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其他小说 > 小官女 > 16、决定
    寿宴一过就是宋沂收获劳动果实的日子了。

    冉母因为参加宴席身子劳累的缘故,当晚起就有些不大舒服,这两三日都卧床静养去了。她这么一撂手,小书房的学前班自然也开办不下去,宋淮宋扬做鸟兽群散,姐弟两个解脱了似的在屋内混玩,卫妈妈又是看宋淮打陀螺,又是陪宋扬拍毽子,忙得团团转。

    前院鲁大和齐婶也要劈柴烧饭,家里一时间都没了空闲,宋沂就趁这个时候,借着想给她娘买些开胃的鲜果,下饭的酱菜的理由,喊了牛家兄弟的轿子,仍旧裹着那披风溜了出去。

    牛大兄弟两经过上回经验,现在也熟练了许多,也不多问,抬着那小轿从街尾处停下,四只眼睛一闭,整个身子往后转,全当没看见宋沂穿着一身男装窜出轿子。

    香材铺里,郑掌柜似乎已经恭候人多时,一直站在柜台后边往门口张望,见着宋沂进来就赶紧打着招呼道:“贵客请往里边走,可算是把您盼到了。”

    看他神采奕奕大改往日憔悴的模样,再看看边上喜笑颜开端茶水的全娘子,宋沂进了里屋笑着拱手,“郑掌柜放心,合约上的买卖怎么能不来,瞧这样子,看来郑掌柜最近也发了财啊。”

    “哪里哪里,都是托贵客鸿福。”郑掌柜摆着手笑得高兴,“若不是您的提醒,我哪里敢下这么大的赌注呢。”

    不只是他,全娘子也欢喜,眉眼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这几日她仿佛做梦一般,脚底踩着棉花软踏踏的不真实。

    自那日签了合约之后,她男人就不知怎么的去外头好一顿打听消息,牛心左性起来非要陪着也赌一场,将那店内用不着的家伙事全拿去典当,换了百余两银子,将城东几家香烛铺,生药铺并香料铺子的贵货都买了下来,还往府城去了一趟,买了些沉降稀罕香。

    本以为是冒险,哪曾想最近城里不知怎么回事,你涨我也涨的,香料价格竟在几天内就往上翻了两番,等到二十五日之后就更不了不得了,几乎一天一个价。前日更是夸张,南门药铺的孙掌柜伸手就包圆了城南近半的铺子货,现在就是有钱也难买着东西。

    他们就这么的散卖再买,只零碎的那些就将这一年的坏账全挣了回来。

    实不相瞒,全娘子现在一想自己床底下楠木箱子里还有十余斤香料,晚上睡梦都能笑出声来,嘴角上翘的能挂两个油桶,实在是赚大发了。

    “这么说,如今一两檀香能卖三两多了?”宋沂也亮了眼睛,挣得多好哇,挣多了付起违约金来想必也爽快。

    “可不是,连卖花的都提了价,也不知哪挨着的关系。”全娘子唉声道:“害得我只好去买些银制的花样来戴。”

    话是这么说,可看她的神色哪里像是抱怨。勉强客套几句,宋沂便直入正题,“既然涨的如此离谱,我看郑掌柜怕是难凑齐东西,那合约上——”

    宋沂话才说到此处,郑掌柜就打断道:“贵客放心,合约上写得明明白白怎么能违背,人无信不立,要不是您的提醒,这白挣的银钱又从哪来,真要说起,我们还要谢您才是。东西早已经备好了,娘子你去里屋取去,还按约上说的,三十一两交付即可。”

    额……

    宋沂开合着嘴巴望向郑掌柜,她今天出门可就带着几十文轿马钱,哪来别的钱。

    可这位似乎还在等宋沂的赞叹,一个劲的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不是那木头须子拿来充数的,全都是上等香料,不信您拿了再去别家验货,若是查出来,我当着您的面把这柜台吃了。”

    嗯……

    说了许多,见宋沂还是没吭声,郑掌柜像是明白什么似的忽然就停住了口,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宋沂,竟也跟着沉默了。

    好半晌,等全娘子捧着个锦盒出来,他才磕磕巴巴道:“要不然,把东西卖了,再扣余款?”

    “可以吗?”饶是宋沂厚脸皮,这会子说出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全娘子方才去了里屋,这会出来听得脑袋迷糊,疑惑道:“不是送礼么?怎么又卖了?”

    “甭管客人的念头,去拿算盘来。”郑掌柜与宋沂打着商量,“现如今要是拿了这个卖给别家,多半还是会压价宰客,不如咱们熟人熟客的公道。”

    郑掌柜手指拨着算盘,“檀芸二香涨的最厉害,照现在的买卖行情翻了两番七,原价五两五钱一斤就是一十四两八钱五分,沉香降香最贵,翻的少些,一个是三十二两,一个是五十一两八钱。您在我这里定了檀芸一斤半,沉降各半斤,总价便是七十一两六钱,扣除货款三十一两,我这里再付您四十两六钱,您看数目对不对。”

    宋沂原本设想的不过是挣个仨瓜两枣违约金,除去本钱能拿九两就满足了,哪里想过县城的香料市场能涨的这么厉害,她爹一年官面上的俸禄也才三十九两呢,自己这么一透风就挣了四十两?!!

    怪不得说挣大钱的法子都在刑律书上,宋沂不过只是饭桌上听到些消息,也借着它挣了个大的。

    四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郑掌柜家里没有这样多的现银,还特意跑了一趟金银铺子,兑来了八锭九五成色雪花元宝,与碎银一起装在布袋子里递于宋沂,“一时难换到官银,这是恒兴号家的银子,并不比衙门里库银成色差。”

    那沉甸甸的布头袋子坠的人手疼,可宋沂却没有半点嫌弃,喜滋滋抱在了怀里,“好,郑掌柜果然是个实在人,字条你且拿去,若有下回我还找你家。”

    “那敢情好啊,谢您的照顾。”全娘子听着话乐弯了眉眼,连忙殷勤要为宋沂开门。

    可等宋沂抬脚出门时,郑掌柜突然又叫住了人,犹豫片刻才凑过去小声提醒道:“贵人下次还是使唤家里奴才过来吧,这街面上可不是您这样的人能来的地。”

    宋沂下意识就举起了布袋瞄准起他的脑袋,“你在胡说什么?”

    郑掌柜被吓得举起了手,苦笑道:“您就当是我是在说混话,只是多嘴劝您一句,连我这个做生意的糊涂蛋也能瞧出几处不对劲,更何况旁人呢。眼见着天气渐暖,厚衣裳棉帽子裹不住人,贵人还是谨慎些吧。”

    全娘子也跟着点头,指着她那戴了银葫芦的耳坠给宋沂示意,“您漏了这啦。”

    先前还戴个风帽的,今儿许是天热,宋沂只戴个六合帽,露出来了两只耳朵,小小巧巧的耳洞,叫人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百密一疏啊!

    宋沂在内心做着深刻检讨,差点就阴沟里翻车了,得亏郑家夫妻俩个厚道,并没有因为发现了她是女流辈就起歪心思,从这里来说,她还要感谢两人才是。

    宋沂向来恩怨分明,如今被人指点出错漏,她就想着从哪儿再回报回去。

    眼神扫视一圈,她将那布头袋子放下,抿嘴道:“我这人从不欠人情的,本想只做个钱货两讫的买卖,也罢,你们是想做一时的买卖,还是细水长流的生意?”

    “自然是细水长流的。”全娘子还是分得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郑掌柜也赞同他娘子的选择。

    “那好,我给你们指条路子,”宋沂指着里屋桌上放着的锦盒,“礼你们都已经备好了,怎么还不给人送去,上湖街新住了咱们县令夫人,你们就不知道?这香料就是她家要的,现成的门路还不赶紧结交,只要巴结上一两个管事,就够你们家铺子在县城立足了。”

    她心里还有个想头,只是交浅言深,且看看郑家夫妻会不会过河拆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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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终于有了余钱,宋沂总算过了一回采购瘾。

    她提着一包袱的吃食回到家中,换了衣裳梳起发髻才兴冲冲来到冉母屋中,献宝似的将四锭二十两银捧到冉霁面前,“娘,你看这是什么?”

    冉霁昏昏沉沉了大半日,眼前见着银光愣了一愣,等摸到手里才反应过来,“呀,哪来的银子!”

    宋沂将元宝塞给她,强硬道:“这您别管,横竖是天上掉下来落到咱们家的,有了这钱,您快叫卫妈去买药,去赎衣裳,去把大伯母手里的簪子换回来。”

    她这番话说得冉霁几乎要掉下泪来,手里丢开银子只把宋沂抱了个满怀,“我的儿,我的儿......”

    冉霁的嗓子眼里堵了石头,只哽咽的重复说着一句话,她怀里抱着的瘦瘦小小还是个孩子呢,却已经要想着法替家里分忧,瞒着人也不知这么劳心劳累的挣来了钱。

    冉霁不断摩挲着宋沂的脊背,菩萨呀,这样好的孩子,这样有孝心的孩子,怎么能被她给拖累下去。

    当天夜里,她就寄出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