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梁铖一看情况不对, 他赶紧往车旁冲,想要从头解释。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胤爷,我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的……”

    随车来的有马仔, 一个膘肥体壮的年轻人, 一把拎起梁铖, 像拎小鸡般将他拎到了一边,但他总还是要解释的,他说:“我以为您是觉得我成绩好才资助我的。”

    梁铖是真的比窦娥还冤。

    在香江, 尤其是九龙, 因为生活的都是底层人,整体教育质量特别差劲, 但凡好一点的私校价格都极其昂贵, 普通人月薪顶多两千, 一节英语课就要二百块。

    他从小学开始一周固定五节英语课,一月花费就要四千块, 但罗慧娴可从来没说过那些钱是季胤资助苏娇的, 只说大佬是因为他学习好才资助他的。

    知道家贫就该多努力, 梁铖在学习方面一直很刻苦,考取的也是加拿大最好的学校,回来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答季胤的扶持之情。

    也是直到那时,罗慧娴才跟他坦白所有,并鼓动他去追苏娇的。

    他分明清清白白,努力向上, 还马上就将乘着股市的东风而暴富, 可现在老妈悄悄搞妖蛾子不说, 他从小到大花了不知多少心血追求,并爱过的女孩子还要置他于死地, 叫他该怎么办?

    这是光明街的巷口,因为要去青年中心,股交所等地方都要从这儿穿过,向来是个人来人往的地儿,但这会儿街上安安静静,没人经过。

    但巷子里几家店面的老板伙计们探头探脑的,全在看。

    丧辉也才刚刚接到消息,带着他的小弟们风风火火跑了来,边跑,他还边在用小梳子整理他半秃的脑袋,远远看到车就已在点头哈腰。

    当然,哪怕梁铖自己,也处在半懵圈中。

    季胤也依然没有下车,帘子被微风轻拂,苏娇也只看到一双苍劲的大手,左手拇指上戴着一只印章戒指,而在他跟季建耳语了几句后,季建走向梁铖,笑着说:“梁铖少爷,可能有误会,咱们胤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也上趟家里吧,有事咱们摆上酒和菜,饭桌上好好谈好好聊,说开就好了,大家也还是朋友。”

    他其实他要凶一点,骂几句,梁铖还没那么怕。

    道上人的做事风格,要当街骂你几句踹你两脚,再或者打折两条腿,事儿也就过去了,但要真摆要酒席慢慢聊,聊到一半估计就被抓下去点天灯了。

    梁铖是真的冤枉,还是被他最信任的两个女人背刺的,这可怎么办?

    好在他智商和情商双高,大脑飞速运转,给自己找到了一条生路,躬腰哈前,他对着车窗搓手:“胤爷,当初布朗爵士之死,我阿爸可是拼了命保了您的,我阿妈做过些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但我跟我阿爸,不论生死,都是一条心。”

    他这是要全面撇清老妈,抱上老爹大腿,以求一线生机了。

    胤爷身边那个膘肥体壮的大汉一挥手,丧辉会意,带着小弟们一拥而上,先反剪,再抬腿的抬腿,架胳膊的架胳膊,把人给架走了。

    随着梁铖被架走,大家以为大佬会就此离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建叔又走向苏娇,又在说着什么。

    苏娇听完,抬手指了指远处。

    苏旺应女儿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副被挂在楼顶上的,糖水厂的广告画,上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正在吃糖水罐头。

    广告牌当然是喷绘,但那两个娃娃是乔淑贞照着苏娇和罗耀祖画的。

    不过苏娇好端端的,指那个干嘛?

    接着不知道她是说了什么,建叔脖子前倾,还愣着,苏娇已然转身往回折了。

    建叔跑到车前,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于是又跑回来拦苏娇。

    苏娇略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往回走了。

    苏旺当然最担心女儿,而且虽说身在九龙,但这些年街坊们面对的大佬只有丧辉,他也是个客气人,虽然也收保护费,但从不跟大家红脸,但凡有人上门吃霸王餐,只需一个电话,他三钟内必到,就搞的苏旺也没有应对大佬的经验。

    眼看女儿回来了,但宝马车停在巷口依然不走,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那就是胤爷吧,什么事情,怕不是天明招了事?”他问。

    周进财也赶来了,袖洞里还揶着一把剔骨刀,也问:“大小姐,没事吧?”

    其实是这样的。

    罗慧娴为了不被点天灯,就说自己有能证明苏娇身世的证据,还说那是曾经乔淑贞意图销毁,但是被她偷出来并藏起来的,之所以原来没有声张,也是觉得胤爷的孩子们不是被暗杀就是被绑架,怕说出来要对苏娇不利。

    她当然还说了种种梁铖从小到大对苏娇的好,想要扳回这一局。

    但毕竟她年龄大了,又不读书,没有接受过新事物,所以她是真不知道,如今这个时代,只需要抽一管血,就能证明俩个人之间是否有亲属关系。

    再则,乔淑贞死了已经有两年了,她又什么都没跟苏娇说过,罗慧娴以为过去的事情不可能被翻出来,而且四方典当行那么有钱,苏娇一旦听说自己将能从那么庞大一笔资产中分得一杯羹,冲动狂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纠结往事?

    可偏偏苏娇只跟季胤讲了两件事,都是能要了她命的。

    一件是,苏娇指着广告牌说:“看到那副插画了吗,在九龙,但凡同系列的,都是我阿妈画的,是不值钱,从版画到广告语全盘创作,一副才二百块。”

    再一件是,她举起怀表说:“我阿爸当初要买铺面,我阿妈连这块表都当掉了,当了整整二十年,直到她死的时候当期都还没到,我也才刚刚收到它。”

    乔淑贞一生勤奋自律,积极向上,虽然不但街坊邻居,包租婆也总说她是运气好嫁了个本地人才能过好日子的,但苏娇知道,阿娘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且不说曾经只当随手做慈善,一直在资助前女友,并在听说自己很可能好比中了七星彩,还有一个健康的,漂亮的大闺女并兴冲冲而来,却又蓦然发现前女友的人生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时,季胤会做何想。

    他是大佬,而且是为了逃到香江,能把一船男人全部弄死的狠人,他作事当然很讲效率,所以在听完建叔的反馈后,他直接亮了底牌。

    他要求苏娇去一趟指定的医院,抽一份血。

    只要她答应这件事情,不论结果,四方典当行都会直接划账一千万。

    这不巧了,苏娇准备把两套铺面全部抵出去,加上现有存款全部扔进股市,一笔梭.哈,也是想赚一千万,但是只需要抽个血就能拿到一千万,她要不要?

    答案当然是否。

    且不说罗慧娴大概率是为了苟命而在胡说八道。

    苏娇为了一千万跑去测DNA,结果也肯定会是否,而且乔淑贞一辈子没有低过的头,如果叫她低了,她九泉之下得多难过?

    所以苏娇非但拒绝,而且委婉转告季胤,如果他再持续骚扰自己,以后季凯来吃饭,她是不可能再专门花心思,开小灶的。

    毕竟道上大把人也想季胤死,估计这事儿他自己也不会乱声张,眼看老爹急的不行,苏娇给他辩了个善意的谎言:“胤爷想我去他家做厨,我拒绝了。”

    苏旺一想,说:“是那凯少的意思吧,觉得你做的饭可口,就想请回家去?”

    苏鸣也在,跟在苏娇身后问:“阿姐你怎么想的,要不要去?”

    不等苏娇回答,苏旺摆手:“不去。”

    又说:“咱们怎么说也是商人,去了别人家,就成佣人了,工资再高也不能去。”

    且不说那个季胤嚣张又霸道,蛮横不讲理,苏娇天然讨厌。

    就苏旺的豁达和明事理,苏娇都觉得,自己只会是他女儿,没有第二种可能。

    也不知道在梁铖被抓走后,周进莲和苏琴母女又该怎么办,这天晚上钟天明依旧加班,没有回来,苏娇当然也打听不到任何信息。

    第二天一早,吴律师赶在9:30开门,准备时等刚刚热腾腾出炉的菠萝包,并且拿来了全套的委托抵押合同,苏娇不想让老爹操心,所以专门把吴律师带到隔壁,签了全套的合同,再把两间铺面的地契交给他,照他的说法,明天钱就能批下来。

    抵押房屋去炒股,其实也就比借高利贷炒股稍微好那么一丢丢。

    吴律师跟钟天明关系不错,当然也要跟苏娇提前讲明:“如果钟sir问起,我会如实相告的,至于钟sir会不会跟钟太你就这事儿吵架……”

    “这都是我的钱,他也没什么好跟我吵的。”苏娇笑着说。

    俩人正在聊天,突然隔壁传出苏旺的呵斥声来:“你给我跪下!”

    老爹向来好脾气不吼人的,营业时间,怎么突然就开始吼人了?

    苏娇连忙把各种合同和支票全装进文件袋,等吴律师出来又把门带上,过到隔壁来,见苏鸣在地上跪着,季凯正在用筷子捣一份香葱虾饼,遂问:“怎么了?”

    苏记对外售卖的早餐只有菠萝包,那香葱虾饼是员工餐,也是苏鸣的早餐,它当然好吃,因为且不说苏娇和面用的是腰子粉,葱是苏旺早晨上市场,选的最鲜,且最有葱味的葱,虾也是才剥的新虾,而且苏娇用来蘸虾饼的长城牌酱油目前正规市场上没有,是在火车站买的走私货,因为太便宜,正经餐厅也不用它。

    那虾饼是苏鸣的早餐,季凯跑来买菠萝包,结果就看上它了。

    尝了一口觉得好吃,他还想再吃,但苏鸣两大口,把剩下的半块虾饼全吃完了。

    季凯于是发脾气要苏鸣下跪,他不肯,还举拳头,苏旺就压着他跪下了。

    看苏娇进来,他说:“我剥虾,阿娇你和面,给凯少煎份虾饼。”

    但季凯拒绝,并指苏鸣:“我知道你是故意不想给我吃的,但我原谅你了。”

    再看苏娇,又笑了:“苏小姐,你确定不去我家做厨吗?”

    苏娇有点明白,为什么连罗慧娴都觉得季凯这孩子是可杀的了。

    他老爹是有权有势,他也不算坏,但就是有钱惯的,脾气也太猖狂了点。

    苏娇拉起苏鸣来,又进了厨房,这才对季凯说:“我昨天已经跟你爸讲明了,薪水再高也不给人当佣人,所以……”

    季凯很聪明的,他打断了苏娇:“那钟sir的面子呢,你也不看?”

    他是大佬家的孩子,之所以配合钟天明缉毒,是因为毒贩子伤害过他,但现在反过来,他用这个来要挟苏娇,想她去他家做佣人。

    苏娇不想就这件事再废话,于是转了话题问:“我们街那位罗大妈呢,什么情况?”

    季凯一声冷笑,说:“便宜她了,竟然拿鞋带上吊,但没死成。”

    罗慧娴居然自杀了,却又没死成?

    苏鸣最是八卦的,也忘了刚才季凯的刁难,立刻问:“那她人呢?”

    不论苏娇是不是季胤的女儿,在仅剩一个儿子,还是个瘾君子的情况下,季胤当然不敢声张血缘的事,之所以让季凯今天来一趟,是因为那天晚上要不是苏娇拉一把,这个小瘾君子就要命丧黄泉了,季胤是让他来感谢苏娇的。

    但这孩子生来没有感谢过任何人,因为钟天明的关系,也觉得苏娇救他是应该的。

    一脸无所谓,他说:“她没什么意思,倒是她儿子,忠爷会保。”

    苏鸣最讨厌的就是梁铖了,忙问:“为啥?”

    季凯觉得很可笑:“你可真是个白痴,当初要不是梁铖老爹烧了电话簿,九龙所有的大陆人,男人全会死,女人也要全部被抓起来,遣返大陆。”

    苏鸣总算硬气了一回:“我是本地人,不需要被遣返,谢谢。”

    人的口味总是多变的,只尝过一口的东西,也会比放量吃到饱的更美味。

    所以今天季凯来,本来是想吃酸辣汤的,现在又记挂上了葱香虾饼,而且他想要的是苏娇去他家做厨,苏鸣和周进财又表面谦恭,但总是悄眯眯拿眼瞪他。

    他本来想吃碗炸酱面的,也就赌气不吃了。

    但吃不到面他心情不好,当然就又要撂狠话:“你家的饭也没那么好吃,我这就走,以后也不来了。”

    其实就目前的客流来看,经常光顾苏记的基本都是九龙中等层次的商人们,因为陈明的带动,也有很多阿sir会过来吃,少季凯一个客人还真没啥大不了的。

    所以苏鸣和周进财,就苏旺神色都明显一轻松:“少爷慢走!”

    今天跟着季凯的是个两个生面孔,也没进苏记,他一出门,立刻跟上,走人了。

    这会儿也要上客了,苏娇当然也一直在厨房里忙碌。

    转眼下午两点,因为现在的股票交易都是由红马甲们根据客人的诉求现场开单买出买入,而且经常会发生交易员擅自帮客人买出买进的事,苏娇于是去了一趟股票交易大厅,要确定一下自己的钱还在不在账上,并买一支看好的股票。

    就在大厅里她碰上周进莲,正在跟股票交易员聊着什么。

    既然已经碰上了,苏娇也不介意打个招呼。

    但周进莲却在看到表姐的刹那低下了头,苏娇当然也不会主动理她的。

    转眼天黑,过了八点,面已卖的差不多,苏娇也就先一步上楼,洗澡休息了。

    因为卧室里没有电视机,她也懒得下楼,索性就躺到了床上,欠腰摘下挂在床侧的钥匙,她打开床头柜,准备看看那块小怀表。

    那里面有张照片,上面的乔淑贞不过十四五岁,脸上还有婴儿肥,原来苏娇也只随便看了看就收起来了,她有很多乔淑贞的照片,都是彩照,相比之下,那张黑白色的,指肚大的小照片实在平平无奇,她也没啥兴趣看。

    但这一翻,苏娇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再翻了几翻,她又转到窗户旁的书桌,以及墙角的木质衣柜,但是奇了怪了,表居然失踪,不亦而飞了。

    它去哪了,总不会季胤派了人来,把它给偷走了吧?

    正好这时楼下响起苏旺的声音:“阿明,我已经把行李搬到隔壁了,只剩下一些书和纸,你……不想要的就清出来,我搬去隔壁。”

    看来是钟天明回来了,而不论怀表,还是季胤那边的事,苏娇都不好跟老爹谈及,所以等钟天明上了楼,看他进了小卧室,她也跟了进去,说:“钟sir,进贼了!”

    想想她还有点生气的,当初之所以招赘钟天明,就是为了免麻烦。

    结果倒好,这位警长先生隔三岔五才回来一趟,而且贼能在明知是他家的情况下还偷东西,又置他于何地?

    苏旺只是把铺盖搬走了,这间窄窄的卧室里,床还在,原本贴床有个一尺宽的小书架,用来摆苏娇的课本,包包和一些工艺品,但自打苏旺搬过来,就把书全打包起来,放回到床底下了。

    见钟天明不理自己,弯腰在看床下面,苏娇索性坐到了床沿上:“我娘的表被偷啦。”

    又说:“估计是季胤偷的,我得去找他一趟,这人太流氓了。”

    钟天明双手一肘,一挪,把苏娇挪到了床旁的桌子上,手再一闪,正是那枚怀表。

    床底下全是书和一些插画的底版,那也全是乔淑贞的遗物。

    钟sir有事当然不瞒太太,所以他先说:“为了梁铖,忠爷和季胤翻脸了。”

    这个苏娇知道。

    本来梁铖老爹昏了头,不小心失手杀了一个老爵士。

    当时又正值偷渡狂潮,一旦对方有证据是大陆来的团伙作案,当时才偷渡过来的那些人就算不死,也得被遣返,但是梁铖老爹平常糊涂,那天却不知怎的,突然就变聪明了,把自己身上能证明自己是大陆人的,以及跟社团大家联络的通话簿,甚至就连那间房子里,那个妓.女跟大陆往来的书信,全部烧了。

    等英军冲进去的时候火刚刚熄灭,但证据已经毁完了。

    在这种情况下,梁铖又一口咬定不知道他老妈做的事,就不说点天灯了,季胤哪怕捉押了他,忠爷也有异议。

    何况最近利叔来势汹汹,而且对方一直有意结交忠爷。

    这时候季胤跟忠爷反目,于利叔来说,就是一个特别好的可趁之机。

    苏娇虽然不混道,但总觉得那个利叔是从外海来的,而且是贩毒发的家,流氓里面比好坏,大概他还不如季胤,她于是没问钟天明为什么要表的事,只问:“所以呢,季胤是不是把梁铖放了?”

    钟sir一沓沓的往外搬着书,却问苏娇:“你记不记得金老板说过,有个白人老外愿意出20万,但是要直接买走那块怀表,但是师娘她没有答应。”

    纯金,而且是个金坨子,且用珐琅镶边,那块怀表具体有什么样的历史,因为乔淑贞有讲过,苏娇和钟天明都不知道,但就表本身来说,是OMEGA的,就很值钱。

    老外是要买走,金老板却是当,两者性质当然不一样。

    苏娇不是警察,查案不是她的专长,她当然也想不到,钟sir为什么要拿这块表,又要在她的床底下翻来翻去,但很快钟天明翻开一本《英汉大辞典》,并说:“看来还真是!”

    从中翻出一本小小的,牛皮蒙背的小电话簿来翻开,他再说:“我查过卷宗,布朗先生是个文玩爱好者,来九龙也是为了收集文物,而他其实就下榻在天后街,天后庙的旁边,你记得糖水罐头厂吧,师娘一直在给那家记账的。”

    苏娇想了想,打开怀表说:“就是那个布朗先生想买我阿娘的表,而这电话簿……”

    钟天明说:“万一有紧急情况,身份纸,报纸和信纸容易烧,但电话簿可不好烧,而且我从来不觉得,梁铖他爹年纪轻轻就死,能是什么聪明人。”

    其实想想也是。

    就如今在九龙这种地方,白人都高人好几等,更何况曾经。

    梁铖老爹是一个人,抱着木头生生游到香江的,据说身材高大,人也很帅气,就一直在风月场所当保镖吃软饭,但就那么一个人,将死的时候,却做了一件非常缜密,且关乎到从大陆来香江的,十几万偷渡者命运的大好事,他确定能?

    钟天明表示怀疑,又翻了那位布朗先生的案子,确定对方是个文物贩子,又正好发现对方当时住的地方离乔淑贞工作的地方很近。

    而现在,他找到那本电话簿了。

    也就是曾经,大家都以为梁铖老爹烧掉了的电话簿。

    事实证明他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觉悟。

    反而,是当时在罐头厂工作的乔淑贞发现不对,也知道在九龙死一个白人意味着什么,于是一把火把容易烧的纸烧掉了,把不容易烧掉的电话簿带回了家。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就乔淑贞那种读过大学,明事理的人,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危险。

    她不是为了季胤,而是一大波跟她一样逃出大陆,又在九龙苦苦挣扎的普通人。

    毕竟一旦英军有理由出动武装镇压,苦的只能是普通人。

    苏娇拎起那只怀表,坦白说,阿娘死的那天,她都没有此刻难过。

    乔淑贞偷度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烧东西,藏电话簿的时候就跟如今苏娇的年龄差不多,亲人皆死又背井离乡,她默默的揣着那么多事,却又那么的坚强,果敢。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她虽然外表温柔,但足够强大,苏娇才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接过那本电话簿再翻开,上面是苏娇不大认识的简体字。

    她坐在桌子上,钟天明就站在她面前。

    翻了片刻再抬眸看丈夫,她问:“要把这东西拿出去,梁铖母子是不是必死无疑?”

    ……

    同一时间,季府。

    季胤从堂口回来,一进内院就听到季凯的大叫:“味道还是不对!”

    “我要吃的不是这个味道,拿走,快拿走!”

    他一止步,季建立刻跑了过来:“少爷今天想吃鲜葱虾饼,我让家里的厨子们烙了,还点了好几家外卖,但是……都不是他想吃的。”

    季胤边走边问:“前几天又是面包又是花生汤,酸辣汤,今天怎么又变虾饼了?”

    不等季建点头,他又说:“狗东西,他能活到今天属实是幸运,口腹之欲本是人欲.望中最简单的一样,他都克服不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季建赔着笑说:“老爷,凯少当年还读书的时候,门门功课全是优,他也不想的。”

    原来的季凯很优秀的,只可惜染上了毒瘾,书也读不了了。

    但虽然是因为老爸仇家太多才害孩子变成那样的。

    但季胤可从来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就好像别的几个死掉的孩子,他也认为,他们死于自己的能力不够,季凯在他看来,活着也只是因为足够幸运。

    他猜了一下:“又是苏记。它不是只卖炸酱面,又哪里来的什么葱饼?”

    季建点头:“听少爷说是人家的工作餐,他也就尝了一口,念念不忘。”

    他一脸忐忑:“对了,还有……”

    看到季胤狠沉沉的目光扫过来,他连忙低下了头。

    季胤进了屋子,坐到八仙桌旁,拿起茶杯又轻轻搁到了桌子上。

    他记忆里,当初还在大陆,农场里改造的时候,半夜悄悄捞了虾,有个女孩会从家里偷一把面粉,沿路再薅几根嫩葱,就在山洞里生火,铁锹上烙饼。

    饼熟了,只需要蘸一点酱油,其味道就会无与伦比的鲜,但每当他夸那女孩手艺好,烙的饼够鲜的时候,女孩总会说:“傻了吧你,鲜的是酱油啦。”

    确实,那个女人有的是骨气,不会接受他的资助的。

    要说他会被罗慧娴的鬼话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罗慧娴总会跟他讲一讲那个女人的近况。

    罗慧娴很体贴的,从不提起那女人那个,胖乎乎的厨子丈夫。

    而且在罗慧娴的讲述中,那个女人虽然与他决裂,却依然对他怀着深深的情谊。

    每当她讲起的时候,季胤就总会想起曾经他和那女孩窝在个小山洞里,用铁锹烹饪各种食物的场影。

    在那个他经历了无与伦比的饥饿年代,那个女人是他所有怀忆中唯一的温暖和饱腹。

    但其实回头想想,也是他自己太傻。

    那个女人能在一片钢铁般的思潮下跟他这个地主狗崽子交往,帮他偷食物,她本就不是个平凡的女性。

    所以在听苏娇讲第一句的时候,季胤不是发现自己被骗了,而是恍然大悟。

    他当时就明了了,也知道那个女人从未接受过他的资助了。

    ……

    但季胤想不通的是,乔红革的女儿怎么也会是跟她娘一样的性格?

    其实苏娇出生纸上的生日是十一月,距离季胤跟乔红革分开恰好11个月。

    按理来说她都不该是季胤的女儿。

    罗慧娴以命相求,说自己有能说服他的证据。

    但季胤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所以他选择直接跟那女孩比对DNA。

    可是,只是做个DNA检测他就愿意给苏娇一千万,她为什么不愿意?

    但当然,一千万不够就两千万,不够就三千万,如果还是不行,季胤也会想别的办法,让那女孩同意做DNA的。

    当务之急还是梁铖母子。

    要放了他们,季胤在西九龙的威信也就随之而散了。

    但要不放人呢,他要怎么才能留下他们?

    就在他沉吟间电话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顿时眉开眼笑:“天明?”

    要说九龙大佬们喜欢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有范本的,就是钟天明。

    在垃圾堆里都能苟活下来,还能考进少年警校,并一路杀到白人公务员的阶层。

    那才是大佬们觉得,堪为人子的孩子。

    但现在季胤也蛮头痛,因为如果苏娇不是他太太,他可能采取强硬手段,就压着对方去抽血了。

    可因为钟天明,他就不得不迂回行事。

    他待钟sir语气也格外的客气:“你打电话来,有事?”

    “是的,关于二十年前,布朗爵士被杀案,我这边有些新的证据。”钟天明一句话让季胤坐正。

    他说:“快讲!”

    第32章 第 32 章

    花心又风流, 自打到香江就在吃软饭的梁铖老爹唯一做的英雄事就是烧电话簿。

    但其实一开始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还是季胤觉得这件事意义太过重大,于是拿出来四处宣传,才叫它被广为人知的。

    又正好这几年东九龙发展的始终不如西九龙, 忠爷想抢点地盘却找不到由头, 直到季胤逮了梁铖, 他恰好找到了发难的理由。

    但要是他俩打起来,绑架过季凯,并给孩子注射了毒.品的利叔就会趁虚而入。

    这才是季胤在纠结, 且不愿意跟忠爷翻脸的底层原因。

    这时钟天明说有新证据, 那又是什么?

    ……

    苏记二楼吧台,钟天明举着电话簿, 直言:“那本电话簿如今就在我手中。”

    季胤脑子反应当然很快:“梁铖那个死鬼爹没有烧掉它?”

    紧接着他又问:“你哪里来的电话簿, 又怎么能证明它属于梁向阳。”

    梁铖的死鬼老爹大名就叫梁向阳。

    苏娇此刻就站在钟天明身后。

    她以为他会把自己所有的推论全部讲出来, 还想看看季胤的反应。

    但他并没有。

    他只说:“我不但有证据,还有完整的逻辑链来证明当初放火烧东西, 并拿走电话簿的不是梁向阳, 而是另有其人。”

    季胤追问:“谁?”

    钟天明说:“您的一位故人。”

    季胤冷笑:“看来是仇人了, 那以你看,我能否用钱把东西买过来?”

    倒不怪他会这样想。

    如果不是仇人,那么重要的电话簿对方肯定早拿出来了。

    现在他有两个处理方式,一是用钱买东西,二当然就是杀人了。

    但钟天明说:“那位故人已然仙游,您先按照我说的处理吧, 至于证据, 胤爷您知道的, 罗慧娴是一名毒贩子,您应该把她移交给我们警方, 并出庭指控她。”

    季胤一声长哼里暗压着不满,因为别看钟天明讲的很客气,但其实是在跟他谈条件,他抛出那本电话簿,却不直接拿给他,就是要当成筹码押着。

    让季胤出庭指控罗慧娴和她幕后的贩毒集团?

    简直笑话。

    堂口规矩,事情一律内部处理,不允许警方介入。

    他是西九龙的话事人,自己倒坏了规矩向警方低头,那以后,整个社团组织不就等于自我宣布,九龙的话事人非堂口,而是香江警方了?

    钟天明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说:“您先慢慢考虑,想好了通知我。”

    挂了电话,回头,他又把电话簿交给了苏娇。

    这才又说:“我必须抓捕罗慧娴,至于原因,我可以跟你慢慢解释。”

    他知道的,对于在她背后捣鬼,偷她钱夹,诱惑她的未婚夫堕落的梁铖母子,敢爱敢恨的苏大小姐现在只有一个目标,让他们双双被点天灯。

    而如果罗慧娴被指控为毒贩,将会被处以绞刑。

    梁铖只要跟毒贩子没有牵扯,当然会被无罪释放,至于毒贩子们会怎么报复他,会不会点天灯或者割舌头挖眼睛,还是会网开一面放过他,钟天明也不得而知。

    但总之,就目前来说,虽然苏大小姐很想,但钟sir不能让胤爷点天灯。

    他怕太太会生气,当然就想详细跟她解释一下。

    不过苏娇摇头表示不想听,转而问:“我有炒好的麻辣酱,阿爹今天买的番茄味道炒级浓,加上卤味和鱼丸,酸酸辣辣的应该会很开胃,你要不要吃?”

    钟天明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更不想大晚上的麻烦苏娇。

    但只听她的讲述就可以想象到,把卤好的鸡杂鸭杂和鱼丸煮到一锅酸酸辣辣的汤汁中,能有多美味了,他只好放弃交流,并说:“好。”

    洗完澡他都不上楼,直接进了厨房。

    晚上吃荤太多不好消化,所以每样卤货苏娇都只放了一两样,更多的是木耳,黄花菜,空心菜一类的绿蔬,既不占胃,吃起来还特别可口。

    这会儿苏鸣和周进财还在前厅看电视,也不是聊天的地方,苏娇也就先上楼了。

    躺到床上,很快她就听到钟sir在小卫生间刷牙的声音。

    钟天明刚才没有直接跟胤爷说证据的事,反而以此为要挟,要求他把罗慧娴交给警方,在刚听到他的要求时,苏娇确实有点气恼。

    因为照她的心思,她会直接把电话簿砸到季胤头上,让他知道,乔淑贞不止救过他一次,目前九龙道上所有的大陆人,命也都是她阿娘给的。

    要不然,如今掌握着九龙各种生意发大财的大陆人们,当时就被遣返了。

    而当被遣返在陆,等着他们的除了坐牢,就是被枪毙。

    乔淑贞是乳腺癌而去世的,人死不能复生。

    她活着的时候也只想要一份简单而平静的生活,所以默默压下了一切。

    如果季胤从此不闻不问倒也还好。

    但因为罗慧娴,他等于是整整误解了乔淑贞二十年,钟天明还不当场说情况,苏娇心里又怎能舒服?

    不过在略微思索了片刻后,苏娇就自己想通了。

    基于对梦里钟sir的升职之路,以及将来九龙的发展情况,她大概明白,钟天明想做的是打散并瓦解九龙盘根错结的各个社团,改变阿sir们身在九龙,却只能负责为社团清理火拼后的现场,以及收拾尸体的现状,并进一步掌握治安管理权。

    简言之,不论季胤还是忠爷抑或利叔,钟天明就算不干掉,也要掌控他们。

    他的终极目标是,让警方成为九龙的话事人。

    而现在,他第一个想干掉的,是那位以做蛇头,并贩卖毒.品发家的利叔。

    所以当忠爷和季胤反目的时候,他才会赶紧找证据,并至力于消除两人间的误会。

    也才会在握有实质性的把柄后,要求季胤把罗慧娴移交给警方。

    苏娇正于心里琢磨着,钟sir洗漱已毕,进门来了。

    他照例把T恤一脱,只穿一条短裤,赤.裸裸的就躺到妻子身边了。

    侧瞄一眼丈夫,苏娇突然一念,如果这人真的那方面不行,而在已经结婚的情况下,她又不得不跟他过一辈子,难道这辈子就永远这样过?

    她倒也不想那种事,但总觉得这男人木呆呆的,白瞎了一副好身材。

    钟天明恰好捕捉到她的目光,一本正经说:“大小姐要想,可以摸的,我不介意。”

    他什么意思,觉得她是个女流氓?

    苏娇应声,啪一把拉起毛巾被,连脑袋一起罩住。

    估计下一秒他就要来掀她的被子了,她的心也跳的扑通扑通的。

    不过其实她也已经想通了,如果今天他想做些什么,她是不会拒绝的。

    而且不论他表现怎么样,她不但会接受,还会想办法安慰他,也绝对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失败,丢面子的。

    因为对于混道的,以及有亲人在社团的既得利益者们,就比如曾经的梁铖母子来说,有大佬罩着他们,九龙就是他们的,他们想怎么横就能怎么横。

    但对于像苏记这样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来说,日子实在过得太憋屈了点。

    所以相比社团,苏娇更希望由警方来管理九龙的治安。

    这位钟sir也确实能做到的。

    如今的人们还不敢想象,但将来的九龙城,尤其是回归大陆以后,女性一个人夜间也可以出门,大街上不会有那么多的瘾君子和持刀抢劫的混混们,那种良好的治安,就是在钟sir的任期内一点点做到的。

    ……

    苏娇虽然蒙着被子在等。

    但过了好久钟天明都没有掀她的被子。

    反而,他突然说:“你记不记得,在你小的时候阿爹总会说你的生日是公历而非清历,他也总坚持在公历的三月初八日给你煮一碗长寿面,师娘还总取笑他,说他天天蹲在厨房里烧菜,公历清历都搞不懂,是个糊涂蛋。”

    公历就是公元历,清历也叫阴历,前后相差大概四十天。

    因为随着慢慢长大,苏娇过惯了清历三月初八日的生日,也就不再过公历了。

    但其实前几天她也想过这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按公历算她的生日,距离乔淑贞他们偷渡的六月初八日,会只有九个月并二十天,那个日期就比较暧昧了。

    苏娇一把拉开被子,挑眉看丈夫:“你什么意思?”

    钟sir原来是真没想到,曾经那个温柔可亲的师娘会跟季胤之间有那么深的羁绊,而既然罗慧娴说她有筹码,那么他当然就要分析,看她的筹码到底是什么。

    她其实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在九龙这个卖.淫,绑架与贩卖人口,毒.品泛滥,警方却束手无策的地方,她就好比一块起翘的皮,能帮助警方将整个九龙从中撕开一条裂缝。

    而且本来毒.品交易那晚,陈明跑的不够快,导致季凯差点被毒贩射成筛子时,钟天明对季胤这边已经不抱希望,打算去忠爷那边找突破口了,岂知在他急冲冲回到家时,就会看到一个完好无缺的季凯,她还迅速帮他锁定了罗慧娴那个内鬼。

    钟sir现在只差一步,让季胤向警方低头。

    那本电话簿他要押着,以后再用,而针对季胤那头老狐狸下一步的出招,他当然太得苏娇有所准备,所以他说:“季胤的做事风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很可能今晚罗慧娴就会讲关于你生日的问题,那么明天或者后天……”

    苏娇明白了:“他会带着罗慧娴直杀酒楼,让她跟我阿爹对质。”

    她是在酒楼出生的,在出生一段时间后,苏旺夫妻带着身份证和结婚证书去卫生署领的出生纸。

    其实罗慧娴都不需要别的证据,因为苏旺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那当然不行,苏娇会坚持,一不做DNA,二,不让这件事情被公开。

    那么,罗慧娴那个知情者确实是在钟天明手里会更好。

    九龙既不禁螵也不禁赌,唯一禁的只有毒。

    虽说让警方判罗慧娴,于她有点太便宜,但如果不想季胤把她当成筹码,跑到苏记酒楼来,当着苏旺的面讲苏娇的身世,逼他将她交给警方将是最明智的选择。

    苏娇再思索片刻,突然问钟天明:“你需要一个人来指证罗慧娴是毒贩子,对吧?”

    钟sir了悟:“你想找季凯吧,让他绕开胤爷,直接报案?”

    苏娇莞尔一笑:“试试吧,说不定可以呢。”

    季胤当然不想放了罗慧娴,但要他儿子反水又偷家,那他不想放也得放。

    钟sir也不知道太太能不能做到,但说:“辛苦你了。”

    又说:“吴律师跟我讲过,说你抵押了所有铺面去炒股,我于这件事的看法是,钱和铺面都是你自己的,不论赔赚,由你自己做决定。”

    吴律师还真是个耳报神,苏娇上午才抵押的房产,晚上他就汇报给钟天明了。

    当然了,即使钟天明反对,苏娇也只会还他的21万,剩下的,她是必得要在股市上趁着风口大赚一笔的。

    看钟天明伸手关灯,苏娇咬唇片刻,突然说:“我有点冷呢,怎么办?”

    这男人脑袋里装的绝对是榆木,因为他侧眸看了她一眼,虽然眼神停留在她胸口时涩了一下,但旋即便说:“空调太冷了吧,好了,我已经关掉了。”

    苏娇再咬唇,反问:“关了空调,你不热得慌?”

    钟sir啪的一把关了灯,说:“我皮糙肉厚,身体好,热不坏的。”

    ……

    做餐饮最不怕的是品项单一。

    反而是什么都想卖,什么客人都想招揽,却样样都做的平庸才是大忌。

    而且当价格和质量都提上去,客人的档次也能提上去,这于周边边的商户来说也是件好事儿,就比如郭大娘家的士多店,随着苏娇开业,买好烟的人多了,她赚的钱自然也会变多,再加上郭方投到股市的钱也在涨,她当然更心。

    今天一早周进莲就来士多店了,还一直在往酒楼张望。

    郭大娘以为她是想哥哥了却不好去见,笑着安慰说:“放心好啦,等过段时间,发现你和阿方真的能赚钱,你哥自然会原谅你的,来,喝瓶沙士吧。”

    周进莲是挺想念周进财的,但并没有那么的思念。

    而她有个麻烦事是,梁铖预测股市的涨跌几乎百发百中,但因为涉及到毒.品交易,母子俩都被堂口给抓走了,这两天股市又一路走低,她需要梁铖给她意见,看是继续持有等反弹,还是整体抛掉来炒底。

    今早丧辉跟她讲,说今天罗慧娴和梁铖会跟着胤爷一起到苏记酒楼,至于对方会不会放人,目前还不好说,但是周进莲肯定能有机会跟梁铖交流一下情况。

    要说周进莲爱梁铖吗,并不,她爱的其实是钱。

    但她心里也很沮丧,因为自打她跟梁铖在一起,出了好几次意料之外的事情,罗慧娴天天骂她是丧门星,扫把星,而是上辈子,罗慧娴但凡提起苏娇,都是满口的夸赞,要不说她是旺夫命,就说她是玉女下凡,是带着财去的梁家。

    周进莲之所以打心底里不喜欢表姐,又咬紧牙关非要做梁太,也是因为这个。

    她不相信表姐是天生的旺夫命,她自己是个丧门星。

    但现在周进莲又有点怀疑了,心说难不成苏娇就真的旺夫,而她是个扫把星?

    且不说她躲在士多店里悄眯眯的观察。

    苏娇一早晨起来,先是收了吴律师给的支票,紧接着就去了股交所。

    罗耀祖昨天先后撤了500万股本出来,加上她的三百多万,她今天先买了400万的股票,剩下的,打算等一支跌到谷底之后再买。

    而就在上午十一点,有人打电话来,说要订一间晚上的包房,并且专门讲明,人要到七点半才能来,并且愿意付等位费。

    苏旺向来不收等位费的,认真记录下来之后,当然也得跟苏娇讲一声。

    苏娇则转头,让苏鸣给季凯打了个传呼:有好吃的,速来!

    季凯昨天专门讲过,说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来苏记吃饭,而且处在毒品截断期,他几乎没什么食欲,苏记酒楼又是些家常菜,按理不该诱惑到他的吧。

    但并不是。

    家里的大厨们变着花样的做山珍海味,一做一大桌,季凯甚至都懒得尝。

    苏记酒楼只是普通饭菜,而且还不是他心里想吃的,但只要端到他面前,他就会胃口大开,所以苏鸣打完传呼后,还在纳闷对方怎么不回电话,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就听到外面响起个戏谑的声音:“昨天分明故意赶我走,今天又请我,哼……”

    苏鸣才没想请他,所以也只回瞟了厨房,说:“阿姐,人来了。”

    苏旺和周进财去火车站买各种走私类调味料了,此时厨房只有苏娇一个人,但看到季凯进来,她还是说:“小少爷,你不能待在厨房,麻烦去后院。”

    她的规矩,营业时间不穿工作服的人不能在厨房闲逛。

    季凯虽然少爷脾气,但也懂得适可而止,就瞟了一眼:“酸辣汤吧,我喜欢。”

    他不仅喜欢酸辣汤的口感,更喜欢的是吃完之后会出一身汗,那感觉特别舒服。

    但今天苏娇做的其实并非酸辣汤,而是跟昨天晚上煮给钟天明的一样,它在将来会被称之为是麻辣烫,但当然是专属口味,给这孩子做的料里面不但胡椒加了量,姜用的也是更贵的嫩姜,而非便宜量大的老姜。

    这样调出来的麻辣汤,汤汗也是可以喝的。

    季凯也是,闻着够酸辣够清爽,先舀一勺汤来尝:“哇,刺激,但是有点美味喔。”

    见有一种玉白色,约有尺子宽,类似河粉的食材,他以为是河粉来着,但一咬却未咬断,稍微一吸,它于瞬间滑入他的嘴巴。

    季凯被惊到了:“什么东西,好吃!”

    炸酱面虽然也筋道爽滑,但它是面,是没有弹性的。

    而他刚才吃的东西是□□弹弹的,再配上酸辣味的汤汁,又是一种新奇的美味,他又说:“哼,又是你们的秘密食材,不告诉我,就想我天天来酒楼吃饭,哼!”

    苏鸣有时候会讨厌这家伙,但又经常为他的无知而怜悯,忍不住说:“只是土豆沉积的淀粉啦,但是做起来很麻烦的,想要达到最佳口感,必须把三分之一用开水烫,剩下的三分之二则作为生粉……”

    季凯自己愿意叨叨,但不愿意听别人叨叨,所以立刻说:“闭嘴!”

    咬开一只爆汁的牛丸,他只咬了一半又丢开:“我还是喜欢这个粉。”

    再喝一口汤:“唔,好爽!”

    苏娇一笑,反问:“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爽吗?”

    季凯说:“好吧我承认,你做的食物果然非常美味,行了吧?”

    苏娇伸手指在他额头上轻揩,并说:“不,因为毒.品的原因,你的汗腺的被破坏了,一般情况下很难出汗,但正所谓药补不如药补,我给你吃的食物,都是能让你发汗的,因为发汗而醒神,你当然就会觉得舒服。”

    季凯筷子没停,边吃边说:“你这意思是,我想吃美味的食物,就必须要找你呗?”

    但再看苏鸣,他又说:“但明明你们都很讨厌我,烦我。”

    因为他吸过毒,皮肤变的特别薄,也很娇嫩,要用纸擦难免会擦破,苏娇掏自己的手绢出来帮他擦汗,先问:“那天晚上你差点被人枪杀,事后怎么没报警?”

    季凯觉得她问的可笑:“拜托小姐,我们堂口的事情习惯内部处理。”

    苏娇一脸恍悟:“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敢参与那种事,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却原来你跟堂口别的马仔一样,只是在帮你爹做事而已,出了事也是先找爹。”

    季凯已经把觉得更美味的鸭肠鸭胗,毛肚和粉都吃的干干净净,又挑起那只刚才咬了一半的牛肉丸,若有所思:“奇怪,我发现它也蛮美味的。”

    将它整个塞到嘴里,才又说:“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杀利虎是我自己的决定。”

    季胤就这一个儿子,只要不是失心疯了,不会拿他做饵去钓鱼的。

    所以上回跟警方合作,确实是季凯自己的主意。

    但之后他就抛开了警方,并向老爹低头了。

    否则的话他就该报警并指控罗慧娴,助警方抓到罗慧娴背后的毒.品大佬。

    现在苏娇做的,就是要激他出头,指控罗慧娴。

    而如果季凯是个成年人,苏娇这样激他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于成年人来说,如果有季胤那么个有权势的爹,做儿子的可不敢得罪他。

    但季凯还是个未成年,而且他原来是在浅水湾那边,全香江有名的私校读书的,是因为染上毒.品他的人生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心里特别埋怨老爹,总觉得是因为季胤能力不够,自己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而他老爹,季胤于此的态度是,儿孙自有命,他们占了老爹的,社团的好处,就要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季胤认为他被绑架,被注射毒.品都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是活该。

    能够在跟钟天明合作后,亲手干掉绑架过他的毒贩子,季凯觉得自己已经很牛逼了。

    但这时他发现他所瞧不起的,社会最底层的小苏鸣之所以对着他阴奉阳违,表面上怕,心里却瞧不起他,是因为觉得他也不过他爹的傀儡,他会怎么办?

    答案只有一个,逆爹而行,用自己的方式去对付贩毒集团。

    而要不跟着老爹干,就只有一个可能,跟着警察,也就是钟sir干。

    所以拍下筷子,他看苏娇,先问她:“你觉得罗慧娴那个内鬼会怎么死?”

    苏娇说:“外面都传开了,你阿爸要开堂口点天灯嘛。”

    季凯拿苏娇的手帕擦嘴,说:“哈哈,你错了吧,今晚警方就会抓走她,并严查她背后的贩毒团伙,对了,你可以找钟sir来确认,这些事都是本少爷自己做的。”

    苏鸣喜欢吃瓜,也是个好捧哏的,适时惊呼:“哇,凯少,你有点牛逼的。”

    季凯暗压着内心的骄傲,语气淡淡:“洒洒水啦。”

    这是酒楼,哪怕午休时间,也免不了人来人往。

    苏鸣坐在传菜口,这样,他既可以看到从正门进来的人,也可以看到进后巷的人,苏记的后巷当然只有本店的人进出,此时恰好苏旺和周进财回来,苏鸣也立刻大声喊苏娇:“师父回来啦,大小姐快开门。”

    季凯吃的饱饱的,也要走了,但因为做了一件比较英雄的事迹嘛,他也看到苏娇正用一种敬佩的目光在看自己,于是说:“明天我要香葱虾饼,配……”

    苏娇说:“那个要配酸辣汤,才会格外好吃。”

    季凯也知道,自己跟警察混到一起,于老爹来说是件非常没面子的事。

    但是,他爹跟别人的爹不一样的。

    他的兄弟们死了,他爹只会说,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

    他侥幸活着,他爹也只会说,他能活着,不是因为他有多少能力,全凭幸运。

    季胤甚至公开对季凯说,他要能连忠爷,利叔,他自己一起干掉,自己死而无憾,会当场把四方典当交给他打理。

    这样的父子关系,只要有人稍微从中拨弄一下,就会自然分裂。

    而现在,因为一碗麻辣烫,它已经被分裂了。

    ……

    因为有人专门打电话订包厢,转眼七点半,面已经快卖完了,苏旺有点担心,就想着直接挂售罄,就先不接散客了。

    周进财也蛮好奇,有人专门订包厢来吃炸酱面,会是什么人。

    另一边,周进莲也在士多店焦急的等持着梁铖。

    但那桌订包厢的客人注定是来不了的。

    因为就在傍晚,季凯去了趟警局,做为毒.品案的当事人现身报警,并指控了罗慧娴,还要求警方去抓人。

    另一边,如果钟天明所料,罗慧娴在听说电话簿不是她老公烧的,忠爷也没有理由保他们母子的情况下也不迂回了,干干脆脆就把苏娇的身世吐出去了。

    乔淑贞那么聪明,又岂会不知,当自己生了孩子,季胤就必定要问生日。

    那其实那也是她虽然并不喜欢罗慧娴,却也不得不虚以尾蛇并一直保持交往的原因。

    她是在阁楼上自己生的孩子,接生婆就是罗慧娴。

    那一天是公历的三月初八,但到了领出生纸的时候,她却故意把它说成是目前香江人更喜欢用的,农历三月初八。

    苏旺当然知道不对,但为了妻子不落人口实,也就选择了不吭声。

    不过每年公历三月初八他依然要为她煮一碗面,就当是给女儿过两回生日。

    而对季胤来说,这个解释堪称完美。

    又正好苏娇拒绝验DNA。

    他就想带着罗慧娴去趟酒楼,通过苏旺来验证这件事情。

    其实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乔淑贞,一个在大陆的大学体系停摆前,最后一届,由刚刚解放时,足够优秀的老教授们教育过的,懂会计学,还有很高的美术造诣,到了香江之后,会比在大陆更吃得开的女性为什么会选一个餐馆小老板结婚。

    答案只有一个,她怀孕了,因为怀孕,她不得不赶紧嫁人。

    他准备去验证这件事。

    但就在他临行前,钟天明带着一帮警察上门,要求他交出罗慧娴,并说是他儿子季凯指控的对方,季凯还可以做证,证明目前罗慧娴就在他老爹手里。

    这就打了季胤个措手不及吧,但还有更叫他始料未及的是。

    就在他应付突然上门要人的警察时,季建过来,低声说:“大小姐,就是苏记那位,她说想约您出去见一面。”

    苏记的大小姐只有苏娇。

    虽说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季胤知道,苏娇在知道他的存在后,一直在试图隐瞒她那个可怜的爹这件事情。

    哪怕他愿意给一千万,她也拒做DNA,也就是说,她即使知道他与她有血缘关系,也拒绝认他。

    乔红革本就是个清高出尘,视金钱如粪土的性格。

    如果她用她那套价值观来教育孩子,那么,很可能苏娇跟她娘一样,就是不论多少钱,都叫她低不了头的。

    在这种情况下,季胤不能让警察带走罗慧娴的。

    别的事他都可以不管,但他必须确定,乔红革有没有给他生过孩子这件事。

    不过今天意外真是一桩联着一桩。

    季胤完全没想到,苏娇竟会主动向他抛橄榄枝。

    所以呢,作为乔红革的女儿,她想自己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吗?

    要那样的话,罗慧娴于他就没什么用了。

    至于警察和社团之间的争风,你来我往,也不是一件事就可以分出胜负的。

    所以看手下们,他笑着说:“劳烦阿sir们辛苦来一趟,你们带钟sir去找罗慧娴吧。”

    再看季建:“大小姐约在哪里,什么时间?”

    第33章 第 33 章

    西九龙重案组全员正在接受胤爷的手下们, 诸如疤哥,彪哥和阿蒙的种种冒犯。

    陈明天生细皮嫩肉,属于Gay圈天菜, 爱搞基的阿蒙肆无忌惮的在朝他搅舌头。

    下流卑鄙, 一览无余。

    四方堂是钟天明要闯的, 人也是他想抓的,陈明当然往躲背后躲。

    钟sir也知道想让季胤放人没那么容易,特地夜里才来, 就是为了耗时间。

    但双方斗法的阵容都摆开了, 随着季建一番耳语,季胤突然眉松, 爽快放人不说, 还约束手下们:“阿疤阿彪, 不得对阿sir们无礼。”

    他的约束不过虚礼,手下们, 尤其基佬阿蒙, 在陈明经过时来个挺胯磨擦。

    陈明一躲, 钟天明同时拍他屁股:“蒙哥,给我个面子。”

    阿蒙知道胤爷特别忌惮且欣赏这位钟sir,但不知道原因,还特别嫉妒,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痰以示不屑。

    钟天明视若无睹, 再拍他屁股:“蒙哥, 带我去找嫌疑人。”

    蒙哥再一口啐, 而他没看到的是,钟sir不动声色的, 从他屁兜里摸走了张小票。

    ……

    梁铖母子虽然曾经历过一场极其血腥的偷渡。

    但在杀戮开始之前,季胤把所有的女人和14岁以下的孩子全赶紧了船舱,等再放他们出来的时候船已重新启航,一切风平浪静,所以他们并没觉得怕过。

    不过最近他们母子就好比坐过山车,尤其罗慧娴,眼看要到绝境,她拼了命的化险为夷,结果才刚喘口气儿,就又要陷入新的绝境中。

    为防串供,他们被单独关押。

    苏娇的身世罗慧娴也还没机会讲给儿子。

    这会儿她的心态也还算平和,因为她现在跟季胤讲的,是彻彻底底的大实话,关于原来为什么不说,她只有一个理由:对苏娇好。

    这个理由当时就打动季胤了,毕竟他生了四个儿子,三个都死了,剩下那一个也人不人鬼不鬼的,相比之下苏娇生活的那么幸福,不全是罗慧娴的功劳?

    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还把一切倒霉事全归咎给了周进莲。

    阿蒙和彪哥进来提人时,她以为是要去苏记酒楼了,也以为自己这回依然能逃出生天,还在暗暗想,等出去了,她必得要逼着梁铖和周进莲分手了才好。

    然后她就看到了穿着蓝黑色体能T的钟天明了。

    灯下,他脖颈上曾经被铁链磨出为的疤痕隐隐约约,他依然像小时候做流浪儿时一般,那张标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轻轻扬手:“带走!”

    她又要被警察给带走了,为什么?

    在罗慧娴激烈反抗,尖叫的同时,进到内院的季胤给季建一个眼色,他秒会意,关上了通往季凯卧室的门,并在上面插了一根虎口粗的钢筋。

    季胤进了卧室,先接起床头的内线,才示意季建挂了外线。

    接起电话,他声沉:“喂?”

    那边已经挂掉了,只有盲音。

    季胤只考虑了三秒钟便选择了回拨,那头接起:“您好,苏记酒楼。”

    季胤有俩儿子其实血统存疑,只不过是女人抱来了,他也就收下了。

    另两个血统倒没问题,但因为他没有投入时间教育过,性格都随母,他们有喜欢玩小聪明的,有本来愚蠢,却又故作聪明的,但没有哪一个能真正让他喜欢的。

    因为没有过女儿,他也不知道女孩儿会是什么样的。

    就在他沉吟的瞬间,他听到电话里的女孩小声说:“阿爸呀,客人不会来啦,哎呀,你快点去休息吧,快走!”

    基因和遗传是无法改变的,而叫季胤吃惊的是,这女孩的嗓音跟她娘一模一样。

    她猜到来电的是谁,声音陡然正式:“四个小时后,天后庙后街见。”

    季胤才张嘴,那边又只剩下盲音了。

    他默了片刻,招手季建:“通知阿彪备车,马上出发,去光明巷。”

    另一边,苏娇下楼,就看到已经半关张的店里,有个老人家正在吃面。

    苏旺举着把扇子正在帮老人家煽风。

    开餐馆除了味道好,最重要的就是服务了,苏娇走过去一看,见老爷子吃了一半的碗里面拉的很细,远远给厨房里的周进财竖了个大拇指,才又对苏旺说:“阿爹,您还要早起呢,先过隔壁睡吧,店门我们来关就好。”

    吃面的老人家抬头:“你闺女呀,真孝顺。”

    说起女儿,苏旺惯常的眉开眼笑:“我这闺女确实没得说。”

    “要不大家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老人家笑着挑面。

    苏旺说:“您不住附近吧,这么晚了,专程来我家吃面的?”

    老人家笑:“有人介绍,又正好我到附近办点事,就过来了。”

    这老头头发稀疏,两只手像得了白癫风一般一块白一块黑的,吃完了面,他端起碗来把所有的肉丁一扫而空,竖大拇指:“这面也没得说,果然好吃。”

    看他要出门,苏娇帮他拿拐杖:“您慢走。”

    老爷子的拐杖瞧着是胡桃木的,但捏上去却是钢的质感。

    毕竟从小在九龙长大,苏娇明白了,这老爷子混道,那拐杖是把枪。

    头发都掉光了的老古惑仔,他倒蛮有精气神。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苏旺心满意足的上楼去了。

    阿鸣和周进财在搞卫生,苏娇在发好明天制作菠萝包的面后又重新制作了水油皮和酥心面团,再把萝卜擦成丝,又把炒熟的花生米去皮碾碎,加上白糖,用猪油和成馅料,先自己尝了一口,觉得很不错,这才捏饼,起锅烧油,炸起了点心。

    做完这一切也才夜晨十点,上楼换个衣服再耽搁一会,就该出门了。

    凌晨12点,她跟季胤约的是牛鬼蛇神遍布的油麻地,当然不敢一个人出门,所以她还悄悄喊了苏鸣给她做伴儿,穿的也是男性化的帽衫。

    巴士早就停运了,但虽然有的士,苏娇却不肯打车,将近半小时的路程,她非要步行,苏鸣也不知道阿姐要去干嘛,半夜出门也难免害怕,而且他总觉得后面有人盯梢,余光瞥了会儿身后,摇苏娇的手臂:“阿姐,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们。”

    苏娇也小声:“今天咱俩出门的事得瞒着你师父。”

    苏鸣点头,但又问:“为啥呀?”

    这年头,大晚上在路上游荡的要不是瘾君子就是妓.女,或者寻欢的螵客们,瘾君子最喜欢干的就是抢劫,就连苏鸣手里那盒点心都有人瞄。

    苏娇之所以主动出击,是为了防止季胤杀到酒楼,刺激到她老爹,也是为了杜绝麻烦,但当然不能跟阿鸣直说,她说:“有人想找咱们麻烦,我去解决它。”

    “阿姐,我早就知道,你超厉害的。”苏鸣才说完,苏娇拉他一把:“站在这儿。”

    这是天后庙的一处墙角,往里走是个死巷,毕竟菩萨脚下,杀人放火的人也都得绕行,甚至,这个死巷里也没人随地大小便,踩到地雷的机率也比较少。

    把苏鸣安排到口子上,她提着点心一个人往里走了,一辆跟踪了他们很久的吉普车也迅速跟上,冲进了死巷,苏鸣才回头一看,车上有人伸手,猛指他。

    同一时间,季胤手才摸上门把手,站在车前的女孩突然回头,也在指他。

    伸手相指,那是一个非常冒犯的手势。

    开车的季建倒抽一口凉气,说:“老爷,大小姐她还小,不懂事。”

    一个女孩子,不征得他同意就三更半夜约他出来,季胤来了。

    她非要步行,如此危险的地方,季胤跟了一路。

    可她竟然用那么冒犯的手势,用指的方式拒绝他下车?

    她确实够不懂事的。

    但季胤终是按捺着怒火说:“你俩下车,走远点。”

    跟了这一路,他心里已经有底了,这女孩主动找他,是来认亲的。

    因为没有过女儿,他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女孩。

    尤其是,她是乔红革的女儿。

    而乔红革是,会为了革命而举旗帜带着同学们搞大串联,又会在串联疯狂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嘶心裂肺阻止大家,任人搧她巴掌也不介意,要逆势而行的女人。

    从一开始要革命,再到觉得革命失控想要偷渡,她都是自做主张。

    如果这个女孩跟她阿娘一个性格,那她就必定很难搞。

    但是,这就要有个女儿了吗?

    她长到那么大,亭亭玉立,甚至还有一个季胤很欣赏的丈夫做女婿。

    好吧,于她的冒犯他可以不介意。

    他配合她,只打开了窗户。

    ……

    苏鸣夸她厉害,苏娇不但不觉心虚,还全盘接受。

    她也从心底里,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一个道上大佬,梦里跟梁铖结婚之后,一旦他帮人炒股炒输了,大佬们闹着要打梁铖要退钱,全是苏娇在从中做调停。

    只要身而为人,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针对性突破就好。

    她深呼吸,举起点心便是明媚一笑,大步走到车前并爽朗伸手:“季先生,我比较忙,约到这么晚才来见您,您不介意吧?”

    再捧起点心来:“我猜您家凯少今天晚上不太舒服,没吃晚饭吧,是我的错……”

    季胤放弃了跟钟天明的斗法,以为大晚上的过来,要白捡个闺女。

    他想象中的,乔红革的女儿也该是像她娘一样,有种普世的女性胸怀,又因为所处的时代,就总是在思考一些宏观的,虚无缥缪的庞大命题。

    但面前的女孩显然不是,她才张嘴,一句话里就是满满的,老辣狠练的江湖气息,但当然,她是在香江,在酒楼长大的女孩子,跟她娘所处的环境,受的教育都不一样,季胤不知道她葫芦卖的什么药,但接过了饼,并说:“谢谢!”

    苏娇作势要走,却又故意说:“我见您也就这点小事,还有,来的时候好像有辆车一直跟着我,季先生,大家都说您是咱们西九龙的话事人,您能帮我解决掉吧?”

    她这不揣着明白说瞎话?

    季胤只好承认:“一直都是我的车。”

    又说:“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出门未免危险,下次不要了。”

    苏娇猛然回首,似笑非笑:“您可真会讲笑话。”

    立刻又说:“我娘说咱们西九龙的话事人是个大英雄,既收了保护费,就会保护我们,还说,只有大陆那种黑暗邪恶的地方,女性才不敢半夜出门。”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因为目前的西九龙是全球治安最差的地方。

    季胤深吸一口气,才张嘴想说话,苏娇陡然变脸,声厉:“对,我就是有恃无恐,还有点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如果您真要绑着我去抽血,我也只能去,但是……”

    她把季胤想说的话全说完了,他也只好问:“但是什么?”

    苏娇一抬手,滴溜溜的珐琅怀表在半空旋转,她说:“我阿娘曾说,在香江半岛,在她的心里我永远排第一,还有一个人排在第二,在我心目中也是,而如果你敢跑到酒楼骚扰我阿爸,搅和我们的生意,我将永远不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男孩子或者蠢的叫人厌烦,或者猛的叫人头痛。

    而且作为同性,当儿子不及自己时父亲会鄙视,要他比自己强,父亲也难免嫉妒。

    女孩是不一样的,她分明那么无礼的在冒犯他的权威,季胤却觉得很好玩。

    但她提溜出来的应该是她那个厨子老爹,这话可就有点蠢了。

    毕竟这些年里,那个老厨子风平浪静的人生,多赖季胤不曾添堵。

    不过季胤勾唇,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苏娇正色:“那个人不是我阿爸,你也不要碰我阿爸,否则,哪怕玉石俱焚,我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一个在他地盘上谋生的女性,顶多不过二十出头,竟然敢威胁他?

    季胤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因为在这女孩排除苏旺后,他的心怦然一跳,觉得她说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

    也就是说,在乔红革心里,他也永远排在第二位。

    理智叫季胤觉得这女孩是在胡扯,在撒谎,因为乔红革极度痛恨他。

    但人总归是感性的动物,他问:“那么大小姐,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幸,知道那个答案?”

    他知道她说的是假话,是在撒谎,却又被她勾起兴趣,愿意陪她演戏。

    苏大小姐笑的很任性:“看我心情咯。”

    可旋即她又正色,一脸诚恳:“戒毒不能单凭意志力,人是铁饭是钢,没有食物的补偿,一个人总处在饥饿状态,他就难免会想毒.品,所以,把点心给凯少,再见!”

    ……

    回程他们当然叫的计程车。

    一上车苏鸣就问:“阿姐,麻烦算是解决了吧?”

    他认识季建,推测了一下,估计苏娇见的大佬份量比较重,当然担心,怕事情要解决不了,如今正欣欣向荣的酒楼又要开不下去。

    苏娇得意一笑:“放心吧,就没有本小姐搞不定的事。”

    九龙这地方向来比较乱,司机才走了不几步,拍方向盘:“糟糕,应该有命案。”

    苏鸣脑袋伸出了车窗,一看也说:“嗨,姐夫!”

    既有命案,杀人的大概率是古惑仔,但打理现场的肯定是警方。

    钟天明不是负责刑侦的,穿的当然是便装,远远看到苏鸣,于是挪开了路障,示意出租车通告,又回头对负责案子的警员说:“我下班了,有事明天说。”

    他坐副驾驶,回头看妻子一身黑,还兜着帽子,当然也明白个大概了。

    回到酒楼,苏鸣当然去隔壁睡,钟天明依然是在楼梯上脱衣服。

    苏娇给他递拖鞋,顺口问:“刚才发生凶杀案了?”

    钟天明一只脚都进门了,但又退了出去:“一个小毒贩子而已,只是受伤。”

    他上下班总习惯背一只旧双肩包,而如果没有他这个恶狼警长撑腰,苏娇其实不敢在季胤面前那么放肆,商业互惠嘛,她于是去接他的包。

    但钟天明猛得一躲,并说:“很脏的,你就不要碰了。”

    他又问:“季胤约你了,这个时间?”

    在九龙这种地方,三更半夜约女孩子出去,如果是季胤的想法,未免太过份。

    苏娇也还要洗个澡的,整理衣服又回眸:“当然是本小姐主动。”

    钟天明把双肩包抱到怀中,坐了下来,声柔:“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听听原因。”

    他确实很好奇,也想听听看,看她是怎么搞定季胤的。

    其实凡人凡事,看要放在什么位置。

    罗慧娴确实很精明,也很有眼光,梦里她没有翻出苏娇的身世一事,只用那张养乐多的纸换了一千万,因为她知道,如果苏娇有个硬气的娘家后台,如果她在九龙还能找到别的可以投资的男人,她都会毫不犹豫踹掉梁铖。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只要苏娇能开起私房菜馆,只要能让大佬名流都来吃饭,不论从哪个方面,她都能搞定那些阎王级的人物,包括季胤在内。

    相比之下,反而是包租婆,郭方,苏琴一类的人更难对付,因为他们,蠢!

    乔红革无疑是个优秀的妈妈,但她也有她的局限性,她讨厌一切恶的人,也只希望苏娇跟自己一样,能找一个像苏旺一样的好男人,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

    苏娇在梦里确实也尝试过了,但世上好男人太少,所以她失败了。

    而她跟阿娘性格中完全不同的方面在于,乔红革受了欺负会忍气吞气,但苏娇不会,男人不忠,她会家暴会离婚,被打败了也不怕,积累经验再还击。

    现在的季胤就是,他也太猖狂了,电话订座,想要直杀酒楼。

    苏娇要论武力势力当然不如他,当然不能正面刚,但她有乔红革那个母亲,还有季凯那个小食客,而于一个阴险的,奸诈的,邪恶的坏兔子,她选择了溜。

    但也确实,这世界有那么一个人,并非苏旺,但不论乔红革还是苏娇,都特别爱她,先用这个溜着季胤,同时她花点心思在季凯身上,帮助那孩子成功戒毒。

    再然后,只要酒楼继续开着,苏娇就能找到差不多级别的大佬,将他季胤的。

    总之就是她绝不承认,更不会去做检测。

    讲完,苏娇不无得意的向男人伸开双臂:“本小姐是不是很厉害?”

    从小就能让天后街所有的男孩天天为她打架,苏大小姐确实很擅于玩弄人心,但这并贬义,钟天明说:“能用一顿饭就让季凯主动现身警局,大小姐确实厉害。”

    苏娇曾经被他抱过一回,坦白说,那种感觉很好玩儿。

    而因为从小父母疼爱,她是一个特别喜欢向人付出,或者索取情感需求的人,既她那么聪明,言谈间就逼退了季胤,钟sir是不是应该抱抱她,那在她看来就是夸奖。

    但钟天明绝对有病,在苏娇靠近时他站了起来:“我去洗澡。”

    烹饪,或者说想要掌握一道菜的火候,除了充足的经验,通过听声,嗅味,辩色来确定食材的成熟度才是关键,而苏娇在钟天明的背包上同时闻到血腥味,以及可以分散血腥味的,双氧水的味道。

    而虽然苏娇自忖能搞定季胤,九龙别的几位大佬她是还没有接触到,只要能接触到,她就必然能搞定,她还准备用梦里的经验来融资,这辈子自己赚大钱呢。

    但钟天明不一样。

    他总共二十几万的存款,全给苏娇了。

    每天晚上回来,也会习惯性的手洗掉她的衣服,比机洗的更干净。

    而虽然梦里他是高高在上的一级警司,但自打他暴揍梁铖那回苏娇就知道了,这人看谁不顺眼是真敢下手。

    所以他今天又揍人了吧,还把人打出血了吧。

    话说,苏娇是只要有酒楼这个平台,她就不怕任何大佬,也敢想敢干,能赚钱的,但是钟天明这头恶狼,她是真没有应对的经验,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所以刚才她还开开心心的,她又是个比较主动的人,甚至还在求表扬求抱抱,但此刻她对这人重新竖起心理防线了,当然也迅速后退:“好了不聊了,你快去洗澡吧。”

    正好隔壁,她曾经的小卧室现在是空的,苏娇不停转运脑子,就在想,要不行,自己找个借口搬到隔壁去住算了。

    这头恶狼别看平常那么温驯,可他不但随时打人,很可能还会随时杀人。

    而且直到现在,苏娇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上门做赘婿,万一哪一天,他要对她动手呢?

    但就在她边脱衣服边胡思乱想时,出了门的钟天明突然折返。

    苏娇在脱文服,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她走光了,而且是被对方看光光。

    她可不算瘦,只是天生腰细一点,肩薄一点,就显得比较瘦,但属于脱了衣服很有料的那种。

    要不然林嘉丽也不会那么忌惮她,怕她去选港姐。

    可是这也太羞耻了,她的小兔子还在蹦蹦,就被一个男人给看光了。

    钟天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太太就在脱衣服,会是满室春色。

    他也立刻转过了身。

    苏娇想赶紧把衣服先拉下来的。

    但她穿的是兜帽衫,领口比较小,又不知道怎么的,帽绳扯到了一起,她扯又扯不下来,脱又脱不掉,狼狈不堪。

    钟天明估计以为她已经整理好了,索性背对着说:“既然是夫妻,咱们理应坦诚,大小姐,我先向你承诺,我绝对不会被诉上法庭,更不会牵涉到你。”

    因为苏娇不出声,他以为她算是接受了,又说:“今天那个毒贩的事是我做的,但明天警方出结果,打人凶手将会是季胤手下,一个叫阿蒙的马仔,至于原因……我现在跟你解释,还是等洗完澡?”

    是的,今天苏娇和阿鸣半路碰上的那桩血案就是钟sir造的。

    但从现场证物勘察到的凶手当然不会是他,而如果不是苏娇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是他晚上下班回家,就必须要面对的人,她也不可能观察到蛛丝马迹。

    但既然她已经在怀疑了,钟sir就选择跟她讲明情况。

    不过他背着身子说了好久,她却一言不发,呼吸还越来越粗,她怎么了?

    钟天明记忆里的苏娇从不向任何人低头,也几乎从没哭过。

    但此刻他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被两根卫衣绳子勒着脖子,并气哭,梨花带雨的苏大小姐。

    对了,她曾经打过他的证据,现在也正在进行昨日重现。

    一脚踩过来,她气呼呼的:“都怪你,坏人!”

    ……

    一盒子总共四只,是一种潮汕人会很喜欢的点心,菜头饼。

    大多数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太喜欢吃萝卜,它也是蔬菜里面永远产量最高,但也永远最廉价的其中一种。

    季胤在劳改农场时吃够了它,说起它都觉得恶心。

    到香江后,他的饭桌上从此也再没有出现过萝卜那种堪称下贱的蔬菜,改用人参代替。

    季胤也发誓自己此生,永不吃萝卜。

    但是要用到油酥和水油皮,还要用到猪油和白糖,花生等馅料,做工复杂的萝卜饼,在他很小,家里还很有钱时,它只是厨子们做来帮他开胃口的小点心,而到了他的青春期,那个吃不饱的年代,一枚菜头饼又是那么的奢侈。

    他记忆中吃的最后一枚菜头饼,是乔红革藏在肚兜里带给他的。

    那饼上还有她的体香,此刻他咬一口她女儿做的饼,是很香,但终归没有曾经的味道。

    跟在季胤身后的季建突然说:“菜头饼吧,好浓的家乡味。”

    人背井离乡会变,食物也一样。

    再好的厨子,一样的工序和原材料,却似乎总烧不出那股家乡味来。

    季胤再吃一枚:“这饼做的确实不错。”

    季建吞口水:“闻起来特别香。”

    季胤冷笑,再拿起一枚,这就吃掉三枚了。

    季建见老板脸色不好,估计是被苏娇的无礼气到了。

    他也是季胤身边目前为一的知情者,但其实他也不希望老板骚扰苏娇,搞的人家酒楼开不下去。

    他就斟酌着说:“苏小姐毕竟女孩子,不能当大事,也继承不了家业,就菜做的好点,咱们凯少也爱吃,老爷您那么忙,倒不如……”

    倒不如别老是骚扰人家,让人家好好经营自己的酒楼算了。

    季胤却问:“你觉得她性格像谁?”

    季建是后来偷渡的,但也认识乔红革。

    他说:“反正不像她妈妈。”

    季胤被点心噎住了,扯脖子:“像我!”

    终于一口吞掉点心,他打了个嗝又说:“太像了!”

    一个人的性格遗传要不来自父系,要不就是母系。

    季胤有过四个儿子,或者太迂,或者聪明太过,但没有一个像他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但那女孩子,只一回交锋他就发现了,她天性里的不服输,甚至是耍小心机时下意识的面部习惯都跟他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兴冲冲去见,想找回的是个跟他之间没有血海深仇的初恋情人的翻版。

    但他见到的,是一个生着跟他情人七分像模样的,他自己。

    季建也被老板搞懵了:“那您……打算怎么办?”

    第34章 第 34 章

    这时候季胤还不知道, 季凯之所以反水背刺他,是被苏娇所诱惑的。

    拿起最后一块饼时也才想起,这是苏娇要他带给季凯的。

    被儿子背刺, 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把饼自己吃掉, 他也没觉得心理有什么负担。

    他也得知道儿子今天都干嘛了, 结果才一问,季建就笑着说:“他晌午去了趟苏记,说是吃了一种很香的饭菜, 没别的缺点, 就是回来后胃有点撑。”

    季胤再咬一口饼:“然后他就去警署了?”

    季建:“……”

    季胤咬牙:“孽障,蠢东西!”

    他对孩子倒不重男轻女, 不过他其实从骨子里, 一直都是轻视女性的。

    就哪怕乔红革, 可以说她是他来时路上唯一美好的存在。

    但他也深切的知道,她那种母性化的, 想要救世的大爱是致命的缺陷。

    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性。

    但也只是个女性, 跟男性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而如果季凯是从酒楼出来之后就跑的警署, 再加上钟天明的心思,真相昭若揭,他那自符聪明又蠢不堪言的儿子是受了苏娇的蛊惑才会背刺他的。

    是她说服了季凯,让他去警方报案的。

    也就是说,苏娇的心机远比他刚才见面时所认识到的更深。

    她的厨艺无庸质疑,但那在季胤看来, 只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技艺, 没什么用处。

    他最鄙视的就是苏旺那种一生只能靠勤奋赚辛苦钱的人, 女儿做个厨子,坦白说, 他很生气,生苏旺的气。

    而刚才她为了将他一军耍的那些小心机,小脾气很好玩,也证明她很有脑子。

    这也叫季胤很生苏旺的气,一个有脑子的女孩子,他能叫她去做厨?

    但就在刚才,他发现因为她是个厨子,于是她帮到了钟天明,拿下了季凯那个蠢货。

    季凯不可能主动报案,所以肯定是苏娇游说的。

    她能游说得了季凯,就可见她比他刚才看到的更有心机,更会玩弄人心。

    而欲成大事者,靠的往往不是单纯的武力和智慧,而是,玩弄人心!

    捧着半块糕,季胤既恼火又震惊,却也发现命运好像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那就是,他所有的血脉中最像他的,恰恰是一个一直被他所轻视的群体,女性!

    但今天季胤受的打击还远不止这一桩。

    他才要进屋,一个手下冲了进来:“爷,不好。外面来了警察,说是阿蒙杀了一个毒贩子,他们上门,要抓捕嫌疑人。”

    且不说突然多出个女儿,手下又杀了人,季胤要如何处理。

    此刻,看似老实却总在暗戳戳做坏事的钟sir,得跟妻子讲讲他的事了。

    他所讲的其实也是围绕着季胤所展开的。

    九龙不禁螵和赌,但是禁毒,而身为西九龙的话事人,季胤可谓狡猾之极,他自己当然不做毒.品生意,毕竟高利贷赚的可不比毒.品少,他也不希望毒贩子在九龙形成大气候,威胁到他的地位,同时他还想压制警方,于是就会暗示手下们,叫他们两边拱火,让毒贩子和警察们杀的不亦乐乎,他自己则坐收渔利。

    想在九龙杜绝毒.品没那么容易,但警察的命也是命。

    钟sir想改变目前毒贩光明正大出入,甚至敢压着警察打的局面。

    而且除了苟命,他也想要尊严的。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拉大佬们下场,叫他们不得不跟毒贩子正面硬刚。

    结合钟天明刚才所说的,被伤的是个毒贩,凶手是季胤的人,一转脑瓜子,苏娇大概明白了:“钟sir是想让季胤和毒贩子们打起来,你们警方坐收渔利吧。”

    她刚冲完凉,正在吹头发。

    钟天明也冲过凉了,但还有些衣服要洗,他说:“道上火拼,涉及不到普通人的。”

    意思是这些事情不会牵涉到酒楼,也不会伤及普通人呗。

    他又拿起她换下来的衣服,说:“我去洗衣服,你早点睡。”

    话说,在钟天明来之前季胤一直都是在隔岸观火,平衡各方势力,并暗戳戳发横财,但随着他来,杀人又栽赃嫁祸,不动声色的就把季胤拉到跟毒贩子的较量中了,这位钟sir的心机也可见一斑。

    而且他把这些事情讲给苏娇听,虽然坦诚的态度值得表扬,但是将来某一天他会不会觉得她知道太多,也把她给灭口了?

    以及,除了苏旺以外,全香江大概也就钟sir会那么爽快的给妻子手洗衣服,苏娇也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美色迷倒了他的缘故,那是为什么?

    如今的钟sir,是唯一一个越对苏娇好她心就越虚的男人。

    她越想越怕,就说:“衣服明天我自己洗,你早点睡吧。”

    但钟天明说:“就几件内衣,顺手的事。”

    看他要出门,苏娇生气了,踹床:“不行,你要不在,我睡不着。”

    这就是大概全九龙,唯有苏大小姐才敢任性耍的小脾气了。

    之所以她有这样的娇气,也是因为在整个九龙,苏旺是唯一不追生男孩的男人,从小宠到大,她就习惯于用发脾气的方式搏人的关注。

    而等苏大小姐发完脾气,陡然间钟天明已经在床头了。

    他也才25岁,还很年轻,当然会有年轻人的冲动。

    他眼角笑笑的,哑声问:“这么说我于你还蛮重要的,真的?”

    苏大小姐最是要面子的,当然说:“假的。”

    要是梁铖那种癞皮狗一样的人,缠一缠哄一哄,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但钟sir虽然腹中心机一套套,却在男女关系方面认死理儿。

    苏娇说是假的,他果然就以为是假的,也没有更进一步。

    默了片刻,他又问:“大小姐,你说的那个,在你心里第二位的人是谁?”

    她跟季胤说有那么一个人,在她的生命中排在第二位,还说不是苏旺。

    这个话题成功勾住了季胤,叫他不敢上酒楼撒野。

    同样也叫钟sir觉得好奇。

    毕竟早晚苏娇都要给季胤个答案的。

    如果她果然是季胤的血脉,随便搪塞一下也行。

    但如果不是,她只是随意溜大佬玩,钟天明就得考虑这事将来要怎么善后。

    说起这个,苏大小姐双手抓着毛巾被,眸光微挑,语声甜甜吐气如兰:“那个人呢,她现在就在这间房子里,不过不是我自己喔,但是……你猜呢?”

    钟天明本是弯着腰的,猛然抬头,脑袋打的灯泡骨碌碌的转。

    这屋子里除了她就是他,难不成那个人是他?

    钟sir心里住着一头恶狼,恨不得把床上的女人扒皮拆骨,但并没有更进一步,而是转身,哑声说:“早点睡,我洗完就回来了。”

    就这样,从一开始担心自己会被吃掉,再到后来暗示他吃,对方也无动于衷。

    刚才苏娇算是赤裸裸的调情了,结果男人也不上钩。

    难道说他真的不行。

    而如果他不行,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

    第二天一早,罗耀祖八点半就在外面学鸟叫了。

    真正能赚大钱的事业,炒股大业,苏娇也得行动起来了。

    她把面包放进烤箱,设定好时间,拿上吴律师昨天给的支票,出来跟罗耀祖汇合,然后把别的钱也转了出来,一笔梭.哈,全买了一支叫东方巴士的股票。

    这支股票就是梁铖心心念念的大黑马,它之所以马上暴涨,也是有原因的。

    它的名字虽然叫巴士,但其实做的是□□,足球和赛马业。

    它也是东九龙的大佬,忠爷名下最赚钱的产业,而在近期政府将会把足球□□合法化,它当然就会迎来暴涨。

    而且这支股票的价格会一直□□,直到忠爷死时它才会跌。

    苏娇也算趁上了好时候,现在一股才2.5元,等过了两天,足彩合法的新闻傍晚发布,第二天收盘时它已经飙涨到5.5元了,接着就是周末了,而虽然苏娇这一手已经叫罗耀祖乐开了花,但其实等到下周开盘,它才将一骑绝尘,涨上天去。

    既钟天明说他和季胤之间的斗法不会涉及到普通人,苏娇当然也就不关心了。

    但关于怎么恢复季凯的胃口并辅助他戒毒,这个苏娇必须在意。

    那孩子虽然是季胤生的,但不像他老爹那么自私蛮横,还蛮有正义感,苏娇挺喜欢他的,所以第二天特意准备了季凯爱吃的食材,也一直在等他来吃饭。

    但这天季凯并没有来,第二天也没有来。

    转眼周五,眼看晚市都要下班了,他依然没来。

    苏娇怀疑他是不是又复吸上了,不好意思来,就准备上楼给他打个传呼,恰就在这时防蚊的纱帘被人揭起,进来了个老先生。

    苏旺记得这老爷子:“老先生要吃面?”

    苏娇也记得他,因为这老爷子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拐杖却是一把枪。

    所以这是个老古惑仔。

    他坐了下来,却摇头:“今天不太想吃油腻的面食,怎么办?”

    食材过了当天当然就不新鲜了,而为了给季凯的承诺,这几天苏娇都让苏旺专门买了鲜虾,此刻还养着,正在吐沙,要到明天一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味道也会变。

    所以她说:“正好有香葱虾饼和酸辣汤,想不想吃?”

    老爷子皱眉:“我不太能吃辣。”

    苏娇笑着说:“那我给您只放菜椒,有点辣意就好,重要的是酸爽。”

    老爷子点头,又笑问苏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街面上有个年轻人叫梁铖的。”

    苏旺岂止听说,他的宝贝大闺女都差点被梁铖所坑。

    说起那家伙他直皱眉头:“认识是认识,但是……”

    “他父亲叫梁向阳,苏老板应该也认识吧。”老爷子再问。

    苏旺不太认识梁向阳,于是摇头:“不大清楚,但据说道上人很推崇他。”

    老爷子默默点头,并说:“梁铖那孩子还蛮有经济方面的眼光。”

    看来他认识梁铖,还挺欣赏对方的。

    苏旺本来想吐槽梁铖几句的,但又怕这人万一跟梁铖关系好,要自讨没趣,于是就闭嘴了。

    说话间一砂窝的酸辣汤,并一盘薄油煎到焦黄的葱香虾饼已然上桌。

    只待苏娇揭开砂窝,老爷子立刻说:“这汤味道不错,好清爽!”

    再夹起一块虾饼来,一口咬下去,外酥而内软,虾肉劲弹,虽然全无葱腥,但是嫩葱的鲜香味却充盈舌尖,老爷子惊呼:“好吃!”

    再喝一口虽有几分酸辣,但清爽醒神的汤,大赞:“美味,这简直是绝配。”

    吃了几口,他又问:“这是宵夜吧,我明天还这个时间来,有得吃吧。”

    苏娇坦言:“这是我们自家吃的私房菜,不卖,我不忍您空跑一趟才特意烧的。”

    老爷子显然有点遗憾:“价格不是问题,如果每天都有,我想吃宵夜的时候,不论多远,都愿意来此尝一口的。”

    苏娇看到外面有穿一身黑褂,黑绑腿黑鞋子的打手,一看就是陪着这老爷子来的,估计他混道的水平应该不低,算个可拉拢之人,而她一直以来都是想攒些高端客户后,开私房菜馆的。

    所以她说:“面馆当然不卖宵夜,但过段时间等把隔壁那间铺面装修出来,我要做一家私房菜,订价当然高,也须得提前预约,但您想吃什么,或者没胃口的时候都可以,我保证满足您。”

    这老爷子绝对是个人物,肯定也不差钱。

    他一笑:“小小年纪你好大的口气,要是我想吃唐僧肉呢?“

    周进财和苏鸣对视,心说想吃唐僧肉,这老爷子怕不是个妖怪?

    但苏娇立刻说:“金蝉子吧,没问题,只要价格到位,我提前一天去捉蝉。”

    唐僧肉确有其物,而且也确实是一道美食,就是蝉身上的肉,一只蝉大概有一指头盖大小的一块,用来煮粥最好,但因为不是粤菜,粤菜厨子们并不知道。

    老爷子再问:“那我要想吃龙肉呢,你也有得卖?”

    私房菜就不能单是一种菜式,而是天南地北各个菜系里的翘楚做成的融合菜。

    粤菜里面也没有龙肉,她要怎么做?

    但苏娇说:“您说的是雉□□,这个食材比较难找,但只要找得到,我就能帮您烹饪。”

    这老爷子一生走过许多地方,吃过的菜系也多,算个老餮,他本意是想用生僻的知识为难一下苏娇,却不料她张口就答,显得很意外,但也成功被激起了兴趣,只好说:“那你尽早装修快快开业,届时我必定赏光。”

    又问苏旺:"这餐饭要多少钱?”

    苏旺本来想收个排档的成本钱的,但见苏娇摇头,笑着说:“不在菜单上,就当我们请您了。”

    哪怕再老,人也喜欢占点小便宜的。

    果然,老爷子看苏娇,竖起了大拇指:“你是个会经商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等她说完,又说:“苏娇,好,小阿娇,我记住你了。”

    看他要走,苏娇适时递拐杖,并扶他出门。

    老爷子边走边笑问:“苏小姐,你炒不炒股?”

    苏娇反问:“您有看好的股票要推给我?”

    老爷子说:“下午经过股交所,我碰上梁向阳的儿子梁铖,正在跺脚发脾气,我一问,却原来,他看好一支叫东方巴士的股票,但因事耽搁,没能踩线进场,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梁铖本来也想抄底买东方巴士的。

    但因为他妈涉及毒.品生意,先是被季胤关,后来又被警方拉去拘留了48小时,直到今天才被放出来。

    虽然现在吃进去也能赚,但他总归不及苏娇这种抄底的人赚得多。

    老爷子专门这样说,当然有其用意。

    他也是乘车来的,坐的是一辆奔驰老爷车。

    到了车前,苏娇笑问:“那以您看呢,东方巴士还能不能继续涨,我要不要吃一点进去?”

    老爷子伸了三根手指:“以我看,它保守也能涨到30元,现在入也不晚。”

    就在这时苏鸣突然喊:“阿姐,快来!”

    老爷子上了车,笑眯眯的挥手并离开了。

    苏鸣再喊:“阿姐,快来!”

    苏娇被他打岔,没听清楚,但她隐约听到有个大手喊了一声忠爷

    不论现实中梦里,苏娇都没有见过东九龙那位能跟季胤平分秋色的道上大佬,忠爷。

    因为顶多一两年他就会去世,然后由他儿子接班。

    她不认识,当然也只是猜测。

    但是将来东方巴士确实能涨到30元一股。

    而这老爷子那么笃定的话,该不会他就是那位赫赫有的,东九龙的话事人忠爷吧?

    目送车离开,苏娇甫一进酒楼,差点撞上正在往外走的季凯。

    几天不见,男孩面色煞白,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走路都在打颤。

    甫一看到苏娇,他一通狂喷:“不吃啦,我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再来这家烂酒楼!”

    苏旺也挺心疼这小少爷,拦他,笑着说:“阿财在杀虾,阿鸣在配料,这就给你做。”

    季凯一把猛搡:“你个臭跑堂的,你少碰我。”

    他少爷脾气,苏娇还小姐脾气呢。

    而且在她这儿,任谁也不能欺负她爹。

    苏娇拧上季凯的耳朵:“给我阿爹道歉。”

    苏旺是老好人脾气,也怕女儿伤到人家金贵的大少爷,忙说:“不用道歉。”

    季凯还不知道苏娇的厉害,毕竟孩子,只会搬爹:“小心我让我爹毙了你。“

    苏娇再拧,继续嘲讽:“可怜的小东西,要没你爹,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也太伤人了,但也足够一针见血。

    也确实,季胤自来瞧不起儿子们,季凯被戳到痛处,唇周瞬间转青,又剧烈干呕。

    季建从中调停:“我来代凯少道歉吧。”

    又拉苏娇的手:“凯少因为触怒了老爷,被关了好几天的禁闭,他赌气不肯吃饭,直到今天老爷才终于吐口放人的,他都三天滴水未进,没吃过饭了。”

    三天没吃饭,终于被老爹放了。

    季凯兴冲冲来到酒楼,就看到一个白发老头正在吃苏娇给他承诺的饭。

    苏鸣还说:“凯少,菜我们都给别人吃了,你怎么才来呀?”

    小孩子霸道的占有欲,在饿了几天之后,发现自己的饭被人吃了,当然要发火。

    苏娇猜到季凯和季胤的父子关系恶劣,但没想到彼此间能僵到,叫季凯几天不吃饭的地步。

    而要说他们闹矛盾,她猜得到,是季凯报警,指证了罗慧娴的缘故。

    别看他脾气坏,但他身体更差,碰碰就会坏。

    苏娇也不敢做得太过,正好这时周进财把料备好了,她于是松了季凯的耳朵,握他冰凉的手,先问:“你是不是觉得胸口寒津津的,还特别怕冷,就想哎?”

    季凯被关了几天,好容易跑出来,因为饥饿而火气大。

    但他太累,也闹不起来,坐到椅子上说:“不需要你管,走开!”

    苏娇也没恼,只说:“虽然咱俩说好的是酸辣汤,但我估计你今天更想喝米糊。”

    再问:“炒米糊配香葱虾饼,要不要吃?”

    当身体需要什么食物的时候,只要一经人提起,人体的本能反应就会是想吃。

    季凯想起虽然没有特别的味道,但是油润焦香的炒米糊,舌尖弥漫起口水来,吞口水,他终于点了点头。

    炒米糊的食材简单,而且有早就备好的,虾饼烙起来也快。

    但进厨房前苏娇想起件事来:“我捎给你的菜头饼是开胃的,吃了它胃口开了,这几天又没吃饭,饿坏了对不对?”

    可怜季凯就不说吃到饼了,甚至,菜头饼的名字他都是头回。

    他一头雾水:“什么菜头饼,你捎给谁了?”

    那饼是苏娇怕季凯吃多了麻辣烫里的土豆粉不好消化,特意蒸的,也专门托给了他老爹。

    他没有收到的话,难道被他爹吃掉了?

    果然,季建疯狂摆手,给眼色,苏娇也只好说:“没有,是我记错了。”

    因为季胤堂堂一介大佬,竟然丧心病狂到偷吃儿子的点心,苏娇对他的印象更坏了。

    ……

    人所有的欲.望中,最容易满足的就是食欲了。

    一个人只要吃得饱,心情也会变好。

    所以在苏记诸人的围观下,一盘虾饼配一大砂窝的炒米糊下毒,季凯的火气也一扫而空,并说:“累了,我想睡觉。”

    季建有点尴尬的看苏娇,却问:“不知道钟sir什么时候下班?”

    季凯刚才还在跟苏鸣大发脾气,此刻却笑看对方:“苏鸣,今晚咱俩一起睡喔。”

    他一来就发火骂人,一吃饱了又变的嬉皮笑脸,苏鸣心里很讨厌他的。

    但怕又要惹他发脾气,苏鸣只好说:“好吧。但是我的脚比较臭。”

    说脚臭,不就是不想要他?

    季凯斜勾唇,摸摸吃饱了以后暖烘烘的肚皮说:“臭就洗啊,如果洗不干净,剁了算了。”

    苏鸣被噎到,只好转身翻白眼。

    苏旺要早睡,一收市就上楼了,剩下的人边看电视边收拾卫生。

    苏鸣以为季凯只是开玩笑。

    但他还真就一副今晚要住酒楼的样子,抓起遥控器去翻电视机了。

    他来找苏娇了:“阿姐,那季少爷吃饱了还不走,还说要跟我睡,怎么办?”

    苏娇正在和明天用的面,她其实已经猜到什么了。

    果然,季建等她出了厨房,将她喊到门外,就说:“这几天,先是凯少报警,举报了一个毒贩子,又有个马仔昏了头,杀了个毒贩子,胤爷具体要怎么处理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他让我把凯少送来,送给钟sir,说是从今往后,儿子就送他了。”

    却原来季凯能来吃饭,是被他爹甩包袱一样甩来的。

    苏娇反问:“胤爷多得是手下,难道还怕毒贩子不成?”

    这年头大家争地盘,争话语权都是直接招一帮人马来,当街火拼。

    从季凯报警到手下杀人,就意味着季胤已经站到警察阵营了。

    如果他出面攒局,搞一场火拼,把毒贩子们的老大利叔打败,毒贩就不敢再肆意欺负警察了。

    这事其实是钟天明在后面推动的。

    但九龙这种地方,能做话事人的自然都是人精。

    既季胤把儿子抛过来,也就意味着他识破钟天明的诡计,这是在出手还击。

    一个小小瘾君子,那么羸弱不堪的,要说放在酒楼让苏娇带,她倒有把握带到健康起来。

    但她怕想报复胤爷的人会拿季凯开刀,继而给酒楼招来麻烦。

    季建自己也挺愁的,叹气说:“把少爷放在酒楼,我倒不愁他吃不好,睡不好,就愁一点,怕给你们酒楼招来麻烦,要不……你给钟sir打个电话?”

    钟天明想逼季胤出头,去对付毒贩子。

    季胤非但不干,还把半死不活的儿子甩过来,钟天明要怎么接招?

    说话间,听到隔壁的金老板在喊钟sir,苏娇转到后门上,恰好迎上钟天明。

    他这个脱衣服的习惯真的很讨厌,人还在进门,单手已经在撕T恤了。

    刷的一把撕掉T恤,月光下,傲人的胸肌泛着隐隐的光泽,线条里满是力量感。

    苏娇并不知道自己不止被捉现形的一回,而且但凡睡着就喜欢去摸对方,甚至最近几天如果他不阻止,她都能咬他几口,但她故意装作淡漠的撇开眼,并把季凯的事一股脑讲给钟sir听。

    这是他招来的事,当然得他自己来处理。

    毕竟不是钟天明,也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苏娇还挺愁,在想这事儿该怎么处理才好,就听他说:“就今天吧。”

    又说:“你现在可以告诉季胤,外有英军围城,大战一触即发,季家内部,他的兄弟们还在暗地里拱火,要借刀杀他时,是谁藏起了那本关键的电话簿,救得他了。”

    冷情冷肺,狠起来连亲儿子都能利用的季胤,之所以能有今天,多赖乔淑贞的两次救命之恩。

    但他自己只知道一次。

    也是时候告诉他电话簿的真相了。

    苏娇这就上了二楼,直接给对方拨电话。

    第35章 第 35 章

    季胤此刻正在痛斥手下阿蒙:“愚蠢如你, 就该死在警署。”

    因为疑似杀人,阿蒙被警方传唤拘留,而因为他经常在街欺负警察, 进去之后当然挨了不少打, 但这并不算啥, 因为他杀的是个毒贩子,利叔要取他的人头。

    他跪在地上,辩解已经无用了, 只能哀求:“胤爷, 救我!”

    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季胤墚然知道, 阿蒙的事是钟天明在他做局。

    可阿蒙是他堂下马仔, 他要不出头, 马仔们会寒心,但要出头, 且不说他将损失惨重, 而且利叔的势力在各个码头和海上, 单凭他一个人斗不过我,得加上忠爷。

    但是忠爷和他之间因为梁铖老爹的电话簿一事也有分歧。

    而且钟天明一来九龙他就礼遇优待,甚至还主动认作干儿子。

    在发现苏娇是自己的血脉后,他还认真考虑过,该怎么做才显得他这个老丈人是合格的。

    结果钟天明反手就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好个钟警长,他可不愧是街头长大的, 有野心有手腕, 来势汹汹就想夺权。

    瞥一眼电话, 季胤不经意勾了一下唇。

    很好,现在钟天明应该正在面对他抛过去的难题, 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瘾君子。

    就看他要怎么接招了。

    桌上的大哥大骤响,见来电是苏记酒楼,他一猜就是钟天明,接了起来,见对面不吭声,他轻笑着说:“钟sir,我曾亲手送走了三个儿子,至于阿凯,既然你想为我分忧,送他上路,那他,我就拜托你了。”

    其实打来电话的是苏娇,而且她知道,钟天明之所以要求她坦白这件事,并把电话簿交给季胤,是为了化解他和忠爷之间的隔阂,帮他找个助力。

    虽说九龙这地方毒.品不可能绝迹。

    但毒贩子少一点枪击案就要少点,瘾君子也要少一点,治安就会变得更好。

    苏娇作为普通市民又岂能袖手旁观。

    不过在拨电话之前,她虽然对他和季凯的父子关系有认知,但还是太浅薄了点。

    试问,当一个男人把丧子之痛当成骄傲挂在嘴上用来威胁人的时候,别人又能奈他何?

    可怜的小季凯,分明是因为老爹才成今天这样个样子的,但是他爹去盼着他死,也就不怪他脾气那么坏了吧。

    而且跟季胤讲电话薄的事,就等于是在向他低头了。

    不得不说,季胤的表现一直在刷新苏娇对于阿娘口中那只坏兔子的认知。

    为了九龙的治安,苏娇低头没所谓,但是她不能让乔淑贞低头,否则,她跟罗慧娴不就成了一种人?

    此刻苏娇也被激起好胜心了,想给这位大佬狠狠一计痛击。

    恰季建在身后,她捂听筒,回头问:“建叔,刚才来吃饭的那位老人家您认识吧?”

    季建声低:“大小姐您好大的面子,那位是忠爷。”

    果然,苏娇没猜错,刚才那位老爷子确实是坐镇东九龙的大佬,忠爷。

    他之所以在跟苏旺聊天的时候不断提起梁铖,应该也是因为电话簿一事。

    忠爷据说本姓钟,大名叫四海,跟钟天明一样也是赘婿,但因入赘后做得足够好,赢得了妻家上下人的一致认可和赞许,大家从忠叔到忠爷,也就叫习惯了。

    他也是目前九龙明面上,唯一能跟季胤平等对话的人。

    而其实那本电话簿交给忠爷也是一样的,也可以促成两位大佬间的合作。

    而且很多事情,由外人来讲,效果会比由她来讲更好。

    眼珠一转,苏大小姐于这件事有了新的处理方式。

    她脱口而出:“季先生,您家少爷在我们酒楼吃的很开心,而且说想住一段时间,天天吃我做的私房菜,我也算免为其难吧,但专属私房菜的售价比较高,一天三百块,您,掏得起吧?”

    从她出声说话时季胤就站起来了。

    而本来他扔儿子过去是个威胁,结果苏娇不但接了,还要收钱?

    他笑了:“你打算让季凯长住?”

    正所谓好见小鬼难缠,要是街头随便的小混混,你挑衅他他就会给你一砖头,但像季胤这样的大佬倒不会,所以苏娇直接出言挑衅:“显然我的胆量比您的更大。”

    她确实够胆,季胤一笑:“三百不算多,但不知大小姐愿意接待他多久?”

    这是怀疑她虚张声势,不敢久留季凯?

    坦白说,在梦里,将来能叱咤九龙,叫人人闻风丧胆的那位大毒枭利叔也会是苏娇私房菜馆的忠实食客。

    他后来是被警方抓捕并干掉的,而关于他的行踪,就是苏娇派苏鸣给警方传递的。

    她这人虽然任性娇气,但胆子可一点都不小。

    所以她说:“您先开一万块的支票,明天送过来,他要长待,您接着送钱就好。”

    这意思是,从今往后,她打算帮他养儿子了?

    虽然打电话的是苏娇,但季胤知道,她背后的人是钟天明。

    而她区区一个女孩子,分明接的是一颗定时炸.弹,语气却那么笃定,沉稳,单纯是因为信任钟天明能保自己,还是说钟天明另有别的后招来对付利叔?

    别看季胤嘴上叫着不在乎,但其实他已经五十岁了,也没有心情再多生育孩子,且不说季凯本质不错,他不想那那孩子死,苏娇明显是他女儿,还是乔红革生的,他不能叫她出意外,否则的话,将来哪怕到了九泉之下,乔红革也不可能见他的。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但苏大小姐只管抛难题,可不管怎么解决的。

    所以她干脆的说:“明天记得送钱过来喔,季先生,再见!”

    不等季胤反应过来她已经挂掉电话下楼了。

    拍苏鸣,她说:“带凯少去你那边洗澡,再给他找双拖鞋,去睡觉。”

    不等苏鸣皱眉头又说:“他家一天给三百,带他一天,我单奖励你五十块。”

    所以只要他愿意带这少爷就有钱收?

    苏鸣瞬间喜笑颜开:“好呐。”

    丢下扫帚就请人:“凯少,这边请。”

    季凯虽然出身优渥,从小生活条件也极好,但十几岁的少年对于生活质量其实没啥要求,更在意的是玩伴,他也是真心想住下来,这就跟着苏鸣走了。

    但季建发愁啊,他怕万一毒贩子盯上酒楼,给一梭子子弹呢?

    且不说打死酒楼诸人,要打死季凯和苏娇了呢,他家老爷可就绝后了。

    而且季建知道的,季胤虽然在九龙待了二十多年,但是对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感情,也只想赚更多的钱。

    他的账户上有着足以吓死人的存款,他也不怎么花,但是不赚钱的事情他不会干,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他是不可能同意去对付毒贩子的。

    他看钟天明,一脸哀求:“钟sir,要不这样,您退一步?”

    钟天明是这样。

    他已经把季胤惹了,现在即使他退步,季胤也不可能原谅他,也只会暗戳戳找机会弄死他,所以钟天明不可能让步的。

    他也不知道苏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她进了厨房,拿出一只碗又进了地下室,他于是也跟了进去,就见她已经从自家腌的腐乳坛中挑腐乳了。

    那腐乳是苏旺每年冬至的时候,专门买黄豆回来自己做豆腐,然后再用自己做的豆腐腌制的,腌一回吃一年,而且味道是越陈越香。

    钟天明一看苏娇就是有别的办法,暂且也没说别的,就把季建打发走,自己也先干别的去了。

    回到厨房,苏娇从冷柜里找出一块准备留来明天自吃的肉来,分割出肥肉切丁,再用绵白糖拌起又重新放进冰箱,回头见钟天明在院子里默默刷鞋,而且刷的还是苏旺的鞋子,她心头一念,人都说东九龙的大佬忠爷是个好赘婿,但她毕竟没见过对方生活中是啥样子,不过就钟sir的表现来说,实在是个合格赘婿了。

    而虽然乔红革活着的时候一再告诫,要苏娇千万别招惹道上人。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她已经招惹了,就得坦然面对。

    当然,潜在的敌人是毒贩子,也确实马虎不得,苏大小姐又不愿意在季胤面前落了下风,而于此,她的处理方式是这样的。

    她先对钟sir说:“东九龙的忠爷来吃过两次饭,而且都很满意喔。”

    钟天明虽然回家不多,但只要回来就会干活,此刻他正在帮老丈人洗衣服,闻言手顿。

    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九龙最大的两位话事人居然都跟他太太有联络了。

    聪明如他,一下也就猜到苏娇的处理方式了:“你打算把电话簿交给忠爷?”

    苏娇不止想把电话簿交给忠爷,而且想结交对方,以备万一季胤跟她翻脸来阴的,钟天明也搞不定的时候,她能多一个自保方案。

    这事儿其实不需要跟钟天明商量,苏娇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但看在他勤劳肯干,一回家就愿意干活的份儿上,她象征性跟他商量:“我是这样想的,但要你反对就算了。”

    钟天明倒没反对,只说:“忠爷虽然看上去脾气要比季胤好一点,但能在东九龙做话事人,他自然有他的难搞之处。”

    又问:“需不需要我帮你约人?”

    那本电话簿需要尽早交出去,才能让季胤能和忠爷联合起来,否则待在苏记酒楼的季凯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妻子要把东西交给忠爷,前提是,她得能见到对方,而显然,忠爷只是她的食客,俩人之间也没有私底下的联系,想要尽快促成事情,钟天明自告奋勇,就想帮太太联络人。

    不过苏娇虽然也是在抱大腿,但她既然有一手厨艺,这大腿抱的自然也要艺术一点。

    她说:“我就先不见忠爷了,明早起来我烤点腐乳饼,加上电话簿,再写一封信,您赶上班前,顺道帮我送过去吧。”

    忠爷的堂口离西九龙警署并不远,钟天明正好顺道,他只代送信,也就不会显得太突兀,也不会显得太跌份。

    其实钟天明于面子倒没所谓。

    电话簿,也是只要能达到它的效果就好。

    他意外的是:“忠爷生平一大爱好就是腐乳饼。”

    又问:“他跟你讲过这事儿?”

    这男人虽然特别勤快,但他向来不喜欢直视苏娇的眼睛。

    而她天然的,喜欢博取人的关注和瞩目,所以她故意走到钟sir面前,抱臂笑:“不是喔,我猜的。”

    显然,钟sir对苏大小姐除了美貌以外的优点,比如智慧一无所知,他盯着她,一脸疑惑和好奇:“你怎么猜的,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其实不论任何人,但凡苏娇跟对方见了面并聊上几句,就能猜到他的饮食喜好。

    这跟厨艺一样,是她从小就有的天赋。

    她天性也喜欢炫耀,这就准备讲自己是怎么猜到的忠爷的喜好的了。

    但就在这时季凯在楼上喊她:“苏小姐,我需要一套睡衣,谢谢!”

    不等苏娇上楼又说:“你家伙计的房间味道太臭,我还需要一瓶好香熏,也不需要专门买,就你用的吧,我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自打把隔壁买过来之后,中间的隔墙就拆掉了,此刻季凯就趴在窗户上。

    一个月一万块,在九龙都够雇五个保姆了。

    苏娇要赚这笔钱,服务当然得好。

    她用的香熏也很贵的,她自己向来都用的很仔细,但为了赚钱,她于是把本来给钟天明准备的睡衣翻了出来,又给了季凯一盒新香熏:“晚安,做个好梦。”

    季凯接过东西,突然踮起脚说:“听说我妈是个电影明星,而且超级出名,但其实吧,本少爷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也不爱听肉麻嘻嘻的晚安早安。”

    据说有不少女人意图生子上位,但季胤始终拒绝婚姻,于是女人们就抛下孩子,去寻觅可以给她们婚姻和安全感的男人结婚去了。

    季凯就是,据说他妈是个明星,至于是谁,香江最牛的狗仔都不知道。

    这少爷也是搞笑,总喜欢表现高高在上。

    正好今天苏娇心情不错,想逗一逗他,就说:“因为你长得可爱还好看,我还挺爱你的呢,但既然你不需要我的爱,好吧,从这一刻开始,我收回我的爱了。”

    说完,不等季凯再反驳,她转身回卧室了。

    季凯没占到便宜不说,打开睡衣一看,目瞪口呆,因为仅是上衣,就够给他当睡裙的,裤子更是长到,他举到胸口,裤管还拖在地上。

    这是巨人的衣服吧,叫他怎么穿?

    苏鸣内心其实依然不想要季凯,再看他举着衣服,被气的呼哧呼哧的,就问:“凯少,这睡衣也不合身,我的房间也挺臭的,要不你……”

    季凯多聪明,一看对方就是想赶他走。

    他往床上一躺,闭眼睛:“睡觉!”

    ……

    苏娇怀疑钟天明怕是跟她一样,有那方面的想法了,因为她刚进卧室,就看到梳妆台上摆着一盒小雨伞。

    对了,小雨伞旁边还有一朵玫瑰花,花下面还压着一张五千块的支票,那应该是他的薪水。

    所以他闷了一个月,终于想做点恶狼该做的事了?

    坦白说,结婚都好几个月了,只要钟sir不是天阉,那种事会有,苏娇也有心理准备。

    但她举起支票,突然想起件事来。

    她又快来例假了,怕搞脏新内裤,所以今天穿的内裤是半新不旧,甚至起了毛边。

    苏大小姐但凡不下厨房时,都会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人生第一夜,内裤起球可还行?

    所以她第一个念头是,一定不想让钟天明看到自己的毛边内裤。

    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她立刻打开衣柜找出条新内裤,想了想,又抓起她最贵的一瓶香水啪啪两喷。

    而虽然嫁之前她就知道阿sir们都很忙,可并没想过他们具体能有多忙。

    那不,苏娇拿着香喷喷的内裤正准备去洗手间换,钟天明却迎门说:“有突发命案。”

    立刻又说:“有事明早我回来再说。”

    就这样,苏娇一手香水一手内裤,结果男人噔噔噔下了楼梯,又消失不见了。

    拜托,她的香水超级贵的,但就这么浪费啦?

    当然,虽然苏娇因为浪费了香水和感情而有点生闷气,但还是当即铺开信纸,给忠爷写了一封信,详细讲述了乔涉贞的生平,以及她当时工作的地方,和烧信,留下电话簿的理由,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用面白糖腌的白肉也已经入味儿了,加上炒好的花生碎和红糖,以及饼的灵魂腐乳,等苏旺买菜回来,她热腾腾的腐乳饼也新鲜出炉了。

    钟sir昨晚一直在案发现场,一早回来匆匆洗脸刷牙,拿上信和饼,也顾不上问别的,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今天是周末,不需要盯股票,但是酒楼客人特别多。

    尤其是,经过陈明不遗余力的宣传,今天来了一大帮穿制度的阿sir们,听他们聊天说起苏娇才知道,却原来昨晚在尖沙咀,出了一桩夫妻离婚,但前夫不肯放过女方,并尾随女方和她的新男友,然后激情杀人的案子。

    据说凶手昨晚差点连夜逃出香江,但在登船口被警察拦下,现在已经捉拿归案了。

    听到这种残忍的凶杀案,酒楼大家也都听的心里戚戚的,还时不时看苏娇一眼,就好像生怕她也成案件受害者一般。

    因为周进财已经出师,客人少的时候,苏娇就把工作全交给他,另起一只专门用来烤黄米糕的鏊子来,亲手剥了半碗虾,再抓一把面粉,切上香葱活成饼胚,鏊子也已经热了,她调小了火,慢慢烙了起来。

    苏鸣正在给季凯煮麻辣烫,一看苏娇做的,纳闷了:“阿姐,你怎么用这种方式烤虾饼啊,这样做出来的饼太干,怕是没人喜欢吃吧。”

    季凯因为不是厨师,被苏娇要求不得进厨房,就在天井里瞎转悠,时不时趴厨房门外看一眼,这一看苏娇居然把虾饼给烤干烤糊,烤成了焦黄色,还以为那是给他吃的,连忙说:“苏小姐,这种饼我不爱吃,你也别给我吃,谢谢!”

    周进财偶然一看,也说:“大小姐,你这饼味道怕不会太好吧,自己吃的?”

    苏娇并不说什么,烤好了饼,给本街大佬丧辉打了个传呼,让他来一趟光明巷,然后趁热把所有的虾饼打包进泡沫饭盒里,等她走到街口的时候,丧辉也到了。

    他远远就笑问:“苏大小姐,有何吩咐?”

    苏娇把饭盒给了他,并说:“把这个带给你家大佬季胤,并帮我捎句话。”

    ……

    她不但炸酱面做的好吃,配餐的例菜都样样是惊喜,丧辉就以为这盒子里装的也是美味,而他向来在大佬面前排不上号,帮忙送东西也是个长脸的活儿,所以他爽快答应:“好,我这就去。”

    转身,苏娇就又回酒楼了。

    另一边,季胤正在家里,听各个掌柜们的汇报这段时间高利贷的催收情况,夜总会的经营,以及娱乐公司的经营情况,突然大哥大响起,他随意瞥了一眼,旋即便示意所有人全都住嘴,并接起电话来:“忠叔,您难得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吩咐?”

    是的,电话正是另一位大佬,忠爷打来的。

    他手里还拿着苏娇昨晚写的信,看看信再看看那本电话簿,他叹口气才问:“季老板,关于那本电话簿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季胤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只唔了一声。

    忠爷紧接着说:“有那么一个女人,据说当时还在孕期,七八个月的肚子,本来她已经跟本地人结婚,不必担心被遣返了,可是为了还没有身份纸的同胞们,她冒着枪林弹雨冲进那间房子里烧掉了各种信息,抢了电话簿,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季胤只知道电话簿还在,但并不知道在哪里。

    不过此刻他心里有隐隐的预感,觉得那个七八个月身孕的女性,怕是自己的熟人。

    也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熟人,钟天明才敢有恃无恐,拖他下水的。

    果然,忠爷再说:“她女儿,苏娇小姐对我说,她拿出东西来,并非想挟恩图报,也只想为母亲正名,但我猜她既然在你的地盘上做生意,应该是你授意,让她送的东西吧。”

    季胤不但没有授意苏娇做过什么,而且她和钟天明,是西九龙唯二敢在他面前撒野的人。

    但是,当年他刚刚从大陆来,他父亲在九龙娶的二房太太生的儿子们怕他要抢家产,恨不能他死,梁向阳又是他的马仔,出了事,最先牵连的就是他。

    所以当时差一点,他就要被英军抓去枪毙的。

    可是,在那种关键时刻,居然还是乔红革救了他?

    那边忠爷在说什么季胤没有听到,不过他闻到一股隐隐的,熟悉的香味,那是一种用铁锹烤,干煎虾饼才会散发的,特别的焦香味,也是他记忆里最美味的食物。

    第36章 第 36 章

    美食之香其实并没有一个特别的衡量标准。

    在很多地方都有一些外地人无法接受的独特美食。

    就比如云贵的折耳根, 老北京的豆汁儿,因纽特人的腌海雀。

    还有独属于季胤的,只能用生铁鏊子烙的干煎虾饼。

    他在追踪那股味道的来源, 直到忠爷连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我在听。”

    忠爷说:“坦白说, 我一直觉得自己能力不够, 配不上与季先生您同伍,更不敢与您合作共事,但利氏出自南洋又来势汹汹, 想要逼退我们这帮大陆仔独霸九龙, 它将直接影响几十万在九龙的,大陆人的利益, 既然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都能为了同胞铤而走险, 利氏的事, 我便斗胆伸手,还忘您不弃。”

    忠爷一手把持九龙的赛马博.彩业。

    经他运作, 赌球业不但合法, 甚至还上市了, 他又能是什么善茬?

    说他能力不够不配与季胤为伍,简直笑话。

    他个老东西,精明的跟鬼似的,其实一直是在等。

    他想等季胤被利氏做掉之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他说得很对, 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都能为了同胞而站出来, 又何况他俩?

    所以合作势在必行。

    但钟天明和苏娇分明握着那么重要的东西, 给他会更好,又为什么要给忠爷?

    难道是季红革交待的, 也就是说,她非但活着不会原谅他,死了也不会。

    季胤并没有疑惑太久,应该说他一挂掉电话,马上就解惑了。

    丧辉那种小吗喽当然没资格进门,饭盒是建叔带进来的,话也由他捎。

    他在季胤耳边说:“大小姐说,知道某些人胆小,她就把东西送给胆子大的人了。”

    季胤是63年渡的港,那会儿也是大陆管控最严的时候,一旦有人偷渡,发现即被射杀,到九龙后,一串二妈生的小弟弟全是被他弄死的,苏娇却说他胆小?

    他他生生被气笑,伸手就抓饭盒。

    季建以为他要砸饭盒,却见他只是猛的抓起又轻轻放下。

    终于,他也只说:“想成大事光有胆量可不够,更重要的是智慧,忠叔那边可比我更加难搞,去盯着大小姐,别让她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举起一枚烤烙出来的,弥漫着焦香的虾饼,轻咬一口,他猛得打了个寒颤,对几个心腹手下说:“去找忠爷谈利润分配,再准备一下,咱们要跟利叔正面刚。”

    又说:“我得歇会儿,剩下的事一会儿再聊。”

    转过屏风坐到侧角的罗汉床上,他没有吃那块饼,只是,整个人在不停的发颤。

    说来何其讽刺,他只喜欢乔红革的美和善良,但又烦她无节制的善良和救世胸怀,但讽刺的是,如果不是她的救世胸怀,他已经死过两回了。

    ……

    这天连带第二天,钟sir晚上都没回来,但给苏娇打过电话,说是苏丰的老大,双刀堂那位郭堂主被保释后重新出山,准备要绑个大肥羊,他得自己去蹲点。

    苏娇由衷觉得嫁个阿sir蛮好,丈夫天天不归家,还能听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

    转眼周一,她也不能免俗,早早烤好面包再收拾一下,匆匆出门,要去见证九龙巴士飙涨的奇观,但她才出门,季凯捧着只大菠萝包也追了出来:“等等我!”

    食物是元气,这家伙几天吃得够好,虽依旧瘦,但眼眶下的青眼圈已经消失了。

    不等苏娇拒绝,他立刻说:“别遮掩了,我昨天翻过你的抽屉,知道你梭.哈了九龙巴士,想看就去看吧,它今天能涨到18块,直接涨停。”

    苏娇略一思索:“那么高的涨停是需要人来拉的,莫非是……”

    季胤手中有一笔庞大的流动资金,高利贷又无法上市,他作为庄家,在背后拉高股价再撤掉资金,运气好的话股价还能维持,运气不好就将一泄千里。

    梁铖将来也能做庄家,但现在他和苏娇都只是小散户。

    梁铖追逐涨跌,其实就是在猜季胤那种大庄家的路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

    既季凯这样说,苏娇就不去股市了。

    拦了辆的士,她说:“去火车站。”

    季凯跟着她上了车,但也免不了个疑惑,那就是,他爹现在已经算是跟全香江最大的毒贩团伙利氏为敌了,光明巷地方偏僻倒没啥,可火车站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苏娇竟然敢带着他去,她就不怕招来毒贩子,他死没所谓,她万一吃亏呢?

    他来苏记住,抱的是破罐子破摔,以死证明自己比老爹强。

    而本来他无所谓苏记诸人的生死,但渐渐的,他觉得苏娇也蛮好的,不忍她吃亏,他就小声问:“苏小姐,火车站很可能多得是我的仇家,你不怕?”

    苏娇拍拍他的腿,声柔:“不怕。”

    再抚抚他的卫衣兜帽,语气里带着戏谑:“因为虽然你不在乎,但我爱你呀。”

    她这句分明是用来怼前两天,季凯所说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爱他的那句。

    但这孩子表面聪明,其实有点缺心眼,所以他当真了,追问:“你爱我什么?”

    苏娇没想到他会当真,却也坦言:“你敢帮警方做线人,超帅的。”

    季凯愿意帮警方做线人,是因为钟天明答应帮他杀仇家,是因为私欲,却没想到能收获一个大美女的崇拜,他心里暗暗骄傲,翘起了二郎腿:“洒洒水啦。”

    到了火车站,苏娇连闻带尝,先找茶叶。

    从一个两只手黢黑,脏到季凯都嫌恶心的老太太手里花80块买了半斤茶叶,又从一个脏兮兮的瘸子手里买了一大块带着黑毛的猪肉,季凯心里觉得那老太太是宰了苏娇,至于肉,肯定会难吃,再看她居然买了几大瓶一瓶5毛钱的大陆酱油,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但鄙视,还觉得恶心,他反正不会吃这些东西。

    结果苏娇转头到公话厅,呼钟天明,并说:“麻烦留言,钟sir,请你帮我给忠爷去个电话,就说酒楼备了他最想吃的东西,今晚务必赏光。”

    挂了电话,眼看十一点要上客了,她赶紧打的士往回赶。

    季胤说儿子是小聪明,他还真是,上车就说:“你野心还蛮大的嘛,想抱忠爷的大腿,但其实我觉得哈,如果你想增加人气,不如抱他二儿子阮智信好啦。”

    阮智信,忠爷的二儿子,也是东方巴士公司的主席。

    那位确实很有号召力,在这个进代,在将来,他甚至能把香江岛上那种既有钱,还有社会地位的名人们都请到苏娇开的私房菜馆,经苏娇引荐,他跟梁铖的关系也会很不错,而现在,苏娇绕开了那一位,转而攻关他老爹了。

    其原因是一则,苏记目前店面太小,档次不够,硬件还不够结交大人物,再则,当没有梁铖,目前的苏娇也不敢运作太大的资金,小打小闹就好,没必要。

    的士司机也蛮八卦,而且大概刚从大陆来,操一口蹩脚的粤语:“有人说忠爷是南洋人,但也有人说是大陆人,他到底哪里人,少爷小姐,东九龙好混吗?”

    其实身在底层,抱谁的大腿,跟谁混都差不多。

    这司机估计俩乘客是东九龙的人,想打听一下情况,看要不要提桶跑东九龙的。

    但季胤已是恶鬼,忠爷跟他旗鼓相当,又能是什么好人?

    当然,凡事要看站在什么角度看。

    季凯毕竟大佬的儿子,知道的秘辛也更多,他说:“季胤是真小人,你敢惹他他就要揭你的皮,忠爷是伪君子,你要惹了他,他灭你全家,要眼谁,你自己选咯。”

    司机疑惑:“我听有些人说忠爷是大善人,但也听有些人说他忘恩负义,搞不懂。”

    季凯还蛮喜欢侃大山的,说:“他本是大陆仔,入赘南洋阮氏,本来活得可憋屈,据说连老丈人的衣服都要他亲手洗,后来他大儿子结交到一帮大陆仔,正好政府发放博.彩证,抢它要的不是钱,是命,大陆仔们用命帮他抢到了博.彩证,博.彩业也该归他大儿子吧,但后来的事你们应该知道咯,他大儿子全家被灭咯。”

    只要涉及高利贷和博.彩,谁想抢它,拼的不是钱,而是火拼时死的人。

    忠爷非但不是善茬,而且别看他表面慈祥,手段极为狠辣。

    那是六十年代,香江政府要在九龙发放博.彩业牌照,本来是忠爷所入赘的阮氏一族想拿,当时人家也才是东九龙的实控者,但是忠爷联合大儿子,带着一帮大陆仔,悄悄把博.彩牌抢到了自己名下,他也从赘婿一跃而起变成真正的大佬了。

    但南洋阮氏当然不甘心,要报复。

    于是后来他的大儿子一家被人跟踪,团灭于外海了。

    这种事新来的人不知道,但九龙老人们当然人尽皆知。

    季凯给司机科普了一番,车也到目的地了,司机收钱又感叹:“我就一个儿子,我偷渡香江就是为了给他攒钱娶媳妇,如果他死了,我活不了的。”

    “所以你做不了大佬,做吗喽嘛,哪里都一样啦。”季凯说。

    他一下车,立刻有人笑嘻嘻的拦人:“凯少,今天心情不错,过得也不错吧?”

    季凯反唇就是一呸:“乐色,走开啦!”

    来的是丧辉。

    其实一开始季胤把儿子扔过来的时候都没跟他打招呼。

    但前两天苏娇差他去给胤爷送点心,然后过了大概几个小时,就从堂口来了几个平常高高在上的,胤爷的亲信马仔,直接蹲点金花姐的发廊,盯上苏记酒楼了。

    丧辉又不是大佬亲信,甚至都不知道胤爷准备跟毒贩子开干的事。

    他一琢磨,就觉得那帮马仔是来保护季凯的。

    而他虽然年龄大,也还有点攀龙附凤巴结人的心,当然就要献殷勤。

    拍马少爷拍不上没关系,还有光明巷第一大小姐小阿娇呢,她是丧辉看着长大的,是熟人,好搭话,他说:“阿娇,你尽可放心,咱们这条巷子现在非常安全。”

    苏娇又没瞎,早就看到金花姐那儿进陌生人了。

    她当然也知道,肯定是季胤派过来蹲点的,客气嘛,她说:“有劳辉叔了,辛苦!”

    丧辉又说:“叼喔,梁铖买的股票一开市就涨停,小金花都要骂死我了。”

    苏娇得忙午市,晚上还要给忠爷做一顿私餐,来不及听他的抑就进门去了。

    苏记的炸酱面确实好吃,也总有人夸,季凯在这儿,也早晚会被人找到,而虽然胤爷的马仔一直在盯俏,但如果有人想下手,针对的可不是他们,而是酒楼诸人。

    不止苏娇,酒楼别的人也得警醒着点儿。

    今天下午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恰好能让苏娇给大家现场上一课。

    她今晚要做叉烧,用的肉恰就是今天她从火车站买的那种黑毛猪肉。

    它其实是野猪肉,而因为野猪不是一年就杀的饲料猪,才能真正做到五花三层,所以先加酱料再加红薯淀粉,她要做的,是最适于野猪肉的酥皮叉烧。

    刚腌上肉,她就听到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这面唆一口,回味无穷!”

    又说:“老板,这肉肯定不是市场上来的,绝对是乡下散养的土猪。”

    有人夸他的饭好吃,苏旺当然高兴,以为碰到了知已,他说:“老板挺懂吃的。”

    女人一笑说:“我家常备的采购就有三个,他们全世界帮我找好食材,我可是吃惯了好东西的,差一点的东西我可瞧不上,为了找好食材,我也是愿意多花钱的。”

    因为她这口气太大,苏旺骤然起敬:“看来您竟是位阔太。”

    女人再一笑:“如果你告诉我这肉的货源,价钱方面,咱们好商量。”

    “爸,进来帮忙!”

    苏娇突然一声叫,苏旺笑着说:“太太稍等,我马上回来。”

    急匆匆进了厨房,他还没开口,苏娇连俩伙计也招了过来,指外面那个女人的鞋子:“看到她的鞋子了吗,只是蔻驰而已,而且还是三年前的老款,我都不穿。”

    看人先看鞋,一双好鞋子都买不起能是有钱人?

    苏旺原来一直在后堂,没经验,倒是苏鸣说:“癫婆,充有钱的骗子而已。”

    但事情很可能比这更加严重,苏娇又说:“就不说咱们生意太红火要遭人眼红,凯少还在咱们这儿呢,别的食材还好说,肉万一出问题,咱的店可就完了。”

    那女人故意吹嘘自己是有钱人,还想花钱找肉源,就算不是想搞季凯的,也是同行来打听货源的,要是苏旺上当,要那女人别有用心,在肉的源头上做手脚,浅显得还好,要万一是厨子们发现不了的高明手段呢?

    周进财举刀:“我这就赶她离开。”

    苏娇摆手:“不至于,以后大家都留个心眼,不乱说话,也不透露咱的商业秘密。”

    苏旺深深点头,笑的宠溺:“看来这生意还真要指望阿娇。”

    周进财说:“大小姐是会做生意的,可惜师父你一直不许。”

    但他突然收笑,又说:“不好,万一有人找我妈打听这事儿呢,咋办?”

    因为客人们都爱吃加肉版的炸酱面,还有很多人直接打包买卤肉,李伯一天要送一头猪,青虾村的人也都知道肉是送到苏记了,万一有竞争对手找到苏琴,再给点钱,她肯定会特别爽快的把苏记给卖掉,这可怎么办?

    苏旺只有一个办法:“不怕,我让村公们给她打个招呼就好。”

    但苏娇立刻否决:“阿爹,不要。”

    大家还在听她说话,她却突然一笑,来了句:“对啊,我听人说大佬剁了他还不解恨,准备做成人肉叉烧呢,哼,这可真是够解气的!”

    苏旺和周进财还在发懵,苏鸣指外面:“阿姐,那女的被你吓跑了。”

    苏娇一直瞄着呢,那个女人悄悄摸摸跑到传菜口来,想听点壁角的,但一听到她说人肉叉烧几个字,顿时吓的转身就跑,出门的时候连鞋子都跑飞了。

    明摆着,那女人来路不正,心里有鬼,才会被吓跑的。

    完了苏娇又转悠到理发店,故意对金花且说,季胤那边话了话,他儿子在苏记酒楼期间一旦出了事,找到元凶,将直接烤成叉烧。

    金花姐跟周进莲和苏琴有往来,而这种谣言,她作为丧辉的女人,说起来比苏娇说的更可信,而且这样一传,就不说苏琴母女,巷子里的街坊们也就不敢乱说了。

    做完这些回到厨房,苏娇继续收拾菜。

    她今天是要烧一桌就米饭的菜,除了要炸酥皮叉烧,还得用肉沫炖一个下饭的茄子,用菌菇和虾烧一碗鲜到极致的三鲜汤,而等她小火慢煎,把叉烧炸出来,在壁炉里加上荔枝木,还没开烤呢,季凯就馋的着不住了:“先给本少爷切一块吧。”

    苏大小姐睚眦必报,还记着他嫌弃肉的事:“今天的肉是请忠爷的,没你的份。”

    不论多大的人物,也管不了别人背后嚼舌根。

    季凯为了口吃的,开启了丧心病狂的攻击模式:“你知道吗,季胤说忠爷不但是阮氏的白眼狼,还是我们大陆人中的耻辱,你居然抱他的大腿,小心吃亏喔!”

    这家伙确实有智慧,但不多,苏娇也有收拾他的办法。

    她说:“你以为我跟忠爷交好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啊,你个傻瓜。”

    季凯一愣,但立刻说:“不要说爱我,我怕我会吐。”

    苏娇非不,还偏要说:“爱你爱你。”

    引燃了荔枝木,将叉烧挂上去熏烤,她又说:“你爸一个人可对付不了毒贩,钟sir一个人也不行,但要再加上忠爷,这事儿是不是就有把握了?”

    季凯依然觉得可笑:“忠爷不会因为你的一顿饭而改变生意方面的心意。”

    苏娇要抱忠爷的大腿是因为恶心季胤的为人,在给自己找后台,但她不能把这种话讲给季凯听,又觉得他傻乎乎的好玩,她就故意逼他:“试试嘛,万一能呢?”

    季凯当真了,侧首吸鼻子:“不要对我太好,以后你会失望的。”

    说话间苏旺大叫:“哟,您老,还是要吃面?”

    苏娇回头,笑着说:“阿爸,人是我请的,您看看面还有多少,差不多就打烊吧。”

    应该是怕遇到认识的人,又或者习惯晚吃,这会儿都快八点了忠爷才到,他腿脚不好,当然不愿意上楼,就坐在一楼大厅里,但老爷子今天心情似乎一般。

    不过闻到一股茶香味,他立刻说:“好香的茶!”

    苏娇今天在火车站八十块钱半斤,买的是近段时间她找到的,最好的乌龙茶,银花香,它又叫鸭屎香,而之所以苏娇知道他喜欢吃腐乳饼,就是因为两次碰到他,她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银花香,而银花香茶与腐乳饼恰是绝配。

    忠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点头:“回味有肉桂香,难得的好茶。”

    又说:“我闻到了叉烧味,肉应该也很不错。”

    不但他觉得不错,隔壁金老板闻到叉烧的香味,因为好几天没吃过苏记的炸酱面了,想过来看看还营业着没,才走了两步,一个穿黑衫的过来拦人了。

    好吧,他明白了,是有很香的叉烧,但也有大人物在里面,他不好进去的。

    忠爷家肯定有好厨子,也有好采购,但他们可不会去火车站那种地方,也不可能会用走私过来的,几毛钱的酱油,但偏偏恰恰是那些食材,才能烧出独一无二的叉烧,趁热改刀,端上桌时还在滋滋冒油,配一口白米饭,简直不要太油润香甜。

    不过似乎忠爷跟钟天明之间,关系有点不同寻常。

    上好了菜,苏娇准备回厨房,忠爷陡然问:“苏小姐,怕不是天明告诉你的,说我爱喝鸭屎香,佐茶时,还喜欢来块腐乳饼?”

    他这意思怕不是,钟天明早就知道他饮食方面的喜好?

    刻意去揣摩别人的喜好,一般人不会喜欢的,所以苏娇点头:“算是。”

    忠爷挑了一筷子炖到软烂,酱汁均匀的茄子,笑了笑:“难为他,到如今还记得?”

    苏鸣一边抹灶台,一边弯腰看传菜口,在看客人吃饭,觉得身后一寒,回头一看:“姐夫?”

    回来的是钟天明,听起来他跟外面的忠爷认识,应该打个招呼吧,但并没有,他摆摆手,只对苏鸣说:“出去告诉你阿姐,就说我在楼上等她。”

    他说完,出了厨房门就撕T恤,上楼去了。

    同一时间,离此不远的光明巷口,白天外出做工的租户们此时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去,人人手里一盒饭,必然是街上买的,最廉价的快餐。

    经过苏记酒楼,闻到那股油润甜香的叉烧味儿,人人都免不了吞一口口水。

    胤爷亲自开车,此刻就在巷口,见有人到车前,打下窗户:“讲。”

    来人猛吸口水,说:“不但有刚刚烤出来的脆叉烧,还有忠爷喜欢喝的鸭屎香,就眨眼的功夫,忠爷下了半碗饭。”

    季胤声寒:“擦擦你的口水吧,都掉我车上了。”

    手下抹嘴:“嘿嘿。”

    又蠢兮兮的说:“苏小姐烧的饭菜简直一绝,爷,要不您也赏个光?”

    季胤寒声说:“滚!”

    他是这样想的。

    季凯在这儿可不是秘密,利叔的人也早晚会盯上,钟天明不可能天天蹲酒楼守着,忠爷和他之间也还需要先跟利叔友好谈判,当然谈不成,但之后才会约架。

    而在这段时间内,苏娇一旦遇到麻烦,将会是由季胤的人出面帮忙才对。

    他已经不要求验DNA了,因为他确定她就是他的女儿。

    他也只想拿回那块怀表,看看虽然一直在他回忆里,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眉眼的,那个十七八岁时的的,乔红革的脸庞,尤其是在听说,电话簿一事也是她救的他之后。

    但是,一开始听说苏娇的身世,听说自己还有个女儿,他可谓欣喜若狂,觉得半生沉浮后,有一个性格像他的孩子是他的幸甚,现在才发现他大错特错。

    她隔三岔五就请忠爷上门,且不说一旦利叔的人误伤了忠爷,东九龙的人立刻就能跟利叔开干,因为是在西九龙的地盘上,季胤非但被逼上马,也不得不也跟着干,而且等利叔死,要分赃的时候,东九龙要分走大头,他却只能分到小头。

    而且东九龙的大佬一旦在西九龙出了事,就好比强震,港英政府也要关注的。

    他们试图插手九龙内务多少年了,可惜九龙铁板一块,他们始终插不进来,可一旦忠爷死,他们将插的理所当然。

    而这一切,全赖季胤有个聪明机智的好女儿。

    她这一手玩的,就好比亲手给季胤绑上一枚定时炸.弹,他却只能被气到发笑。

    季建坐在后面,见胤爷一声声笑的干巴巴,觉得不对:“老爷,您是不是生气啦?”

    季胤突然一噎,因为他想起来,在那条船上,被放出来的季红革看到自己两个哥哥都不见了,她从哥哥手里夺来的枪却在季胤手中时,非但没哭,还一直在笑。

    他知道她是被他气笑的,可他非但不同情,还觉得她未免太天真。

    但现在他突然能懂季红革当时的心情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什么上天会给杀人无数,恶事作尽的,半百之年的他一个女儿了。

    她是女儿,但也是他的克星,是他的报应。

    乔红革曾经的无语和冷笑,现在经由苏娇,季胤全部体会了。

    说回正在卖力抱忠爷大腿的苏娇,这顿饭,她践行了自己的承诺,果然让忠爷吃的赞不绝口,走的心满意足。

    当然了,想赚大钱就不急在一时,所以她也专门告知忠爷,这顿饭因为是她约的人,所以不必掏钱,由她来请就好。

    忠爷自然乐的眉开眼笑,但出了酒楼之后,他却突然笑问:“苏小姐,你请我吃饭这件事,有没有经过钟sir的同意,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苏娇笑着说:“您老说笑了,这酒楼是我的,我要请您,别人管不着的。”

    忠爷点头,但又说:“做人赘婿难免心理敏感,你凡事最好还是多征询他的意见。”

    苏娇送这老爷子上车,看到他的侧颜,大概是因为他说起赘婿,她莫名觉得,他的眉眼跟钟天明生的好像,为什么,难道因为他们都是赘婿的缘故?

    当然,可能只是错觉,那个可能性并不大。

    书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苏娇上楼时钟sir已经洗完澡了,在他的小书房里。

    他恰好是侧坐的,而苏娇这一看,愈发觉得疑惑了,因为刚刚送走忠爷嘛,她发现钟sir从眉弓的高度到鼻梁的线条,跟忠爷的几乎一模一样。

    对了,忠爷还让她问一问,她请他来酒楼,钟天明会不会同意呢。

    他又是什么意思?

    就当开玩笑嘛,苏大小姐进了比过道宽不了多少的小书房,知问丈夫:“钟sir,最近我大概经常会请忠爷来酒楼吃饭,还没问问你的意思呢,你同意吗?”

    钟天明虽在书桌上,但没有读书,而是在摆弄几支枪.管。

    他说:“还好。但我不喜欢他,只要你不刻意喊我出门见他就好。”

    苏娇想了想,又问:“既然你不喜欢他,前几天我让你送饼给他,你不也送了?”

    钟天明手顿:“我只是交给门房而已。”

    苏娇愈发觉得不对了,因为如果钟天明跟忠爷交往不深,一个警察上门送点心,又只是搁到门房,门房就不说收下,转达,扔了都有可能,所以他们交往必定很深,但如果交往很深,为什么忠爷从不提见钟天明,他也不想见忠爷。

    这其中是不是有故事?

    要有故事,苏娇当然想听,因为那将是一个,她梦里都没有的新故事。

    在这儿当在不好问,门就朝着对面的窗户,她爹会听到的。

    但钟sir拿着三截枪.管,比比划划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苏娇就跺脚:“我累了,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事实证明,不论一头狼表现的再老实,也总会有忍不住露獠牙的时候。

    钟天明依然在比划枪.管,声悠:“你前几天说,我要不在,你睡不着。”

    苏娇热情邀请:“对啊,快点上床吧。”

    钟天明突然抬头,暗示性极强:“所以大小姐……现在是愿意的吧?”

    苏娇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但是,那种事情需要他这样直截了当,坦白的问吗?

    第37章 第 37 章

    苏娇如果不愿意, 能喊他一起上床?

    可他这样直勾勾大剌剌的问,叫她怎么回答?

    苏大小姐跟别人不一样的,她不是长大的, 而是被爹娘捧在掌心里宠大的, 她天性爱作, 手肘桌沿,她凑近钟sir再勾唇一笑:“当然不愿意,除非你……”求我。

    要钟天明求一求哄一哄, 让她开心, 苏小姐会答应的。

    但钟sir显然早就料到她会拒绝。

    他的目光依然在枪.管上,将两支□□.管拧成一条长枪.管, 说:“你应该很好奇我跟忠爷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以及, 那关系于你炒股,经营酒楼有没有帮助。”

    要开私房菜, 作为老板, 苏娇需要知道全九龙场面上人物的背景故事。

    忠爷和钟sir俩肯定有关系。

    因为在苏娇梦里, 面对势力庞大的贩毒团伙,最先跟警方达成合作的就是东九龙,起因是忠爷突然惨死,各种证据都指向了利叔,东西九龙,道上所有的古惑仔, 包括季胤全被激怒, 于是达成默契, 不干涉警方,不通风报信, 贩毒集团才被摧毁的。

    他成功激起了苏娇的好奇,她都站起来了又弯腰:“什么关系?”

    钟天明再拧第三截枪.管,余光瞟一眼苏娇的臀部,真奇怪,她的腰很细,但屁股又很翘,又圆又翘。他迅速收回目光 :“大小姐还没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男人睫毛好长,一双眼睛不但线条优美,还清澈坚毅,有种天然的少年感。

    但他这是征求她的意见吗,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苏娇凑近男人,先说:“不愿意。”

    不过旋即她又伸舌尖,轻而迅速的舔了一下他本就发红的耳朵,又立刻躲开。

    想她开口说同意是不可能的。

    但苏娇有的是撩男人的法子,现在就看他自己咯。

    带着甜意和热息的舌尖轻舔,而耳尖是一个人最敏感的部位,当被舔过,那一瞬间,钟天明浑身仿如席卷过一股电流,它汹涌而来,又如潮水般陡然褪去,席卷一切又无影无踪,他猛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苏娇的胳膊,想抓回那种感觉。

    可也就在这时,钟sir那只煞风景的传呼机又响了起来。

    他一只手还在半空,另一只手下意识抓BB机,再看苏娇,她嘴角已经在下撇了。

    收拾好书房后他往楼上装了分机,一手还抓着妻子,他一手拨电话。

    来电的是陈明:“阮老板电话报案,说儿子阮天浩疑似被绑,失联于天后庙。”

    钟天明:“就今天,现在?阮天浩出门不久,难道他不该再等一等?”

    显然,他并不想去,而且不认为对方被绑架。

    陈明苦笑:“我们也不想打扰你,可阮天浩是东方巴士公司的少东家,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阮老板要咱们警署所有人给他儿子陪葬的,谁知道他儿子是跑去干嘛,可正好最近郭堂主出狱,正在满街找肉票,万一那阮天浩真的是被绑了呢?”

    因为电话按的免提,苏娇也听到了,她挣开了手臂:“去吧。”

    她可算明白了。

    且不说这男人行不行,就算真行,他想办事儿都抽不出时间。

    电话还没挂,盲音嘟嘟响。

    对了,所谓阮老板就是阮智信,忠爷的二儿子。

    阮天浩则是忠爷的嫡长孙。

    那父子俩都跟梁铖认识,因为股票而熟络,然后成她酒楼的常客。

    而且阮天浩跟季凯不一样,人家是钦定的家族接班人。

    其实关于阮天浩疑似被绑一事苏娇梦里也发生过,当时梁铖还被警署叫去问过话,具体细节苏娇并不知道,但就结果来说阮天浩是安全的,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当然,即使知道阮天浩最终不会有什么事,苏娇也不可能强留下钟天明。

    他不得不走,一把扯过衣服,先说:“不要随意挪动天台上的花,它们对应的都是有可能被毒贩子狙击到的狙击点,是用来保护你们和季凯的。”

    还在耍小脾气的苏娇大吃一惊。

    她一直以为钟天明买花浇水,只是因为他喜欢养花。

    因为阻挡视野,季凯昨天把花挪了位置,结果那花竟然是用来保季凯命的?

    这人心思缜密如斯,也就怪不得他将来能做一级警司了。

    把枪一收再往腰上一插,他又说:“我有父亲的,他是东方巴士公司的第一任总经理阮智仁,你只要看看简介,就知道我跟忠爷是什么关系了,但是……”

    苏娇忙说:“我懂,不会乱说的,你快去吧。”

    苏娇不但懂,而且特别震惊。

    她是真没想到,从她一结婚,就有许多人在打听钟天明的身世。

    结果他爸竟然是东方巴士的前老板,阮智仁。

    东方巴士,香江唯一合法的博.彩公司,也是梦里梁铖相中的第一匹黑马

    之所以属于忠爷,是因为他的大儿子阮智仁当时在经营巴士营运,他又不像别的老板,对于逃过来的大陆仔们黑心苛刻,他不但善待大陆仔,他还经常安排人在刮台风的情况下用塑料布裹着三鲜面和养乐多等物资,往正在经历饥饿的大陆送。

    这事乔红革跟苏娇讲过不止一次。

    她还说过,自己人生喝的第一瓶养乐多,就是从香江漂到大陆的。

    所以那位阮老板虽然也在九龙,但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善人。

    不过当时道上有名堂的大佬们却都在笑他善,还说阮家的赘婿养出个窝囊废儿子。

    可是,到了争博.彩牌照的时候,所有大佬集体傻眼,因为那些被阮智仁所救的大陆仔不但不要钱,而且只需阮智仁一句话就全站了出来,也不耍花招,只拼命。

    大陆仔们的尸横累累,换来了忠爷唯一的赌牌。

    直到今日,东方巴士终于因为各方原因而被政府批准上市,股票也将飙涨。

    而如果钟天明是阮智仁的儿子,也就意味着他当初被绑架后并没有死,而是一直被绑匪用铁琏子栓着,养着,直到他自己最后逃出来。

    也就是说别看忠爷那么温和慈祥的,可他不但没救被绑的儿子,孙子都没救!

    苏娇可算明白,为什么季凯说忠爷是个伪君子了。

    ……

    次日一早,有生以来头回被饿醒的季凯一睁眼就闻到浓浓的面包香。

    菠萝包是只要不是守着烤炉吃现烤,就品尝不到它的绝顶美味。

    所以平常要到中午才起床的懒少爷胡乱洗了把脸,赶在面包被推出去之前抢先一步:“苏小姐,我的我的。”

    伙计们在搞卫生,苏娇给他切了一只,赶忙推餐车出门,外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了,她先接钱再戴手套:“小姐,黄油要多要少,好的好的,请稍等!”

    季凯大咬一口菠萝包,气悻悻的:“苏小姐,你对我的服务并不好。”

    他一天值三百块呢,但苏娇对他的服务可远不如外面的客人,他很不开心。

    苏鸣赶过来说:“少爷,有我师父做的牛肉肠粉,我给你端?”

    季凯有起床气的:“你眼瞎啊,没看我还在吃面包?”

    开小酒楼,迎八方客,不论谁上门都是客人,苏娇刚给前一个客人找了钱,正准备戴塑料手套切面包,却听到个特别熟悉的声音:“阿娇,来两只菠萝包。”

    季凯同时喊:“浩少,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苏娇一抬头,恰好看到梁铖的脸,而在对面牙医店门口,一个戴口罩和棒球帽的年轻人低下头,快步出到巷口,季凯一路喊着浩少,旋即也追出去了。

    苏娇不动声色,只笑问:“梁少要的黄油多还是少?”

    “随意。对了阿娇,这几天我梭.哈的东方巴士一路狂涨,我心真建议你也买一点。”梁铖说完,递过来两张20元再接面包:“剩下的是小费。”

    因为他提起东方巴士,又正好它今天又一开盘就涨停,好多人都在用羡慕的目光看他,他也适时回头发名片:“我是老板朋友,你们谁想咨询股票都可以打给我。”

    他走了,有人问:“老板,那位是你朋友?”

    这年头的金融公司还没有正规化,大家不太信,但苏记酒楼开了五十年,要苏娇承认梁铖是她朋友,这些老顾客就会找他炒股,但如果她不承认,那就不好说了。

    她并没有否认,只说:“他叫梁铖,他妈最近因为贩毒被抓了。”

    哪怕混道的,一般人也不敢跟毒贩子混。

    排队的客人们也没说话,但纷纷把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说话间季凯又回来了:“真奇怪,我还想跟阮天浩聊聊呢,他跑得好快。”

    虽然刚才那人戴着口罩,但苏娇凭身型也认出来了,那确实是阮天浩。

    而如果钟天明真是忠爷的孙子,那么,这阮天浩跟他就是堂兄弟。

    凡事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但是,据说最近双刀堂的郭堂主出狱了,正在四处找肉票,昨天晚上那阮天浩的老爹发现儿子在西九龙失联了,于是报了警。

    然后钟天明大晚上的就被喊走了。

    结果疑似被绑架的陆天浩却出现在光明巷,更巧的是,跟他认识的梁铖分明就一个人来买面包,却买了两只面包,那么,这几件事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正值早高峰,苏娇一边麻利切面包,一边问季凯:“你跟阮家那位浩少很熟悉?”

    季凯吃完面包,又在吃苏旺煮的肠粉:“我跟他弟阮天赐是同学。”

    其实阮家人说来挺没出息的,因为忠爷去世的时候立了家族基金,生意是由职业经理人打手,阮氏一族人则只需要拿着年金享受生活就好。

    这有个好处是,不怕企业被他们折腾没,会破产。

    但有个坏处是,他们虽然坐拥金山却无法挥霍,于是他们父子就会跟着梁铖炒股。

    说来也够不可思议的,他们在梦里全是苏娇的熟人,也都跟钟天明有关。

    但梦里的她跟钟天明之间就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同在九龙,却从未见过。

    苏娇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不正常,于是抽空上楼,给梁铖打了个传呼。

    买面包要赶热,而且苏娇卖早点时就给老客户们养成了习惯,大家爱打包,所以赶在十一点半之前,六十只面包全部卖完,收拾收拾就该卖面了。

    苏娇打传呼只一句话:来趟酒楼。

    回到厨房,她正在尝周进财刚炒出来的肉酱,外面梁铖喊:“阿娇。”

    他倒挺不错的,一喊就来了。

    一看苏娇出来他就竖大拇指,说:“可以呀阿娇,我听人说不但凯少常住咱们苏记,随时享受美食,忠爷也来吃过好几回了,你找我有事?”

    他老妈因为疑似毒贩子而被羁押,相应的,因为警方要依法行事,他也没有被点天灯,只是像条野狗一样被四方堂给踢了出来,而因为周进莲帮他保存了实力,他虽然赚的不如苏娇多,但也在股市上小赚了一笔,正在卖力的四处拉客户。

    苏娇笑问:“听说你最近发财发得不错,就没想过带一带老朋友?”

    梁铖顿时咧嘴笑了:“我怎么不想,但我不敢啊。”

    周进财最恨的就是他,提着笤帚往他的脚上扫灰:“好狗不挡道。”

    梁铖既有苏娇撑腰,当然胆子大,他一语双关:“你们周家呀,盛产扫把星。”

    周进财再老实也听出来他的意思了:“阿莲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叫她扫把星?”

    梁铖两手插兜:“我又没绑着她,她不走,叫我怎么办?”

    周进财想大骂吧,怕郭家二老听到,郭方知道了要干仗,不骂吧,妹妹自甘轻贱,梁铖又鄙视她,他又是个天生有骨气的,气的面色煞白,人都结巴了:“你!”

    苏娇推开周进财,鉴于梦里对梁铖的熟悉程度,凑近一闻:“昨晚过得蛮开心吧。”

    又问:“跟谁一起出去玩儿了呀,当然,你不想说就算咯,没关系。”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因为苏娇交待过罗耀祖,要他瞒着事情,所以关于罗耀祖那800万目前由她打理的事梁铖并不知道,但梁铖瞟一眼季凯,就见小家伙又在吃一碗牛肉粿条。

    这小子在家不吃饭,在酒楼待着,嘴巴都不闭。

    而且就算忠爷的行程是保密的,家里人当然知道他一天都做了什么。

    这半个月内,就阮家人所知道的,忠爷已经来了四次苏记了,每趟回家后都特别开心,就连他的几个贴身马仔都在说,忠爷总夸苏记的饭做的好吃。

    梁铖早有心思跟苏娇合作了。

    因为他需要请人吃饭才能谈合作。

    但高档酒楼一间包房动辄三五千的低消,他是真请不起。

    而苏记,是连忠爷都来吃过饭的,价格还低,请人吃饭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多好?

    一则他想跟苏娇和解,以后也好吧苏记当成请客吃饭的地方,再则,当苏娇要盘问一个人的时候,她那勾人的表情,眼神里的挑衅也会让人没得招都想招。

    不好直说,但他说:“昨晚我确实约到了一个贵客。”

    苏娇勾唇笑:“怪不得呢,我一闻就知道,你昨晚没干好事。”

    她是做厨的,对于气味当然敏感。

    尤其是男女性.交后没有洗澡的那种味道,太特别了。

    但即使苏娇不是他的妻子,这方面梁铖当然得否认,他否认的话术在行业内堪称经典:“你懂的,场面应酬,我不得不去,但我可以拿我妈发誓,我只是去陪客。”

    他还不忘巴结一下季凯:“凯少,看来这粿条味道不错?”

    季凯翻白眼:“滚远点吧,你个死垃圾癞皮狗。”

    梁铖心说罗慧娴没能弄死这小子,也算老天不开眼,但他面上依然在笑。

    毕竟不论季凯再垃圾,人家有个好爹,而梁铖他爹呢,龟公而已。

    身在底层,又有暴富的野心,当然就要能拉得下身段,所以梁铖静待半晌,见季凯并没有实质性的赶他走的行为,这才又说:“阿娇,既然你愿意喊我来,也算是为了你家阿莲的幸福吧,我提一个合作方案,咱们一起赚钱,咋样?”

    苏娇继续笑:“你想以后经常在酒楼请客,还想我帮你站台做背书,对不对?”

    他虽然会炒股,但要什么没什么,苏记开了五十年,苏娇还是有季凯和忠爷认证的名厨,梁铖自然想借她的势。他说:“我请客你烧菜,一单给你30%的提成。”

    在梦里他就一直在给苏娇画饼,她于是卖力烧菜,招揽客人。

    但现在,她只是稍微和颜悦色一点,他立刻就又动上脑子,想用她来赚钱了?

    周进财和苏旺,苏鸣三个不知道苏娇为啥要跟个人渣在外面聊半天,站在玻璃窗里,一个赛一个的,脸上阴云密布,季凯依然慢斯条理吃着粿条,在旁看戏。

    苏娇之所以忍着恶心喊梁铖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凑近他,再一笑:“你要真想合作,咱们之间先得坦诚,你昨晚是跟阮天浩一起出去了对不对,要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去了油麻地的无上装夜总会。”

    如果梁铖知道钟天明是忠爷的大孙子,他是打死也不能往外说的。

    但是就好罗慧娴明明知道苏娇和季胤之间的关系,在梦里她甚至瞒了一辈子一样,忠爷和钟天明之间的关系,消息灵通如苏娇都不知道,梁铖就更不必多说了。

    而且忠爷毕竟老了,还手握一家上市公司,不炒股。

    苏娇接待他也只能赚个饭钱。

    但阮天浩不一样,他手里有几百万,并且他愿意跟着梁铖炒股。

    梁铖也不能总带他去花销大的地方,得找个便宜,安全,还有面子的地方吃饭。

    他也以为苏娇是真心想跟他合作,点对,声低:“对。”

    但立刻又说:“阿娇,你如果真想赚钱,这事你就要瞒忠爷瞒的紧紧的。”

    苏娇非但不会帮他瞒着,而且提高了嗓门:“梁铖你够厉害的,攀上大人物了,东方巴士的太子爷呀,无上装夜总会好玩嘛,玩到天亮的话,玩了几个女人?”

    梁铖于陡然间愣住,甚至捏拳头:“阿娇,你!”

    他是因为信任她才坦白的,而且有钱人家的二世祖,只有带出去玩才能赚到钱。

    但苏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季胤面前坑他一回,现在又要抗他?

    哪怕她长得漂亮,也只是个好看的女人而已,好看女人全香江多得是,而且不管哪一个,都不会像她这样,损人不利已的。

    关于苏娇和季胤到底有没有血源关系的事梁铖并不确定,他也看到了,季胤好几个手下最近常驻在光明巷,可他还是忍不住捏起了拳头。

    他还特别后悔,悔不该早晨跑过来买面包。

    但周进莲只能算个小扫把星,苏娇是货真价实的大扫把星,因为随着她大声一说,季凯顿时跳了起来:“不是吧,阮天浩竟然去了无上装夜总会?”

    他抱着碗进门就往楼上走:“等着,我给他弟打个电话问问去。”

    梁铖依然攥着拳头,面色煞白的站在原地,苏娇勾唇一笑,却已经进门去了。

    对于梦里的垃圾前夫,她跟季凯一个态度,只希望他能滚得再远一点,但是对于阮天浩昨晚去干了啥,她特别好奇,还希望季凯能赶紧验证一下。

    因为东方巴士是阮智仁一手创立,赌牌是用几十个大陆仔的命换来的,但是阮智仁全家被人杀在了海外,弟弟阮智信接棒,并且,他儿子是钦定继承人。

    要钟天明不是阮智仁的儿子,九龙这地方光怪陆离,啥事儿都不新鲜,苏娇也懒得问,可昨晚她丈夫才亲口承认过,说他是阮智仁的儿子,那苏娇可就要问问了。

    季凯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而且他跟阮天赐关系不错,都不需要刻意翻电话簿,直接一个电话拨到对方家里,提起电话就问:“天赐,你哥昨晚出去螵一晚上?”

    阮天赐又不知道实际情况,一本正经说:“你放屁,我哥昨晚被人绑架,折腾了一晚上,是趁着绑匪不注意,自己逃回家的。”

    季凯差点笑死自己:“你爸你妈相信了?”

    又指自己的眼睛:“我亲眼所见,你哥昨晚螵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阮天赐有点懵,但说:“你等着,我去问问我妈去。”

    季凯挂了电话,回头看苏娇在自己身后,指着电话,一脸挑衅的说:“我早跟你说过吧,季胤是真小人,做坏事都是明着来,我也是。但忠爷一族不一样,他们是伪君子,那阮天浩读书的时候名头多着呢,什么道德楷模,国语研究员,君子典范,但是你看到了吧,哼,一螵就能螵一晚上,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其实昨晚钟天明听到绑架案,却一点都不惊讶的时候,苏娇也猜了个大概了。

    将来的梁铖上大陆经商,螵娼被抓,也会骗她,说是自己被绑架了。

    悄悄跑去螵娼,却撒谎说被绑架,听来离奇,但是蠢男人们最喜欢用的伎俩。

    苏娇于此倒也不奇怪,但她奇怪的是,忠爷把阮天浩那种东西钦点为继承人,却跟钟天明相逢不相认,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苏娇就知道,阮天浩那个堂兄不是被绑架,而是在扯谎,并跑出去螵的事情钟天明应该是知情的,就算昨晚不知情,现在肯定也已经知情了。

    而如果季凯不在酒楼,如果不是梁铖早晨起来还要拍个马屁,带对方来吃全九龙最好吃的菠萝包,这件事则不会跟她有直接关系。

    但现在,因为这两桩巧合,它就跟她扯上关系了。

    那不,晌午休息,她正准备出去逛逛,买点化妆品,却接到钟天明的传呼。

    她于是上楼回电话:“有事。”

    来电的是钟天明,先问:“梁铖带着阮天浩去咱们酒楼了?”

    不等苏娇回答,立刻又说:“阮天浩的母亲田素玉应该马上到酒楼,并跟你们谈封口费,那个女人很难缠,你先不要跟她正面交锋,等我回来。”

    关于梁铖带阮天浩去螵的事,本来会被悄悄压下去,但因为几桩连番的巧合,又因为有季凯的精准传输,现在已经传到东九龙,阮家了,而阮天浩的母亲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一不是教育儿子,给警察道歉,而是,找爆料的人掏封口费,说来也是奇葩。

    偏偏江湖传言,忠爷不像季胤是个小人,恶人,坏人,是个门风清正的真大佬呢。

    “等一下……”

    苏娇看左右无人,这才小声问:“她知道你的事情吗?”

    钟天明他爸是忠爷的长子,他的年龄应该也要大一点,如果在家,他就是长孙。

    但因为全家被灭,没了他,二房的阮天浩就成长孙了。

    那么,忠爷的儿子儿媳妇们知道家里的长孙,钟天明还活着的事吗?

    钟天明默了片刻才说:“知道。但三代还宗,他们是南洋阮氏,而我,是大陆钟氏。”

    旋即又说:“我先挂了,回来再说。”

    第38章 第 38 章

    苏娇心头一动, 大喊:“等一下!”

    又问钟天明:“关于阮天浩疑似被绑一事,你们警署是不是要帮忙保密?”

    钟sir说:“怕影响东方巴士的股价,忠爷找的九龙总警司。”

    苏娇笑:“我知道了, 拜。”

    还差十分钟16:00, 挂了电话, 她一把抓起吧台上的名片夹下楼,冲到巷口,恰好看到一辆的士, 一把拍停, 上车:“去股交所,谢谢!”

    下了车, 冲进乌乌泱泱的交易大厅, 也幸好这一阵子是牛市, 出手的人很少,收盘时间交易的人更少, 冲到红马甲交易员面前, 报账号递单据, 她说:“全抛,谢谢!”

    交易员见是东方巴士,显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帮她写了公告牌:“小姐,已成交。”

    随着收盘后汹涌的人流出来,苏娇先是找了个公用电话, 翻出老客户古驰姐的传呼号码, 发了一条信息给对方:立刻来趟苏记酒楼, 我手中握有大料。

    经常买面包的老顾客古驰姐是在电视台工作,是个颇有名气的记者。

    一旦被她抓到爆料, 可以在几个小时内直接上电视。

    既忠爷怕影响股价,要找总警司封口,天性不服人的苏小姐也来劲儿了,她想挑战一下,看这个料能不能爆得出去了,而如果她真的能做到,也就意味着,即使没有梁铖,她只凭自己,也可以像将来的梁铖一样,玩操纵股价那一套了。

    这一手要能玩得好,她还能多赚一点。

    股市刚刚收盘,打车的人太多,苏娇于是步行往回走。

    在街边恰好碰到一个提着筐子卖刚出生的小猫咪的,考虑到养宠物能分散人的注意力,如果季凯有一只,能有效分散他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一听一只才五十块,苏娇随便从中拎了一只,准备带回去给季凯。

    事实上,一旦麻烦找上门,你想故意躲是躲不掉的。

    她刚走到林记冰屋门口,林老板迎上她:“我早就说过,几十块钱一碗面,又不是人人当了冤大头都会认栽不坑气的,看吧,麻烦找上门来了。”

    还真是,恰好五点钟,这个时间点,是附近各个小摊贩出发前往油尖旺三区摆摊的时间,从巷子里经过的人流量会特别大,苏记门口就恰好有人在吵吵嚷嚷。

    是一个女人,撕着苏旺的衣领:“这是医疗诊断书,我吃了你家的炸酱面,上吐下泄了整整三天,我要你们赔我误工费,医疗费,我要三万块!”

    酒楼唯一的壮劳力周进财去了火车站还没回来。

    苏鸣是个天生的软弱性格,只会说:“这阿婶是个骗子,是来找茬的。”

    季凯当然在,但被丧辉和他爹的马仔疤哥拦着,堵在个角落里。

    闹事的其实就是前两天来,吹嘘说自己家雇了三个采购,变着花样打问苏记猪肉来源的那个女人,看到苏娇,愈发大叫:“苏记的面有毒,吃死人啦。”

    这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

    苏娇冲进人群,大声说:“别吵了,我来解决。”

    苏旺一直做后厨,没处理过前台事务,只说:“阿娇,她果然来讹人了。”

    苏鸣幽怨的看一眼远处:“丧辉明明收了保护费,却不肯出头,也太过分了。”

    丧辉只护季家的小少爷,不给苏记撑腰,这确实有问题。

    但暂且先不说这个。

    女人松开苏旺,拍自己LV的包包:“知道我生意做得的多大,一天要赚多少钱吗,知道这个包包一只要多少钱吗,吃了你家的面我住院三天,一天一万,赔钱!”

    她的LV包包确实是真的,但是几年前的基础款,背的太久,都磨损的不成样了,也就唬一下底层人,当然,她这个节骨眼来闹事也是早就瞅好的,前往油尖旺摆夜摊的小商小贩们,比八卦小报更具有传播谣言的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跟她讲道理你就输了。

    苏娇逼近一步,说:“阿婶,你这包包是假货喔。”

    女人一愣,旋即举起包包:“你懂不懂啊,你看啊,这是真的。”

    苏娇再逼近一步:“皮鞋都开线了也不补一补,是最近行情不好,没讹到钱?”

    女人后退一步,抬脚:“我的鞋子是真的,PURADA。”

    苏娇抱手臂,鄙视冷笑:“明明是假的。”

    女人被激怒了,直接把包往苏娇脸上一怼:“睁开你的狗眼……”

    在九龙长起来的女孩子能有善茬,苏娇一手女人的头发一把扯包,刺啦一声包被扯破,她恶人先告状:“看吧,我就说是假的,要真是大牌,这么容易被撕坏?”

    钱没讹到,还要损失一只名牌包?

    女人还想往前冲,但苏旺毕竟男人,雄起来了:“你碰我女儿一下试试。”

    不像香江岛上遍地有钱人,识货,九龙的穷人们不识货,以为一把就能撕烂的果然是假包,立刻有人说:“穿一身假货来讹钱,有意思。”

    还有人说:“我追了全部《流氓大享》,看得出来,她浑身上下,一眼假。”

    苏娇回头:“大家快散了吧,再晚抢不到好位置了。”

    围观的人也才想起来,要不赶紧点,一会儿好地段都要被人占完,顿时一轰而散。

    虽然没人看热闹了,但女人的事情当然得解决。

    苏娇看她:“你有什么条件,进来说吧,咱们慢慢聊。”

    女人心疼的捧起自己的包包:“这是真包,你得赔我,不然我就找记者曝光你们这家黑心酒楼,说你们卖的食物有毒,我要闹到你关张为止。”

    苏娇拉开椅子,还给女人泡了一杯茶,恰这时钟天明回来了,但他在玻璃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进来,只是招手让苏娇出去。

    苏娇摆手,示意他等会儿,转口问女人:“大婶家里做什么生意的,贵姓?”

    女人心疼的摸着包:“我凭什么告诉你?”

    又说:“这包就要两万块,你要不赔我五万,这件事你别想罢休。”

    转眼又要被多讹两万块,酒楼一天才能赚多少钱?

    苏旺再看大佬丧辉待在对面翻白眼,气的说:“以后休想我再交保护费。”

    堂口收钱就该保店面平安,但关键时刻丧辉装死了,试问苏旺怎么能不生气。

    苏娇说:“我们小本经营,没那么多现金,需要凑钱,你先等会,我出门找钱去。”

    她刚才说扯就扯说打就打,转头却要爽快赔钱。

    且不说苏旺和俩伙计目瞪口呆,季凯刚进来,接过小猫笼子,直接来了句:“苏小姐你没事吧,她明明就是个骗子,你不干她,还给她钱?”

    已经是六点钟,开始上客了,进来两位食客,看女人头发乱蓬蓬,提个破包,也都很惊讶的打量着女人。苏娇对季凯说:“你先把猫带到那边,天台上去养。”

    季凯一看到猫,顿时又转怒为喜:“苏小姐,这是哪里来的小猫咪呀?”

    苏娇先没回答,只说:“快去,别猫毛落饭店里,客人吃到可就麻烦了。”

    出店门,她迎上钟天明,正欲说话,一个五十多岁,胖乎乎的阿婶来拉她的手,笑着说:“苏小姐,早就听我家老爷说起你,今天可算见着了。”

    钟天明摇头,显然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苏娇并不知道他的解决方案,但暂时也不想知道,因为钟sir大概率能视金钱如粪土,当然,他以后会有丰厚的回报,在回归后,他将登上权力的巅峰。

    但苏娇不一样,一开始她还不算太自信,但现在她越来越发现,即使没有梁铖,她也可以不是只做个小小包租婆,而是赚更大的大钱了。

    罗慧娴为了钱能铤而走险,周进莲明明被梁铖那么嫌弃,还抱着人家的大腿,相比之下她的资源更好,起点更高,现在又是最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把握时机。

    ……

    胖乎乎的阿婶拉着苏娇往前,边走边说:“苏小姐应该知道卧龙岗墓园吧,风景好,风水棒,家里只要有人埋在那里,保证全家生意亨通,顺风顺水喔。”

    不等她回答又说:“那就是我家的产业,知道我家太太是谁了吧?”

    金花姐和丧辉都站在发廊门外。

    胖阿婶极丝滑,把苏娇交到了一个站在发廊门内的,女人手上。

    这女人就是真正的有钱人了,拎的包包,身上的套装都无一不精,她的一双手也保养的极好,光滑绵软,拉起苏娇:“这就是阿娇呀,怪不得天明愿意入赘!”

    在九龙,穷人苏娇或者不认识,但有钱人她都认识。

    这位叫田素玉,是目前东方巴士公司目前的主席,阮智信的太太。

    也就是钟天明的二婶。

    她娘家所经营的,最大的产业是个墓园。

    九龙也得有钱人才能上墓园买一块墓地,穷人的骨灰都是寄放在坟场。

    所以田素玉人送外号墓园大小姐。

    苏娇梦里只见过她一两面,因为她会比忠爷死的更早。

    她侧瞟一眼,丧辉和疤哥,金花姐自动走远,她才又说:“阿明跟你讲过吧?”

    苏娇含混点头:“讲过。”

    她只听钟天明讲过说忠爷是他爷爷,别的他没提过,她也还没问过。

    而且她觉得,如果钟天明认可自己的祖父,他又在做警察,想对付贩毒集团,那么,他肯定就会私底下求助忠爷,叫他帮忙。

    要忠爷也认可钟天明是孙子,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而是会主动站出来。

    但都没有,能让忠爷和季胤坐下来谈的,是那本电话簿。

    所以忠爷和钟天明的关系应该是,彼此都不认可,一个不尿一个才对。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目前的情况的?

    答案就在田素玉这里。

    她说:“其实当初家公在得到阿明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准备迎他回家,虽说在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他被归到本家,我家阿浩顺理成章做了长孙,现在也不好再改族谱,但就算不是阮氏长孙,他也是我们阮家的孩子,享有一部分财产的。”

    苏娇突然明白,钟天明为什么既不肯认忠爷,也不肯回家了。

    凡华人,总有认祖归宗的情结。

    一开始他叫阮天明,是阮氏长孙,但在他被绑之后,忠爷以为大孙子已死,于是就把钟天明一家改回本姓,入到钟家的族谱中,阮天浩就成长孙了。

    阮氏在南洋势力还挺大,长孙也不可能随意改来改去。

    可是,钟天明被绑走的时候是东方巴士的继承人,回来变成了边缘人,他又怎么可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回去?

    季胤之所以那么热络的认他做干儿子也是因为这个吧,等于变相给忠爷点眼药。

    说来形势还蛮复杂,因为田素玉不但要封酒楼诸人的口,还得封季凯的口。

    她算精明了,虽然不知道季胤和苏娇间的关系,但知道季凯既住在酒楼,被苏娇喂顺了嘴,当然就会听她的,所以目标明确,就只专攻苏娇一人。

    而且抛出来的第一个诱饵就极具诱惑力

    她说:“我听家公说你母亲是个难得的,有大义的女性,但我听人说你竟然没有给她找一块好墓地来安葬?”

    青虾村乡下有公墓,只要交管理费就可以下葬,坟场价格也不高。

    但主要是苏旺舍不得,乔淑贞的骨灰坛子一直在他床底下。

    等将来他去世,苏娇手头宽裕,买的也将是田素玉家的卧龙岗墓园。

    她明白这女人的意思了,但故意说:“看来夫人您是来向我推销墓地的。”

    田素玉抚苏娇的手:“怎么会呢,你既是阿明的太太,你看上哪块就哪块,找几个天师,在墓园挑个好位置,你母亲得以安息,你和阿明从此也可以顺风顺水。”

    苏娇听到二楼有轻微的脚步声,为了掩盖,故意咳了一声才说:“所以是白送的?”

    田素玉先说:“咱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又说:“虽然不像天浩名牌大学毕业,国外深造金融,而且乖巧懂事又孝顺,天明只是个小小差官,但在我们他和天浩是一样的,他们有事,我同样担心。”

    苏娇可算明白钟天明为什么不让她见这个女人了。

    她儿子国外深造,乖巧懂事,到钟天明,就变成小小差官了,她是得有多不自信。

    听到楼上响起一声弱弱的喵呜,苏娇大声说:“有什么阮夫人直说就好。”

    绕了半天的弯子,田素玉也终于谈到主题了:“你不要相信凯少的胡诌,他只是个小孩子,说话不算数的,而且我家天浩是在西九龙,天明的辖区被绑的,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天明要受上司斥责,东方巴士的股价也将震荡,情形会变得于大家都不利,叫大家都不开心。”

    苏娇说:“但是阮夫人,您儿子的朋友梁铖已经承认他们是去了无上装夜总会,您儿子明明是去螵了,却告诉你们是被绑架,这有问题。”

    要没有问题,田素玉能来一趟吗,她的涵养也快要用光了:“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它都不能影响到股价,所以如果你还想要墓地,就永远不要再谈起这件事。”

    苏娇声音更高:“可他明明去螵,非说自己被绑架呀。”

    再这样下去,路人都要被她吸引进来了,田素玉伸手:“我给你五万,不,十万。”

    “他撒谎浪费警力,却只是去螵,你就给十万封口费?”苏娇再反问。

    田素玉深呼吸:“请你不要再讲了,讲出来对大家都不好。”

    苏娇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儿子国外深造,学会了报假警,懂事乖巧,所以跟父母长辈扯谎,说他被绑架,而您觉得,他做得没错。”

    要不是钟天明就在外面站着,田素玉就要喊马仔们出面了。

    但因为有他,苏娇有恃无恐,笑的得意。

    突然间,平静被陡然打破,一只小猫下楼梯,季凯在叫:“喵喵,回来,喵喵。”

    紧接着是闪光灯,晃的田素玉眼睛都睁不开。

    发廊只开了前面的灯,后面的没有开,但苏娇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角落里坐着两个黑衫短打的马仔,看到闪光灯,俩人一跃而起,往楼上冲。

    苏娇也大喊:“钟sir,抓坏人,有人要杀人啦。”

    季凯正在捉猫,眼看钟天明冲进来,连忙躬腰把小猫护到了身上:“不要踩我。”

    钟天明当然不会踩他。

    木质楼梯又不高,他一跃抓上二楼的围栏,再于半空中蹬一下腿,跃上二楼,就见两个马仔把个女人按在地上,一个在踢女人的肚子,一个在掰她的手。

    钟天明大掌开合,直接将这俩马仔的脑袋撞到了一起,已是砰的一声。

    俩马仔显然不敢跟他打,但田素玉也追上来了,吼:“你们怎么做事的?”

    又说:“还不赶紧给我追人,抢相机,快!”

    俩马仔不跟钟天明打,可他们要追人,钟天明得拦着。

    老板娘在身后大吼大叫,一个马仔说了句大少对不起,抬拳想捣,另一个也贼着呢,趁钟天明防他的同伴,抬腿就踹他的小腿干。

    这马仔的皮鞋前面钉了铁马掌的,那一脚踹过来,钟天明就算不骨折,也得痛到跪下,但当然,他既是在警校第一能打,就不可能连两个马仔都干不过。

    但他打架很有意思的,或者说,很毒。

    发廊二楼是烫发区,还是那种老式的,挂在天花板上的大烫头机。

    随着季凯一声惊呼,钟天明把一个马仔砸到了挂烫机上,挂烫机砸上不远处的田素玉,她才一声尖叫,另一个马仔被钟天明一脚踹向楼梯。

    这马仔撞向正在尖叫的田素玉,俩人一起滚下了楼梯。

    在一阵乒乒乓乓后,田素玉一声尖叫:“阿疤,给你老板打电话!”

    再叫:“告诉他,我在他的地盘上被人欺负了。”

    所以她这是在给季胤去电话?

    就这功夫,苏娇已经下楼,转到自家后门上了,恰好迎上被苏旺堵着的古驰姐。

    这一番番的折腾,苏旺也不知道咋回事,手里还提着菜刀。

    一看到苏娇,古驰姐挥手:“靓女,快来帮帮我。”

    这古驰姐本来白天在中环上班,最近没机会买面包了,但偶尔下班就会过来吃炸酱面,接到苏娇的传呼,她是从中环专门赶过来的。

    她是记者,嗅觉当然很敏锐,刚才正好季凯在外面,一看苏娇发的传呼信息,直接从隔壁翻了一道过到金花姐这边,从楼上录音又拍照。

    九龙俩大佬,季胤当然没人敢惹,惹了也没什么影响,因为他是做高利贷的,永远都不可能上市,他的黑料即使爆出来,于他也没有任何影响。

    但忠爷不行,因为他善名在外,人人都说他教子有方,而且,东方巴士刚刚上市,作为公司钦点的继承人,螵娼不算什么,但去螵娼却讲成被绑架,阮天浩又向来塑造的是学霸人设,崩于一夕,试问,又怎会不影响股价?

    苏娇喊来古驰姐,就是要把这个大黑料爆出去。

    她所有的股票已经全部出手了,只要料今晚爆出去,明天东方巴士就要一泄千里。

    话说,到了巷口,苏娇又碰上个熟人,季胤。

    他依然开一辆越野车,但跟上次开的不是同一个牌子,而且本人就在驾驶座上。

    全九龙道上的人都是相通的。

    曾经忠爷和季胤也为了抢地盘拼的血流成河过,但现在他们已经划定了区域,互不打扰,而且但凡有事,俩家也会商量着解决。

    所以说来也是好笑,刚才田素玉打电话摇人,喊的就是他。

    但季胤应该也很头痛,因为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都不进光明巷的。

    他看着苏娇把古驰姐带出了巷子,看着她帮古驰姐打了辆车,直到古驰姐离开,本来应该是想下车,但苏娇主动走了过去,坦言:“是我爆的料。”

    季胤又不瞎,当然看出来了,狗仔是她喊来的,料,也是她想爆的。

    他想了想,问:“你也买了东方巴士?”

    苏娇还不了解忠爷那个伪君子,但要跟真小人交流,其实坦诚才是最好的。

    所以她说:“本来我所有的资金都压在里面,但就在今天下午,我全部抛了。”

    季胤一手还扶着方向盘,一手扶着额头,突然就笑了:“你想拉低股价再进一次?”

    当明天股价跌下去,逢低再进,苏娇就能买到更多,也能赚得更多。

    她坦言:“你们这些大庄家都还没有赚够,也不想被套牢,就肯定会把它重拉起来的,不是吗?”

    一支刚刚被政府打了鸡血的股票,季胤他们要拉到50块,再抛出,让它跌到30块,然后就会一直平稳运行。

    苏娇因为梦而知道结果,现在也只想多赚一点。

    其实季胤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就是震荡一下,再重新把股价拉回去。

    但他依然很惊讶:“阿娇,你真是你娘教育大的?”

    苏娇冷冷反驳:“我姓苏,请叫我苏娇,也可以是……苏大小姐。”

    如果奉行乔红革教的那一套做人理论,苏娇也得吃亏。

    但因为那个梦,她长了经验和教训,现在随心所欲,只利己。

    而且其实她一直在拒绝季胤,试图让他离她远一点,态度还堪称恶劣。

    但季胤属于你不能骂,一骂他就爽的人。

    看她转身离开,他远远说:“大小姐,今天这招,玩的很漂亮!”

    ……

    说来,田素玉的涵养和胸怀可真不像个上市公司总经理的夫人。

    但当然,哪怕她再在苏娇面前端架子,忠爷也只在东九龙横,一海之隔,香江岛上,像田素玉这样身份地位的阔太太如过江之鲫。

    她受了点小伤,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等不到季胤来,于是又打了个电话给丈夫,这会儿正在等丈夫给她出解决方案。

    以及,有意思的是,下午跑来讹钱的女人此刻进了发廊,也跟田素玉在一起。

    这也意味着,那个女人其实就是田素玉派来的。

    女人在那边讹钱,田素玉在这边给苏娇给好处,怎么说呢,就是她们分明在耍手腕,但因为智商不算高,那手腕也就耍的特别拙劣。

    且不说田素玉还想怎么搞,此刻苏娇才顾得上跟钟天明交流。

    但她还没来得及详细解释,钟天明就说:“没关系的。”

    又说:“忠爷必须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亲自挑选的继承人虽然不坏,但是很平庸,不但平庸,而且还很蠢这个事实,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什么的。”

    苏娇突然发现,钟天明好像特别精准的概括了阮智信和阮天浩父子。

    他们倒不坏,但确实特别平庸。

    不但平庸吧,而且在处理很多大事情的时候还显得特别蠢。

    而且就现在来说,还没有任何一种迹象表明,忠爷会只给儿子孙子发一点年金,然后把公司交给管理团队去打理。

    但是,在他去世后,他却确实那么做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在梦里那辈子,也跟现在一样,阮天浩也是在自家股票上市的关键阶段明明跑出去螵却报假警,并且这事被钟天明逮了现形,并且捅给忠爷知道?

    不过就好比钟sir其人的城府,苏娇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摸到底一样。

    现实似乎远远比苏娇想象的更加刺激。

    因为钟天明沉吟片刻后又说:“抱歉,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讲,也想跟你谈一谈我的父母,但又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想,等东方巴士那边的情况确定了再讲的。”

    苏娇反问:“什么情况?”

    钟天明一脸坦然:“它是由我爸一手创立的,我不能把它交给一帮蠢货去打理。”

    苏娇恍然大悟,为什么将来的东方巴士会会是管理公司在负责运营,阮氏父子只能拿点年金,借着它的名头在外风光,但没有实权了。

    涉及钱财,傻子才会不去争不去抢。

    钟sir面善心黑,看似不争,甚至在逃出匪窝后,爷爷不认,家也不回。

    但是,作为被改姓,被挪出族谱的长孙,他在将来才会实际控有东方巴士,这才是真相。

    第39章 第 39 章

    当然了, 钟sir是甫一到九龙,就能搞定季凯给他做线人,并成功在季胤和毒贩子利叔之间挑起战火的人, 要是没有心机和城府, 他做不到的。

    话说, 本来苏娇只好奇一点,钟sir全家被绑一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想知道原委和细节, 但现在她的好奇又增加了一项, 那就是,他是怎么拿回东方巴士的。

    以及, 东方巴士可是全香江唯一合法的博.彩业, 还是上市公司, 如果由他控股,他将拥有花不完的钱, 那他为什么还要上班。

    因为热爱966, 爱加班?

    这都夜里八点了, 呼啦啦的来了七八个刚下班的阿sir来吃面。

    陈明就在其中,远远看到钟天明就在问:“钟老板,给我们留面了吧?”

    苏记的面味道没得说,而且只要是阿sir们来,后厨都恨不能用肉盖满他们的碗,唯一一点不足就是收市太早, 阿sir们下班晚, 总是赶不上。

    钟天明其实压根儿就没顾得上说留面的事, 当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面。

    还好苏娇抢着说:“有的有的,快请里面坐。”

    阿sir们大老远的来, 就算面已经卖光也得重新和,苏娇当然得说有。

    怕后厨忙不过来,她于是洗手进厨房帮忙。

    她刚进门不久,季凯抱着小猫咪进来了:“苏小姐,阮太太刚才灰溜溜的走啦。”

    看到来了一大帮警察,也不好再闹事,田素玉终于离开了。

    不过给警察们的面倒是有,但例菜不多了。

    苏娇于是拿出老爹给她和季凯买的芦笋来,加上鸡汤烫煮,再迅速剥几只大虾,蘸面糊,宽油炸成天妇罗,等那边周进财的面捞入碗中,她的例菜也恰恰做好。

    因为开着油烟机,她并没有听到季凯说话。

    甚至直到猛然回头,她也才看到正在吸口水的小少爷。

    苏娇生气了:“如果你再敢把猫抱进厨房,明天我立刻把它丢掉。”

    季凯倒也乖,抱着猫出门去了。

    但这边苏娇刚忙完,关了抽油烟机出来透气儿,他就问:“苏小姐,我的菜呢?”

    苏娇说:“你阿财哥正在做,马上就好,大家一起吃。”

    季凯恍然大悟,也生气了:“所以刚才你烧的菜不是给我的?”

    鸡汁浸鲜芦笋,上面是酥脆的天妇罗,季凯以为那是苏娇给他做的,所以虽然她刚才很凶的指责他,但他选择了忍气吞声,结果非但不是,甚至都没他的份儿?

    季凯这回是真的怒了,又委屈又愤怒。

    他好想吃清甜的芦笋配鸡汤,还想吃炸的酥脆的大虾。

    因为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正好闭店,大家也要吃饭了,苏鸣乐出来喊人:“凯少,准备吃饭啦。”

    季凯非但不吃,反而上楼了,边走边吼:“滚,我不吃!”

    苏鸣虽讨厌季凯,但也得看钱的面子,就问苏娇:“阿姐,我把饭给凯少送上去?”

    苏娇却说:“咱吃咱的,不管他。”

    天气太热,唯有后天井最凉快,周进财索性把菜摆在井盖上,大家一起围着吃。

    因为在梦里,钟天明的身世连消息灵通的苏娇都不知道,也就意味着它一直是个秘密,所以她暗猜,钟sir现在应该是不想公开,也只打算私底下问他。

    但她刚进厨房端汤,苏旺就说:“阿娇,天明跟你讲了吧,他竟是忠爷家的孩子。”

    这意思是刚才抽着空儿,他把自己的身世已经跟苏旺讲了?

    周进财也进来端汤,正好听到,也被惊到了:“啊?”

    苏旺又说:“他还说,最近总来吃饭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忠爷。”

    周进财再一声:“啊?”

    他们是底层人,当然不认识,也没可能见忠爷。

    但对方的名字却如雷贯耳。

    这舅舅外甥的对视一眼,目光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恐惧,

    曾几何时,不知不觉间,九龙的俩大佬竟然在他们酒楼聚头了?

    这简直比中六合.彩头奖还叫他们惊讶。

    说话间浇完花,浇了澡的钟天明也下楼来吃饭,大家也就先不蛐蛐他了。

    但关于忠爷的大儿子一家人被仇人绑架并杀害的事在九龙是公开的事,所以端起碗来,苏旺转着圈儿就得问问:“天明应该记得吧,小时候的事情?”

    钟天明曾经是阮家的长孙,都记得爷爷最爱吃腐乳饼就茶做点心和宵夜,当然也记得全家被绑,绑匪跟忠爷间谈条件,以及从他爹到他妈,一个个的惨死。

    人和人阅历不同,思考问题的深浅也不一样。

    周进财抢着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呀?”

    忠爷握有整个东九龙,虽然周进财从来没见过,但他的二儿子阮智信,阮智信的小舅子田义,大孙子阮天浩都是流传在古惑仔们嘴巴上的,声名赫赫的人物。

    钟天明有那么好的出身却不回家,小时候在西九龙流浪。

    周进财想不通。

    苏旺毕竟年长点,知道的消息也多。

    他说:“我恍惚听人说好像错在你母亲,是吧?”

    钟天明的母亲也姓田,叫田素丽,跟他二婶田素玉是堂姊妹,所以她们是俩堂姊妹嫁了俩亲兄弟。

    但不同的是,田素丽家境一般,因为跟阮智仁是大学同学,一结婚就夫妻双双创立了巴士公司,事业做的如火如荼。

    阮智信和田素玉则一直跟在忠爷身边,负责帮忠爷打理堂口事务。

    关于钟天明一家被绑的起因是,据说他在乡下的外公外婆打来电话,说是身体不适,而当时他们分明刚刚拿到赌牌,结的仇家也很多,按理就该多喊几个马仔一起陪着回乡,可是田素丽着急父母,只带着丈夫孩子和一个马仔就火速赶去了。

    结果就是她的父母早被仇家干掉了,他们全家也齐齐被绑。

    且不说忠爷在听闻的第一时间就拍案,骂大儿媳妇做事太过鲁莽。

    这事儿传到外面,别人听了也得说一句,错在钟天明的母亲,田素丽。

    在九龙想做大事,不但要心狠手辣,人还要能沉得住气。

    钟天明全家之所以被绑,就是他妈不够沉稳,被敌人趁到空子了。

    斯人已逝,苏旺也不好多做评价,但关于当时忠爷的处境,毕竟为人父母,他也懂一点,就说:“当时如果忠爷放手赌牌,他全家都得遭殃的,天明你多理解吧。”

    苏鸣听的云里雾里的,却也问:“为啥呀师父?”

    钟天明给他挑了只大鸡腿,说:“不聊了,都吃饭吧。”

    周进财才张嘴,苏旺立刻也说:“天明说不聊就不聊,以后大家都不准再讲。”

    他把另一只鸡腿夹给钟天明:“你也吃。”

    这个上门女婿,从一开始苏旺就是在高攀。

    但因为他女儿生得漂亮,他一开始还蛮有底气,觉得钟sir这个人,攀一攀他还是能攀得上的,但此刻苏旺的心里跟苏娇一样没底,发慌。

    因为钟天明的爷爷也是个赘婿,而且他奶奶去后,阮家的一切全归他了。

    后来大儿子又为他引入大陆势力,两厢合一,他就在东九龙稳如泰山了。

    在大儿子被绑后,他如果交出赌牌,倒是能换大儿子全家活下来,但要那样,他就必须得退出九龙,可是,他的仇家那么多,退出去之后全家又焉能落得善终?

    所以别看忠爷面善,但也是个狠人。

    他狠心砍掉了大儿子一脉,保住了赌牌,也保全了剩下的,家人们的性命。

    但是,既然钟天明有这么一段往事,又有那么个背景,苏娇不就等于也沾染上道上人了吗,以后万一因为道上争锋而有个三长两短呢,苏旺心里又怎能不慌?

    大家各有心思,但因为钟天明不想聊,就都不聊了,沉默吃饭。

    吃完饭上了楼,苏娇才要洗澡,钟天明也正准备刷牙,只听啪的一声,对面的窗户被打开,季凯举着只小猫咪说:“钟sir,我有事跟你讲。”

    见对方不应,又说:“转告你太太,我和她的友情已经结束了。”

    钟天明只回了一个字:“唔。”

    季凯没得到足够的重视,更生气了:“我跟你的友谊也结束了,把我的枪还我。”

    这终于戳到钟天明的痛点了,他回头:“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季凯说:“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呀,还我。”

    本来苏娇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但是恰好钟天明把佩枪放在床上,旁边还有一截黑乎乎的枪.管,而她毕竟在梦里也是雇过保镖,买过武器的人,大概明白了,钟天明手头有警署配发以外的枪.支,而且是通过季凯的名义购买的。

    那么,说野一点,即使钟天明用那把枪杀了人,也没有人能追踪得到他。

    要说季凯可怜吧,他脾气太坏,是真招人烦。

    但要说他可恨吧,他敢进毒贩交易现场,给警方当线人。

    那么,他这坏脾气要怎么办?

    ……

    话说,季凯之所以选择跟钟天明合作,是因为对方承诺过,会帮他杀了最凶狠的毒贩子利叔,那也是曾经绑架过季凯,并给他注射毒.品的人。

    季胤跟忠爷做的选择其实是一样的,他们在被威胁时,选择了保全钱和自己的势力,而非至亲之人,才能叫对手无机可趁,被迫认输。

    像钟天明,季凯这样的人想要复仇也行,但是得他们自己来。

    九龙道上就是这样的规矩。

    没有什么家族传承,每个大佬都该是自己杀出头的。

    季凯也是这样想的,但他毕竟还小,只是个孩子,耍任性不分场合。

    他也意识不到,像钟天明这种人,你一旦把他惹急了,他会直接把你处理掉。

    倒不是因为他性恶,而是在九龙,做任何事就都得心狠手辣。

    想做大事,也绝不能耍小任性。

    此刻钟天明看着季凯,目光里已经有杀气了:“凯少,我劝你冷静一点。”

    不怪他爹骂他蠢,季凯继续伸手:“我不,我冷静不了。”

    苏鸣刚洗完澡回房,一头雾水:“凯少,你怎么又生气啦?”

    季凯冷笑:“哼哼,问问你姐夫吧,他知道。”

    气氛陡然间箭拔弩张,而其实只要钟天明挪开天台上的花,留出狙击口,顶多不过两三天,就会有人用狙击枪送季凯去见阎王的。

    坦白说,钟sir望着围墙上的花,已经起心动念了。

    但也恰好这时苏娇抱着衣服出门了,怼手到季凯鼻子下面:“把我的猫还我。”

    一只刚刚出生不久,只有巴掌大的小猫咪,季凯虽然才刚拿到,但爱的不行,一直在怀里团着呢,他当然不给,还说:“你花了多少钱买它,本少爷给你。”

    苏娇手叉腰:“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哼,本大小姐不稀罕。”

    又故意说:“本来我觉得养只小猫咪会对你的恢复有好处,于是千挑万选,精挑细选,从几十只猫猫中挑了一只最可爱的给你,想让它陪伴你,结果你动不动就发脾气,万一吓死我的可爱小猫咪了呢,还给我!”

    这小猫是串种,灰白色,脸还特别大,一直在流口水,挺丑的。

    但季凯在家偶尔养只猫,季胤嫌叫的烦,会直接命人扔掉,苏娇给他买猫已是难得,而且虽然猫猫丑吧,但是季凯抱着玩了半天,已经对它有滤镜了,这一听它竟然是苏娇千挑万选来的,心态一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由衷说:“它确实可爱。”

    苏娇嫌猫掉毛,不愿意摸,但轻轻点手指:“再敢发脾气,我立刻收回我的猫。”

    季凯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举猫:“嘻嘻,钟sir,你看它多可爱?”

    钟天明也只好说:“果然可爱。”

    可怜苏鸣什么都不知道,又自以为明白了:“就为了只猫吧,看你发多大的脾气。”

    季凯轻轻抚摸猫咪:“它有名字的喔,叫咪咪。”

    苏鸣对猫不感兴趣,上床睡觉去了。

    季凯团着猫猫才要走,苏娇突然拉他,指着围墙上的花低声问:“知道钟sir为什么要养那些花吗?”

    钟天明刚进卧室,也于倾刻间竖起了耳朵。

    就好比苏娇不知道他作为一名阿sir,能有多心狠手辣,苏大小姐刻意曝光阮天浩的黑料,给季凯买猫猫,这一切事情都是钟天明所想不到的。

    而于他来说,季凯如果实在不可控,他就不用了,当一步废棋,丢掉就好,可是苏娇又给季凯买猫,又刻意想把他养的胖胖的,现在还讲花的事,为什么?

    钟天明侧耳倾听,就听见苏娇说:“钟sir说那些花千万不可以挪,因为一旦挪了,毒贩就会找枪狙你,你懂吧,虽然你脾气那么坏,讨人厌,可他一直在保护你,但如果你再唧唧歪歪,吵吵嚷嚷,我就挪开那些花,送你去见上帝。”

    季凯团着猫,脸上还在笑呢。

    他也一直觉得苏娇不但菜烧的好,脾气也不错,结果她说翻脸就翻脸,还那么凶?

    但再仔细一琢磨,发现她讲的是真的,男孩终于不笑,也不狂了。

    松开他,苏娇冷哼一声,迈着得意的步伐进小厕所洗澡了。

    ……

    回卧室,空调温度不高不低,刚好合适。

    苏娇一摸,刚才还在床上的枪已经不见了,显然是钟天明藏起来了,但她对那东西当然不感兴趣,只兴冲冲问男人:“东方巴士是阮智仁阮总一手创立的,钟sir你如果想把它要回来,应该是要起诉立案吧?”

    虽然但是,哪怕没她的份儿,一家上市公司的归属呢,苏大小姐很感兴趣。

    她又说:“你的钱我全存着,只要你需要,我马上给你写支票。”

    妻子擦干头发躺下来,钟天明当然也就躺下来了。

    但他却眼神下瞟,问:“你是不是……”

    苏娇正在例假期,她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性格,所以抢着说:“是。”

    又兴致勃勃的说:“所以咱们还是聊正事吧。”

    苏小姐想聊东方巴士的事,但钟sir显然不想,反而说:“我跟你聊的也是正事。”

    苏娇只好说:“我身上不好。”

    她不排斥那种事,但是至少今天不行,而且她并不觉得那件事有多重要。

    钟sir无愧是个警察,他声音很温柔,但说的话却一点情趣都没有:“我也只是想征得你的同意,所以……你是同意的,对吧?”

    关于那件事苏娇不想低头的,但这个男人不但不懂变通,还就想让她低头。

    他可真是,白瞎了好身材,性格简直无趣。

    她其实是在赌气:“如果我不呢?”

    但鉴于对方是个会悄悄眯眯打人杀人,还于不动声色间嫁祸于人的狠人,苏娇又小声嘀咕:“总不会,我不愿意你就打我一顿,或者……”杀了她吧。

    她也只是试探,但钟天明立刻说:“不一定!”

    苏娇惜命,主要是她揣摩不准钟sir的脾气,只好委屈的说:“我愿意还不行吗?”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向人低过头,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而且她今天身上不好,万一他想来真的,会叫她落下病来的。

    那么,他要真的敢强上,她也就不客气了,她要他变第二个罗耀祖。

    但显然,钟天明比罗耀祖更可恶。

    他哑声说:“那天你用嘴唇碰过我的耳朵。”

    灯还开着,苏娇一脸羞愤:“所以呢?”

    钟天明语简:“再来一下。”

    早知道那天苏娇就该啐他一口,而不是亲他一下了。

    她猛吸一口气又猛得转身,呼吸急促的靠近男人,终于,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钟天明的耳朵,又立刻缩了回去,还捂上了嘴巴。

    他的耳朵好烫,她的嘴唇都被烫到了。

    而且自己愿意,想亲和被人强迫去亲是两码事。

    此刻苏大小姐心里只有悲愤。

    同时啪的一声,灯灭了,一片黑暗中她也暗暗抬起了腿。

    但是她等了好半天,钟天明都一动未动。

    ……

    其实只要有料,媒体会比苏娇想象的更加能炒作。

    第二天一早她起来烤面包,顺带放开电视机,就发现7:00钟的新闻快报上,已经有关于阮天浩的新闻了,而且主持人言辞极尽犀利,说的是,东方巴士太子夜深夜巡欢,致西九龙重案组人仰马翻。

    要光听主持人讲的,人还以为是,阮天浩是一个人干翻了九龙重案组呢。

    一个电视台播出,别的当然也要转播,到了9:00钟的早间新闻时段,各个电视台都把这条新闻列到了前期简介中。

    要怪就怪东方巴士这几天势头太猛,关注度也太高了点,而最切实的效果就是,刚刚被吸引进来的散户们一看,啥也不说,赶紧趁高开卖,跑。

    所以到了中午收盘时,罗耀祖来找苏娇了:“阿娇,东方巴士一直在跌!”

    他的账户跟苏娇的在一起,由她打理,所以她说:“放心吧,我昨天已经抛了。”

    要知道,梁铖今天也在交易所,也被套牢了。

    但是苏娇竟然跑掉了?

    罗耀祖竖起大拇指:“阿娇,你是真股神,以后我就跟着你干吧。”

    金花姐的店昨晚被钟天明和俩东九龙的马仔给砸了,今天没法营业,正在收拾店面,她听到消息,也凑过来了:“阿娇,要不我把钱给你,你也帮我炒股?”

    帮人炒股确实是一个累积原始资金的好办法。

    以后更有能确定会稳涨的股票,苏娇也得学梁铖的办法,去蓦资。

    但她坚持一点,不拿街坊邻居的钱,也不帮他们炒股,毕竟股市千变万化,连她都能影响到股价,万一在她意料之外跌了,赔了,以后可就不好做邻居了。

    但也不能直接拒绝人嘛,所以她说:“帮你炒股就免了,但有看好的股票,我会帮你参谋,通知你的。”

    金花姐笑着说:“怪不得大佬们爱往苏记跑,咱们阿娇,是个招人疼的好姑娘。”

    俩人正聊着呢,昨天那个被苏娇撕了包的女人又来了。

    一看到她,金花姐立刻止声,转身进自家店了。

    罗耀祖正好也饿了,进苏记要面,吃炸酱面去了。

    女人看苏娇:“苏大小姐,做人留一线,才能日后好相见,你做的也太绝了。”

    她的名字叫孙云慧,其身份是阮天浩的奶妈子。

    之所以穿的都是半新不旧的名牌衣服,当然是田素玉送给她的。

    苏娇反问:“你不是说吃坏了肚子要赔偿吗,怎么,三万不要,五万块也不要了?”

    孙云慧之所以上门闹事,是来给田素玉打前站的。

    事情没有闹成,还被苏娇白白撕掉了一只名牌包,她自己心里也特别不舒服。

    但今天她来,倒不是为了要苏娇赔偿宝,而是,她来转达阮智信夫妻带的一段话,她说:“苏小姐,我家老爷和太太让我转告你,我家老太爷的身体很不好,已经到病入膏肓的阶段了,稍微有点闪失,可能人就没了,你们酒楼要不想摊上那种客人没在店里的,不吉利的事情,以后我家老太爷订座的时候,你们最好推掉。”

    忠爷确实已经很老了,要有客人死在酒楼,也确实不吉利。

    但是不怪钟天明说阮智信夫妻蠢,他们确实够蠢的。

    人的生阳皆来自五谷杂粮,而忠爷胃口那么好,一顿能吃一碗炸酱面,或者是一大碗白米饭,就证明他的身体很好。

    至于阮智信夫妻咒老爷子早死,也只有一个原因,怕老爷子跟钟天明之间的关系破冰,合好,他们要少分遗产,但是上门带话,搞要挟这种做派……

    苏娇只能说,虽然忠爷一直在劝后辈多读书,学做人,但毕竟他是泥腿子出身,不会教育,他的孩子们一个个的,也都水平堪忧,是粉饰都粉饰不了的那种。

    其实苏娇觉得,钟天明既不认爷爷,也不归宗分遗产,就一定是在憋大招。

    他非仁善之辈,也知道阮天浩不是可托之人,既然想主动谈东方巴士的归属权,就必定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给忠爷听。

    那么,忠爷就必定会专程来确定这件事。

    当然也少不了她和季凯两个证人,所以……苏娇抬眼一瞟,再一笑:“阿婶,要不你看看你身后呢?”

    因为她的目光恰好落在孙云慧的包上,这又是只名牌包,孙云慧以为苏娇又想耍昨天的花招,来撕她的包,赶忙以手捂包,却也回过了头。

    巷口有一排溜的车,打头的是一辆黑色奔驰,后面的同样的是黑色,是清一色的大众车,孙云慧只瞟了一眼,立刻举包挡脸,转身就跑。

    当然咯,来的是忠爷。

    而且今天不是微服私访,是带了一大帮人来的。

    ……

    平心而论,如果苏娇是忠爷,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为了不让他跟钟天明有过多接触,私底下耍花招,还咒自己死,她肯定要被活活气死的。

    更加讽刺的是,他当初可是放弃了大儿子一家,保全了小儿子一家的。

    现在可好,得意的大孙子,太子爷因为螵,影响的他股价一泄千里不说,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得来趟苏记酒楼,就说讽不讽刺。

    酒楼还在营业,一楼也没有位置。

    苏娇想的是不论忠爷问什么,她和季凯照实回答就好。

    他们都是听梁铖说的,至于阮天浩到底有没有螵,忠爷手眼通天,只要他想查,自然就能查得到。

    而且对于身在九龙,适龄又未婚的男性来说,螵非常普遍。

    阮天浩错就错在,他不应该用绑架做借口,搞的他爹阮智信被吓的三魂扫二魂,也搞的西九龙重案组为了找他,在西九龙整整转悠一晚上,累到人仰马翻。

    看忠爷来,苏娇就准备进门喊季凯了。

    他是第一个看到阮天浩的人,也是苏娇和梁铖聊天的时候,一直在现场的证人。

    但忠爷远远伸手,示意苏娇来托自己的手,并一把反握紧攥上她的手,然后说:“我跟季胤一样,也有过四个儿子,有两个英年早丧,剩下的两个中,天明他爸自幼聪明伶俐,长大后也不负我所望,读大学,创事业,为我争光,所以我向来觉得,三岁看老那句话便是至理明言,但天明小的时候……”

    苏娇明白了:“他小时候是个笨蛋?”

    钟sir精明成那样,小时候居然是个小笨蛋。

    真的假的?

    因为关于争赌牌一事,九龙人尽皆知,忠爷也就不多讲了。

    他只说:“而且为了抢那张赌牌,遗留下一大堆的孤儿寡母,都是从大陆来的,没有赌牌就没有生计,如果当时我把赌牌交出去,那些人谁来养,又如何谋生?”

    凡事要站各自的立场。

    大佬们为了争利益杀来杀去,比谁比谁更狠,狠才能站在巅峰。

    而在忠爷看来,小时候的钟天明是个小笨蛋,具体有多笨苏娇也不知道,但应该比阮天浩笨一点。

    那么,在选继承人的时候,老爷子的天平自就会更倾向阮天浩。

    再则,为了拼那张赌牌,死了一大票的大陆仔,那些人的妻儿也都需要人来养。

    在忠爷看来,他狠心断腕,舍了大儿子,但是,他保全了那帮大陆仔的家人们的生计。

    哪怕罪孽深重,可在他当时,那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佳的选择了。

    ……

    第40章 第 40 章

    最近股交所的人全知道苏记了, 一到午市,客人尤其多。

    所以虽然近些年来忠爷深居简出,也老的不成样了, 但总还是有人认出他来。

    俩食客吃完面出来, 正在擦嘴, 迎面一看,同时袖手:“忠爷?”

    又同声问:“您老竟然也来吃苏记的面?”

    忠爷身后一个穿黑西服的中年男人紧赶上前,笑着说:“何总许总, 借一步说话。”

    苏旺本在店里忙活, 但一看大佬前呼后拥的来的,也忙赶了出来, 搓着双手说:“忠爷您今儿想吃什么, 阿娇不忙, 我让她马上给您烧菜。”

    刚才那中年男人抢一步上前,依然在笑:“爷吃过饭才来的, 闲聊两句就走。”

    又自顾着从酒楼里搬出张椅子, 再一伸手, 有手下递给他一只锦面垫子,往上面一垫,这人又笑着说:“爷,站久了怪累的,坐下吧,跟苏小姐慢慢聊。”

    再一伸手, 有手下适时递上保温杯, 他轻声问:“爷要不要喝茶?”

    忠爷摆手, 并说:“阿义你先下去,我喊你你再来。”

    苏娇哪怕在梦里也没见过这人, 那意味着他也是个早死鬼,九龙的场面上也不会有他,因为这人面相肖似田素玉,她一猜,笑问:“田总也不要吃一碗面?”

    她猜这人应该是田素玉的弟弟,也就是阮天浩的舅舅,田义。

    忠爷一派,阮智信之下还有个叫钟诚的,这个田义坐着第三把交椅。

    他依然在笑,摆手说:“改天吧,等爷不忙的时候我抽时间上门,专门来品尝。”

    忠爷看他退下,又说:“念及往事我总心痛,痛彻心扉,但并不曾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过,我也总对天浩有所不满,但不是因为他不乖,恰恰相反……”

    他说:“我所不满的是,一直以来他都太乖了点。”

    不论儿子还是孙子,于男人来说,只要他有权有势就可以多多益善。

    忠爷可不止阮天浩一个孙子,还有个阮天赐。

    但那个要更笨点,所以他没有培养。

    毕竟梦里也做过有钱人,交往的也全是各种大佬,苏娇明白这老爷子的意思了:“您虽表面尊孔孟,但内里崇尚的实则是厚黑学,而这些,您的继承人得要自悟。”

    孔孟讲的是君子端方,谨言慎行,厚黑学讲的就比较简单了。

    只有三个字:不要脸。

    忠爷专程来一趟,当然有其目的。

    但因为苏娇这句话,他蓦然抬头,仿佛头天认识般盯着她。

    苏娇再笑,继续说:“在您看来,男人可以犯错也可以风流,只要不下流,滥情滥性就好,所以虽然您一直对小辈们严加约束,要他们乖巧听话,但其实心底里却盼着他们能跳出您的桎梏,去做一些出格的事,你在后面自然会兜着的。”

    忠爷的眼中有满满的惊讶。

    因为他一直以为,苏娇能让他的大孙子走上像他一样,做赘婿的老路,凭的是她天生娇美的脸蛋儿,却不想她对人对事的见识,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他说:“你娘曾经救过全九龙,所有的大陆人。”

    又说:“我听说她是大学生,是因为她的教女有方吧,才叫你有这般见识吧。”

    这就又得说说,忠爷对于他的得意大孙子去螵,导致股价暴跌的态度了。

    明面上他当然要生气,甚至放狠话,给给阮天浩上家法。

    但其实在九龙这种豺狼遍地走的地方,东方巴士的继承人要真的只是个乖巧的应声虫,等忠爷一闭眼,就不说外人了,社团内部的元老们就可以把他生吞活剥。

    一个好的继承人就应该是表面端持,是君子,但私底下要讲厚黑学,要阴险狠辣有城府,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接管,并镇得住一座堂口。

    所以别看忠爷表面生气,但其实他心里很欣慰:乖孙子终于会跟他耍心眼子了。

    也就不怪钟天明说阮智信两口子笨了。

    他们完全不了解老爷子的心思,反而跟跳梁小丑似的,出点事就方寸大乱,跑到苏记酒楼来,一招接着一招的耍昏招,最终只闹得个贻笑大方。

    老爷子亮了他的态度,苏娇当然也得亮她的。

    她说:“关于有人传言,说阮天浩螵娼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四处乱说的。”

    其实从现在开始,哪怕苏娇拿着小喇叭四处广播也没啥用了。

    忠爷亲自下场,这件事他就能压得下去。

    田义很上道的,把手下安排在各处墙角,他自己也站在个角落里,不时看看表,再咳嗽两声,显然是想提醒忠爷,还有别的事儿要办,他们也该走了。

    但忠爷朝他摆摆手,又拍拍胸口,对苏娇说:“等我后来找到天明的时候他已经考上警校了,我也意识到了,孩子小时候的性格和表现决定不了他的一生,但那孩子心里恨我,也拒绝回家,可是阿娇,你的酒楼是家庭作坊,东方巴士也一样,俗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不好劝,但你很该劝劝天明,天浩需要他的帮助,而他,身为男人,此生也不该止步于个小小差官,对吧?”

    能做大佬的人当然都不傻。

    而虽然忠爷曾经迫不得已,放弃了他自认为比较傻的钟天明,专心培养阮天浩。

    现在他也依然要坚持,让阮天浩做继承人。

    但是作为一个大佬,发现被自己抛弃的孩子经过野蛮生长,已然长成参天大树时,哪怕钟天明拒绝认他,他也不会就那么放手的。

    反而,他会立刻想到,如今的钟天明,于阮天浩来说,是个极得力的左膀右臂。

    毕竟博.彩业能源源生金,只要他们兄弟并肩携手,就能更上一层楼。

    老爷子想法挺美,但如果苏娇是钟天明,她也不乐意。

    毕竟赌牌是钟天明他爸和一帮大陆人拼了命换来的,凭什么让阮天浩继承,就凭他终于学会了撒谎?

    那么,聊了这半天,忠爷委苏娇以重任,要她劝钟天明回家。

    她是要答应还是拒绝?

    都不。

    苏娇选择暗刺这位大佬,并让他不舒服一下。

    那个叫孙云慧的奶妈还没走,在巷口伸着脖子探头探脑半天了,苏娇趁着她探头的功夫伸手一指,说:“忠爷您看到了吧,那位阿婶今天专门捎来您家儿女的话,说您年事已高,身体也差,叫我们接待的时候掂量着点儿,您……”

    她故意靠近,语带关切:“您要身体不好,切不可强撑。”

    从她开始说话忠爷的面色就变的惨白,等她说完,直接放声咳嗽。

    钟天明也是他的孙子。

    而且是在他成年后,忠爷才发现他不但不傻,还很有心机有手腕,有城府,是个极难得的才干青年,他之所以微服,一趟趟的跑到苏记来吃饭,就是想把钟天明拉回东方巴士,让他成为阮天浩可以借的势力。

    但他愚蠢不堪的儿媳妇却背着他,悄悄派人到酒楼来捣鬼,瞎指手划脚?

    是因为怕钟天明一旦回了家,也要分一部分股权吧?

    但她也不想想,单凭他们夫妻和阮天浩,能不能守得住东方巴士那么大的产业。

    钟爷果然被气到了,咳的前仰后合。

    田义也赶了过来,一手喂茶一手抚背,忙着帮老爷子顺气儿。

    他还边说:“爷您别生气,我姐就那样,小心眼吧,还笨,上不得台面。”

    忠爷终于咳完,对田义说:“给钟诚去个电话,就说从今天开始禁大太太的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她出来。”

    田义愣了一下,因为他姐向来做事不着调,但因为太笨,向来也做不了太大的坏事,忠爷对她就还算宽容,但是今天,他怎么突然变的如此刻苛了。

    甚至,他把软禁家中太太那种大事,居然要交给外人钟诚去办?

    但他只心里狐疑,立刻掏出大哥大:“我马上办。”

    忠爷站了起来:“劳阿娇今晚备一桌菜,价格随意,可口就好,我要招待个客人。”

    苏娇送他离开,并说:“账单届时我寄到您府上?”

    忠爷一挥手,田义直接递来盖好章子的支票,他说:“你自己填就好。”

    他的支票,由苏娇自己来填数字,吃多少钱她填多少就可以了。

    这也是将来私房菜运作的模式,苏娇收下了:“您慢走。”

    忠爷一上车,他的手下们也齐齐上车。

    苏娇一回头,好家伙,酒楼所有的客人全端着碗,凑在窗户上在看。

    看她回来,有食客问:“老板,忠爷找你有事,什么事儿?”

    苏娇说:“他说要请客,订一桌菜。”

    另有食客一听起兴趣了:“你家还有菜啊,一桌怎么订的?”

    苏娇笑着说:“暂时一天顶多能接待两桌,不含烟酒糖茶,一桌500块。”

    五百块都够到中环的高档酒楼吃一桌了,食客环顾一圈,摇头了:“我倒是愿意相信苏记的口味,但就咱们这装修,要请的是贵客,未免不够档次。”

    苏旺也觉得装修太寒酸,在挠头,苏娇笑指隔壁,说:“那边也是我的店面,过阵子我就装修,您只管放心,我必定好好装修,叫酒楼配得上您请的客人。”

    苏旺可算明白女儿前段时间为啥不装修隔壁了,顿时笑了起来。

    食客搁下碗擦嘴,也说:“那我可就等着了。”

    生意要匀步做,慢慢扩大,用炸酱面攒客源,将来开私房菜就顺理成章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刚才因为忠爷在,好多人分明饭都吃完了,不肯走,要看热闹,这会儿既忠爷离开,他们当然也一轰而散。

    苏娇觉得挺奇怪的是,向来爱凑热闹,又大嘴巴的季凯这半天居然都没下楼。

    上天台一看,就见他撅着屁股趴在地上,面前摆着几只小碗,里面有牛奶,鱼肉,还有蛋黄,小猫咪咪正在舔牛奶,他沉默而专注的看着。

    她买的这只猫眼神不大好,而且好像有点傻,喝几口牛奶就困了,直接头一歪,栽进盛奶的碗里开始打小呼噜,季凯而心的将它捞起来,又仔细擦干净。

    见猫似乎比昨天干净了,苏娇问:“你今天给它洗澡啦?”

    季凯说:“小声点,不然你会吓到它的。”

    又说:“刚才忠爷来,是来封你口的吧,接下来呢,他准备去干嘛?”

    上市公司的继承人不但螵娼还报假警,简直可谓道德败坏,最重要的是,事情才发酵了几个小时,已经影响到股票跌停了,忠爷当然要出面干预。

    既他专程来西九龙,季胤又投了大量资金在东方巴士,苏娇暗猜,九龙两位大佬应该是要联手做一件慈善方面的事情,并请一大票记者来,届时,只要在慈善会上,他们把阮天浩带在身边,等记者问的时候把传闻否认掉,再当众夸他几句。

    那么,再过两三天,等正向的新闻报道出来,阮天浩自然也就被洗白了。

    博.彩业毕竟是块金饽饽,等阮天浩被洗白,它自然就又涨上去了。

    苏娇把自己的推测跟季凯讲了一下,并说:“要我猜得没错,他现在去找你爹了。”

    傻猫咪咪睡了一会儿又醒了,季凯连忙端蛋黄:“咪咪,来吃这个。”

    又说:“我觉得吧,做厨太委屈你,你这个脑瓜子,都赶得上我爹的狡猾劲儿了。”

    其实苏娇在梦里开着私房菜馆,充当的也是话事人的角色。

    只不过她只负责帮人出谋划策,调停事务,经济利益她全部让渡了梁铖。

    想到这儿,苏娇就愈发确信,梦里梁铖能变的有钱,全是因为她的存在,这辈子没了她的助力,就不说暴富,他只会是一个泯然众人的平凡人。

    她笑问季凯:“要不这样,等你接了你爸的班,雇我给你二堂主,怎么样?”

    季凯对自己的认知到是很清醒。

    他说:“我爸手下,不论阿疤还是阿彪,阿蒙,可没有一个是善茬,他哪天闭眼,那帮人立刻举刀,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我爸也说了,除非我能干掉他们其中的一个,否则就别肖想社团大佬的位置,所以抱歉,我雇不了你。”

    忠爷和季胤是风格特别明显的两个人。

    季胤只想当强者,也只想敛财,觉得儿子不行,干脆就不培养他。

    但忠爷不一样,他从很多年前就把阮天浩带在身边息心培养,如今提拔的人,就好比田义,是阮天浩的舅舅,也是他的亲信势力,也是为了保孙子能平安接班。

    而要这么对比,阮天浩就是衔着金钥匙的大少爷,季凯跟钟天明一样,也是可怜的小苦瓜,想到这儿,苏娇笑问:“今天有没有胃口,要不要我煮点麻辣汤给你?”

    季凯眼睛一亮:“要,但记得要多煮点土豆粉。”

    那种爽爽滑滑的粉配上酸酸辣辣的汤,一想起来他就要流口水。

    ……

    忠爷安排了饭,但并没有讲他要请的客人是谁。

    不过苏娇大概猜了一下,已经猜到他要请的客人是谁,喜欢吃什么了。

    下了楼,她安排苏旺去买一只大鹅头,再让周进财烧几只猪蹄卤上,并转放到猪脚姜的坛子里,又把今天才攒的鸡杂和大肠全部清洗干净,先用料酒腌着。

    做完这些事情,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离晚市还有一段时间,苏娇于是打着扇子出门透气儿。

    她刚出门就迎上丧辉,他说:“可真是新鲜了,堂口竟然喊我去裁衣服。”

    金老板没客人,也在外面摇着扇子纳凉,笑着说:“咱们胤爷这是越搞越正规了,连你们这帮古惑仔的衣服都愿意管,他要哪天成立个政府我都不觉得奇怪。”

    丧辉笑着说:“堂下有人猜测,他很可能是年龄大了,想结婚了。”

    金老板一惊:“我还以为胤爷这辈子不结婚了呢,对象是谁,哪个大明星?”

    丧辉说:“具体还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娱乐圈的人,是混道的,因为他问过疤哥和蒙哥几个,如果以后是个女孩子来接他的班,大家服不服。”

    金老板点头:“咱九龙还没有过女大佬呢,胤爷的胸怀气魄果然不一般。”

    丧辉转身要走,又止步:“麦会长好。”

    西九龙福利会的麦会长来了,远远就伸手,要拉苏娇。

    等拉上她的手,又笑问:“你猜我今天是来干嘛的?”

    苏娇说:“有人请你吃上苏记吃饭吧,放心,我做的菜全是你爱吃的。”

    要想洗白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慈善,最直接的方式也就是捐款了,所以忠爷去找季胤,俩人一商议,就准备给西九龙福利会捐一笔款。

    那么忠爷要请的人,也就只可能是麦会长。

    苏娇备的菜,也恰是按照麦会长的口味来备的,那也是为什么,全香江别人做私房菜总经营不长久,但她的菜馆却能宾客盈门,一位难求。

    但苏娇也不一定能猜到所有的事,问还是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麦会长笑着说:“后天咱们福利会有个记者见面会,你最好也去一趟,因为有个匿名人士以你娘,乔淑贞的名义汇了十万块给福利会,说要成立一个以你娘命名的基金,专门用来资助从大陆偷渡香江的女性,基金初始奖金一百万,剩下的九十万,等到后天开记者会的时候,那位匿名人士准备直接交给你。”

    匿名人士,以乔淑贞的名义捐款?

    金老板还在,在听八卦:“有人用苏娇阿娘的名义给福利会捐款,会是谁?”

    苏娇笑着说:“可能是她原来资助过的某个人吧,金老板你知道的,我娘向来心善,原来资助过好多从大陆偷渡过来,没办法谋生的女性。”

    金老板点点头,转身走了。

    麦会长跟忠爷约的是晚上七点钟,也还先不进酒楼,跟人谈事情嘛,得要回家换一件比较庄重的衣服,于是也走了。

    其实打着她娘的名义捐款,并成立基金的那个人,苏娇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是谁,她也知道,像季胤那种凭双手杀上九龙第一大佬的人,他想做什么就必须做到,她不接招,不跟他对话,他挖空心思,也要找到让她低头的办法。

    果然,像是成立基金会,救助大陆妇女那样的,乔淑贞喜欢,麦会长也乐于促成的事情,他这就干上了,也等于是把难题甩给她了。

    毕竟他虽然认捐了一百万,但到账的仅仅只有十万块,剩下的九十万,他当然要看苏娇的心情才愿意掏。

    但苏娇当然不服气,而且气的牙痒痒。

    毕竟她从一出生,就是在阿爹阿娘四只眼睛,满满的关爱中长大的。

    罗耀祖想强迫她,她把他的蛋给爆了,梦里梁铖想让她低头,她把他打成猪头了。

    那么季胤呢,一回又一回的,变着花样的挑衅她,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但乖乖把钱捐了,还碰一鼻子的灰,丢个大脸才好?

    那不,苏娇正在想这件事儿,就见有几个阿sir在巷口停了车,并从上面搬下一台老虎.机来,说说笑笑的朝着苏记酒楼来了。

    他们是普通巡警,跟钟天明不是一个体系,但因为陈明的宣传,都知道苏记酒楼是钟sir家开的,把老虎机放到酒楼门口,几个警察进门了:“老板,来碗面。”

    苏鸣一看到老虎机,先大叫:“哇,咱们街上有人要开夜总会啦。”

    周进财也出来了:“谁家准备开赌场吧。”

    一个警察笑着说:“这是无牌的,非法老.虎机,是不是看着跟真的一样?”

    于外行人来说,老虎机或者是摆在赌场里,再或者夜总会里头,不过是个赌具而已,它是合法的或者非法的,无人在意。

    但其实老虎机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香江只有一张合法赌牌,在忠爷手里。

    各个合法赌场的赌具也只有他才能生产。

    而且它不得卖买,只能租赁,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想开赌场,从牌照到老虎机,再到各种各样的赌台,老板们都得去问忠爷租赁,那也才是博.彩牌照价值所在。

    至于非法的老虎机,就是有人不通过忠爷,悄悄从外面搞来赚钱的。

    季凯听到赌场二字,一下子也兴奋了,抱着猫猫下来问:“谁要开赌场?”

    再拍老虎机:“快给它插上电,找几个硬币来,咱们玩两把。”

    一个警察笑着说:“这是我们缴获的非法赌具,是钟sir让送过来的,最好别乱碰,完了我们还要搬回去呢。”

    季凯看苏鸣,摸不着头脑:“钟sir弄个这玩艺儿来干嘛?”

    苏鸣哪知道,他还忙着要干活,就回厨房去了。

    苏娇当然也猜不到,钟sir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估计,既然今天忠爷约了晚上的饭,他又搞了一个非法赌具回来,那他要谈的事情,肯定和赌牌有关。

    果不其然。

    转眼快七点钟了,她的鹅头和猪杂,鸡杂也恰好卤烂卤透,卤到入味,她正准备调汤,先给季凯做麻辣烫,钟天明从后门进来了。

    他今天穿的是蓝白色的半截袖警服衬衫,一套的警裤,警棍和枪都还在腰上别着,穿衬衣嘛,当然不好进门就撕,他也并没有上三楼,而是直接去了二楼。

    七点整准时,忠爷和麦会长也先后到了。

    其实忠爷还请了季胤,想让他也来,三个人一起吃饭。

    而且他还极力向季胤推荐了苏记酒楼,说了苏娇做的饭到底有多可口。

    但季胤曾经跟乔红革发过誓,永不踏足光明巷的,不好意思来,就推脱掉了。

    今天阮天浩的舅舅田义整天跟着忠爷。

    一行人刚走到酒楼门口,田义突然止步:“这儿哪来的老虎机?”

    忠爷瞟了一眼,说:“难道不是你给苏记送的?”

    整个香江,老虎机只有一家生产兼经销商,就是东方巴士。

    而且它是由老板阮智信亲自负责营运,租赁费,则是由田义带人收取。

    这儿突然多了个老虎机,不是田义送来的,难道是阮智信?

    田义想问问姐夫,确定一下事情,忠爷却摆手说:“罢了,这么晚了,我已经饿了,就不要纠结这些事情了,抓紧时间吃饭吧。”

    田义莫名觉得不对,心跳的怦怦的,于是说:“对了爷,您的茶叶我忘在车上了。”

    忠爷肘着他的手,说:“不必取了,苏记的茶更香。”

    这时苏娇已经把菜全切好,配好了,各样卤水也已经卤烂卤入味,只等装盘了。

    她从火车站买的茶叶,半斤80块,但等泡给忠爷,一杯就要40块,开酒楼嘛,该赚的钱就得赚,当然,服务也必须到位。

    所以她眼看田义肘着忠爷上楼,便也托盘端着茶杯茶叶,提上水壶上楼了。

    ……

    田义推开包厢门的刹那,愣了一下。

    忠爷随后,也愣了一下。

    包间的灯是开着的,在窗户的位置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穿着警服的男人。

    男人面向窗外,也只有一个背影,但是田义心里哆嗦了一下,因为只一眼他就看出来了,那是在忠爷以为他已死,于是将他挪户,结果他还活着的,忠爷的大孙子,钟天明。

    忠爷更是双腿一软。

    因为自打从警校发现钟天明,直到现在,整整十年了,忠爷想过各种办法,试图跟大孙子见上一面,哪怕不一起吃饭,也心平气和的坐一坐,可钟天明全部拒绝。

    十年了,这个小时候笨笨呆呆,木木讷讷,却在长大后,尤其是加入香江警队后,叫忠爷不说刮目相看,甚至心里发寒的孩子,他拒绝跟忠爷相认,甚至对话。

    可是今天,他突然出现在这间包厢里,显然是在等着见忠爷,为什么?

    忠爷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他频繁来吃饭,又一直在给苏娇递橄榄枝,是不是惹到钟天明生气了,要跟他发脾气,或者是下通牒,赶他走。

    但并不是。

    一个在十年中,坚决不认爷爷的孩子,他突然站出来,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彬彬有礼的拉椅子,示意忠爷:“您请坐。”

    再拉一把椅子:“田二当家也坐。”

    田义笑着摆手:“不不,爷请了客人的,我只是个下手,坐了不合适。”

    钟天明直接伸手按肩:“坐下。”

    田义面色露着隐隐的慌张,还有几分不满,但侧着屁股,歪坐到了椅子上。

    钟天明是警察,做事当然讲效律,也直接。

    他说:“我知道忠爷今天请客,也不多便多打扰,我也就问一件事情,忠爷,请问贵公司对外租赁的老虎机总共有多少台?”

    忠爷已经没有精力管经营方面的事情了,家业他准备交给二儿子阮智信,用的副手也是阮智信的小舅子田义,当然问田义:“咱们有多少台老虎机?”

    田义深深往外吐了口气,说:“182台。”

    目前市面上合法的老虎机总共就182台,东方巴士公司月月都有租可收。

    但钟天明说:“可经过我们警方的摸底排查,仅西九龙就有320台老虎机,田二当家的,您能跟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吗?”

    苏娇进来泡茶,麦会长也来了了,但看到钟天明站在包房里,就都没有说话。

    田义僵涩一笑,说:“总有些不安分的大陆仔非法经营老虎机,关于打击他们这件事,钟sir,我们东方巴士公司可就拜托您了。”

    钟天明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他说:“可是经过我们的取证调查,所有经营者都说他们是从您手里租的机器,也每个月都在向您交租金,这又是怎么回事?”

    田义突然腾的一跃,差点就要站起来,但钟天明双手一摁,重重将他摁回了椅子上,双手箍紧他的双肩,叫他无法反抗,再问:“到底怎么回事?”

    忠爷随之一声鼻嗤,攥拳攥的手指咯咯作响。

    麦会长也看苏娇,低声问:“阿娇,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儿不论田义还是忠爷,其实心里都很明白。

    市面上假老虎机泛滥,但是,不是外人搞的,而是忠爷钦点的继承人,阮天浩的舅舅,田义搞的。

    也就是说,忠爷还没把家业交给阮天浩呢,他舅舅就已经偷走一小半了。

    何其讽刺的是,为了让田义能尽心辅佐阮天浩,忠爷甚至用他做二把手,带在身边熟悉业务。

    这事儿忠爷真的很难堪的。

    因为他是钟天明的爷爷,是长辈。

    但钟天明看他时,眼神仿佛在说,我爸用命换来的基业,您就这样肆意的挥霍,并交给一帮又庸又鄙,眼里只有蝇头小利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