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命之重31
正如郁昭预料的那样,包括留在山上的奈亚在内,主角团集体出现在了这里。
甚至在还能行动的主角团后面,还有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倒在地上,如果郁昭没猜错,那应该就是他们这次的目标,“永恒黑曜”的宋铮。
郁昭心里扬起张狂又嘲讽的笑意,看看系统多努力,不但把她和主角团保下来了,连这个人都能保,她还低估了它。
在和系统的对局上,她还没有赌输过。
高阢距离郁昭最近,见郁昭醒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好像哭了:“昭昭,你怎么样?”
郁昭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不再流血的伤口还残留着黏腻的血,指腹底下的皮肤在凹凸不平地蠕动着,修复着。
“我想给你擦擦,但是沈一煜说这时候最好不要动你。”高阢低声说。
“他是对的,这过程很疼,一碰更疼。”郁昭放下手,她说着疼,眼中却没有多少情绪。
“疼?你还知道疼?”魏鸣野恶狠狠地盯着她,脸上说不清是凶狠还是难过,“怎么会有人伤这么重还面无表情的啊!”
“真的很疼啊。”郁昭扫视他们一眼,除了奈亚之外都有点血呼啦差,但好在都没缺胳膊没少腿。
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都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郁昭,要再休息一会么?”沈一煜蹙着眉峰,声音激起空旷的回音,“刚才我看了一下,这里前后的路都很深,是你把我们送过来的么?”
郁昭刚醒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来到了一处幽深空旷的洞穴内,并且被卡在中间,前后的路都幽深不见底,唯一的光亮来自季亚影手中的手电筒。
“手电筒还有,但是为了防止走不出去,还是省一点用。”注意到郁昭的目光,季亚影自觉地解释,她的目光十分担忧,“郁昭,你看起糟糕透了,当时你做了什么?”
她这话题一问,所有人都沉默起来,屏息等待着郁昭回答。
面对君王级的异化兽,所有人都被那天堑般的差距死死压制,别说战胜,根本连面对都成为奢望,而郁昭不但能和它正常对话,甚至能令人惊骇地控制住它一秒钟。
仅仅只是一秒钟,却开拓了跨级对抗高等级异化物的开端,说这是一个崭新的历史都不为过。
郁昭用了什么方法?
郁昭看了眼他们苍白的脸色,没有浪费时间,以平铺直述且快速的语调给他们做出解释。
然而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集体变了脸色。
“我直视过阿利比希斯。”
“什么?!”
众皆愕然,高阢愣了一秒,立刻想起某天醒来,发现郁昭浑身是血生死不明地昏迷着,问她怎了,她当时轻描淡写地说……
“你当时说‘和邪神打了个招呼’是真的?”高阢呆滞地问,“这句话居然能是真的?”
听明白高阢的意思,几双眼睛全都直勾勾地定到郁昭身上,包括沈一煜在内,神色间可以说得上是敬畏。
没有人比沈一煜更明白接近【祂】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每时每刻都在怀疑自己的存在,承受着意志和自我撕裂又重组的痛苦,他还只是听到声音而已,而直视了祂的郁昭……
“你居然能活下来。”他充满敬畏地呢喃。
郁昭没给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也忽略过这些明知故问的问题:“在祂的注视里,我得到了一些信息,涉及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把当时那几乎杀了她的一瞥里获得的概念转换成可读取的知识,而发现自己得知了一些什么的郁昭,在好几个夜晚曾因为颤栗而无法入睡。
这个世界上所有异化物的异化和能力都来自于阿利比希斯,对于神明的伟力来说,只分给每个个体牛毛般的分毫,就足以使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体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而一旦承受更多就是异变的后果,是因为生命体的上限就在这里,而不是神明只能给出这些。
她当时直视阿利比希斯,换来的是阿利比希斯的力量最本质的应用方式。阿利比希斯从来不需要把自己的能量分成什么派系,那些对生命体造成无法逆转伤害的污染能量,就是祂最本质的力量。
“我还没有完全研究明白那些知识,但是就我懂了的部分来看,如果说现在各个异化派系的各种能力都是分流,那我得到的概念就是源头,是泉水的泉眼,只要根据那些概念继续分化下去,就会得到所有派系所有能力的使用方法。”
在郁昭轻哑声线的讲述中,啪嗒一声,季亚影手里的手电筒滚落到了地上。
滚动的光线在每个人脸上映过,最终定在谁都不映的石壁上。
郁昭自己靠坐起来,有足足几分钟没再开口。
最终,沈一煜幽幽开口,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想回答明知故问的问题。”郁昭平静地说,“我得到的只是部分源头,因为破译得非常困难,我只翻译出来几种能力,对付金雕所用的【言灵操纵】就是里面的一种。”
“【言灵操纵】……”奈亚恍惚地重复一遍这个名称,“我知道这个,心灵系最稀少的能力之一,至今现存的言灵师我只知道一个,文明联盟南方基地蓝天城里白玫瑰的统帅言墨青,六级言灵师。”
郁昭掀了下眼皮。
震撼还远远没有退去,和郁昭讲述的信息相比,珍贵到只剩一个的言灵师都没那么重要了。
“你知道你说出这个消息会给你带来什么。”沈一煜难以掩饰复杂的情绪,“你不该说出来的,即使是对我们。”
“你觉得我既然说了,还会害怕你们透露出去么。”郁昭屈起一条腿,声音平静,“就像我的能力一样,我不在乎。或者不如说,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在我身上的筹码反而越多越好,难道不是么。”
她在黑暗中看向沈一煜,沈一煜默然。
诚然,当郁昭筹码越多,能对她出手的人就会越加投鼠忌器,但这也会把郁昭周身本就沉重的枷锁又加重一重,一旦被人知道,她再也无法抽身了。
即使再蠢的人都能够想象,这样的郁昭会是多少人争夺觊觎的宝贝,当她走出这个污染区,会在整个世界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郁昭会不知道么?
沈一煜仔细地打量那张黑暗中越显得精致立体,又冷漠至极的脸庞。
他觉得郁昭是太懂了。
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她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横行无忌,孤注一掷,就像在走悬崖上纤细的钢丝,轻而易举就可以赌上一切去拼一个想要的结果。
——聪颖绝伦,天赋卓绝,手腕狠厉,坚韧不拔。
这样的郁昭,让人光想象一下就忍不住颤栗,又让人控制不住想要接近,想要碰触那清醒又疯癫的灵魂。
“郁昭……”沈一煜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个名字,带着轻颤炙热的呼吸。
“更多的事,等出去之后再说吧。”郁昭还是那么平静,“把手电筒捡回来,看看你们后面的那位听够了么?”
众人一惊,他们太沉迷于这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消息,一时没有注意到宋铮居然醒了。
季亚影立刻把手电筒捞回了手里,光柱转移到后方,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宋铮的瘦削程度几乎和高阢有的一拼,眉眼阴郁,和高阢表面死气阴沉,实际单纯柔善的气质不同,他身上带着股煞气和拧气。
这是个脾气倔强得让人头疼的家伙。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郁昭就做出这种判断,很符合他在书里做的那些事。
此时这张脸几乎没什么情绪,他呆呆地望着郁昭,甚至连魏鸣野摆出的防御姿势都没在意。
“你说的都是真的?”宋铮问。
“你当假的听呗。”魏鸣野说。
宋铮无视了他,他挪动无力的身体,不顾面露警惕的其他人,往郁昭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瘦削的脸上露出狂热的神色:“回答我,你真的能知道所有能力的提升方法么!”
“郁昭,为什么要把这个人一起救了?我们去找他,只是不想让他的骑士团落到那伙人手里,他要是真死了也无所谓。”季亚影挑剔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和郁昭说话。
同样是五级混沌系,她一点都不虚他。
郁昭一直在看着宋铮,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下一刻就应该——
宋铮霍然起身,在其他所有人凛然起来的目光下,他跪到了地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朝郁昭膝行几步。
“停下!在那里说话就可以了!”魏鸣野头发都要竖起来,“离郁昭远点!”
宋铮毫不在乎,他的眼睛里只盛得下郁昭一个人,用嘶哑的嗓音吐字:“求你!求你教我提高实力的办法,任何办法,哪怕要直接动用污染能量……”
“净做大美梦!”魏鸣野一脚就想踹过去。
“小漂亮。”
魏鸣野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抬起的腿也忘了踹出去,其他人也神色微妙。
这是郁昭第一次叫魏鸣野,用的居然是这种称呼。
很神奇的是,无论是魏鸣野还是其他人,都立马意识到了她叫的是谁。
郁昭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现在绝对称不上好看,虽然自身能力运转要比治疗其他人速度快一些,但那么多深刻的口子不可能这么几分钟就痊愈,她就这么顶着一身疤走向宋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仰视的眼眸。
第一个符合她预想的实验品出现了,她近乎漠然地想。
“可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代价是你手里的资源都归我所用,答应么?”
沈一煜眉头一皱:“郁昭,宋铮这人偏执狡诈,对握在手里的权力有疯子一样的执念,他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铮就毫不犹豫地说:“我答应。”
似乎是得到了鼓励般,他又急急地向郁昭膝行几步,眼睛里几乎急出水色:“你愿意给我吗?”
沈一煜:……
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这个死盯着郁昭,仿佛只有她能给他活下去信念的青年。
郁昭抬起手,抚上宋铮的头。
“我愿意。”
宋铮颤栗着颤抖起来,在他的眼睛里,郁昭只看到一种执念,那就是变强的渴望。
所有人都以为对宋铮来说权力是最重要的,但对他来说,他对于追逐力量有着自毁般的执念。
“郁昭……”
季亚影还想劝什么,郁昭抬手阻止了她。
她转过身,看向其中一条通道:“走这里。”
就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听到系统妥协的轻叹。
【我认输了,郁昭,再这么放任下去,为了追寻答案你真的会杀死自己。既然逼我给出答案,就往里走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第32章 生命之重32
“为什么……?”
魏鸣野的话还没问出来,郁昭就转身朝她指的方向走去,其他人愣愣地对视一眼,第一个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的居然是跪在地上的宋铮。
“老师。”瘦高的男人紧紧跟在郁昭身后,微垂着头说。
手电筒的光源照射到前方,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有几秒钟空气非常安静,只有几人行走的脚步声,直到魏鸣野快走几步,越过郁昭走在她前面,嘴里解释般地嘟囔:“哪有让辅助系开路的道理。”然后又放大声音,“季亚影,把手电给我。”
郁昭不置可否。
“郁昭,这里是什么地方?”沈一煜轻声问,“把我们送到这里的,是你还是那只金雕?”
“算是一种互相的影响吧。”郁昭没有回头。
其实郁昭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这次除了试探系统的底线,同时还想试探一下系统对现实的影响程度,以及金雕的能力。
但或许她太贪心了,除了第一条能确定之外,是怎么把他们转移到这里系统没有给出解释,后两者就失去了试探的路。
不过郁昭并不惊慌,在确定系统真的不舍得她和这群主角团死之后,她握在手里的筹码就更多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倾向于是系统把他们弄到这里来的。
郁昭向前走着,瞥到墙壁上挨着她最近的高瘦身影:“你知道我是谁,对么?”
“是,我就是为找您而来。”宋铮毫不隐瞒。
“怪我不先给你把伤治好么。”
宋铮这次犹豫了一下,才说:“如果是您的话,我相信您不会让我真的死亡。”
郁昭没什么情绪地勾了下唇角,语气肯定地说:“现在外面该知道我的,应该都知道了吧。”
“您的消息在外面甚嚣尘上,所有势力都在打探您的消息,但是知道您在毒牙峡谷的人不多。”宋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你是从那里知道的?”
“从我安在流亡者协会其他骑士团的探子那里。”宋铮说。
郁昭步伐一顿,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哪个骑士团?”她的声音更加轻,”团长叫什么?”
“是星汉骑士团。”宋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板一眼地恭敬回答,“团长叫方霁。”
郁昭停下了脚步,她刚刚好一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苍白。
宋铮不明所以,后面的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也跟着停下来。
沈一煜立刻就明白郁昭在想什么:“方霁不一定和方霄有关系,就算方霄暗中联络的人就是方霁,他也违反了重要事件保密规定。”
所以你把方霄有问题的事暴露给满天星没有错,郁昭。
郁昭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方霄?满天星?”高阢说,“是绿洲之眼的满天星吗?”
所有人都看向郁昭,他们和燕静秋的小队是萍水相遇,除了郁昭的信息之外没有进行过深入交流,郁昭才是和他们一起朝夕相处好几天的人。
“是。”郁昭幽幽地说,“来自绿洲之眼的满天星世家。”
“那就是我知道的那个了。”高阢察觉到郁昭的情绪,有些不安,“他怎么了?昭昭和他有什么问题?”
郁昭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她不说话,其他人居然也没敢出声,当她重新起步,仿佛做出了某种决心。
“高阢,你对方霄了解多少?”她问。
“我知道这个人,是他父母殉职的那时候,那场战斗震惊了整个联盟,甚至被列入到几所学校的教科书里。”高阢回忆着,“大概七年前吧,在极暗之海,方霄的父母在一支队伍里,他们遇见了支配者级别的异化兽。”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支配者?”魏鸣野失声。
对普通人和普通异化者来说,支配者是一个太遥远的称呼,是终其一生都不会见到的东西。
诚然这个世界有支配者,到达这种位阶的异化物动辄就能毁天灭地,但支配者之间也会互相制衡,起码在表面看来还维持着让普通人也能活下去的表象。
郁昭眯了下眼,她是神色最平静的一个。
“我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沈一煜声音低沉,“因为那支小队的牺牲,以及在临死之前传出的消息,才让人类得知极暗之海中栖息着一位兽类支配者,须鲸塞壬,从此极暗之海被列为人类禁区。”
果然。
提到极暗之海,郁昭就想到了这个在剧情里憎恨人类,造成过许多悲剧的支配者。
她的眸色越加沉郁黏着。
高阢的鸟头不着痕迹地望了眼郁昭的脸色,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郁昭就像后面长了眼睛,沉声说:“继续说。”
“……根据最后传回来的录像,现场很惨烈。”高阢低声说,“方霄的父亲为了拖延时间率先阵亡,但是其他人也没能逃走,方霄的母亲启动了船上的**,抱着他父亲的尸体一起沉进了海里。最后的消息和录像,就是他母亲云星河传回来的,云星河前辈的能力是【影像具现】,能够和电子仪器连接,如果不是她,人类根本不会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所以在最后那一刻,船上所有人都前赴后继地扑向塞壬,只为了让云星河前辈有更多一秒的时间。”
短短的几句话概括出那场绝望惨烈的战斗,人类中探路的开拓者遇到强大得无可匹敌的敌人,所有人拼命要给能传递消息的人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因为他们,这片地域内恐怖的敌人为人类所知,避免了更多牺牲者踏进。
那种沉重的责任感仿佛具现出来,压到每个人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一片寂静中,郁昭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沈一煜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郁昭,你……”
“先面对眼前的情况。”郁昭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你们注意到墙壁上的符号了么?”
“符号?”
大家茫然地看向旁边的石壁,眼睛都要贴到墙上了,才发现在那些长满苔藓和裂缝的石块上,居然夹着一些形状诡异的符号。
空白的神色出现在每一张脸上。
从刚开始到现在,郁昭不但负伤,还在不停地和其他人说话,解释和分析问题,这些符号几乎和裂缝融为一体,像是平平无奇的石头纹路,光线只有一束,还不是扫在墙壁上。
而郁昭居然,一边进行以上所有事情,一边把周围的环境观察得如此细致?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连沈一煜都只在简单打量过周围环境,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谈话上,现在看到那些隐藏得无比自然,但确实存在的符号,神色复杂。
“这是些什么符号?”高阢冥思苦想,“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些。”
“我也没见过。”季亚影眉头皱得死紧,“但是这些符号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超级不舒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它们吞噬了。”
“它们里面蕴含着某种能量,这不是普通的符号。”奈亚缥缈的声音在隧道里愈加空灵。
魏鸣野眼睛都看花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至于宋铮,他一直沉默地站在郁昭身边,像是忠实的猎犬。
郁昭没看任何人,她径直看向沈一煜,“你有什么感觉?”
这问题指向太明显,所有人都看向两人。
沈一煜很出名,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特殊。他因为是天生的混沌系异化者,能够听见阿利比希斯的声音闻名于世,这不是什么秘密,他甚至因此被启示黎明追捕的事更是人尽皆知。
现在郁昭这个问题里蕴含着什么意义,哪怕不那么聪明的人都能体悟得出来。
“郁昭,你怀疑这里和那个邪神有关系?”季亚影惊疑不定。
郁昭只是盯着沈一煜。
沈一煜的脸色快要变得和头发一样白,他怔愣地回视郁昭的目光,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一道灵感。
“……这是祂的文字,对么?”他缓缓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因为祂给你的那些概念,就是用这种文字组成的。”
所有人都震惊地倒抽口气。
郁昭将目光转回前方,她继续往里走,这等于是默认的举动让众人无法控制脸上的神色。
“等等!等等等等!”魏鸣野看起来混乱极了,“这是……那个邪神的文字?它居然有文字?那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难不成是它老家吗?……等等。”他的表情忽然惊悚起来。
“虽然不知道我们具体在哪里,但是……”高阢的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沉睡的东西,“看这里的结构,的确很像是地下的隧道。”
在破碎之日之后,阿利比希斯身受重伤,回到地心深处,至今没有出现过活动的迹象。
这是废土世界所有人类的共识。
魏鸣野一脸自己乌鸦嘴成真的空白表情,随即一股自灵魂深处诞生的战栗感蔓延至每个人的全身,除了郁昭还在往前走,其他人都停下了脚步。
“昭,昭昭,”高阢的声音卡了一下,带着深深的恐惧,“你确定还要往前走吗?”
再往前走会遇见什么?所有人都不敢想。
他们停在原地,郁昭的身影越来越往前,要即将走出光明,彻底吞没进黑暗里。
郁昭没有回头,在这个瞬间,宋铮咬住牙关,义无反顾地追着郁昭走入了黑暗。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难道还有走回头路的机会吗?”
即使在黑暗之中,宋铮莫名感觉到郁昭在看他,冰冷地,审视地看着他。
他说:“退缩不敢往前的人,永远不会得到机会。老师,为了变强,我能付出任何代价。”
第33章 生命之重33
空气里太静了,宋铮感觉对方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的大脑还有些晕眩,要不是有保命手段,他现在恐怕已经成为那些人手里的一把工具,但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洗脑加上失血,他现在呼吸都在发颤。
但他不管不顾地选择跟着郁昭前进。
他也许是疯了吧,阿利比希斯的巢穴,哪怕是支配者殿下,又有哪个敢这么直接进来,异化等级越高,越察觉到那力量源头的恐怖。
但是看着郁昭这么向前走去,他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如果他不跟上,他会后悔一辈子。
宋铮能活到现在,他的预感救了他无数次,他选择相信。
面对郁昭的审视,他低着头仔细去听,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只有继续向前走去的步伐,似乎是默许了。
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他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郁昭的呼吸和她的步伐一样平稳,这根本无法伪装,走在这条也许是通往神明栖息地的路上,她真的一点都不感到恐惧。
走在郁昭的身边,宋铮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从郁昭的言行上来看,这人必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她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自己送死!
宋铮的内心越来越炙热,这种炙热也蔓延到他的眼神里,他不禁抬起头来,双目灼灼地望向郁昭。
他们已经快要走出手电筒能照到的最大范围,郁昭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她看过来的眼神那么冷,让他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郁昭张口,还没等她吐出第一个字,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一只手带着熟悉的力道,用力地握住郁昭的手腕。
“真的不走吗?”高阢沙哑的嗓音问。
郁昭说:“前面有我想要的答案。”
“那……”高阢深吸口气,声音有些发颤,但无比坚定,“我和你去。”
郁昭安静地望着她。
“你是我捡到的,我是你的老师。”高阢想了想,“你还有那个半年的约定没有兑现,我得看着你,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单方面毁约。”
随着她的声音,更多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沈一煜白到仿佛自带光芒的头发显露出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着。
宋铮顿了顿,即使这么黑,郁昭也感到他皱起了眉头,只是碍于当着郁昭的面,他才没去说或者做些什么。
沈一煜这时倒是和他的这个死对头有了默契,他们有志一同地无视了对方。
而在他身后,其他三人也陆续赶到,光明重新降临,魏鸣野高高地昂起头,梗着脖子说:“老子早就好奇那怪物到底长什么样了,看一眼不亏。”
“我答应了保护你。”季亚影说。
奈*亚走在最后,看到郁昭的目光,她对郁昭摊摊手,眨了下眼睛。
郁昭看懂了她地意思:这也很有趣,不是吗?
看着他们各异的神色,郁昭突然露出一抹微笑。
她脸上的皮肉伤已经差不多长好了,这张脸还是精致又好看,但是看着她的这抹堪称温和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想打个寒颤。
众人都不由得一呆,然后听到郁昭用带着愉悦的语气说:“我什么时候说,这是阿利比希斯的巢穴了?”
众人:……?
包括高阢的假头,以及最义无反顾的宋铮,每个人都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
魏鸣野猛地把头扭回来:“但你,你不是没有反驳?”
“但我也没有肯定。”郁昭淡定地转过身,“这究竟是哪里,这也是我现在想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系统亲口否定了自己是那个神,她现在倾向于相信这一点,虽然不完全否定这种可能,但这里既然和系统有关,那有很大可能并不是那个阿利比希斯的地方。
高阢不解:“既然你也不清楚这是哪里,那不是还是有可能是邪神的巢穴吗?难道墙壁上的那些东西不是它留下的?”
郁昭说:“破碎之日那天,人类动用核武器让阿利比希斯重伤,这才把祂逼回地底,这是你告诉我的。”
高阢懵懂地点头。
“既然是在那种情况下把祂打回去的,有人会专门给祂修一条隧道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沈一煜恍然,他重新看向垒砌整齐的墙壁,“这是很明显的人类工艺。”
众人目光转移到墙壁上,露出恍然。
郁昭从鼻腔里嗯出一声,说:“如果想自己找方法离开的话也随便。但是和我待在一起的话,只要我没死,我会尽量把你们保下来。”
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劝诱更没有鸡血,她只是平平常常地说出来,仿佛这并不是个赌上性命的承诺。
众人的目光都向她看去,季亚影露出微笑:“说真的,哪怕来到了我有生以来到过的最危险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安全感。”
这个虽然跟了上来,但一直因恐惧而紧绷的女性放松下来,她知道如果这里真的和邪神有关,即使郁昭在也不能护住每一个人,但她就是突然不紧张了。
她看了看周围,其他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和她类似的感觉,甚至包括那个从最初见面开始就和他们你死我活的宋铮。
她又把目光移到郁昭身上,脸上流露出几分叹息。
就算看起来那么冷漠,这个人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奇特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再加上她的能力,这样的人一旦进入人类社会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涛?
再加上她原来的身份……
季亚影居然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郁昭又要了一只手电筒,正在一边走,一边研究墙壁上的文字。
“确实是祂的符号。”她对旁边的沈一煜说,指尖摸上几个刻痕,“这是‘能量’的意思,它出现过很多次,在祂给我的概念里也是。”
大家下意识地在其他墙面看了看,这几个形状果然出现了好几次。
“所以这和你直视过……祂之后,得到的相同的信息?”高阢说,“你当时受了那么大罪,他们就这么刻在这里,你不是亏大了?”
“……”郁昭难言地看了她一眼。
看大家看自己的目光都有点微妙,高阢茫然地看了一圈。
“不好说。”郁昭把视线转回墙壁,她慢慢地往前走,“我倾向于有重合但不完全一致,但是如果它们只是刻在这里而不是我的脑子里,那我不可能破解它们讲的什么。”
“想要获得力量,就要付出代价。”宋铮低声说,“老……师的做法才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正途。”
“胡扯。”魏鸣野嫌弃地说。
宋铮尖锐的目光像利剑一样扎向昳丽的少年,瞬息间全然不见面对郁昭时的恭敬,刚才还炙热燃烧的火焰,被立刻冻上了一层冰。
“你又有什么高见?”
“知道我是高见,你还反驳什么。”魏鸣野面露挑衅,“你这家伙每次张口闭口就是强者弱者,这个不配活那个活该死的,现在还想用你那种扭曲的思想去影响郁昭……”
宋铮迅速地瞥了一眼郁昭的神色,语气极差,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懦弱。”
“……”魏鸣野拳头紧握,骨骼声吱嘎作响,两秒钟后勃然大怒,“你想打架吗!老子看你这副棺材脸就晦气,伪装得跟个哈巴狗一样,以为这样就能骗过郁昭吗?你找死!”
“盲目自大,大脑中只长肌肉的蠢货。”宋铮挺直受伤的身形,如孤峰般挺拔,“是什么给了你挑战五级异化者的勇气?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不介意让这里成为你的埋骨之地。”
“你……!”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郁昭,然而郁昭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这两个吵起来的人,季亚影露出头疼的表情,侧身横插到一触即发的两人中间。
这里只有她同是五级,虽然现在力量无法完全发挥出来,往这里一杵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你们想在这种地方拼个你死我活吗?”季亚影严厉地说。
魏鸣野眼眸灼亮,气息中已然没有了半点惧怕,他咧开嘴,锐利而冷冽:“战死是最光荣的死法,死在垃圾场还是阳光下,有什么区别么?我现在只想揍烂这家伙的脸。”
宋铮的气息也冷峻起来,他冷笑一声,刚要有所动作,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郁昭的手指深深插进他脖子上一道伤口里,宋铮整个人一僵,随即感受到滋润的能量流入体内,开始修复他的身体,他眼眸中流露出巨大的惊喜,脸上带着见到神迹的震撼和惊叹,慢慢地看向郁昭。
他嘴唇动了动,一个称呼从他口中吐出:“老师。”
看到郁昭出手,其他人神色一松,魏鸣野的脸色难看起来,还带着一点委屈。
郁昭还是没看他们,她在一边走一边看墙上的符号,再听到这种称呼也没有反驳。
“想找死别当着我的面。”她说,“我把你们救起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当着我的面再死一遍。”
她的语气里没有分毫怒意,却让魏鸣野和宋铮同时收声,宋铮怀着颤栗和惶恐的心垂下头,魏鸣野剧烈地呼吸几下,也跟着低下了头。
“这才对。”季亚影舒了口气,看着终于老实下来的两人,她凑到郁昭身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宋铮和沈一煜才是仇家,但是短兵相接过几次之后,魏鸣野反而和他成了头号死敌。也就你能管住他们两个了,不然一定会打起来的。”
郁昭不置可否。
沈一煜在一旁一直很安静,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垂下眼,复又抬起,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挣扎,才最终看向郁昭:“郁昭,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方法不适合你。”郁昭很清楚他在问什么,说得干脆。
魏鸣野立刻抬起头来,想问问题,又咬住了自己的唇,他小心地看了郁昭一眼,不甘愿地撇过头去。
沈一煜的气息有些不稳:“二十多年了,我一直,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无论是隔绝自己的大脑,还是我重伤濒死,甚至连在昏迷中我都无法躲开祂的声音。我也试图去听清祂在说什么,但我做不到,即使我已经听了二十多年,我也无法去接近祂的声音,更别提记住,破译祂传递过来的信息。”
他直勾勾地看着郁昭,“为什么你能够做到?为了接收和理解这些,你又付出了什么?”
郁昭怔了一下,她以为沈一煜会执着于自己是怎么听到和理解的阿利比希斯的概念,但是听他的情感倾向,他更倾向于得知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两者听起来很相似,但截然不同,前者追求方法,后者的感情点更多地放在她这个人身上。”……我的方法不适合你,这不是在敷衍你。”郁昭的目光在沈一煜脸上淌过。
“是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沈一煜,而是高阢。
其他人对郁昭有种小心翼翼的距离感,她可没有,她直接向前几步,一把抓住郁昭的手腕。每一次郁昭想逃避什么问题高阢又不让她逃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
高阢的动作让其他人一惊,生怕郁昭会生气,然而郁昭只是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腕,声音中溢出几分叹息:“你那天不是都看到了么?”
“我只看到你浑身是血生死不明地躺在那里,你什么都没和我说!”高阢不容她逃避,“现在告诉我,那天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郁昭避开她的目光,用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口吻说,“面对祂没有别的办法,想从祂那里得到什么就用自己的承受能力去熬,熬过了就获得想要的,熬不过就死,就这么简单。”
一片寂静。
或者说,所有人都被她的说法惊到了。
太震撼了,震撼得让人头皮发麻,甚至在潜意识里拒绝接收这种颠覆认知的信息。
每个人都只是机械地看着郁昭,似乎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我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办法,碎掉,重组,把自己的意识重新拼起来,这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然后我就得到了刚才告诉你们的信息。”郁昭平静地说,“沈一煜,你的本能让你在靠进祂声音之前就退缩避开,这是对的,如果还想让你的自我意识存在,就不要去试图听清祂在说什么,你不是我,会死的哦。”
沈一煜沉默。
不可思议。
难以想象。
在这种震撼的真相面前,连吞咽口水都成为一种困难,他们看着郁昭的面容,难以置信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癫狂的勇气,她对自己下的狠手令人恐惧和……敬畏。
真相暴露出来了,却无人再能效仿。
在众人震撼的沉默中,郁昭咽下去一句话没说。
想要得知【祂】的意思,第一步就是不要拒绝【祂】,把自己融入那片混沌的星空,承认自己成为祂的同类,才能获得祂的意识,这一点沈一煜绝对做不到,或者说无法做到,因为他护不住自己的意识,在融入星空的下一秒,他的本体意识就会烟消云散了。
不过说不说都一样,因为哪怕做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也无法承受来自星空的注视和冲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郁昭觉得,在整个废土世界里,能这么做的恐怕只有她而已。
如果真的再没有第二个治疗的话。
郁昭心里转着各种念头,面上却不显,她举着手电走过狭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刹那间她瞳孔骤缩,在她的身后,同样下意识看向前方的人也纷纷屏住了呼吸。
“这……这是……”
第34章 生命之重34
狭窄的洞口处连着狭窄的出口,隐约的微光从洞口处透露出来,让他们及时停在了洞口,从洞口望出去,面前的景象一览无余。
犹如一柄巨斧从天而降,把他们脚下的路凭空劈断,这条路到了尽头,脚下是起码几十米的高度,平直的尽头之下,是一处空间容量巨大的空间。
这空间由黑色石块构成,每一块都有三个人合抱的大小,垒得整整齐齐,一看就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出自人类之手。
在石块的缝隙中,幽幽的蓝色光芒渗透出来,让没有任何出口的空间满溢着诡异而绝美的幽光,照亮了石块上和隧道里如出一辙的图形,以及……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望向空间中间那巨大的石像。
从颜色和质感上看,这石像应当是采用的和墙壁同样的石块,并且空间内光芒幽暗却浓郁,就算看不清具体的细节,也应该能看出它大概的形貌才对。
然而这石像伫立在这里,从脚下几十米延伸到上方几十米,如此庞然大物,形象却扭曲而模糊,无论几人如何瞪大眼睛,都无法看清它的真正模样。
它静静地注视着众人,仿若深渊的化身,然而它又有着无比的吸引力,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让他们只能粘在它身上。
这一幕神鬼莫测,似乎人类踏入了神明的领地,连呼吸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郁昭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在精神受到冲击的第一时间,她能力自转,清凉的能量从脑中滚过一圈,她悚然一惊,立刻看向身旁的高阢。
高阢的假头无力地垂落下去,因为主人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控制它,她一直隐藏的鸟头暴露出来,眼睛痴痴地望着石像。
其他人也是如此,只是人类的身躯比污染能量改造过后的更加脆弱,所有人都痴然地望着石像,似乎精神被集体引入了另一个世界。
郁昭刚要开口,突然眼眶一热,两道按温热的液体从她辣疼的眼眶中流淌出来,她伸手一摸,果然触碰到一手的血。
无尽的威压倾轧下来,她作为唯一还清醒的人,一时连嘴部肌肉都张不开,在极力挣扎的几秒钟内,她眼见着每个人,包括高阢的眼眶里也跟着流出了血。
郁昭眼神一利,主动运转起能量,威压无穷无尽,然而她的速度更快。
声音在她喉头翻滚,然后破口而出。
“醒来!”
声音震如洪钟,在空间内激起宏壮的回声。
就在她刚动起来之后,宋铮最先打了个冷颤,以惊愕敬畏的目光望向郁昭,怔怔地摸上自己流出的血泪。
第二个是季亚影,她倒抽口气,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在头痛欲裂的时候,感到眼前挡住一片阴影。
魏鸣野顽强地将受伤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看见是郁昭挡在了他们面前,她背对着他们,身形紧绷。
“你是怎么受得了的……”他痛苦地喃喃一声,忽然察觉不对,猛地强行睁大眼睛,“郁昭,怎么了?”
虽然不是这些人里异化等级最高的,但他对于危险有着得天独厚的感应,听到他的声音,其他人也接连睁开双眼,没人敢再看向那邪异的石像,只是看着郁昭的背影。
郁昭说不清,她警惕地左右张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她心跳得很快,就像之前五级鬣犬以及翁王出现那时,她看不见,但她感到一股黏着的危机感把她包裹起来。
低低的吟念响起,是奈亚的声音,随即郁昭就感到一层淡淡的膜包裹住自己的大脑,这是心灵歌者的祝福吟唱。
除了奈亚之外没人敢说话,初来乍到就体会到了这个地方的邪异,谁也不知道做点什么会不会惊扰到这里的存在。
郁昭是唯一能扫视全场的人,她静默了片刻,轻声说:“先下去,不要看雕像。”
“这你不用说我也不敢了。”
魏鸣野咕哝着想去把郁昭抱起来,然而他站得有点远,几双手同时向郁昭伸过去,郁昭诧异地回过头来,看了突然沉默的几人一眼。
她又看了眼脚下的深渊。
这种距离,除了季亚影的影手和宋铮的能力之外,连高阢直接下去都得费点劲吧?这些人伸手就算了,沈一煜是缺点什么数?
对上她的目光,沈一煜默默收回手,宋铮嗤笑一声,低声说:“老师,我的能力是食人蜂同化,可以带你下去。”
郁昭一针见血:“你开启能力之后,复眼不会获得更大的视野么?你要怎么避开这个石像?”
宋铮一愣。
他一直刻意低垂着眼,一副乖顺卑微的模样,这也是他一次次得以存活下来的蛰伏方式,能够掩盖住他眼底的筹谋和算计。
在得到郁昭的承诺之后,他的确把郁昭摆到了一个特殊些的位置,但要是只是这样就全然信任一个刚刚见面的人,说出去人家都会当他宋团长被洗脑成白痴了。
魏鸣野说他伪装得跟个哈巴狗一样,其实这句话一点都没有伤到他,在过去比这难听千百倍的话都听过,何况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能影响到他什么?伪装得乖顺卑微,不过是他最熟悉的手段之一罢了,只要能达成目的,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郁昭治疗了他。
那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展现过的神迹,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这种神迹,他能付出更多、更多的筹码。
哪怕郁昭要吞并他现有的一切,夺走他二十多年如履薄冰拼搏来的所有,利用他,使用他,把他当成真正的狗一样驱使,只要她愿意兑现承诺,那这些对他来说都可以舍弃。
尊严?尊严能让他变强么?
从短暂的接触上宋铮就看清了,郁昭是个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对于这种人,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是当他做好了这种准备,郁昭却因为担心他被石像影响,而放弃使用他的能力。
出生以来第一次,宋铮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原因怔住了。
他习惯了被利用,也习惯了利用他人,这个世界人和人的关系不就是这样么?连利用都不配的话,就没有活着的价值,死了也没人可惜。
他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从来没有人像郁昭这样,就这样自然地把他放在了一个……被保护的位置上。
即使郁昭的语气没什么担心的意思,甚至不够柔软,但他早就学会剥离情绪去分析对方的话了,何况郁昭的语气远远称不上恶劣。
宋铮怔在那里,眼珠无意识地跟着郁昭移动,看到她转头和季亚影说话,他也跟着看向其他人。
……是了,无论等级如何,在郁昭眼里,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把所有人都放在了“被保护”的范围里。
面对绝对无法抵抗的对手,她上了,面对看一眼就夺人心智的诡异雕像,她也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为什么?
郁昭的气质明明和那些大善人满天星相差甚远,甚至她看起来更像是他的同类,是那种冷漠薄情,对方不死就顺便补两刀的类型才对,结果郁昭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够聪明,但他被迫很会看人,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但郁昭的所作所为样样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且看着郁昭自然而热就把所有人护在羽翼下的态度,他心里居然微妙地翻腾出来一些异样。
就在这时,毫无情绪的目光对上了他的,宋铮神色恢复正常,回视了沈一煜。
沈一煜的白发在幽暗的蓝光下色泽美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铮,作为他的老对手,宋铮自然能看出他眼中的警告。
宋铮突然笑了一声。
在这种地方还能笑得出来似乎有点诡异,在说话的几人一顿,全都朝他看过来。
宋铮无视了其他人,他刻意向郁昭靠近一些,在其他人不善的目光下低下头,声音依然恭敬,却掺杂进几分隐隐的亲近:“老师,我五级之后就学会了控制异化的部分,可以不让眼睛变成复眼。”
“哦?”
在原剧情里,这个人每次出现都是和沈一煜他们掐架,回回火力全开,郁昭还真不知道他还能单独控制身体异化部分。
“您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地伤到自己,还浪费您珍贵的能量的。”宋铮说。
其他人:“……”
这人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讽刺,但在场的谁听不出来他的意有所指。
就差点刚才伸手那几人的名了。
“你……”
魏鸣野简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郁昭按住他的肩,回头说:“那好,你带我和高阢下去,沈一煜和奈亚交给季亚影。”
郁昭开了口,魏鸣野也只能徒劳地咬咬牙,恨恨地低念:“等我四级,我在这蹦极玩都没事!”
郁昭没管小少年赌气的话,抬腿走向宋铮。
宋铮依然态度恭敬,只是对着郁昭露出谦逊的,羞涩一般的笑意,阴沉的气质一散,俊秀的眉眼就显现出来。
他对郁昭张开手,同时身后四对巨大的金色膜翅从特制的衣服缝隙下延伸出来,带出一些稀碎的金粉,在幽蓝光晕的映衬下,美得如梦似幻。
然而郁昭看都没看,她坐上宋铮手臂上延伸出来的坚硬前肢,高阢也跟着坐到另一边。
宋铮表情不变地带着两人向下飞去,魏鸣野气急败坏的小声嘟囔传进几人耳中。
“这棺材脸居然会笑?他要不是在勾引郁昭我倒立爬下去!……”
宋铮顿了顿,不由低头去看郁昭的表情。
郁昭在越过他的肩头看着身后那尊诡异的石像,眼中明显在思考着什么,这个角度她的表情在宋铮眼下一览无余,但他看不出丝毫她的情绪。
好像压根没听见魏鸣野的那句话一样。
他们向下飞落,季亚影也拖起奈亚和沈一煜向下送来,但郁昭的脸色一点都没有缓和,她盯着石像,心里的黏着感越来越重。
忽然,她似乎看到一抹红光在石像上闪过,她整个人一震,来不及思考,迅速对其他人大喊:“小心!”
就在她出声的瞬间,石像上红光大盛。
其他人惊愕间下意识地想要去看,郁昭又厉喝:“别回头!加速!”
宋铮立刻加快速度,然而还没等他们落到地面,几道包裹着红光的半透明虚影从石像里飞了出来,他们手持武器,对几人发动进攻!
这里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郁昭刚要从前肢上站起,宋铮的人类小臂弯起,把她护在了手心底下,然后几根更加粗壮的类蜂肢体从他背后伸出,尖锐的前端抓住一道虚影,将之生生搅碎。
她动作一阻,行动就慢了半拍,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神色一顿:“居然能被攻击到?”
这些东西刚飞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幽灵。
没人阻拦的高阢已经站了起来,她拿着那根腿骨却没有马上进攻,她的人类头颅上没有任何表情,郁昭一眼就看出她在发怔。
郁昭心中泛起几分不妙,大声唤醒:“高阢!”
差点被攻击到的高阢猛然惊醒,她回头看向郁昭,阴郁的脸在蓝光下森然惨白。
“我认识他……”
郁昭神色一沉,她的话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刚才被切碎的那个人……那个影子……我认识他!”高阢的声音大了一些,夹杂着浓浓的震惊和惶恐,嘶哑得仿佛要咯出血来,“昭昭,那是艾文,那是艾文啊!”
心中不可思议的猜想成真,郁昭的呼吸蓦然凝滞。
艾文,是高阢日日夜夜保护的那些头骨的主人之一,当年牺牲的满天星队友。
他的……灵魂?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电光石火之间,郁昭脑中划过一个念头,立刻叫出:“高阢!”
然而就在她出声的同时,高阢出手里,她没有攻击剩下的虚影,而是一棒子敲向宋铮最脆弱的头颅。
宋铮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痛击友军,即使敏捷地闪躲开了头部,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她敲中了肩膀。
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冷冷地盯着高阢,眼中仿佛蕴含着漆黑的深渊。
“你杀了艾文,你当着我的面杀了艾文……”
不知死活的女人。
宋铮看着濒临崩溃的高阢,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他毫不犹豫地收回那边的前肢,让高阢毫无障碍地往下落去。
刹那之间,郁昭向前倾身,一把抓住了高阢的胳膊。
正常情况下,这个距离高阢落下去毛都伤不着,但现在高阢情绪不对,连基础的自保举动都没有,她不放心让她这么掉下去。
他们这边的混乱引起另一组的注意,季亚影大声问:“发生了什么?是认识的人吗!”
魏鸣野怒喝:“你确定这些还是人吗?别傻了他们在试图把我们全都搞死!”
连魏鸣野都能看明白的事,高阢却仿佛被魇住了,她试图挣开郁昭的手,郁昭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厉声大喊:“如果艾文在这里,队长他们也可能都在这里!你不想找他们吗!”
她没有徒劳地说高阢你清醒一点,而是直击痛点,果然这句话一出高阢立刻清醒过来,她怔然地抬起头,这时宋铮闷哼一声,金色的膜翅上被溅上了血。
这些虚影状态的人自然不会流血,这是他自己的。
郁昭当机立断:“先放我们下去!”
宋铮阴冷地瞥了一眼高阢:“老师稍等。”
“直接放就行。”郁昭看向高阢,“没事的。”
这句没事不知道是在对宋铮说还是在对高阢说,宋铮沉默下去,高阢浑身一震,反手握住了郁昭青筋毕露的手。
“对不起。”高阢喃喃。
宋铮一言不发地松开郁昭,两人向下坠去,这个距离其实郁昭自己也能安全着陆,但她被高阢拉到了怀里,抱着她落地后翻滚一圈,无伤卸力。
“昭昭你退后!”
高阢一手护住郁昭,一棒子敲中了紧跟他们而下的虚影。
明明是虚影,这一下却产生了真实的金戈相撞声,高阢惊愕地抬头,这虚影至少有四级!
她仰起头,无穷无尽的虚影从石像上分离出来,太多的半透明体叠合在一起,透着幽蓝的光,仿佛充盈成了实体,连陷在里面的几人都快要看不到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死去的人。”
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高阢惊悚地回头,看到郁昭面无表情的脸。
郁昭也在仰头望着这些虚影,她脸色苍白,神色冷静到漠然,在这诡异场景的映衬下,几乎有种超脱的非人感。
“原来人是真的有灵魂的啊。”她轻声说。
第35章 生命之重35
“灵魂……?”高阢无措地呢喃,几乎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偶尔瞎想的时候我也会思考,人会不会有灵魂呢?当身体死去,意识一定会消亡么?既然这个世界上诡异的能力那么多,会不会有什么人的能力是针对灵魂的?”郁昭看向高阢,不顾她们差点就被攻击到,“现在看来,还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但可惜意识已经不见了,那么没有意识的灵魂,还是你认识的那些人么?”
高阢怔住,这时魏鸣野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
“别进行这么深奥的思考了郁昭!小心别死了啊!”
高阢看上去已经呆滞了,她全凭本能进行着反击,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郁昭也被攻击到了,她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血,瞳孔深处渗透出隐隐的恶心。
“阿利比希斯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郁昭说,“人死了会转变成祂需要的能量,甚至连灵魂都不放过,就这被祂收集起来护着这种东西……”她看向那顶天立地的石像,“祂这是把这个世界当成什么?养猪场么?人全身都是宝祂怎么都不亏是吧,真是让人不爽。”
从她状似平静的口吻下听出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高阢蓦然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昭昭。”她居然有点发冷,“你在说什么?”
“嗯?我说的内容应该还挺好理解吧,就是阿利比希斯把这个世界上死去的人再利用了。”郁昭拔出短剑,削碎向她袭来的虚影,“现在杀死的已经不是人了,应该不会有人把这种状态还称为活着吧?”
高阢看着她,一时心潮翻涌,低哑地说:“我明白了,昭昭,哪怕见到队长……我也不会留情的。”
她早就明白了,郁昭是一个有什么话很少喜欢明说的人,她本以为自己很难和这种人相处,但出人意料的是郁昭并不难相处,因为比起说她更会直接去做,而从她的行为上,没人能感受不到她的意图。
就像现在,她没有直白地告诉她这些已经是死人了,不要再在他们身上牵系太多感情,以免伤到自己,而是说了这么多听起来很冷漠的话。
就好像她在刻意拒绝他人认为她的好,拒绝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善良的好人。
高阢叹了口气,郁昭是怎么做到每次做好事都能让人怀疑她是冷酷坏人的?
郁昭没再说什么,但她说出来*的话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在每人心里掀起狂风骇浪。
灵魂?这些东西真的是人的灵魂?这个世界上所有死去的人,都逃不脱被抓过来守石像的后果吗?
一时间,起源于同类的悲伤蔓延在所有人心中,宋铮除了眼睛已经近乎全身异化,季亚影的影手遮天蔽日,奈亚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一道身影一跃而下,落在郁昭身边。
是满脸凶性的魏鸣野。
“怎么会……这样!”
少年翻身而起,长腿狠狠把一缕虚影踹散,声音咬牙切齿。
“不都说人死如灯灭么?那个邪神真的有那么大本事,连人的灵魂都能肆意操纵!”
十六岁的少年虽然长于这个残酷的世界,但终究还年轻,热血未凉,不服那个掌控一切的邪神,不想对世间的残酷低头,他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愤恨和悲伤,红起来的眼眶显出几分超越性别的昳丽。
沈一煜没有参与这些感性的话,他大喊了一声郁昭的名字,带着急切的询问。
剥离出来的灵魂太多了,其中不乏等级偏高的,即使因为是灵魂状态用不出能力,但强度也是实打实的,他们的体力只会不断消耗,直到力竭而死。
包括郁昭自己在内,所有人受伤越来越多,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郁昭没有马上回答,她一直就没在用心防御,只有她一个人能直视石像,她在逐渐向石像靠近。
察觉到她的动作,漫天的灵魂忽然集体一滞,郁昭心道不好,下一秒尖锐的爆鸣响起,所有灵魂全都向着郁昭俯冲下来!
“郁昭!”
所有人惊得手脚冰凉,魏鸣野一个前扑挡在郁昭身前,被一马当先的灵魂扎穿了身体。
“噗。”
魏鸣野口吐鲜血,身形摇晃一下,被郁昭一把抓住,她手中短剑狠狠插进他的伤口里,血肉声黏着作响,他的血流速却立刻慢了下来。
他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救我。”
随即他一个回身踢,把又一道虚影踢散。
但虚影越来越多,如果再不找到方法,连郁昭也会被耗死。
所有人都在向郁昭靠近,他们都意识到再这样分开作战不行,不如缩起来把郁昭护在中间,还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郁昭眉头紧锁,她顾不得伤痕累累的人,继续向石像靠近。
其他人都发现她的意图,没有人说话,连宋铮都暂时放下成见,就像之前联手对付启示黎明那样,默契地护着郁昭的行动。
郁昭脸上不显,心里并不轻松。她承诺只要跟进来她就会保护他们,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凶险至此,但她不后悔向真相靠近。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再开口向系统求救,系统看着他们落险也没有再出声,但郁昭隐隐感觉到它正在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它在等待某种发展。
郁昭抿抿唇,眼神越发坚定。
所有人都在护着她,相信她,哪怕她一句解释都没有,也没有人对她说出一句话的指责或者质问。
忽然高阢动作一顿,浑身颤抖起来,郁昭若有所感地向上望去,一道身穿满天星斗篷的女性灵魂迅速飘落,眉目深邃,眼神和其他的灵魂一样呆滞。
她迅速看向高阢,但高阢的假头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听到她嘶哑的声音:“队长……”
“别傻了!没听见刚才郁昭说的吗?她已经不是你的队长了!”魏鸣野大声怒喊,他分身乏力,只能用肩膀帮高阢把另一道袭击的灵魂撞碎,“醒一醒!”
奈亚低咳了几声,她也是被护在核心圈里的人,此时再次张口,轻柔沙哑的嗓音又念了一首歌。
郁昭是治疗,她的能力就是护住众人的屏障,现在郁昭无法分心,她只能尽力护住众人的心神。
“我知道,我只是……”高阢声音哽得要听不清了,她注视着队长的灵魂,举起染血的骨头。
“……我只是想告个别。”
其他人没再说话了,除了宋铮脸上的嗤之以鼻,其他人都向后退了退,把这道灵魂留给了高阢。
郁昭在艰难的前进中,听到高阢发颤的声音。
“队长,我活下来了,虽然不知道我现在的状态还算不算活着,但我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我没有输给污染。”
“你说等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会送我个礼物,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队长,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但是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你,艾文,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是被邪神利用的工具,你们怎么会甘愿被利用成守护邪神石像的工具?你们可是——满天星啊!”
随着破碎的怒吼,高阢高高地抡起手中的腿骨,她太清楚队长的弱点了,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这些灵魂全凭惯性进攻,她准准地击中女性灵魂的右腰,那是某次任务里队长差点被拦腰斩断,从此就成了这个强悍战士的弱点。
高阢重重地击中那里,女性灵魂发出波纹般的震颤。
“队长,我会送你真正的安息,这是我们满天星的职责。”
灵魂碎裂。
就在这个瞬间,郁昭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碰触到了那座邪异的石像。
霎时间整个空间轰然一震,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
袭击的灵魂,反击的众人,除了郁昭之外,仿佛整个空间都进入了另一种层次,陷进了时间的凝滞。
郁昭粗粗地喘息,自己和他人的血液顺着她的短发流下,她喘息着抬起头,即使比巨大的石像渺小那么多,她看上去的态度却是轻蔑的,俯视的。
即使无数紊乱的絮语充斥进她的脑海,她的眼耳口鼻立刻渗出血来。
方法对了,她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突然僵在了一半。
笑容一点点地收了起来,郁昭表情近乎空白,就像没听清邪神在她耳边说什么似的,她微微侧了下耳朵。
然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她脸上第一次展露出可以称之为惊恐的表情。
宏大的概念注入她的脑中,形成一道强有力的城墙,将之前的呓语隔绝于外。
郁昭已经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脑中组成平静的语句。
【已经猜出来了么,郁昭?】
郁昭定定地望着虚空里的某个点,好似没听到“系统”的话。
系统也没有催促,它安静地等待着爆炸的信息量在这个年轻的孩子脑中炸开,组合,等着她接受自己的推断。
只要给一丝线索,郁昭就一定能猜中真相,系统对她有这样的信心。
应该是不长的几个瞬间之后,郁昭直接用沙哑的声音说出口:“是你。”
系统:【是我。】
“怎么可能是你?”
【原来你那么不喜欢我,却一直相信我是正方的么?】
“我不是相信你是正方,而是相信你和那个神相对的立场,你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立场……才对。”郁昭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迷茫,巨大的冲击下,她的思考速度变慢了。
“你们应该是敌人啊,无论是瓜分信仰,掠夺生命,想利用我去做什么,你们应该是敌对的立场。”郁昭咬着牙根,几乎一字一句地说:“从头到尾都是你,是你把这个世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不。”说完这句话之后,郁昭恍然惊醒,她的思考速度回来了,强行把走偏的思维拉了回来。
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出来。
“你是阿利比希斯投射在这个世界的媒介?你到底是什么?”
第36章 生命之重36
一切都在暂停中,魏鸣野距离郁昭最近,面容染血狰狞,右臂扭曲地垂落。
高阢还维持着击碎队长灵魂的那一瞬间,她的人类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一眼就能看出她内心的哭嚎。
季亚影半护着奈亚,奈亚口边溢出血液,灰眸中闪耀着灼目的光辉,影手的范围几乎覆盖住所有人,之前在不停地破碎和重凝,此时凝实感已经薄弱许多,正如它的操纵者季亚影脸上的血色。
宋铮飞在半空,身上被数跟类蜂前肢戳穿,身上还覆盖着金色的毛绒,他是几人中现状最完整的,却也杀红了眼,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暴戾,但他始终没有离开郁昭的头顶,让她置身于自己的守护范围内。
沈一煜半跪在地上,苍白的发上流着粘稠的血,他的眸光正透过垂落的发丝向郁昭看过来,似乎停滞在她碰触到石像的那一瞬间,里面爆发出强烈的担忧。
他们护着郁昭走到这里,也许有着各种各样的考量和所图,但是没人对郁昭种种看似危险的行为做过阻拦,他们义无反顾地跟随着她冒这个险,甚至没有人问她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
郁昭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声音在空旷巨大的神殿中回响。
她从第一天抵达这个世界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一开始以为就像那些乏善可陈的设定一样,系统只是一个更高维的存在捏出来的幌子,然后她通过系统微妙的态度猜测它就是那个阿利比希斯,直到她用自己的生命去试探,得出来了否定的结果。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共听到过两个特殊存在的“声音”,一个是系统,还有一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不明团体所侍奉的存在,她怀疑过那个存在是否和系统或者阿利比希斯有关系,但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无法做出更有力的推断。
她知道沈一煜一直在承受阿利比希斯呓语的折磨,但她无法听到沈一煜脑内的声音,因此也无从对比。
但有一点是她能确定的,就是系统绝对不是阿利比希斯。
系统的存在十分微妙,即使再不想承认,她和系统的确是互相提防却又互相依赖的关系,在得知系统真的不是那个阿利比希斯之后,她是庆幸的。
她没有直接听到过阿利比希斯的声音,就连那一次作死,都是直接窃取到了概念,所以她其实不知道阿利比希斯的声音应该是什么样子。
就在刚才,她接触到石像之后,那传进她脑中的大量呓语,同时夹杂着她听过的那两种声音席卷她的意识,在差点被吞没的危险之下,一个恐怖的猜想浮现出来。
系统和阿利比希斯存在某种关系,非对立的那种关系。
已知这个人造神殿是系统的,它是某个曾经受到供奉,现在无法以真身出现的另一个“神”,是和阿利比希斯同等级的存在。
那么在它的石像中留存的呓语,里面居然有其他神的声音,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系统和那个声音是一伙的,它是对方控制这个世界的媒介,或者说工具。
二是系统受到了那个存在的影响,被迫成为对方的媒介,结果不变。
而这种伟力的存在,在这种世界观下,除了阿利比希斯之外不做他想。
所以那个秘密组织的身份已经明朗起来,他们一定是阿利比希斯的信徒,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系统究竟承担着一个什么角色?它把她拉进这个世界,又把她引入这个满是受害者灵魂的神殿,它究竟想证明什么?
是求救,还是示威?
郁昭的大脑中闪现出千百种分析,并筛选中最有可能的两种,她怒视着半空中不存在的虚点,喘息声粗重。
在她的质问下,系统发出叹息的声音。
【郁昭,在把你召唤过来之前,我没想到你会逼我到这种地步。】
“不管你要做什么,哪怕是最后要我死,我都只有一个要求:不要隐瞒我。”郁昭缓了下呼吸,慢慢地直起身体,在这个过程中她暴怒的神色渐渐收了起来,调整情绪的能力堪称恐怖,面对着危险又未知的存在,她的态度从来和恭敬搭不上边,她甚至笑了一下,“否则只要你把我摆上桌,我就一定会掀桌的,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系统沉默。
郁昭一次次地打乱它的安排和计划,她早就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探出它的底线,这个说着怕死的人却一次次地把自己的命摆上赌桌,在她的身上,系统甚至不敢去赌她每句话里的真假,因为她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一定要知道,否则她就掀翻桌子,系统也好,邪神也好,谁都别想玩了。
【你这个狡猾的小疯子。】系统说,【你太清楚你对我的重要性了,所以你不敢去威胁祂,却一次次地威胁我。】
郁昭平静又诡异地微笑:“所以你选择真话,还是选择骗我?”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系统再次叹息,【你迟早会来到这里,但是在我的计划中,现在太早了,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承担真相……】
“够了。”郁昭突然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个理由你已经用过一次了,既然现在有时间,那就说说有什么危险是我一知道所谓的真相就会降临在我身上吧。”
【你会……】系统居然卡壳了。
“嗯?”郁昭反而替它说,“你害怕我会恐惧,因此感到退缩?还是担心我会因为这个真相对你生出嫌隙,让你没法继续利用我了?再或者说……”她眯了下眼,“有些事情,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真相,你不想让我刨根问底继续追寻下去,遇到更多的危险,以及偏离你计划的轨道。”
【……】系统传递出无言的意味。
郁昭也没再说话,她注视着陷入静止的同伴们,等待着系统做出抉择。
结合系统的态度,将已有的猜测和信息整合了一下,她心中有了猜测,这个猜测让她退去了最开始的恐惧,但让她心里更加沉重。
最终,系统还是开了口。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界定我自己,我和祂是截然不同的存在。】系统说,【祂是这个宇宙中最古老的神明之一,没有存在知道祂,祂们是如何诞生的,祂们是未知的维度。】
祂们?郁昭瞳孔骤缩。
【而我,只是这颗星球上某些概念的集合体。】系统的声音低沉起来,【岩石、空气、水、土壤、植被等构成这颗星球的物质世界,个体和集体意识、思想情感信仰等构成的意识以及精神世界,从微生物到智慧生物组成的生命体,物理学电磁学等代表的自然规律,以及历史和时间,这些构成如今这颗星球的概念组成了我,我不是生命体,如果要归类的话,也许我就是这颗星球,或者按照祂们一族的概念,我是年轻的神。】
郁昭安静地听着。
【我散落在这颗星球上,无处不在,当祂降临,祂把我剥离了出来。】系统吐露出这个无人所知的,世界最本质的密辛,【从此我拥有了意识,却也受到祂的污染,落入祂的掌控。】
郁昭微微动了一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隐忍。
【你能猜到后面的发展了,对么?】系统说,【我成为了祂的傀儡,因此连累到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他们在痛苦中感染,在绝望中死去,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凶手。郁昭,你总说我不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我听到世界上的哭嚎和怒吼,我想要做些什么。】
【我想救他们。】系统说。
郁昭闭上眼睛。
【我试着去反抗祂,但宇宙中最古老神灵所拥有的力量,远远不是我这种新生神灵能够对抗的,好在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们,也就是你们人类,拥有那么强大的武器,强大到能够重创神灵的武器。】系统传递的概念中有着欣慰,【我借助重伤的时间,在地心里韬光养晦,一边努力控制自己被祂侵蚀的进度,一边寻求改变和拯救的方法,我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终于在无数次的推演中找到那个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你,郁昭。】
郁昭霍然睁开眼:“推演?”
【推演。】系统肯定她的猜测,【我把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信息都整合起来,进入推演和模拟,在把你算进来之前,我失败了三十亿八千七百六十五次,每一次这个世界都以彻底被祂同化而告终。】
郁昭的瞳孔因为震撼而颤动。
【在意识到以这个世界现有的能量无法破局之后,我尽力隐瞒过祂的耳目,把这个世界的信息散入到……宇宙中的其他世界,把接触到我的存在列入推演中。】系统中间停顿了一下,只有极其短暂的零点几秒,即使敏锐如郁昭都听不出来,【然后我就发现了你,郁昭,你身上拥有我寻找了一百多年才找到的可能性,所以我私自把你拉到了我的世界里,我很抱歉。】
“……所以,这个所谓的治疗能力,不是你给我的,是我自身所拥有的?”面对这种真相,郁昭的声音也缓慢起来,“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问我?”
【你要瞒过祂的注视进入这个世界,需要我的承认和遮掩。】系统说,【我激发了你的潜能,把你伪装成这个世界原有的一员,但你毕竟是外来者,我需要给祂造成一种假象,你的能力是我——也就是祂所赐予的,我感到庆幸,你当时说出的是你本有的能力,而不需要我施加更多的力量去遮掩当时造成的能量波动,只要祂不去细究,按照我的计划,你原本能躲过祂的注视,直到你成为——超越支配者的存在。】
“超越支配者的存在。”郁昭低笑一声,却没有丝毫笑意,“然后呢?你指望我能靠治疗能力和邪神展开拉锯战——祂污染多少我救多少的方式来拯救世界?”
系统没有说话,它的确是抱有这种近乎天真的念头把郁昭拉了过来,郁昭也从它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郁昭抬手捏捏自己的眉心,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一个绝望的世界,一个天真的神灵,她怎么就摊上了这种摊子?
“即使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也会拼着被发现的代价逼你对我坦白。”她的声音里充盈进怒火,“这就是你的想法?你诞生了起码一百八十年,进行过几十亿次世界模拟推演,结果就得出来这么一个计划?”
系统不敢说话,只有无措的意识在慢慢地波动着。
“不说这个计划全部牵系在我一个脆弱渺小,面对你们这种神灵一根毛都无法反抗的人类身上,就算我按照你的计划走到最后,我成为了支配者,能祛除这个世界上现有的污染,那在我死去之后呢?”郁昭烦躁地碾了碾脚尖,“只要祂没有放弃这颗星球,对你的掌控依然存在,把这颗星球变成祂想要的样子需要花很多时间吗?祂把这里弄成现在这种样子才花了多久?二百年?对神灵来说,区区二百年够祂睡个午觉吗?”
【……】
系统完全不敢说话。
“而且……”郁昭停下脚下的动作,脸上露出嘲讽,“就算我前期瞒过去了,等我真的开始救人,影响这个星球的同化进度,哪怕再不关注,你说祂会不会发现这里的异样,从而发现一个失去掌控的你,以及一个碍事的我?”
【我会……】
“别说你会尽力保护我,你连自己都护不住。”郁昭火大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祂那么厉害却没直接把我弄死,但祂现在已经不信任你了,是吧?那个到处给人洗脑的脑残团体就是祂给自己找的新的代行者,经由你的手组建出来的启示黎明对祂没用了。祂没法杀我,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人能杀了我,你又能做什么?现身告诉所有人说你是这世界的神,让他们都来保护我?”
【……】
郁昭深深地吸口气:“别天真了。”
“……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郁昭。”系统状似平淡的话里满是无措和彷徨,“如果连你都做不到,我该怎么办?”
“……”郁昭皱了下眉,神色重新冷静下来,“你还是继续用那种没有感情的语气说话,让我比较习惯。”
“你不是能推演么?”不等系统说什么,她马上继续说,“既然你能推演出得救的可能,却推不出来我该怎么做?”
【推不出来。】系统说,【我推出来的只是“可能性”,也就是说,我只能推出你有拯救这个世界的可能,但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
郁昭又有皱眉的趋势:“那你对你自己的智商还挺有自信的。”
怀抱着那么天真的念头,还神神秘秘地试图瞒过她,如果她真的按照它的安排去走,那可以预见最后她和这个蠢系统会死得多惨。
听出她的嘲讽,系统又发出一声叹息。
【你说得对,祂已经不信任我了,但不是因为发现了你,而是我在拒绝祂的命令。】系统低声说,【祂和我们相隔几十亿光年,在这种距离下,即使是祂都无法及时得知这里的消息,但祂对我的控制很深,我的意识还无法一直保持清醒,在半梦半醒间,我做出了违抗祂的举动。】
“几十亿光年?”郁昭倏然一顿。
【是的,我还无法维持很长时间的清醒,所以有时我会消失一下,并且很难直接影响到现实,但我知道祂现在也和我一样,无法直接对这颗星球做什么,所以祂才需要代行者。】系统说,【对于沈一煜和我的联系,我无法控制,他一直听到的是我被污染后传出的絮语,那也许是我的挣扎和求救,但他无法解析,他是唯一能听到我的声音的人。】
“不,等一等。”郁昭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有某种被忽略的威胁化成毒蛇缠绕到她的颈上,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你们神灵扩展地盘,一般会延展到这么远的距离么?”
系统似乎被问住了,发出犹疑的信息,却没能回答上来。
“那我换种问法,如果这颗星球远到连阿利比希斯那种层次的神灵都无法直接掌控,祂为什么一定要费这个工夫同化这里?等祂同化成功,这颗星球会怎么样?”郁昭感到自己在接近真相,语气沉下来,“这里有什么东西,是连祂都觊觎的存在?”
第37章 生命之重37
石制神殿里阴凉昏暗,在漫天灵魂的包裹下,郁昭浑身涌上一阵冰凉。
那是窥探到神明的隐秘,更是很有可能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颤栗。
有什么东西,是连神明都觊觎的宝物?如果她是几十亿次推演中得到的唯一解,那么她是不是有那么几十亿分的可能——得到那个宝物?
一旦得到那个宝物,她是不是就能拥有对抗那些神明的力量?
【你在想什么?总感觉你在思索什么很危险的念头。】系统慢慢地说,【对神灵来说,我诞生的时间太短了,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没指望你能回答。”郁昭的眼睛里闪动着危险又炽热的光芒,她甚至勾了下唇角,这抹笑意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明艳又诡谲。
“说点你能回答的吧。”郁昭的语气突然愉悦起来,“你确定祂还没发现我?”
似乎因为之前郁昭的嘲讽,系统对自己的判断没自信起来,它谨慎地说:【我现在不确定了。】
“……大概率是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那些人对我的搜寻应该不会止于现在这种程度。”郁昭若有所思,“你从一开始就执着于让我按照‘剧情’的指示去做,就是担心祂发现我的特殊?这个剧情究竟是什么东西,应该不是你随便推演出来的一个可能吧?”
【我有种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感觉。】系统发出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叹息,【没错,那就是祂给我们这个世界所做的规划,在祂的计划中,沈一煜走进我所在的区域之后就会被我同化,成为我意识的主体。似乎比起我自身的意识来说,祂认为一个智慧生物会更容易成为祂的工具。】
郁昭的眼睛微微张大,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她感到震惊。
这邪神居然这么恶趣味吗?给每一颗殖民星球都编撰好一个“剧本”,祂会乐于看着星球上的渺小生物反抗,挣扎,艰难地妄图直起脊骨,然后最后再一把碾碎?
……不,不对劲。
如果单纯只是需要一个“工具”,那一个没有自我思维,单纯纯粹的工具不是更符合要求么?有什么必要换成一个更加可能有反抗意识的智慧生物?除非邪神有必须要智慧生物才能去做的事!
有什么是只有智慧生物能做的事……或者说得到的东西?
祂所觊觎的那个“宝物”。
思维清晰起来,郁昭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她眼里流动着明亮的光,唇角的弧度和她的语气一样锋利。
“所以,只要明面上按照祂的剧本去进行,祂发现我的时间就会推迟?”
即使天真如系统,也不会觉得他们真的能一直隐瞒下去,系统一直在努力做的,就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郁昭成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郁昭心里打起了响亮的算盘。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她慢条斯理,“你能给我什么?”
系统喃喃:【给你什么?】
“你打扰了我死后的安眠,强行把我拉进这个世界里来,进行一场对我本人没有任何意义的救世活动。”郁昭说,“我是个人类,打工要付工酬,这点即使是你也应该知道吧?如果你的权柄里也包括文化和时间。”
系统呆了呆:【但你身上承担的是无数生命……】
“别和我扯这个。”郁昭的声音冷下来,“我有什么必要做你们的救世主?还是说我看起来像个愿意承担生命危险去和邪神硬刚的蠢货?给我你能给的,我再去掂量一下我要不要去做。”
【……你不是不想死么?如果你不尽快成长,你迟早会死。】
“说得好像我成了支配者就能和邪神跳贴面舞了一样。”
系统没辙了,它陷入了诞生意识以来最艰难的思考过程,郁昭也没有催它,她垂下眼,遮住眼中的思绪。
系统不知道,其实她距离彻底撂挑子开摆,就只有那么一线之隔。
她当然会成为支配者,最开始是为了活命,后来发现这个世界的人有能力伤害到她那个世界,她心中变强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如果不是猜测出这个世界上有东西能对付邪神,她在得知真相的刹那间就会陷入铺天盖地的绝望,变成系统所担心的那个后果。
要是神灵相隔几十亿光年依然可以伤害这个世界,那她自己的世界岂不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对方的攻击?她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换来挚友的存活,也终有一天会落入神灵的威胁,那她现在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系统的担心没有错,如果没有那个可能的猜测,她真的会绝望,绝望的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连她自己也无法预测。
但是现在不会了。
真也好,假也好,在得到这个结果之前,她会苟延残喘,努力地活着。
“这样吧。”郁昭以大发慈悲的口吻说,“既然你大小也算个神灵,那你给我开个挂吧。”
【开个挂?】
“帮助我迅速变强。”郁昭的声音蓦然沉下来,“既然治疗能力是我自己的,那你岂不是空手套白狼?运用你现在能用的权柄,让我变强,能做到么?”
【郁昭,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类。】系统沉默片刻后说,【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任何代价都可以。”郁昭斩钉截铁地说,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哪怕是揠苗助长,让我尽快成长起来。”
【……那么,你面前就有一个机会。】系统说,【只是我不能保证你一定会活下来。】
郁昭身体一震,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慢慢地看向面前这尊巨大的石像。
【这是被祂污染之后,我的形貌。】系统说,【祂把我剥离出来,并强行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让异化物的灵魂在意识消亡之后仍然为祂所用,为祂守护着这里,因为这里不是普通的信仰神殿,而是祂的意识神殿之一。】
“意识神殿。”郁昭喃喃。
【这尊石像里,有祂留下的一缕意识。】系统沉声说,【我不知道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能感觉到吧,这些灵魂里,或多或少留下了主人肉身力量。】
郁昭听懂了,即使是她,*也被一股深切的颤栗感击中了,让她轻轻颤抖起来。
“你是说。”她一字一句,“我能把这些灵魂的力量收为己用?”
【我可以帮你转化。】系统说,【但是这些人的力量体系驳杂不堪,一旦吸收,身体的排异性可能会逼死你,你唯一的方法就是靠你的能力撑过去,但那种痛苦,我不认为有人类可以忍受。而且这是人类的灵魂,以人的复杂,我不确定会不会造成其他后果。】
郁昭的目光闪动一下。
【即使接受的人是你。】系统强调。
郁昭沉默。
【以你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像你的同伴一样,认为这是再杀死他们一次,而感到退缩吧。】系统说,【你是在衡量价值?】
郁昭嗤笑一声:“连高阢都能分得清这些已经不是活着的那些人了。”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抬起头来,沉默地望着这漫天亡魂。
“这个世界,这个星球,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她轻声说,“死前惊忧惶恐,死后无期徒刑。”
系统不言不语地听着,郁昭不指望它的回答。
“阿利比希斯也好,你也好,神这种物种,真是傲慢。”郁昭语调平缓,“但是神又怎么样,即使是另一个世界,作为人类这个族群的一员,我仍然不想认输。”
她脸上的表情那么平静,棕栗色的眼睛却一点点地明亮起来,在她的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簇烈火,她虚虚地伸出手,用力地握住掌心,仿佛在透过时光,握住这些已经死去的人们的手。
以歃血为盟约。
“我不会认输。”她做出承诺。
系统说:【看来你做好决定了。】
郁昭却问出另一个问题:“我最多能吸收这里的多少?”
“以你的肉体承受限度,恐怕连这里的千分之一都无法吸收。”
郁昭脸上反而露出笑容:“如果我把这里的能量全都吸收了,我能到达几级?”
系统计算了一下,回答:【会成为支配者。】
“原来四级和八级的能量差距,这么大啊。”郁昭感慨般说了一句,然后又问,“祂留下的这种监牢,一共有几个?”
系统敏锐地感受到某种不祥的气息,每一次郁昭作死之前它都有这种诡异的感觉,它凭借直觉脱口而出:【你想把所有意识神殿里的灵魂全都吸收?】
“有什么不可以么?”郁昭理所当然地问。
【……】
许久的沉默之后,系统说:【我对你坦白真相,不是为了让你找到其他的方法杀死自己。】
“杀死?这不是你提供给我的外挂么?”郁昭笑了一声,眼里的光黏着沉郁,流淌着冷静到极致的光,让人无法分清她是过于疯狂以至于表现得冷静,还是过于冷静因此而疯狂,她轻轻地说,“这的确是变强最快的方法,你还真是给我指了条明路。”
她越冷静正常,只会让人感觉她越不正常,系统居然有种从内心深处渗透出毛骨悚然感。
“对了,”郁昭普通地说,“那一缕邪神的意识,能吸收么?”
【……】
系统陷入震撼的沉默。
“算了,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郁昭没有回头,“把他们全都传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先别让他们到处乱跑,等我出去。”
系统一言不发,只是原本能用眼角余光扫到的魏鸣野不见了,郁昭知道系统的确在按照她说的去做。
“千分之一的数量就能把我撑爆的能量源,真令人期待啊。”郁昭低喃,“也就是如果没有神灵的帮助,人类无法吸收灵魂的力量吧,否则一旦泄露出去,管它什么意识神殿,埋到地心的岩浆里藏不住。”
【不是每个人类都像你一样疯狂,郁昭。】系统终于出声,【根据我的观察,极致追求力量,不顾后果也要升级的人反而是少数。】
郁昭堪称温柔地笑了一下。
“开始吧,我该怎么做?”
【如果你做好决定去承受的话……】系统停顿一下,【去碰触石像吧,我会看着你的。】
郁昭没有拒绝它的善意,在抬起手的时候她含着笑意说:“既然你不是真正的系统,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你有名字么?”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继续叫我系统,我不讨厌这个称呼。】
这是郁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空旷的雪地上,几道人影凭空出现,跌落进厚重的雪里。
“……你爷爷的离老子和郁昭远点!咦?啊!”
魏鸣野还维持着一个飞踢到一半,凭借惯性踢出去的时候骤然失重,重重栽进一个雪坑里。
他呸呸地吐着雪,狼狈地从雪里拔出头来,像一只被雪埋了的小松鼠,茫然地看向其他人:“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那个什么里吗?我做梦了?”
其他人也刚刚稳住身形,除了飞在半空的宋铮,其他人沉默地对望,也都露出几分茫然。
沈一煜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还没从半跪的状态站起来,脸上已经露出焦急的神色,并迅速左右张望。
“……郁昭呢?”高阢恍惚地站稳,目光茫然地四处扫视,对上沈一煜的眼睛,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昭昭!”她的声音凄厉起来,像是失去幼鸟的母鸟。
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宋铮在她身旁降落。
“被移出来了。”季亚影脸色难看,她打量一下四周,“这里是……毒牙峡谷?她把我们传回来了?”
沈一煜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等站稳,衣领就被一双青筋暴露的手拎了起来。
“宋铮!”
“棺材脸!”
沈一煜本来就不是战力人员,被五级的混沌系拽得一个踉跄,他伸手阻止同伴上前的动作,毫不避讳地看向那双冰冷质问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是愤怒么?还不至于,但是有着不容反驳的不甘和担忧。
他对这个早年结下梁子,互相找麻烦好几年的老对头十分了解,即使之前在神殿里他没对对方乖顺的伪装发表什么意见,还没有魏鸣野应激得厉害,但他不认为对方真的只是一个照面就真的对郁昭信服至此。
宋铮追求力量到了病态的地步,郁昭能给他变强的机会,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本该如此而已,他倒是没想到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宋铮居然真的会为了郁昭而失控。
沈一煜短暂地审视了一下,冷冷地说:“放手。”
“是要和棺材脸打架吗?太好了。”魏鸣野的神色也很冷,这个在郁昭面前一直有点傻乎乎的少年身上开了个大洞,浑身弥漫着可怖的戾气,”早在那个鬼地方里我就看你不顺眼了,现在郁昭不在这里,你还演给谁看?恶心死了。”
宋铮连个眼角都没分给少年,他盯着沈一煜:“刚才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没失忆,应该还记得我也不知道吧。”沈一煜冷白的手指握住宋铮半异化的手腕,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拨了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郁昭,如果你想继续浪费事情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我不奉陪。”
宋铮显然在问出那个堪称愚蠢的问题之后就恢复了理智,他迫不及待地放开沈一煜的领子,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但他还是盯着对方,“在你们之中,只有你可能对那个地方有什么联系,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没……咳咳,他没有。”
缥缈沙哑的嗓音响起,奈亚扶着季亚影的肩膀站直身体,她的嗓子消耗过度,发声艰难。
灰色的眼眸看了所有人一眼,她缓缓地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在来到这里的前一秒,在你们的记忆中,是什么样的情况?”
所有人被问得一怔。
什么情况?就是在那个诡异的石像之前,他们用尽全力抵御全世界死去灵魂的围攻,护着郁昭接近那个石像……
众人陷入一阵粘稠压抑的沉默。
沈一煜缓慢地开口:“在场景转换之前,我看到郁昭碰到了石像。”
“然后呢?”奈亚追问。
“然后?”魏鸣野说,“然后我们就……到这里来了?”
奈亚仔细地感受过每一个人的灵感,失望地摇摇头:“看来你们没人意识到。”
“意识到什么?说出来。”宋铮用命令的口吻不耐烦地说。
“棺材脸你注意点语气,这里没有你的狗。”魏鸣野怒瞪他。
奈亚摆摆头,好像打走烦人的苍蝇一样在眼前挥了挥手,她站起来比季亚影要高出大半个头,让她能轻易看到每个人的表情。
“在出来之前,我们的时间被静止了一段时间。”奈亚没绕圈子,直击重点,即使这引起了轩然大波,“我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我的灵感不会出错,在那段不长的时间里,我们被定住了,至于郁昭和那石像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宋铮刚要出口的逼问又被吞了回去,他紧紧地拧住眉头。
高阢向前一步,语气惊恐:“是那个石像对昭昭做了什么?她……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把我们送出来的?她会怎么样?”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雪季的雪花片片如手掌般大小,很快就落满每个人的发肩。
宋铮一言不发地扭头,想要踩着雪离开,魏鸣野敏感地一回头:“你去哪里?”
宋铮步伐一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蠢得无可救药,冷笑一声:“不才在下手中还有点小小势力,与其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变成雪人,我还是去做点有实质意义的事,比如调查?”
“你……”
沈一煜按住魏鸣野的肩,对他摇摇头,他眼中划过一道暗光,是为了郁昭,他也打算暂时放弃原本的打算,先去文明联盟的基地调动一些人脉。
奈亚嘶哑地咳了两声,声音虚弱:“沈一煜,你要回文明联盟吗?”
沈一煜颔首,神色严肃:“标志那么明显的地方,联盟有可能记载过,哪怕是痕迹都好。”
奈亚面露纠结,距离最近的季亚影马上问:“奈亚,你还感受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奈亚像是要甩出脑中迷茫一样摇摇头,口吻越加虚无,“我只是隐隐觉得……郁昭好像不想让我们……”
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魏鸣野还在追问:“什么?”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宋铮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们刚刚出现的中心区域,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她缓缓扫视全场,所有对上她视线的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露出震惊的神色。
第38章 生命之重38
出现的人自然是郁昭。
让所有人震惊的不是她有多么不正常,正相反,她太正常了。
她平平常常地出现,看到除了宋铮走得远了一点,所有人都在这里,就以平平常常的态度走了过来。
每个人的目光都跟着她移动,看着她先走到伤势最重的魏鸣野面前,拔出小臂上的短剑。
她身上有着血迹,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他们的,但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伤口,即使之前在战斗中每个人都看到她受伤了,更别说之前面对那只金雕时受的伤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愈合。
太平静了,太诡异了。
郁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用短剑在魏鸣野的胳膊上划了一道,魏鸣野连动都没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其他人都在犹豫,他直接问了出来:“郁昭,你怎么了?”
还没等郁昭回答,他的表情倏然变得惊愕。
他倒抽口气,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在刚才,魏鸣野,高阢以及在半空的宋铮是距离郁昭最近的护卫,承担了那些灵魂百分之八十的火力攻击,作为用身体去硬莽又等级最低的魏鸣野,不但断了一条胳膊,浑身的伤口也惨不忍睹,状态不比郁昭刚进那个隧道里的时候好多少。
按照郁昭之前的治疗速度,这些伤口能很快止血,但是想要彻底愈合的话,起码也要花上几天时间。
然而此时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魏鸣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愈合,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除了几处深可见骨的重创之外,其他的居然都好了个七七八八。
魏鸣野:“……啊?”
郁昭刚才甚至没把短剑捅进他的身体里,只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小口子!
时间久了,大家也逐渐对郁昭的能力使用有了些了解,比如她对人伤害越多,能使用的能量就越多,治疗效果就越好。
而且他们发现郁昭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对他人使用能力,但原因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讨厌救人,而是她讨厌去伤害其他人,哪怕初衷是为了救人。
但是现在,郁昭只划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就把这种程度的伤给治疗到了这种程度?
魏鸣野迅速抬头去看郁昭,郁昭也在盯着他的身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硕大的雪花落在她的眉宇间,他骤然感受到一股自对方灵魂中渗透出的,空洞寂寥的苍冷。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之前郁昭也经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在看到其他人的伤势和痛苦在自己的能力下治愈,郁昭是满意的,那双棕栗色的瞳孔里会渗透出隐隐的安心和笑意,那是来自医者的仁心,只要看一眼就能放下所有的担忧和顾虑。
但现在郁昭看着他的伤口愈合,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破碎的玻璃瓶重新粘好的过程。
在郁昭转身走向高阢之前,魏鸣野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郁昭的手腕。
郁昭慢慢地动了下眼珠,有些迟钝地看向魏鸣野。
这下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了。
“昭昭?”
高阢主动向郁昭走近,声音急迫:“你怎么了?你碰到那个石像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郁昭就像没听清她的声音,她在原地静止了片刻,在所有人都围上来之前,犹如精致的木偶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眼珠蓦然活动了几下。
“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轻轻拨开魏鸣野的手,转而如法炮制地给其他人也各开了一道小口子,包括迅速走回来的宋铮。
于是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澎湃温润的能量进入体内,它比席卷神经的疼痛更加强势,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住每一道伤口,随即剧烈的麻痒感过去,除了深可见骨的伤势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好了。
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无比震撼。
沈一煜犹豫了一下,换了个问题:“郁昭,你做了什么?你执意要进入那个地方,是因为可以增强的你的力量?”
郁昭垂下眼睑,她没有回答沈一煜的问题,而是露出倦怠的神色,声音哑下来:“休息一会吧,我累了。”
几双眼睛都盯着她,魏鸣野刚要说话,被奈亚一把拉住。
奈亚的一贯没有着落的目光凝实地固定在郁昭脸上,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身上的伤好了,脸色却十分可怕。
注意到她的脸色,沈一煜的目光凝重下来,他看到奈亚的嘴唇动了动,在读懂她在无声地说什么之后,他脸色骤然一变。
她在说:郁昭,你真的还活着吗?
郁昭没看他们,她慢慢地向一课树下走去,在她要随意地坐下来之前,一团温热的毛团凑近了她。
宋铮把身体半异化,金色柔软的绒毛覆盖住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整个人膨胀了两倍,那股阴戾感也淡去了两倍,毛茸茸的甚至多了一点可爱。
变得可爱的宋铮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小心地靠近郁昭,看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又靠近了一点,绒毛贴上了郁昭的身体。
然后下一秒,郁昭直直地栽进了他柔软绒毛里。
“郁昭!”
忍耐地看着的魏鸣野和高阢立刻上前,被用最快速度查看了一下状况的宋铮抬手拦住。
他抬头看着他们,无声地说:“只是睡着了。”
几人的紧张这才放松下来,他们皱着眉在这棵树的周围也找地方坐下来,树冠挡住了一部分雪,但因为下得太大,大家身上的雪还是在逐渐增加。
季亚影脱下身上的斗篷盖在郁昭身上,低声说:“我们要不要给郁昭换个挡雪的地方?”
话音没落,四对巨大的金色膜翅骤然张开,挡在了郁昭身上,也遮住了所有的雪花,而因为它们的体积,在场的几人也都被攘括了进去。
几人都是一怔,看着垂眼看着郁昭的宋铮,纷纷心情复杂地沉默下去。
……
郁昭并没有睡着。
她会表现出昏迷的体征,是她的意志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维持清醒正常的外表了。
她的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甚至全部的伤口都因为暴涨的能量而迅速愈合了,但在无人看到的内里,正在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蜕变。
年轻的神灵不知道把人的灵魂强行灌入另一个人的灵魂中,除了增强力量之外会发生什么,现在郁昭知道了。
灵魂之所以是灵魂,除了力量之外,还蕴含着那个人除了身体之外的一切信息,记忆、情感、认知、性格,这些铸成一个个独立个体的元素在意识消失之后都减淡到近乎消失,但唯独一样东西镌刻进了死去的灵魂中,那就是临死前那一刻的感情。
人死前会诞生什么样的感情?
恐惧,不甘,憎恨,厌恶,释然?
当成千上万的感情全都倾注到一个人的灵魂里会怎么样?
在吸收的过程中,那些被吸收者临死之前最极端、最阴暗的感情铺天盖地地涌入郁昭的灵魂,几乎瞬间淹没了她自己的感情。
她听到比邪神的呓语更加可怕的絮语,因为它们全都来自她的同胞,说着她能听懂的语言。
“为什么是我?”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不要杀我的孩子!”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哈哈哈,终于也轮到我死啦!”
……
甚至比凝视星空的那一次更惨,这些人类的絮语没有给郁昭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只是一次次地冲击着她的精神,她的能力无法启动,如果不是系统一遍遍地呼喊她的名字,她也许会忘记自己是谁。
当她意识恢复的时候,她正趴在地上,浑身全是冷汗,口中机械地发出大笑,已经笑得声音嘶哑,在空旷的空间里肆意回荡。
比起精神上的痛苦,强行吸收能量而造成的身体钝痛已经完全算不上什么,系统将它们转化为了她能接受的能量,甚至不如她自己吸收种子带来的疼痛大。
“我吸收了多少?”她嘶哑地问。
【大概一万五千个。】系统很难有什么情绪的语气中带出几分担忧,根据对它的了解,这一定是它情绪非常浓烈的状态。
“我是几级了?”
【接近六级。】系统说,【郁昭,领主级和君王级之间是一个质的跨越,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在这一步终止,是因为一旦跨过了五级,体内积攒的污染随时都有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思维。欲速则不达,我建议你先稳固现有的能量,然后去注射大量的稳心剂,这对你维持自我有帮助。】
郁昭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那阵生理性的惊颤过去之后,低哑地说:“我的身体还能承受,是吧?”
【你的身体还可以,但你的精神呢,郁昭?为了获得力量,连你自己都可以舍去吗?】系统的语气变快了,似乎是在愤怒。
得到力量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年轻的神灵见证过这世间太多追逐力量造成的悲剧,但对郁昭来说,这个交换还是太过残忍了。
虽然年轻的神灵还不能了解人性,尤其郁昭是个太复杂的人,但它隐隐能感觉到,郁昭追求力量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它一直在关注郁昭这个孩子,不只是因为她是它推演出的三十亿次中的唯一,更因为它看到了郁昭这个特殊的存在,即使她并不喜欢它。
“你在说什么啊。”
郁昭换了个姿势,她仰躺在地上,透过湿透的发丝看向上方幽蓝光芒的眼睛哪有一丝脆弱,它们明亮锐利,仿佛在注视着那个遥远空间中的古老神明。
“难道你不想尽快见到你的三十亿次中唯一的成功成为现实么?”
【我想。】系统说,【但我也想你平安。】
郁昭瞳孔一缩,愣住了。
【我想让你和我们的世界一起存活下来。】系统说,【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作为神灵的失职。】
“……你真是。”郁昭屈起手臂,用小臂盖住眼睛,“这不是挺了解人性了吗?”
【我并不了解,郁昭,你说得对,即使看过再多,做过再多分析,我也终究不是真的人。】系统说,【不只是人,正因为生命是那样独特的存在,才值得我付出一切去保护。】
“……”
郁昭没有说话,苍白的下巴上,没有血色的漂亮嘴唇轻轻地勾了一下。
“你放心吧,既然已经接受了你的条件,和这些人的约定,我就不会轻易让自己死了。”郁昭拿下胳膊,“精神方面我有数,你继续吧,刚才是不知道,现在不会再着道了。”
系统犹疑。
“如果想要更接近人类的话,就学着相信你的盟友吧。”郁昭说,“我是你唯一的盟友,如果你还想像之前那样不信任我,隐瞒我,以你自己以为聪明的方式保护我,那我只会成为在你的羽翼下成长的一个傀儡,连身为神灵的你都无法对抗的敌人,你指望一个傀儡能打得赢么?”
【……】
“更相信我一些吧,系统。”郁昭第一次以这样亲昵信任的口吻叫出这个称呼,“相信我,我有不能输的理由。”
【……好。】
灌输继续。
那层高高在上的能量界限被打破了,郁昭感到整个世界在自己眼中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她怔愣着,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
她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在无数嘶嚎中无意识地张口:“系统?”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我用我……隐藏在你体内的能量……转化……提高你的上限……沉睡……小心。】
系统把它清醒的那一部分意识隐藏在郁昭的脑子里,现在为了让郁昭能够更轻松地度过那道界限,它用维持自己清醒的能量用来保护郁昭了,甚至没有寻常跨入君王级带来的暴动,不但如此,还像之前郁昭临时储存种子的能量,提前给她储存了一大批还不能被她吸收的能量,只等她感觉可以了就可以直接吸收,因此它不得不暂时陷入沉睡。
立刻就明白了系统的意思,郁昭呆呆地愣在那里。
她的思维还没有完全从灵魂碎片的冲击中清醒过来,系统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把她转移到了她的同伴们身边。
时间回到现在。
郁昭没有晕过去,她只是被强烈的情绪覆盖住了,她应该感到感激,但此时她心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她不想欠系统什么,她不想欠任何人的,小花拯救了她,她就用一辈子的守护去报答她,现在系统在做什么?逼她不得不去完成它的期待。
果然,谁说年轻的神灵不懂人性,她郁昭看走眼了。
她在心里笑着,强行把内心深处那名为冲击的情绪压下去,她现在急需一些发泄。
她毫不犹豫地把还不能吸收的能量转移了一大批到傀儡那边。
……
营地里,所有启示黎明的成员都警惕地半围在空地上,中心站着三个对峙的人。
郁昭,以不屑犹疑目光望着她的枢机主教孔泉,以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参与他们中间的教司。
就在郁昭说完“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之后,孔泉几经思量,还是决定先传递消息试探一下真假。
这里是峡谷外围,已经有信号覆盖,这正是郁昭的目的。
在本体进入意识神殿之后,需要消耗的精神太大,这边就暂时没怎么控制,于是在其他人眼里,这个阴沉诡异,甚至连性别都分辨不清的人就这么无所畏惧地站在这里,似乎在和枢机主教比谁先露怯一样。
令人惊愕的是,孔泉也这么停在她的面前,好像后退一步就输了。
他们不动,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动,所有人就这么站了一晚上,等着上面的消息。
等天都要亮了起来,处于风暴最中心的那个人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惊得一动,孔泉更是犀利地看向她,嘴边露出讽刺的冷笑:“怎么,忍不住了?”
“是啊。”那磁性低哑的声音说。
还没等脸上的笑完全展开,一团晕白的能量骤然在孔泉面前放大,孔泉瞳孔一缩,脸上的笑容还僵在一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团带着圣洁之意的白色能量击中了他的脸,他连一丝抵抗都无法做出。
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伸出一只白皙细长的手,两根手指一搓。
啪地一声脆响。
孔泉在这一瞬间被剧烈的恐惧攫取,他脸上笑又未笑,眼中却流露出无比的恐惧,他刚刚大喊:“不……”
下一个瞬间,他的头无声地炸开。
血肉的碎片全部被吞噬进再次出现的白色能量团,它们蠕动吞噬着孔泉的血和骨,带着血色飘荡着回到了怪人干净的手心。
在所有人的怔愣中,她恶心地甩了下手,漫不经心地说。
“因为我不用忍了。”
第39章 生命之重39
在那场在精神世界中分外漫长的灌输中,郁昭做了个梦。
她为了不被陌生的感情冲刷掉原本的自己,强行调动起她大脑深处的记忆与之抗衡,让属于她自己的那些深刻的感情成为锚点,死死牵住郁昭本体的意识,让她始终记得她是她。
这一招很好用,她没有迷失在那些冲击中,却也被迫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她看到自己在六岁之前的灰暗生活,那是一段直到她死都没有告诉过小花的经历。
孤儿院的每个人都问过她之前经历,她出现的时候样子太过凄惨,小花在大雨中没看清楚,把她带回去之后才发现她浑身都是青紫,人体最坚硬可用作防御的地方,比如背脊和胳膊上更是有着淌血的伤口。这种样子活脱脱就是被毒打之后用自己仅有的身体进行过防御,只是看着就能想象那是一场多惨烈的折磨。
但是郁昭没有解释。
她只说自己没有父母,监护人死了,她一直在流浪。
在那个法律和法治都还不健全完美的年代,她这种找不到来处的孤儿并不在少数,因此孤儿院承认了她,她就会有一个崭新的户口,和过去彻底割席。
但是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几年的生活。
一般人是不会记得五岁之前的经历的,但她把一些事记得太清楚,虽然在拥有了正常的、温暖的生活之后,她曾一度想把自己的过去遗忘,就像寄居蟹找到了属于她的海螺,所以曾经在海里被龙虾夹,被鱼咬,在粗糙的沙砾上踽踽独行的日子就可以删去了。
那些人都以为郁昭不懂,但是郁昭很清楚那些人的危险,那时候的法律制裁不了他们,能逃出去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她不希望新的家人因为追究她过去的事情而去惹那百足之虫。
她度过了正常人的十年。
她正常地长大,正常地上学,正常地有了朋友。
从她刚见到江芍药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和她截然不同的女孩。
同样是没有父母,江芍药也许比郁昭要幸运一些,她没有沦落到那群违法之徒的手里,而是在一个贫困但安全的环境里长大。和遍体鳞伤的郁昭不同,这个同是孤儿的女孩真的如她的名字一般,犹如一朵怒放的芍药花,她拥有着健全的人格和丰沛的情感,对世间万物都抱有最期待的温柔。
在刚被捡回去,还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因为疼痛满心都是厌倦和提防的郁昭甚至恶毒地想过,人的性格和生长环境息息相关,那么把江芍药扔到她的过去,让她那么长大,她还会拥有现在这种丰沛的情感和性格吗?
还是会像她一样,心里全是审视,提防,和算计?
直到很多年之后,和江芍药相处了十年之后的郁昭回想起当时的心态,自失地一笑。
不会的。她回答当*年的自己。
即使在同一种境地里长大,江芍药也不会成为郁昭。
江芍药是在阳光下生长的花朵,虽然外表纤细,但根系强健,她永远温柔,永远不会服输,也永远……不会因为环境而改变自己。
如果逼江芍药作恶,江芍药会选择杀死自己,而不会像郁昭一样选择虚与委蛇。
郁昭原本其实也没有这么倔强的性格,为了活下去她做出过很多妥协,包括很多一辈子都不能告诉江芍药的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能说不是“环境影响”呢。
正是因为知道江芍药的温柔和正义,即使在她们再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使用自己童年学会的那些手段。
只是活下去而已,苦一点也没有那么困难。
但是她生病了。
十七岁,和江芍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到达的那天,郁昭拿到了自己的检查结果。
如果不采取任何治疗手段,她还有一年半左右,哪怕使用治疗手段,也不过能多拖个两三年。
那时候郁昭的心情是什么?悲伤,痛苦,不甘,愤怒都很淡,她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既然很快就要死了,就给小花多存点钱吧。
她从前不用以前的门路和手段,是因为她遵从了江芍药的善恶观念,她想和对方一起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
既然这个最终的目的注定达成不了了,那她也不用再进行这种无谓的坚持。
郁昭去找了自己曾经的养父。
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有找过郁昭,郁昭发现了一些痕迹,但是都被她不动声色地隐瞒过去,她害怕因为自己牵扯到小花和孤儿院的其他人,现在到了这种时候,她也没什么顾忌了。
在进行过一些虚与委蛇的试探和逃走的惩罚之后,她展露出自己的价值,说不介意自己作为工具被使用,只要报酬足够,她能够做任何事。
她没有把这些告诉江芍药,按照江芍药的善恶观念,她无疑堕入了恶的一方,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江芍药竟然通过一次次的摸索找到了她。
郁昭有些惊讶,但不算太震惊,她太了解江芍药了,现在只是要找她问出个理由而已,如果她是真的选择了这条路,江芍药不会干预他人的选择。
于是她说出自己准备好的理由:“小花,你知道我一直不是你这种循规蹈矩乖孩子,我喜欢找刺激,你不喜欢的冲浪,蹦极,机车,滑雪全都是我的最爱。现在我也没多久好活了,让我最后找个刺激呗,别管我了。”
她不能故意去说刺伤小花的话,那样目的性也太明显了,她要表达得非常随意,非常自愿,小花才会相信她,然后……远离她。
把一个用十年的时间一点点填满心里的人一口气剥离出去的过程很痛,但是想想一年之后自己就要不在了,她就能把这些无谓的感情压下去,多为小花筹谋一些东西。
郁昭不可能告诉江芍药,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再接触这些东西,她也不会告诉江芍药,那十年里江芍药一点一点地灌输给她的善恶理念,真的被她当成了自己的观念。
回到和光明相对的地方,郁昭每天都感到窒息,她忍住了自己,一边以不要命的姿态往上爬,一边暗中留存下所有的证据。
她脑子好使,能力出众,很快就被提拔,超过十年里变得位置很高的养父,成为最靠近上面的那个人。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除了江芍药。
江芍药没有如郁昭所预想的那样尊重并远离她,甚至没有去举报她,她只是一次次地来找郁昭,劝说她,拉住她,好像她只是个放学不按时回家的小孩子。
郁昭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行,随着位置越来越高,她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危险,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她,这样也会盯上江芍药。但人的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就一次吧。她对自己说。就见最后一次,然后她就搬地方。
即使漫长的一年里她只见了江芍药三次,然而就是那一次,让人盯上了江芍药。
只是盯上江芍药的不是郁昭的敌人,而是她正在干活的组织,也许他们想利用江芍药让郁昭更听话,总之无所谓了,郁昭没有问。
那是郁昭第一次杀人。
那时候郁昭顾不得杀人的心情,她满心都是被夺走珍贵宝物的愤怒,诊断书下来时的不甘在这一刻爆发,她怀着最恶毒的诅咒杀死了守着江芍药的那几个人,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即使在那种狂怒的状态,她也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积蓄累积得差不多了,不是干脏活得来的钱,她也在接一些正常的活,因此存款没有她计划的那么多,但是让小花不辛苦地过几年还是绰绰有余。
至于那个组织,都被郁昭一份打包文件发给了数个官方负责人的邮箱里。
他们想不到自己打磨的利剑最终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郁昭不是不爱惜自己,但如果是为了保护和捍卫自己仅有的东西,她能连自己都舍去。
看着这个邪教徒的头颅如烟花般在眼前炸开,之前连利用伤口救人都会感到恶心的郁昭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她甚至文质彬彬地退后一步,避免溅射的血液和脑浆蹭到她的身上。
也没有那么难。
郁昭想。
有人用十年的时间教给她善良和秩序,但是为了她想做的事,她可以抛弃这些,只要能达成她的目标。
周围没有惊呼,但是极致的惊恐笼罩住这片天地,郁昭从短暂的思考中脱离出来,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做点什么,趁机把这个威立得实在一点,周围忽然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别说给逝去的枢机主教报仇,所有人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之前的教司声音颤抖:“主,主教大人,请息怒……”
郁昭一顿,心中泛起了然。
她还是高估了这帮邪教徒的同事情,以及失去头领之后的向心力。
“上面的回应还没下来么?”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冷声问。
教司抖得身下的雪都扩散出去:“还,还……”
“不用等了。”郁昭的这具身体被突然涌入的能量涨得有些疼,她指尖上又聚起一团白净的能量,那代表纯净与清澈的白色落在这些人眼里,再配上她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被恐惧控制,纷纷大声向郁昭求命。
郁昭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自己指尖的能量,又将它散去。
凝聚能量把人的头炸掉不是什么技能,就是一种能量操控的小技巧,她现在的能量太多也太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的毅力和体质,孔泉是纯粹被能量撑爆的。
对她来说,这一招就相当于普攻,不费什么功夫。
她平静地说:“知道该做什么了么?”
不出半分钟,崭新的黑色长袍和白色面具就被捧到她的面前,捧着东西的黎明教徒浑身抖得像筛子,郁昭没有马上伸手去拿,旁边恐惧但混成人精的教司立刻开口。
“主教阁下,我们这里没……没有和您的地位相匹配的面具,如果您……”
“我不是枢机主教。”郁昭伸手拿过长袍和面具。
之前她当然不能直接说,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果然,对方没有任何疑虑,毫不犹豫地把郁昭的话解读成了她是比枢机主教更高层次的存在——举手投足之间杀死四级,哪怕是五级都做不到,郁昭起码在君王级以上。
君王级。
教司的瞳孔和心脏一起发颤,全世界的异化物加起来,到达君王级的哪一个不是一方大佬?眼前这位甚至说不定是四大祭司之一!
这么想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认她是枢机主教,说不定是出于什么顾虑才没有直接说明身份,君王级的教徒无疑有直接去见教皇的资格,也许这位是带着教皇陛下交代的特殊任务?
只是昨晚自己几人太过冒犯,令她耐心告罄,才让她怒而杀人发泄?
脑子转得飞快,把毕生智慧都用上的教司仍然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等待郁昭的吩咐。
只是一个眼神,郁昭就成功制止了其他人的靠近,她慢条斯理地把厚重的斗篷披到肩上,低头戴上熟悉的面具。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让跪在她脚边的人颤抖得更加厉害。
“回圣殿。”
郁昭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说。
……
让傀儡按照遗留的逻辑自主行动,郁昭在本体睁开眼睛,朦胧的金笼罩着耀眼的白,梦幻般的景象阻隔在她的上方,她恍然以为自己还没醒。
“昭昭,你醒了!”
第一个发现的不是郁昭倚着的宋铮,而是高阢,她大概一直盯着郁昭,见她睁开眼睛就立刻扑了过来,她的声音也惊醒了其他在休息的人。
郁昭的目光渐渐凝实,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宋铮望下来的眼睛。
雪季的天空很暗,弥漫着几个月驱散不了的阴翳,最明亮的就是他的翅膀,宋铮这么直直地望着她,黑发和瞳孔的边缘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
原来在剧本里阴鸷狠毒的反派,居然有一张看不出年龄的俊秀童颜么?
怪不得他常年留那么长的刘海盖住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刘海怪人。
郁昭看着他,忽然抬手把他落下来的黑发往上捋了捋。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怔,宋铮的眼神瞬间呆滞起来。
郁昭倒是没感觉什么,她思维还有点乱,但已经不影响正常思考。她坐起来,在大家脸上看了一圈,扶着宋铮站起身。
宋铮条件反射扶住她,突然又像烫到了一样猛地把她的胳膊放开,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是他的膜翅又多又大,一退后就卡在了树杈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已经呆滞地死去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郁昭,然而郁昭没看他,她握住高阢伸过来的手,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然后她预判了其他人的动作,回头看向他们:“不要跟过来。”她停顿一下,看着他们不安的眼睛,补充一句,“一会我会回来。”
高阢懵懵地看着郁昭,完全不做拒绝地跟着她向远处走去。
积雪越来越深,已经到了膝盖的部位,郁昭走起来很费劲,一到其他人听不见的地方,她就立刻停下了脚步。
“昭昭,你身体还是普通人的素质,不能在雪里待太久。”高阢以为她是走不动了,到她身前来半蹲下身,“你要去哪里?我背你去。”
郁昭看着她看似单薄,实际上碰一下能把人手硌断的背,一时没有说话。
高阢没等到她的动作,把右手上的鸟脑袋弯过来看她:“昭昭?”
郁昭脸上慢慢地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她把高阢拉起来,捧起那颗秃秃的鸟头。
这个动作对高阢来说非常危险,作为全身上下唯一的弱点,谁碰这颗头都不行,郁昭除外。
高阢没有任何阻拦的意图,温顺地任由郁昭把她的头捧在手心,她透过鸟头的视野望过去,郁昭的眼睛那么专注地凝望着她,这双眼睛里很少会泄露出浓烈的情绪,现在却流淌着安静的温柔和担忧。
高阢眨眨眼,伸出左手捏了下郁昭的脸颊。
“你这个样子,好像把你的年龄数字反过来了一样耶。”
郁昭卡了一下,理解了一下高阢的脑回路:“你是说我像八十一岁的老奶奶?”
“而我是你那不成器的孙女。”高阢说。
“那叫声祖奶奶来听?”
“屁咧,你这死小孩又顺杆爬,想占我便宜?”
“虽然是在敷衍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个面子。”
高阢拔下装在腿旁的腿骨扬了扬,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秒,同时笑了出来。
“所以你想和我说什么吗?”高阢把腿骨又放回去,“按照你的性格,就算我问你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说吧?所以我还是听着你想和我说什么好了。”
郁昭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哪怕我什么都不解释,你也仍然愿意相信我么?”
高阢用破旧的长袍盖住瘦骨嶙峋的腿,嘶哑的声音中蕴含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你做的事总有你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
她的人类头颅和鸟头一起抬起来看向郁昭,人类头颅上,嘴唇用力地向上弯起。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呢。”
郁昭之前准备好的话,在这一刻突然全部忘记了。
第40章 生命之重40
有那么几秒钟,郁昭脑中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想。
她知道高阢信任她,这不意外,她对自己笼络人心的能力还有一定自信,更何况高阢太单纯了,她甚至都没用什么手段,只是一场没有出力的拯救,一个没有结果的承诺,以及几个月的相处,这个一根筋的姑娘就愿意把她全部的希望和期待都放在她身上。
但是甚至……把她当成了自己和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郁昭没有想到。
她看着高阢,很想问你知道你在相信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知道你相信的这个人同时在做什么事吗?
你的全部希望,挂在了一个连善良和秩序都是从其他人那里学来的东西上你知道吗?
但是郁昭什么都没有说。
世界的真相兹事体大,除了她自己之外她不能信任任何人,也不能依靠任何人,在神殿里做出那个决定开始,就注定了她将走上一条孤独漫长的路。
于是此时看着高阢理所当然的样子,她也只是在眸底流转了几抹复杂的暗光。
反倒是高阢主动开口:“你是要和我道别吗?”
郁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鸟头前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让我不太习惯。”
“去你的小屁孩。”高阢说,“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你离开,现在又多了这么多可以信任的人保护你,你是觉得不用我继续跟着了吧?”
一开始高阢跟上郁昭,是担心她一个人能不能出去,后来继续跟着,是因为不放心沈一煜那几个人,现在一场战斗之后高阢摸清了他们的实力和保护郁昭的念头,自然可以不用跟着了。
只是道理都懂,就是心里一股一股往上冒的舍不得有点控制不住。高阢努力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气说话。
然而郁昭向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她。
高阢愣了一下,把左手环绕到郁昭的背上。
她的语气温柔下来:“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但是出去之后万事都要小心了,以你的能力,出去之后肯定安生不了,但我相信你能解决好的,毕竟你那么厉害。”
“我会解决好的。”郁昭的脸埋在高阢的肩头,声音有些发闷。
高阢纵容地点点头,轻轻摸摸她的头。
“我会解决好的。”郁昭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带着近乎执念的语气,“一切都会解决好的。”
无论是她自己世界的危险,还是这个世界的污染,再或者是高阢的身体,她都会解决好的。
终有一天,她要让高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类任何一个基地,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没有人敢去驱逐她,她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危险,她会活很久很久。
但是现在还不行。
她想做的事还一件都没有成功,一切都还刚刚起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高阢带走,她护不住她。
这些话郁昭一个字都没有说,但从她身上散发出那么强烈的执念气息被高阢感知到了。
“无论你要做什么,记得欲速则不达。”高阢犹豫了一下,“外面的世界里,钱还是挺重要的,以你的能力赚钱应该很轻松,多兑换一些稳心剂,你的能量增长太快了。”
“好。”
高阢愣了愣,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乖巧的回答。
她的语气更加柔和:“如果你做好打算要和那些人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那就多和他们交流一下吧,以前队长教我,要和队友交心,那是能够交托性命的存在。”
郁昭的脑袋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但高阢感觉她好像不太乐意。
真像个不情不愿的小孩子一样。
“其实他们也很想亲近你,我能看得出来。”高阢说,“只是你太有距离感了,他们都找不到亲近你的办法。”
“你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子。”高阢轻轻拍了她一下,“开始那几天我跟着又不是没看见,你对待其他人原来是那种态度?我感觉都不像我认识的你了。”
郁昭回忆了一下,刚和沈一煜他们凑堆的时候,她心里还有很多压着的事,对眼前的路也看得不是很清晰,那时候她整个人还是压抑的吧,但是又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出来,她那时还没有那么信任沈一煜他们。
原来在其他人的视角里,她那个时候很有距离感么。
郁昭在心里叹了口气,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你就这么不担心么?”
高阢没听清:“什么?”
你就这么放心我融入外面的世界,缔结更多的羁绊,拥有更多的感情,而你甘愿留在原地,所有的信赖和期盼全来自于我的口头承诺?
万一我真的不再回来了呢?
如果是一个浮夸的蠢货就这么迷失在权力和吹捧中,不再记得在贫瘠的峡谷里和一个污染物做过的口头约定呢?
明明就应该把我捆起来,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拿捏住我的价值,然后在我达成治愈你的目标之前,利用我能力多为自己谋取一些东西。
只要有废土唯一的治疗站在你这边,你能得到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郁昭心里翻涌着那么多想法,却一句都没有对高阢说出来。
高阢不是她,自然不会有那些阴暗的算计和顾虑,她只是郁昭说了,她就那么听了,然后信了。
高阢就是高阢。
高阢不明白郁昭为什么气势变了,但好像……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多交点朋友吧,昭昭。”她有点无措地说,“是不是因为我年龄比你大一点,有些话你不好和我说?那就多去交一些朋友,总会有合适的人听你讲你想说的话,不要做太孤僻的小孩嘛。”
她感到郁昭抓着她衣服的衣服的手动了动。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啊,只是比我大四岁而已,说得好像比我长了一个辈分一样,在报复我刚才让你叫祖奶奶么?”郁昭发出抱怨的声音。
高阢被逗笑了,开玩笑地说:“就算你不想叫我老师,好歹也叫过几声鸟头前辈,那我不拿出个前辈的样子,不就白长这四年了。”
郁昭直起身,脸上的表情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好。”
高阢一怔。
郁昭望着她,暖色的瞳孔里,上半是阴霾的天空,下一半是清冽的雪色,“我听见了。”
她这么听话,高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那我回去了。”
郁昭没有说话。
高阢又捏捏她的脸,在人类头颅上扯出一抹笑意,强行命令自己转过了身。
她刚刚迈开步子,郁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之前的朋友告诉我,想做什么不重要,想做什么事的那份心情才重要。”
高阢愣了一下。
“我想让你长命百岁。”郁昭说完,转身向沈一煜他们的方向走去。
高阢站在原地,酸涩温软的情绪不断地向上冲涌,如果她还有泪腺,她现在已经泪流满面。
她们谁都没说再见,也没再回头。
看到郁昭回来,怪异而僵硬的气氛立刻被打破了,站着的直起了身子,坐着的一个翻身占了起来,大家都望向一个人回来的郁昭,欲言又止。
最后无所畏惧的魏鸣野少年勇敢向前冲:“郁昭!……怎么就你自己,那个藏头包脸的呢?”
奈亚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为这个不会说话的哈士奇点蜡烛。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郁昭多重视高阢,这人还当着郁昭的面给她取外号。
但郁昭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她只是看了几人一眼,说:“高阢回去了。我们继续启程吧,还有多久能出去?”
“这里已经靠近峡谷边缘,距离最近的小基地就只有一天左右的路程了。”季亚影说,“我记得那叫什么来着……”
“晴天小镇。”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紧紧贴在树上的宋铮接上季亚影的话,看到郁昭的眼神望过来,他居然猛地往上瞥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目中无人的样子。
“那是流亡者协会的地盘。”他用棒读一般的语气,背脊挺得笔直,“虽然不是永恒黑曜负责的。”
“棺材脸你那是什么态度?”魏鸣野不爽,“给我把鼻孔拿下来说话!”
宋铮这次理都没理他。
沈一煜一把抓住要往那走的魏鸣野,“我记得那里是【星汉】的一个驻扎点?”
“星汉?”郁昭敏锐地看向沈一煜。
沈一煜点头,肯定她的想法:“对,方霁的星汉骑士团。”
方霄的哥哥。
这个信息同时钻入几人脑中,宋铮脸上露出几分厌恶。
他还是把头调整回正常角度,面上有些隐忍:“那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尽量不要和他碰上,可以绕远一点路,直接去追风城……”
“喂。”魏鸣野甩开沈一煜,“我早就这么说了吧,我们不是你养的那些狗,少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对我们说话。”
季亚影头疼地捂住额头,刚要流畅地阻止两人干起来,忽然发现宋铮并没有要干起来的意思,他甚至没有要搭理魏鸣野的意思,而是仿佛突然愣住了。
他愣了几秒,匆忙地看了思索什么的郁昭一眼,转头看向奈亚:“我刚才的语气,像是命令么?”
奈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灰眸里充斥着几分兴味,“像。”
宋铮脸色难看下来,他犹豫地看向郁昭,似乎急于解释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张口。
郁昭没管他们的复杂弯绕,她没用多久考虑,就说:“去晴天小镇。”
“好。”沈一煜没什么意见。
宋铮欲言又止,还是闭上了嘴。
然而这次郁昭看向了他:“作为我的学生,起码三个月内,你要一直跟着我,安排好你自己的事。”
在她的目光下,宋铮条件反射地收敛起表情,恭敬地应是。
郁昭点点头,季亚影问她还要不要休息一下,得到否定的回应之后,几人迅速启程。
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先离开雪季的峡谷。
在魏鸣野“郁昭你还真教他啊?你要教他什么?”以及“对这种人渣说话不算话也没什么的啦”和‘“我也要郁昭教我好不好”的背景音中,漫天的大雪和阴翳都没那么明显了,修长矫健的少年明媚得像个小太阳,绕着郁昭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好像有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
只是一直被他狂提的主角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宋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臭着一张脸一把将魏鸣野扔了出去。
“哇哦。”郁昭发出无意义的感叹,扔得好远。
少年在半空几个翻身平稳落地,神采奕奕地又跑回来,挤开宋铮,眼睛发亮地看着郁昭:“郁昭,我刚才帅不帅?”
宋铮要暴怒了:“你这小鬼……”
“很漂亮。”郁昭说。
“嗯?”魏鸣野一愣。
确实很漂亮,少年身形细长,动作干脆利落,能在这个时代出来闯的,没有一个是花架子,一息一动之间全都是满满的力量感,再加上那张可以说是雌雄莫辨的脸,整个画面非常好看。
魏鸣野的闹腾感突然安静下来,他小心地看着郁昭的脸色,发现她是真的这么认为,一点敷衍的意思都没有,他讷讷地不说话了。
“哇。”奈亚飘忽地说,“魏鸣野,你头顶冒烟了。”
大家都往少年头上看去,果然有丝丝缕缕的热气从少年头顶冒了出来,好像体内着火了。
魏鸣野啪地一下拍中自己的头,跳起来大叫:“是我刚才运动热的,热的!”
奈亚眨眨眼,无辜地说:“我也没说是别的。”
“刚安静一会,奈亚你就别逗他了。”季亚影翻了个白眼。
“你……我……”魏鸣野嘴巴发干,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委屈巴巴地看向郁昭,然而目光线路被一道身影遮蔽了。
宋铮冷酷地挡在了郁昭旁边,隔绝了魏鸣野的视线。
魏鸣野:“……”
他脸上的无措消失了,咬牙切齿地想要上前,沈一煜走到郁昭的另一边,低声和她交流起来。
“你去晴天小镇,是想调查方霁么?”
“算是吧。”郁昭把旁边的闹剧抛到脑后,神色沉静下来,“对这个人,你们知道多少?”
“不多。”沈一煜沉吟片刻,看向另一边的宋铮。
无论是同为骑士团的团长,还是之前宋铮提到方霁的态度,都显示出宋铮对方霁的了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
宋铮皱了下眉,好像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但因为是郁昭问的,他还是说:“那是个永远戴着面具的男人。”
面具这个关键词让郁昭侧了下头。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永远挂着一副笑脸,当年他就是那么笑着杀死了飞龙骑士团的团长,并改名成了星汉。”宋铮说,“这种事倒是没什么,但他的表情实在很讨厌,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人类正常的情绪,无论杀人还是什么,都挂着一样的笑脸,像个机器人一样。”
郁昭眯了下眼睛。
“听起来有点瘆人。”季亚影沉思着说,“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有几次行动是他破坏的,他抢走了我……他们想要的东西。”
因为有宋铮在,季亚影没说得很明白,其他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郁昭看向宋铮:“你和他接触得很多?”
“不怎么多。”宋铮说。
郁昭等了几秒都没有下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魏鸣野:“嗯?这就没了?”
宋铮抿起唇角,二十多岁仍然显得有几分稚气的线条刚硬起来。
郁昭没再追问。
他们脚程不慢,到晚上休息一下,第二天就能走出峡谷了。
这个时期很少有人敢进污染区,除了一些死去的污染残秽之外,他们没再见到活人。
郁昭特意检查过,他们遇到的污染残秽里,所有种子都消失了,二级以上的种子无法销毁,只可能是被人特意带走了。
“挺可惜的。”魏鸣野当时说,“种子的价格能卖挺高的,本来还以为能捡个漏。”
晚上他们找了一处能避雪的地方,在宋铮坐下之前,郁昭把他叫了出去。
其他人一看,还以为郁昭是有话对宋铮说,大家都矜持地不好问,但魏鸣野没什么顾虑,高高地举起手臂:“郁昭,你们去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其他三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他,他若无其事,岿然不动,少年明亮的眼睛在雪夜与火堆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郁昭看他一眼,“教学,你想听?”
教学?
宋铮倏然抬起头来,本来不执着的几人也动作一顿,几双眼睛同时期待地望向郁昭,郁昭倒是无所谓。
“那就过来。”
还有这种好事?
别说宋铮,其他人也没想到郁昭这么快就会开始兑现她的承诺,而且因为都知道郁昭的知识是怎么来的,却又不知道她具体知道了一些什么,大家都对这场前所未有的特殊教学极为期待和重视。
此时雪停了,郁昭用脚尖随意在地上驱散出一片能让自己站的空地,抬眼看到宋铮似乎有些怔愣的表情,挑了下眉:“不想晚上加课?”
“不!”宋铮顾不得自己心里的复杂想法,连忙否认,“我只是没想到……”
他的话没说完,郁昭也能猜出他想说什么,她不甚在意地站在原地,对宋铮言简意赅地命令:“使用你的能力。”
宋铮闭上嘴,一时没有明白郁昭的意思。
“不是食人蜂同化么?”郁昭看着他,“使用你的能力攻击我,别说不敢,如果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就忤逆我,我就把你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