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郑文彬只向地面上的猩红血泊瞥了一眼, 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风冷冷地往男人的脸上拍,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了,郑文彬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眸往上方的黑暗天空看去,只见横亘在所有人头顶的恐怖小丑已经消失了。
玩家既已识破了幻象, 幻象自然会消散。
多亏了赵壮山, 所有人的危机都解除了。
没想到另外两组的人居然这么没用,小丑近在眼前都没传出什么动静,到头来,这个坏人还是要他来当。
郑文彬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冷漠。
他很清楚,等他从大摆锤走下来之后,其他玩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他。
可能是震惊,觉得他温和的皮囊下居然是这副面孔;也可能是玩味,地狱无好人, 有人可能一开始就认为他是装的,在等他自己暴露。
好人。
郑文彬还活着的时候,这个词就始终伴随着他,连他到了地狱之后,也能常常听到这样的评价。
每次在地狱里听到这个词,他都觉得很是可笑,好人怎么可能会下地狱?
郑文彬杀过人, 不是间接伤害, 也不是无意。他亲手害死过别人,并在能救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
在郑文彬十岁之前,他都在农村生活。
他打小就身子弱, 经常被那些同龄男孩子欺负,哪怕他刻意避开了他们, 那些男孩子逮到机会也得耍弄他一番。
郑文彬住的村子附近有许多水塘,夏天,男孩们经常会在比较浅的池子里玩。
他也想玩水,又不想和男孩子们碰见,就在某日独自跑去了一个偏远的深池子边。
这个水池,村里的长辈曾多次告诫过孩子们不许靠近。
池子里的水很深,看不见底,最下面全是污泥和水草,曾经淹死过好几个成年人了。
但郑文彬没听,依然跑了过去,坐在池子边玩水。
他坐下刚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郑文彬担心有大人发现了他,慌忙回过头,却见一个有些胖的男孩朝池边走了过来,他的瞳孔顿时缩了缩。
对郑文彬来说,这比看到大人还要可怕。
这个胖男孩就是那群男孩子的老大,平时捉弄他都是他起的头。像是把他赶到猪圈、让他被猪追得满地跑,让他替他们摘马蜂窝这种损主意,都是这个胖男孩出的。
幸运的是,胖男孩那天并不想捉弄他。
胖男孩觉得浅池子没意思,想试试深池子,但他怕自己这么做会被其他孩子偷摸告状,就独自跑过来玩。
这天,水池周围只有他们两个,再无别人。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之后,郑文彬依稀回想起来,当时胖男孩没怎么惹他,可以说根本没惹他。
胖男孩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走到池子边,脱下了衣服准备跳。
而他平静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胖男孩的身后,在胖男孩正把衣服脱到脖子上、头和胳膊还缠在衣服里的时候,他突然狠狠一把将他推进了池子里。
胖男孩一头栽进了水中,慌张地扑腾了起来,水面上冒出了大朵大朵的水花和细碎的泡沫。
胖男孩的位置离岸边很近,他又会水,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就能爬上来。
但郑文彬看到胖男孩瞪大了眼睛,表情十分惊恐,显然出现了什么问题。
“瘦猴儿,快点拉我上去,我腿抽筋了!”
胖男孩惊慌地大叫着。
郑文彬没打算杀了胖男孩,但当对方向他求救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站在池边,看着男孩绝望地往下沉,直到头顶都消失在了水面上。
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平静得令人心惊。
之后郑文彬回了家,仿佛无事发生般和父母一起吃了午饭,又睡了个午觉,一直到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原来是胖男孩的父母发现自己的好大儿没回家,出去找,没发现人影,着急得很,去村长家里闹。
村长发动了全村人去找,他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等到大晚上,胖男孩的尸体才被人发现,从水池里捞了上来,放到岸边。
胖男孩死得凄惨,浑身的皮肤都苍白肿胀,口鼻溢水,衣服上满是污泥和水草,整个人被泡得像一条撑死的鱼。
胖男孩的父母无力地跪倒在尸体边大哭,郑文彬看着他们悲痛欲绝的模样,面无表情。
郑文彬去水池边玩之前,对父母说了别的理由;他出门的时候外面没人,谁也没看到他往哪走;水池边的地面又干又硬,没能留下他的脚印。
谁都不知道是他杀了人,胖男孩的死被当成了事故,成了深水池淹死人的新例子,在村子里流传开来。
这件事发生半年之后,郑文彬便搬去了城市,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村子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此后的人生里,郑文彬始终都按着别人口中“好人”的标准做事,身边人也都觉得他温和友好、心地善良。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了。
但地狱记得,他的灵魂永远镌刻着这份罪恶。
郑文彬进入地狱后,便回忆起了这件事情,但直到他摸上赵壮山的按钮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地回到了当年。
当年,他将胖男孩推下水池的那个瞬间。
和那个刹那一样,他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他明明做着这么突破底线的事,心头却没有一丝纠结和痛苦。
他当初杀掉胖男孩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积压多时的屈辱和愤怒;他如今对赵壮山动手,也不是出于畏惧,艰难地在队友和自己之间做了选择。
郑文彬动手的那一刻,脑海里是空白的。
什么都没有的白,好似落满雪花的大地。
没有波涛汹涌的情绪,没有必须如此的理由。
他就是这么做了,不带任何心理负担。
可郑文彬扪心自问,他生前展现出的温和友善并不是伪装,他真的想与其他人好好相处;他在地狱里对新人的包容照顾,也是真的出于同情,想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
原来他是这样扭曲割裂的怪物啊,原来他活了这么多年,却直到现在才看清自己。
大摆锤依然大幅度地向上摆动着,要到最高点了。
小丑的消失没能让玩家们安心,看不见怪物的实体反而让他们更觉惊慌,加上离地七八十米的失重感,玩家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心中发怵。
就在所有人都咬着牙承受着身体的摇晃,或闭上眼、或惊恐地睁大双眸盯着前方时,郑文彬却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怪物才更适合在残酷的游戏里生存。
大摆锤往上摆到极致,落回了原点,往另一个方向摆动,接着又摆了回来,带着撕裂空气的架势再次上扬。
这一回,转盘真要到达八十米左右的高空了。
郑文彬握紧了身前的安全装置,体会着失重带来的心悸感,他屏住呼吸,迎接转盘到达顶点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从郑文彬的脑海中划过,他原本就不太正常的心跳似乎都停了下来。
糟、糟了
郑文彬脸色骤变,他居然低估了这个游戏的恶意。
现在想明白已经太迟了,郑文彬仿佛坠入了冰层下漆黑的深海,浑身冰冷,眼前无光。
随着刺骨的寒意一起将他包裹的,是恐惧,是后知后觉的绝望。
一阵带着腥气的冷风吹在了郑文彬的额头上。
大摆锤带动起的气流也是冷风,但郑文彬清楚,这阵风是从小丑的嘴巴里吹出来的。
不仅因为他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还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视线。
冰冷的,带着非人类的恶意的视线。
原来当初追逐他们的黑影就是小丑
郑文彬原本是自然地抬着头的,可当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掠过的瞬间,他就感觉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他的胸膛极力前倾,紧紧贴在了安全装置上,而他的脖子就像被人掰着一样,僵硬而缓慢地往后仰。
一直仰,一直仰,直到他的脖子被弯折成了90度角,他的脸艰难地抬着,和身躯垂直。
郑文彬以为他会因为脖子断裂死掉。
他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死掉。
可是郑文彬只能就这么仰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比他的脑袋大上许多的小丑头颅。
只有一颗头颅,悬浮在他的头顶上。
那个小丑并没有消失,它只是换了目标,狩猎范围从所有玩家变成了他,因为只有他愚蠢地犯了规。
郑文彬恐惧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明明作为老玩家,他对类似裂口女的形象已经不那么畏惧了;脸上涂满色彩的小丑,他在现实中也不是没见过。
可郑文彬盯着小丑的眼睛,却害怕得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思考不了。
他甚至无法像赵壮山临死前那样去回顾、去恨。
他也没有可以恨的人,这步棋是他自己下错的。
郑文彬大脑空白,呆呆地看着小丑张开了嘴巴。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的脑袋就被小丑合拢的血盆大口给包裹住了。
随着郑文彬躯体的一阵剧烈抽动,他的脖子被小丑硬生生地咬断,头颅被撕扯了下来。
小丑缓慢地咀嚼着那颗人头,一双眼轻轻弯起来。
配上小丑眼眶周围浓重的蓝色油彩,那两颗眼珠就像是卧在深蓝湖泊里的怪异月影,不恐怖,但让人看了就觉得不适。
从小丑重新合上的嘴唇和脸部皮肤之中,隐隐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血流从它脸上的裂隙中道道淌出。
到了此刻,小丑才慢慢消融在了夜色之中。
只剩郑文彬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还坐在座位上,血液从他的脖颈上喷洒而出,随着大摆锤的甩动往四面八方溅射,落在这具痉挛不止的新鲜尸体上。
“啊啊啊啊啊——”
郑文彬这边寂静无比,凌惜那边却热闹非常。
这个大摆锤在摆到最高点,也就是向上扬了180度后居然没有回落,而是继续向上翻,直接从另一个方向倒了过来,搞了个惊天动地的360度大旋转!
于是凌惜耳边就不间断回荡着颜静的杀猪叫。
凌惜用空闲的右手轻轻揉了揉额角,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吵闹的伴奏和颜静的惨叫的双重攻击下,她的耳膜持续发着疼,但凌惜的正面情绪仍然要比负面情绪多得多。
因为大摆锤已经过了最高点,小丑还没有出现,说明这个项目的惊险点他们已经通过了。
大摆锤正在慢慢往回落,她只要等它停下就行了。
真好,她又苟过了一关。
习惯是强大的,在大摆锤上坐了有几分钟,凌惜差不多适应了这种夸张的大幅摆动。
现在大摆锤的高度也变得越来越低,她此刻的状态几乎可以用“闲适”来形容。
居安要思危,凌惜自然不能真让自己闲下来。
凌惜依然握着颜静的手腕,防止她脑抽对自己的按钮下手。
凌惜像拿着手把件一样维持着这个姿势,同时飞快转着脑子,思考起团队之后的形势来。
如果先前,本场游戏PVP的本质还没有彻底浮出水面,那在郑文彬出卖了赵壮山、替所有玩家试出真正的通关法后,这一点就像是被放到了烈日下曝晒。
哪怕是头猪都能看出来点儿什么了。
凌惜眯了眯眼。
假设按照规律,每个项目至少要淘汰一个玩家,接下来被卖掉的会是谁呢?
目前团队里还有五个玩家存活,她和颜静从头到尾都在抱团,郑文彬、白玲、老大爷明面上是落单的。
凌惜心里清楚,这三个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游戏中玩家的联合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组队,在没能组队的情况下,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第二种,也就是结盟,她和颜静就是这样。
从这三个老玩家中任意挑出两个人,凌惜都觉得他们的关系很暧昧。
郑文彬和白玲没有组队,但打过配合,也许是单纯出于老玩家的默契,也许他们俩在凌惜没注意到的时候暗地结了盟。
老大爷给郑文彬接过胳膊,那段时间不算长,但也足够他们俩说悄悄话,达成意见统一。
凌惜最在意的,是白玲和老大爷的关系变动。
在这次博弈中,最有可能出现幺蛾子的白玲组居然什么都没发生,凌惜看不见那边,只凭脑补揣测出了三种情况。
第一种,白玲和老大爷想互相出卖,僵持不下;
第二种,白玲和老大爷在这次游戏开局时还不认识,但在大摆锤上有了单独交流的机会,组成了同盟;
第三种,白玲和老大爷是组队进来的队友,这两人一直在装蒜。
凌惜怀疑过白玲和老大爷可能是队友。
当初白玲放狠话说要自己离开的时候,老大爷跟在了她身后;白玲的脚受伤了,老大爷也送了她手帕。
这些小互动说正常也正常,说亲近也亲近。
假如白玲和老大爷是组队或者同盟,那五个玩家按亲疏关系便呈现了“1、2、2”的分布。
郑文彬落了单,他又刚出卖过人,形象跌落谷底,最适合被排挤。
在这种情况下,凌惜最稳妥的做法是向白玲小队靠拢,即让局势变成“1、2+2”,献祭郑文彬,度过第三个项目,等到第四个项目,她再把颜静给卖了。
如果白玲和郑文彬是同盟,那凌惜就排挤老大爷,异曲同工,总之“1、2、2”的分布她是不担心的。
凌惜忧虑的是出现“3、2”的情况,即郑文彬、白玲、老大爷三个人联合起来,控制住两个小姑娘,先卖掉有可能引起节外生枝的她,再处理最弱的颜静。
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呢
凌惜拧眉思考着,忽然间,她豁然开朗了。
没有五个玩家了。
郑文彬也会死,可能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之前凌惜就推测过,这次游戏的鬼是以管理员的身份存在的,会杀掉所有犯错的玩家。
那么,在大摆锤这样的危险设施上,对他人的安全装置动手动脚
这不是取死之道是什么?
无论玩家是碰了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按钮,都会死。
在这个项目中,如果所有玩家都没有害人之心,各自在“离开大摆锤”和“留在座位上”抉择,只会有两种发展。
如果大家都怂,没人解开安全装置,那就全员存活;如果有人按下按钮,摔死了,其他人也就因此避雷了。
大摆锤最多只会淘汰一个玩家。
但如果玩家试图卖队友,让邻座的人来担风险,那被卖的人会掉下去摔死,卖队友的人也会被鬼杀。
大摆锤至少会淘汰两个玩家。
为什么说至少?
因为三组玩家互相看不见,伴奏声又太大,一个玩家卖队友后,其他玩家要延迟些才能听见被卖的人的惨叫。
这一秒半秒的耽误,足够其他玩家的手指按下去了。
一个大摆锤就足以将他们这群人团灭。
凌惜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刚才她几乎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如果她再心急一点,再手快一点,死去的就不是郑文彬而是她了。
捡回了一条小命,凌惜在因劫后余生而庆幸的同时,也深深感受到了地狱的恶意和恐怖之处。
在地狱游戏中,傻白甜是活不下去的,能生存下来的要么是狼,要么是披着羊皮的狼。坐在大摆锤上的玩家,不是即将被卖的人,就是打算出卖别人的人。
这个陷阱一定会有人掉进去。
地狱利用了玩家们的凉薄,把他们当成傻子耍。
“真歹毒啊。”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凌惜不由得感叹出了声。
轻声呢喃出这四个字后,凌惜就扯开了嗓子,对紧挨着的颜静大喊着。
“颜静,等大摆锤停下来后,看到手上有印章,你就立刻解开安全装置和我一起跑,别管剩下那两个人了,听见了没?”
颜静也大声回答:“明白了,不过怎么是两个人?”
她倒是挺会抓重点的。
凌惜解释,“郑文彬也死了,只剩四个玩家了。”
颜静扭过头看向凌惜,因为看不清人,她怪异地眯着眼睛,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正当颜静要追问的时候,凌惜就不耐烦地大声说:“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他要是没死,我就把这个大转盘给吃进去。”
颜静:“”
大可不必。
颜静明白凌惜不想和她多说。她这人除了有些小聪明外,最大的优点就是识相,她连忙闭上了嘴巴。
而且,她对凌惜的决定也是明白几分的。
凌惜的嗓子可禁不起多次大喊的折腾了,她现在感觉喉咙像是有火在烧。
颜静的识趣令凌惜非常满意,这也是她脱离团队时也要带着这姑娘走的原因之一。
凌惜决定离白玲和老大爷远一点了。
现在团队中只有四个玩家,假如下个项目还要死人,那个人绝对是颜静。哪怕凌惜和颜静是抱团的,哪怕白玲和老大爷的关系不好,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三对一,老玩家没有理由不推唯一的新人去死。
乐观点想,就算他们卖掉颜静后,顺利通过了第三个项目,那接下来还需要有人牺牲的时候,这人会是谁呢?
白玲和老大爷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她?
凌惜觉得会。
人在进行决策和判断的时候,很难摆脱“以貌取人”的毛病。
比如,哪怕人知道眼前的小猫咪可能是一头噬元兽,但看到那张毛茸茸的小脸,还是会不自觉地轻视,认为一只喵星人又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呢。
凌惜的外表只是个清丽柔弱的少女,纵然她之前给自己立了老玩家的人设,和白玲、老大爷比起来,她还是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那个,她的武力值也确实低。
所以颜静不能死。
凌惜必须保住颜静,至少让她活过第三个项目,保证自己在进入第四个项目时,还处于多数人的那一边。
至于颜静最后是死是活,凌惜就不太在意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凌惜得带颜静避开那两个老玩家,在第三个项目里,她也会极力忍住对颜静下黑手的欲望。
凌惜这么做,是想让压力来到白玲和老大爷这边,逼他们互相残杀,分裂这两个人可能存在的联盟。
第三个项目他们要是能不减员度过,自然最好,如果会死人,死者一定要从白玲和老大爷里二选一。
等到最后一个项目,凌惜依然会选择和颜静抱团行动,把剩下那个玩家落下,让对方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落单”。
不知道恐怖片中的“落单必死定律”在这里还管用不,如果行得通,凌惜想借这把无形之刃来杀掉剩下的那个玩家。
一切顺利的话,再献祭两个老玩家,她就能通关啦。
这计划很美好,就是怕陡生变数。
大摆锤晃得越来越慢了,随着那DJ舞曲的停止,终于缓缓停在了最低点,转盘也慢悠悠地结束了旋转。
巧的是,当座位恢复静止后,凌惜的位置正好对着走下大石台的楼梯。
凌惜感觉到右手手背上再次传来了灼热感,是印章出现了,她不好奇大摆锤的印章是个什么图案,只低声对颜静开口。
“快点,我们走。”
凌惜解开了安全装置,蹦到了地上,她一把用左手拉住颜静的手腕,拽着她往石台下跑。
凌惜打算趁着白玲和老大爷还没注意,先消失在路灯外的黑暗中。
事实证明,凌惜想多了。
白玲的眼睛根本没有朝石台之外瞟过一眼,在大摆锤停下以后,她就立刻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她紧锁着眉头,急匆匆地朝郑文彬的方向跑了过去。
白玲离开了,老大爷却还坐在座位上。
老大爷的脸色有些难看,都不是苍白了,而是灰白,形容枯槁得像是遭了饥荒的难民。他捂着嘴咳嗽着,满脸的皱纹拧在一起,如同沟壑纵横的土地。
老大爷咳得太厉害了,咳嗽声极其刺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把心脏都给咳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安静了下来,抬起手,掌心里却已经是一片血迹了。
老大爷看着那片血迹中的一块残渣,露出苦笑。
这是他胃肠肝胆脾胰肾中的哪一种?
果然,即便地狱为他修补了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让他看上去和健康的时候差不多,说到底,他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老头子,再也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折腾了。
老大爷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走了下来。
到了这时候,他也不怕衣服上扎眼的血污会被别人看到,暴露他正处在强弩之末的事实了。
老大爷绕到了转盘的另一边,看到了白玲的背影。
白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身上浅绿色的西装外套被忽然刮起的冷风吹拂,朝风的方向歪去,勾勒出她清瘦挺拔的身形,莫名透出一股淡淡的冷肃之意。
老大爷探了探头,只见在这个女人前方的不远处,就是郑文彬的座位。
一具穿着郑文彬衣服的断头尸体静静坐在上面,血液自那狰狞的脖颈断口不断往外冒,均匀地、由上而下由浓而浅地浸润着尸体。
这只是还原形容,现在那断口已经不再淌血了。
还有些血溅在了座位周围,被风吹得有些干了。
白玲无声地对着郑文彬的尸体鞠了一躬。
老大爷站在白玲的身后,看不到女人的表情。他咳嗽了一下说:“没想到你还有向遗体告别的习惯。”
白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和他是队友。”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老大爷的脸上连一丝情绪浮动都没有。
地狱游戏的匹配机制和组队规则都很特殊。
玩家进入游戏后碰见的其他玩家,都是随机匹配到的。
但这个“随机”并不纯,玩家匹配到熟人的概率会比匹配到陌生人的概率高一些,具体高多少不明。
玩家在通关游戏、回到玩家空间后,可以向自己欣赏的人发出组队申请,对方同意,组队便成立。
组队申请不可撤回,组队成功后也不可以再解除关系。
但是玩家组队后就能一直并肩作战了吗?
并不,只是玩家在开启新游戏时,匹配到队友的概率会比匹配到熟人的概率还要高,高多少依然不明。
唯一明确的是,地狱游戏的玩家死亡率极大。
这意味着,在你和某个玩家组队以后,可能直到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死去,你们都没能再匹配到过一次。
太离谱了。
因为就算组队了也不一定遇到,玩家们在向别人发出组队申请时,并不像选择结婚伴侣那么慎重。
玩家只要觉得这个人能处、以后还想再遇见,就可以伸出组队的橄榄枝,更有玩家为了方便在游戏中抱团,选择了当海王广撒网。
队友数量无上限,一个玩家可以有很多个队友;这些队友可能彼此都没见过;每次玩家进入游戏时,可能匹配到不止一个队友。
这三点叠加起来,使得在游戏中,玩家之间的关系要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复杂。
比如这场游戏里,郑文彬和赵壮山是队友,郑文彬和白玲是队友,但赵壮山和白玲是不认识的。
当郑文彬自曝了有队友的事时,赵壮山站了出来,别人就以为只有他们俩是组队的,忽视了白玲的存在。
这本可以成为一个绝招,打得其他玩家措手不及,但如今郑文彬都死了,白玲也就不再隐藏了。
虽然内心毫无波动,老大爷还是给了个反应,“哦。”
白玲:“我是在第一场游戏里碰见他的,多亏他的帮助我才能活下来,欠他的这个人情,我还没来得及还。”
“他是个好人,也有实力,不该死得这么快。”白玲的声音依旧是冰冷的,老大爷这次却听出了淡淡的遗憾。
不仅是凌惜,就连白玲和老大爷,也是在度过了小丑危机、大脑恢复了平常的思考能力后,才意识到,按下其他玩家的按钮也是触发死亡条件的方式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郑文彬是替他们先死的。
老大爷悠悠开口:“郑文彬能对自己的队友下狠手,也算不得好人吧。”
说完这句话,老大爷又道:“不知道我这么说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你欠了他人情,他也欠了我人情,人啊,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不用纠结还没还上。”
这是人到老都会觉醒的天赋吗,说话会自带历尽沧桑、看破红尘的平静豁达之感,还特别有哲理。
白玲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是啊。”
在试座的时候,白玲就发现了按钮的存在。 Ge到了这个按钮的作用后,白玲提出了和郑文彬组队,打算和他互相信任、等着别的组窝里斗。
但是郑文彬没有答应她,而是选择了赵壮山。
白玲这才意识到,郑文彬在这场游戏中不止她一个队友,比起她,男人更信任上局就和他在一起的赵壮山。
但看到郑文彬凄惨的遗体后,白玲忽然想,会不会,郑文彬在发现按钮后,就做好了对身边人下手的准备?
比起赵壮山,郑文彬更想保住她这个队友,所以他才和她分散在了两个小队中,这样他们才能一起活下来?
白玲永远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郑文彬已经带着真相下了地狱。
白玲原本很在意这一点,但在老大爷劝告了这么几句后,她的心思忽然变清明了。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如果人性有颜色的话,一定是灰色,这么复杂的东西,她又为什么非得弄清楚呢。
连她自己都不是纯粹的好人或者坏人。
无论如何,她都是感谢郑文彬的。
打开这个小小的心结后,白玲才想起了一直没露面的凌惜和颜静,“那两个小姑娘呢,怎么还没过来?”
老大爷走到石台边,朝四下张望,瞧见了正手拉着手、鬼鬼祟祟往外跑的两个少女,“她们跑了。”
白玲一怔,只用了几秒,她就想通了凌惜和颜静这么做的原因。
白玲思考的时候习惯用恶意去揣测对方,她认为,这两个小姑娘可不是单纯地怕被卖,才跑掉的。
两个小丫头必是料到了老大爷如今的身体情况,想通过将团队分成两个小队,她们小队再坚定抱团,逼她这个狠人对老大爷下杀手,等她落单后,再联合起来对付她。
这是主动制造淘汰者的策略,以攻为守。
在知道团队中必须有人淘汰的前提下,如何保证自己不出局呢
正向的方法是强大自身,好好表现,逆向的方法则是制造出比自己更容易淘汰的人。
颜静是新人,应该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招数。
白玲冷笑,这一定是凌惜那小丫头片子的主意了。
这种冷酷的揣测方式换到别人身上可能就是《窦娥冤》,但放到凌惜这,居然成了一出《天仙配》。
白玲的每个推断都精准到了夸张的地步。
老大爷也想明白了这个逃跑举动的隐含之意,他低声笑道:“俩小姑娘倒是把我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白玲:“呵,她们想得挺美。”
白玲用鼻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她捋了一下垂到肩头的大波浪长发,转过身来看向老大爷,结果她的视线好巧不巧,正落在大爷衣摆的那团血迹上。
白玲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我们追就是了。”
被人算计到头上的感觉并不好,但对白玲来说,这个局其实很好破。
那两个小姑娘还没跑远,白玲和老大爷只要追上并控制住她们就成了,接着她就先把凌惜搞死,再卖掉颜静,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别人想弄死她,她就先弄死别人。
唯一的问题是,老大爷的身体要支撑不住了,他好像真会如了凌惜的愿,在下一个项目里死掉。
“不行,我跑不动了。”老大爷果然开始摆烂了。
白玲皱了皱眉,她刚刚对那团血迹视而不见,就是怕老大爷清楚自己命不久矣,选择破罐子破摔。
白玲看看老大爷,又看看远处凌惜和颜静的背影。
她必须做出选择了。
她可以把老大爷丢在这里,独自追上凌惜和颜静;也可以放弃追逐,和老大爷慢慢往下个项目赶去。
选哪个选项都可以,但是她得尽快做决定。
一旦她犹豫,让凌惜和颜静跑得更远,她就追不上了,这时候老大爷要是化身咸鱼,赖在大摆锤这等死,她就会进退两难。
她不可能不前进,但她若孤身离开,那就是落单。虽然并不一定会次次触发,但“落单必死定律”在地狱是管用的。
白玲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几乎是瞬间,她就选出了自己要走的那条路。
“大爷,我扶着你,我们一起走吧。”
白玲揉了揉额角,嗤笑了一声道:“我们好歹也得支棱起来,不能遂了那两个小丫头的意,你说是不是?”
第18章
老大爷偏头往石台下看了一眼。
趁着白玲决断和说话的这点功夫,凌惜就带着颜静,像两只受惊的兔子似地飞快跑远了。
凌惜和颜静的身影双双消失在了路灯之外的黑暗中,老大爷看不清她们离去的方向。
按照距离远近来看,下个项目应该是绿野仙踪, 从大摆锤到那里, 有几条路径可供选择。谁也不知道两个小姑娘走的是哪条路, 现在追已经来不及了。
白玲主动让自己陷入了如今被动的境地。
如果老大爷死活不肯前进,时间紧张,白玲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走了。在地狱游戏里,落单的玩家很容易遭受到鬼魂的攻击,她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老大爷快死了,临死前能拉个垫背的似乎也不错。
白玲压了赌注在他身上,他要不要让她输呢?
老大爷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好吧, 不过我们得慢点走,我的老骨头刚刚都要被甩散架子了。”
白玲松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
她走到老大爷身边, 挽住他的胳膊,搀扶他走下了石台的楼梯。
大摆锤的周围有一圈高高的路灯,在这个圆圈内,就连地面上的青草都被照得鲜翠欲滴。
但当白玲和老大爷迈出大摆锤的范围后,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 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坏掉的路灯、绵延的彩石路、夜色下似乎随时能冒出鬼的周边绿化……
游乐场又变成了他们熟悉的那副昏暗沉寂的模样。
白玲记得从这里到绿野仙踪最近的那条路,她一边掺着老大爷往前走,一边垂眸看了一眼手表。
她腕上的这块表看起来格外精致贵气,纯黑的皮表带,宝石绿的表盘。几根细长的金色指针在翡翠般的底色上缓缓走动着,显示此时正是24点02分。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58分钟,剩下的时间居然比她预想得多一些。
饶是如此,白玲匆忙的步伐却没有缓下来。
老大爷:“你不用这么焦虑。”
白玲刚放下手,就听见老大爷不慌不忙地说道:“现在就剩下四个玩家了,她们是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不算落单。”
“你也不用着急追她们,规则上说绿野仙踪是个迷宫吧,那两个小姑娘绝对会在迷宫入口那等着我们,好沾上我们的光呢。”
白玲点头:“你说的是。”
如老大爷所料,等他们俩慢慢走到下个项目附近时,远远就看到,凌惜和颜静正站在迷宫入口前、刻着“绿野仙踪”四个字的木牌下面,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几人遥遥地对视着,谁的眸子里都没有意外。
凌惜既然要跑,为什么此刻又要故意等呢?
原因自然是老大爷说的“沾光”。
到目前为止,凌惜经历了旋转木马和大摆锤。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这两个项目都可以全员存活,但她知道,玩家们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沾了死人的光。
是刘芒、赵壮山和郑文彬前赴后继地用命去试出了死亡条件,其他人才能够不犯错,找到真正的通关法。
而且,这游戏的难度比凌惜想象得要高。
凌惜一开始以为,这次鬼是冷漠的审判者,等玩家犯错后,就无情地处以极刑,但郑文彬的死给了凌惜当头一棒,她这才察觉,原来鬼是阴险的钓鱼者。
鬼并不是在惩罚犯错的玩家,而是千方百计地引导玩家犯错,再把玩家杀掉。
那种感觉就类似于,鬼很想杀他们,但碍于某个存在或者某种限制,不能随便动手,只能诱惑他们犯错,让自己“师出有名”。
借助刘芒之前的比喻,这就像,玩家们是待在圈里的唐僧,白骨精想要吃肉,但又进不了那个圈,只能各种演戏卖惨,让唐僧这个呆逼自己走出来才行。
凌惜并不觉得,之后的那两个项目,她只要老老实实就能通过。
没那么容易的,中途绝对会出现让她左右为难、必须对身边的人动心思的情况。
凌惜不敢托大,她之后自然还要“仰仗”别人。
那么问题出现了。
如果凌惜和颜静先进入了迷宫中,老大爷和白玲走得太慢,过了许久才进去,他们被判定成了两拨,地狱分别拿他们开刀怎么办?
原本四个玩家只要淘汰一个就行,现在却要从两个小队里各淘汰一个。
按照这个思路往下顺,凌惜和颜静对决,白玲和老大爷对决,不出意外,活下来的会是凌惜和白玲。
那等到第四个项目时,凌惜和白玲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白玲是个可怕的对手,无论是从游戏经验还是身体素质来看,凌惜都没有把握胜过这个女人。
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凌惜既要带着颜静避开那两个老玩家,又不能和他们俩间隔得太远,尺度得拿捏好了。
在跑到绿野仙踪这个大迷宫的入口处后,凌惜就让颜静停下。
凌惜回过身来,望着身后昏暗的彩石路。
这是从大摆锤到绿野仙踪最近的路,在不知道她们去向的情况下,为了省时间,白玲一定会选这一条路。
凌惜垂眸扫了一眼手表,抿了抿唇。
白姐可快点追上来吧,她等得花儿都要谢啦。
老大爷的身体情况果然不容乐观,凌惜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视野里才出现了那两个老玩家的身影。
颜静小声地问道:“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在等待的那几分钟里,凌惜简要地对颜静解释了她决定逃跑和等待的原因。
凌惜当然没全说实话,她对自己可能出卖颜静的事避而不提,疯狂给颜静洗脑,她们两个柔弱的小姑娘要互帮互助、相依为命云云。
颜静已经知道凌惜打算出卖白玲和老大爷了。
不对,在白玲和老大爷眼里,她这个受益者也跑不了,是“她们”决定出卖他们了。
颜静不由得有些心虚。
人在做了坏事后就会有不安感,生怕自己会遭受惩罚或者报复。颜静本来就慌,看到白玲和老大爷向她们这边走来,更是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凌、凌惜?”
凌惜:“他们离得还远呢,你急什么。”
呵,瞧你这点出息,真不像是生前搞死过人的。
凌惜腹诽着,又说道:“我们不能比他们先进去太早,等他们很接近的时候,我们再行动,他们不是还得读这块牌子吗,我们靠这个拉出时间差就行。”
凌惜说着暼了身边立着的大木牌一眼,“还有,你确定记住这上面的内容了吗,你有空在这催我,不如再把规则读一遍,免得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颜静一怔,连忙又跑到木牌前去看规则。
在凌惜身侧的不远处,立着一块大木头牌。
几根苍绿的藤蔓在木牌附近的地面上破土而出,沿着木柱攀爬,绕到了这块大木板上,似翠绿的小蛇一般盘缠张舞。
在枝叶掩映之间,有许多行雕刻在木板上的小字。
类似于地狱给玩家的游戏规则,这些小字的内容是游乐场对于绿野仙踪这个项目的说明,方便游客体验。
这是凌惜碰见的第一个带说明的项目,当初看到这块牌子,她就立刻走上前,一边读一边认真记忆着。
只见这块木牌如下写道:
“欢迎各位游客来体验绿野仙踪!
绿野仙踪既是迷宫,也是个充满刺激的寻宝游戏呦!
进入迷宫后,大家不但要努力探索出口,还要寻找隐藏着的绿宝石。
宝石可能在藤蔓墙壁上,也可能在地面的某个角落里,也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需要大家仔细发现。
每个玩家要拥有五颗宝石才能离开迷宫,否则就算发现了出口,也无法被放行。
大家在寻宝的过程中,还会遇到由工作人员扮演的宝石守护者。
守护者很调皮,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来到你的身边触摸你。
每被守护者触摸一次,你就会失去一块宝石,如果被守护者触摸的时候,你的身上没有宝石,那么很遗憾,你就算出局了呦!
请各位游客努力寻宝吧! ”
这故意卖萌的语气和大把的感叹号看得凌惜眉毛直跳,这说明里隐藏的丰富信息也让她心惊。
工作人员?
这个游乐场里哪有什么工作人员,厉鬼倒有的是,看来这个项目是要玩家被鬼追了。
这个说明里还没有提及“宝石守护者”的数量,鬼可能不止一个,也有可能会分/身之术。
玩家在漆黑的迷宫里既要躲避厉鬼,又要寻找宝石,还得找出迷宫的出口。
想要通关太难了,绿野仙踪明显比旋转木马和大摆锤要难。
凌惜想起了当初他们在喷泉池前选往左还是往右时,白玲的那番话。
白玲说,随着时间推移,地狱对鬼魂的压制会越来越弱,鬼魂会越来越凶残,他们应该先进行较难的项目,把相对简单的项目留到后期。
如此看来,他们往左走是错误的。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凌惜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
凌惜再次读了一遍木牌上的说明,敏感地察觉到了地狱的恶意,她找到这个项目淘汰玩家的关键点了。
绿野仙踪的重点就在于宝石。
在这个项目中,宝石既是玩家通关的钥匙,也是玩家抵御鬼魂攻击的保命符。玩家没有宝石就会凉凉,这是毋庸置疑的,那这个迷宫里最初总共有多少宝石呢?
每个玩家得拥有五颗宝石才能离开,现在有四个玩家,需要二十颗宝石,只要宝石的数量少于二十颗,玩家必会互相残杀。
人的好坏是具有弹性的,一开始进游戏的时候,哪怕是冷血的老玩家,都不会那么快展现出狠戾的一面,而是会随着局势的变动而渐渐“由人变狼”。
现在,玩家们经历得够多了,他们的互相残杀都不一定会等到发现宝石总数不够的时候,可能会更早。
凌惜想象了一下,假如她拥有了四颗宝石,颜静的手里也有宝石,这时候,她们俩提前发现了出口,她能忍住不把颜静的宝石抢走,凑齐五颗离开吗?
单从人性角度看,凌惜必然不能,否则她枉为碧池。
但综合考虑,她就会犹豫了。
第19章
玩家能抢夺宝石吗?
迷宫入口立着的这块说明木牌倒是没提过,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问题是,法无禁止不代表可为,有些规则是默认的。
比如,学校校规里没说不能揍校长,学生们却都不敢这么干;企业文化里没提不能打领导,但还想混口饭吃的打工人就不会造次。
正常来看, 玩游戏的时候是不能使坏的, 万一这也是一条默认的规则……
那如果玩家对别人的宝石起了贪念,动了手,这个玩家可能就会被鬼杀掉;而被抢的玩家要是宝石没被返回来,可能也会因为找不到足够的宝石死掉。
利用玩家的冷酷无情,让玩家来害死其他人,再让犯错的玩家自食其果, 这不正是大摆锤的把戏吗?
但万一这条规则不算数,玩家却畏手畏脚,可能就错过了离开迷宫的机会。
在这种危机重重的项目里,生与死的差距,可能就只有那么一两秒而已。
凌惜现在已经有些畏惧这个地狱了。
看看到目前为止地狱使出的杀招吧。
第一个项目是旋转木马,本来玩家只要待在木马上就行,但地狱用无头人给玩家们施加压迫感, 老玩家因此拿新人开涮, 刘芒被引导扔了人头,犯规死亡。
第二个项目是大摆锤,小丑也是幻象, 玩家还是只需待在大摆锤上就可以。
但因为这个套路玩家已经见过了,加上按钮的出现,他们不由得怀疑,这次是不是得做些什么才行,结果郑文彬出手,和赵壮山双死。
到了绿野仙踪,依然是这样。
如果宝石总数不够的话,玩家们似乎就有充足的理由对别人下手,可要是抢夺的行为不被允许呢?
凌惜的太阳穴在鼓鼓地跳个不停。
玩家们这是在和地狱玩石头剪刀布呢。
第一回合,地狱表面出了石头,玩家就出了布。
结果地狱实际出的是剪刀,玩家输。
第二回合,地狱表面出了石头,玩家觉得这次总不会再玩“石头变剪刀”的把戏了,地狱实际出的肯定不是石头就是布,于是玩家出了布。
结果地狱出的还是剪刀,玩家又输。
这是第三回合,地狱表面上出的依然是石头。
玩家到底该出布,还是出克制剪刀的石头?
这个小游戏的最可怕之处在于,地狱输了很多次都无所谓,但玩家每次猜错,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保险起见,凌惜这次不能打别人的主意。
还有一件事,木板上说,玩家被鬼魂触碰后,身上的宝石会减少。
这个“减少”指的是宝石会再次隐藏到迷宫的某个角落,还是宝石就此升华变空气了?
这对玩家来说可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如果宝石是消耗品,哪怕迷宫里原来有二十颗宝石也不够用了,并且玩家在迷宫里待的时间越长,被鬼魂攻击的次数越多,宝石的总数就会越少。
有可能,最终四个玩家都会葬送在这。
凌惜低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她抬起眼眸,看向站在木牌前皱着眉、努力把说明记下来的颜静,心中生出了一丝羡慕。
像颜静这样单纯就是好啊,她还以为绿野仙踪就是躲鬼加找东西。
颜静觉得,虽然鬼很可怕,但不还有宝石可以抵消攻击嘛,这个项目的通关法都给你标出来了,不用动脑,照做就行,比之前简单多了。
不像她,心里有这么多的算计和疑虑,徒增烦恼。
凌惜回过身,面向迷宫的入口。
这个迷宫之所以起名为“绿野仙踪”,并不是因为某个同名的故事,虽然也有蹭热度的嫌疑就是了。
但归根结底,是因为除了最外圈的墙壁是石砖水泥墙外,整个迷宫的墙壁都是由无数粗壮茂盛的藤蔓缠绕交织而成的。
凌惜站在迷宫入口,都能瞥得见里面的郁郁葱葱。
“颜静,他们过来了,我们进去。”凌惜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迷宫。
迷宫里没有灯照明,连挂在墙上的小壁灯都见不到,凌惜只能借着夜色视物。
不知为何,迷宫里的光线明显比外面要好一些。虽然环境仍旧很昏暗,但凌惜勉强能看清楚附近的东西了,仿佛她的头顶正挂着一轮隐形的月亮。
趁着“月色”,凌惜拉着颜静在迷宫里左拐右拐。
读那块木板花不了白玲和老大爷多少时间的,她必须借此机会拉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凌惜想争取全程都不和他们碰到面,那样就算白玲想对她们俩下手也没辙了。
颜静被凌惜拽着往前,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弱弱地开口,“凌惜,我们走得这么快,不怕错过宝石吗?”
凌惜当然怕,但她认为游戏不会这么好心,把宝石藏在入口附近,她也特别留意了,没发现宝石的踪影。
不过凌惜不打算向颜静解释,因为她有别的话要说。
凌惜突然松开了颜静的手,“你转过去,倒着走。”
颜静一愣,乖乖照做了。
在颜静转身的时候,凌惜就走到她的右边,将左手伸进她的臂弯里,使两个人互相挎着彼此的胳膊。
“我要走了,颜静你注意着后面,跟不上就说。”话音刚落,凌惜就继续迈开步子,往迷宫内部深入。
让颜静倒着走的好处是,如果鬼是潜伏在黑暗中,从她们身后慢慢接近,有颜静盯着,就能起到提前预警的效果。
如果鬼是突然闪现到她们身后的,那这就可谓是防不胜防了。
不过凌惜这样安排还有别的意图,或者说,醉翁之意不在酒,盯着身后的动静只是顺便,是个幌子。
凌惜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先看到前面的东西,若是她们经过的路上有宝石,她一定会比颜静先发现。
这个宝石相当难找。
凌惜和颜静在漆黑的迷宫里绕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发现宝石的影子。
最后,凌惜甚至紧挨着绿植墙壁,一边走,一边死马当活马医地伸手往藤蔓之间摸索。
人在独自走夜路的时候,会因为黑暗有一种心慌感,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时不时就得回头看看。
凌惜在迷宫之中更是被这种感觉支配了。
哪怕鬼魂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哪怕颜静倒着走,也驱散不了她心中的不安,迟迟找不到宝石更是让她烦躁不已。
正当凌惜深呼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一声“啪嗒”在她耳边响起,接着便是圆溜溜的珠子在坚硬平整的地面上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凌惜惊讶地停下脚步,扭过了头。
原来游乐场的“绿宝石”并不是真的宝石,有夺目的深绿色光彩和完美的切割面,它甚至不是那种假得显眼的仿品。
所谓的宝石只是廉价的绿色玻璃珠子,是以前智能手机还未发明时、小孩子为了取乐而弹着玩的“溜溜”,时代的眼泪,现在一般都见不到了。
这颗小巧的玻璃珠子就放在缠绕的藤蔓之间,被托在叶子上。
凌惜的手指恰好刮到了那片叶子的边缘,玻璃珠便像荷叶上的水滴一般晃动着滚了下来。
“滴溜溜——”
玻璃珠子撞到了藤蔓墙壁的墙角。
凌惜和颜静此刻分别是什么姿势呢?
颜静是倒着走的,所以她面冲着那颗玻璃珠站着,脸上凝固着意外的表情。
凌惜则背对着玻璃珠,一边挽着颜静的胳膊,一边扭过头,两人的脸挨得很近。
她们的视线都落在了玻璃珠上。
竞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展开了。
无论从姿势和站位看,都是颜静更有可能先捡到玻璃珠,但凌惜是个非常会把握机会的人。
当颜静还在因“这才第一颗宝石有没有必要和凌惜争”这种问题而迟疑的时候,凌惜已经果断松开了两人交缠的手臂,转过身朝那颗玻璃珠子扑了过去,一把捡起。
又快又狠又准,像极了俯冲到湖面捕鱼的鹰。
凌惜攥着珠子直起身,向颜静走去。
颜静眼巴巴地盯着凌惜握成拳的那只手,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颗宝石有多么重要。
现在她和凌惜的差距可不只是一颗宝石,而是有宝石和没宝石的区别。一旦她们遭受到了鬼魂的攻击,她和凌惜的距离就会瞬间变成死与生的距离了。
可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在这颗宝石还未有主的时候,颜静都没好意思和凌惜争,现在这颗宝石归了凌惜,她更不可能去抢了。
颜静垂下眼睫,默默将情绪憋在了心里。
她这状态把控算得上优秀了,但还是没能逃过凌惜的眼睛。
颜静还是太嫩了啊。
凌惜在心中如是评价道。
这姑娘的确识趣,脑子也相当灵活,但她毕竟只是个在校园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即便把颜静放到了地狱,让她见识到了游戏的残酷,她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摆脱学生的天真和矜持,她对人性之恶的理解也远远不够。
颜静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和她争的?
因为颜静受了她两次帮助吗?
要是她们俩运气好,这颗宝石归谁都问题不大,但要是她们运气不好碰见了鬼,颜静可是会死的。
颜静是感激她,但她可没有感激到愿意替她死的程度。
那是因为颜静还需要抱她的大腿?
搞笑,她可是彻底把白玲和老大爷得罪死了,不可能再跑回去和他们组队。
落单又很危险,她必须和颜静在一起行动,保住这个同伴,就算颜静先抢到了宝石,她心里气得不行,表面上也得装作不在意。
这两点都不是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颜静太矜持了。
换作是她,她绝对要像饿狼扑食一般抢到宝石。
文明社会害人啊。
凌惜不咸不淡地总结着,突然,她的身体僵住了。
不见了。
她原本握着宝石的手此刻空无一物。
第20章
凌惜立即摊开手掌放到眼前,她瞧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猛地扭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会这样,难道刚刚她已经被鬼碰到了吗,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凌惜,快看你的胸前!”颜静的声音里带着惊讶,是惊讶不是惊恐。
凌惜于是还算镇定地回过头,揪起身上的半袖衫看了一眼。只见她胸前的那片白色布料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宝石图案,像是这件衣服生产的时候就涂在了上面,蹭不掉。
这是宝石的象征?
看来宝石的保存问题不用她费心了。
她没遭到鬼的攻击就好,凌惜松了一口气。
这时凌惜忽然想到,如果每个玩家拥有的宝石是以印记的方式记录于身上,而不是实物,那玩家之间就无法抢夺宝石了。
这意味着,地狱在绿野仙踪这个项目上,并不打算把大摆锤上玩的那一套故技重施。
凌惜开心吗?
并不,这说明地狱有新的招数玩弄凡人了。比起未知的损招,凌惜倒更期望遇见熟悉的套路。
“颜静, 我们继续找宝石吧,下一颗宝石无论是谁发现的,都由你来捡起。”
凌惜说完,便看到颜静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她眼里居然还闪着晶莹的泪光。
不用这么感激她,真的。
凌惜当然要让出下一颗宝石。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得安抚颜静,别让她因为心慌做出什么蠢事;她也要给颜静一个保命符,她还想保这姑娘到第四个项目呢。
吃了这颗定心丸后,颜静便相当配合了。
两个少女再次结伴朝前方的黑暗中走去。
可没走两步, 她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颜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听到了吗?”
凌惜也听见了,她松开颜静转过身。
光线黯淡,凌惜刚刚经过的地方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一阵微弱的声响正从那片黑暗中传来。
那些声响很特别,硬要形容的话,像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又像人在看植物生长的延时摄影时、脑海中想象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跑吗?
颜静害怕地睁大眼睛,用口型询问凌惜的意见。
凌惜清楚,她应该点头,这声音肯定不是白玲或者老大爷发出的,那就只能是鬼了,她没有凑上去的理由。
可是凌惜不想点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她必须趁现在去看上一眼,她即将目睹的东西相当关键。
凌惜:“我们过去看看。”
听见这话,颜静马上如拨浪鼓般疯狂地摇头,但还是被凌惜强硬地拖走了。
凌惜可不会自己去查看,万一出了事,颜静不就跑到她前面去了,她必然是要拉着她一起行动的。
这对塑料姐妹花手拉着手,轻手轻脚地朝声源处靠近,眼前的景象让她们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声音发出的位置,就在她们发现宝石的地方。
凌惜能判断得出来,是因为那个地方的藤蔓墙壁上,开着一朵纯白色的小花。
这是她在迷宫里第一次看到植物开花,印象比较深。
此刻,这条路两侧修剪平整的绿化墙壁的中央,无数根翠绿的藤蔓枝条正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
那些藤蔓枝条朝中间汇聚、缠绕、交缠,像毛线一样,在这条路的正中央逐渐编织出了一个人形。
凌惜看到这个“植物人”的时候,它已经有了完整的身体,只是手脚还没有趾头,脸部也像服装店的假人模特一样模糊没有五官。
那些藤蔓正在卖力地完善着这些细节,不但要做出完整的人形,还要给这个人形织出一身衣服来。
苍绿纤细的藤蔓疯狂地在人脸的表面爬动着,偶尔诡异地隆起,像极了刚从土里翻出来的蚯蚓。
太让人掉san了。
光是看着这个植物人,凌惜都觉得毛骨悚然。
更惊悚的是,那个植物人居然已经有了视力和听力。
植物人原本是微微侧着脸的姿态,却在凌惜和颜静靠近的时候扭过了头,用那张爬满了“绿蚯蚓”的脸对着她们。
那朵白色的小花就镶嵌在植物人的眼眶里,成了它的一只眼睛,凌惜能感觉到从那只眼里射出的视线。
冰冷的,恶毒的视线。
这个视线她太熟悉了。
他们进入游乐园不久就看到的模糊鬼影、将刘芒拖走的那双裹在血色衣袖里的手、站在大摆锤边张开大嘴俯视他们的小丑、如今借着藤蔓现身的植物人
这股带着十足恶意的目光成了将这些形象缝起来的针和线,凌惜恍然惊觉,一直是小丑,一直只有小丑。
从玩家进入游乐场后便盯上了他们,疯狂引诱他们犯错再屠杀他们的,就是眼前这个邪恶的Boss。
“嘶啦——”
凌惜被这诡异的声响吓得抖了抖,视线也模糊了起来,她立即用力挤了挤眼睛,用干涩的眼皮勉强滋润着两颗眼球。
等凌惜再次睁开眼,就看到那个植物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是盯着她和颜静,只是她。
凌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植物人的那张脸堪称面目全非,可它居然还能做出表情。
那张仿佛爬满了密密麻麻细长绿虫子的脸,正在冲她狞笑着,露出了满口用新生嫩芽代表的牙齿。
植物人一边冲她无声地狞笑,一边抬起手,朝她抓过来。
与它那条胳膊连接的藤蔓被它无情地扯断,如同被斩成两段的蛇,落在地上,抽搐着,扭动着。
小丑的装束已经织成了。
怪物即将脱离它的母体。
跑!
凌惜心中警铃大作,她一把拽住颜静的衣袖,疯狂地往远跑。
颜静的反应比凌惜慢了一拍,领口差点被扯裂开来,另一边的领口直接卡上了她的脖子,几乎要将她勒断气。
颜静这才从恐惧中回过神,也拼命地逃。
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凌惜才选了个交叉口停下来,让她们俩稍作歇息。
这个地方四面都有路可走,无论小丑从哪个方向追过来,她们都来得及逃离。
凌惜抬手擦着额头上的薄汗,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个植物人未免跑得也太慢了。
刚刚逃跑时,凌惜的反应确实够快,可她拽着个呆头鹅似的颜静,甚至不如自己平时的速度,但她身后那道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却还是被她越拉越远了。
如果植物人的速度就是这种程度,玩家只要别运气太差被堵进死胡同,根本没有被追上的可能。
这个项目的怪物就这么弱?
凌惜抿了抿唇,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她刚拿到宝石,小丑就出现在了宝石的位置,难道小丑有感应和传送的技能?
可小丑从出现到开始追玩家,中间要经历漫长的“织身体”过程,太鸡肋了。
还是说,玩家身上的宝石印记会持续不断地发定位给小丑呢?
类似于之前网上那个很火的问题,“给你XX数额的钱,代价是你这辈子都会被一只蜗牛追杀”,植物人虽然跑得慢,但体力无限。
只要玩家还在迷宫,它就会锲而不舍地朝玩家靠近,说不定就能和玩家来个“转角遇到爱”,或者它能逮到筋疲力尽的玩家。
可无论怎么想,这个植物人都是条菜狗啊。
凌惜正思考着,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绿光一闪,那光芒只微弱地闪动了一下,就仿佛火炭上的点点余烬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凌惜扯扯颜静的衣袖,用下巴对她示意那个方向,“去看看,那里好像有宝石。”
两人朝那面墙壁走去,凌惜抱着胳膊,看着颜静紧张地将手伸进藤蔓的缝隙之中摸索。
忽然,颜静露出惊喜的表情,把手收了回来,被她托在手掌心的,果然是一颗绿色的玻璃珠子。
那颗玻璃珠子在她们的注视下碎成了齑粉,飘散在了空中,只在颜静的手里留下了少许的灰尘。
与此同时,颜静的衣服上也出现了宝石印记。
颜静:“谢谢你愿意把宝石让给我。”
颜静知道宝石是多么宝贵,她摩挲着胸前的印记,感激地开口道:“凌惜,你帮了我这么多,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放心,该要你报答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客气的。
凌惜一边在心中回答,一边拽着颜静往后退了几步,盯着刚刚她们找到宝石的地方看。
过了一小会儿,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几根嫩绿的藤蔓果然从墙上伸了出来,往空中伸展着,缓缓勾勒出人体的形状。
植物人的构造速度并没有加快。
这是一个好消息,凌惜却皱起了眉,“快走,我们也许得加快找宝石的速度了。”
现在已经不需要颜静倒着走了,凌惜扯了一下颜静的衣服,示意她跟上自己。
两人快步在迷宫里穿梭着,颜静偏头瞧了一眼凌惜凝重的面色,忍不住问:“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为什么表情这么难看?”
凌惜叹了口气,“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太安逸了吗?”
颜静怔住了。
颜静进入迷宫已经有几分钟了,虽然她刚刚目睹了植物人的诞生,精神也算被狠狠刺激了一番,但和之前两个项目相比,这个绿野仙踪的确显得太温和了。
植物人起步晚,跑得也慢,追颜静的时候,给她的压迫感甚至不如初入游乐场见到的鬼影。
颜静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凌惜伸手拨弄了一下垂到眼前的长发,“我在思考这个项目的杀招是什么。”
“宝石无法被抢夺,像大摆锤那样钓鱼执法的可能被排除了;植物人太弱,它很难碰到我们,凭它一个让我们出局,也不太现实。”
“我们前期这么安逸,那杀招只能是在后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