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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来临

    这可真是知见障了。

    不是眼前人提醒,宋沂还真没意识到她爹这个县丞做的不正常。

    那妇人继续道:“正经有官身的都是流官,哪能长年累月的只待在一个地方,那样岂不是成了私底下的封地,朝廷诸位老爷就是再蠢也不会做出这样自毁根基之事,只有胥吏才能久任不迁,吏员位卑根生,官员权重浮萍,两相制衡,才能叫朝廷放心呀。”

    宋沂闻言赶紧翻翻自己的记忆,见了鬼了,还真是如此,在她有记忆时,她爹就在延清县做着县丞,到如今她眼看着十二了,她爹还是本地县丞。

    哎呀,这个先生有真材实料。

    宋沂立马往外招呼五娘上茶,又叫卫妈妈去外头买摊子糕点,十分客气道:“先生莫怪小女无知,实在不知流官胥吏有何分别。”

    那先生并不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物,她见宋沂前倨后恭,面色也并无波动,只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给宋沂画了个升官图来。

    “县丞这官一任三年,做得好的连任两任,也只五六年的时间,任期考满先交都察院评定,后交吏部审核,考评上上或升州府或为县官,考评下下则贬下处亦或白身,就是得了居中,也是调转他县继续做县丞,从没有原地再呆几年的。”

    “照您的意思,我家安危是在上头?我爹得罪了个能在考评上做文章的老爷?”宋沂哀嚎一声,好哇,原来他爹这个每日家勤勤恳恳点卯该班的老实头,竟然还闯过这么大一件祸事。

    “不错,只是不像本地,”先生想了想,才又开口道:“我来时在府城打听过你父的名声,实在是名不见经传,从未听哪位大人提起过,若是真有,他只考评时往朝中参奏一本,就够你爹贬职回乡去了,哪用得着这么折腾,恐怕是另有其人,耍的官面文章。”

    “本地不是,府城也不是,照这个就只剩下都城了。”宋沂一想就头大,她的好爹果然厉害,一惹就惹最大的,“只是那人也不嫌烦,这样压着我爹有什么用,他只照做县丞不就好了。”

    “小姐错了,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恕我多嘴,宋县丞在此为官已经十一载有余,今年一过那可就是整整四任了。便是朝中偶然出了一回差错,可也绝不会出现第二回,您细想想,连我一个妇人都能猜出其中的关节,这满城老爷们能猜不到吗?他们若是知道了此事,您猜后头怎么着。”

    怎么着,宋沂拿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着。

    为着县令夫人爱香,满城有关系的恨不得全买了香料捧着送去巴结人,要是有人知道他爹得罪了都城老爷,只怕立时就要拿他爹的前程去讨好人了。

    等等——

    宋沂忽地忆起她娘之前所说,那上一任知县老爷刁难她爹一事,难不成?

    宋沂想到这里,急忙起身来用茶水涮了杯子,再倒一杯,恭恭敬敬地捧给对面人,诚意十足的恳求道:“还请先生教我!”

    那妇人终于有了情绪波动,肩膀一松停顿了几秒,才诧异的看向宋沂,“你倒认得快,怎么也不怕我是信口胡说,不多问就信了我的说法。

    “这有什么好扯谎的,俗话说得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喝了我的拜师茶,定下了师徒名分,我家若是坏了事,只怕也要连累到您,既然打听过先生还敢来,恐怕就一定有法子解救。”宋沂态度殷勤,又往外高声:“卫妈妈,再去福客来饭庄定一桌席面,好给先生接风。”

    “不必如此。”这先生看着宋沂小人一般的动作,倒没有继续吓唬,而是老实道:“宋县丞也未必真个后头无人,不然这样平白折腾一个小小县丞做什么,狠心些直接革职抄家,打发回原籍种地去,那日子可比如今要难多了。”

    这话说的倒是,宋沂虽然不知道外头,可就冲卫妈妈那么勤快的给她同巷子邻居找活干,就能看出现如今世道想养活人还真不容易。

    细数数自己家里,老弱病残都有,这一大帮子人少了她爹当官的俸禄,只怕过不了半个月就可以在村口数坟头了。

    不敢再想,宋沂忙握住先生的手,情深意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幼女无辜,还望先生帮忙想个法子。”

    先生似乎不习惯这样亲近,试图抽手,抽不动,又试图用眼神示意,宋沂低头,到最后只得道:“小姐放心,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妈妈,您帮先生收拾下行李,就住在我楼上就行。”宋沂快速就定了住址,不等反驳便把先生一直放在脚边的包袱拿了出去。

    等她走出房门,那先生才长舒一口气,脊背松弛下来抹着额头,“看来自己这回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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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冉母屋中,冉霁一见着宋沂过来就头疼,“这可不像先前两人,她是你二姨母正儿八经请来的先生,又特地从金陵赶来,大老远的,总不能你才见面就要赶人家走吧。”

    “哪儿的话。”宋沂哼唧不满,“合着我来您屋里就是叫您去送客的呀。”

    “不是这个还是什么?”冉霁回的干脆,她这个闺女倒是雷厉风行,说辞就辞,可怜的是自己,为了小儿名声不至于受人责难,冉霁还得花心思同嬷嬷娘子安抚劝慰,免得她们出去嘀咕。

    “那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她做什么。”宋沂牛皮糖的挨着她娘床边坐下,探头想去看先前姨母寄来的信,“二姨母信上可说了这个先生的来历么?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呢。”

    “信上写了,喏,”冉霁递给她瞧,“你莫要小瞧了她,她也是仕宦之后,经历司都事的女儿,叫做许凤仪,可惜她爹早逝,后来经长辈介绍嫁给了府城一个百户为妻,只是听说两边闹了事,去岁年底就和离了,她舍了儿子也不归家,说要自立自吃呢。

    只是找了两家接连碰壁,日子过得可怜,你姨父和她爹早年相识,听说了此事,又听你姨母说咱们家想聘请个女先生的,就举荐了她来,”说到这里,冉母有些皱眉,“我虽不是那些个古板迂腐的人,可……你瞧瞧这些,她有孩子留在夫家,恐怕将来还有牵扯,未必能在咱们家做的长远。”

    宋沂倒不在意,她一听这履历就忍不住哇声惊叹了,怪不得她看着这先生和其他娘子不一样,眉眼刚强行事大胆,原来过去如此精彩。

    诶,接连碰壁?

    宋沂总算回过味来,她说呢,就自己家这种情况,许先生怎么不怕死的往里头闯,合着已经是最后的选择了。

    “我的儿,你听着觉得怎么样?你姨母在信上倒是不住的夸,说她文采性情确实不凡。”

    宋沂想想这位先生的胆识和敏锐,倒是有些赞同,“其他还看不出来,只这孤身从金陵到咱们这的胆子,就比过了县里其他娘子。”

    一两银子的束脩不算亏。

    她这里说着,那边许娘子已经换了衣裳过来拜见主家,一见面就给冉母送上封口信,“傅博士的娘子说了,她前日接到户部主事娘子的信,怕是一二月就要返乡,姐妹们分别些许岁月,不如金陵一会,大家重叙姐妹情谊。”

    “户部主事娘子?”宋沂望了望她娘,又冒出来一个亲戚,“这是?”

    “是你大姨母。”冉霁叹了口气,多少年没有往来了,恐怕这不是她的原话,大姐也未必想要见她。

    只是话虽这么说,等许凤仪走后,宋沂回来时却见她娘对着窗户发呆。

    听见了动静才揉揉眼眶,掩饰道:“一时风大吹了灰,迷了我的眼,不妨事,对了沂儿,你想不想离了这儿,去金陵你姨母家逛几日。”

    “不想,不想。”宋沂扇风似的左右摇头,“咱们县城我都还没逛明白呢,又跑金陵去了,若是咱们一家子去逛逛也罢,若是单送我一个,您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吧,我才不走呢。”

    一面说着话,一面嘴里哼哼什么小孩离了娘,嫩草任风扬的歌谣,气得冉霁想拿手拍她。

    宋沂嘿笑几声,见她娘精神起来才出了屋子,揉揉脸坚定了信心,挣钱!必须得挣钱!

    钱是腰杆子,若是挣了个十万八万的,哪怕她爹没了官,一家子也能活得舒坦,再给她娘请各地名医,就不信治不好这病,到时候一家子都城府城挨个买房到处转去,她写本宋小娘周游世界。

    于是乎~

    “郑掌柜,好久不见。”宋沂走进香材铺子里,笑嘻嘻同郑守义打着招呼。

    “哎呀,”郑掌柜不妨头被吓了一跳,见着宋沂慌忙的很,还连忙探头往宋沂身后望去,“贵人怎么又一个人出来了,身后就没人跟着?”

    “不怕不怕,”宋沂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与屋里掌柜夫妻两个展示着自己吸取了上回教训之后做的准备。

    头上带着网巾小帽,耳朵那儿用茶梗塞住抹了粉,乍一看都瞧不出耳洞在哪。一身衣裳是她娘倾情奉献,精心手艺,内里做了夹层,可以拿纸塞进去遮掩身形,又不会太热,配合宋沂外八路岔腿摆臂的走姿,便是叫全娘子来认,都认不出眼前是个女子。

    话是这样说,可郑掌柜仍是苦笑,“可您若是在我这儿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好呢。”

    “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你这生意还有人来故意捣乱,是谁家。”宋沂好奇道。

    “这倒不是。”郑掌柜十分自然就被宋沂转移了重心,他弯腰致礼感激道:“先前还要多谢贵人指点,我这里给曾宅管事送上了东西,他开了口,常人哪里敢来得罪。”

    “不必谢我,这一招我也是看人用的。”宋沂也拱手贺了一贺他,“看来过了多久,郑家香材铺就能开分店了。”

    “不敢,小人可没这么大的念头。”郑掌柜忙摆手,“我们也只是讨口饭吃。还不知道贵人这次来是做什么?县里炒香这事儿恐怕难成了,我听管事的闲话,史大老爷买了半船的香料货子来呢,现如今香料不涨,反而还跌了些。”

    “这也正常,郑掌柜也别贵人贵人的叫了,听得我怪难受的,你只叫我俗名宋鑫就行。到底是大老爷家,想巴结奉承的人也多,怎么可能叫你们底下的抢在前头。咱们能吃上就已经算挣一笔了,接下来该细水长流。”

    “对对对,细水长流,”全娘子自打上回宋沂说过,就记住了这个词,只是她疑惑不解,“怎么样算是细水长流呢,这些日子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可生意也就这么些,其他店铺有自己的熟店,哪里肯来我们的店。”

    “这简单,”宋沂大手一挥,“上纸笔。”

    “郑掌柜全娘子你们二人请看,这县里连接城门的四条大街上,光香料铺就有六个,生药铺、香囊杂货铺、香烛铺加起来也有十来家,这里边儿论场地、论种类、论价格,你们这铺子都不争先,既然如此,人家何必要来你这里,所费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钱可比力气值钱。”

    郑掌柜也是糊里糊涂当上的掌柜,连周边竞争对手都没有打听清楚,他哪里听说过宋沂这样的ppt,这会看着各店地址,琢磨一番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这店里始终只有周边散客。”

    “不错,如今香料市场已经饱和,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就必须要求新求奇。”宋沂握着毛笔,恍如握住了教鞭,在纸上睥睨纵横,“价格就不必多想了,人家是大船采购,压得下价,至于种类……”宋沂看向郑掌柜。

    郑掌柜羞愧的低下了头。

    “很好,也没这个能力,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求新!”

    县城岁说紧挨着府城,可这年头又没有互联网,新鲜东西传播总有时效性。

    县里流行的是一个月前府城流行的;府城流行的是三个月前金陵那边传过来的;至于金陵,那里还得跟在苏杭后头。

    一层接一层,以至于从都中来的曾玉英就和宋沂抱怨过好几回,说延清县的东西怎样过时怎样土气,害得她还要自己调香造粉。

    “我这里有张香料方子,是都中秘方,接下来的日子雨多虫多,正是该随身佩戴香囊的时节呀,”宋沂含笑看着郑掌柜,“老规矩,我出想法你出钱,挣了我抽成,如何?”

    “真的?”郑掌柜亮起了眼睛,“可否一观。”

    “不着急。”宋沂老神在在,“还需试验几遍,过几日我再拿来。”

    她这会可没什么方子,只是过不了几日,她就要跟着县令家的娘子去上课了,这些调制弄粉的方子还不是敞开门的由人去学。

    说来实在好笑,郑掌柜和他叔叔求了半辈子的香方,拿着银子也没地方找,可在曾宅,却摆放在那儿任由旁人取用,曾玉英不用询问就拍板送她几张。

    知识的垄断,恐怖如斯啊。

    借着试验香方的名义,宋沂从郑掌柜那里得了调香用的各式香粉香木,石钵玉杵,石磨转盘,存放的木筒,分割的刻刀,一分钱不花,全由郑掌柜倾情供应。

    正好叫宋沂拿了,先去试验曾玉英口中说的驱虫避瘟香有没有用,毕竟她可是马上就要回乡下的人,蛇虫多着呢。

    她爹已经说了,今日就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与冉母并几个孩子一起去城外看望母亲,顺便遥祭。

    得知这个消息,宋沂那叫一个积极,摩拳擦掌的早就等着了。

    头一回她才来又生了病,所以战斗力为零,可现在不同哇。

    我的好伯母,您可千万等着,我这就来!

    ——————

    宋家原先就是居住在城外五岔子村的,后来宋长洮谋了县丞的官儿才举家搬迁到城内,只是不想为了冉霁生病需要细心调养,再加上家中经济窘迫没法供养那么多人口,所以才又重新返回了城外。

    “不对呀,”宋沂还记得昨日许先生同她讲的官员任职内情,这会子不禁向马车里的许凤仪发问道:“照您说的,官员不得本地为官,那怎么我爹这个本地人却成了延清县县丞呢。”

    “这……”许凤仪也纳罕,“绝无可能,这条是铁律,若是其他事情还可商量,本地为官可从未听说哪里开了口子的。”

    她对此颇有自信,自己那不成器的前任郎君之前也妄图想在本地,还不是灰溜溜一顿骂被撵到了外头,“这样看来,恐怕县丞未必是本地人。”

    不会吧!

    宋沂睁大了眼睛,闹了这么多年,我们家才是外来的?

    她有心想去问娘亲,只是因为这次出行人数多,分了两班马车的缘故,宋父冉母和卫妈妈宋扬四人坐了一辆,她与许凤仪、宋淮坐一辆。

    鲁大齐婶在家守门并不出行,五娘则是给了她一日假,也让她回家祭拜亲人。

    原本冉母还想叫卫妈妈也放一天假,只是卫妈家中无人,又生怕冉母那里无人照看,所以并不肯走,宋沂强烈怀疑这是借口,她昨晚亲眼看着卫妈练习怎么不着痕迹的推人来着。

    五岔子村离城并不算远,只是这年头的马车速度慢,摇摇晃晃花了好些时辰?没到目的地。

    多亏邓皇亲的庄子也在附近,他修建时并不差钱,直愣愣修了一条连接官道的小路来,借着这里倒是能平缓些,速度也更快,又是折腾了半日,宋沂已经晕乎乎靠在了轿厢边上,屁股两瓣肉颠颠倒倒和死了一般没有感觉,浑身上下没有力气。

    “娘您看,老二媳妇这不就来了,到底是县丞娘子,都到今天了才来看您,还真是贵人事情多哟。”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阴阳怪气。

    宋沂瞬间清醒。

    第26章 奇人(已修改)

    跳下车来,宋沂顾不得酸麻的腿脚就往前望,她大伯母姚金纤正站在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身边,面色不愉的冲马车指指点点。

    这位老妇人就是宋沂的祖母了,姓陈,如今已经七十岁了,五十年前从隔壁二道村嫁来此地,打小就在城外头生活,过了几十年农家日子,这也是后来宋长洮同家里商量送母亲回乡时,自己这个祖母能接受的原因,人家本来就不想挪动地方。

    在印象里,宋沂这个祖母是十里八乡人口里艳羡的好运,小时候家里疼爱,长大了丈夫靠谱,生了儿子也都孝顺,小老太太过了大半辈子的舒心日子,从没为琐事烦心过,待小孙子孙女们都很和气,见谁都是笑呵呵的。

    也正因为这个,她打小就遵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人活得简简单单,只听由大儿子大儿媳妇安排,几年前碍着姚金纤对小儿子一家有些埋怨,她也不好勤快的往城里赶,一年里偶尔见个几面。

    姚金纤的嗓门那样大,宋父冉母的马车就在跟前怎么会听不见,宋长洮满面羞愧的给母亲请安赔罪,忍不住为妻子辩解道:“这都是儿子的错,原本定好了上月底回来的,只是衙门里大老爷查账,将劝农的活分派给了儿子,所以找不着空。这次还是霁娘提醒了我,才不至于误了时日,实在不怪她。”

    姚金纤撇了撇嘴,酸溜溜的,谁爱听这个。

    她有心想继续尖刺,只是碍着宋长洮在场,到底人还是老爷呢,便将目光转向了后头,一瞄眼就看见宋沂身后跟着的新人,不由得真生了气,“我说弟妹呀,先前问你时,你说自己吃着药日子艰难,怎么这么艰难还又买了个下人使唤?你说你,既然有钱买丫头的,怎么就舍不得出几两给咱娘也买个人伺候。”

    “大嫂误会了,”冉霁解释道:“这不是买的丫头,是给沂儿她们请的先生。”

    “先生!”姚金纤的嗓门一下就拉高了,“我的天老爷,你们还有钱去请先生!我说你们这也——”

    姚金纤话还没说完,宋沂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硬挤开了冉霁,热情的朝她福身问好:“大娘身子可好?”

    没等她说话,就朝着陈氏也亲亲热热的撒娇:“祖母安好,我瞧您的脸色,比咱们过年的时候好多了。”

    “好,好。”陈氏看着宋沂笑眯眯的,“我看你也比过年那会儿精神,先前听说你病了,原本想着去瞧你的,后来你大伯母替我去了一趟,说你身子好了我才放下心。”

    “可不是嘛,那时候——”姚金纤才要说话,宋怡一扭身又挡在了她的前头。

    顺道还把冉霁也给拉了过来,宋沂十分高兴的大声同她娘嚷道:“您瞧,我就说兄弟姊妹里面祖母最疼我,二妹三弟快来,咱们陪着祖母去后院逛逛去,先前我还记得咱们养了鸡鸭,祖母您带我去瞧瞧。”

    她这里一招手,宋淮宋扬就冲了过来,挤在宋沂的前头和陈氏撒娇,姚金纤被挤得一退再退,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两米开外了,宋沂愣是将家人四个外带卫妈妈全都召唤到了身边,将她大伯母结结实实拦在了身后。老太太个子矮小,踮着脚都看不见后头的姚金纤,更别说从吵嚷二重唱里听见声了。

    哼哼,宋沂得意,真当她和卫妈技能白练的吗,推挤人于无形之中,不动声色就能排到前头。

    大伯母之所以能歪刺她娘,还不是因为祖母这张牌,与其听她在那啰里啰嗦,还不如釜底抽薪,干脆将祖母与人分离开来,横竖有她爹在,大伯母也就能嘴上耍威风了。

    “好,好。”陈氏忽然见着粉雕玉琢的双胞胎,又有那么一个大孙女陪在身边,热热闹闹的围着她,哪里不高兴,笑得都合不拢嘴,哪里还想得到别人,带着三个就往后院头走去。

    冉霁倒还记得她大嫂,回头看见姚金纤板着一张脸,不知该说什么时,宋沂就在前头朝她招手,“娘你快来扶着点祖母呀。”

    “来了。”冉霁叫住宋长洮,“你快去前头叫大哥回来。”

    自己忍着笑就绕过了姚金纤往里走,多亏了沂儿,今年这闭门羹总算没叫她吃着。

    一窝人热热闹闹的掠过了姚金纤,将她气个倒仰,好个小泼皮,这肯定是老二媳妇教的!

    这口气哪里能咽下!既然老二不害臊,拿孩子做挡箭牌,她难道没有?

    真论起来,自己给老宋家立的功劳,可比老二要多。

    姚金纤和宋沂的伯父姚长定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那可是长子长孙,小儿子也是这一辈岁数最小的那个金疙瘩,一大一小在这杵着,中间还有个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哪一点差了。

    她当即就把在外头野跑的小儿子宋潜给叫了回来,和他嘀嘀咕嘀嘀咕念叨了一番,才把人一推“去,找你奶去。”

    说实话,宋沂这位祖母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少了姚金纤在旁边挑唆,一屋子人其乐融融,气氛格外和洽,宋淮宋扬一左一右陪在祖母旁边逗乐,正热闹时,忽然就闯进一个破布烂衫的小子来,坐地上哭闹道:“奶,我也想穿新衣服。”

    “穿什么穿!家里头又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我养你们几个就够费心了,扯下来的布段还要紧供着你奶自己做衣裳,哪还有闲钱给你买东西,要不然,喏,”姚金纤指了指冉霁,“你去给你叔母做儿子好了,她家有钱。”

    来了来了,又是这样的阴阳怪气,宋沂一扭头就丢了双大白眼。

    “不嘛不嘛。”宋潜躺在地上打滚,那动静把陈氏一下就给吸引住了,“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宋沂抢先一步拉起宋扬就塞到了祖母怀里,“小弟是不是困了。”

    ( o◇o)?

    宋沂伸出两根手指摇晃。

    (* ̄▽ ̄*)/

    宋扬瞬间闭上了眼睛,哼哼唧唧道:“祖母我好困啊。”

    “困啦,那咱们赶紧回屋睡觉去,淮儿是不是也困了。”陈氏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拉着两人就往自己屋走去。

    走了主要人物,姚金纤才要叫住人,冉霁倒先开了口,好声好气给小侄子宋潜开脱:“嫂子别这样说,潜儿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

    “是啊,他是不知道,可弟妹你该知道啊。”姚金纤立马调转了枪火,“原本说好了月底过来送银子的,银子在哪儿?结果还是我们把这钱填补上去,若不是我去娘家那里借了几两,只怕连这些个烛火纸钱都置办不下来,哼,我那娘家嫂子还问我呢,说你家有个县丞弟弟,怎么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我听得都臊得慌,你们在城里头吃香喝辣,使唤丫头请先生的,这没什么,可你不该忘了乡下我们呀。我常听别人说,读过书的娘子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怎么着,弟妹你就不知道,定好了日子又反口,这算什么?”

    “大伯母别这样说,”宋沂实在听不下去,按住战斗力为零的娘选择自己出战,“上月您要我家给二十两,我爹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两的,大伯母倒是好牙口,一张嘴就要了半年。我娘心软,当银子卖首饰的给了您十两,还不嫌够,还要十两?!!

    今日我来家里,祖母身子康健,哪像你说的挑吃挑穿,弟弟虽然穿的衣裳破烂,可嗓子洪亮,也不见哪里饿着了。至于衣裳,你哪回走不带几包走的,何曾少过。淮儿扬儿身上这件新衣裳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他们买的,他们俩家常穿的也是旧衣。大伯母有气只管往大哥哥身上撒去,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能耐,不能给弟弟妹妹买新衣,不能孝顺母亲、祖母。您怎么倒怪起隔房的妯娌来了。”

    这一大串话像激光枪似的得得得扫射,姚金纤愣是没有中途打断的机会,她那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把脸憋得通红,“你……你……”

    她说不过宋沂,干脆仗着长辈身份指责起冉霁来,“好啊弟妹,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一个侄女骂起她伯母来了。便是我在乡下也从没见过这样不尊长辈的人物,弟妹,你养得好啊。”

    先前姚金纤再三针对冉霁,冉霁也未动怒,而是耐心回答,可等到她一说起宋沂,冉霁便不能忍了。“沂儿的话有哪里不对?当着娘的面,嫂子你先前在这里又吵又闹的,不也是不尊长吗?”

    “可不是嘛,”宋沂帮腔,“我们才来,连口水都没喝,大伯母就紧赶着向我们要钱,怎么这钱是我们欠了您的?”

    “又不是我要,是别人催得急。”姚金纤不肯落下风,只说是别人家。

    “别人?谁?这是哪家的做派,大伯母您说了我去找爹,叫他替我们问个清楚,敢情拿着婚嫁当放贷来了,连县丞家都敢这样敲诈,还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呢,非叫爹去严查不可!”

    说着宋沂腿脚就要往外迈,姚金纤生怕她小孩家气上头了不管不顾,甩手道:“得了得了,我说不过你们,到时候外头传起闲话来,你们可别怪我。”

    她气势汹汹的走了,冉霁连忙想去解释,在旁静静做着观众的许凤仪意外开了口,“夫人还是先去看顾下老夫人吧,那里可少不得人。”

    宋沂多机灵,知道这是先生有话想对自己说,她抿嘴道:“先生是觉得我方才做的不对?”

    “不是不对,而是……”许凤仪停住了口,改而问宋沂,“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前头这桩事的缘故,小姐能否与我说个明白。”

    “这事儿简单。”

    宋沂便从那一日她起床下楼偷听开始讲起,将大伯母找她娘给自己定娃娃亲,被拒后又改而要二十两媒人钱等等说了个明白,末了才实话道:“这样的亲戚,就是先生说我不敬长辈,我也不要。”

    宋沂心里暗暗打算,如果这个新来的先生满脑子这样的君臣父子长幼,那还是和她说拜拜的好。

    “我倒没说小姐做的不对,只是还不够好。”许凤仪出乎宋沂意料,没有指责,反而摇头对她的行为补充起来:“小姐心里明明是为夫人着想,可眼下做的事却对夫人老爷大有隐患。”

    许凤仪也看出来了,自己教的这个学生聪明机灵,只唯独对于世情少了几分认知。

    想想也合理,她娘常年累月病着,自己这学生没人教导又没出过门的,她哪里知道外头的道理规则。

    对于这一点,和离出来受了多少冷言冷语的许凤仪就有深切认知。

    她将此事掰开了细细说于宋沂,“老爷如今当着官,官场上名声要紧,小姐可知,十恶不赦里头,光是恶逆不孝就占了两样,你爹没有奉养母亲本就理亏,争论起来便是知道惯例长子养娘,可幼子当官,真接去奉养也是应该的,闹起来兄弟不睦也影响风评。

    再有,你那大伯母多年照顾你祖母,她虽然嘴上尖酸,性格小气,为人贪婪,行事卑鄙,可你看你祖母手脚干净,脸色红润,就知是她照顾的精心。我想你娘,也应该是冲着这个,才对大嫂多为忍让。

    这是好的一面,若是把人坏里想,你大伯母侍奉你祖母,真要怀恨在心,她只要挑唆了人往衙门一告,说你们家不孝。别说做官了,到时候就是性命也难保啊。”许凤仪叹着气,名声,名声,众口烁金,能要了人命。

    “我这个做师傅的今日就教你第二堂课,除了自知还需自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把人得罪死了,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搏命的手段。我不是要你忍气吞声,而是要你做事再圆滑些。那十两银子,不说十两,就五两二两的,对你家来说伤筋动骨吗?”

    “之前确实艰难,后来就。”宋沂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停住了话。

    “这就是了,对你来说轻轻巧巧的几两银钱,就能解了你大伯母一肚子的埋怨和隐患,你说这算值还是不值?横竖钱都是要给的,把场面撕破了再给,人家可记仇不记恩。”

    原来如此。

    宋沂沉思了好一会儿,脚底抹油跑了出来,绕了一圈才在厨房找着咣咣剁菜的大伯母,“大娘这是做什么好吃的?”

    姚金纤手里头切菜力度又大了几分,不应她的话。

    “好大娘,我娘身子不好,上个月为了攒给您的十两银子,连药都停了,病了在床好几天,也只省出五两来,若是您这样,堂姐难道就不担心不生气?”宋沂换了口气,“我这次来不是后悔先前的作为,而是想着大娘也有女儿,也该明白我的心情。”

    话是这样说,可姚金纤依旧正眼不看他,直到听到砰的一声,什么物件滚了过来,她才余光瞄了过去,见着块银灿灿的银元宝才意外,“这钱是哪来的?”

    “我娘把家里的冬衣都当了才换来的。她还瞒我呢,可我哪里不知道。”宋沂见她大伯母攥着银子不肯撒手,吭哧吭哧往嘴里去咬就知她的火气散了几分,“我也知道大娘是替我介绍了门好亲。可娘家里病着,叫我一个做女儿的怎么好舍了她。若是真为着,娘出了什么事儿,大娘细想想,侄女儿这么一个重情的人,该有多恨。”

    “恨?”姚金纤暂停了动作,扭头看向他这个侄女。

    “是啊,若是因为别人害了自己亲娘,别说我了,就是大娘怕是也得拿着刀去报仇。”宋沂低了低头,调整角度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来,把姚金纤吓得背后汗毛耸立。

    “哪里的话,好侄女,我知道你待你娘的心。”姚金纤嘴巴都有些哆嗦,忙从头上拔下根银簪来,“这是你娘上个月给我的,我想了想,这还是你爹送给你娘的礼咧,我一个做嫂子的怎么好要,拿去吧,快拿去。”

    “大娘真个不要?”

    “不要不要,我一个做嫂子的还能贪图这些东西。”姚金纤正直的摆手。

    宋沂这才接了簪子,变脸似的感激:“多谢大娘,我就说大娘不是那种人来,淇姐年岁与我相当,大哥哥更是沉稳持重,说不得将来就能给您挣个前程,自古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来难道我们还会忘记您的辛苦么,大娘放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手打一手吓,外加个甜萝卜放前头吊着,宋沂不信她婶娘还会做傻事。

    不过凡事都怕万一,宋沂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大娘替我张罗的人家是谁?既然知道要跟县丞结亲,怎么自己不上门来。”

    “就是临河村的田老爷呀,他家几年前发了家,哎呦呦,临河村小半的地都是他的,城里头也有两间铺子呢。”

    宋沂把这店铺的名字记在心里,打算有空去打听打听内情,才要抬脚,就看她大伯母将那案板上的菜蔬倒到了桶里,换了案板取了新刀,重新切起菜来。

    好家伙,宋沂拍了拍胸脯,好险,真的是猪食。

    话说回来,之前在家里时还没有发觉,如今一来宋沂才疑惑,自己这一辈儿的名字怎么都带个水?

    “你不知道?”一提起这个,陈氏就有些想笑。

    “那年河南发大水,你爷爷一家逃难来了这里,落地生根才生了你大伯和你爹,你爷爷特意给他俩取了老家闹洪涝的河水名,他还说呢,都是叫这河毁了他家,如今他非得让这河管他叫爹不可,好出一口恶气!”

    “就为这个,你爷爷死前还留了家规,凡是咱们家的孩子都得取个河水名,清明给他上供焚香,听着这些大河管他喊爹喊爷爷的下跪磕头,他到地底下死了也甘心。”

    宋沂听着张大了嘴,不由得感叹。

    奇人啊,我的爷。

    第27章 旧事(已修改)

    宋沂的爷爷大名叫宋有成,不过这个名字叫的人不多,外头大多叫他宋大。这是尊称,是外人敬佩他有本事有能耐的叫法。

    宋有成能带着全家老小从河南临漳一路逃难来到鄣州延清,短短二十来年间给自家挣下那么一片基业,又建了村子里少有的青砖大瓦房,买水田置良地,还娶妻生子,又送儿子读书,又给女儿添妆。

    等他闭眼的时候,宋家已经是五岔子村里颇有身家的人家了,最起码能养活这么些人一天三顿干饭的吃着,还不用自己下地,怎不叫人夸他有本事。

    一提起宋沂她爷爷,陈老太太就有夸不完的话,十分自豪的与宋沂道:“你别看你爹现在做着官儿,好孩子,我告诉你,他的威风可比不上你爷爷。你瞧你爹生辰的时候,有谁来祝贺,可你爷爷不一样,有能耐的多着呢。以前他过寿那会,可还有人大老远来过来给你爷爷磕头,谢他当年逃难的时候搭把手的救人。后来那人嫁到了城里,你爷爷又没了,才渐渐的少往来了。”

    “祖母,咱们不出门扫墓吗?”宋沂见家里人都没动身的模样,只在院子里布置香案火盆,不由得好奇。

    “噢,你还不知道呢,你爷爷的尸骨没埋在这儿,他临死的时候嘱咐人把棺材运回河南老家下葬去了,所以咱们在这烧香磕个头就行了,等将来我死了,你再去奶奶的坟头扫墓吧。”老太太十分豁达,把自己的生死都拿来逗孙女。

    “娘,快别说这些,还早呢,将来沂儿大了,还要您帮着相看夫婿成不成,就是她好了,您看底下一排的小孙子小孙女,个个都要您操心,哪能有空啊。”冉霁笑着走了过来,顺便还拍了拍宋沂的胳膊,不叫她继续发问。

    等着哄老太太忘记了这个话题,冉霁才悄悄拉着宋沂嘱咐,“别和你祖母提老家的事,老太太不爱听。”

    “这是为什么?”宋沂追问道,敏锐如她已经嗅到了瓜的芬芳,“娘您要是不说,我又不知道缘故,到时候又无意提起什么,那可怎么好。”

    “好吧。”冉母想了想,拉着宋沂去院角支起的圆桌坐下。

    直到这会,经有冉母解释,宋沂才知晓了好大一桩新闻。

    原来宋沂的大伯并不是她大伯,她们老家还有亲人哩。

    当年宋沂爷爷逃难的时候,是带着爹娘老婆孩子一起来的,爹娘在路上死了,宋沂的前奶奶安氏逃难时吃了苦头,没三年人也死了,只留下了才五岁的儿子宋有漳。

    后来经人介绍,宋沂爷爷才在五年后娶了陈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又过些年月,在本地有了根基,听说河南那里临漳县重新建了县城,宋大便带着爹娘和安氏的骨灰回老家去寻根入土,在那里又收养了同族侄子有卫,真按年岁论起序齿来,宋沂他大伯排在第三,不算老大。

    不过这些亲戚因为七年前闹了一场,两边就不怎么联系了,这边也换了序齿,只按着陈氏生的孩子算长幼。

    老一辈讲究为尊者讳,这些涉及尊长的事,若非冉霁见着宋沂几个月来确实稳重成熟起来,不然是绝不会与她说的。

    也确实如此,若不是来乡下,宋沂直到如今都不知道家里还有那么些亲戚,原主记忆中从来没有听过,“照您这么说,天南地北的,咱们和临漳那边闹了一场再不见面,将来就当没这个亲戚了?”

    “也不一定。”冉霁看着正拿鸡毛毽子炫耀的宋扬就发愁,“咱们的籍贯还在河南呢,将来若是扬儿读书进学,也要去那边考的,还不知道将来遇见了怎样。”

    才说到宋扬,就看宋扬和宋潜两个不知怎么吵了起来,宋潜是个霸道的,宋扬又何曾软弱,两边争执起来引得大人都过去劝架。

    宋沂看见乖巧坐在桌上的堂妹宋淇,又看看蹦着高尖叫的宋潜,瞬间对堂妹有了好感,朝她露出来个笑脸招呼人来自己身边坐,将腰上挂着的一个香包塞给了她,“拿着玩儿吧。”

    打刚才一进来,她就看见小堂妹偷偷摸摸盯着自己这个荷包看了,“这是货郎前些日子上门吆喝时宋沂买的,材质不算特别,摸着不像绸缎,可外表有趣,绣了个黒脸红眼的大老虎头,还在两边掐出米老鼠一样的圆耳朵。

    宋沂就冲这个才买的,她把内里掏空,放进了自己研制的香袋,挂在腰间辟邪驱虫二合一,还能蹭蹭上辈子某老鼠的财运。

    “多谢沂姐。”宋淇接过香囊珍惜的放入怀里,又看着宋沂好奇,“沂姐,婶娘说那个人是给你请的先生,真的吗?”

    “当然。”宋沂点了点头。

    “真好啊,”宋淇艳羡不已,“我也想做小姐。

    她们村子田里长的女儿就是个小姐,出门都不用走路,有人专门背着她,想去哪去哪。还买了糖雇人陪她玩儿,村里头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围着她转。

    宋琪的脸垮了下来,嘟囔道:“不过我娘不叫我去,上回我去就被娘揍了,说家里二叔也当官,咱们比田家还强呢,怎么能去奉承他家丫头?害得我一颗糖都没吃到。”

    宋沂听着好笑,她大伯母在家时总嫌弃她爹这个官,在外头还是挺引以为豪的嘛。

    她大手一挥,就包了小堂妹的零嘴,“这有什么,我回去就给捎一大包的果子蜜饯来,都给你,到时候你拿着也雇人陪你玩去。”

    “嗯……”宋沂看了看已经抱着人在哄的大伯母,感觉东西送了来也未必到小堂妹的手中,“要不然过些时日,家里得空了,我去和娘说,接了你去县里玩玩怎么样?”

    “嗯嗯嗯!”宋淇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亮闪闪的眼睛里十分期待。

    “真乖。”宋沂摸了摸小堂妹才长到肩膀的头发,才发现她穿着的衣裳肩膀那里都洗的发白了,见她仰着头乖乖给摸,脾气性子确实惹人疼爱,干脆带了人去厢房,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从中挑了一套没穿几次的衣裳给她,“这两件是去年夏天做的衣裳,今年我个子还得长呢,恐怕穿不了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回头让伯母给你改小了穿,这是裙子,家里就你能穿。”

    “怎么会嫌弃,”宋淇急道,她耳朵噌一下就红了,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了衣裳里。

    宋沂又送了她两条发带扎辫子,一方手帕包小髻,这些宋淮宋扬两个小秃头暂且还用不着。

    宋淇欢欢喜喜的捧着这些就想放回自己屋里,只是家里房子不多,她睡的地方是宋潜屋子隔了一半出来的,进门必须经过宋潜的屋子,当即就被她弟给看见了,宋潜才为刚刚没抢到毽子生气,这会看着眼红,当即就躺地上耍无赖,打滚着嚷嚷:“我也要,我也要,为什么我没有。”

    只可惜这一招对宋沂不管用,宋沂携着宋淇全当没看见一样跨了进去,又跨了出门。等宋潜嚷得有些疲惫时睁开眼,才发现屋里竟然没人,哼!宋潜跺着脚气哼哼的踢着门槛,这事儿没完。

    他攥着地上的土块,特意在后院门口蹲守宋沂,见里头有说话的动静,看见宋沂出来就猛地撒手往前投掷,“吃我的尿和泥巴。”

    宋沂眼尖,早就看到这个土行孙蹲在那儿了,手里乌漆抹黑的就知道不好,宋潜才一动作,宋沂就拽着宋淇往门后躲,等她听见宋潜口里喊着是什么东西之后,更是庆幸自己躲得快。

    好啊,这个混账,宋沂唤来两个护法去抓人,自己找了搭在桌边的一条抹布,往上倒了茶水就朝人屁股一顿猛抽。

    没办法,宋沂实在不敢上手,万一沾上一点半点可怎么办。

    有经验的朋友应该知道,抹布轻飘飘的打人不疼,可若是沾了水,挥舞起来就很有分量了,抽打时就像是竹子枝条一样生疼,抽得宋潜喊爹哭娘叫奶奶。

    “叫奶奶,你就是喊爷爷也不中用!”宋沂咬着牙非要给他一顿教训,尿和泥呀,多么恐怖的名词。

    真要是劈头盖脸被砸中,宋沂别说换衣裳了,就是这层皮都得搓个三回。

    “打得好,大姐抽他!”宋扬还小,不嫌脏的按住人方便宋沂动手。

    杀猪一样的哭嚎早把前院的人都给引了过来,只是姚金纤先前在厨房被宋沂吓得还心有余悸,不敢拦架,她真怕这小丫头气没出够,到时候万一偷偷拿针扎儿子,那可怎么着。

    事后,姚金纤才抱着儿子和丈夫埋怨,“你瞧瞧,把咱们潜儿打成什么样了,真狠的下心啊,这还是她弟弟呢,要这样,这门婚事不结也好,现在就这样打潜儿,我还指望她将来能提携咱们吗。”

    她嫌弃不好,冉母却在夸赞,觉着自家女儿今日做的对,大有长姐风范。

    “这几年我病着没来,还真没发现潜儿被大嫂他们宠的竟然这样娇惯,家里先前你爷爷在时多少还能管教得住,像你澄哥早早就送去了学里读书,后来又托人送到府城当伙计,如今可好,你爷爷死了,我这个叔母不好开口管教,倒要多亏你打他一顿,长长教训。”

    宋沂扬起脸来,“您要是这样说,那这一件事也得答应。”她将过几个月家里轻松些的时候,想把堂妹接来住几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有什么不行,且不说我是淇儿的婶娘,淮儿扬儿年岁小,你又为着我没有出门,身边半个朋友也无,我早就忧心怕你孤单了。这会子有淇儿陪你,说说话多好啊。她也大了,总要来县城里见见世面的,省得……”冉霁吞下了话,只感叹道,“你们姐妹情深,这是好事啊,女孩子在家几年,能有姐妹相伴多好,等嫁了人分隔两地,再见面可就难了。”

    “大姨母和二姨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没和咱们见上面的吗?”宋沂大着胆子询问,今天回老家一趟,听到了不少内情,宋沂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你大姨母可比你管弟弟妹妹们严多了。”

    兴许是清明节的缘故,又或许是才刚宋沂对宋淇的姐妹爱护,冉霁在这个时刻竟然出乎意外的没有沉默,而是和宋沂提起了她两个姐姐来,“你大姨母年岁最长,因此,当你外祖母走后,家里大大小小就全由她做主,管起我们两个姐妹来格外严格,她在家时我都不敢大声笑,生怕被人教训不庄重。

    后来她嫁了人,还是那个性子,时常的回家来管头管脚。连二姐也不敢多说一句反驳的话,她的气性又大,我们略回口一句就能记上大半年的,唉,家里玩笑时常说,这个娘可比真娘还严苛。”

    原来是这样,难怪自己这个二姨母每年就只敢送些东西,明明人在金陵离的不算远,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

    破案了,宋沂猜出了她娘亲戚不怎么敢往来的缘故,她娘一定是因为什么得罪了大姨母。

    “走吧,去给你祖父磕头。”冉霁晃着脑袋,把这些旧事压在了心底,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更遑说她从来就没悔过。

    城外头烧纸钱跪先祖,同一时间,县里边儿也在过清明。

    五娘才出去没几日就得了假回家,见着一屋子的东西惊讶,“这些是什么?”

    “是前头花家送来的,”叶娘子抿着嘴,嗤笑道:“说是之前得罪了,送来给你压惊的。他们是怕万一得了县丞老爷的喜欢,在他耳朵边吹风。”

    “这话怎么说,宋老爷我连面都没见着呢。”五娘听得好笑,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花老爷,竟然因为这个就怕成这样。

    权势还真是好东西啊,五娘心想。

    “什么?出城了?”曾玉英烦闷道:“怎么就出去了?”

    前面仆妇陪笑着,“真的出门了,我去问了宋老爷家的门房,说是回乡下祭祖去了。”

    “真没义气。”曾玉英气得摔了棋子,“怎么也不说一声。”

    对面坐着的不是边荣是哪个,见曾玉英生气,她便接茬道:“就是,请了她都不来,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呢,您下次别叫她了。”

    “要你多嘴,你有本事就当她面说去。”曾玉英推了棋盘,“不玩了,不好玩。”

    边荣恼恨,明明自己先来,可是曾玉英口里念着的老是宋沂,这会要是早早回家恐怕还要被娘说一顿,还不如在这,她只好努力想着话题讨好,“要不然咱们也出城玩儿吧。”

    “我们出去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延清县乡下地方,能有什么新鲜的?”

    “这……”边荣绞尽脑汁,“有了,南门外有个庄子,他那里面种了好大一片树荫,咱们去那踏青插柳如何。”

    第28章 着急(已修改)

    "买纸钱?”

    宋沂听见前头她娘吩咐的话还有些疑惑,“不是已经买了两箩筐元宝吗?”她亲眼看见的,半人腰高的箩筐呢,那么多都烧不够,怎么这会还要去买,难不成她爷托梦,底下物价上涨了?

    宋淇大概其知道原委,悄摸的凑了过去踮脚道:“沂姐你不知道,我娘骂庙里和尚是吃素的王八心里奸,一箩筐纸做的元宝就敢卖她七十文,这都够买十斤米了。我娘说爷爷人现在西边,未必能收到咱们这边烧的钱,所以我娘没舍得买,她去大兴寺外头转了一圈,薅了和尚摆在庙前十来张元宝纸钱,她带回来那两筐,就上头一层是金银元宝,下头全是黄纸打的铜钱,十文一筐就行。”

    哇,宋沂闻言由衷一声大感叹。

    她大伯母真的好能占便宜啊,连和尚也要薅几根毛走,虽说提倡祭拜俭朴化是没错,可她光自家俭朴上了,这也不光是她一人的钱。

    家里祭拜过年这些费用都是两家出的,为着当初祖父走的时候说要分产,可她爹宋长洮只说母亲还在不肯分,家里田地房舍都没要,这些收入说是给母亲,实则还不是贴补给了大伯家里,再怎么也该有十几两了。

    “怪不得这会闹起来,一定是烧纸的时候漏了马脚。”不用多说,这会子肯定是她娘发觉了不对,好性子怕在祖母面前嚷嚷出来惹老人家生气,索性自己花钱描补。

    宋沂心想,买倒是无所谓,她带上卫妈妈走一遭就是了,还能顺便逛一逛,只是这回填补,下回她大伯母占便宜没够又来可怎么办,她娘是个好性子,她可不是。

    宋沂打定了主意要让人出钱,姚金纤现在祖母身边,但大伯不在啊,他和大伯母夫妻一体的,自己老婆抠门小气,大伯这个做人汉子的怎么能缩在后头呢。

    帮她往外头看去,宋父先前去外头田埂上找了监工的大哥宋长定,现在两人正在大门口那搬梯子插柳枝,这是本地的习俗,屋檐下悬挂了柳枝辟邪,幽魂野怪进不了家门,柳枝要选得好,不粗不细枝条长,垂挂下来像门帘一样细密,宛如真个似道门户,将百鬼拦在外头。

    “爹,大伯,”宋沂走到跟前叫了一声,脸上有些惊疑,“祖父他老人家是不是被人叫做宋大?”

    “你怎么知道?哎呀,大哥小心。”宋长洮愣了一愣,连带宋长定也吃了一惊,身子晃动险些跌落下来。

    今日本来就是清明,祭祖悼亲的日子,何况他们也从未在宋沂面前提过家里长辈的外号,这会听年幼的孩子提起已经过世的老父亲,叫人细想就有些发毛。

    “我才刚困了眯着眼,听见有人在喊宋大呢,说他轿马钱没给够,只能载他到西边,过不来东边,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沂仰着头,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她小孩说得含糊,大人哪里听不明。

    宋长定拍着大腿懊悔:“哎呀,老二,哎呀,我就说爹怎么这几年都没给咱们家托梦,合着是咱们烧的钱不够啊。

    对上了,对上了,爹埋在河南,去那边路程自然短,到咱们这儿你说说得走多少路哇,还得给城隍老爷买路钱,哪里能走得过来,这些年咱们白烧了呀。”

    宋长洮是读过书的,没像他大哥那样好糊弄,眯着眼打量自己这个闺女,见宋沂面色自然才扭头安慰起人,“大哥也不要心急,咱们又不知道这事,爹不是特意传消息过来了吗,打从今日起,再多烧两筐也就是了。”

    “对对对,多烧点,让爹来的时候坐大车,那样速度快。”宋长定点着头,这会柳枝也不插了就想跳下梯子去买纸钱。

    “大伯只管使唤侄女过去买就是,家里如今哪里能离得开大人,到处都要人手呢。”宋沂举着手积极,见宋长定面色犹豫,诚恳道:“大伯,您就让我给祖父尽一份孝心吧。”

    “好吧,”宋长定见宋长洮这个当爹的都没意见,自己想想后头还得祭灶确实少不得人,就摸了摸怀里,把早上媳妇才给的碎银和自己带的二三十文铜钱一股脑全给了宋沂,“好孩子,你不认识路,叫淇儿和你一同去,那寺庙外头办庙会呢,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宋长洮按住了人,补充道:“淇儿还小,你们两个出门容易被人盯上,再叫上个婆子跟着,顺便帮忙背东西。”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宋长定跟着点头。

    宋沂看出来了,她这个大伯有点憨直,才几句话就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了,旁人说什么就听什么,您这样显得我这个计谋用得很没有存在感啊大伯。

    她握着钱回去与娘交代了一声去向就准备出门,只是卫妈妈这会也在厨房忙着帮厨,清明节是正经大节日,家里雇的村里帮忙人家也有自己的祖宗要拜哩,哪里能舍了自家去别人家干活。

    许凤仪看了看,主动请缨道 :“夫人,还是叫我带着她们出门吧,横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冉霁看了看许凤仪。

    “夫人放心,我母家也是军中出来的,家学渊源,曾学过些微末拳脚,要不然如何一人从金陵来此。”许凤仪知晓冉霁的担忧,笑着解释了一句。

    她这话冉母有没有安心不知道,宋沂却着实的亮起了眼睛,她先生还会这个啊,很好,一师等于一母,四舍五入她学这个也不是外人。

    宋沂这会已经完全把大伯母什么的抛在了脑后,只左右围着许凤仪转圈的询问起这功夫能不能飞,能不能暗中伤人,能不能有气发出等等话来。

    许凤仪失笑,才说自己这个学生聪慧不似孩子,这会就露了底,说起混话来了,“你当这是神仙法术呢,还能飞?要是学了能飞,我还当什么先生,早被人请到庙里做祖师了。”

    她叫宋沂往自己胳膊小腿上按压,指点她道:“不过是学了点强身的法子,比寻常女子有劲些,再知道点怎样伤人的诀窍而已,你是小姐,将来不出宅院的,学这个做什么,练得手脚粗了,仔细将来夫婿嫌你,我也要糟夫人抱怨。”

    说到这里,许凤仪话语里流露出几分唏嘘,也不知是懊恼后悔学了这个,还是庆幸学了这个。

    “这有什么,您只管教,我年初病了一场身子病弱,我娘知道有这个法强健身体,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抱怨。”宋沂半点也不没被手脚练粗了这种话给吓唬到。

    且不说能不能练粗,开玩笑,这年头身子才是第一本钱呢,饿成个弱柳扶风的图个好看有什么用,遇到事跑都跑不开。

    还没求成功,跟在后头的宋淇像是发现了什么,叫了一声就往后头跑,从路边拽出个小秃头来,“小弟,你怎么跟过来了!”

    原来宋潜被宋沂打了一顿,新仇旧恨加一块更气了,看见她出了门悄摸烟的就跟了过去,打算趁机捣乱。

    “你!”宋淇被他气得要哭,这都快走了一半了,万一路上出了事情可怎么好。她扭头看向宋沂,“沂姐,要不你们去吧,顺着这道往前走四里地就是大道,大兴寺就在对面不远,那里摆庙会人多,你问问就知道路了。我带小弟先回去吧,免得他耽误了事。”

    “那可不成,你也还小呢,你带着他两个更危险,还是一起去吧。”宋沂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她蹲下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小堂弟,“要么,你乖乖的跟着我们,我给你买糖吃。”

    “哼,凭什么我要听你。”宋潜人小心眼也小,扭着头不肯答应。

    “很好,那就第二条路,我再抽你一顿带回去,和大娘说你不听话偷跑出去,叫大娘也打一顿,再和大伯说,再和我爹娘也说一回,”

    宋沂保持着春风般温暖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叫宋潜瞪大了眼,“听大娘说你年纪小就会算术,来来来,潜弟,你算算这下要挨几顿打。”

    “一,二,三,”宋潜伸出指头算了一遍,垂头丧气回答:“五遍。”

    “那你选哪个?要糖还是要打,我可听说庙会上除了糖糕,还有卖肉的呢,什么烧鸡烧鸭肘子的,叫人吃都吃不过来,谁要是错过了这回,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那烧鸡皮都是烤酥了的,一咬肉汁全都溅在嘴里,又滑又嫩……”

    “大姐,带我去,带我去,我肯定听话!我要吃烧鸡!”宋潜哪里经受得住这种考验,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宋沂的美食评点里头,含着指头拼命吞口水。

    既然他记吃不记打的认了输,宋沂就勉为其难的带上了人,只是怕到了庙会人多走散,干脆用宋潜的腰带,一头死结绑住了他的手,一头绑住了宋淇,自己则牢牢握住了中间,做个简易版的遛娃绳,这样更安全。

    只可惜这招没派上用场,一行人徒步走土路,比不得坐马车来的快,等到了大兴寺,那最招人的杂耍百戏已经收摊了,只剩下卖吃食杂务,香烛纸钱的还在。

    更稀奇的是,这大兴寺的和尚竟然还派了人进行看管,前有僧人后有善信,安保格外严密,进去时竟然还问了宋沂几人家住哪里,来此买什么等信息。

    “这庙里和尚倒是用心。”许凤仪也意外,连金陵的大报恩寺外头开庙会都不见有和尚出来管的,这县外头偏僻地方倒是见着了。

    宋淇也奇怪的挠头,忘记了手被绳子绑住,被小弟瞪了眼就赶紧换了只手,“上回娘带我来那会,也没见着有人问话呀?都是直接进的,要是上回也这样严,娘就偷……不是,娘就拿不走那些放外边的元宝啦。”

    “管他呢,说不准是有什么贵客要来,所以庙里人格外殷勤表现,好讨点香油钱。咱们快去买东西吧,再迟一会,我可拉不住人了。”

    宋沂看着若不是绳子绑住几乎要冲进人群里的宋潜就想叹气,万幸这是堂弟不是亲弟,一年也就见几次面的,如果宋扬也这幅德行,宋沂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天三顿的揍人,真的太皮了。

    等把庙会逛了整一圈,宋潜从门前吃回到门前,东西几乎堆到了嗓子眼才算消停下来,慢吞吞抱着肚子跟在宋淇后头小步小步的挪着走,许凤仪和宋沂则是一人背了一筐纸钱往回赶。

    走到一半,才安静了没一会的宋潜又闹腾了:“二姐,我肚子疼。”

    “这会哪里有纸给你,小弟乖,再忍忍,过了庄子就到家了。”宋淇好声好气的劝着人,总不能直接不收拾就穿裤子吧,当着堂姐和堂姐师傅的面,宋淇实在不想丢脸。

    “不嘛,我现在就想。”宋潜怕堂姐宋沂,却不怕自己亲姐宋淇,扭着身子赖着人,哼哼唧唧的嚷着疼。

    宋淇被他催的着急,咬着嘴想了想,央求道:“大姐,咱们走小路过吧,那里能直接到小河,外人不知道的,叫小弟去那收拾,我给他洗一洗就好。”

    “往哪过?”宋沂顺着宋淇指的方向往前走,没多远就见着小河,边上有个石桥,那河对面有辆马车停在路边,眼见着有两个穿锦衣傻乎乎的人正跟着个秃头往河边走来。

    “不好!是拐子!”

    许凤仪丢了箩筐飞快跑去,宋沂也带着人紧随其后,她们才要提醒,却见那秃头也察觉不妙,上前一个猛扑就要抱走人。

    “好哇,我就知道你有问题!”前头一个身量高些的不仅不畏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吆喝一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四个健硕仆妇,就将这个秃头给按在了身下。

    直到这会,她才拍拍手来看向宋沂她们,惊讶道:“哈,真是巧,怎么你们也在这里?”

    “曾小姐?你怎么在这?”

    原来这两人不是曾玉英和边荣又是哪个,也不知谁出的主意,好好的城里不呆,竟然跑外头来了。

    “幸好你带了人,不然可就危险了。”宋沂松了口气,又把遛娃绳攥在了手里,刚刚跑的太急都松开手了。

    “那是当然,不带人我怎么梳头怎么喝茶,买了东西可怎么带回去。”曾玉英派头摆的十足,“要不是在这缩减了人手,换以前我跟着家里老太太出门,能有几十个人跟着伺候呢。”

    “说,你是谁派来的,是不是还有同伙。”曾玉英大声喝问着人。

    这话听得边荣脸色煞白,生怕曾玉英疑心到是自己,忙也跟着逼问:“快说,快说。”

    那秃头显然是街面上混过的,这会子见自己栽了只闭上眼睛闭上嘴,做出个死也不开口的模样。

    曾玉英这几招都是说书本子上看来的,书上说县衙老爷一发问,底下人就磕头求饶的把话吐露出来,这会实际操作遇到个不配合的,愣是她怎么问都不说话,气得人磨起牙来,非要跟人耗着不可。

    那边荣本来就想问出什么证明自己清白,仆妇自然也是听自家小姐命令,她们在这里不紧不慢的僵持,宋淇可忍耐不住了,拽了拽宋沂着急道:“大姐。”

    “我有个法子,不如试试。”宋沂看那秃头干干净净一颗头,手脚干净衣裳也整洁,不然也骗不到曾玉英,就冒出个主意来了。

    她朝那被压制不能动弹的拐子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一拽绳子,“我有一招秘法,名唤屎到临头,肯定能叫他说话。”

    “养弟千日,用弟一时,宋潜,上!”

    第29章 富贵(已修改)

    等宋潜得意的被宋琪带去河边时,那拐子已经痛哭流涕的把话全交代了。

    他确实不是听人吩咐行事,而是自己临时起意,身边也没有什么同伙。

    这拐子俗名叫卫盛,后来投到大兴寺做了个小沙弥,香积厨里打下手,一说到这里,这拐子就怒骂庙里大和尚不公,明明自己说了好干净,却偏偏把自己塞到处理残羹剩饭的地方,害得他身上一股烟熏火燎气,晚上只能时不时的偷跑出来在河边清洗,这日子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谁问你这个了,接着说,”曾玉英哪里爱听这些,她一个千金小姐,吩咐一句就有人抬热水上来,怎么知道寒冬腊月河边洗身子的苦头,只催促道:“你是怎么知晓我们行踪的,是谁说的。”

    她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分明没和外人说过,瞒着娘亲偷偷跑出来的,怎么就被人知晓了。

    拐子苦着脸,“何曾是我,只是我今日给上头师傅送膳时,听见监院吩咐底下的知客僧,说等会有贵客要到,叫他们准备齐全,小心谨慎的预备着,让人去把外头生人赶走,还说那小姐是忽然造访,叫人机灵点别得罪了人。”

    他原本只是想提前过去卖个好贪图点赏钱的,可哪知见着人穿着如此富贵,身边又只有个老妇驾车,所以才起了歹心。

    “所以你就想谋财害命?”

    “冤枉啊,我又没真要拐了她们,只是想把衣服首饰偷下来,小的哪有杀人的胆子啊,求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姐饶命啊。”那拐子还替自己喊冤。

    “胡扯!你要是只想这点子首饰,你把我们往河边带什么,被人叫住还直接往我身上扑,岂不是想到杀人谋财。”曾玉英气急,要不是她早习惯了身边出门都得有人跟着,不然还真就被恶徒害了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宋沂就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嘶——

    宋沂被一身耀眼的金光照的直眨眼睛,“你出门怎么穿得这样招摇?”

    “这还招摇?我先前出门见客穿的比这多多了。”曾玉英疑惑的看着自己身上,那璎珞圈子金丝凤钗都没戴,手上也只家常两个镯子,那戒指也不是什么宝石,只是个珠子镶的,身上衣裳也没换新,哪里招摇,分明是这拐子没见过好东西。

    误伤了误伤了啊,宋沂把话憋了回去,是她县城人没见识了,不知道都中小姐的富贵日常。

    她转移话题,指着那宽约莫四五米的河道问拐子道:“依你所说,你就是想抢些财物,那你为何挑了这河边,前有水路挡道,你又能往哪里逃去,可见是扯谎。”

    “河边才好跑啊,”拐子委屈的不行,他手脚被压制,只得用眼神示意,“这条河能直通到小码头去,前头庄子拴着好几条小船,我只偷借了往那一拐就到河道了,到时候从运河绕出去,哪里走不得。”

    好家伙,这样弯弯绕绕的,竟然能从这条河直通运河。

    这连本地村民宋淇都不知晓,细细问了才知原来这条溪流是邓皇亲为着自家庄子方便,专门叫人挖宽了,连着小码头好运东西运人的。

    宋沂虽然目前还没接触过他家人,可从这里也能看出几分嚣张来,想来是有背景的。

    唉,才只一个县城,就已经有好几个家世背景的了,怪道她爹这个官难当。

    见事情查明,那仆妇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是有人指使就好,“小姐,既然如此,咱们回吧,把人带回衙门处置了就是。”

    “回?”边荣急道:“费这么大劲出来了就回去?不如咱们去那庙里头逛逛吧。”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宋沂摸着下巴看着边荣,忽然凑近了小声道:“是你透露的吧。”

    “谁?什么?不是我?”边荣被宋沂问得失措,一摇头就是否认三连。

    先前如果说宋沂就只有一半把握,这会就笃定了,“你不承认也没用,我这就去找曾小姐问个清楚,大不了到时去寺庙将拐子也带去,让他指出人来。”

    “该死,你到底想做什么?”边荣压低了嗓子气急败坏。

    “简单。”宋沂朝她嘿嘿一笑,伸出个巴掌来,“既然你偷偷摸摸带了人去那庙里,想来是那和尚给了好处,我要一半。”

    边荣几乎想笑,“好笑,凭什么要给你分?”

    “你看你承认了吧,确实是收了好处费的,你给不给。”宋沂没理会边荣的反问,只老神在在通知她道:“你若是现在拿出来,落到你手里还有五成,要是再拖延会儿,可就没多少了。”

    “钱在我的袋子里,难道你还能学拐子从我这里勒索钱银。曾小姐口口声声拿你做个朋友,却不想你是这样的人,利欲熏心视钱如命,还不如我呢,亏你先前还摆出那副姿态来。”边荣十分不屑,若不是事涉及她自己,她都想把此事告诉曾玉英,叫她好看清宋沂的嘴脸

    “不用你来,我自己叫。”宋沂看着边荣那刺猬的态度只得叹气,“好好商量你不肯,那可就别怪我了,五五分成没了,大家三三吧。”

    说着话,她就真个叫了曾玉英来。

    “你要做什么!”边荣被唬得忙想捂住宋沂的嘴。

    宋沂一边闪避,一边走位到曾玉英,与她说道:“这拐子的事我估计边小娘子确实是不敢做的,可那和庙里和尚通知行踪的事,她却脱不了干系,不是她就是她身边人干的,得罚她管教不严一罪,把那庙里和尚给的银子拿出分了才行。再有,拐子的话也未必都信,不如你带了人去那庙里一趟问问是不是真在那里做事。那寺庙挣得钱多,一出手想必不少,这钱是咱们私下挣的,还能瞒着大人。”

    “有意思。”曾玉英只觉有趣,至于边荣答应不答应,这不在她考虑的范围,“那就我拿五成,这趟出门起因还是为了寻你,你拿三成,叫边荣拿那两成。”

    曾玉英十分豪爽的定了份额,宋沂朝边荣耸肩摊手,┑( ̄Д  ̄)┍,瞧见了吧,早答应了多好,这就是拖拖拉拉的下场。

    宋沂看边荣怒视着自己,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要看我拿得多,只拿三成我也吃亏了呀,先前双赢的法子多好,你偏不应,这会儿和我懊恼什么?下次记住了,早点答应,大家五五分的不吃亏。”

    这样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边荣想想,原本宋沂能拿一半,现在才三成,好像真的吃亏了。

    等到回家将此事与她娘说了,孙娘子只骂她蠢,边荣这才醒转过来,宋沂哪里有吃亏,不管是五成三成,对她来说都是白得的钱。

    真拿出真金白银的,是她呀!

    为着中间还插进来一个曾玉英,自己连赖皮都不行。

    “我这么个聪明的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糊涂蛋来!”孙娘子指着边荣的鼻子生气,“我成日家怎么和你说的,叫你想法巴结上曾家小姐,可你呢?宋家那个小崽子一共才去了几趟,就把人收得服服贴贴,你反而成了后头的丫头。我送你去,是叫你做丫头的?”

    “你这个蠢货,白糟蹋了我的心意!你只当你老子娘在前头奉承人有多轻松,我也是典史家的娘子,外头多少人奉承的,现如今当着那些人的面哄着捧着晏家的脚,我的脸皮往哪里搁去,还不都是为了你!”

    孙娘子拿出这一笔钱也肉痛哩,大兴寺的和尚给钱痛快,带个路的事就大手笔的给了五十两银,这可倒好,落到手就剩下十两,白赔这么多的口水人力。

    边荣被她娘骂得也气,跺着脚捂着脸哭啼啼道:“我能怎么办,我都快把好话说尽了,她只看着宋家的好,把我撇在一边,我还有什么本事。”

    她也是打小被人伺候过来的,若不是她娘说跟着曾家对自己有好处,她早不干了,何苦小姐不当去当丫头,这会子越哭越委屈,几乎要哭晕过去。

    毕竟是亲生闺女,孙娘子看她这样也只得运气,“行了行了,既然你不顶事,娘只好想法帮你一把,总不能还叫那姓宋的得了利。“

    她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又看着哭得脸通红的闺女,嘴里砸吧着暗恨,“只可惜姓陈的苦命,没个女儿,要不然挑唆了她出头,咱们在后头捡便宜,这会儿少了她,底下的还真没有哪个敢有胆子同县丞家娘子闹不痛快。”

    等天都黑了下来,孙娘子才终于有了主意,“好了别哭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去曾宅里给人赔礼送银子去。”

    “啊?还要去啊?”边荣没想到自己都快哭抽抽了也没叫娘取消念头。

    “你当她家真个就是寻常的七品官啊,人家人脉大着呢,知道那天送她们来的船是谁家的吗!”孙娘子不争气的戳着边荣的脑袋,“那上头挂着鄣州府知府杨家的旗呢,蠢东西!”

    咱们还得把送出去的银子挣回来呢。

    到了上湖街曾宅,说起白日里的事,孙娘子拉着边荣好一阵的赔礼,几乎都要把身子缩成个虾来,又是怪自己家孩子如何不知好歹,又是大骂自己的家仆妇贪钱怎么串通和尚,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觑着晏娘子脸色还好,她才进入正题,

    “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娘的过错,我家里头这个孩子老实本分不讨喜,笨嘴拙舌的,哪比得上外头人精怪,小姐自然觉得无趣,才想着去外头游玩遇到事来,这回是那拐子只一个人幸好,可万一下回遇到了连伙聚党的呢?”

    “哦,孙娘子的意思是?”

    “我是想着,既然我这丫头不合小姐的心意,不如多请几个年岁相当的玩伴来,像袁娘子家娄娘子家里,那个个都是好的。”

    也个个都出手阔绰,孙娘子心里算着账,一个收五两,多收几个就挣回来了。

    晏娘子压根就没把这个当回事,点着头就答应了下来,等人走了,只笑着叫丫头传话,姑娘也大了,该学着瞧瞧人心了。

    ——————

    城里的拍拍屁股坐马车回了家,宋沂几人一路步行着也成功将纸钱带回了家。

    烧纸钱时她大伯生怕老爷子不够使,一口气全都烧了个干净,边烧边念叨:“爹,这回钱烧着着急了点,下回我叫扎纸匠给您老人家扎四匹马的大轮子车来,咱们坐自家的车,别花冤枉钱坐别人的了。”

    宋沂听得心虚,悄悄拉了冉母,与她说起才刚发生的事,借机请求道:“您瞧瞧,如今这样的人实在不少,咱们家又没那么多婆子下人跟着的,不如请许先生教我强身练体的法儿吧。”

    “也好也好,”冉霁被吓得连连点头,哪里不应,“多学学也好。”

    这事儿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答应了下来。

    等到晚间入睡的时候,宋沂听见外头杀小猪一样的哀嚎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原来宋潜从她这里学了一招,晚饭时就想用它来威胁自己亲娘,非要明天也是清明,他还要再吃一顿烧鸡。

    大伯娘哪里能答应,就是她想她也没这个能力啊,见着宋潜糟蹋了床铺,气得也顾不得这是自己的小儿子金疙瘩了,随手抓起藤把子就往他屁股上抽,“我叫你吃烧鸡,我叫你过清明。”

    “啊!疼啊!娘别打了,疼死我了!”宋潜鬼哭狼嚎的认着错。

    宋沂宋淮冉霁母女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宋淮累了一天已经睡下了,宋沂悄悄把自己从大伯母那里要回来的簪子放在冉母的枕头边,窝在她娘怀里偷笑,听着吵闹声不觉也慢慢睡了。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第30章 贵人呐(已修改)

    “你今儿是怎么了?从家里出来就一直笑到现在,要我说,就是大嫂再不合你心意,也不至于才离了她就乐成这样吧。”宋长洮看着马车里一直没止住笑的冉霁叹气,要不是他才刚用身子遮掩,只怕就要被大嫂瞧见了,少不得又要闹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心眼?”冉霁白了他一眼,“你就没发现今日的我和昨日有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宋长洮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来回看了三遍,方才谨慎道:“嗯,衣裳换了,这件是光和五年咱们为去荷花池赏花做的衣裳吧;脸色也好了,我就说那药停不得,回去还叫人买去,还有什么,哦,发髻也变了,这样简简单单的也好看,清水出芙蓉,简即大雅嘛。”

    一连挑出三处,他自觉得意,却不妨被冉霁掐了一把,轻啐了一口,“谁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瞧我头上。”

    嘶,宋长洮嘴里吸着气,说就说,打什么人呀。

    他往上看去,冉霁偏着个脑袋跟落枕似的扭着脖子,一个劲往上凑几乎快拱到他的眼跟前了,“哦,是这个簪子啊。”

    宋长洮总算瞧见了,“怎么突然把它带上了。”他不禁咳嗽了几声,难得有些羞涩,这还是他和冉霁互通心意那天买的呢。

    这会子看自家夫人心心念念的出门也带着,不觉就回忆起当年你侬我侬的画面来,也流露出几分笑容。

    “是呀。”冉霁也摸着簪子笑,只是她想的却与宋长洮所思所忆不同,一张嘴不住的夸起了好闺女宋沂来,说她如何懂事,如何孝顺,如何有心,把自家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这孩子这颗心,真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是叫我立刻为她死了,我也情愿。”

    “少胡说,小心折了她的寿。”宋长洮听着话有些不像样,连忙制止。

    他听冉霁说起簪子的故事,虽然也有些触动,可随即就皱起了眉头,“这孩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你不说还好,你说倒叫我想起昨日的故事来。

    实在是胆大包天,还敢借着祖父的名头装神弄鬼,糊弄她大伯。你说起这簪子,我且问你,那银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也不问个清楚就收下。怪不得我说这段时日总觉得衙门里看我的眼神不大对,说不得就是知道沂儿在外头仗着我的名声与民争利。”

    “打住打住!”冉霁瞪着一双眼睛看他,气道:“你就不能想孩子点好,难道她在外头做了什么,就必定是杀人放火仗势欺人的?难道就不能是她正儿八经挣来的银钱,你一个小官,她能倚靠你什么?这孩子老实本分十来年,你是沂儿的亲生父亲却这样想她,若是被她知道了,岂有不伤心的。”

    “哼,连亲爹都这样疑心,更别说外头这些人说的话了,难道还能当真?”冉霁被气得不行,顾不得车里还有别人,就对宋长洮冷嘲热讽起来。

    被冉霁这样一顿猛攻,宋长洮忙举起手投降,“你瞧你,我不过只是说了个猜测,你就气成这样。我何曾真把她当贼看了,只是担忧而已。再说了,自古便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说法,沂儿小小年纪就能挣钱养家,我是忧心,担心她未免思虑太过呀。”

    “用不着你担心,我早替她请了先生了,等你想着,等你想到那黄花菜都凉了。我二姐荐的这个许先生,家里就有行伍出身的亲戚,有强身健体的法呢,叫沂儿跟着学就是了。我只求她爹可别又疑心了,疑她学了这劳什子将来是要做什么江洋大盗的就好。”

    宋长洮被话堵得哭笑不得,“罢罢罢,随你们去吧,这样由她,将来替她挑夫婿,自有你发愁的时候。”

    这话倒叫冉霁一愣,只是她仍旧嘴硬,“愁什么,咱们的孩子这样好,普天下凡是有眼睛的都该看到她的好处,我只担心将来选都选不过来哩,哪还有人敢对她挑三拣四的。”

    夫妻两个斗嘴皮,竟浑然忘了趴在角落悄悄竖起耳朵的宋扬来。

    这小子连话也不敢说,只悄悄记着爹娘说的话,盘算着靠这能不能换来一盘点心。

    “什么一盘,”宋沂大手一挥,“整日家吃什么点心呀,咱们去订一桌好席面来,大家庆祝,你要吃什么尽管点,大姐出钱。”

    宋沂乐呵呵地看着面前十五两纹银,好一笔意外之财啊,这钱不花了简直可惜。

    这十五两是孙娘子才派了家里仆妇送来的,就是昨日三人分得大兴寺和尚公关银。

    宋沂也不担心孙娘子会赖了自己这笔钱,毕竟还有五成是要送去曾家的,到时候她直消问问曾玉英收了多少,就知道有没有蒙骗了。

    从她看孙娘子对晏娘子的奉承,以及她安排自己女儿巴结曾玉英上来看,她们娘俩所图甚大,不至于在这几两银子上缺斤少两的哄骗。

    不过钱是给了,孙家人的怨气宋沂也感受到了几分。

    那仆妇估计是得了主家吩咐的,过来送钱时嘴里还啰里啰嗦,说了些什么晏娘子给各家小姐下帖子赏湖观花的话,将来少不得也要常请她们来家中玩耍,只怕要在曾小姐身边作伴等等,恐怕未必能叫宋沂专美于前。

    若是换了真少女,听见这话恐怕就该发愁了,担心自己玩伴的地位不保,可宋沂却眼前一亮,她正愁人不够呢。

    前头说了,宋沂想跟着许先生学锻炼身子的法,她这身子上个月才病过,就算自己好生养着,可也不过是恢复一半,和正常人比实在有限。

    许凤仪显然是专业的,看她这样,也不敢教她学把式,而是先叫她调理身体,神满气足血旺了再提别的。

    要想如此,就得从运动开始。

    可宋家院子狭小,着实没有宋沂能辗转腾挪的地,再加上家里头银钱还得节省着用,像这些大型运动设施,一来占地广,二来花钱多,三来要人手,实在不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宋家就能承担得起的。

    可换成曾家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上湖街三进的宅子只是给曾家女眷两个游玩的地方,为的不过是晏娘子嫌弃县衙后院狭小,没法接待宾客以及供儿女玩耍才买的。

    那里头才只两个主子居住,地方空的多着呢。

    宋沂才只在信上略提了自己的念头,曾玉英问也不问就一声令下,等次日宋沂来时,她便看到了已经竖起高高杆子的秋千,糊了各色颜色的箭矢,大中小不同开口的长瓶壶,还有不知糟蹋了多少公鸡尾羽的毽子。

    果然是大户人家,行动力可真强啊,宋沂感慨了一声,换她家不知道得费多少工夫。

    “别感叹了,你快说该怎么玩,打秋千投壶踢毽子我是知道的,你说的新花样是怎么玩的。”曾玉英迫不及待的拉着宋沂,老一套的玩法她早就玩腻歪了。

    “这东西人多了才好玩呢,不是说请了好几家小娘子来么,等她们人一到,咱们就开始。”宋沂比曾玉英还期待各家小姐,秋千可以锻炼平衡力,投壶练手力,拍毽子能活动身子,练习完还能跟都中来的老师学习调香弹琴,品画打棋,这日子便是神仙来了也不叫换。

    免费呀,宋沂还学到了两个都中豪门秘藏的香方,经过郑掌柜的试验,闻起来比县里流通的香方更清雅些。

    宋沂还学着小小改良了一番,叫郑掌柜加上点时新的鲜果,更有点独特的味道。

    她也不贪心,什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数量太多,只选了十二花仙的名称,叫绣娘绣上不同月份的花朵,让郑掌柜往外卖时每月只有一样,想凑齐就得买上十二个来。

    宋沂只送与曾玉英一套,自己戴着它在人群中出个场,自有心细的娘子发现了,悄悄的询问宋沂哪里来的。

    后院这样热闹,在前边吃酒席的人如何没有察觉,孙娘子只觉自己设计有效,还与晏娘子表功,“瞧瞧,听她们乐成这样,连听着的我们都觉得高兴。”

    “可不是,”文娘子这会儿也没有再去挑孙娘子的刺,毕竟她家女儿也在那里头呢,“要不怎么说都中的玩意新鲜呢,素日在咱们家里看着孤零零的,就是有丫头陪着也没见这样热闹。”

    大家说说笑笑的定了基调,姑娘们是偶然间玩闹一会,又没有外人,不算出格。加之涉及到自家亲女儿,因此这回可没什么流传到外头说她们不文静端庄的流言。

    想来只要各人管住自家的嘴,那外头风言风语就能少大半去。

    众人散了回了家,孙娘子才洋洋得意的询问起边荣,“今儿可怎么样?”

    “可有意思了。”边荣一边点着头,一边和丫头交代,“记得是去那个什么郑家铺子买,要买他家特色十二花仙的香囊,知道了吗?”

    “什么香囊不香囊的,你要买什么只管叫你大舅给你要就是了,何苦去外头花钱。”孙娘子听了一言半语的,有些不乐意。

    “不嘛,那边大家都是去那铺子买的,大舅寻来的能有什么好,带出去被人瞧出,我的脸还要不要了。”边荣有些不情愿。

    “有什么不好的,他还能糊弄你这个亲外甥女儿不成?哎呀,你快说啊,今日这么多人,那个宋家的丫头是不是落到后头去了。”

    “这……”边荣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人太多了,我也没瞧仔细。”

    “你这蠢丫头,你就不会在她跟前多挑唆挑唆,叫她和外人起个冲突。我就不信了,你一个人同她处不来,尚可以说是你们俩不合,可要是那些人都与她处不来,可见就是她自己性格孤僻,不容人了。今日过来的足有小半个衙门人,要是都得罪了,我看她爹娘还怎么立足。”

    “嗯嗯。”边荣无所谓的点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等第二日去了那园中,玩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容易逮着了宋沂,趾高气扬道:“瞧见了吧?”

    “瞧见什么?”

    “你瞧瞧,别人可比你更知道怎么玩的,才来就想了这么多的花样。少自以为是了,我娘说了,她只稍稍动根指头就能招来这些人,抢了你的风光,往后安分点,听我的话,我还能在曾小姐边上提你几句,要不然,我叫这园子的人都不理你。”边荣昨晚记得不真切,加了点自己的发挥。

    “啊,是你娘干的。”

    得知这一切原来都是孙娘子的主意,宋沂诚恳地握住了边荣的手,发自肺腑的感谢,“你娘人还怪好嘞。”

    知道自己没钱做营销,特意又送银子,又安排人的,好让自己有机会给郑家铺子打广告,

    孙娘子,我事业道路上的贵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