就抓着江阮往餐厅走。

    被抓住被迫快走的人还在回味俩人不寻常的客气和不寻常的对话。

    昨天不是都一起活动的吗。

    怎么这俩人今早的相处和昨天差别那么大?

    她忍不住问身边人:“你俩怎么都怪怪的。”

    舒萦:“朋友,抓紧吃早饭吧,不然我们要饿肚子玩了。”

    时间紧迫,江阮来不及追问。

    默默把这点不寻常记在心上,打算留着后面问。

    拿餐盘挑选食物的时候,她后知后觉想到在玻璃窗看到黎苏年第一眼时受到的视觉冲击,又忍不住感叹道:

    “瞧人家黎老师多自律,大早上的还来健身,怪不得这么成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教授。”

    说着,她身体倾斜靠近舒萦,声音小了点:“你刚看到了吗,黎老师那紧实的肱二头肌。”

    大约是因为要运动,方才碰到的时候,黎苏年穿的是一件半袖的运动上衣,大臂裸露在外的地方,刚刚好可以看到他线条流畅的肱二头肌。

    大小恰到好处,紧实饱满,给人的感觉很有力量感。

    江阮:“可以想象,黎老师的腹肌一定更顶,这身材,你再不冲我都想冲了。”

    舒萦:“……”

    瞧出她脸上的无语,江阮笑嘻嘻:“嘿嘿我开个玩笑别当真,你俩一个地方的,多得天独厚的先决条件,这团结束我就该回学校了,再顶见不到面也白瞎,你就不一样了,你俩只要想见,一个城市总能见到的。”

    昨天路上闲聊,她才知道舒萦和黎苏年都生活在榆市,这让她不禁感慨,她也太有眼光了,促人姻缘,功德一件,她要再接再厉!

    有那么一瞬间,舒萦都想和江阮坦白了,但想象着坦白后可能会面临的一天八百句的调侃,舒萦又觉得,还是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吧。

    她不搭腔,江阮说不了几句就没意思了,这么想着,她拿起来一片吐司,预备放进机器:“你来片吗。”

    江阮:就挺没劲。

    她气呼呼哼一声:“我那片多加黄油。”-

    吃过饭,她们坐车前往今天的第一站景点阳关遗址。

    昨天去的景点莫高窟离市区不远,并没路过很荒凉的地方,西线的几个景点远离市区,路上要经过一大片戈壁地带,行驶途中,司机让她们可以趁此机会领略一下独特的西北风光。

    今天车上少了个黎苏年,江阮和舒萦一左一右坐在中间一排的座位上,看了会儿车窗外的景象,戈壁滩上一团又一团的存在,终于,江阮忍不住好奇问舒萦:“那些是不是就是我们在蚂蚁森林上种的梭梭树之类的东西。”

    她是支付宝无脑小游戏的忠实用户,养鸡种树,很能打发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一天不落地玩。

    话音落下,未等舒萦开口说什么。

    前排的伊一忽然不轻不重来了句:“草包。”

    江阮一下子就炸了,她真觉得伊一是个神经病,又没跟她讲话,显得她了。

    “你有病吧。”

    经过昨天的相处,司机师傅也算是对大家有了个初步的了解,今天黎苏年不在,领队专门交待他让他稍微注意点车上情况,别让大家有不愉快。

    不想看到俩人一路上继续吵下去,他急忙调和说:

    “江小姐,她是在回答你的问题,戈壁上那一团团的,我们平时口头上就是管它叫草包,学名是风滚草,也叫俄罗斯刺杀蓬,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灌木植物,你要是想看梭梭的话,等回程咱们可以拐个弯,我之前给别的团的客人开车,她们也都喜欢去打卡蚂蚁森林。”

    舒萦也没料到伊一会突然间多嘴,但俩人吵架的景象她也不想看到,开口调和,多少有点为难:“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阮看一眼舒萦,再看一眼前排乐呵笑的司机师傅。

    最后的最后,她决定给大家个面子,先把这个仇记在心里,她可不觉得伊一是在回答问题,那分明是阴阳怪气、意有所指,非常过分讨人厌。

    ……

    下车,不再和伊一同行后,舒萦同江阮抱歉道:“在车上的时候对不起,我不是想帮她说话,就是觉得为这个吵架有点不值当,我也觉得她很过分,要不问问领队,看能不能给咱俩换个车。”

    江阮知道舒萦并不是觉得伊一没问题,只是不想看她俩真吵起来,司机为难,她也为难。

    团期还有五六天,换个车也没法避免见面,她也看不惯伊一好几天了,再有下次她不会看任何人的面子,花了钱出来玩,她才不要无端受气。

    “没事,你也没做错什么。”

    结束这简短谈话,俩人在领队的安排下坐上景区摆渡车,售票处距离景点还有一大段距离。

    摆渡车窗户没关,上车没多久,一阵阵风沙吹进来,把所有人刮了个措手不及。

    来时路上还大好的晴天,有人带着点不爽抱怨道:“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变天了。”

    她朋友回答:“西北可能就是这样吧,戈壁辽阔,风沙说来就来。”

    今天的三个景点都在户外,阳关、玉门关、雅丹魔鬼城。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有点遗憾天气突然的变化。

    不多时,摆渡车到了地方。

    她们下车走在阳关大道上。

    这处景点表面上只有一处小土包。

    起风后的风沙反倒给这里增添了不少苍凉孤寂味道,让这片塞外地带更显韵味。

    辽阔的风迎面吹来,望着远方无尽的大漠戈壁,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的体会到了王维诗里“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传达之意,又好似看到少年将军霍去病在此打击匈奴保家卫国的画面。

    一将终成万骨枯。

    犯我大汉疆土者,虽远必诛。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那,各自感受着古遗址带给人心灵上的震撼。

    蓦地,身后好似有争吵声随风传来。

    俩人顶住风沙下意识往后看过去一眼,不远处,只见伊一站在一位男子面前,不知在争执什么,两个人还在互相推搡。

    此时的景区内不只有她们旅行团的人,这位男士俩人都面生,是来此游玩的其他游客。

    江阮看着,忍不住感慨:“她怕不是个超雄吧,跟人应该也不认识,都能吵起来。”

    舒萦也不理解:“要不要过去看看。”

    江阮:“跟咱们又没关系,我不去看。”

    说话间,她们团的领队注意到异常急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不过十五分钟。

    不必过去,在场所有人也都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那人偷偷飞无人机被伊一看到,她出声阻止,该男子不听劝阻,俩人的争执因此而起。

    此刻该男子被火速赶来的火箭军某旅战士押上车,带头来的那位战士则在和伊一交待什么。

    舒萦正在震惊于站在伊一对面那位和那晚楼梯间被伊一喝斥的那位是同一人时,又听见周围有人说道:

    “我来之前就听说这附近驻扎着火箭军某旅,他们平时做低空导弹发射试验的时候,为了隐藏位置之类的就会人为制造风沙,咱们今天来的路上天气那么好,风沙是后面忽然起来的,飞无人机那哥们怕不是间谍吧。”

    两个人听完,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想:也是很神奇的旅行体验了-

    阳关发生的小插曲让江阮对伊一有了些改观,她告诉自己,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有缺陷,但底色不坏,她得出结论的依据是伊一很爱国。

    她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见识。

    接下来一天的旅程,她们同乘一车,没再发生什么不愉快。

    回去酒店用过晚餐,大家到会议室参加旅行团安排的研学活动,开始舒萦觉得新奇,玩得很开心,但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没多少兴趣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白天在车上的时候她说有问题请教江阮并不是托辞。

    今晚八点祁遇巡回演唱会榆市站开票,这位大明星和她还是高中校友,她也挺喜欢祁遇的歌,如今大明星校友在家门口开演唱会,她便准备去现场支持一下。

    在此之前,舒萦没什么追星经验,不太擅长抢票之类的活动,从江阮的朋友圈里看到她追星经验丰富,因而她认真请教了江阮如何靠自己抢票。

    江阮不负她望,传授了她一个独门秘籍:用平板抢。

    开启分屏模式,一半打开抢票软件,一半打开支付软件,开票后不停点,有时可能抢票软件那边还卡着,但另一边的支付软件可能就弹出来了支付界面。

    据江阮说,她用这个方法基本上逢抢必中。

    同桌在做体验的那对老夫妻,瞧见俩人严阵以待的架势,好奇问道:“这是要干嘛。”

    舒萦笑吟吟回答:“抢演唱会门票。”

    那阿姨又问:“谁的票。”

    舒萦说:“祁遇。”

    祁遇如今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知名歌手,阿姨在短视频软件上没少听他的歌。

    这两天她们同车,这姑娘和她来自同一城市,她对舒萦的印象很好,她有个侄子如今在搞乐队,不温不火,经常送她很多演出票,便顺着说道:

    “我有个侄子在搞乐队,平时总送我很多演出票,你有兴趣的话回来阿姨送你几张。”

    舒萦心思都在抢票上,没多想,随口应承道:“好啊,提前谢谢阿姨。”

    阿姨听了很开心,打开手机上存的侄子的一些演出视频想要展示给舒萦看,她顺着屏幕粗略看一眼,根本没看清人长什么样。

    出于社交礼仪,还是尬夸道:“看着蛮厉害的,人也很帅,那我等着阿姨送票了,以后有机会去听听看。”

    同一时间,正在后面给别人指导如何上色的黎苏年毫无遗漏地听见她们的对话。

    他不动声色往对话声源处看过去一眼,这姑娘今晚一整晚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心思并不在活动上。

    此刻听着俩人的对话,心里莫名就有点烦躁,他压着情绪给问问题的那位女士做好示范,正预备离开,旁边有个年纪稍长的阿姨喊住他,笑眯眯说:

    “黎教授结婚没啊,我朋友圈昨天发了旅行团的合影,我外甥女跟我打听你呢,你们一个单位的,她在榆大做行政老师,之前就听说过你,要不要认识一下,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鉴于阿姨上了年纪,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音量,明晃晃的说媒瞬间叫在场的不少人朝声音来源处看过来。

    这话身后的舒萦也听了个正着。

    心里无波无澜,甚至还有点看戏心态,但眼下天大地大,都没她抢票重要。

    倒计时已经开始,她头也没回地继续盯着桌面上的平板。

    黎苏年神色淡淡往她所在的位置又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清瘦背影漂亮之余,也有点刺眼,收回,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气定神闲道:“不用了阿姨,我已婚,很爱我太太。”

    话音落下,舒萦手一抖,抢票失败。

    第14章 chapter 14 好一个虎狼之词……

    活动接近尾声, 其实大家都有点疲乏了。

    阿姨的一句话让黎苏年瞬间成为现场焦点,在场年轻人不少,听着黎苏年毫不避讳的一句:“已婚, 很爱我太太。”

    紧随其后就响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起哄和调侃。

    “黎教授深藏不露啊。”

    “很好, 磕到了。”

    “很爱是多爱?”

    一旁的领队都忍不住跟着起哄道:“原来黎老师已婚啊,那在场不少姑娘要伤心了。”

    就这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说话声把全场气氛推向高潮, 大家也没心思继续手上动作了, 吃瓜聊八卦仿佛是刻在每个国人DNA里的标记。

    大家一个挨一个的转动椅子面朝黎苏年坐好,等着某位好心人开启新一轮话题, 给大家来点饭后甜点,带他们快乐八卦。

    只舒萦一人, 看着平板上的缺货登记几个字, 手指快要捏碎。

    黎苏年可真行, 胡说八道张口就来,眼下还坏她好事,她期待了好久的演唱会,拜他所赐, 没得看了。

    江阮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 一脸的愉快笑意。

    转瞬, 看见舒萦气呼呼的小表情, 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再往屏幕上瞥一眼, 了然缘由。

    她吃瓜之余,紧急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看看有没有你周边城市的场次,再开票我帮你一起抢, 现在又不是前两年,演出很多的。”

    舒萦牵强扯下唇,其实对演唱会的执念也没那么重,真看不了往后放放就是,但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爽,反正都怪黎苏年。

    同一时间,好心人闪亮登场,她代表全场吃瓜人笑呵呵提问:“黎教授和太太怎么认识的,能给我们讲讲你们的恋爱故事吗,可以想象,一定很甜。”

    能让不苟言笑的黎教授当众示爱、折腰的姑娘,大家对她充满好奇。

    话音落下,领队在旁边带头喊:“讲一个,讲一个。”

    气氛很够,此情此景下,很难会有人选择扫所有人的兴,舒萦做好准备,等着继续听黎苏年的胡说八道。

    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句港剧里的经典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来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她在心里想,对黎苏年,这句话要这样改一改:你可以胡说八道,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出现在我的记仇小本本上。

    身后在这时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声线,语气平缓,给人的感觉很温柔,像是在笑:“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我们是高中同学。”

    立马有人:“哇,校园到婚纱!甜到爆啊有没有!”

    “谁说这世界上没有好男人的,看看我们黎教授,人优秀不说,对老婆还这么爱,十年如一日深情不改。”

    舒萦忿忿然哼一声,根本没有!

    她默默在小本本上写:黎苏年,男,2024年2月22日,说谎、误导人,品格需再考量。

    下一秒,又听见黎苏年纠正道:“不是校园到婚纱,我们不同级,高中交集不多。”

    大家齐声啊的时候,舒萦拿起橡皮擦,默默把上一条记仇笔记擦掉。

    趁别人追问:“那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的时候,她悄咪咪扭头往黎苏年所在的位置看过去一眼,带着点期冀:希望他可以做个诚实的人,不要胡说八道。

    他说:“算是相亲。”

    “相亲对象是我高中优质学长,有画面了,黎太太能把她的相亲运分给我点吗。”

    舒萦默默想:坐在你对面长篇大论给你列半个小时改造计划的相亲对象,这种相亲运她倒是很愿意给,就怕她知晓真相不想要。

    黎苏年笑说:“不是相亲对象,是我们各自相亲,在同一个地方,恰好遇上。”

    “果然,缘分都是天定的。”

    “那后续呢?”

    大家还真是不问到底不罢休。

    舒萦很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这个时候走,太显眼了,纠结之际,忽然听到黎苏年说:“我太太说我们知根知底,不如互相应付一下算了,我觉得很在理,就答应了。”

    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真相。

    在场的众人更疯狂了。

    大家七嘴八舌。

    “这也行?”

    “你太太是不是蓄谋已久,一定是读书的时候对你印象很好才会讲这样的话。”

    “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女孩子也要主动点啊,说不定故事就开始了呢。”

    “所以,你们高中毕业后有联系吗。”

    男人不紧不慢依次解答说:“高中后没有联系,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读书。”

    “印象这一点,还没考证过,回来或许可以问问看。”

    得到答案,八卦继续:

    “还得是双向的感情才好磕啊。”

    “黎教授,你们夫妻感情这么好,日常生活会吵架吗?”

    这个问题后,大家哈哈笑起来。

    挺会提问,她们也想知道。

    黎苏年不负众人所望,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很坚定地说:“目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领队今晚这场乐呵看得很开心,但他作为过来人,忍不住说:“往后的事怎么会知道,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难免拌嘴吵架之类的,你可不能误导在场的姑娘们,看不得一点生活里的鸡零狗碎。”

    声落,黎苏年清越悠扬的声音紧随其后说道:“不以偏概全,但在我们家,我太太讲得都对。”

    所以不会有吵架。

    能吵得起来,必然是因为不认同。

    领队闻言无话可说,其他人惊叹泼天狗粮。

    这边,舒萦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她必须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某个人立虚假人设立上瘾了。

    话题到现在,也算满足了在场众人所有的好奇心,有人陆陆续续开始离场,预备回房间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坐车前往下一个城市。

    舒萦本就迫不及待离开,看到有人走,立马跟着站起来,江阮玩得也差不多了,瞧见舒萦打算回去,一起站了起来:“回吗?”

    舒萦嗯一声。

    两个人转身之际,说巧不巧的,恰好与身后不远处的黎苏年视线撞上。

    江阮此刻知道了黎苏年的已婚身份,热情也褪去不少,想想自己前面做的事情,还有点愧疚,拉着舒萦就要离开。

    这个举动,正合舒萦心意。

    出来走廊,江阮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前面不知道黎教授结婚了,跟你说了不少不合时宜的话,你别介意哈,以后不会了。”

    “没事没事,”舒萦笑一笑,安慰道:“你也不知情。”

    江阮叹口气,想到什么,又说:“不对,他对老婆这么好,早上干嘛还那么跟你讲话,搞得我还以为你俩有戏呢。”

    “所以你今天不去?”

    “你想我去?”

    听听这一来一回的拉扯,很难不让人觉得俩人有点什么。

    舒萦假模假式轻咳一声:“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她一记眼刀飞向会议室里,趁机报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听听算了,别全信。”

    “啊,不是吧。”江阮疑惑了。

    “黎老师看上去应该不是这种人。”

    “你又不是他老婆,你怎么确定他平时会像他话里讲的那样,什么全听太太的,不要太假好吗。”

    江阮:“老实讲,这要别人说,我是不信的,可黎老师说,感觉可信度真挺高的。”

    说着,觉得哪里不对劲,舒萦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你又不是他老婆,那你也不是啊,怎么知道的,这么想着,她如实道出心中困惑。

    舒萦:“……”

    不好意思,我好像是。

    但眼下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她咽下一口虚无,学他胡说:“你还在读书,比较单纯,我是受过社会毒打的过来人。”

    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

    江阮若有所悟点点头:“好吧。”-

    回去房间,俩人各忙各的。

    江阮是精致女孩,每晚护肤流程一套下来要半个钟,顺便和男朋友打电话。

    无事可做又不想听小情侣聊天的舒萦决定去洗衣房洗下衣服,明天要出发去下一个城市,这两天换洗的衣物正好趁此机会清洗一下。

    江阮余光瞧见她要出去,问她干嘛。

    舒萦说洗衣服。

    她了然点下头,继续和男朋友聊天去了。

    这家酒店提供有付费洗衣、熨衣、干洗服务,舒萦舍不得花这个钱,她要去公共洗衣房自己洗,顺便躲个清净。

    洗衣房就在她住这层的走廊尽头。

    舒萦过去的时候,里面除了洗衣机、烘干机设备运行的声音,再没其他动静,也没人在,她笑吟吟看一圈后,对此表示很满意。

    挑了个空着的洗衣机把衣服全部塞了进去,操作清洗后,舒萦到熨烫区的桌子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在这玩会儿手机。

    等衣服洗完回去,江阮电话应该也打完了,美美入睡。

    红薯有几天没发布新内容了,她趁着这个机会,挑了相册里保存的部分视频素材,打算剪辑一下发布一条新视频。

    手机上面的剪辑app足够用,但用手机剪时长长的视频多了,再好的手机也总是会有点卡卡的,很烦人。

    舒萦专心致志,十多分钟后,终于完成剪辑,切换到红薯编辑文案发布后,她便留在了红薯,预备继续看会儿首页推送内容。

    主页进入视线的第一条。

    是一张购票软件的截图,以及很刺眼的一行标题:「还有人不知道我抢到了小鱼演唱会的门票吗#害羞的笑」

    手指比脑子快了一步,她点进去,被迫继续浏览这个帖子。

    评论前排,一水的:

    「不好意思,我也抢到了#截图。」

    「我也有哦,希望开票可以给个好位置#星星眼。」

    「同喜同喜,我也要去现场听小鱼唱歌咯~」

    从上到下浏览完,舒萦心碎的很彻底。

    所以,全世界只有她没有抢到票是吗(._.)

    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害她没抢到票的罪魁祸首黎苏年。

    她哼一声,决定关闭红薯,这么不懂事的app,不看也罢!

    重新在屏幕上的一圈app上挑挑拣拣,片刻后,舒萦打算刷会儿短视频,正好这个软件也该更新了。

    发完新内容,她切换到首页。

    大同小异的内容,一条接一条的往下划,的确是打发时间的不二选择,但也觉得看着挺没营养。

    很忽然的,新刷到的一条推送勾起了她的兴趣。

    是本地美食探店博主的一条推送。

    封面写着:答应我,一定要尝尝这个!

    配图是一碗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的宽粉,一旁标注着:定西酸辣宽粉。

    她视线停在那里,听博主介绍这家店。

    视频里的红油宽粉给人的视觉冲击感很强,红油鲜亮可口,宽粉流汁筋道,搭配博主夸张的介绍。

    舒萦表示很心动。

    简直想立马去尝尝被博主吹上天的正宗定西酸辣宽粉,毕竟明早起来就要离开了,以后也没机会。

    念头起来,人就坐不住了。

    眼睛转了几圈,她摁灭手机,决定说走就走。

    说时迟那时快,起身的一瞬间,黎苏年那张清隽惑人的脸就这么在她眼前放大。

    舒萦结结实实被吓到,人都跟着往后退了一小步,差一点就摔倒。

    片刻后脚下重新站稳,她先发制人:“你干嘛吓人。”

    男人低声笑了下,优哉游哉道:“公共空间,疑似看到认识的人,过来确认一下,怎么在舒同学这就成吓人了。”

    说着,他有模有样地叹声气。

    一副被判了冤假错案的可怜模样。

    虽然事实是某人看得太专注,他在旁边站了两分钟,看着她垂涎欲滴到快要流口水,也看着她大而亮的眼睛转来转去,而后一鼓作气点下头起立。

    舒萦听完,挠挠手指。

    听起来她这指责的确没道理了些。

    但心里还记着仇,她故意绷着表情说:“现在确认过了。”

    说完,她眨下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可以离开了。

    黎苏年全当没看见,不紧不慢问道:“怎么在这儿坐着。”

    她脑袋往洗衣机烘干机所在的位置探过去一下,回答说:“来洗衣服啊。”

    黎苏年浅浅嗯一声,知晓她没照实讲。

    来洗衣服也不必坐在这儿等着,在洗衣机上贴张标签,自会有阿姨帮你把衣服收起来,有空再来拿就好。

    她前面几条视频刷的心不在焉,到那条吃的才停下来专注看。

    眼下看样子又像是准备出去,明显是因为这会儿不想回房间,虽然原因他暂且不知道。

    结束这简短思绪,心里忽然起了个念头,应该会很有趣,这么想着,黎苏年决定试试看。

    他表情一本正经往前一小步,盯着她说:“没事的话,陪我一下。”

    舒萦瞬间就不淡定了。

    身体速度很快地做出反应,往后躲开,“我有事,很忙,陪不了。”

    好一个虎狼之词,陪你一下。

    怎么个陪法(◎_◎;)

    男人端着副正经模样,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舒萦心都有点慌了。

    她们毕竟是领了证的夫妻,如果他真的想……

    那她好像也不好拒绝。

    可她们说好的呀。

    行程期间要装作不认识,就不能等回去吗。

    侧脸躲开他炙热的视线,舒萦小声提醒:“男子汉大丈夫,要说到做到。”

    黎苏年像是没听到,整个人又往前了点,鼻尖快要擦到她的耳朵上,听见他极具蛊惑的低哑声线:“真的…不能陪吗?”

    男人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她耳垂上,酥酥麻麻的痒,瞬间从这里向全身蔓延。

    舒萦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身体都莫名有点燥热了。

    她一把把眼前人推开,控诉道:“你胡说八道害我没抢到票就算了,现在还说话不算话。”

    她哼一声:“非常讨厌。”

    黎苏年很用力很用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他表现着一副惋惜模样,摇下头:“不能陪算了,那我自己去吃吧,这附近有家店的酸辣宽粉很不错,听说店里的酒酿圆子也好吃。”

    “……”

    舒萦听着,攥攥手指,羞愧到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的小脑袋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年纪轻轻,心黄黄的。

    轻咳一声掩下尴尬,她声线弱弱道:“其实……我也有点饿了,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说完,她忍不住更小声吐槽:“谁让你不说清楚的,我还以为你……”

    下一秒,男人长腿迈开,一个跨步再次出其不意出现在她面前,他稍稍弯身,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无辜又困惑:“以为什么?”

    第15章 chapter 15 得偿所愿

    被他看的脸颊有点发烫, 但无论如何舒萦当然都不会如实道出心中所想的。

    不安好心的提问,她心安理得的忽略。

    咽下一口虚无,舒萦胡乱抓住黎苏年的袖口, 凶巴巴说:“你还要不要吃了。”

    “早去早回, 快走。”

    这模样成功把黎苏年逗笑。

    很生动,很可爱。

    起步的一瞬间, 男人反客为主, 握上她手心, 牵着她,朝前走。

    ……

    路上, 回想到在洗衣房里女孩说的那句“你害我没抢到票就算了……”

    开车间隙,黎苏年温声询问舒萦什么票没抢到。

    不提还好, 一提她更来气。

    舒萦恶狠狠朝驾驶位瞪过去一眼, 收回, 没好气地说:“演唱会门票。”

    要不是他胡说八道害她手抖了一下,她一定可以照着江阮的独门秘籍抢到票的。

    无视她满脸的不悦,黎苏年坦然追问:“哪位的票。”

    这话听得舒萦眉头皱起来,听不出来她的不开心吗, 罪魁祸首还敢打破砂锅似地追问, 有点烦人。

    但想到他出现及时带她去吃想吃的酸辣宽粉, 最后她还是回答说:“祁遇的。”

    话音落下, 黎苏年有片刻沉默。

    对此, 舒萦理所应当的理解为, 他在思考谁是祁遇,毕竟如他这般的学术精英,日常大概率是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

    这么想着,她也没委婉:“你该不会没听过祁遇吧。”

    开车的人唇角虚勾一下, 想,他倒也没山顶洞人到这种地步,扯出一个温和的笑,黎苏年缓缓说:“我和他高中同班。”

    (^-^ )

    舒萦顷刻间就坐直了。

    她只知道祁遇和她高中同校,毕竟读书的时候不认识,大学祁遇参加选秀节目一战成名,慢慢走进大众视野,她才知晓一中有这样一位出色的校友。

    她是真的没想到,黎苏年和祁遇会是同班同学,缘分真的很妙。

    她的新婚丈夫有一个大明星同学呢。

    那有没有可能,借着这层关系,让她一不小心、机缘巧合、莫名其妙地沾点光。

    只是想象,舒萦眼睛里都忍不住浮起点点细光,朝着黎苏年所在的方向,饱含期冀地一眨一眨。

    这模样落在黎苏年眼里,心里觉得十分有趣,但也不影响他面上丝毫不显地使坏逗她,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他气定神闲道:“他前些天有在班群托班长给大家送票。”

    舒萦听言眼睛更亮了。

    大明星歌好听,心也善,不愧是她粉的人。

    以及,她可能又有机会在家门口听到小鱼的演唱会了耶。

    然而这种愉悦维持不到半分钟,驾驶位上的男人视线偏转,朝她看过来一眼,微笑说:“但我没要。”

    “……”

    美梦在刹那间破碎。

    这打击不亚于挨了霜的狗尾巴草,瞬间就蔫了。

    舒萦好心情枯萎的同时,当然也很气,这狗男人,到底是怎么用他三十七度的嘴讲出这么冰冷的废话的!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气呼呼哼一声,她侧脸看向窗外,短时间内都不想和黎苏年讲话了。

    好在不久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写有店名的霓虹灯招牌在夜色中闪耀着明亮的光芒,温暖每一位深夜吃货的胃。

    晚上过了餐点,店里食客不多,她们到店点过餐没几分钟,老板便给她们端上来了她们点的所有食物。

    两碗酸辣宽粉,两份小菜,还有两碗酒酿圆子。

    酸辣宽粉同她看的视频里介绍的几乎一模一样,碗里的红油鲜亮可口,筷子一挑,宽粉Q弹筋道,鼻边浓香感人,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乐嗦粉,并短暂原谅黎苏年一分钟,就当感谢他的出现并带她来到这家她想吃的店吧。

    这么想着,她在开吃前,友好地主动和身旁人说道:“你是之前读书的时候来过这家店吗?”

    在酒店时他说这附近有家店的酸辣宽粉很不错,理所应当的,她就觉得他以前来过,毕竟他跟的导师是敦煌研究所的,那硕博阶段应该在这城市呆了五六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尝遍这城市每一家好吃的店。

    黎苏年眉目温和看她一眼,女孩眼里盛满欣喜,一碗简简单单的粉,能让她收获份量这样多的快乐,连带着他也被她的开心感染。

    在此之前,他并没来过这家店,但并不影响为了不让她察觉异常,小小撒一个谎,他浅浅嗯一声,拿过来桌边的辣椒盒,转移话题说:“来点吗?”

    爱吃的辣椒在前,舒萦没再想上一个问题,眉眼弯弯笑起来:“多来点。”

    别的不说,饭搭子这一点,黎苏年可谓无可挑剔。

    ……

    快吃完的时候,舒萦接到江阮的电话,问她洗衣服这么久怎么还没回去。

    她照实讲了,说在网上刷到一家好吃的店,然后就出来吃夜宵了。

    电话那头,江阮笑说还以为你是不想听我讲电话所以一直没回来呢,她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告诉她现在打完了,你可以放心回了。

    舒萦赶忙说:“没有没有,和你没关系,真就是临时馋了,这家店的酸辣宽粉味道很不错,你要吃吗,给你带一份?”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黎苏年听不到,但从舒萦的两句话里,他还是简单推理知晓了她坐在洗衣房玩手机的缘由,并默默记在心上。

    电话很快挂断。

    吃完饭,俩人开车回酒店,一整天的行程到现在,舒萦体力快要耗尽,出来电梯道了声再见就往房间走,还是黎苏年拉住她,提醒道:“衣服不要了。”

    她拍一下脑门,恍然说:“对哦,我的衣服还在洗衣房呢。”

    这副睡眼朦胧的迷糊模样令黎苏年忍不住轻笑出声,看出她的疲惫,他体贴道:“站着稍等会儿,我去帮你拿?”

    这提议很合她心,今天一整天的户外行程,晚上又安排的有研学活动消耗不少脑力,她是真的一步路也不想走了,只是,洗衣服的人不少,黎苏年知道哪些是她的衣服吗?

    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迈开的脚步停在那里,男人漆黑深眸定定望向她:“你的衣服,我认得出来。”-

    回去房间的舒萦行李都没顾得上收,很快洗漱睡觉去了。

    同他一起快乐夜宵的黎苏年却没急着入睡,时间不早了,按理来说这会儿不是打扰人的好时机。

    但想到路上女孩提起祁遇时亮闪闪的眼睛,他决定还是为她深夜叨扰一下老同学。

    读书的时候他同祁遇关系不错,一起打过不少竞赛,毕业后的这些年,即使两人的人生道路几乎没有相交点,年少情谊让他们也没断了联系。

    从微信通讯录里翻出来人,斟酌半分钟,没想好如何开口,片刻后,他切换app到购票软件,截图了祁遇巡回演唱会榆市站缺货登记的界面,并返回微信给歌手本人发送过去。

    十几秒后,未等他打字完毕,祁遇那边把他和顾景时一起拉进了一个新群聊里,并附带两张聊天截图。

    他点开查看,几乎同一时间,顾景时同他一样给祁遇发送了同一界面的截图。

    收回图片,返回聊天框,他看到最新消息,祁遇好整以暇的调侃:「我说两位,要不要这么有默契的。」

    “……”

    明晃晃的打趣,俩人都没回。

    不多时,群聊里的顾景时率先打破寂静,直截了当道:「我老婆没抢到票,两张,谢谢。」

    黎苏年看着,觉得顾景时真是干得漂亮,非常棒!

    这么直接倒是解决了他当前不知如何开口的难题,他紧随其后发过去:「一样,同两张,谢谢。」

    这个一样,就很灵性。

    一样要两张,还是一样给老婆要?

    顾景时是快要办婚礼的人。

    他已婚的消息,一圈同学都知道。

    黎苏年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俩人全不知情。

    也不确定他这个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下一秒,群聊里的另两人同步发送:

    「?」

    拿人手短,领证也是件令人开心值得分享的事情,黎苏年很快送上解答,当然也没忘了艾特本群唯一一位单身狗:「@祁遇,不好意思,先你一步,前几天刚领的证。」

    顾景时过往同他联系多一些,读博辛苦,俩人在这条路上,有一些时刻,会有同样的迷惘,交流自渡,排解情绪。

    片刻后,黎苏年看着群里顾景时发来的那句:「兰州姑娘?」

    心脏几乎是在一刹间怦然起跳,像有鸟群误入深谷,发出清脆悦耳的低吟,往来飘荡、不断回响。

    他视线停滞在那小小的聊天框上,明明身处密闭的房间里,可那一刻,却好似有春风拂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那个他一次又一次独自停留的城市。

    到今天,都过去了,他一个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得偿所愿。

    唇边扬起好看的弧,他敲击屏幕发送:「嗯。」

    顾景时:「祝贺。」

    黎苏年:「多谢。」

    被忽视的大明星本人看着聊天框里打哑谜的两位,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俩还记得来找我干嘛吗?」-

    次日一早,闹钟响铃许久。

    舒萦还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

    梦里,她心愿达成,去现场听了祁遇的演唱会。

    是一个很好的座位,内场第二排,正中间的位置,祁遇走近舞台边缘的时候,歌声近得像是在她耳边唱。

    大明星校友不愧是在选秀节目里大杀四方勇夺第一的新起之秀,实力真是没得讲,歌声绕梁,宛若天籁。

    现场聆听的体验是再好的音响和耳机都无可比拟的。

    她很久没去现场听过演唱会了,整场气氛非常嗨,她跟着祁遇的歌声,在音乐的共鸣里,放肆呐喊、跟唱,忘记所有烦恼,体会最纯粹的快乐。

    美妙绝伦,难以言说。

    情绪快要抵达顶点的那一刻,忽然有一股神秘力量朝她席卷而来,随后天摇地动,风起云涌,所处空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身处快乐的演唱会现场,转而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耳边没有了小鱼的动听歌声,被另一道熟悉嗓音替代,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就看到江阮睡眼朦胧地站在她床边,听到她控诉说:“朋友,怎么回事,你闹钟响三遍了!”

    意识在话音落下后逐渐收拢,江阮看着意犹未尽之情在舒萦脸上渐渐显现,疑惑之际,就听见她可怜兮兮道:“呜呜呜,现在立刻马上,能不能把我打晕让我继续去梦里听小鱼的现场。”

    江阮:“……”

    有点强人所难了,这位朋友。

    第16章 chapter 16 “小舒,过来。……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黎苏年每出现在舒萦眼前一次,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一次那个和现实完全相反的梦境,冤有头债有主!就这样, 黎苏年荣登她记仇小本本第一顺位。

    白天在外的行程, 她全程和江阮腻在一起,她们离开敦煌的当天, 伊一也因为工作提前离开了旅行团, 没有了她的存在, 整个游玩过程只剩愉快。

    在瓜州县,她们参观了魏晋壁画墓, 沉浸式体验了一把现实版鬼吹灯,从一条小道钻进去墓穴里面, 密密麻麻的坟冢规模惊人, 整个古墓直接用砖堆砌而成, 却能屹立千年不倒。

    墓里的壁画砖因为地下环境干燥,绝大部份保存良好,矿物颜料时隔千年,依旧色泽如新。

    砖面上的红框之内, 简笔勾勒就将所行之事传神的表达出来, 笔触细腻入微, 功力可见一斑, 繁多的壁画砖, 给了舒萦很多绘画和设计上的灵感。

    在瓜州她们也去参观了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 登上了明长城的西端起点。

    行程第四天,她们来到了嘉峪关市,参观了祁连山下,绝壁上的石窟群——马蹄寺石窟, 大家惊叹古人的苦心造诣之余,也痛恨人类的破坏力。

    马蹄寺石窟在战争年代没有被国外探险家剽窃盗取,却在建国后动乱的十年间被自己人毁了个彻底。

    如今的马蹄寺石窟群,竟是连一张完整的壁画、一尊完好的塑像都看不到。

    好在旅行团还安排了张掖博物馆之行,在那里黎苏年带她们参观了马蹄寺复制窟,弥补每一位参团人员遗憾的同时,也呼吁她们,文物保护,人人有责。

    行程第五天,领队带她们来到了张掖最负盛名的七彩丹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这片连绵不断的山峦装点得五彩斑斓,仿佛天地间最灿烂的调色盘洒落在大地上。

    尽管之前舒萦来过这里,但上回来时还是穷学生一个,她买的是普通票,只在四个观景台远远欣赏了丹霞地貌,这次旅行团给她们安排的是深度游,避开人群、更近距离的独揽美景的体验不要太好。

    白天在各地的人文历史地理景点收获视觉上的饕餮盛宴,晚上舒萦总会稀里糊涂的被黎苏年带着给胃加餐。

    明明她心里还记恨着黎苏年害她没抢到祁遇演唱会门票这事,奈何黎苏年太懂如何拿捏她的胃,俩人口味相近,他又总知道很多不在大众美食推荐榜上的当地特色小馆。

    就这样,舒萦跟着黎苏年,一晚不落的加餐,短短五天,吃胖了三四斤,简直比过年还可怕。

    当她称体重发现变化的那一刻,舒萦下定决心,最后两天的晚上一定要远离黎苏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跟着他放肆的大快朵颐了,她可不要变成胖球球。

    抵达最后一站天水是当天傍晚,到酒店放过行李,领队安排她们到一家当地特色酒楼用了晚餐。

    吃了浆水暖锅、吉祥石榴包、天水杂烩、羊肉火烧……当然也少不了火遍全网的天水麻辣烫。

    在座的有人在天水麻辣烫火遍全网前便早早吃过,据他认证,这家酒楼里的麻辣烫一点也不比路边的小店口味差。

    当天傍晚回去酒店稍事休息后,旅行团安排了一节麦积学堂研学课程,由黎苏年给大家讲授麦积山石窟的前世今生,为她们正式看窟有更好的理解打基础、做准备。

    这堂课从头至尾共计两个半小时。

    来参团的大部分人,都是石窟文化重度爱好者,是以每逢研学课堂,大家都特别专注的参与其中。

    时间分秒过去,当黎苏年的讲解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现场掌声雷鸣。

    每个人都拜倒在黎苏年的博学之下,就连记仇的舒萦本人,也在这个时候疯狂鼓掌,转瞬,一不小心与讲台上的黎苏年视线对上,想起他害她长胖这事,她又紧急停下动作。

    可等他视线移开,她又忍不住在桌下继续鼓掌,没办法,讲台上的黎教授太有魅力了,她没控制住,也不全是她的错,

    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

    第一个提问的人问黎苏年这是不是本次团期的最后一次研学课程,他回答说不是,还会有一节壁画绘制体验课。

    从线稿绘制到颜料研磨,以及之前体验过的古法上色,最后直至整张作品完成,这将会是各位本次行程最好的纪念品。

    这个安排很有心,在场的每个人都表示很期待。

    舒萦也觉得这安排很不错,行程这一路每每路过卖纪念品的地方,基本大同小异,不管是博物馆、景点商店里面卖的文创,还是市区里面其他的纪念品商店,都没有遇到很让她心动的东西,但这份作品,由她亲手制作完成,意义会很不同。

    也许很多年后,当她再看到由她完成绘制的壁画作品时,也许粗糙,也许已经褪色,但与之相关的记忆、体验,都是她最珍贵的纪念。

    大家还在一个挨一个的提问。

    不论是石窟背后的宗教文化,还是麦积山的泥塑技法,黎苏年都能给大家很好的解答。

    甚至关于壁画绘画中的透视、朝向,黎苏年都能和身为美术生的江阮交流一二。

    当时,江阮不认可黎苏年前面所讲的中国古代美术造诣很高,很多西方绘画史上的技巧其实在古代中国,千年前就有了这一说法。

    她据理力争,说绘画中的三维透视是由西方油画开创的技法,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建筑师和艺术家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开创发明了三维透视。

    这一发现为绘画艺术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使得画家们能够更真实、更科学的在二维平面上表现三维空间。

    但黎苏年告诉她,西方美术史上,确实是由他发明了三维透视画法。

    可在中国古代,北周时期,古代壁画匠人便很好地运用了三维透视这一绘画技巧,麦积山四号窟里的一副残缺壁画,当你站在不同角度观察,壁画中的那匹马的朝向即会有微妙的变化。

    莫高窟十二号窟主室北壁中的壁画上面的两个建筑,也完全符合焦点透视原则。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混合使用焦点透视与散点透视,比如说船只、城门楼、各种车轮等。

    严谨的透视和丰富的细节在此画中都无懈可击。

    后世中国画出现了尚意的传统,不再把写实作为第一追求,透视法才渐渐被抛弃了。

    说着,他在大屏幕上给大家展示了以上举例的影像资料,立马有人站起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验证,是否如黎苏年所讲的那样。

    江阮也离开座位,到前面亲自检验一二,事实很快打脸,江阮心服口服。

    黎苏年在这时总结道:“我国古代画家所用的透视,一般是为主观能动性服务,如《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透视服务于可居可游、步随景移。”

    “或许是因为观念不同,因而古人没有对此技法进行理论性总结,审美习惯影响发展路径,让中西方美术各自呈现独特面貌,艺术,应当是不分高下、百花齐放的。”

    回来座位,江阮小小声同舒萦说:“我可能受学校教学影响,一直觉得西方美术的表现手法是要优于中国美术的,今天黎教授的讲解,让我根深蒂固很多年的想法动摇了呜呜。”

    舒萦听着,不由看向还在台上细心为大家解答问题的黎苏年,会议室内暖气很足,他穿一件浅色衬衫,手腕处松松挽起,撑在桌面边缘。

    身体因为聆听,稍稍向提问的人倾斜,整个人没有任何动作言语,给人的感觉就是斯文又高级,成熟男性气质在他身上无形中尽显无疑。

    是很出众、很显眼的存在。

    舒萦忍不住在心里想,她的新婚丈夫,内在与外在兼备,优秀得也太突出了点。

    正看着,讲台上的人像是捕捉到了她的注视,视线一个偏转,往她所在的位置看过来,舒萦赶忙收回眼神,假模假式地拍一下江阮的肩,装出一副和她快乐闲谈的做派。

    根本来不及措辞,她胡乱说道:“我们也很厉害的,要不你退学回来学吧哈哈哈。”

    江阮听着,先是不解她回答的延迟,继而无语,觑一眼舒萦,她平静说道:“建议很好,但以后还是别建议了。”

    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罪不至退学重读。

    舒萦闻言心虚笑起来,属实是黎苏年乱她心神,叫她口不择言了,她抱在江阮手臂上,连声说开玩笑开玩笑。

    女孩嘻嘻哈哈的画面落在黎苏年眼里,上一秒还一丝不苟专注答疑解惑的年轻教授,眼底有温柔浮起,薄薄一层,迅速铺开-

    结束研学课堂不久,领队去找黎苏年对接明天的行程,敲门,他说明来意,黎苏年点头说好,带着人进去房间。

    刚来到桌边,领队就看见他桌面上的电脑一直开着,屏幕上代码乱飞,像电视剧里的计算机大神在搞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不是第一回碰见了。

    他终于忍不住指一指电脑屏幕,提问说:“能问下这是在干嘛吗?”

    黎苏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回答道:“跑数据。”

    “……”

    领队扯下唇,心里万分无语,这回答太笼统了点,他想知道的,是更具体的,比如在跑什么数据,做什么用的。

    读懂他眼中意味,男人打开手机上转存的文件展示给他看一眼,只见上面用表格分门别类的总结着当地各个店铺的美食简介、评分、排序。细致到评价人的IP地址、年龄分区。

    领队粗略浏览完,问:“这都是你这个程序跑出来的?”

    黎苏年嗯一声,说对。

    领队还是不理解:“想知道哪家店好吃,随便上点评网查一下不就行了。”

    要不要搞的这么麻烦。

    男人轻轻笑一声,没多解释。

    是他担心推荐人会存在口味不同、地域差异带来的喜好差异,从而造成评价感受上的差异,所以写了一个程序,抓取全网数据,用程序代替人工分析、判断,从而挑选出每个城市最符合舒萦喜好的美食店铺。

    正事要紧,领队没再说什么,略过上一个话题,快速和黎苏年对接了一下明天行程的具体安排,末了,想到什么,又问:“黎老师还学过计算机?考古是硕博阶段转的专业吗?”

    瞧瞧屏幕上代码乱飞的画面,是他这辈子都掌握不了的技能。

    “没有,”他说:“临时要用,搜索教程现学的,好像不是很难。”

    领队闻言不禁扶额懊恼,心想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跑吧跑吧,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晚上出去加个餐还要这么严谨的做比较,是他的话,能吃吃,不能吃饿着-

    另一边。

    九点刚过,舒萦再一次准时收到来自黎苏年的微信消息。

    江阮已经陆续开始在桌上摆出今日份护肤用品,收整完毕,就可以开始今日份的例行活动了,边护肤边打电话。

    她收回视线,看向手机屏幕:

    「有家面皮呱呱味道很不错,它家自制的油泼辣子也是一绝,附近还有家甜胚子奶茶也好喝,陪我去尝尝?」

    舒萦快速浏览完消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有几天没喝奶茶了,本来打算到兰州再喝,她在兰州读大学,读书的时候爱吃的店,想着正好趁此机会回去打个卡,毕竟如今毕业后,一年里也少有机会能回来。

    想想自己增加的体重,她想,不能再这么陪下去了。

    拒绝诱惑,从今晚做起!

    说什么都不要再深夜去吃东西了。

    不去两个字还没输入完。

    屏幕里,黎苏年唰唰发过来几张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图片,一瞬间唤醒她舌尖上的所有味蕾。

    舒萦看着,心里忍不住疯狂尖叫,这狗男人,简直不讲武德,不带这么诱惑人的。

    忿忿然删掉不去二字,舒萦决定一劳永逸,干脆把人先拉黑两天算了,行程结束再联系吧,不然坚定不了一点。

    这么想着,她快速在聊天框里输入:

    「拒绝。」

    「拉黑你两天,结束行程再联系。」

    发完,也不等黎苏年回复,动作迅疾操作拉黑,而后一鼓作气把他今晚发来的那几条消息全部删掉。

    没有了看得到的诱惑,舒萦长吁一口气,舌尖上的味蕾总算不再乱跳了。

    可下一秒,耳边传来江阮姗姗来迟、声情并茂的一句:“亲爱的~”

    舒萦扶额瘫倒在床面上,想,就算不吃东西,也还是要出去躲躲。

    好在这座城市她不陌生。

    何宴舟家在清水县,行政上归天水管辖,在一起的那六年,她陪她回家,高铁总会驶过这里。

    第一次跟着他回家时,何宴舟在高铁上指着窗外的风景给他看,说如果他们以后在甘肃生活,房子就买在天水,父母方便过来帮他们照顾小孩,教育医疗资源也会比县城里好很多。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同何宴舟产生很大的分歧,她只是拗不过他,跟着他一起拜访父母,房子、孩子之类的话题,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毕竟两个人还在实习,没什么经济能力。

    对更大世界的探索,也刚刚起步。

    即使她们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毕业就走入婚姻,她短时间内对孩子也没想法。

    可那时何宴舟是怎么说的:“趁着我父母还年轻,有她们帮我们带,你除了生什么都不用管,早生身体也好恢复嘛。”

    那次拜访之后,她明确告诉他,她毕业后一定会回家乡工作生活,不考虑别的城市。

    为这事,俩人前前后后吵了有两个月,最后何宴舟向她妥协了,他跟着她去到了榆市工作生活,回忆过去,她们恋情中的每一次争吵,不管大的小的,什么缘由,似乎最后都是以何宴舟妥协作为结束。

    思绪停在这里,舒萦决定一个人出去再好好看看这城市,他以后生活的地方,就当为自己的六年青春做个最后的告别吧。

    ……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地的闲逛。

    走街串巷,随心而行。

    她喜欢感受不同城市的烟火气。

    会让她觉得人间值得。

    即使这座有着陇上江南之称的小城今晚风很冷冽,她迎着风向前走,也不舍得回去。

    街边摊贩冒着热气的汤锅很温暖,晚归的行人讲着她听不懂的腔调很有趣,夜晚的静谧足够抚平她心中所有躁郁,连带着落在墙角的月光也别有一番味道。

    一点点治愈着她那颗在深夜中情绪难言的心。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转角重逢的戏码,有朝一日会在她和何宴舟身上上演。

    当时,她走过一条短巷,静静抬头看了会儿月亮,忽然觉得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没有做错什么,该遗憾的那个人不应该是她。

    往事不可追忆,她要大步朝前走。

    过去这个路口,就打车回酒店吧。

    拐弯的一瞬间,她险些和对向来人撞在一起,两方各自避让,再抬头,就看见了何宴舟那张熟悉的脸。

    他眼中满是惊喜:“萦萦,你怎么在这儿。”

    舒萦简直要风中凌乱了,如果她能预知到会有这样一场巧合,说什么今晚也不会出来了。

    开口回应的前一秒,身后蓦地传来另一道熟悉嗓音。

    舒萦下意识听声回头看过去,男人即使隐匿在昏黄路灯下,依旧好看的独树一帜,身姿笔挺、宛若青松。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眼眸温柔落在她身上,朝她弯唇笑了下,随后没有感情地扫一眼她身后的人。

    “小舒,过来。”

    方才,他说的是这句。

    第17章 chapter 17 “我们小舒,很……

    枝叶随风摇曳, 灯影交错柔和。

    夜半的小巷,他含笑站在那儿,不远不近的距离, 带给舒萦无声胜有声的雀跃。

    她们的碰面, 总是这样不禁叫人惊叹巧合。

    重逢是,此刻亦然。

    舒萦欣喜转身, 无视路口何宴舟的存在, 朝黎苏年所在的位置小跑过去。

    不到十步的距离, 她很快出现在他眼前,仰脸, 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脸上满是惊喜,没有任何不开心。

    这个发现令他跟着弯下唇, 回答说:“在附近吃东西, 看着像你, 过来看看。”

    舒萦了然点下头,心想真是有够巧的。

    俩人说话间,何宴舟几步走来舒萦身边,女孩脸上满是欢欣的笑, 这般姿态, 过往他常见到。

    大一入学的第一天, 他在报道的地方, 就是这样一个灿烂的笑, 甜美又漂亮, 深深印在了他脑海里,叫他日思夜想、久久难忘。

    他是幸运的,跟着她一起报名同一个社团,参加的第一次社团活动就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许是上天垂怜, 奖励他人生前十八年刻苦努力的学习,碰巧遇到她手机丢失。

    大家都劝她想开点,他谁也没说,顶着寒风,一个人在夜半的沙山上找了四个多小时,终于从沙堆下面找到了她丢失的手机,再之后没多久,他就凭借找回手机带给她的感动屡获她芳心。

    她是他认识的最美好的女孩,总会有很多奇思妙想,为人热烈也真诚,笑的时候,唇角会如月牙般弯弯翘起来。

    只是看着她,他就会心情很好。

    他们在一起六年,热烈过、疯狂过、冲动过,一片赤诚,只为对方。

    可这样好的她,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再见面,她竟然可以完完全全的忽视他。

    这令他十分不能接受。

    忍下心中难言的酸涩,他一派寻常模样地询问道:“萦萦,怎么会在这儿。”

    坚持给这个问题要个答案,他是想,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还没有忘记他,毕竟在一起的那些年,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他都全心全意地真心对她。

    舒萦听着,在心底很轻地嗤了声。

    她清楚他在想什么,但绝对没有。

    与此同时,在场的两位男士,隔着舒萦,无声对峙。

    黎苏年冷峻的目光越过女孩头顶,居高临下俯瞰着不合时宜出现在此地的人。

    那目光,平静的过分。

    脸上没有任何澎湃起伏的情绪,甚至唇边还挂着抹只对她的、淡淡的笑。

    可莫名的,何宴舟却感到股强势的压力朝他席卷而来,仿佛舒萦是他的所有物,容不得旁人半分窥视。

    这男人气场很强。

    得出这个结论之际,他看着他抬手,动作温柔地把舒萦额头上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到耳后,继而云淡风轻道:“要和他聊聊吗。”

    毫不遮掩、赤裸裸的蔑视。

    明显知道或是猜出他和舒萦的关系,仍旧可以毫不在意。

    男人的尊严让他没法再保持冷静。

    赶在何宴舟气急败坏开口的前一秒。

    舒萦侧转过身,牵住黎苏年的手,语速很快地说道:“我现在、以后、永远都不可能主动来找你,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希望我们有这个共识。”

    话到这里,她抬眸看一眼黎苏年,继续说道:“这是我先生,我们刚领证不久,来这里是因为参加《看世界》的旅行团,不早了,我俩要回去了。”

    这话令何宴舟再顾不得黎苏年的蔑视,只万分震惊地确认道:“你结婚了?”

    他们分手才不到半年,他迫于父母压力,也只是行尸走肉般的相亲、订婚,结婚离他都还很远,她怎么能!

    这话把舒萦听笑了。

    她可没有在恋爱期间背着另一方参加相亲,她一个成年适龄女生,当然有结婚的自由。

    “我和我先生一见钟情互定终生,遇到对的人,加速进程,有什么问题吗。”

    何宴舟还是不肯相信,他清楚或许一开始舒萦愿意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感动,可后面那些年,日渐相处中生出的感情,她真的能这么快就全都舍掉了吗。

    舒萦不想和何宴舟再纠缠,她朝黎苏年笑了下,示意他再稍等一下,而后看着何宴舟说:

    “过去那些年,我很感谢你对我所有的付出和陪伴,即使你做错了,我也祝福你在今后的人生能收获你的幸福,洒脱一点往前看吧,我们往后的路,都还很长。”

    说完,也不等何宴舟反应,道了声再见就拉着黎苏年离开了。

    舒萦脚步很快,牵着黎苏年走过两个路口都没停下,仿佛离何宴舟地理距离越远,她就能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洒脱一般。

    可事实上呢,六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情感上她清楚自己应该忘记过去,可现实中有几个人能做到说忘就忘。

    人心都是肉长的,背叛带给她的伤与痛,只有她自己清楚,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那伤吞噬着她的心,那痛蚕食着她的神经。

    然后第二天醒来,她会擦掉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朋友们都有各自的困难烦扰,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不容易,她不想拿感情这档子事打扰任何一位朋友。

    她可以一个人坚强地战胜它。

    或许现在还没有,但早晚会的。

    再回神,是听到一句温和的呼喊声。

    说的是:“小舒,前面没路了。”

    她骤然抬头,看见前方一整面的砖墙,脚步紧急停在那里。

    思虑飘转游荡,片刻后,她不好意思地同黎苏年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他笑一笑,说没什么。

    然后两个人极有默契地一起看一眼前面的墙,又一起看一眼来时的路,继而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齐笑出声来。

    半晌,笑声停下。

    舒萦咽下一口虚无,抿抿唇,主动开启话题说道:“刚刚碰到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里,黎苏年忽而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

    “不重要。”他说。

    “不是的,”舒萦露出一个感谢的笑,轻声说道:“你可以不在意,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首先,我既然决定和你结婚,就绝不会沉溺过去,今晚出来,我没想到会碰到他,不是有意为之。”

    黎苏年漆黑眼眸定定望着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紧随其后说道:“我知道。”

    太过信任的语气,不免令舒萦动容。

    仿佛在黎苏年这,她说什么,都能得到他无条件的信任,这让她不安的心稍稍平缓下来。

    片刻后,她继续说:“我刚刚还撒了谎,说我们一见钟情互定终生。”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毕竟是谎言,没什么底气,但紧接着她又赶忙给自己辩解道:“但这话也不是为了拿你气他,只是想叫他死心。”

    男人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清浅一笑,语调轻松道:“哪里说谎了,我们确实互定终生,领了证呢,合法的。”

    这话成功叫舒萦也放松的笑出声。

    他可真会替她开脱,亏她还为此有点惴惴不安呢。

    生怕今晚这场碰面会让两人生出什么嫌隙,即使两人现在没有感情,她也想继续保持之前愉快的相处状态。

    静默几秒,他抬手帮她拢了下大衣领口和围巾,以防有风吹进去,听见他说:“至于一见钟情,也只是有点偏差罢了……”

    被他细致的温柔包裹,很忽然的,舒萦就想到了在咖啡馆的那场见面。

    她同他介绍了自己当前有点糟糕的现状,连带着自己上一段感情的失败也如实道出,说自己可能不会很快再把精力投入到新的感情中,问他:

    “即使这样,只是为了应付妈妈,你也愿意和我结婚吗?”

    当时他很肯定的嗯了声,告诉她感情可以培养,我们来日方长。

    所以,他说的偏差是这个意思吧。

    这么想着,她打断他。

    “黎苏年,”舒萦眼睫眨动几下,叫他的名字。

    女孩音调特别软,带着种天然的娇柔,一字一字的,落在他心尖上,他轻轻嗯一声,回应她。

    须臾,听见她笑声浅浅继续说道:“一见钟情是做不到了,时间没办法回溯,但既然结婚了,往后那么长,日久生情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说着,她右手握成拳,抬起至他胸前,另只手抓着他的手,来到她的拳头旁边,“黎先生,碰一个吧,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说话间的热气落在被她抬起的手心上,很轻很软的触碰,却像飓风掀起惊天波澜,惹他心尖频繁震颤。

    眉心狠狠跳动一下,他握着她的呼吸,和她的拳头碰了下:“合作愉快。”

    很轻的哒一声,伴随着女孩甜丝丝的、释然的笑:“那今晚算不算彻底翻篇了,你不会再因为这个生气吧。”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在婚姻存续期间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上一段感情。

    这话令黎苏年无奈笑出声,她对他的偏见还真是根深蒂固。

    重新牵上她的手,男人一板一眼说道:“忙着合作,顾不上生气。”

    耳畔回响着他好听的声音,明明牵的是手,舒萦却莫名觉得心里一暖。

    转瞬,想到什么,她用力摇一摇被牵的手掌,学着他一板一眼的语气说道:“黎同学,活着已经很累了,拒绝内卷,从你我做起,慢慢来,不着急。”-

    回程路因为有了对方的陪伴。

    俩人没有打车,一边闲聊一边往回走。

    也是这个时候,舒萦才想起来问黎苏年:“对了,你不是在吃东西,吃完了吗?”

    毕竟他很有可能是吃东西中途看到她才过来跟她打招呼的,想着过会儿再回去继续吃?

    但事先应该也没料到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这话后,黎苏年有短暂沉默。

    其实他只是不放心她,跟着出来罢了,根本没有在吃东西。

    舒萦忽然提起这茬,是因为在外头走得久了,她本人有点想吃点什么暖暖胃,但想到前头自己义正严辞的拒绝陪吃,又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这边,黎苏年留意到女孩黑而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朝他投来打量,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不经意间,就透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月光伴着灯光,透过斑驳树影落在黎苏年脸上,他稍稍低头,故作忧愁地叹口气:“拉黑在前,浪费我夜宵在后,舒同学,不想好怎么补偿,今晚别想回去了。”

    明明是威胁的话,却被他讲得眼含笑意,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舒萦审时度势,立马拿出来手机,当着他的面操作解除拉黑给他看,并解释道:“哪有人天天都喊人陪他吃夜宵的,你是有运动的好习惯,不怕胖,我跟着你吃了五天,足足长胖了三四斤呢。”

    说着,她叹口气:“你知道这对一个女生来说有多可怕吗,我过年都没胖三斤。”

    黎苏年似笑非笑看着她,语声悠悠道:“说好的拒绝内卷呢。”

    话音落下,舒萦明显噎了下,片刻后,她轻咳一声掩下尴尬,憋出一句:“注重身材管理不算内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怎么不算,”他说,“身材焦虑的产生本来就源于大众对白幼瘦的过分追求,被这种畸形审美影响到自己,控制饮食迎合别人的眼光,一定会有一些时候不快乐。”

    舒萦听着,顺着他的话展开思考,回想十几岁到现在,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的朋友,好像的确都是这样的。

    我不能再吃了,要减肥。

    最近胖了好多,怎么办。

    很美味,但它热量太高了,不了吧。

    好像每一个女生都因为身材管理主动放弃过美食带来的纯粹快乐。

    夏天要减肥,瘦了穿裙子才好看。

    冬天要减肥,不然夏天徒伤悲。

    春天要减肥,给夏天做准备。

    秋天要减肥,减脂黄金时段。

    以上所有,都是外界标准制造给女生们的枷锁。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一味迎合大众眼光,只会让自己反复陷入恶性循环。

    “世界很喧嚣,做自己就好,胖也好,痩也好,总有人会爱完全的你。”

    夜风轻轻拂过,伴着他温柔的话语,拨动舒萦沉寂许久的心弦,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间生长、蔓延,但很难捕捉,所以情绪只是游走了一下。

    她晃一晃俩人牵在一起的手,笑吟吟说:“不愧是黎教授,学生受教了,以表谢意加赔罪,我请你吃呱呱吧。”

    话音落下半分钟,舒萦都没听到黎苏年的回答,这叫她不禁侧脸看他,难道这点赔罪他不满意?

    下一秒,撞进一双比漫天星辰还要耀眼的璀璨深眸中,男人在专注看她,只见他眼底含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唇角微微扬起。

    听见他说:“我们小舒,很漂亮。”

    第18章 chapter 18 妻管严

    次日, 天公不作美,一场雨打乱了旅行团的出行计划,每逢大雨天气, 麦积山崖壁落石风险增大, 出于安全考虑,景区公告临时闭园一天。

    无奈, 旅行团只得将行程最后两天的安排换了个顺序, 当天一早吃过饭, 她们跟着领队出发前往伏羲庙。

    今天按照新的安排,计划要去两个景点, 伏羲庙和天水博物馆,两个景点在同一个地方, 游玩起来很方便, 等结束用过中饭, 下午再回酒店参加本次行程的最后一节研学课程。

    早上出发不久,她们坐在车里,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江阮忍不住说:“不是说西北这边很干旱吗, 我一直以为这边不怎么下雨的。”

    这话把前排的司机大哥听乐了。

    想, 又是一个对大西北持刻板印象的游客。

    江阮听着, 不明白司机在笑什么, 看一眼身边的舒萦, 同样笑吟吟的, 又看一眼司机大哥,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在笑什么,不是吗,这边下雨很多吗?”

    司机大哥闻言止了笑, 回答说:“分地方的,甘肃这边整体来说肯定没南方雨水多,但像天水、兰州,黄河南边这几个城市,相对来讲也没那么旱,旱的主要是甘北那边,它们那边有沙漠的。”

    声落,江阮若有所悟点下头。

    舒萦对此表示认同,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在兰州读大学呆了四年,记忆里下雨挺频繁的。”

    车上气氛不错,司机大哥顺着问道:“丫头读的哪个大学?”

    一声丫头,唤醒了舒萦不少回忆,这边人喜欢管女孩子叫丫头,读书那几年出去外面吃饭买东西,没少被这么叫过,她回答说:“兰大。”

    司机大哥很惊喜:“我家尕娃子去年也考上了兰大,但他走的是少数民族预科,先去榆大读一年,今年九月份回来兰大。”

    江阮在这话后对着舒萦诶了声:“你和司机大哥还挺有缘,你家不就是榆市的。”

    她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团期第一天的活动说明会,黎苏年介绍自己是榆大的考古教授,让她印象太深刻。

    司机大哥在前头爽朗的笑,附和道:“那是挺巧的。”

    笑声后,他又感叹:“丫头厉害,听我家尕娃子讲你们那边高考难得很,他说他那个分数在你们那边都没学上的。”

    舒萦谦虚笑笑,她现在回想家乡的地狱高考难度还有点后怕,好在都过去了。

    路遇红灯,车上的闲聊继续。

    江阮说:“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国内大学也有预科诶。”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身边有些人出去留学会读语言预科。

    “有的,”司机大哥耐心给她送上解答:“毕竟我们这边的教育水平和大城市比相对落后一点嘛。”

    江阮:“走预科的是可以降分录取,是这样吗。”

    司机大哥说是。

    江阮:“真不错呀。”

    “但这个便宜也不好占的,”司机大哥笑一笑,解释说:“读预科和高三一样辛苦,想回来选个好专业,预科一年的考试都要好分数。”

    “这样啊,”江阮了然的笑:“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这话叫后排的老夫妻都听得笑起来。

    这边,在大家的闲聊接近尾声的时候,舒萦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拿出来手机查看,只见屏幕上显示号码IP是甘肃兰州,她有不少同学还在兰州继续读书或是工作,看了眼,以为是哪位朋友的号码忘记存了,没多想就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没立即说话,舒萦想着可能雨天车上信号不好,她便喂了声,又过半分钟,电话那头依旧没人说话。

    到这会儿,舒萦只当她想错了,兴许这是通拨错了号码的电话,于是她说:“没人说话那我挂了。”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萦萦,是我。”

    大脑很快得出结论,告诉她这是宿醉醒来的何宴舟。

    心里无波无澜,她丢下一句:“别再打给我。”

    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挂断电话。

    大约是这话语气过于强硬了点,不免叫江阮朝她看过来,轻声关切道:“怎么了。”

    舒萦牵强扯下唇:“没事。”

    看出她不欲多言,江阮便也没追问。

    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在游览景区的时候,她眼见舒萦挂断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终于忍无可忍接通并朝对方吼道:“何宴舟!你有完没完!”

    语气很差,结结实实把江阮吓了一跳,毕竟这几天接触下来,舒萦脾气可太好了,跟谁讲话都是眼角带笑。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情况,能把好脾气的舒萦气成这样。

    酒店落地窗边,听到这话的年轻男人眉眼间立时飘起一层浮冰,让人不寒而栗,开口,却是一如既往、只对她的温润嗓音:“小舒,是我。”

    舒萦听言有片刻哑然。

    赶忙又看了眼手机屏幕,还是陌生号码,但IP地址却是榆市。

    她接连被何宴舟骚扰了一个多小时,这通电话响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就觉得还是何宴舟,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多号码的。

    眼下听到黎苏年的好听声音,惊讶之余,赶忙离开人群,走到偏僻角落,这才放心说道:“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存你的号码,不知道是你。”

    这是俩人打的第一通电话。

    黎苏年对这句解释并不意外。

    但他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开始骚扰你的?”

    舒萦抿抿唇,思索了有十几秒,决定如实回答,她说:“今天在路上的时候,第一通电话我有让他别打给我,但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号码的。”

    拉黑一个,又来一个。

    偏偏她还需要用手机拍照记录启发她灵感的东西,也没办法把手机关机。

    回答完,想到什么,舒萦问:“对了,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说:“妈给我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回家一趟。”

    话音落下的前半分钟,舒萦都是懵的。

    妈。

    哪个妈,她妈还是他妈。

    转瞬,拐过来弯。

    能叫他打这通电话告知这事,应该是舒女士才对。

    “我妈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舒萦是真的好奇,毕竟结婚前和舒女士争吵她放话说结婚后就不管她,领证后的这些天舒女士还真说到做到,一次也没联系她。

    片刻的寂静下,黎苏年想象着舒萦因为他的称呼犯迷糊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弯了下,须臾,继续说道:“妈说舅舅他们对我都很好奇,所以想让我们回家吃顿饭,见见面。”

    舒萦听到所谓的见面由头,立马就紧张了:“你没答应吧,我有三个舅舅,他们做生意很多年都可能喝酒了,你跟我回去他们一定会灌你的,不能一起见。”

    她不清楚黎苏年酒量到底如何,但心里的刻板印象告诉她,像他这种专心学术的人酒量大概率是不好的,拜访舅舅是应该的,毕竟妈妈离婚后,从小到大家里没少受几个舅舅照拂。

    但最好一个一个的见,要叫黎苏年一起跟三个舅舅见面,她都不敢想黎苏年在饭桌上会被灌得多惨。

    这话叫电话那头的人听得轻轻笑起来,笑声后,他说:“我跟妈说我都可以,具体要看小舒的时间安排。”

    不远处,江阮扬声喊她,差不多到时间转场去下一个地方了。

    舒萦应一声,摸摸莫名发红的脸,快速对电话那头说:“好,那我知道了,回来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下。”

    什么叫他都可以,看她时间安排,搞得跟他是个妻管严似的,怪不自在的。

    黎苏年先是嗯了声,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他又笑着说谢谢。

    舒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声谢是谢什么,下意识问了出来。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好整以暇的声音:“酒量确实一般,谢谢小舒,被关心的感觉,很不错。”

    舒萦听言脸更热了,她才不是这个意思,什么也顾不上再说,拿开耳侧的手机,她啪一下挂断电话-

    清楚舒女士是个急性子。

    既然黎苏年把回家的时间留给她解决,舒萦到第二个景点,也没顾上玩,在景区外头就找到领队说自己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过会儿进去找大家。

    领队交待了她两句,叫她找不到打电话,之后就先带着大部队离开了。

    江阮在走之前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要紧事,毕竟她还记得前面舒萦一直挂电话的事情,她感念江阮的关心,说道:“没事,给我妈妈回个电话,过会儿进去找你们。”

    江阮想起她自从接了最后那通电话后,这一路上情绪确实好了很多,听此,没再说什么,放心跟着领队离开了。

    雨还在下,舒萦没走远,就在景区门口附近的檐顶下面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拿出来手机给舒女士拨过去电话。

    电话隔了十几秒才接通,她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先传来舒女士阴阳怪气的声音:“呦,还记得你有个妈啊。”

    很舒女士的风格,预料之中,不算意外,但舒萦心里还是不免难受了一下,从小到大,她一直清楚妈妈一个人养大她们姐妹俩不容易。

    常年辛苦工作,让她落下了一身病,读书的时候,基本上舒女士说什么是什么,她从不违逆,那期间母女俩关系还算平和。

    可自从她工作之后,不再事事听舒女士安排管教,和舒女士之间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慢慢就演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平静说:“妈,有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好好说。”

    电话那头的舒清嗤一声,道:“知道你现在有本事,手里有钱,不愿意听我的话,但你结婚是大事,几个舅舅从小待你都不错,这周末,你挑一天领小黎回来见见人。”

    明天就是周末了,接下来两天她和黎苏年都不在榆市,舒萦果断拒绝:“这周末不行,等后面有空,我会带他去拜访舅舅的。”

    舒女士听完当场就炸了:“舒萦你能耐了是不是,是不是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不上班不工作,几个舅舅放着店里生意不管,专门腾出来周末配合小黎时间,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对长辈的。”

    当初报这个旅行团舒萦就没敢跟舒女士讲,要叫她知道自己花两万块报一个杂志社的人文考察团,舒女士能骂她三天三夜。

    她避重就轻说:“我们出来玩了,不在家。”

    “去哪玩一天时间回不来,只要有心,高铁坐不了还是飞机坐不了,想回来开车也能回得来。”

    舒萦听着,无力感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如今和舒女士的每一次沟通真的都让她觉得心很累。

    这种累,不是体力消耗后身体最纯粹原始的累,而是整个人像被抽干精力变成一个躯壳的累。

    她不想再和舒女士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她们双方谁也没法劝服谁认同对方,只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妈,我们这个周末是真的回不去,等回去,我会带他去拜访舅舅的,你在家注意身体,按时吃药,挂了。”

    一口气说完,舒萦也没管舒女士反应,自顾自挂断电话。

    她清楚舒女士在这通电话后一定会很生气,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两年每一次和舒女士沟通后,她都会很不开心,舒女士对她永远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们的母女关系不这么僵硬。

    退出通话界面,刚回到主屏幕,忽地跳出来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写着:

    「萦萦,我妈去年做了个大手术,心脏上的毛病你是知道的,恢复期不能见气,我相亲、订婚,都是出于我妈身体考虑,但我跟她没有感情,等我妈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会和她说清楚的,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舒萦点进信息唰唰几下拉黑删除,按下红色删除键的那一刻,有滴雨飘落在手机屏幕上,她没管,先完成删除。

    之后拇指一滑将雨滴抹去,连带着何宴舟带给她的、在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好感和回忆,都伴着这滴雨随风飘散。

    这条短信坚定了她过去六年感情错付的认知,也叫她完完全全看清了何宴舟这个人。

    做完这一切,微信上又收到亲妹舒瑶发来的消息:

    「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惹妈妈生气。」

    「妈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舒萦看着,情绪忽然就有点崩溃,舒女士总是这样,每次和她闹了点什么不愉快,转头就去和二女儿讲、去和几个兄弟讲。

    然后每个人听了她的描述,总会再来指责她一次,舅舅们说她什么她都忍了,对长辈该有尊敬。

    可舒瑶凭什么,舒女士和她讲妹妹不好的时候她都只当耳旁风,从没有去指责过她什么。

    她气愤发过去:「管好你自己。」

    发完摁灭屏幕预备把手机放进口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她明明拿的好好的,手机却毫无预兆地从她手里滑落。

    自由落体的速度很快,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电光火石间,一只赏心悦目、骨节分明的手忽而进入她视线,精准在手机落地前,稳稳接住向下滑落的物体。

    确认手机安然躺在那只手里,毫发无伤。

    舒萦愕然抬眼。

    黎苏年就这样猝不及防进入她视线。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

    一切,都刚刚好。

    第19章 chapter 19 “给太太花钱天……

    雨声哗啦, 整座城都被这场磅礴的雨笼罩着。

    雨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此起彼伏的清脆声响,可这一刻, 看着眼前人含笑的温润面庞, 雨水却好像拐了个弯,抽打在她脸上。

    和他的视线对上, 舒萦忍不住鼻子一酸, 而后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下一秒,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赶忙背转过身, 不去看他。

    心里动容之余,也会想, 这男人像是自带神奇魔力似的, 总是出现的这样及时。

    几乎是在她站定的同一时间, 黎苏年跟着过来到她面前,他空着的那只手先是抬起捏了下她脸颊上的软肉。

    之后食指弯曲,温热指腹覆在她眼下,帮她揩去泪水的同时, 也煞有其事地说道:“这雨下得真是不懂事, 都落到我们小舒脸上了, 以后不来天水了。”

    一瞬间, 又叫舒萦破涕为笑。

    上回在鸣沙山, 她掉眼泪觉得难为情,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说沙子进眼睛了,今天都不用她再找借口,黎苏年直接就帮她想好了。

    她抽哒着, 重重点下头,气声附和道:“就是。”

    以后她都不要再来天水了。

    从今早在路上接到何宴舟的电话开始,心情就很糟,到这会儿和舒女士打完电话,她都没心情继续跟着旅行团玩了。

    黎苏年把她脸上最后一滴泪擦掉,接着把她险些摔到地上的手机递回到她手里,然后朝她伸出手,说:“回去看个电影?”

    舒萦短促啊一声,第一感觉是有点无措。

    这男人是还懂读心术吗,她正好不想玩了,他就邀请她回去看电影。

    可想想团费,心里又觉得挺亏。

    片刻后,她如实道出心中所想:“想想我花的钱,感觉有点亏,也很浪费。”

    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毕业以来所有的收入都是靠在职场上做牛做马和下班后做手工得来的。

    赚钱不易,她的存款也没到能有底气把两万块的七分之一视作尘土的程度。

    这话后,舒萦抿下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矫情,也很矛盾。她确实不想玩了,但又做不到坦然浪费。

    好像不止现在,很多时候,她做事情都是这样,不想浪费,一定要有意义。

    读书的时候就要努力学习,不然就觉得自己浪费时间虚度光阴,没有意义。

    毕业的时候果断放弃考公考研直接工作,就是不想面对万一没考上的可能,觉得浪费备考时间没有意义,不如找份工作直接开始赚钱。

    报这个旅行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想着能够在旅程中借着和同好的交流和专业老师的启发,收获多多的灵感。

    所以这一路她不停地拍,不停地想,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丝灵感,浪费团费。

    眼下就算跟着黎苏年回去看电影,其实也就少跟团两三个小时而已,她还是觉得浪费,失去了部分她报团想要的意义。

    黎苏年在这话后没有立时说话,只见他拿出来手机,低垂着眉眼,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润,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几下。

    片刻后,完成操作,他抬眼看她,目光沉静也随性:“现在不考虑浪费与否,只去想做哪件事更快乐。”

    他摁灭手机的那一霎握在她手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舒萦在回答前,选择先解锁手机确认自己的第六感对不对。

    须臾,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支付宝通知消息:【转账】L向你转账200000.00元。

    舒萦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上一秒还雨雾蒙蒙的眼,此刻变得亮晶晶的:“你干嘛给我转这么多钱。”

    惊讶之余,当然也惊喜。

    他表情看不出任何问题,一本正经说:“一直觉得雨天呆在房间看电影是件很浪漫的事情,想要这份浪漫,能够治愈你的不开心。”

    很熟悉的话,好像套用了上回她想安慰他的时候说的那一套。

    所以,这是她们这对合作夫妻之间的有来有往?

    再没有任何犹豫,舒萦笑盈盈把手交给他:“看电影看电影,我可爱看电影了。”

    其实不用再看电影治愈她的不开心了,她看到那串数字的瞬间就被治愈了。

    这朴实无华的快乐,无可比拟。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男人云淡风轻点下头,牵着她,朝前走-

    回程路上,舒萦给领队和江阮发完消息,告知自己先回酒店这事后就把手机关机了,从根源上断绝何宴舟再打给她的可能。

    黎苏年大出血带给她的快乐,可不能再叫不值得的人破坏掉。

    驾驶位上的男人看到她的动作后,开车之余,拿起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并说:“想吃什么,都点上,锁屏和支付密码都是140826。”

    舒萦问:“中饭直接在房间解决吗?”

    他嗯一声,说:“对,电影可能有点长。”

    听此,舒萦坦然接过来他的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开始点吃的,总归俩人口味相似,全按照自己喜好点就行。

    打定主意接下来几个小时要快乐,舒萦一口气点了八个外卖。

    今天她不想再去考虑会不会浪费、有没有意义,她想听从黎苏年的话,单纯的选择快乐,想吃的都点上,不想继续跟着玩就不玩。

    开开心心点完所有想吃的,她把黎苏年的手机放回扶手箱的格子里,顺便交待道:“我点了八个外卖。”

    他嗯一声,说好。

    神态纹丝不动,仿佛她点多少都理所应当。

    这个发现让她心情更好了点,转瞬,想到什么,她又说:“对了,你有空把你的锁屏和支付密码改一下,现在用的这个我知道了。”

    黎苏年没说话,眼皮微掀,朝她看过来一眼,那视线中,明晃晃的写满了不理解:“我用得好好的密码,为什么要改?”

    舒萦被这眼神看得有点怀疑自己。

    即使她们是夫妻,打算好好经营这段感情,展开良好合作,双方也要注重隐私吧。

    她们又不是什么互相猜疑的小情侣,时不时地要查一下对方的手机。

    这么想着,她说:“你不怕我转走你的钱吗,或者偷看你的消息。”

    前方红灯,黎苏年缓缓踩下刹车,侧脸看她:“我的消息没什么不能看的,至于资产,我们是夫妻,给太太花钱天经地义。”

    “……”

    一板一眼、不容置喙的语气,仿佛在他的认知里,不管跟谁结婚,这么做都是他做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舒萦无话可说了-

    窗外雨不停下。

    连绵不断的雨,扰乱了不少人的出行计划,不免让人心情抑郁。

    一窗之隔的酒店房间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她们回去酒店的时候,点的外卖陆陆续续也送了过来,舒萦跟着黎苏年过去他房间。

    外卖拆包用了几分钟,摆满了整整一桌。

    一切准备就绪,黎苏年选了部德国公路片投屏到房间的电视上。

    俩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坐在桌前的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起了电影。

    这是一部很合格的喜剧片,中间一度叫舒萦笑到飙泪。

    电影里的主人公,两个中年男人,因为一场葬礼重逢,守灵夜酒酣耳热之际,临时起意决定完成小时候的梦想——骑摩托穿越德国,只为到波罗的海撒泡尿。

    这段骑行之旅,冒险也疯狂,搞笑也治愈。

    看完整个人都很舒服,带给了舒萦很多思考和感动,也让她完全忘记了今天一上午的不开心。

    影片将近两个小时,等电视上片尾曲响起的时候,舒萦忍不住感慨道:“真想像他们一样,来场疯狂的旅行。”

    轮流决定下一个路口向左拐还是向右拐,走到哪算哪,骑车穿越森林,在夜市上跳踢踏舞,冲破按部就班生活的一切束缚,尽情疯狂、肆意享受。

    不去管出发的意义,只为快乐。

    说话间,黎苏年把投屏关掉,淡声说道:“我除去公共假期外还有十天的婚假,想试试的话,我们也可以随时出发。”

    语气随意之余,也很认真。

    像是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并仔细思量了达成的可能性。

    舒萦就是随口一说,生活到底不是电影,也不用这么疯狂,甘肃行结束回去,黎苏年要开始回学校上课了。

    而她手里也积攒了不少待发货的单子,短时间内都有得忙,应该也不会再出来玩了。

    她笑一笑,忙说:“我开玩笑的,单纯感叹,别当真。”

    有点熟悉的对话,一时间叫舒萦有点不自在。

    在舅舅家餐厅那会儿好像就是这样,她随口的玩笑话,他却当真了。

    想到这里,舒萦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在黎苏年面前讲话要多注意,至少玩笑话要少讲。

    电视黑屏前,舒萦看到左上角显示现在已经快要一点了,下午两点半还有本次行程的最后一节研学课程,她站起来,笑眼弯弯打算告别:“今天多谢你,现在超级快乐,那我回房间午睡一下,下午见。”

    说完,她转身打算离开。

    脚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黎苏年叫住她:“等下。”

    舒萦不明所以“嗯?”一声。

    重新站定在原地。

    有点疑惑黎苏年是想干嘛。

    读懂她眼中意味,男人眉梢微挑了下,带着点无奈说:“后面都不打算用手机了?”

    “……”

    舒萦听言尴尬扯下唇,电影看得她太欢乐,都忘了被何宴舟电话骚扰这茬事了。

    除了关机,她暂时没什么好办法。

    静默几秒,她小声求助道:“我要怎么做?”

    黎苏年闻言眼神抬了下,示意她坐回他身边,舒萦懵懂眨眨眼,站着没动。

    那眼神像是在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还要讲悄悄话吗。

    这幅模样不禁叫黎苏年轻微失笑,片刻后,他说:“把你手机开机,等着他再打过来,我和他讲。”

    “啊?”

    这是她完全没想过的办法,叫舒萦不由啊了声。

    何宴舟有时候就是会有点奇奇怪怪让人无法理解的偏执,但她不理他,他总会打烦的吧,她觉得倒也不必如此处理。

    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也有他的坚持:

    “是可以选择放着不管,但我不想叫你的好心情再被破坏。”

    说着,他手掌拍两下她方才坐的位置,眼神再次示意她坐回来。

    此刻的好心情,黎苏年的确付出不少,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如眼下就听他安排一次好了。

    这么想着,舒萦重新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按下开机键,过程里,想到什么,她说:“他也不一定再打的,我都关机这么久了。”

    “那就等半个小时看看,不打再说。”

    舒萦扯扯嘴角,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行,手机屏幕慢慢亮起来,她小声道:“可我有点困了。”

    今天一上午情绪来回起落,消耗她很多精力,她是真的想回去睡会儿。

    再就是,方才俩人看电影吃东西,一起坐着就坐着了,眼下没什么事只为等一个电话在这儿坐着,只是想想,也觉得会有点尴尬。

    黎苏年接过去她开机的手机放到桌面边缘,扬眸看她:“困得话可以先进去睡会儿。”

    话讲得坦荡极了。

    他这间房是套间,比她和江阮住的双人间敞亮很多,俩人目前的相处是不错,但她一时间也没办法接受去睡他的床,况且真叫他接电话她还是有点别的担忧的。

    思及此,她稍稍坐直身,不太自在地说道:“也没那么困,就坐会儿吧。”

    也就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舒萦在心里安慰自己。

    正想着,亮屏不久的手机已然发出响铃声。

    舒萦下意识伸手要去拿,但身边男人比她速度更快地拿起来手机。

    只见他神态自若滑动屏幕按下接听,轻描淡写、全不在意的姿态,仿佛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舒萦喉咙都有点堵了,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未知情况带给她莫名的紧张。

    她抿下唇,心里也有点慌。

    以上状况不知道黎苏年是从哪里察觉出来,他把手机往耳侧拿的过程里,不紧不慢握住她的手,带着点安抚意味。

    男人手心的潮热一点点传递过来,舒萦咽下一口虚无,慌张好像真的随着温度的传递褪去了点。

    听筒那头的人像是急声说了什么。

    离得有些距离,舒萦听不太清。

    正打算往手机听筒那边凑过去的时候。

    听到身侧男人好整以暇开口说道:“打到这儿就可以了吧,我肚量小,你打一次,我吃味一次,小舒安慰我一次,一上午二三十个电话……”

    说到这里,他像是刻意停顿在那儿,片刻后,鼻音里出一声,才又慢悠悠道:“体力都有点吃不消了。”

    舒萦:?

    第20章 chapter 20 “那…能亲吗?……

    脑子被黎苏年不着调的话冲击, 舒萦心听得一颤,耳根到脸颊,不受控的红成一片。

    “你打一次, 我吃味一次, 小舒安慰我一次……”

    那个引人遐想的停顿……

    “体力都有点吃不消了。”

    天……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亏她一直对黎苏年印象很好,不管是过去, 还是重逢后, 都觉得他温文尔雅、博学多识、绅士有礼, 拥有读书人的一切美好品质。

    是以当他提出把电话交给他解决的时候,尽管疑惑过他打算怎么做才能一劳永逸, 不叫何宴舟再打给他,但绝没想过会是这么不正经的办法。

    害怕他再讲出什么狂言乱语, 舒萦再也顾不得别的, 伸手就要把自己的手机抢过来。

    俩人挨很近的坐在沙发上, 正常来讲只要她速度够快,伸手就能到黎苏年拿手机的位置,但哪料讲电话的男人还能保持如此警觉。

    她出手速度迅疾且敏捷,但他躲闪的动作更快, 几乎是在她伸手的一瞬间, 男人手臂往左上方一扬。

    没有在预想的位置拿到手机, 起始速度又太快, 导致她收也来不及收, 身体就这样在惯性趋势下朝前倾倒, 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向沙发靠背上。

    下一秒,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拦腰揽上她,舒萦根本来不及反应,被迫承受他一切靠近。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人就已经坐在了黎苏年的腿上,前后不过一两秒。

    他的手臂横在她腰间,手掌抵在她腰窝位置。

    他很高,日常俩人即使同样坐着,想要看到他的眼睛,也要稍稍仰脸才行。

    这是第一次,借着他的拥抱,她们的视线处在同一水平面上。

    男人眼眸中含着抹浅淡笑意,和她平日见过的温润模样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可腰间那只有力发烫的手,又让她清晰明了此刻和平日的不同。

    明亮光线下,他侧脸看向她,她也看着他。

    他的眉毛修长且整齐,不见一丝杂乱,眼睫微垂,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瞳仁黑亮,透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唇形更是漂亮到勾人,下巴也很干净。

    即使这么近的距离,皮肤上也看不到大的瑕疵,今天之前,他给人的感觉是书卷气和贵气,可此刻,她却在他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男人的野性。

    好像她是他的猎物一般,掉进了他的陷阱,就再无逃脱的可能。

    囊中之物,势在必得。

    即使她处在弱势的一方,也被这强大的气场蛊惑,陷在这样一双眼睛里,叫她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意识到这一点,舒萦心狠狠惊了一下,想,一定是她太紧张了,第一次距离这么近,胡思乱想,思维出了乱子,不然也不会得出这样错误的论断。

    他不是猎手,她也不是猎物。

    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势在必得。

    于是躲闪间视线下滑,不想再受他眼神蛊惑。

    入目,先是他流畅的下颌线,紧随其后进入她视线的就是男人凸起明显的喉结。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视线烫到,前一秒还处在静止状态的地方,忽然上下滚动起来,连带着胸膛好似也有了反应,前后起伏跃动,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透着撩人的诱惑,也叫人感叹该死的性感。

    舒萦再不敢继续看下去,意识全部回笼的第一反应是想躲开,但在他严丝合缝的桎梏之下,又分毫动弹不得。

    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

    听着他的呼吸,闻着他近在咫尺的好闻味道。

    脸颊好像更红了。

    呼吸也跟着乱了拍子。

    心跳亦是。

    但以上所有,都顾不上管。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的手机还在他手里。

    通话可能还在继续。

    电话那头的人会怎么想她?

    思绪停在这里,舒萦抬眼,重新对上黎苏年的眼睛,急声道:“把手机给我,你不要总是这样胡说八道。”

    男人很轻的笑了一声。

    眼底写满了惬意。

    她的腰和他想象的一样,很细,盈盈一握,圈在他怀里,非常契合。

    他深深注视着她,甚至舍不得眨眼。

    额边的碎发很可爱。

    红扑扑的脸颊很可爱。

    故作凶狠的眼神很可爱。

    想抱的更紧,想亲她,也想要…

    “黎苏年!”

    女孩凶巴巴的叫喊声把他逐渐迷离的思绪拽回现实。

    又听见她说:“你快把手机给我,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说着,她气呼呼鼻音里出一声。

    他忍着笑,决定不再逗她,把手机拿回到她面前展示给她看:“我刚说完他就挂了。”

    或者说是被迫挂了,对面的手机或许此刻都不在了。

    有了他的回答,电话这事算是告一段落。

    舒萦悬着的心跟着往下落了落。

    这样的亲密接触她还不是很适应。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此地也不宜久留。

    这么想着,她再次挣扎想要从他身上下去。

    但显然黎苏年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她越挣扎,他手臂越用力,反而叫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舒萦忍着全身乱窜的慌乱,咽下一口虚无,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而后一鼓作气说道:“那你现在松开我,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听着,依旧不为所动,过几秒,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说:“松开可以,但被污蔑这事,小舒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解释。”

    舒萦闻言满脸写上了不理解。

    什么叫被污蔑这事。

    她什么时候污蔑他了。

    读懂她眼中意味,他好心送上解释:“什么叫……”

    他停顿几秒,一字一顿道:“总、是、这样胡说八道。”

    不提还好,一提舒萦也来气。

    她陈述客观事实,在他这倒成了污蔑了。

    既然有分歧,那确实应该进行沟通以达成一致共识。

    这么想着,她细数给他听:“第一次研学课的时候,那个阿姨要给你介绍她侄女,还是你同事很说把她微信推给你,你说你已婚,很爱…”

    后面几个字她不好意思照实讲出来,停顿几秒,舒萦选择略过,继续说道:“这是第一次胡说八道。”

    黎苏年声音很轻嗯一声,示意她继续讲。

    “再就是刚才,”她说:“什么我安慰你,体力吃不消,更是离谱。”

    他了然点下头,片刻,见她没再继续,抬眉看她,“说完了?”

    舒萦眼见他一脸的不在乎与不认同,忍不住又强调道:“你敢说这些不是胡说八道吗。”

    黎苏年眼睫微垂,像是在认真思考,须臾,得出结论,他说:“不是。”

    舒萦无语扯下唇,忽然觉得俩人没必要继续沟通下去了。

    黎苏年在这时说道:“你提的合作还记得吧。”

    舒萦气短啊一声。

    不明白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说:“合作导向的结果就是我在这段婚姻中情难自控不可自拔,很爱是必然结果,那么有人想在过程中搞破坏,身为你的合法丈夫,以及我高标准的自我道德约束,都让我不可能接受她想要给我介绍不相干的人这件事。”

    说着,他微微一笑,像是在邀功:“我有这个自觉。”

    “……”

    舒萦被这清奇的逻辑打败了。

    怪怪的,但好像也挑不出错处。

    反而给她一种,她应该向他学习,拥有同等效力的自我约束的错觉。

    好吧,这句暂且不算他胡说八道。

    “那刚刚打电话呢。”

    她就不信了。

    这句还能被他圆得通。

    “结果反导过程,一对恩爱的夫妻,丈夫一定是看不得妻子和她的过去有联系的,吃味是一定的,被安慰也是正常需求。”

    他看她一眼,意味深长说:“但我们还没到这个阶段,允许你先欠着。”

    舒萦:???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这是能欠的东西吗。

    不是,凭什么算她欠着,明明是不存在的东西。

    可黎苏年脸上表情太过镇定、理所当然,仿佛在他的认知里,就是这么想的,而她也应该认同他的想法。

    “……”

    好,就算她勉强也能接受这番解释:“那体力吃不消呢。”

    男人略一挑眉,视线往下,在她唇上停留几秒,倏地问道:“合作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吧。”

    舒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懵懂眨下眼睛。

    片刻,听到黎苏年气定神闲的声音,他说:“用未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劝退现阶段不相关的人,在我看来,应当是合理的。”

    舒萦:“……”

    她第一次觉得和黎苏年沟通是件费劲儿的事情,也忍不住怀疑:“你确定你是学考古的吗?”

    男人撩起眼皮看她,那眼神,像是在问:何出此言?

    舒萦:“你是不是研究过什么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学。”

    说着,她忍不住摇下脑袋,发自内心感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黎苏年。”

    结婚不过一周,她好像窥得了他藏于沉稳外表下的一些真面目。

    比如他也会耍点无伤大雅的无赖,也有些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坏,并不是结婚前她所认为的十全十美、挑不出错的可结婚对象。

    这话听得黎苏年笑了一下,笑声后,他说:“小舒,人都是很多面的。”

    话音落下,舒萦有片刻沉默。

    没错,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

    比如何宴舟,过去在她面前,就有伪装的一面,如果不是今天他的这些举动,她也不会窥见所有的他。

    过去的美好,都是带有虚假性的。

    这个发现,让她不免失落,也有点难过。

    黎苏年当然也会是多面的。

    人前,他可以是博学多识的大学教授,因为想要圆满奶奶对他婚姻的期许,也可以展现他最好的一面,让她卸下防备选择和他结婚。

    今天见识到了他耍赖的一面,他还会有哪些面?

    她对他的了解,好像也不全面。

    也会想,自己那晚和他的交谈会不会太草率了些,她们就一定能走向一个圆满的结果吗。

    黎苏年眼见女孩在这话后凭添几分失落,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为了不让她继续陷在这种不好的情绪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小舒。”

    舒萦听声抬头,他的声音沉稳之余,又带着几分低哑,宛若幽幽古刹深处传来的一记钟声,厚重也有力量,短时间内敲散她所有杂乱思绪,让她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两个人的视线重新在半空中交汇,男人环在她腰上的手轻轻一提,让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呼吸交错在一起,鼻尖快要相抵。

    听见他说:“既然不只停留在口头上。”

    “那…能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