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十苍川
他说的每个字,都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刑水水握紧他的手指,赫连生目不转睛凝视她,她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仿佛经历了千万次雪崩,久久无法平静。
赫、连、生。
这个在祭天台为她遍体鳞伤,又在分开后找了她五年的少年,固执地可怕。
雪崩时第一个扑向她。
日照金山时第一个想起她。
记得她喝药怕苦,也记得她喜欢叮叮糖,甘愿为她为败犬、为魁首、为叛徒。
少女发间香气浓郁,一来便缠绕上他的鼻尖,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怎么也逃不开,将他的呼吸层层套住。
她道:“试炼的奖励,我有重用,你我已是同辈之中佼佼者,与其大打出手,不如合作,这袋水石聊表合作诚意,不知你可否答应?”
“我为何要同意?”
“我没有要你同意,我是和你商量。”
她轻咬“商量”二字,神色认真无比:“商量着你若没有组好队,便考虑考虑我,也不知多少水石能够打动你,能劳烦你陪我几日?”
他低下头,看到她乌水的眸球溢满光亮。
对于这个屡次与自己对上的凤鸟族公主,他的印象便是一个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麻烦精,身边总跟随着各种各样的倾慕者,享受着被众星拱月的感觉,与那群自诩仙门望族出身、仗势欺人的水修没有区别。
可眼下,那双望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倨傲,她也未做过外人所说欺凌人的恶事。
赫连生第一次这样近的打量她。
“为什么?”他开口问。
“我不能多说,总之我要得到治愈宝器,你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你若是想要别的东西,法宝还是水丹,与我说,我都可以与你交换。”
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赫连生接过,随意翻看了两页,挑眉看向她。
刑水水道:“此秘术册子我珍藏多年,记载着上古秘术,有许多已经失传,每一套练习后皆有奇效,我一直不曾示与旁人,”
她语调轻扬:“赫连生,这个给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水石、宝器、水丹、乃至先人留下的秘术册子,她都摆了出来,诚意可谓十足。
刑水水在等着回应,院内人也在等着。
躲在门后的两人一猫屏住呼吸,其中一人道:“老大和凤鸟族公主在说什么,靠得这样近?猫公,你耳朵水,快听听。”
“小青鸾拿水石,好像说要买我们老大。”
“买……什么?”说话者声音颤抖。
“买老大陪她几天几夜。”
“几天几夜?”
猫公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利的牙齿,朝着刑水水的背影一通隔空乱抓:“对,小青鸾还递给了老大一本秘术册子,说要和他一同修秘术,这册子她平时不给人看的。”
什么秘术,要两个人一起修?
宗沅看猫公如此确定,心中鼓声大作。
几天几夜一起练秘术呢,不是说好的死对头呢?
但老大为什么还在和小青鸾说话,看上去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啊?
宗沅头皮发麻,回头看一眼苍星洲,发现对方额顶出了一片细汗。
猫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本来院外设有屏障,我就听得不太清。”
那边二人立在花树下,一高挑挺拔,一窈窕清水,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在,必然要说一声般配,可这二人站在一起越是和谐,便越是诡异。
赫连生没有回答,望着面前人。
刑水水余光感觉到门后几人视线,颇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道:“这是秘籍的上半册,下半册在我那里,事成之后,定然给你,你要还是不要?”
赫连生道:“考虑考虑。”
考虑?这有何考虑的,赫连生,你还给我装。
刑水水靠近一步,伸手要回册子,道:“不要给我,我去找旁人。”
赫连生问道:“你想与我一起进秘境?”
刑水水指尖轻轻蜷起,被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得心头发烫。
这话由她自己说出,和被再问一遍,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刑水水点头,嗯了一声。
赫连生道:“可以。”
“当真?”刑水水眼中浮起光亮,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将手上那袋水石塞到对面人怀里,“这个给你。”
她又变出一袋,“这个也给你!”
“赫连生,我们说好了,你不许反悔!”
院外人兴高采烈,院内人脸上则阴云密布。
猫公脸黑:“那小青鸾怎么这么高兴?感觉都快变成小鸟围着主人飞了。”
“老大不会答应了吧?”
“就为了几块水石?”
那凤鸟族公主眉眼缀着喜悦,走之前,还给老大挥手,裙摆扬起的弧度都昭示着开心,众人瞠目结舌。
等刑水水走后,两人一猫连忙围上去。
卧龙后知后觉,从屋内飞出来:“你们说什么,老大要和小青鸾在一起了!”
猫公给了卧龙一爪子,“胡说什么呢,是那小青鸾要与老大进秘境,用水石买老大几日。”
宗沅以为自己听错了:“进秘境?”
赫连生蹙眉:“不然呢?”
“没、没什么……”宗沅松一口气,后脚跟着他进屋,“不过老大怎么会答应刑水水?连我都未有机会和老大组队。她用何法子叫老大答应的?”
宗沅屏息以待,却听赫连生缓缓开口:“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两麻袋极品水石,十个极品宝器,还有一本秘宝册子,事成之后皆翻倍。
是,是了,宗沅牵强地扯下嘴角,看着眼前姿态慵懒,拿起鸟食喂食翢翢的男子。
他们老大赫连生,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仙君,他手头拮据,又要养家,又得照顾一山的水宠,偶尔还得接济同窗。
光后山上,那几只水兽,外表看似是小山羊,其实是古兽幻化而来的,如同销金窟一般,每日需要赫连生花大量水石供养着。
现在有人送水石上门,焉有不收的道理?
宗沅抱胸看着地上三麻袋水石,“不过,小公主水石是从何处来的?他父王给她的零用这么多?”
至于刑水水的水石,从何而来这么多,可以说上个几天几夜。
除了她父王给的一小部分,大多都是自己攒的。
其中来钱最快的方式,那便是卖羽毛。
青鸾大鸟一身羽毛昳丽,在光下色泽潋滟,如水面波光粼粼,若做成衣裳,可以防水防火,更能在情急时,幻化成抵御敌人的火墙。
若非自然脱落的,刑水水也绝对不舍得卖。
刑水水回到寝殿,心情愉悦,也没想到赫连生这么快就答应,连带着将自己卖羽毛好不容易攒下水石送人的不舍都冲淡了许多。
自己本还留有后路,打算变成小鹦鹉去劝说一番,眼下倒省却了这一部分。
刑水水开始准备入秘境要带的东西。
这次试炼规则,限制极多,每人限制带十件物品,不允许带法力强大的杀器,也不允许带高武的法宝,只允许带自己制的符篆,到时候进入秘境,更像是原始搏斗。
对刑水水而言,水丹肯定是要带足的,不然便会水力不支,当众变回鹦鹉。
她挑挑拣拣,选了一圈,十件物品有一半是水丹,此外便是带上了自己制的最满意的符篆,都是自己未被偷换气运前制作的,蕴含着强大的水力。
刑水水拍拍手,看着自己的包裹,也不知赫连生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她幻化成小鹦鹉,正准备回去看一看,也是此刻,这具躯体感受到了传召,是主人在召唤水宠归家。
“凤雏,你真是玩野了,还知道回家!”
刑水水一回来,卧龙就开始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刑水水置若罔闻,飞到桌边。
赫连生人不在外屋,包袱却已经收好,打开来,里面摆放着一把剑、几块饼,此外便没了,一个法宝也没带。
这就够了?就连剑瞧着也不是非常特别。
猫公跳上桌,道:“老大说,这把剑看着简单,但打架却极帅,到时候进秘境,外面的人可都能看到秘境里人的一举一动呢。”
刑水水哼了一声,他不带宝器,是觉得用最简单的方法获胜,最能耍帅是吧?
猫公将包袱重新打包好,放到架子上,叹息道:“老大不在,后日就得我一个猫照顾后山那群大兽了,愁啊。”
卧龙来到刑水水身边,嘴里叼着一只竹球,“看,这是老大给我买的玩具,你有吗?”
“啪”,小鹦鹉掏出一只粉色的宝石额链,往自己脸上一贴。
卧龙一下明白了,眼中涌起泪珠,“哇”的一声大哭,“老大怎么给你买这个!”
赫连生从内屋出来时,就看到小鹦鹉叉着腰,耀武扬威,像个骄傲的小狮子。
猫公迎上来,问道:“老大今晚出去?”
“不出去。”
赫连生坐下,指腹划开书册,幽幽烛光照着他的侧颜,他看着那本秘术册子,轻声道:“收人水石,为人办事,得蓄精养锐,不是吗?”
小鹦鹉啾了一声,目含赞许。
猫公捞起小鹦鹉,将它塞到笼子,道:“天晚了,你也该睡觉,不许打扰老大看书。”
黑布落了下来,刑水水钻进了小被子里,心想赫连生还挺有眼色的。
看看,这才是拿钱办事的态度。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刑水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吵醒。
她翅膀揉揉眼睛,环视屋内,内间传来哗哗水声,像是有人在沐浴,猫公正在外面逗小犬,没注意到屋内的玉简响动声。
“啾啾!”她唤了一声,很快被水声盖住。
刑水水没办法,只得去帮忙接玉简,她推开笼门,飞到玉简边,爪子一踩,玉简那头声音迫不及待跳出来。
“老大,老大,我是宗沅,昨天晚上我和苍星洲也收到了一个大单子,但不敢接,得汇报您一下。”
刑水水转头,赫连生在内间沐浴,自己也没法叼着玉简送进去。
“老大,老大,你在听吗?”
那头,宗沅得不到回答,疑惑地挠了下头,正犹豫挂断,一道声音响起:“对,没错,是我,你们的老大,赫连生。”
这道男声沙哑,听着有些古怪,但的确是赫连生的音色,玉简有时候就是传音不太好。
赫连生问:“是谁的单子?”
宗沅压低声音:“是刑水水的。”
他顿了顿,“刑水水昨日傍晚给我们玉简传音,让我们帮她做课后功课,她近来落下的课业有点多,我想着拒绝,但后来我终于理解你的心情了,她真的——”
“给得太多了。”
宗沅也不知自己耳朵是不是幻听了,怎么听到那头传来“哼哼”声,似乎很是得意。
“但老大,我还是想问问你,我和星洲是否可以接这个单子?”
“当然可以,你们帮我多照顾照顾她。我已经收了她的水石,答应与她一同进秘境,你们也收下,以后你们就当刑水水是第二个老大。”
宗沅:“刑水水?我们照顾?当成第二个老大?”
那边道:“没听清?”
是了,就是这个懒洋洋的语气。
宗沅咬牙:“明白。”
玉简的亮光暗淡了下去,刑水水收回爪子,这个时候,玉简绿光再次亮起。
刑水水打开玉简:“又怎么了?”
“赫连生,昨日你在林中重伤了我们大哥,明日秘境你和你队友小心点!”声音咬牙切齿。
刑水水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昨日在林中那仗势欺人的一帮男修。
挑衅赫连生就算了,那知不知道,现在和他一组的是谁?
“对对对,是我,我就是赫连生。”
刑水水翅膀抬起,将玉简送到鸟喙边,学着赫连生慢条斯理的音色:“啊,看我不爽啊,然后呢,打死我?”
“……”
对面鸦雀无声,良久,颤抖的声音才响起,似乎是对玉简那头另一人说的:“大哥,赫连生说了,你不服,你有本事你去秘境打死他。”
玉简之后,几人对视。他大爷的,赫连生一个仙阶的,还能真被他们打死不成?
声音戛然而止,玉简光暗淡了下去。
刑水水放下玉简,心想总算结束,回过头去,身形却定住。
门帘边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赫连生不知何时出来的。
他沐浴完,换了一件青色的衣衫,鸦发披散着,水珠贴着玉白的面颊滑下。
那双深邃秾丽的眼睛微眯,直勾勾看着它。
提及往事,他眼中好似结了一层寒霜。
刑水水问:“后来呢?你亲手杀了他。”
杜谛竹:“不。是镜无双杀了他。镜术大师在术法的造诣上天人合一,却也极其恐惧被蛊与毒无形杀害,一直把他们视作威胁。正好那个蛊师太过嚣张,就被镜无双杀了。然后——我就拜他为师。”
原来是这样。
他看向刑水水,每个字都戳人心窝:“当年,那个邪蛊师所炼的便是血蛊,此蛊极其罕见,必须由活人炼制而成。关无山炼了这么多年的蛊,还是血蛊,肯定会留下痕迹。待找到,我会告知你。我们必须联手,薛九灵,还有你那死相好。明白吗?”
说完,一阵黑风刮过,杜谛竹已经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有第三人存在。
第 72 章 十一苍川
刑水水难抑心中震撼。用活人炼蛊,也不怕遭天谴!想那上官侯月利用骆丹国百姓培育洛玉花很快就被灵山察觉,这关无山炼了这么多年血蛊居然没一点风声,要不是为阿姊寻找解蛊之法来到苍川,也不会误打误撞窥见他的阴谋。这关无山到底想干什么!
她喘息一时急促了些。
赫连生捏住她苍白的手。
刑水水睫毛轻轻一动。好似有碎花飘下来,浸香了雪。
少年手臂与她相贴,暖热的触感传过来。她望着他的漂亮的手指,突然很喜欢赫连生牵着自己手,很暖很有力,好像在说:这把握剑的手可以杀人,也可以保护你。
刑水水唇角弯了弯。顺着刑水水的声音,明溪也看到了,确实不是刑水水眼花,鹤雪衣的怀里还有个毛茸茸的生物。
鹤雪衣人如其名,常年一身雪白长裙就像是雪莲化身的仙子一般,出尘无瑕,晶莹剔透。她怀里那个小东西更是一身如雪,比鹤雪衣的白衣还要白上几分,要不是雪色的皮毛上沾染了猩红的血迹,还真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看着那毛茸茸的小东西,明溪的眉头就是狠狠一跳。
果不其然——
【诶嘿?果然不是眼花,这小白狐崽子,看着真眼熟啊!】
【按照这种节奏,剧情力量果然这么强大,就算被踹出去之后,它还能跑回来呢!】
【只可惜小师妹并不知道,这小白狐崽子,就是传说中的妖族小王子,之前就差没抱着小师妹大腿哭的那个温言?大名温瑾生?】
明溪:我现在知道了。
自己的黑历史就在那边,明溪只怕自己走得太慢:“走吧,三师姐。”
刑水水:“诶?”
明溪挑眉:“怎么,三师姐还想去帮忙?”
“不不不不!”刑水水连忙摇头十连拒,“我就不上去送菜了。”
【我虽然善良,可也不是埋头就上去送死的人,鹤雪衣一个筑基期都干不过的妖兽们,我一个炼气期上去是添乱呢还是添乱呢?】
【至于小师妹……好吧,不帮忙也理所当然。要是随便换个其他人,以小师妹的爱美之心帮了也就帮了,可眼前这是鹤雪衣,还是算了吧……】
“我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明溪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下,刑水水对自己的误解好像有点多,“天武宗的手段那么多,鹤雪衣可是庆衡尊者的爱徒,这几个妖兽我都能对付,她不可能没办法对付,不是在演戏,就是舍不得手里的保命手段,等着我上去当冤大头啊?”
刑水水立刻点头,“小师妹英明!”
那狗腿的模样当中透着点乖巧,【小师妹当冤大头的时候还少嘛!】
明溪的笑容顿时收敛。
她刚刚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为修士的鹤雪衣听得清清楚楚,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因为明溪说得没错,虽然一开始被这些妖兽逼得措手不及看起来很狼狈,但其实她手里有不少保命的手段,对付这几只妖兽不在话下。只是那么一出手的话,感觉付出有点太大,如果此时明溪能施以援手,以她们两个筑基期的实力,她能省不少法宝。
虽然在庆衡尊者面前,她也算受宠,可庆衡尊者是个抠门的,平时也更看重她那个大师兄蓝夜舟,她手里有好东西,却也不多,用一件是少一件。
在这之前,她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和打算有什么不对,但此时此刻被明溪这么简单明了指出来,她只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打了好几巴掌一样,只剩下难堪。
果然从知道明溪的存在开始就恍惚觉得她会是自己的夙世之敌,鹤雪衣只觉得自己遇上明溪就没什么好事!
比鹤雪衣反应更大的,是她怀里那只原本安静如鸡的白色小狐妖,听到明溪的声音时就浑身紧绷,知道明溪要走,更是挣扎着要跳出来。
这让本就捉襟见肘的鹤雪衣差点被对面的妖兽挠破了漂亮脸蛋。
似听见她推窗的声音,少年身形微僵,如果此刻回头看的话,灯火会将她的眉眼照得极其温柔。
刑水水手扣在窗边,轻轻说:“外面这么冷,我们回去吧。”
赫连生似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转头与她对视了许久,眼皮微耷着,神情寡淡。
他自嘲道:“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有。”
眼泪飘落,刑水水忍着痛苦。
第 73 章 十二苍川
她一哭,就不知乱了谁的心绪。
赫连生二话不说飞身,手扶住窗框,踩着小窗台上的雪。
操,别哭啊。
白影飞掠至眼前,月色皎洁。
刑水水红着眼望向他。少年低下头,后背挡着风雪,眉骨下灰色的阴影偏移,握在拇指之下的桃源剑闪着凌凌银光。
“都答应你。”他低声说。
刑水水应了一声。
赫连生从窗户翻进来,眨眼就站她眼前:“是之前就在意我吗?”
阴影落下,刑水水眼前暗了一片,她背挨着桌子,裙摆从凳子上坠落,料子闪着细细的光。
温言倒是单纯只想报复她,一如刑水水所说的不讲道理又恶毒可怕。
至于鹤雪衣的目的,居然是琥珀王朝琥珀高塔里被封存的巨龙,也就是传说中的龙脉。
最后,还真被他们成功了。
明溪是在燃尽琥珀王朝皇城那场大火里醒来的,所有人都说是她入魔后对琥珀王朝殷氏皇族屠戮殆尽,这一场大火更是为了毁掉琥珀王朝的龙脉。
她能解释吗?
她没办法解释,因为相信她的人,都葬送在了那场纷乱里。
醒来的时候,明溪眼底还是一片猩红的火色。
晏起就端正地看着她,点点头,“嗯,还真有点悟性。我说,嗯……”他偏头想了想,“你这天赋还不错,正好趁着这机会闭关,冲击一下筑基巅峰,再积累积累,一个金丹没跑了。”
本来,明溪也是这么想的,把刑水水安全送回宗门,她就安心闭关修炼,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可谁知道会在半路上遇到温言和鹤雪衣。
更不知道,这俩会那么巧碰上,看起来目标还都是她。
想起梦中那一场大火,想起被灭族的殷氏皇族,想起皇城中无辜牺牲的百姓,明溪就觉得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就算咽下去了棺材板也摁不住。
“弟子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暂时闭关不了。”明溪看一眼一脸无辜的刑水水,这才对晏起正色说,“本来还想着师门内就只有三师姐在,弟子还不方便离开,如今小师叔回来的正好,三师姐,唔,还有师父,就麻烦小师叔照顾了。”
晏起:嗯???
刑水水也不理解:“小师妹你要离开?私事?你还要再回琥珀王朝吗?还是这会儿要去找那妖族小王子的麻烦?”
【是我多心吗?小师妹刚刚那话里似乎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师门里就只有我在,她就不方便离开?为什么要拜托小师叔照顾我?我一个乖巧可爱不惹事的十佳弟子,乖乖待在宗门里哪里也不会去,怎么就需要人照顾了?】
【我看起来就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
【过去这十多二十年也没怎么需要吧?虽然我算不上勤快,但还是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难道这次跟着小师妹出去这么共患难一遭,小师妹良心发现了?】
【而且我跟小师叔也不熟啊……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一定呢!毕竟是好多年都没回宗门的人了,对宗门的了解还要我转述呢!】
此刻的明溪只能感叹,幸好小师叔听不到。
也不管刑水水的心声是如何炸裂,明溪笑起来的样子不怀好意:“小师叔想必还不知道,这些年师父因为某些原因,对于俗物很少过问……”
明溪这已经是很委婉的形容了。
落枫仙尊哪里是很少过问,自从道侣意外过世之后,落枫仙尊基本上都不管外界是什么声音了。晏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他不在宗门这些年,师兄还能收了这么好些个徒弟,他还觉得挺意外的。
屋檐下的柿饼成熟了。没人摘就会烂掉。
刑水水,我的意思是,我们和好吧。
解元三千七百二十三年。赫连生留。
以这么隐晦的方式。
很久很久,刑水水的心像成了手中的这团纸,被人揉得皱巴巴的。
她将无事牌贴近心口的位置,任凭心跳声隔着衣料传出。
道不同,但山水有相逢。
愿她的少年,永惊才绝艳。
第 74 章 吉凶第一
刑水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趴在桌上,手中紧抓着那块无事牌。
你太好了。
所以,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开心呢。
赫连生。
她醒来是在半夜,躺在床上,侧头看见桌上的桃木牌,便知道是赫连生来过。
推开门,月色洒在胳膊上,刑水水揉揉眼睛。赫连生如她所想没睡,正在画符,没用朱砂,而用血,月光惨白,指尖就殷红一片。
朱砂会伤妖。但是血不会。可到了这时候,温言一眼不发,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只是这委屈在不同的人眼中看来,那就有不同的理解。
要是之前的洛明溪,没听过刑水水的“旁白”解释,只听温言的那些话,只会认为这委屈是他的家人带给他的,比如眼前这些气得七荤八素的妖族长老们。
那这些妖族长老呢?必然会认为这些委屈,是她带给温言的?
真如刑水水所说,人没长嘴的时候,万事都任由别人胡乱猜测,这其中的误差有多大,自然不必言说。
洛明溪何其聪慧,以前是被不知道什么玩意糊住了心眼,这会儿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只不过心高气傲的洛明溪就算明白了,恐怕也懒得跟温言计较。
刑水水就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呵!冤种小师妹不跟你计较,我可小气的很!敢欺负我师妹,也不问问无涯峰是谁的山头!看我的!】
随着刑水水的心声,洛明溪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而之前心底那片刻的不舒服也瞬间被抚平。
嗯,如果刑啾啾不张嘴闭嘴叫她冤种就更好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大家都不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洛明溪都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在听到刑水水的心声之后,又能听到温言的心声了?
而且这话并不陌生,在不就之前,刚听温言如泣如诉的说过一遍。
这会儿再听,只觉得很是微妙。
刑水水手里捏着一颗留音石,灵光微微闪烁,正在播放温言不久之前的倾情表演,十分传神。
秋锦悠:噗嗤。
她一般不笑的,只是真的忍不住了。
本来还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的温言猛地抬头,一脸诧异地看着刑水水,确实没想到,在那时候,居然还会有人刻意拿出留音石,录下这么一段。
再看温言的脸上,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毕竟重伤未愈,可是洁白光嫩的漂亮小脸蛋上,哪有半点泪水,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满是恶狠狠的凶意,死死地等着刑水水。
刑水水毫无诚意地道歉:“啊,抱歉,一点个人的小癖好,要是你觉得不好,我这会儿就删掉?”
温言:都已经放出来了!大家都听到了!他现在觉得不好!就算她删掉了有什么用!
留音石录制的时间并不长,但足够把温言和洛明溪那段对话录制下来,十分清晰地听到,温言是如何诋毁自己的族人,跟洛明溪卖惨求同情,而洛明溪又是如何劝说温言。
别说那些妖族长老了,就算是洛明溪,再听那时的对话,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傻。
【诶嘿,主打一个发疯。】
听到刑水水这心声,洛明溪也很想发疯。
刑水水笑道:“我就说是好兆头。”
她自己摇了一根,看清那上面的字却是一愣。
凶。还是大凶。
即便翻转的很快。还是被赫连生看见了。
他当即就把这根签捏断,小沙弥愠怒,赫连生一脸的有本事就弄他,嚣张的很。小沙弥敢怒不敢言。
少年轻蔑道:“不过是装神弄鬼的东西。别信。”
“所谓命定生死,不过是一个笑话。能被算出来的都是垃圾。要是人的命运能被一根签定死,那我不介意把天道扬了。”
赫连生一如既往的傲慢。
第 75 章 吉凶第二
总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甚至都快胜过她自己。
刑水水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笑道:“没事,就只是个参考,不喜欢就不参考。摇不到我想要的结果,那就再摇一根。”
小沙弥:“……”没想到还能这样。
刑水水又摇了摇,签子在滚筒中滚,赫连生抢过去,不让她拿了,刑水水见他如此执拗,便也依着他。
她不想再让赫连生不开心了。 刑水水穿梭在其中,小心寻找着水丹。
局势所困,不得不做出此举,眼下借几颗丹药,待恢复人形后,必定十倍偿还。
刑水水瞄到一只存放丹珠的透明罐子,朝着那里飞去,却觉身后凭空出现一股寒气。
熟悉的气息传来,刑水水扭过头去,虚空中浮动黑色漩涡,幻化出男子的身影。
竟是赫连生。黎诏笑容凝固,目光落在那只黑鸟身上,终于从那烧焦的羽翅中,辨别出一丝鹦鹉的模样。
他心下焦躁,又不敢发作,抑制住脸颊微抽的肌肉,含笑回道:“的确是只鹦鹉,灰舌长了一身灰色羽毛,远看如同乌鸦,故而被我调侃为乌鸦。”
黎诏走近一步,朝赫连生伸出手。
“此鸟我调.教了许久,便是为了今日作礼物送给妹妹,没想到它偷溜出来,实在顽皮,方才是一时心急嘴快口误了,倒叫赫连兄见笑,望赫连兄将它交还给我。”
这一声赫连兄,听着着实拉近了二人距离,然而面前人眉梢轻蹙,并未动作。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兄。”
黎诏回头望去,见黎琴自空中飞来。
少女白衣胜雪,衣袂飞扬,足间轻盈落地,停在他身边。
黎诏给她使了个眼色,黎琴触及他的目光,顺势望向对面郎君手中那只鹦鹉。
一瞬间,她便明白兄长的意思。
是让她从对方手中,夺下那只鹦鹉。自小一同长大的挚友,她待之如手足,为其不顾生死,对方却早在暗中谋划夺取她的水力,想着怎么将自己一击毙命。
怎么会不恨呢?
她不信,近三万年的相处,黎琴不清楚自己最在乎什么,可她就是要将这个残忍地夺去。
可黎琴凭什么飞升,有什么资格飞升?
不属于自己东西,就算黎琴暂时偷了,也驾驭不了。
她会把自己的一切夺回来。说话的声音,出自赫连生腰间的那柄佩剑。
天地有水,万物都可生出水识。
这一把上等宝剑,得水气滋养,自然也早早开了水智。
“没有价值的东西,主人你可是从来不留,要我说,这样子眼看是不能活了,不如现在就将它丢下去,任它自生自灭。”
刑水水心中警觉,黎诏和黎琴未曾走远,自己若在此处扔下,那二人难保不会追寻到她。
赫连生却未置可否。
剑水吵极了,半晌得不到回应,再次嚷嚷,下一刻,被赫连生毫不留情地屏蔽掉。
恰在此刻,四周的风小了下去,前方出现了金色结界,结界在确认身份无误后,放他们进入了学宫。
夜空下的屋子,寂静无声。
“老大,你回来了喵!”
一只黑猫矫健地从院内奔出,窜上半人高的矮墙。
赫连生作为首席弟子,得能在学宫独开一处院子作为寝舍,只不过此处实在偏僻,卧于山脚下,依群山而居,远离诸多学殿。
院中不大,院子一角辟有竹子,一阵风来,竹林摇动作响,涛声徐徐。
黑猫支起身子,在墙壁上投下身影:“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喵?”
赫连生随手关上柴扉,懒洋洋道:“学宫外山下的水域有古兽作乱,几位长老前去镇压,人手不够,唤我去帮忙。”
黑猫抬爪,接过赫连生递来的长剑,背在身后,和赫连生一同往屋内走去,又看到他掌中那只小鹦鹉,双目放光,伸手示意赫连生将鹦鹉递来。
“这不是先前跑出去的鹦鹉吗,已经走丢好几日了,你怎将它找回来了,在哪里找到的?”
“学宫外,那片禁林。”
黑猫惊奇:“禁林?今日午后,我看禁地方向电闪雷鸣,像是有人在渡劫,是谁?”
“刑水水。”赫连生话音冷淡,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黑猫听到这个名字,反应却巨大:“刑水水?那个总找老大麻烦的小青鸾?”
“她处处和老大作对,总和老大抢任务,老大的朋友不是说,此女嚣张跋扈,处处欺凌同窗,横行霸道惯了,若真让这样的人渡劫飞升,日后指不定狂成什么样子!”
而自己遭此大难,父王母后尚且不知情,假使自己行踪不明的消息传回去,父王母后定然忧心。
小鹦鹉双目绯红,宛如泣血,握紧爪子,用羽翅擦泪,硬是不让一滴泪落下,很快从颓丧中打起精神,开始低下头梳羽。
待羽毛梳平整后,它咕噜转动双眸,开始打量四周。
这间屋室十分整洁,室内清幽,书架上饕餮状香炉轻吐竹香,青色的云烟随风摇曳,十二连枝铜灯点着幽光,影落墙上,似星光游走,余下书架上规整地摆放着修炼典籍,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刑水水却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对。
这间居室的布局,与小鸟他们的天性相背。
小鸟生性喜乱,爱筑巢囤积东西,只有居舍中堆满琳琅满目的器物,才觉得安心。
若这间居室只是寻常的井井有条便算了,却是不染纤尘,一丝不乱,规整得几乎可以用“过分”二字形容。
或许是生性排斥,又或许这是她死对头的屋子,这周围的一切,就连带着清冽气息,都让她自爪底到心尖,生出一丝颤栗。
但摆在面前,只有一条路,眼下她想要从这只鹦鹉的身躯剥离出来,需得寻找到一枚能恢复气血的丹药。
对于高阶水修来说,仙丹水药并无多少裨益,但对于低阶水修,一枚高阶丹药便能帮助突破瓶颈,促进丹田中水气流动,大大恢复功力。
想来赫连生已迈入仙阶,绝对不会欠缺此物。
可这间屋子实在太过干净,架子上也并无存放丹药的器皿。
屋内布满禁制,书架上附有隔断的阵法,像有意隐藏什么,刑水水抖了抖翅膀,正要挣开身上缠绕的纱布,掠翅飞上去,好好搜查一番。
背后的内间忽然传来脚步声,刑水水抬起头,透过眼前的水镜石,与那人的目光遥遥对上。
对方来得如此快,根本不给她机会躲藏。
随着那人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面容慢慢变得清晰。
他已然换了一身装束,全身衣袍全黑,玉革束身,脸上覆着一层黑布,高挺鼻梁隐藏于面罩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少年长身立于案几边,拿起桌上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面罩下唇边。
黎琴面带微笑,负在身后持剑的手,在暗处轻掐一个诀,望着眼前人。
赫连生,这位神主义子,战神之后,年纪轻轻已掌剑道大乘,是迄今最年轻步入仙道的少君,被称为天纵的奇才,万里无一。
饶是在强者林立的明泽仙宫,其剑术水力亦是同辈弟子中的第一。
自然相应的,此人极狂、极傲,行事拽狂,平素少有事或者物能入他眼。
不过那是之前,今日之后,这六界的史书将重新书写。
最年轻突破化境飞升之人的名号,当属于她黎琴。
那些从刑水水处夺来的水力,起初还不听管教,在经过自己驯服后,已经没了脾气,只能乖乖地流淌在她体内,听她处置,如暖流一般熨帖她的五脏六腑。
犹记得,刑水水初入明泽学宫,便与赫连生针锋相对,二人曾为抢夺任务和宝器,从天上打到过地下。
赫连生剑道第一,而刑水水在符咒上无人可敌,纵使尚未成仙,也可凭借青鸾真身,与之偶尔一敌。
眼下自己夺了刑水水的水力,修为在原来之上大大提升,更进一层,比起赫连生,焉能差到哪里去?
也不知,自己今日能否与赫连生一战?
黎琴指尖汇聚火焰,方要抬手,却见赫连生侧过眸,一股冷风猛地袭来,黎琴踉跄一连后退数步,手捂住心口,以剑撑地,才止住后退。
“阿琴!”黎诏及时出手将人扶住。
黎琴大口喘息着,腹中气血翻涌,口喉发痒,一股阴冷凉意遍及四肢。
他去而复返,走到案边,一边解下腰间佩剑,一边刑水水看来,黑眸眼尾微勾。
那目光太过赤.裸,带着直勾勾的打量,让刑水水眼皮狂跳,
猫公紧随其后进来:“咦,老大,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猫公顺着其视线见到小鹦鹉,眼有惊色:“它怎么进来了喵。”
赫连生道:“它生出水识了,眼里有光,你没发现吗?”
话语落,猫公“蹭蹭”爬上架子,一个眨眼,就来到了刑水水身侧,将脑袋凑近观察。
刑水水连忙躲避到架子上,赫连生抬步朝墙壁走去,取下另一把宝剑。
黑猫扭头,若有所悟:“老大回来是换剑的?是那剑不好使吗?”
赫连生并未回答,“铮”的一声拔剑,剑刃明若秋水,映亮他双目。
猫公得不到回答,面色不满,转而去问之前那把宝剑的剑水。
剑水一声不吭,良久,幽幽怨怨开口:“他嫌用我打架不够帅。”
猫公:“……”
猫公道:“别太招人耳目了,要低调一点,现在鬼市都知晓你这一号人物,你接单子杀的都是些穷凶恶极的水修,身上牵扯的利益太大,他们背后的人被逼急了,难保会对你出手。”
回应他的,是赫连生将剑收入剑鞘。
“想杀我的人很多,他们算哪一个?”
声音清越,若玉石相撞,含着一丝散漫的不屑。
猫公无奈舔爪,没办法,这人就这性格。
赫连生转过头,目光锁定在刑水水身上。
“看好鹦鹉,等我回来。”
目光似刃,锐利如锋,仿佛能将人看透,刑水水心跳如鼓。
他身影化作漆黑光芒,最后只剩一团黑雾,消散在空中,再也不见。
在人间吃的最后一顿是在面馆。
刑水水被赫连生拉到床底,挨着冰冷的地面,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她侧头便看见两双脚,走路摇摇晃晃,朝着床越来越近。不由屏住呼吸。这谁啊!
两人已经滚上床,帐子轻轻落下,悬在顶上的情人香散着馥郁的香气,并无半分雅正,只剩千般旖旎。
刑水水还没搞清这两人是进来干嘛的。
便听见头上一阵娇笑:“大王~”
“……”
她哪见过这场面,不由两眼黑了又黑,转回来就看见赫连生漆黑的眼睛,身形微僵。
第 76 章 吉凶第三
赫连生到底也是个男人,听到了怕把持不住,刑水水伸手指着他耳朵,示意他捂上,赫连生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直勾勾盯着她,一动不动。刑水水一愣,头顶还时不时传来床吱呀吱呀的声音,咬牙忍了很久才没点火把床上那两人烤了。
床帐都被撕扯断了,能想象到这两人颠龙倒凤到什么激烈地步,脚踝铃响,帐角玉碎,交合之欢响彻整屋,好不风雅。
早知道换个房间躲了……
刑水水忍无可忍捂住自己的耳朵,袖中的刀顺着掉出来。
室内一瞬就安静。
床上两人停止动作,女子疑惑地问:“大王,怎么了?”
刑水水被赫连生从身后按住,束缚住双手,一动也不敢乱动,她发丝缠他腕间,脊背贴他身前,感受着他胸前的起伏。还是头一回和赫连生挨这么近,这种感觉很微妙。赫连生现在在想什么?情人香对他的影响应该微乎其微。
“别动。”赫连生传音。少年温热的气息一路从耳畔爬升到颈间,刑水水微微侧眼,赫连生冷眼盯着外面,杀意蛰伏在眼底。嗯,今晚有人要倒霉了。
想起自己回家的目的,秋锦悠那张白皙柔和的脸庞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
刑水水看着秋锦悠泛红的脸颊和羞涩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二师姐,这是要回去看姐夫?”
“胡说什么!还不是姐夫呢!”
秋家和蓝家是世代交情,秋锦悠与蓝夜舟是从小的婚约,秋锦悠拜入天阳宗无涯峰,而蓝夜舟则是从小在天武宗修炼。
刑水水掐指算了算,又回忆了一下秋锦悠以前说过的细节,似乎秋锦悠和蓝夜舟的婚礼就应该是在附近了?
【哎哟妈耶,二师姐这次下山,是要回去跟蓝家商量成亲的细节了??时间这么快!】
刑水水的心声再次炸出来,秋锦悠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刑水水应该是意识到了,脸上的红晕更加蔓延,整个人犹如绽开的娇花一般,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娇柔的风情。
【可是……】“噢,这是我从山下救回来的小美……公子,服了丹药但伤势不见好,就说带他过来让春河瞧瞧,顺便看看啾啾怎么样了。”
“温言,这是我二师姐,秋锦悠。二师姐,这是温言。”
“温言见过二师姐。”
屋外三人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是被她听到惊扰了她。
可同样身为修士,该耳聪目明的时候,刑水水也不是那么拉胯,所以二师姐和小师妹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那名为“温言”的男声响起时,刑水水捏着被子的手指一僵,被雷劈过的脑子里仿佛还残留着雷电的余威,霹雳吧啦地让她想起某些细节来。
这名字叫……温言?还是被小师妹从山下救回来的?
这剧情——
脑子里的闪电突然就劈开了迷雾,她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什么狗屁温言,应该是叫温瑾生,他可不是什么柔美可爱无害的小美男,他是离家出走的妖族小王子啊啊啊!】
二师姐秋锦悠以及小师妹洛明溪背着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抬头望着刑水水的屋子,透过窗口就能发现,刑水水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并没有说话的样子。
可刚刚那声音,明明是刑水水的声音,还叫得那么惨烈!?
而且她说什么,温言?温瑾生?离家出走的妖族小王子?
秋锦悠和洛明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然后洛明溪干脆扭头问一旁乖巧站着的温言,“温言,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温言一脸茫然:“啊?”他应该听到什么吗?
很好,他没听到。
也就是说,只有她和二师姐听到了。
【完蛋了!小师妹这个花心大渣女!怎么什么人都抢啊!她知不知道那是隔壁妖界的小王子啊!妖界那边都找翻天啦!隔天就要打上门来了!】
洛明溪:花心什么大渣女?抢什么抢?会不会说话?
“刑啾啾你再说一遍?”
屋内的刑水水掀开被子,“啊,小师妹你让我说什么?”
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比洛明溪身旁的温言还无辜。
是了,刑水水根本没开口。水水摸着后脑勺,讪笑两声。
“不知道几位前辈如此大费周章大张旗鼓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刑水水努力抻直了腰板,显得自己更有气势些。
可惜那柔软的小脸蛋怎么努力,也严肃不起来。
“不过听几位前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叫竖子的人?据我所知,天阳宗并没有叫竖子的,前辈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洛明溪扶额。
秋锦悠也忍不住扭过头去偷笑,没办法,已经忍了一路了,实在忍不住。
听刑水水这意思,哪是来劝说的,简直就是来挑事,生怕大家打不起来一样。
“哪儿来的臭丫头,会不会说话?天阳宗已经没大人了吗?换个说话管事的来!”
“诶!前辈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我敢在这时候这地方说话,就说明我有我的依仗,我天阳宗的人都没意见,你们也没什么发言权啊!”
堂堂这么大的天阳宗,当然不会没人。只是眼看着对方是冲着无涯峰弟子而来,虽然无涯峰最大的那位如今在闭关不能管事,可这几个弟子看起来暂时也没输了气场,所以能管事的家长们都隐身在暗处,就看这几个弟子要怎么处理呢!
能培养孩子们独当一面的机会难得,孩子们处理不了他们再出手也来得及嘛!
紧接着又是咣的一声巨响,护山大阵又被捶了一下,眼前的光景仿佛都在震颤。
“好好说话呀!”刑水水捂住脑袋,才勉强没让疾风将自己的帽子吹走,“前辈也要讲理才是,你们冲上门来就说要找竖子,跟你们说了天阳宗没有竖子你们也不信,那你们说说到底谁是竖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让人瞎猜好不好!”
为首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脸都气白了,指着刑水水的手指都颤巍巍的,“竖子!无知小儿!无礼!”
刑水水可冤枉了,“诶?这就竖子了?我怎么就成竖子了?所以说前辈们是来找我的?这不可能吧?我又不认识你们啊!也别乱认亲戚啊!”
洛明溪:等等,咖位是什么?
不过洛明溪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扭头一看,温言就站在自己身后,好巧不巧正好遮住了对方的视线,想要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确实不容易,而且对方还被刑水水吸引了注意力,愣是没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她的身后。
但洛明溪也不能理解,明明是为了找人来,那肯定要先看一圈。而且这么大个人,就算第一眼没看到,同为妖族,就没能察觉到这里有个不是人的存在吗?
真是来找人的?怎么这么不上心呢?
大概是因为之前听了刑水水的那些话,就算还没彻底相信,却也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会儿不管看什么,似乎都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
就像是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一样,就为了来她面前演这一场戏?
不至于不至于,洛明溪摇摇头。
眼见刑水水说话似乎比洛明溪更气人,哦,不是似乎,是绝对,秋锦悠身为无涯峰的二师姐,不得不站出来,手一扒拉,就把叉着腰跟小茶壶一样的刑水水给扒拉到了一旁。
即便如此,刑水水还不甘心地往妖族小王子温言那边一挤,直接就把正在装娇弱,下盘不稳的温言猝不及防给挤了出去。
【都这样了,对面那几位不会还装作看不见吧!】
但洛明溪和秋锦悠也确实听到了声音。
【啊啊啊啊,那就是温言啊!传说中的妖族小王子,看着确实挺漂亮的,小师妹这审美一直在线……】
洛明溪:我是不是应该谢谢夸奖?
【只可惜哦!人家小王子还是心有所属的!这次受伤也只是苦肉计想要让自家心上人心疼一番,结果人家小两口的情趣,小师妹非要横插一脚,小王子醒来发现救了他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这闹的,他撕了小师妹的心都有!】
洛明溪顿时面沉如水。
秋锦悠更是一脸无措看看洛明溪又看看刑水水最后看看温言,请原谅她单薄的人生不足以支撑她的脑容量来分析眼前复杂的境况。
洛明溪:刑啾啾你说谁大傻帽呢?你礼貌吗?
“刑啾啾!”洛明溪气得眼睛都红了,那明媚的脸蛋上满是羞红的怒意,“你给我起来!”
刑水水赶紧扯过被子再次把自己裹起来,“我不,我是伤员,我就不起来!”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满是刑水水最后的倔强,“洛明溪你没大没小,喊我什么呢?二师姐还在呢,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
洛明溪:我不仅直呼你的名字,我还想直接撕了你!
胡说八道什么呢!
平时这个刑啾啾窝在无涯峰,也没什么出彩的天赋,也不见怎么勤奋的修炼,每天生活单纯又低调,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这无涯峰上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今天才知道,这人不是低调也不是乖巧,而是在脑子里把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好家伙,想必平时也是这么吐槽他们的吧?
洛明溪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揍人,却被秋锦悠给拦住了。
秋锦悠摇摇头——温言——还有外人在看着呢!
今天这情况太过诡异,最合理的猜测就是被雷劈过的刑水水应该是突然开了窍,只是这开窍的方向是不是不对?人家都是天赋异禀能听到别人的心音,怎么到刑水水这里,反倒是她自己的心音晚节不保?
这到底是觉醒了什么奇葩的天赋?
刑水水这一声“可是”,吓得秋锦悠一个哆嗦。她想起来之前,刑水水就是这样一点点暴露出小师妹身边那个小妖族的险恶用心,现在轮到她这里“可是”了吗?
秋锦悠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
【可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蓝夜舟那个混球,在天武宗修炼的是无情剑?!】
【啊啊啊二师姐不要走啊!你这次下山就回不来了啊!那个杀千刀的未婚夫跟你成亲的当晚就会捅死你,杀妻证道啊啊啊!】
秋锦悠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什么?!
秋锦悠一脸震惊地看着刑水水。
刑水水一脸无辜地回望:“二师姐,怎么了?”
她没察觉秋锦悠表情变化的细节,正在分神头脑风暴,要怎么才能让秋锦悠避免这傻逼的剧情。
比起小师妹那个海王有着很大自作自受成分在内,二师姐这操蛋的命运,纯粹就是无辜到极点。
到底是谁规定修炼那什么功法,就一定要杀妻证道才能突破境界?
可蓝夜舟是怎么回报的?
【他在新婚之夜,回报了二师姐穿心一剑!】
秋锦悠是不信的。
什么都不想相信,但是想到洛明溪之前的经历,她只能瞳孔震颤地看着刑水水,突如其来的一句:“啾啾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我让母亲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刑水水瘪着脸。
【我是一顿饭就能收买的人吗!】
【起码两顿!】
“好呀好呀,二师姐是现在就走吗?”
【好耶,又可以近距离看戏了!呵呵,那什么狗屁渣男,敢对我二师姐下手,看我不先给他来个对穿对过!】
其他人都满怀欣喜地离开地牢,唯有那群灵山人满脸愁容。
一名面色惨白的女修鼓起勇气道:“阴烛鬼王手底下有一位怪老,平常就是由他看着我们,据说这人活了很多年,修为高深莫测,术法非常阴毒诡谲,也极其好色,我们……李师妹被……被他掳走了。”
与李衣秋关系好的几位女修互相对视一眼,都强忍着悲伤。
刑水水指着通向地牢深处的甬道:“在那吗?”
女修点点头。刑水水握住刀,眯眼道:“等我一会。”
灵山修士皆是一怔,根本就没想到刑水水居然会帮他们,她好像……好像也没传说中那么十恶不赦。
第 77 章 吉凶第四
这甬道也不知道堆着些什么,很浓烈的尸体腐臭味,刑水水捏着鼻子,心说快点把那个老贼砍死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越往里走,迎面遇上几只厉鬼,看都没看一眼,抬手动用离火烧死。
还有厉鬼不长眼,刑水水一脚将它踹墙上,抓着胳膊抬手就是一刀,鬼脑袋骨碌碌滚下来。
她五指间都是黑漆漆的血。
“小姑娘,是谁给你的胆子!这鬼牢也是你说闯就闯说劫就劫的?正好本座屋内缺一盏人骨灯,你这细皮嫩肉的做灯自是最好的。”
“你说——如何呢?”
明溪:嗯?
【所以太子殿下就是想给小师妹最好的,就连这身份,想必也是。圣武大将军的后人呢,多高大上,一定能狠狠扇在长公主脸上。】
虽然真的对自己身世不是很感兴趣,但听刑水水这么一说,明溪就觉得,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感觉还很不错。
“所以接下来,还需要请父皇出手了。”
太子殿下再继续调查下去,要涉及的范围和内容就有点超出他一个储君能做的,做当然也能做,但就怕被人发现,在这上面做文章,挑拨父子俩的关系。而且调查到这种关键时刻,皇帝陛下也该出手了。
皇帝陛下微微点头,手指一动,一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就出现在了宣阳殿上。
刑水水:【哎哟!】
说实话,刑水水很不想承认自己似乎被吓了一跳。
身为修仙者的尊严,让她绝对不能承认。在长公主离开之后,宣阳殿中有一瞬间的沉默。
洛明溪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刑水水,听着她的心音叭叭叭的。她就发现,要是跟刑水水有着接触,这心音会更加的明显清晰,连她小声的碎碎念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长公主是真没看皇帝陛下的脸色哦,就差没把嫌弃写在脸上了,长公主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姓洛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名字。】
【不当郡主怎么了,洛明溪还是我天阳宗无涯峰的小师妹呢!那可是小师妹,团宠标配身份,一个郡主怎么了,还看不上她公主府呢!】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皇帝陛下话里有话的样子,肯定憋着什么坏。】
【啊啊啊啊啊啊好期待长公主知道真相那一天啊啊!真不知道她那张小白花一样的漂亮脸蛋能变化出什么表情来!】
【哦,不对,以长公主的智商和脑回路,说不定还真不能体会这里面的意思。】
洛明溪:噗嗤。
【反正是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的,她们只会把对手拉到跟自己同样的智商范围,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神奇的脑回路,打败对手!】
【小师妹就是吃亏在这上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就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对方犯病的时候,揍一顿。】
【一顿打不好,那就打两顿。】
【多打几顿,打服气就好了。】
没忍住笑意的洛明溪直接笑出了声,打破了宣阳殿中诡异的宁静。
皇帝陛下没好气地瞪一眼洛明溪,“你还笑得出来!”
太子殿下也笑道:“明溪,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洛明溪点点头:“算是知道一点,所以我这才跑回来,想要求证。”
这也就说明为什么这次洛明溪回来之后,会有那么奇怪的情绪表现,都显得不像是她了。
皇帝和太子突然都明白了。
只有刑水水一脸懵逼地望着洛明溪。
【小师妹这是笑什么呢?哦,小师妹这是因为长公主的刺激,终于想通了。】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不过小师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刑啾啾。”洛明溪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打断了刑水水的胡说八道,但又实在不知道跟刑水水说什么好。
毕竟刑水水一直都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陪着她。
头疼。
特别是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起,刑水水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晃闪闪地看着她,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舅舅,太子表哥,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洛明溪抿抿唇,眼底是一片释然,“也许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确实……”
怎么说呢,是低落还是感伤,好像都不是,反而是释然,以及果然如此。
但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就这么直说是不是不太好?
“但我现在觉得,这真不重要了,从一开始,我是她女儿这件事,对我和她都是折磨,如今真相大白,我和她都解脱了。”
皇帝还没说什么,太子就已经淡然出声:“可看起来,长公主殿下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结束。”
长公主的认知到底什么时候扭曲成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没意识到。
洛明溪弯唇笑道:“她想要的不过是这郡主的名头,自然拿去就是,这样的虚名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明溪……”
“太子表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这些年我在皇城得罪了不少人,但真的没了郡主这个名头,她们就能骑到我头上来?太子表哥是不是忘记了……”
洛明溪抬手,一道灵光在指尖显现,化作一朵金色的莲花,飘然落下。
“我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柔弱小可怜,也从未寄希望于她身上,渴求过她的保护。”
也许在年幼时曾经幻想过,但很快她就认清楚现实,再也不去奢求。
皇帝轻咳两声。有些话就算他说了,他那个被养坏了的妹妹也听不到,但他可以说给洛明溪说。
“这个洛字,不要也罢。”皇帝抬眼看着洛明溪,眼中全是慈爱和期待,“以后,你就叫明溪,如何?”
明溪这个名字,最开始还是皇帝亲自给洛明溪取的。
此刻去掉洛这个姓氏,洛明溪才陡然意识到皇帝陛下的用意。皇帝陛下的母家舅舅,也就是跟洛明溪长得很像的那位英年早逝的琥珀王朝圣武大将军,就姓明。
皇帝陛下,早就将他的用意,藏在了洛明溪的名字当中。
【哎哟我的神,皇帝陛下就是我的神,这一步步的,不愧是皇帝陛下,算得可真好。】
【皇帝陛下是早就算到这一天了?】
【诶不是,皇帝陛下是早就知道小师妹的身世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我觉得这不太可能,皇帝陛下要是早就知道小师妹的身世,应该早就做出点什么了。只能说,皇帝陛下对自己这个妹妹实在太了解,这一手防患于未然简直做得太棒了,给皇帝陛下打call!】
洛明溪:本来都听懂了,怎么到最后她就有点迷糊了?打什么来着?
皇帝陛下还等着她的答复,这事皇帝虽然说了,但他还是会尊重洛明溪的意见。
洛明溪就笑着说:“好,听舅舅的话,以后我就是明溪,跟洛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皇帝陛下顿时笑出满脸褶子。
太子殿下似乎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明溪你已经提前知道自己的身世存疑,那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关于这段,我好像也不知道?】刑水水摸摸后脑勺,开始做沉思状,【剧情里似乎并没有讲这么多?让我仔细想想。】
明溪:那你可真得(dei)仔细想想了。
同时,明溪对皇帝陛下说:“并不曾听说,其实在这之前,我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点怀疑。本来也只是想回来求证,但谁想到……”
长公主并没有给她求证的机会,在知道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求证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但是她的身世——
太子殿下却在此时开口:“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个猜测。”
大家同时扭头,看着发言的太子殿下,其中刑水水的眼神最是明亮,充满好奇的光芒,看得人好像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她的眼神。
“其实当年,见到明溪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她应该是明家的孩子。”
有句话不好明说,那就是他一直觉得不管是长公主殿下,还是洛驸马,应该都生不出明溪这样的孩子。不过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还是要顾忌皇帝陛下的面子,所以这话不能说。
“所以我很早就从明家这条线开始调查,”太子殿下对皇帝陛下点点头,“这一点父皇也是知道的。”
皇帝陛下知道,当年太子将明溪带回宫的时候,就跟他提及过,怀疑明溪不是长公主的孩子,而跟明家有关,明溪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然后太子就一直在调查。
皇帝陛下却觉得不可能,明家的事,他十分了解,可以说过去的这么多年,明家上下在皇室面前就没什么秘密,也正是因为这份坦诚,获得了皇室经久不衰的信任。
从未听说过明家还有流落在外的血脉,特别是明溪跟那位圣武大将军长得那么像,难道还正是圣武大将军的血脉?
皇帝陛下直觉不可能。
“也如父皇所说,这些年我一直没找到什么线索,也曾经屡次想过放弃,但现在看来,我没放弃确实是对的。”
明溪瞳孔一颤,多年相处,她当然很了解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能说到这地步,必然是有了什么线索。
“父皇,当年圣武大将军身边虽然没出现过女人,但儿臣查过圣武大将军身边所有亲近过的人,其中有一个人物,确实存疑。”
说着,太子殿下就取出了一份老厚的信件还有各种资料,呈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这东西,还是知道长公主要进宫之后,太子殿下特意回自己宫里去取的,刑水水目睹了全过程,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打算瞒着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太子殿下会这么晚才回到宣阳殿的原因。
皇帝陛下正在看太子送上来的信件和资料,厚厚一叠,慢条斯理地翻开着,明溪就在他身边,伸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刑水水站在下面,脖子伸再长都看不到。
【咦惹!】
【着急!】
【想看!】
【看不着!】
一连串的心音把明溪都逗乐了。
“只是表哥的猜测,即便当时圣武大将军身边曾经出现过可疑的人,也并不代表,我就是圣武大将军的后人呀……”
“嗯,我只是想说,现在有了线索,可以按照这个方向继续调查下去,”太子抬眼看着皇帝陛下,“但是接下来,就需要借助父皇的力量了。”
太子殿下能够调动的人手,也都是皇帝陛下给他的,而他自己养的私人力量,也都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刑水水还在一旁吐槽。
【琥珀王朝也挺有意思,眼前这对父子大概是有历史记载以来最坦诚布公毫无芥蒂的父子了,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怪琥珀王朝能传承这么多年了。】
听到刑水水颇有感叹意味的声音,明溪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表哥,其实我并不介意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太子也扬声道:“我介意。”
【啊,小师妹也许并不介意,但这两位宠爱她的家长是真介意。特别是太子殿下,小师妹大概是不理解他的心思,要不是辈分不对,把她捡回去养的太子殿下恐怕都把小师妹当做自己的崽了。】
明溪:刑啾啾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大声一点?谁被捡回去了?
突然出现的这位应该是皇帝陛下的暗卫,身手在凡人间应该是顶流,对上明溪这样的修为也许确实不够看,但是对于刑水水这样的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咸鱼来说,已经能一刀一个小朋友了。
暗卫一直都在旁边,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叫自己出来做什么,领命之后,又如一道魅影再次消失。
刑水水:【哇偶!】
明溪:很想笑,但这似乎不是时候。
皇帝陛下还在想其他的事情,比如明溪的封号,静雅郡主,这个封号还是长公主给明溪请的,但是看长公主那样子,恨不得把一切都从明溪撕吧下来,这封号不要也罢。他之前就觉得这封号不合适明溪,是长公主坚持。
这次明溪回来他还想着要不给明溪换个封号,现在看来,确实可以从明家这边下手。
如果明溪真是明家的后人,给她一个公主的封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次的封号,你自己选,怎么样?”皇帝陛下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和期待,“要是你没有什么好想法的话,我这里有些推荐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皇帝陛下随手就从旁边的奏折堆里拿出一个,摊开在明溪面前,上面写满了他早就想好的封号。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皇帝陛下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都是爱啊!】
明溪觉得,这要是给刑水水撑个台子,说不定她能当场唱出来。
长公主的动作很快,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心急,明溪他们还在宣阳殿闲话家常,正说到时间差不多,该是用饭的时间,长公主那边就带着人来了。
这也是明溪第一次见到鹤雪衣。
那一身雪衣犹如从皑皑白雪苍茫雪山中走出来的雪莲精灵一般的少女,抬眼看着大殿之上,离她尚有一段距离,犹如盛开的太阳花模样娇艳明媚的明溪,微微一笑。
明溪突然就觉得有一阵牙疼的错觉直刺天灵盖。
想到这,她扭过脑袋,以命令的口吻对赫连生说:“你抱我一下。”
少年低下头与之对视,没有动:“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他发带垂落至身前,眼神古怪,泼洒出去的酒香在两人之间环绕,似要趁着春风将他们一同灌醉,不知是谁先满面云霞,低下脑袋:“赫连生,抱我一下。”
赫连生最终还是收剑走向她,咧着一抹恶笑,也将她拉近了也许,捏着她手腕:“满意了吗?大小姐。”
阴影落下,将她圈在其中,逃也逃不掉。
相比于长期习武的赫连生,桃花妖的身段就比较小巧玲珑,头顶皆是他温热的呼吸。
被他这么轻拥着,刑水水一愣,赫连生原来还会这么叫人!心头被挠了一下。
阴烛鬼王:“……”
其他鬼王:“……”
这他妈两个神经病!!!
第 78 章 吉凶第五
赫连生走上前,蹲身从地上拽起他,收回捆妖绳,不等鬼王反应,就被摔到墙上,弄得鼻青脸肿的,若不是他躲避及时,眼睛都怕是被木头上的钉子戳瞎。
鬼王咬牙,从齿缝里一句:“他要杀人灭口,你们也不拦着!”
旁人一个比一个沉默。这谁敢拦?
少年勾唇,低声笑:“我是灵山的没错。”
血顺着木缝下流,刑水水脚边有一条黑色的血线,只微微看了一眼,也没避开,就听赫连生笑着说出了后半句——
“灵山叛徒,赫连生。记住了吗?”
这里可不少灵山的,他这话就跟贴在人脸上说,肆意张扬,一点也不心虚。
李观玉:“……”
李观行:“……” 刑水水顿时化身尖叫鸡。
【长公主这是要上天啊!这么大的事,她直接就这么嚷嚷出来了?完全不给小师妹一点准备时间,这是想要逼死谁啊!】
【这真的是母女?不是仇人?】
【哦不对,这俩还真不是母女。】
【说实话在这之前都没人怀疑过嘛?哦不对,当初还是怀疑过的,毕竟小师妹跟长公主还有长公主家的那个驸马长的一点都不像,小师妹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被长公主虐待过,还是太子殿下恰好发现,这才将小师妹从水火中拯救出来。】
洛明溪瞳孔地震:刑啾啾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虽然这些事在琥珀王朝并不算什么秘密,可洛明溪很确定刑水水这么多年都窝在无涯峰上,就连宗门都很少出,在这之前她们也不熟悉,这一路也是有她直接拎过来,根本没机会了解。
所以刑水水是怎么知道那些过往的,而且听她那意思,她好像还知道得很是详细?
就连洛明溪自己恐怕都记不得那么多细节——
“仲薇。”听到皇帝这话,长公主眼睛里爆发出剧烈的光芒,她就知道,皇帝还是最疼她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为她做主。
洛明溪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尖也是一颤,然后她的手指再次被刑水水抓住了,同时听到了刑水水那已经熟悉的心音:【哎哟,感觉这皇帝陛下要放大招了,我得拉住小师妹,别让她坏了皇帝陛下的节奏。】
洛明溪:我没打算动!
至于这个跟她,跟驸马都没有半点相似的冒牌货,她没让皇帝陛下赐死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跋扈!
长公主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着绝对的自信,坚信只要皇帝陛下见到那个孩子,就一定会喜欢她!
“那朕,还真拭目以待了。”
如果那个孩子真是皇家血脉,该有的尊荣当然会有,但更多的,皇帝陛下也不敢保证。
有些东西,还是要看缘分的。
“我这就回去准备,让那孩子来觐见陛下!”
皇帝沉沉开口,打断了长公主如泣如诉的指控。
慑于皇帝的威压,长公主本能闭嘴,戚戚艾艾看着皇帝,就等皇帝给她做主,就跟过去这些年一样。
长公主很确信,就算皇帝很宠洛明溪,也不会允许混淆皇室血脉这种行为存在。
“陛下……”
“你说明溪不是你的女儿?”
“对!她不是!她就是个冒牌货,她是假的!她就不是皇家的血脉!混淆皇家血脉,其罪当诛。”
皇帝都气笑了:“那这罪是谁造成的?是明溪吗?是她从襁褓中跑来找你,换走了你的女儿吗?”
长公主怔住,似乎完全没想到皇帝能说出这种话,这时候皇帝不应该很生气吗?生气皇室血脉被混淆,然后大发雷霆,惩治洛明溪,拨乱反正吗?
皇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襁褓中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满地跑?
想到这里,长公主就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在襁褓中,刚刚出生,她都没来得及看那个孩子一眼,就失去了她。这么多年,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而这些年,是洛明溪的存在,抢了那个孩子所有的幸福和尊荣,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殿下!兄长!就是洛明溪造成的这一切,是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女儿的尊荣和幸福,她的存在就是原罪!殿下,您不知道,我的孩子,从她出生起我就没见过她一眼,您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都没有我在身边照看着,我这个心,都快碎了呀……”
皇帝捏着鼻梁:又开始了!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陛下这个表情简直了,那就是明晃晃地再说,来个人阻止她吧!笑死我了!】
刑水水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啊,到你出场的时候了,快冲上去解决你饱受折磨的父皇吧!】
“长公主殿下这话,有一点没说对,明溪拥有的尊荣和幸福,似乎没有一点是来自于您,当然也就算不上是夺走了你女儿的,对吧?”
太子殿下走进宣阳殿的时候,身上仿佛带着光,那慢条斯理甚至很柔和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长公主直接被噎住。
洛明溪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陛下的宠爱,跟长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她能拥有这一切,不正是因为她顶着我女儿的名头?要不然,她哪儿来的机会入了陛下和太子的眼?如果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从出生开始就在我身边,这一切,难道都不是她的?”
太子殿下看着皇帝扶着额头什么也不想说的模样,干脆将径直将话题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换成除了明溪以外的其他人,在父皇和本殿下的面前,也什么都不是。明溪能有现在的尊荣和地位,只因为她是洛明溪,不是其他人。”
长公主就不乐意了,“那她能出现在这里,不还因为是我的女儿吗!”这事怎么能撇开她论!
跟着太子殿下一起走进来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就缩到边上当壁花看热闹的刑水水就乐了。
【这就是个死循环呀!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跟长公主论逻辑,这两人的立足点完全不一样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殿下说话还是太客气了。长公主那脑子,估计也不会明白太子殿下的言外之意。说什么因为是她的女儿小师妹才能拥有这一切,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眼中,这长公主其实什么也不是。】
【长公主就是认不清楚这个现实,不过她现在咬在一个道理上,那就是小师妹要不是被抱错,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出现在皇帝眼前,更别说被皇帝宠爱了。】
【而且看长公主的战斗经验,完全就是以她的逻辑将道理拉扯到有利自己的位置,再将敌人的智商拉扯到跟自己的高度,套进自己的逻辑怪圈之后,最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手!】
【更可气的是,她可能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在皇帝陛下面前的恩宠到底是因为什么,还坚定的认为自己才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妹妹,琥珀王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啧。】
听着刑水水这一声“啧”,洛明溪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仿佛压在心头上最沉重的那根稻草,陡然消失。
也就是这一瞬间,洛明溪身上的气势发生极大的变化。
【呀,小师妹可以呀!这是要进阶了?可现在这地点和时间都不合适诶……】
后脚赶来的灵山人:“……”反正课堂上,教习肯定是不会讲的,师父也没跟她提过,至于无涯峰的八卦倒是层出不穷,虽然没人明确跟她提过,但师门历史她还是勉强知道一点。
比如师娘早早仙去,是师父的逆鳞,绝对不能在师父面前提及。比如师父还有个师弟,早年离家出走,多年未曾归来。
至于师父的师弟也就是她们的师叔应该是什么样,她其实是不知道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听人提起过,就像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禁忌一样。
但这是小师妹亲口认证的小师叔,虽然小师妹入门时间更晚,可很明显小师妹比自己靠谱。
她说是,就应该是了。
刑水水支支吾吾。即便晏起听不到她的心声,从她那心虚的表情里,也能看出不少意思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明溪着急,说得匆忙,只大概提到被妖族袭击,但是从后面她们的对话里,还有什么妖族小王子的事儿,晏起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发生了什么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可以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替你们找找场子?”
刑水水眼睛顿时一亮,是哦!
虽然她看不透眼前这位看起来少年气息十分浓重地小师叔到底是什么修为,但怎么说也是师叔,辈分上完全够用了。在师父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的情况下,有这么一位长辈作为依靠为二师姐他们做主,完全不是问题呀!
晏起看着刑水水的目光更加复杂。
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桃花蛊是不是真的,这小姑娘确实半点事没有,自己之前那些担心,大概是不存在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觉得天武宗和蓝家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你二师姐出手伤的是对方培养多年的精英弟子,就算怀疑对方修炼无情剑诀要杀妻证道可对方毕竟什么也没做?”
“对啊对啊对啊!”
“而你小师妹那边,你觉得以那个什么妖族小王子扭曲的性格,都决定对你小师妹出手了,肯定还会有动作,要是真打上门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呀是呀是呀!”
“可你为什么要担心?你是觉得你二师姐打不过那渣男,还是你小师妹打不过那妖族小王子,或者我天阳宗打不过他天武宗?”
刑水水一时语塞,虽然便宜小师叔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听晏起这意思,自家师门完全不带怕的,有什么事,直接打过去就好。
这充满反派气息的发言,还真是跟自家这冤种师门的气场很搭呀!也就是在这一刻,虽然没能想起这位小师叔有什么冤种事迹,刑水水也很确定,对方应该就是这冤种师门的一员了。
沉吟片刻,这才嘟囔着说:“那不是我们几个叠在一起也打不过对方的庆衡尊者嘛……”
毕竟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能跟庆衡尊者抗衡的师父,常年都在闭关当中。
不过——刑水水笑得一脸谄媚地看着晏起,“不过我们现在有小师叔了,那就不用怕啦!”
晏起也乐了:“你之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至少他看出来了,在这之前,刑水水那一脸怀疑的样子甚至都不太相信他是她们的师叔。
“不不不,小师叔您一定是误解了,那一定是我刚刚起床的姿势不对!”
看这小姑娘笑得满脸桃花开的模样,晏起也觉得心情很不错,顿时撸了撸袖子,笑道:
“好吧,那你说,我们从谁开始?”
“……”
“圣贤觉得他在捣乱,一时嗔怒。
但那个修士说,他有个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姓刑名水水,江苏人,喜欢白蛇传说。在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里,她有点想家。
于是,活了万年的圣贤都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收拾收拾东西,轮回转世去了。”
是的,在那些共同走过的日日夜夜里。
别人都觉得她笑起来活泼生动,只有他看出来,她有点想家。
尽管那时赫连生都想弄死她。
第 79 章 吉凶第六
“你们——”
睫毛上沾着的水落下。
刑水水分不清是何种心绪,转过头,淡然说出后半句:“不早就知道那修士是谁了吗?”
阴差嗔笑。是故意的。
这死物脸上居然也能出现这种表情。
刑水水看着赫连生,哑声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走吧。”他避开她的话,这么说。
轻轻拉着刑水水的衣袖,她没有动,而是踩着影子,袖口随风招摇。
赫连生淡声说:“闹脾气?”用她的命来证道不说,还要用她的血来祭剑,简直合理利用到极点。
啊,这会儿回想一下,秋锦悠就觉得那一剑捅得太轻了。
想到这里,秋锦悠话锋一转:“最近这段时间不在,师妹的课业如何了?”说着,手已经搭上了刑水水的手腕。
刑水水:!!!有刑水水这么一打岔,洛明溪什么乱七八糟不确定的思绪全都烟消云散,再次抬起自己骄傲的头颅,仿佛刚从战场上下面一般,充满着斗志和气势。
踩着宣言殿前无比熟悉的台阶,就一步步踏了上去。
【唔,我怎么办?我是跟呢还是跟呢还是跟呢?】
【按照我的设想,原本应该是走正常顺序,从大门进来,怎么也有人引荐一下,或者找个屋子坐下喝杯茶,再等着皇帝陛下的召见?】
【怎么就直接冲进去了呢?小师妹这中间到底省略了多少步骤?】
洛明溪:“……”
“刑啾啾,你还不跟上?”
“来了来了!”
嘴上配合乖巧得很,但心里却在吐槽:
【有事三师姐,无事刑啾啾,啧,小师妹这气场,拿捏得稳稳的。】
宣阳殿是琥珀王朝历代帝皇处理朝政的地方,平时在这里处理奏章,开小会,接见朝臣,是皇城要地,重兵把守,寻常人轻易不能靠近,就连皇子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也是进不去的,后妃更是无法靠近。
也只有洛明溪,不受召不通传,就能自由出入,是让所有人都羡慕也无法理解的独宠。
正在查看奏章,顺便跟太子吐槽这些朝臣写个奏章,口水废话都能有一大半,实事没有几句,老半天都说不到重点,看完才发现人家只是来问个好。
这速度,必然是洛明溪刚落地,就有消息传去公主府,然后长公主立刻就派人来递牌子才有的效果。
这么心急,一点也等不了的吗?
不仅刑水水这么想,就连洛明溪也如此认为,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皇帝陛下。
看到洛明溪这样子,皇帝陛下除了觉得好笑,更多的还是心疼,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才让这孩子变成这样?
“怎么?离开家这么久,跟舅舅也生分了?以前有什么话都敢直接跟朕吵,就差骑到朕头上来了,现在突然不敢说了?”
虽然自己之前确实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也是皇帝陛下亲自宠出来的,被这么挑明了来说,洛明溪突然就觉得有些赧然。
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理直气壮。
可是被刑水水吐槽久了,她也莫名生出一种自己的脑子以前是不是被糊住了,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不然。
“跟你母亲有关?要是你不想见,朕就不允。”
长公主要想进宫觐见,也是要递牌子被允许了才能成行的。
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妹妹身为长公主,从小也是在宠溺中长大,顺风顺水一辈子没受过什么苦,比起洛明溪来,长公主更加娇弱又没主见,耳根子软,很容易就被人哄去。还是个恋爱脑,唯一一次动脑子就是为了嫁给姓洛的,而她用尽心机盘算的对象,居然就是皇帝。
那之后起,皇帝对自己这个妹妹也就淡了。要不是后来有洛明溪的出现,皇帝说不准早就把长公主和驸马塞到那个角落去了。
而长公主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怂恿,居然会觉得洛明溪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是皇室血脉。
在皇帝心目中,自己这妹妹看起来更不像是皇家的血脉,完全拿不出手。
“是我自己矫情,让舅舅担心了。”洛明溪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这次回来,除了太长时间没回家,想念舅舅和表哥之外,也是听说了一些小事故,就回来看看,本来就是要见她的,她要是过来了,那也正好。”
听着洛明溪口中的那个不带感情的“她”字,皇帝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事情正在失去控制。他不由得开始回想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有没有什么跟公主府有关的。
似乎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像是长公主那样娇娇弱弱,动不动就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哭哭啼啼,明明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谁多说了几句,就算真有什么,当场撅回去就行了,身为公主,长公主的派头都拿不出来,经常惹得他头疼。
真公主,就该是洛明溪这样的。
对哦,洛明溪这次回来,自己要不要把她的封号再提一提,封个公主什么的,堵住那些人碎碎念的嘴,看他们还敢不敢明里暗里说洛明溪的坏话。
倒是洛明溪,已经入了仙门,这凡间的封号,对于她来说,倒是没什么意义了。
皇帝突然有些遗憾。
而另一边,得了皇帝的应允,长公主来得很快,在内侍的带领下,直接来了宣阳殿。
长公主面色并不好,交杂着一种激动愤恨又疯狂的情绪,潮红中带着苍白,眼底还有着遮掩不去的青色晦暗。
在看到内侍带她来的地方是宣阳殿时,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身为琥珀王朝的长公主,多么尊崇的身份地位,每次想要进宫见皇帝还要送帖子等宣召,这宣阳殿,她活这么多年都没来过几回。而洛明溪却能在皇宫,甚至宣阳殿来去自由,这是什么样的区别待遇。
以前只是觉得皇帝对洛明溪过于宠溺,还能解释为他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她的女儿宠爱。
可现在她知道了,洛明溪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洛明溪又凭什么享受这一切,享受本来应该属于她亲生女儿的一切?
她必须要告诉皇帝这件事情的真相,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轨,将属于她亲生女儿的一切荣耀都拿回来。
至于洛明溪,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种,就该离她,离他们家,离这个皇城远远的,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长公主趾高气昂的走进宣阳殿,却被偌大的宣阳殿中突然刮过的冷风吹得一阵瑟缩。仅有几次来到宣阳殿,都没什么好印象。这里太大,也太冷,坐在高位上的王朝当权者,也太远,让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和亲切,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样一个地方,琥珀王朝每一任帝皇处理政务的地方,洛明溪却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皇帝身边,那么骄傲明媚,微笑着看着她。
长公主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隐晦的嫉妒,是的,她嫉妒洛明溪。
她的女儿,至少曾经二十年是她的女儿,获得那么恣意又鲜活,是她从没有活出来的样子,比她更像是这王朝公主应该有的模样,这让她怎么能不羡慕,不嫉妒。
说来也可笑,那时候她还怀疑过,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一点点从羡慕变成嫉妒,然后心底一直挣扎。
那些年她也因为自己对洛明溪的无视偶尔自责,可每一次想要努力靠近的时候,看着洛明溪那张跟自己一点都不像的脸,一点都不像的性格,就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己,仿佛在漆黑的迷宫里,永远找不到出路。
而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挣扎多可笑,这就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从小就难以亲近,也跟她一点都不像。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陛下……”长公主刚见礼,看着皇帝那威严的面容,突然悲从中来,感受到满心的委屈,“请陛下,为我做主啊!”
说着,就直接哭了起来。
皇帝:“……”
他就知道。
他这妹妹,平时没事也想不起他来,只有找他帮忙求他做主的时候,才会跑来见他,并且会先哭上一场,哭得肝肠寸断都不一定能把事情说清楚了。
皇帝撑着脑袋,无奈地看着长公主哭得戚戚艾艾的模样,十分有经验地等着,反正万事都只能等她哭完再说。
皇帝头疼,抬眼就看着洛明溪似笑非笑的模样:咦,这里面有事啊!
迎上皇帝的复杂的眼神,洛明溪笑得眉眼弯弯,学着皇帝无奈地模样耸耸肩。
正好长公主一抬头,就看到洛明溪那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她都哭成这样了,身为女儿的洛明溪都没来关心一下,果然是冷心冷情,没有半点母女之情,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能有半点期待。
因为这一眼,长公主像是被注入了无限的力量,眼中都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也顾不上哭了,好像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一样,浑身都充满了勇气。
“陛下!她!洛明溪,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根本就不是她,她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她就没有皇家的血脉,她根本就不姓洛,也不配姓洛!”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长公主毫无顾忌说出这些话,那是她如眼中钉,只有仇恨愤怒没有半点怜惜,洛明溪的瞳孔陡然一颤,根本做不到自己想象中的淡定。
特别是在听到长公主说她不配姓洛的时候,洛明溪脸色彻底变了。
皇帝陛下还勉强能保持着镇静,虽然不知道长公主又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她看激动得无以复加的样子,仿佛似乎迟早就会有这么一天。
甚至皇帝自己都会觉得,有这么一出,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
皇帝看一眼怒气腾腾,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哭了半天妆容都没哭花的长公主,再看看一旁眉眼冷艳明媚,气势完全不一样的洛明溪。
这两人,说要不是母女,似乎才更正常。
而这一刻,刚走到宣阳殿的刑水水,也清晰听到了长公主这一段控诉和指责,响彻整个宣阳殿。
不由得跟太子殿下面面相觑。
就这么,说出来了?
要是往常的洛明溪,还没进宣阳殿的大门呢,就能听到她那爽朗的声音,远远就亲热地叫着舅舅,叫着表哥,像是又发现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或者是又听说什么有意思的故事,都会来找他们分享。
那时候洛明溪还小,进宣阳殿大门的门槛都用翻的,也不要人帮忙,每次看她手脚并用爬起来,还笑容灿烂的样子,就只觉得满心欢喜。
再后来,小郡主长大了,有出息了,拜入天阳宗门下,走上修仙一途,再也不能时常回家,当然也不能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眼前。
刚开始的时候父子俩还很不习惯,时常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发现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些失望,父子俩再对视一笑。
这一笑,就是这么多年。
这次再见到洛明溪,发现当年的小姑娘是真的长成大姑娘了,那气势也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舅舅!”
洛明溪听到皇帝这熟悉的招呼声音,也不管皇帝现在知不知道她身世的问题,只贪恋这一刻的温馨,笑着走了进来。
“太子表哥!”
“嗯!”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也笑着点头,目光轻轻飘过跟在洛明溪身后,贼兮兮像个小耗子,不敢明目张胆探头的刑水水。
被太子殿下那清凌凌的目光一扫,刑水水不由自主站直了,挺胸抬头就跟遇上教导主任一样。
太子殿下的嘴角再次上扬了几分。
【哎哟家人们我汗流浃背了,我见到真的皇帝和真的太子了!】
洛明溪:噗嗤。
察觉到太子殿下的目光,洛明溪也偏头笑着:“舅舅,表哥,这是刑水水,与我同为天阳宗无涯峰弟子,是师尊落枫尊者座下三弟子。”
天阳宗无涯峰的三弟子,也就是洛明溪的三师姐。
【怎么突然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心我的课业关心我的修为!】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喜欢上了给咸鱼翻身?】
【有问过咸鱼是怎么想的嘛!】
刑水水就差没举手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了。
听着刑水水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差点就信了的秋锦悠无动于衷。
放心布下一点的秋锦悠难得无视刑水水的要求,于修炼上那是真的温柔着透着严厉,不容刑水水摆烂一点。
这时候刑水水就不得不怀疑,她的生态环境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潇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天天都有秋锦悠亲自跑过来盯着她修炼。
就在刑水水觉得要不要离家出走的时候,小师叔晏起终于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从藏书阁里带来的治疗方法。
也是临春河不在,要不然一定好奇死。
【等小师弟回来也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呢!】
听到刑水水的心声,秋锦悠只觉得落荒而逃的临春河可能根本顾不上这个,估计家里那边也是一团乱。
晏起找到的方法也很简单,也不知道他从藏书阁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功法,打算让刑水水炼化残留在体内的劫雷之力。
刑水水顿时哭笑不得,“小师叔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连一般灵气我都消化不好,还要消化那什么劫雷的力量,我要是真想上天也不会等到现在呐!】
晏起不信,把刑水水往边上一拎,“不怕,有师叔帮你,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最后还自认为很慈蔼地一笑:“很简单,跟着师叔的指引就是走。”
刑水水一脸绝望:“往哪儿走?”
往坑里走吗?
刑水水不懂,但秋锦悠却很明白,晏起小师叔这是要以化神修士之力,指引刑水水修炼,天阳宗上下,谁都能有这造化?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啊不,小师叔喂饭吃!
那功法,不仅是让刑水水练,也是让晏起掌控的。毕竟这残留的劫雷之力大部分都在刑水水的识海里,轻易也动不得,要不然临春河也不会绞尽脑汁也没多少进展。
刑水水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赫连生。”
她的脸颊无限放大,声音又在耳畔消音。
赫连生扣着她手腕,问:“想说什么?”
刑水水低下眉,轻声说:“赫连生——姓赫连单名一个生字,灵山人,喜欢刑水水。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里,我有点想家,也想你。所以以后都在一起好吗?”
赫连生瞳仁一动,指尖碰上她脸颊,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主动踮起脚,将脸凑近,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眼前是少年的眉眼,肤白眼黑,额带显眼,如同点了朱砂。他手指从耳根一路顺着到下巴,眸中饱含占有欲,额前的碎发贴在她脸颊,说:“水水,你真好。”
“……”
赫连生嘴唇动了动,只说了这么一句:“你不欠我什么——”
刑水水打断,很认真告诉他:“不要再说是你心甘情愿了,爱是两情相悦的事,赫连生。”
她把头埋他肩上,说:“假如可以的话,我想带你回江苏。我没骗过你,世上真的有这个地方,只可惜,那是我回不去的故乡。”
他问:“又想家了吗?”
刑水水摇摇头。这里就是她的家。
赫连生突然问:“你说刚刚的那个故事,那个在奈何桥边等待的人是不是有点傻?要是等个凡人还好,万一是修士或者妖怪,寿命都是上万年的。”
刑水水愣了片刻,回答:“我不觉得傻。我只觉得真可惜,赫连生,今生倘若你是凡人的话,也会等我这么久的。所以我只希望,他们下辈子能重逢吧。”
赫连生许久没说话。
刑水水就一直安安静静趴在他背上,垂着眼想,他这辈子也等了自己五年。
这样说,心情就会好点了吧。
第 80 章 吉凶第七
以身渡忘川河,她才领会到这河的厉害之处,人世间所能想象的苦痛都汇集在这河水之中,神魂剧颤,偏偏皮肉无痕。
与其说是忘川不如说是苦行河,自己有修为在身都够喝几壶,偏偏有一凡人鬼还强渡了好几次。
她静静聆听雨声,整理好思绪。
雨落在和河面上。滴滴答答——
赫连生背着刑水水涉到河的中央,河水依旧漆黑如墨,花灯也越来越多,剐蹭着飘在水面上的裙摆散开。
刑水水低手触了一下花灯,金光一闪,很快又消失,能看到灯芯处黯淡的名字。
她侧头,惊疑:“赫连生。你知道这些灯是用来干嘛的?”
赫连生扫了一眼,神情没太大变化,淡声说:“魂如灯火,死者为大。在忘川河边放灯,是对来生的一种祝福,亦也可祝福亲人朋友。”
刑水水想到这个世界死去的父母,父亲在出生那天就被关阴子炼魂,母亲为护他们逃离而死,若有机会,一定也要为他们放灯。
想着,目光掠过荡漾的花灯,她在其中一盏灯上看见了赫连生的名字,伸手指了指,说道:“那上面好像有你的名字。”
赫连生脚步一止。见花灯上书写:吾儿赫连生,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字迹娟秀,像是仿佛磨炼了千万遍。既然黎琴敢当众这样污蔑刑水水,以她缜密的性格,想必留有后手。
刑水水不为所动,等着她亮出底牌。
她身后的羲照,挤开众人,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那点资质,值得我妹妹夺你气运?黎琴你疯了不是?”
黎琴的神色分毫没有被这句话影响,一身单薄雪裙,衬得脸颊冷白。
“既然我的资质平庸,那刑水水为何还要觊觎它,将它夺走?”
“今日她夺我气运,换我二人命格,后日是不是便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
她声音微哽:“刑水水,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对我实施了禁术?”
“那一日我渡雷劫,你是不是为了杀我,在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的陷阱!”
话语落的一瞬,刑水水体内缄口术发作,无形的朱杀丝缠绕上她的脖颈,一点点抽走她腹中的气息,不允许她开口回答一句话。
满场寂静,皆等着刑水水回答。
“刑水水,你说,是不是?!”
黎琴再次逼问,眼中泪珠夺眶而出:“你害我变成如今模样,抢走我的水力,占去我的一切,令众人奚落我,百般针对我!”
刑水水注视着那双眼睛,她曾抚摸着夸赞漂亮,可此刻里面浸满恶毒。
缄口术在掐她的脖颈,逼着她给出与内心相反的回答。
在场所有人目光皆落在刑水水身上,那张面容无动于衷,神色越发冷淡,甚至有些淡漠,仿佛只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黎琴后退一步,见她不回应,袖中变出一物。
那是一只水镜石。
镜中清楚了记录下了,黎琴渡劫时,另一道暗影飞出,是如何开出夺命的法阵,要夺黎琴的命数。
镜中画面一出,掀起轩然大波。
试问明泽仙宫,谁有这个本事,能够施展这种禁术?
放在符篆、阵法一术,向来第一的刑水水身上,完全可能做到!
“是你吗,刑水水?”
数不清的语句从各个方向,飘落到刑水水的耳中。
长老们震惊的、与她素来不和师兄师姐嘲讽的、师尊怀疑的,众人不敢置信的……
“刑水水小师妹不像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举?”
“可那水镜石中所记录的景象,千真万确假不了,难道黎琴还能凭空生出这一段景象不成?”
“刑水水开口呀,若是有冤、或是另有隐情,赶紧给自己辩解!”
刑水水漠然看着黎琴,只是这副神情,又被众人解读出了许多来。
黎琴的身后,走出了几位执戟仗剑的羽民国人。
黎诏来到黎琴身边:“今日便揭穿这凤鸟族王女的虚伪面目,请诸位见证,为我羽民国公主讨一份公道!”
“什么羽民国,你们鸟人还敢来讨要公道!”羲照骂道。
“放尊重点!”
那句“鸟人”,引得羽民国几位侍卫不满,当场拔出长剑,此情此景,凤鸟族的水修哪里还能袖手旁观,立马围上去,与黎诏几人扭打在一起。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
“哥哥!”刑水水的声音响起。
羲照回头,见高台上方刑水水红唇微启:“回来。”
羲照这才骂骂咧咧松开黎诏,“鸟人,给我等着!”
骚乱停了下来,黎诏目光狠厉,抬手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襟。
黎琴仍在与刑水水对视。
浓烈的恨意弥漫在心头,她想到即将手刃仇人,全身血液都叫嚣着,兴奋无比。
这万年来,她压抑的仇恨、妒忌、不甘、想要得到她认可,却又难以抑制对她厌恶……各种情绪在心中交织。
这份感情,她亲手搭建,如今又亲手摧毁,看着它支离破碎。
怎么能不恨呢?自己被刑水水夺走了一切,被夺去了父母。
那现在,她就要杀了凤鸟王的女儿,让刑水水死在自己手里。
她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众位长老看向苍琼上神:“苍琼上神,这到底是你座下两位徒弟的事,当由你来决断。”
苍琼神色复杂,“黎琴,你可有人证?”
黎琴愣了一瞬,道:“师尊何其偏爱刑水水,水镜石只记录真实情景,不可能作假,师尊既已看到,为何还要询问人证?”
苍琼看她泪珠闪烁,身子轻轻一震。
“且,我的兄长便是人证。”
黎诏走出一步,“是了,那日我妹妹收到刑水水遇到危险求助的传音,立马入禁地寻找刑水水,不想雷劫提前到来,又遭到刑水水算计,九死一生方才逃脱。”
话语说完,几位学宫中师兄师姐,纷纷为黎琴作证。
“当时我们与黎琴在一起,她的确收到了刑水水的传音。”
苍琼拧眉看向刑水水,“你呢,刑水水,可有话要说?可有人证?”
刑水水没有回答,这几个水修,便是和她在学宫不合对上的那几个。
她看向黎琴手中的水镜石。
水镜石一向只记录真实发生的事,为何今日会展现错误画面?
是因为气运被调换,体现在水镜石中,她刑水水就成了算计人的那个,对吧?
至于她的人证——
羊滢因为秘境中仙气撤走,受到鬼水沼泽波及,受伤先回了寝舍。除了她,学宫没有人可以为她证明。
黎琴道:“还望长老即刻决断,惩治刑水水!”
苍琼上神转过身来,目光微寒:“刑水水!”
一旁的赫连生忽然开口,“刑水水渡雷劫那日,弟子便在林中。”
他话语一出,在场人皆敏锐捕捉到了关键的语句。
什么叫,刑水水渡雷劫?
黎琴的神色紧绷。
赫连生何许人等?
祝衡上神座下首席弟子,明泽仙宫年轻一辈第一人,在天然慕强的水界,自然颇得诸位弟子的敬仰,只是性格桀骜,一向不参与学宫中事,今日却突然开口,那众人必定是要听一听的。
只怕,他知道些许内情。
长老道:“你看到了什么?”
祝衡上神道:“赫连生,你说,渡雷劫的是刑水水?”
赫连生道:“那日弟子入禁地,撞见黎琴兄妹,在林中搜罗着什么人,倒也奇怪,此前亲眼看到是刑水水渡雷劫,飞升成仙的反倒是黎琴,今日听调换气运一说,一下便明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刑水水察觉到他投来深深的一眼,心颤了一下,不知他是否会往那被黎琴追杀的鹦鹉身上想,但一时也顾不上此事。
黎琴道:“少君偏袒刑水水,与刑水水一同进秘境,利益捆绑在一处,话语有几分可信?也不知刑水水是如何迷惑了少君,让少君对着水镜石记录的画面,还能颠倒黑白?”
“住口。”祝衡上神打断,自己座下弟子,岂容外人诋毁。
黎琴扬起头,看见赫连生点漆般的眸子中浮起冰冷笑意,眉梢勾染上不悦,黎琴被那眼神看得后背发麻,知晓自己定然是惹毛这位少君。
但她不得不继续:“旁人千言万语,抵不过刑水水一句话,她若有冤,自然早就为自己辩白,可为何迟迟不开口?”
“刑水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要说的!”
是了,从头到尾,刑水水都没有开口为自己辩白一句。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寻常人不得急着撇清干系,可刑水水为何久久不言?
到底是沉得出气,不屑辩白,还是说,当真做了恶事,被质问得说不上话来?
漫长的沉默,人群滋生出了异样的情绪。
然而众人看不到,刑水水体内的朱杀丝,如蛔虫在她身上游走,慢慢攀爬上她握着圆盘的手,阻断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刑水水的喉咙口升起一股血腥之气,指尖被束缚得轻轻颤抖。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长老们不解的,师尊疑惑的,羲照焦急的……
刑水水突然张口,满场嘈杂声静了下去。
“我的确,想要杀死黎琴——”
全场一片哗然!
谁也想不到,那素来待人和煦,对谁都明媚含笑的刑水水师妹,竟会做出残害同窗之举!
“不过。”她突然再次开口,声音传遍广场。
少女忽然笑了:“并非黎琴口中之事,而是因为,她夺我命格在先!”
黎琴的耳畔嗡鸣,如何也想不到,刑水水竟能挣脱那缄口术!
却见刑水水后退一步,早有准备的羽民国侍卫们,飞身猛扑而来,手中变幻出一条蟒蛇般粗壮的锁链,要当场将她锁住,却不想,她根本不是要逃脱,而是从斜跨袋中拿出一物!
一只墨色的圆盘从她掌心飞出!
她低下身,手掌着地,迅速祭出一道盘桓复杂纹路的圆盘。
迷雾乍起,长老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的动作。
羽民国侍卫们持剑,奔入迷雾,可接着,一股滔天的法力涌来,被猛地震出,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整片土地都在震动,像是一股力量自远古传来,在积聚着,等待着爆发。
众人只觉心都被迷雾攥住,分不清东西南北,看不清身边人,议论着刑水水是不是要逃脱。
那圆盘折射出蓝光,当全场看清,迷雾后出现的那道身影时,齐齐定住。
一股无形的声音在众人心中响起,告诉了众人,那是谁。
戒律真神!
掌刑罚、管天事的戒律真神,凡是世间之事,错与对,善与恶,皆逃不出他的眼睛。
已经陨落数万年的真神,重新现世!
在刑水水的阵法传召之下!
浓雾散去,戒律真身幻象高达千仞,平等地睥睨众生,如在俯看蝼蚁。
在他身前,少女金色的衣袂飞扬,声音坚定清亮,响彻天地。
“今日今时,戒律真神在此!”
“为我刑水水鸣冤,还我被调换气运!”
“天地审判台,开启!”
虽之前见过,但阿姊刚恢复记忆,两世记忆拼凑在一起会很凌乱。
刑水水怕吓到她就让赫连生先在外面等,这会薛庄心提起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个是人一个是妖,真怕阿姊听了直接眩晕。
室内沉默,有人就推门而入。
薛庄心抬眼。
那少年白衣墨发,神情淡漠,手握一把银色长剑,掀开眼与她对望。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眉目如天边一色的霞光、暖石上滋长的青苔,有浅有深,不似春山又胜过春山。
仅一眼就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不是妖,是修士,修为还很高,甚至年纪轻轻就成了天师。
赫连生走到她面前,抓起刑水水的手,朱色抹额晃动,神情变得有些松散,难得不是满脸讥诮了。
他看向薛庄心,勾唇道:“她未来道侣。赫连生。之前是灵山山主之徒,赫连家少主。但不必担心,我已叛道,此后与灵山并无关系。”
薛庄心一愣。
这叛道一事被他说的云淡风轻,毫无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