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四灵山
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赫连生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去禁山,山主怒道:“赫连。”
少年已经不见踪迹,仿佛被黑天所吞没,留下瞠目结舌的一众灵山弟子,这是放眼千年都罕见的事。
四周黑暗,看不见光。
刑水水抬手用离火阻挡已经到身体极限,太累了,她用栖瞳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片刻清醒。
也只是片刻而已。
土壤不断挤压她,她收起刀徒手抵挡,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不再有力气。
就这样了吗?好不甘心,明明就差一点了。
刑水水咬着唇,快要失去意识的瞬间,有人直接提剑将整座禁山劈开,滔天又疯狂的灵力扑下来,整座禁山都发出惨厉的尖叫。
刑水水抬起头,鬓发扬起来,剑意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一点无心之举,刑水水无别的想法,但此刻,那动作的意味好似被一下放大。
她心头微烫,很快回神,面若无事一般,问道:“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没有了。”
刑水水正要把上药羽毛收回,却瞥见赫连生另一只手腕内侧,分明还有些许烧伤的痕迹。
她又用羽毛沾染了点药汁,来给他上药,身前发辫扫过赫连生的手背,勾起他手背细微的痒意。
赫连生侧过身避开她。刑水水上药的动作一顿。
自己分明只是好心,可他却潜意识躲避,显然是对她有所抗拒。
“我只是想给你包扎一下。”
刑水水在他身边坐下,索性也不包扎了,将羽毛伸出洞穴,让大雨冲刷上面的药汁。
刑水水越回想他方才的动作越生气:“赫连生,你很讨厌我吗?”
“学宫里大多数人,分明都极其喜欢我,当你与大多数人不同时,你就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她说完,又坏心地将那根羽毛在雨水中甩了甩,顿时雨珠四溅,有几滴落朝他身上飞去。
赫连玄看一眼落在自己手背上圆润水珠,缓缓抬起眸。
少女从今日杀完食人鸟后,就憋着一口气。
许是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给外人听,她从补给包中拿出一道符篆,顷刻一道结界出现笼罩住二人,隔绝外人的窥视与打听。
她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很了不起吗?以为你是神主义子,身份高贵,便眼高于顶,总是看不起所有人,我最讨厌你们那群把仙门世家身份挂在嘴边的水修。”
“没有。”赫连生蹙眉回道。
他懒得解释,到底没说什么。
少女见他不回应,是真的气得跺了跺脚,身上宝珠摇晃,吵起来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根本没有欺负同窗,也没有伤害别人,最开始我与那群师兄师姐走得近,没想到他们会欺凌人。你是觉得我与他们一伙,本心极坏?不然为什么我帮你包扎,你表现得那么厌恶?”
刑水水根本没想到他们惹了这么多事。
“你认为我欺负小羊,可我分明帮了小羊,甚至,此前我也觉得你仗势欺人,后来才弄清楚,你私下还会接济同窗。”
赫连生轻愣了一下。
山洞外雨停了,刑水水胸口起伏,双眸清亮:“你放心,总之我不会拖你一点后腿,到试炼结束,你我便一拍两散。”
刑水水快步走出山洞,迎面清风拂来,终于将一直想说的话全盘托出,心情舒爽极了。
自己还是脾气很好的小鸟了,不然早就变回真身,对着赫连生一顿猛啄。
死对头就是死对头,这辈子都和解不了的。
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刑水水余光微瞥,看到赫连生从山洞内走出,羲照和队友紧随其后,她走在最前面。
脚下的土地渐渐从森林变成平原,再变成荒野,一路杂草荒芜,他们始终未曾再说一言。
神宵秘境,玄奥莫测,众水修在其中,得应对飘忽不定的极端天气,随时可能触发的怪物潮,以及时不时跳出来的古阵法陷阱,可与此同时,境内景色亦是万千,无数奇观浓缩在这一方天地中。
天边燃烧着绚丽的火烧云,这一刻天空显得格外近。
赫连生的目光,慢慢落到前方那一道身影上。
有一点,她的确没有说错,在学宫她与那群人凑得近,他的确心有误会,含了偏见。直到入秘境前,方才改观。
但今日她变成小鸟,去林中采来草药,拿着羽毛给他上药,动作极其轻柔,也是赫连生未曾预料的。
队友大多数时候是累赘,他单打独斗惯了,不习惯有人靠近,偏偏刑水水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他眼睫低垂,看着左手臂,那里树叶覆盖着伤口,已没有半点不适,少女包扎得极其认真,最后还系上一个蝴蝶状的小结。
他何时需要这个?
赫连生抬手去扯,眼前却浮现起她倾身包扎时、柔声叮嘱他要好好护住伤口的神情,指节悬停在树叶上,眼皮难以抑制地重重地跳了几下。
麻烦得要命。
他手从手臂上拿开,抬起头。
前方,一群小鸟吵吵闹闹,正围在她身边,她口中哼着小曲与小鸟们逗乐,步伐轻快极了,抬手幻化出几十只蝴蝶,蓝紫色的光芒闪烁,引得小鸟们称奇围观。
她乐在其中,自娱自乐,全然没被方才的事影响。
“你此前出手开阵法,会同时幻化出蝴蝶,为什么喜欢蝴蝶?”
赫连生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刑水水一边走,一边回过身子,眨了眨眼看着他。他神情淡漠,脸颊一半在霞光下,一半在阴影中。
这是赫连生第一次和她攀谈修炼外的事。
刑水水道:“因为好看,蝴蝶只存活一个春末,一个夏天,我想让它们活久一点,便在法术的时候顺便变幻出蝴蝶,看到它们心情也会好很多。”
刑水水不想透露太多心声,转身继续往前走,裙摆划过枯黄的花杆。
脚下是枯枝败叶,这里是一片枯萎的花海,花朵枯败,花杆偃倒了一片,入目荒凉无比。
可接着,那些枯萎的花朵间,忽然升起了数不清的光芒,一只只蓝金色的蝴蝶,从花丛间翩跹飞出。
刑水水停下脚步。
原本脚下枯萎的花枝,也好像被注入了水力,全都活了过来,枝条重新抽出,花杆慢慢挺直,花束败了又开。
刑水水的眼睛被蝴蝶映亮,意识到什么,回过首来。
赫连生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看到她在看自己,问道:“怎么了?”
荒野平原怎么会无端生出蝴蝶,枯败的花海怎么会突然重开?刑水水又不是傻子。
天地茫茫,蝴蝶飞过,划过一段清光。
刑水水微扬下巴:“赫连生,你是在和我道歉吗?”
赫连生道:“我变给自己看的。”
还敢嘴硬,刑水水哼了一声,分明就是给她的。
前一刻他主动搭话,就先递了台阶,后一刻,自己说喜欢蝴蝶,他就变出这幻象,不是为了此前的行为道歉,还能是什么?
几只蝴蝶飞上她的衣裙,将她的裙袍染得透亮,刑水水转了个圈,蝴蝶和小鸟绕着她转圈。
其中一只小鸟脱离大部队,朝着赫连生飞来。他抬起指尖,小鸟成功降落,朝着他啾啾了一下,赫连生抬手轻抚。
刑水水看着他的动作,忽问:“你很喜欢小鸟吗?”
他摸了摸小鸟的羽冠,淡道:“不喜欢。”
刑水水心想这人好奇怪,怎么总是口是心非,明明在家给小鹦鹉又是买宝石,又是做小窝,还赚钱养家烧饭,一副人夫的样子,到外面就拽得要命,还说不喜欢小鸟?
要不是自己真当过他的小鸟,或许就信了。
看在眼前的蝴蝶花海,想必耗费他不少水力,刑水水懒得揭穿。
“不过,赫连生,我可没有原谅你哦。”刑水水道。
她忽然不再往前,朝着赫连生走去。
二人身后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羲照就看到少女一下走到赫连生身边,她踮起脚尖,抬手让男子微低面颊听她说话,赫连生竟也照做。
羲照恨不能腋下生翅,飞过去听一听。
刑水水在赫连生耳畔边道:“你还宰了我两袋水石,一本秘术册子,必须帮我拿下秘境第一。”
秘境外人关注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刑水水只能凑到他耳畔,对他耳语。
赫连生俯眼望着她。刑水水眉眼轻弯,松开他的手臂,继续去看蝴蝶花海。
良久,他懒慢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的声音泠泠好听,像风吹过的夏夜清波。
刑水水道:“对,这才是道歉该有的态度。”
她弯腰轻捧住一只蝴蝶,听风吹来身后人轻轻的声音:“书上说的倒是不错。”
“什么不错?”
赫连生没回答。
《养鸟秘籍》说的没错,小鸟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只要拿出一些好看晶亮之物,它们就会眉飞色舞,前一刻吵架,后一刻便将一切的烦心事全抛到脑后。
天地茫茫,年轻的男女一前一后行走在其中,身边草木摇荡。晚霞给荒野涂上一层金粉。
羲照在后方忙着看蝴蝶,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身边队友道:“什么意思,赫连生在哄我妹妹吗?”
身边人偷偷瞥一眼前方。
这哪里是哄?放在别的男子那里,就是孔雀开屏了,不过想来以那二人的关系,不至于这种地步吧?
入夜时分,刑水水和赫连生按照上一关掉落的秘境山河图指示,来到了下一处关卡的入口。
“今日你我消耗皆不少,在森林边上休息一晚,明早水力恢复,再寻第二关。”
刑水水点头:“好。”
幽幽的篝火,照亮二人的面庞。
赫连生抬手灭掉篝火,林间光线骤然一暗,但很快又被刑水水点亮。
赫连生问:“怎么了?”
刑水水道:“先别灭,我要点着篝火,才能安心休息。”
“可昨夜没有点篝火,你不也好好的吗?”
刑水水想昨夜根本一夜未曾安眠。小鸟天性使然,会在天黑时入睡,刑水水害怕,自己放下戒备安眠,在赫连生面前变回鹦鹉怎么办?
赫连生道:“不灭篝火,林中其他野兽便知你我在此处,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若不放心,便上树休息去。”
话语落,他再次灭掉篝火光亮。
下一瞬,刑水水抬手,篝火再次点起,照亮二人的面庞。
赫连生不解看她,刑水水尴尬一笑。
他再灭,刑水水再亮。
赫连生又灭,刑水水再点。
如此来回往复数次,篝火骤灭骤亮,林间也随之明亮时昏。
跟随着二人、躲在暗处的十几支队伍,也被照得一会暗一会亮,不明所以大眼瞪小眼。
“赫连生和刑水水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感觉两人有点中邪了。”
在刑水水又一次点亮篝火后,连忙道:“赫连生,你给我住手。”
身后叽叽喳喳吵闹的小鸟们道:“哈哈,他嫌你事多呢。”
刑水水转身龇牙道:“你们再多嘴呢。”
二人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赫连生道:“你也知道夜里在这种林子不能点篝火。你到树上休息,我在下面守着你。”
刑水水属实没料到,他会提出为自己守夜。
放在以前当然可以呀,但她现在睡着了放松警惕,真的会变成鹦鹉的!
到时候动静传来,赫连生耳聪目明,第一时间就能发觉。
刑水水双手抱着膝盖,与赫连生对视,不肯退让。
赫连生眸色幽深,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层浓郁的阴影。
刑水水被看得不自在,死对头都提出要为自己守夜了,自己也不好拿乔,道:“那我上树休息了,你在下面守着我哦。”
赫连生闭了闭眼,像是忍了许久,道:“去吧。”
刑水水拍拍身上杂草,要上树前回头,“夜里不许抬头,我可是会变成很可怕的大鸟的。”
赫连生不为所动,那神情似在讽刺说,变一个看看有多可怕。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刑水水换了个思路。
“扑”的一声,她幻化成一只小鸟,小鹦鹉般大小,却是缩小版青鸾的样貌。
她扭头,“啾啾”了一声,林间响起一片窸窣树叶声,随即飞出几十只小鸟,环绕在她身边。
赫连生真是没见过这种,睡觉还得要一群鸟护送的。
小青鸾在一群鸟的簇拥下,飞到当中最高的一棵树上,那群鸟立马变成一道鸟墙,将她围得严丝合缝,一点打探的视线也投不进来。
“你们围在我身边,夜里有什么动静都不许散开。”
刑水水挥动着翅膀,指挥着周围小鸟们道。
“明白明白啾,老大你放心吧,保证一点也不让那男的看见你,啾啾。”
刑水水这才点头,透过细缝朝下望了一眼,赫连生在树干边坐下,靠坐着,好似真的在为她守夜。
刑水水被小鸟们包围着,终于放松下来,寻了个树枝落脚,慢慢阖上眼帘。
林里静悄悄的,月色如水洒在静谧的草叶上,给万物覆上了一层银色的浅纱。
刑水水睡得浅,夜半听到呼喊:“老大,老大,快醒醒,不好了!”
刑水水起来,连忙检查自己没有变成小鹦鹉,见自己仍是小青鸾模样。
小鸟们让她看下方,她低下头。
森林里升起了浓雾,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幻,参天树木逐渐消失,下方土地浮现出一块沼泽地,浓雾掩映下,显得诡异至极。
第二关已然出现。
刑水水正要去唤赫连生,却惊觉迷雾缠绕上来,迅速夺走她身上残存的水力。
刑水水赶忙去找身上水丹,“扑通”一声,小鹦鹉的身形已先变出。随之而来的,是存放丹药的小包从身上滑了下去。
“啪嗒”一声,下方土地有东西落地声。
赫连生的声音随之传来:“刑水水!”
刑水水翅膀出汗,心跳得咚咚咚地响。
刑水水吃疼,刚喊了一句赫连生的名字。
门外便突然传来敲门声,关暮兰声音悠悠传来:“听说她醒了,看来我来的正好,我奉山主之令前来拿人,你俩都跟我走一趟戒律堂!没人告诉你们禁山是灵山禁地吗?还是人间待久了是当灵山没有规矩?”
赫连生推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众戒律堂弟子,他们手握长剑,脸色凝重,修为都不低。
他下意识将刑水水扯到身后。
杀死傀儡前,刑水水通过术法与对方共感,得到他所在地的特征。
她原本醒来就打算弄清楚是什么地方就直接把他脑袋砍来,但眼下还有另一个麻烦事。禁山。
该怎么瞒过去?
她根本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第 52 章 第五灵山
戒律堂。
房梁很高,光线很暗,山主坐在主位上,睨视下方。刑水水也是头一回正面打量他,岁虚道人仪态威严,道袍下垂。
她手腕上的仙铃没响,微微松了口气。
岁虚道人看向赫连生:“你可知错?”
赫连生道:“知。”
岁虚道人冷声:“那你还敢闯禁山!”
“不是闯,是救人。”
无形威压释放,刑水水感受到压力微弯膝盖,可下一秒周身威压就被赫连生化解。
岁虚道人:“你今天就一定要护着她?”秋锦悠:我多没来得及说话!
“殿下!”
“小殿下!”
这时候,对面的长老们终于不再视而不见,眼中终于有了温言的身影。那模样,要不是有护山大阵拦着,想必第一时间就冲上来,看看温言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温言当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许刚开始被洛明溪捡到的时候确实伤得很重,破破烂烂的,在洛明溪不惜代价,大把丹药的治疗下,早就好得差不多。
至少外伤是看不到的,内伤没好利索,也只是需要再养养。
只不过他为了博取洛明溪的同情,装的娇软柔弱重伤未愈的样子,其实这会儿打起来,还真说不准谁赢谁输。
【啧啧啧,终于看到了,这算不算是剧情杀的一部分?为了达成小王子的目的,简直是把所有人都当做睁眼瞎,怎么,就因为他是主要配角,而我家小师妹是冤种?看吧看吧,一到这种时候,冤种小师妹就会跟着小王子的节奏走,完全不做解释,解释不了一点。】
洛明溪:你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吗!
当然,抓狂归抓狂,洛明溪也很清楚,要不是有刑水水在一旁插科打诨,她有极大的可能顺着温言的话语,跟着温言的节奏,就跟这些妖族的长老杠起来。
洛明溪捂脸,很无奈,她好像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那须发皆白,脸上还带着红色妖纹的妖族长老,那手指就像是会定位一样,不偏不倚径直指着洛明溪,嘶声道:“天阳宗小儿,你可知绑走我族小殿下,是何大罪!你天阳宗,是要与我妖族为敌吗!”
【嚯!这立意,瞬间就拔高到种族斗争了,这发言方式,比冤种师妹只会拔剑的小笨蛋可高明多了,瞬间就把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洛明溪抽了抽嘴角,努力让自己无视刑水水的吐槽——好气,但是又想笑——那表情就怎么都严肃不起来。
“这位前辈,你刚刚似乎也听到我三师姐说的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绑走了你们这位殿下?就因为他现在站在我们天阳宗的地盘上,他就是我绑走的?”
洛明溪本来就不是个客气的人,说话只会比刑水水更冲。
【啊啊啊啊!小师妹!会说你就多说点!你看对方的脸色,就跟打翻了颜料盘一样,可真好看呀!】
洛明溪:好家伙,说不出来了!
不过该说的话她也说了,要是对方装作听不懂——
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气得下一秒就能厥过去的模样,指着洛明溪的手指也开始颤抖:“你说闯入族地抢走小殿下的人不是你?有何证据?”
“呵!”洛明溪都气笑了,“你说人是我抢走的就是我抢走的?那你的证据呢?就凭你上下两片嘴皮子这么一碰?我就成罪魁祸首了?你们小殿下这么大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他什么样子你看不出来?长眼睛了吗?”
“你!!”
“我什么我?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就不会检查一下你们小殿下的伤势?看看他用了多少丹药?那些丹药的药力恐怕还没消化完呢!要你们那不怎么用的脑子算算,这些丹药你打算付多少钱?救命之恩我就不说了,算我倒霉,只求你们别胡说八道,坏我清誉!”
【咦惹!小师妹这小嘴,叭叭叭的,可真厉害,不过小师妹还有清誉吗?】
洛明溪:刑啾啾求你闭嘴!
“师父。”
被看出来了啊?
刑水水歪头,但那又如何?
她抬起栖瞳刀刺向对方,老婆婆抓着旁边的柴刀砍来,随后,整条手臂都被离火吞噬,对方眼瞳一缩,刑水水快速抹了她脖子。
地上多了具尸体。
刑水水用她的血在地上写:我找到你了。
黑云遮月,她踏出竹林,灵山的夜晚很美,但有人注定夜不能寐。
也要掺和祭山大典吗?刑水水回头望了眼竹林,也好,就等祭山大典那天了去一切恩怨。
他逃不掉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件事。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想到了那愿为自己入万冰窟的少年,也是时候该把他的东西还给他了。
第 53 章 第六灵山
一靠近万冰窟就能感觉到冷气溢散。
刑水水抱紧胳膊,腿也并紧,真的好冷。不愧是灵山的万冰窟。
她运起体内离火,加快脚步跑进去,远远就瞅见了靠在冰墙边的少年。
赫连生处于一种意识不太清醒的状态,闭着眼,唇色苍白。
看着这样的他。
刑水水低喃:“赫连生……”
一探鼻息很微弱,她手指一颤。真的值得吗?
少年体内灵力紊乱,她也顾不上什么,燃起离火为他驱散寒气。这样应该就会好点了吧。
他脸上还是没有血色。刑水水这才发现赫连生额头很烫。突然想到什么,洛明溪话锋一转,声音都柔软了几分:“三师姐都愿意陪二师姐回家,却不愿意陪我回家吗?”
刑水水:!!!
小师妹都跟她撒娇了,她能怎么办!除了同意她还能怎么办!
本来就想去看热闹的刑水水顺着洛明溪给的台阶就滚了下来:“去!我去!”
【啊啊啊啊琥珀王朝的风采,我终于要来了!】
“去啊去啊,你不嫌弃我就好啦!”
【往常小师妹最是嫌弃我,这次居然亲自邀请我陪她一起回家,哎哟我这激动的小心肝儿!难道小师妹终于发现我的好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估计是见我被雷劈了心疼我,想带我出去散散心?】
洛明溪:想的真好,下次别想了。
至于临春河——
“三师姐,我……”已经勉强缓过神的临春河还想跟着刑水水一起去,毕竟这心声要离得近了才听得到,刑水水跟洛明溪走了,他还听什么?
也只有跟着一起去,才能最近距离的吃瓜,甚至还有最直观的解说。
临春河终于就领悟到了刑水水的好处。
但洛明溪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小师弟,二师姐这边进阶正是关键,而且天武宗和蓝家那边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身为天阳宗无涯峰弟子,咱们师父和师兄都不在,就要靠小师弟在此为二师姐护法坐镇了!”
临春河立刻抻直了腰板,顿时感到责任重大,完全没想过洛明溪这话有什么不对,甚至在洛明溪和刑水水走之前,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丹药给她们防身。
【哎,小师弟就是好,可惜傻乎乎的,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临春河:嗯?
【冤种小师弟……】
只可惜刑水水和洛明溪已经走远,临春河再也听不到刑水水的声音。
“呜,二师姐,她怎么这样呀!”
话也不说清楚就走了,他怎么就成冤种了。
洛明溪仔细想想临春河平时大手大脚,见人就送丹药的行为,确实挺冤种的。但是以她对刑水水的了解,和这些天刑水水吐槽的内容,能让刑水水这么感慨的“冤种行为”,肯定不只是这一点。
只不过这会儿的重点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小师弟的冤种行为暂时无伤大雅,就先往后放放。
等她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一定会给小师弟撑腰的,一定。
临春河也正在感叹着,他们这个三师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又很弱,却也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大家呀!
这不,虽然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跟着洛明溪离开,谁说她就不是担心洛明溪吃亏,非要跟过去呢?
赫连生今日白袍玉冠,面容俊秀,她若抬眼,定会被惊艳到。可是她没有。少年在看见她身上的妖气时,握剑的一颤,明明离她十多步的距离却感觉好远。
难怪今天心口是疼的。
难怪今天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了纤云。
刑水水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不摘下来的。
岁虚道人眯眼,对身边几位长老吩咐道:“把赫连生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第 54 章 第七灵山
赫连生推开拦着他的人,包括赫连家主,山主低眉,抬手将他打晕。
场面太过震撼,声讨四起。
“还是只桃花妖!修为甚至都没过百年,妖力这么微弱也敢来灵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她勾引赫连师兄,破坏祭山大典,说不定上官家的人也是她毒害的!罪不可赦!!!!求山主严惩!”
“这等妖女,杀了她太便宜了!必须拿她祭天地!!!给全天下的妖物一个警示!”
刑水水微微喘息。
之前在阎王殿内看过聚魂之法。“晚辈鹤雪衣,见过陛下。”鹤雪衣矜持有礼的与皇帝见礼,虽然口中自称晚辈,但她见礼的方式依然是仙门中人见礼的模样。
一时间将身份摆得清清楚楚。
长公主听到鹤雪衣这话,顿时皱眉想说什么,但鹤雪衣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洛道友,有礼。”鹤雪衣以后转眸看着明溪,“天武宗与天阳宗同气连枝,师尊庆衡尊者与落枫尊者相熟,这次我下山寻亲,师尊还叮嘱我一定要上天阳宗拜访,没想到,倒是在这里先遇上了洛道友。”
明溪手里依然闲适地剥着刚刚拿起的橘子,顺手将橘瓣放在了刑水水面前的玉碟中。
刑水水:【诶?】
明溪微微抬眼看着台阶下欺霜赛雪的雪衣少女,笑道:“鹤道友不必客气,我姓明,不姓洛。”
鹤雪衣怔住,似乎没想到明溪会这么说,但是联想到长公主的所作所为,明溪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也能解释。
她这次下山就是修炼到了瓶颈,偶有感悟,这才决定来寻自己的血脉亲缘。在见到长公主的时候,她也能感受到那神奇的血脉力量,修炼的瓶颈也有松动。
她只是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偏执又懦弱的矛盾复合体,甚至在知道明溪不是她亲生女儿之后,第一想法居然是要把明溪踩在泥泞里。
反正鹤雪衣是不懂的,对所谓的亲缘和母爱,本就只有一点期待的她瞬间就冷了下来。
琥珀王朝确实是个庞然大物,但在修仙人士看来,不过也是凡世蝼蚁短暂的一生。既然寻求长生大道,这些都是外物。只可惜这一切已经成了长公主的执念,根本不容半点扭转。
鹤雪衣随着长公主走这一趟,也只是想着将这事做个了结,为这段因果划上句号。
高台之上的明溪,是天阳宗无涯峰落枫尊者的小弟子。算起来,身份上跟她是相差无几。
鹤雪衣也不会因为自己身为琥珀王朝长公主亲生女儿的身份就觉得自己比明溪这个曾经的女儿有多高贵,皇帝陛下的态度表达得十分明确,在他的眼中,明溪本身就比她这个长公主的真正女儿更重要。
鹤雪衣也打听过明溪的生平,在天阳宗的,还有在琥珀王朝的,虽然带有挺多个人色彩的评价,也让她能够清晰认知到明溪的荣宠,全都来自于这对皇家父子,缘由就是最初太子那一眼,觉得明溪长得更像当年的圣武大将军——
【等等!我想起来了!】
正在默默啃小师妹给她剥的爱心橘子的刑水水突然尖叫。
【鹤雪衣!这个名字!不正是二师姐那个狗逼渣男未婚夫的真爱小师妹的名字吗!】
明溪:???刑啾啾你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啊!】
【啊啊啊啊这可是鹤雪衣啊!在二师姐那个渣男未婚夫成功杀妻证道之后多年,却发现自己真爱是小师妹,结果自毁道心的存在啊!】
明溪:我了个去。
她是不是该庆幸二师姐不在这里,要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魔都能立刻冒出来。
“皇兄!”长公主一声高亢的呼唤,打断了众人的心思。
以血亲之躯为容器,以天地之力为引,心念聚魂咒,置死地而后生,方有半成概率。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放下刀。
行,命就给她了。
浮灵镜开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她能够往后平安。镜面的光芒将少女笼罩,她最后看见的是祭天台上的血与红,红得刺目。
少年挡下满天的灵箭,就只为她一条鲜血淋漓的生路。
她心从没有这么疼过。
赫连生的身影逐渐消失,灵山也消失,不知道被浮灵镜传送到哪里了,她倒在地上,只觉得很累,全身都没有力气。
系统声音在耳边浮现,像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一样,连庆祝都没有感情。
“恭喜宿主。任务圆满完成。请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还是放弃。”
第 55 章 第八灵山
我放弃。
算了。
她声音沙哑:“我留下。”
闭上眼,脑中皆是前世今生的种种,从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到重生,一个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
关阴子、杜谛竹、赫连生……
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属于这个世界了。
刑水水抱着镜子,想从地上爬起来,但身体承受了祭天台太多威压,早就透支了。她费了老大的劲才坐起。
后面去哪,她也不知道。
那一刀,赫连生基本上无生还的可能,但又说不定呢,他总是出人意料,若平安渡过生死劫,大概率会恨她一辈子。
秘境内部,天空漏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一道道光影闪过,降落在秘境的不同方位,待所有水修都已进入,口子再次合上。
众人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长老们为他们准备的玉盘。
不过几息之间,玉盘上那象征着试炼者生命体征的幽光,已一连灭了几十道。
又是“啪嗒”,几道幽光暗淡下去,水修皆屏住呼吸。
长老们的叮嘱,回荡在众人的耳畔。小鹦鹉的身形完全定住,迈出的一只爪子僵硬如雕塑。
这样尴尬的情形下,刑水水清晰地感觉到,后背滑下了一滴冷汗。
四周的空气有一丝凝固。一人一鹦鹉,便这样互相对视着,谁也没先动。不过宝器什么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除掉她。水修身处秘境,虽不会受到实际伤害,但黎琴有的是办法,让刑水水无法活着回来。
如若她组队的对象阻挠,那便一起除掉好了。
几千人一同进秘境,人多手杂,那太容易出意外了。
也不知她在何处,能看到自己吗?
然而,黎琴黎诏才走了几步,四周的风向骤变,众人突然被外层的动静吸引去。
那里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阵声浪迭起,一层一层从外传来,仿佛有什么大人物来了,远胜过黎琴露面时的数倍。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去看看,却从嘈杂的声浪中敏锐捕捉到了讯息。
“真的假的,你说刑水水和谁一同来了?我没有听错?”
“赫连生啊!那两个人一同来的!”不得不说,这二位身段容貌放在一起,倒是格外般配,一来,便衬得周围人光亮都黯淡下去。
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时,黎琴下意识收回指甲。
“好久不见,刑水水王女。”黎琴笑着开口。
那少女转过面来,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二人视线轻撞。
“是好久不见。”刑水水唇角上扬,眉眼流丽。
黎琴想过二人再见面的场景,是刑水水崩溃痛哭、或是冷声质问、或是苦苦让她给一个解释,是可全然不是眼下云淡风轻的样子。
黎琴走上前去,朝她伸出臂膀,接着拥抱的姿势,在她耳边红唇微启:“被人欺凌,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王女可还好受?王女那么骄傲,心中一定咬碎牙齿了吧。”
众人神色各异,眉飞色舞,一瞬间就讨论出了数十种可能。
羲照急得跺脚,想要拨开人群,被人潮推了回来。
黎琴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失,听着周边人毫不吝啬地议论着、夸赞着刑水水。
“学宫就应该配平,怎么能让两个修为都这么强的人在一起呢?”
“赫连生到底怎么说服刑水水答应的?”
“这叫什么事啊,他们组队了,定然横扫全场宝器,我们能捞到一点小虾米宝器吗?”
“这两人一向看不惯对方,指不定在秘境中打起来,万一气急了,把对方给踢出来,也说不定。”
此话一落,引起附和纷纷,“有道理啊。”
但众人最好奇的还是,这二人究竟怎么组在一起的。
太邪门了。
刑水水,刑水水,刑水水。
无数个“刑水水”的字眼,像是一根根尖利的针刺破黎琴的耳膜。她的世界这一刻,只余下了刑水水。
自己那一日,就应该再狠一点,当场将她万箭穿心,吃光她的心脏才好!
黎琴的指尖幻化出尖利的鸟兽指甲,下一瞬,人潮忽然动起来,让开一条路。
“来了,来了!”
但见一男一女并肩穿行在人群里,男子长身挺拔,人如玉树,一身劲装暗色金纹玄袍,腰佩一只冰雪透彻长剑,眉眼秀丽,只是神情冷漠懒倦。
而他身边的女子,明媚娇俏,目光盈盈,今日一身浅黄色飒练裙装,小腿收束进小靴中,头发以彩珠宝石的绳子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身前,发尾点缀一根青绿羽毛,走动间身上衣袍泛出浅金色,铃铛玉石作响,衬得她人如依偎着金光。
最后,还是小鹦鹉撑不住,身形晃了一下。
它顺势展开翅膀,朝着门帘边男子飞去。
“老大,老大。”声音尤为乖巧。
小鹦鹉降落在他肩膀上,歪头注视:“老大什么时候出来的?”
赫连生:“在你说,让他们打死我的时候。”
刑水水:“……”“你先听我说完,我借我父亲的玉听给你传消息,你明日入秘境,可有合适的人选?想来以我的修为,绝对不会拖你后腿,能否与你一同……”
“不用。”赫连生语调淡淡。
猫公等不及插嘴道:“不要再打扰我主人了,你上次让人给主人送信,主人也退回去,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你也不要再用各种方式,想办法接近主人喵,主人看在你父亲面上,对你已经很客气了哦。”
话语落,对面已先将玉简掐断。
猫公哼了一声,“性格还挺傲呢。”
刑水水走到猫公身边,好奇问道:“是谁?”
“不该你们小鸟知道的不要问。”
猫公眼中露出恶光:“学宫里这样的水修太多,总想要和老大攀上关系,大多别有居心,男的女的,老大一个也不想搭理的。
这个刑水水倒是能理解,她身边也不乏这些有意讨好之辈,有时候怎么礼貌地拒绝,也是一件让人头大的事。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熟悉,然刑水水想破脑袋,也对不上是谁的。
想来,应该是学宫中哪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却没有深交过女孩子的。
刑水水没兴趣去打听赫连生这方面的事。
明日便要开秘境了,今日诸位长老还要召集弟子们,详细讲解秘境的规则与事项。
刑水水自然要去,只是赫连生不走,她也不能先离开。
果然等到了巳时,赫连生起身出门,刑水水也紧随其后飞出去。
走之前,她怕猫公担心,特意去和猫公说了一句,“我出去玩会。”
猫公不许,伸出爪子抱住它。
刑水水回头,轻轻在小猫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顿时感觉身上的束缚松了。
猫公摇着尾巴道:“要是所有小鸟都像你一样可爱就好了,尤其是你们鸟族的小青鸾,简直是个麻烦精。”
小鹦鹉本来心情极好,听到后半句,猛地在小猫脑门上踹了一爪,转身气呼呼地掠翅飞走。
猫公不明所以:“我说错话了吗?”
小鸟掠过森林,天穹洒下光辉,覆盖一座座山崖尖。
而此刻,在四大洲的最东方,朝晖升起的地方,日光也布满了羽民国的领土。
羽民国公主的寝宫,沐浴在朝晖之下,从外看便像是一只巨大的鸟族巢穴,由树枝与树叶交错构成,每一根树枝都是数十人合抱之粗,树枝上缠绕着金色羽毛,流转出金色的清光,四周云气环绕。
这一座宫殿,乃是仿凤鸟族公主寝宫所建。
一个个执戟仗剑的侍卫,此刻正护立在寝宫门口,大气不敢喘一下。
赫连生抬手,将小鹦鹉从肩膀上拿下来,指尖拨开它两只爪子,不想小鹦鹉反抱住他指尖,歪头用脑袋轻蹭他的掌心,开口声音甜甜的,“那来得好巧呀。”
这便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有意借撒娇掩盖罪行。
赫连生黑瞳里闪着晦暗的光。
刑水水埋首于他掌心,万分耻辱涌上心头。
等着,赫连生,等本鸟熬过最后一段时间,此后绝不会听你摆布。
猫公走进来,瞧见这一幕,问:“老大怎么了?”
赫连生淡声:“凤雏的水智,开得太快。”
“这是好事呀,说明凤雏聪明。”
猫公跳上桌子,“凤雏以前总是腼腆害羞,现在还会和老大撒娇,但瞧着也不像是换了个魂,就是小动物开水智,性子转变了而已,老大不必在意。”
刑水水心想,当然不可能给你瞧出异样,这可是凤鸟族传下来的独门秘术。
赫连生却道:“再快也不至于这样。”
猫公低头去看,小鹦鹉分明傻乎乎的,还在继续轻蹭他掌心,俨然一副鸟类兽性未消的样子。
好在这时,赫连生的玉简再次传来动静,及时解救了刑水水。
猫公帮他接通,一道清水的女声跳了出来。
“赫连生少君,是我。”
猫公全身毛发炸起。刑水水轻蹭他掌心的动作一停,这女子的嗓音绵柔,极其好听,十分耳熟。
赫连生神色丝毫未变,看猫公一眼,猫公立马明白,要将玉简关上。
“进去后,先去山谷腹地。那里有给你们补给,还有一些特殊的水器,能帮助你们在秘境中存活。”
众人浑身的血燥热起来,一个个开始往掉落宝器之地奔去。
赫连生穿梭于山谷中,简单叮嘱身后人:“前面就到山谷腹地,记得,只拿最上品的补给。”
身后人未曾回答,赫连生转头,见她目不转睛盯着下方林间的一道闪过的影子。
刑水水回头道:“明白。”
前方翠林如海,苍黛凝重,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蜿蜒盘踞的蟒蛇。
有队伍比他们快上几十步,赫连生一个瞬移,先一步到补给堆边上,抬起手正要拿走上品补给包。
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是从刑水水的方位传来的。
赫连生眉心微蹙,迅速在空中回身,但见一道浓烟散开,被攻击的不是刑水水,而是她身后的两人,黎琴黎诏。
秘境才开启,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强夺补给,刑水水却从袖摆中抽出一只符篆,抬手召唤出一只金色的笼子,将黎琴黎诏二人团团困住。
笼中赤红的火苗一丝丝窜出来,笼中二人神色阴郁,立马做出反应,要破开阵法。
刑水水手掌朝着虚空一握。
接着,“轰”的一声,金色笼子飞速穿过群山,在众人的视野中,化成一块小小的黑点,眨眼间,便被送出万里之远。
刑水水俏眉微微挑起,优雅地收回手。
众人:“……???”
秘境外,被早早踢出试炼的众修,皆看到这一幕。
虽然早已知小师妹精通阵法,符篆之术了得,但亲眼所见,还是令人惊叹。
“哎呀,没料到啊,师妹怎么开场就开了个大的。”
可正常人入秘境,这个时候都会想着拿了补给包,便立马躲起来。
赫连生神情淡漠,眉目间的杀意难掩。风轻动,他朱色发带飘动,少年抓住床边的桃源剑,讥诮道:“我亲自抓她。”
“然后——”
“将她挫骨扬灰。”
岁虚道人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向来古板的他,几乎是笑着离开这。
后面赫连生下山。
他们都说,赫连生一直在找一个人,以他的脾气,最好找不到,若不幸被找到了,就让她生不如死。
七日,一月,一年,找了这么多年。
第 56 章 逢春第一
这年早春,冰雪开始消融,冰湖产生一道裂缝,咔嚓一声。
刑水水裂隙中从爬出来,脸色还有些白,天知道待在里面多难受,别提本来就恐水。
过去的每一天几乎都这样煎熬,像是将这数百年偷的懒尽数奉还。
好处是:不至于用轻功都从天上掉下来了。
嗯,很满意。
刑水水收刀回到离火山庄。
今年是,解元三千七百二十六年春。
五年后了。
在修真界只是一眨眼的距离。当时还是秋锦悠跟着劝,她才勉强咽下这口气。
秋夫人面色肃然,“悠悠,你是听说什么了?”
秋锦悠耳边再次回响起刑水水的声音,背心发凉,脸色也更加苍白。
“我只是听说……修炼无情剑,绝心绝情,要……”
最后几个字,干涩地像是黏在了她的喉咙口,十分艰难地吐了出来。
“杀,妻,证,道……”
秋夫人也是一个激灵。
虽然之前她就有不太好的预感,可听到秋锦悠这话,她也难以相信。
怎么就扯到杀妻证道了?
要是秋老爷在,肯定会笑着说秋锦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要是这还是从秋锦凌那个臭小子嘴里说出来,秋夫人根本就不信,但秋夫人明白,自己女儿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必然是听说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秋夫人将弱不胜衣的秋锦悠搂进怀里,柔声道:“悠悠不怕,这事交给娘亲,娘亲必然调查清楚,让蓝家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就觉得奇怪,蓝家虽然表现得很热情,对结亲的时间却一直闭口不谈,前不久却像是吃错药一样,拉着秋老爷就着急商量婚事,恨不得立刻就把秋锦悠娶回去一般。
秋老爷还笑着说,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蓝家总是有诚意的。
狗屁的诚意!
秋锦悠趴在母亲的怀里,惊魂未定的泪水终究还是从眼眶中滑落。因为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她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在许久之前,她确实听到有人在讨论天武宗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剑修。
她当然知道他们讨论的是谁,天武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莫过于蓝家蓝夜舟。
听到他们羡慕又惊艳的评价,她只觉得与有荣焉。
后来就听到他们小声讨论,说到蓝夜舟的功法,其中就有人说,蓝夜舟那本无情剑诀是天武宗的不传之秘,厉害是厉害,就是有一点不好,这剑法有个邪门的地方,就是每一任修炼无情剑的人,都会杀妻证道。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
她只觉得这些人胡说八道。
就算是真的邪门,天武宗的人明知道蓝夜舟有婚约在身,为什么还要蓝夜舟修炼。
此刻她终于明白,正因为蓝夜舟有未婚妻,所以才将这剑诀交给了他。
而她是天武宗早就考虑在内,为蓝夜舟准备好的进阶踏脚石。
“娘……”秋锦悠哽咽着。
“悠悠放心,要是这无情剑真这么邪门,我定然要蓝家,要天武宗,好好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秋家的分量不够,再加上白家,加上天阳宗,是不是足够让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
至于蓝夜舟,他真想练这剑法,他们秋家没意见,但绝对不能拿他们家秋锦悠来做筏子。
随便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也不行!
刑水水敛下眉,道:“三思哥哥,我们走吧。”
她想要离开,头发却被桃枝挂住,薛三思抬手帮她把头发弄下来,嘶,有点痛,刑水水就这么挨着他身子,歪着头。
然后,桃花被抖落,融入春色之中。
少年看过来。刑水水睁开眼。
两人对视一眼。
——“这么多年,再见他,心还是会跳。”
第 57 章 逢春第二
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情绪面对,欣喜、紧张,亦或是内疚?
刑水水迅速别开目光。在人间为避免太招摇,两人都用了易容术。赫连生是很难认出来的。
但还是怕有意外……
薛三思注意到赫连生的视线。有意俯身将她挡住,手没有从她头发上移开。在旁人眼中,俨然是一对恩爱的眷侣。
那道视线转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看了眼赫连生的方向。
少年大步走在人群之中,手中桃源剑流着春光,他受人呼拥,好似刚刚那轻描淡写的一眼只是错觉。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热血和好意,倒成了人家利用的弱点。怎么,救人还救错了?
洛明溪眯了眯眼睛,明媚的眼眸带上了一抹危险的意思,顺着抬手的动作,就把自己的袖子从温言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明艳大气,眉眼间英气十足的洛明溪漫不经心地笑道:“不要怕,有我在呢,都是家里人,没什么不能商量的,跟家里人好好说话,你这么懂事,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温言:啊?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以他对洛明溪的了解,这位应该这会儿就扛着剑冲上去才是呀!
眼下这场景,不是直接打起来才是正确的走向嘛?
洛明溪顺了顺袖子,那慢条斯理的样子,仿佛真不觉得温言说的是大事,“走吧,我们去看看,好好跟你家里人说说。”
温言瑟缩着不肯往前走,“可是,要是我被他们发现,他们会带我走的,我,可我不想离开你啊,明溪姐姐。”
【哎哟哎哟,小王子不想离开的可不是咱家冤种小师妹,明明是不想离开自己的心上人。】
冤种洛明溪手指一顿。
【他就是想要冤种小师妹护着他,吸引族里长老的火力,至于他自己,还想着要留下来给心上人过生辰呢!对哦,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小王子给心上人准备礼物的灵石,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冤种小师妹给的呢!】
洛明溪:???
【说来也搞笑,冤种小师妹恨不得什么好的都送给小王子,送了那么多灵石,结果人家拿着灵石给心上人买礼物,她连点毛都没落下。】
洛明溪:……
【哦,不是,还是有的,毕竟小王子说了那么多的谢谢,水汪汪的小眼神看冤种小师妹一眼,小师妹那心巴子都颤了,还亲自去采了那么多漂亮的小花花,把手都蹭破了呢……】
“刑啾啾!”洛明溪实在忍不下去,打断了刑水水此起彼伏的吐槽。
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就算了,明摆着这里还有二师姐听得到,没见秋锦悠那嘴角压都压不住,眼看就要憋不住笑——还有那些字眼,什么冤种,什么小王子,她都不知道刑水水的脑袋里居然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被洛明溪突然点名的刑水水则是一脸无辜,手里还捏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拽下来的小草随意晃悠着,“啊?小师妹你叫我作甚?”
【现在不正是小师妹和小王子互诉衷肠的时候,小师妹突然喊我做什么……】
洛明溪深吸一口气,“刑啾啾,你伤还没好,就不要到处跑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让她回去继续躺着,她们应该就听不到这家伙乱七八糟的叭叭叭了吧?
“我觉得我没事了呀!”刑水水对洛明溪的建议表示不理解。
之前她在屋里窝着,那不就是因为被雷劈之后头顶寸草不生这才整个人自闭,后来发现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关于自己师门未来的冤种剧情,更是无言以对到怀疑老天爷的恶趣味是不是都在针对无涯峰。
所以在发现小师妹身边的温言真的出现了时,她脑子里就跟雷劈过一般,不对,确实是被雷劈了,全程电闪雷鸣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但是吧,换个角度想,既然他她先一步知道了剧情,是不是可以稍微拯救一下自家的冤种师门?
【走什么走呀,我得留下来盯着点,在冤种小师妹头脑发昏的时候,把人拉扯回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冲上去送菜吧?】
洛明溪:我谢谢你啊!
赫连生原来不懂为什么看一眼和自己从未有过纠葛的人就能无情道碎,现在懂了。
那是前世的刑水水。今生的挚爱。
命中注定的纠缠,无法跨越的劫难。
他当时想强修无情道就无人能挡得住。
但最后还是败了。
只因在风雨招摇中看见了她前世的虚影。
无言跪在梵心涯上,单薄又坚毅。
只一眼。
无情道碎。
第 58 章 逢春第三
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是这么真挚。
但现在不是时候。
“话说——赫连生。”
“你来这是为了捉妖?”
缓缓将他推开,刑水水终于能喘息了。赫连生望着她脸上淡淡的妆,盯了一会才移开,扭头说:“是捉妖,但不捉你。”
他继续说:“祭山大典那天,上官家很多元老被毒杀,灵山很多年没有发生这么恶劣的事。他们之前觉得是你,但顺着杯中的毒一查,查到一个叫贺唐州的人。便要我来。”
贺书生。贺唐州。很难见到秋锦悠露出这样的神色,恐怕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些愁闷的情绪已经落在了脸上。
“是遇到什么事了?”
“娘……”
秋锦悠不知道从何说起,要是刑水水说的是真的,她和蓝夜舟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娘亲说呀!”
“娘,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关于刑水水心声暴露的这些细节,她根本不敢在母亲面前提及。只能旁敲侧击询问了几句婚礼准备的情况,和蓝家那边的反应。
秋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秋锦悠问了这么几句,她就看出了破绽。
“悠悠,跟娘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跟蓝夜舟有关?”
说实话,秋夫人不是很看得上蓝夜舟。
那确实是个天之骄子没错,但冷情冷性沉迷修炼,绝对算不上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秋锦悠柔美温和,但心底是倔强又认死理,从小被她爹带累的,早就认定了蓝夜舟,看蓝家那边也很热情的样子,她就想着,就算蓝夜舟不够体贴,秋锦悠也是能自己把日子过好的。
这样也好,不会生了外心。
最多她觉得郁闷了,再回去把秋老爷捶一顿。这婚事是秋老爷应下的,就因为他跟蓝家的家主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但今天看秋锦悠的模样,似乎对这即将到来的婚事,产生了动摇。
秋锦悠前思后想,虽然不能暴露刑水水,却可以从母亲这边寻求帮助,至少有母亲出手,能够调查到的东西,绝对比她更多。
“娘,您上次见到蓝夜舟是什么时候?”
“上次?”秋夫人凝眉想了想。
秋夫人其实也很少见到蓝夜舟,两家离得本来就不近,也只是秋老爷和蓝家家主关系跟紧密,她一个当家夫人,跟蓝家那位夫人都没见过几次。
蓝夜舟小时候还经常被他父亲带着来秋家串门,当然秋老爷也经常带着秋锦悠去蓝家溜达。
两家的关系就是这么维系的,两个孩子也是在那时候熟悉的,后来顺其自然就定下了婚约。
等到蓝夜舟拜入了天武宗,也就只有送年礼的时候,会登门拜访。再后来,就经常闭关修炼,好些年都见不到人。
上次见到蓝夜舟,还是他刚进阶金丹,秋家去蓝家恭贺,两家正式下定。
说起来,秋锦悠上次见到蓝夜舟,也是那时候吧?
平时秋锦悠和蓝夜舟,都只是传信,或者托人送送礼物——当然大部分都是秋锦悠送。
“娘,您知道蓝夜舟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吗?”
赫连生走到刑水水身后,阴影垂下,他淡声说:“你阿姊不会有事的。”
刑水水蹲在地上蹲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李观行嫌弃地看向地上这摊黑血:“算了算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吧,赫连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灵山?”
赫连生却说:“你们回吧。我不回。”
李观行:“?”
李观玉:“?”
刑水水抬眼看向他。赫连生与她对视一眼,他将桃源剑放下,白衣一尘不染,就这么——轻描淡写说出这句惊悚的话:“若问起,你就说,我叛道了。”
这样轻狂。
第 59 章 逢春第四
叛道?
李观行一怔,几乎脱口而出:“赫连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就没有想过后果吗!赫连家不会放过他,灵山也不会放过他,全天下更不会放过他!
为了一只妖怪。
又是生死不顾又是叛道。
他看向刑水水,本以为她会劝。
【麻蛋作孽的,就这么欺负我家小师妹,等下次遇到的时候,看我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小师妹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温言吧?”
并没有很喜欢温言,但确实是很欣赏对方外表性格的明溪一脸忧郁地点了点头。
“但是吧,真的喜欢一个人,就算做不到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时时刻刻以对方为先,至少也不能只是寻常说说而已,其实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吧?”
虽然明溪也这么认为,但,“这不是因为认识时间不长,也没机会做什么?而且我确实比温言厉害,多护着他一点,也不为过?”
“话是这么说,但小师妹你真觉得那个温言比你弱吗?”
刑水水对明溪的喜好还是了解的,小师妹就喜欢漂亮柔软听话乖巧的男孩子,温言最初的表现也确实这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扮猪吃老虎也无可厚非,但温言这种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纯粹只想利用明溪的,那就不行了。
明溪却很肯定地点头:“他确实比我弱。”
刑水水:噗嗤。
好吧,听明溪这话,刑水水只觉得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师妹喜欢温言,所以被他的表现遮蔽了眼睛。但现在小师妹想听她说,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先不说那些,至于喜欢不喜欢的,那肯定是小师妹你对他有好感,才会带他在身边,甚至还带回宗门,带到了我们身边,就足以说明他不一样。”
以前明溪也“喜欢”过不少漂亮少年,但刑水水只是有所耳刑,还真没亲眼见过那些少年的模样,可以说能被明溪带回宗门的温言,在明溪心目中的地位确实不一样。
这一点,明溪勉强承认了,可依然不觉得自己会那么轻易被温言左右心思。
刑水水摸摸后脑勺,有些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好多事情还没发生了,她说了明溪大概也不会信?只能斟酌着开口:
“反正小师妹你也看出来了,那个温言不是什么好人,至少没什么好心思,当时被戳破了之后发现大势已去,半点挣扎都没有了。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别说不舍了,脸上那些委屈都浮于表面,根本不走心。倒是他眼睛里的愤恨和不甘,看得清清楚楚。”
那妖族小王子的演技其实算不上好,或者说只在明溪面前装模作样,根本没走心。也只是明溪单纯,根本没想到人心险恶,居然会有人因为莫须有的原因对无辜的人这么大恶意。
而到了后来,妖族小王子发现明溪这挡箭牌实在是好用,对明溪也就越发用心忽悠,至于明溪是怎么弥足深陷的,刑水水觉得大概是沉没成本太大,然后彻底失控?
刑水水对恋爱脑没什么经验,完全不知道恋爱脑是怎么想的。
再次“听到”恋爱脑这个词,明溪的表情都差点没绷住,她到底哪儿像是恋爱脑了,她明明是人间清醒!
“这样啊,我还没真注意。”虽然那时候明溪的注意力都在咋咋呼呼的刑水水身上,但她确实也注意到了温言的神色变化,还有那时候温言不甘愿离开的背影,她也看在眼里。
只是这还不能让刑水水知道,她们都已经知道了。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小师妹明明就不是讨好型人格,怎么就能被那妖族小王子拿捏住了呢!所以只能说,剧情的力量太强大了。】
【反正温言不是个好东西,也幸好小师妹觉醒的得早,就别让这些糟心的事打扰小师妹的心情了,咦惹,那些剧情,想想就觉得膈应呢!】
此刻的明溪也觉得格外膈应,但她也很清楚,要是没有刑水水的出现打岔送走温言,以自己的个性和当时对温言的喜爱,说不定真的会带着温言一起来琥珀王朝。
虽然被带回关家,但这只狐狸很显然不是只懂得知恩图报的狐狸,关无山一靠近,它就张嘴咬,毛也炸起来,最开始的那几年,关无山手上全是被咬出来的血痕。
刑水水默默为这只死狐狸捏了一把汗,这是关阴子的宝贝外甥呀!甚至看得比亲生的关双双还重要,它就这么咬了!不仅咬了!还当着关阴子的面咬!真不怕被扒皮抽筋。
好吧,原谅这死狐狸不认识关阴子。
这些年,关阴子看向她的目光总抱有杀意,他甚至还问关无山,为什么狐狸咬了他这么多口,依旧选择留下它?
关无山笑着说:“假如娘亲在的话,应该也会和我一样的选择。”
关阴子哦了一声:“你觉得你娘是个怎样的人?”
关无山想了一会:“应当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儿郎,虽无仙骨,但心怀天下,我也想变成和我娘一样的人!一辈子温良、一辈子心怀柔情,侠意回肠,接济天下!”
关阴子饶有兴致道:“灵山就总是幻想自己这样,但可惜,都是一群伪君子。不过小山和他们不一样,你和你娘都和他们不一样。无论要当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有舅舅在,小山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
第 60 章 逢春第五
刑水水觉得关阴子这人还怪有趣,本人无恶不作,被喊打喊杀,倒还想养出个正道人士?
关阴子轻拍他,关无山边看诗文边顺狐狸的毛,刑水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感受到,这只狐狸听见关无山的这些话逐渐放下防备,但同时也觉得他蠢。
于是在只有这两人的时候。
贺唐州终于开口,讥讽道:“你说你心怀天下,可你舅舅圈养花妖、修邪道。你的心怀天下不包括妖吗?”
关无山身形一僵。
他黯然道:“他是坏人……但……但他同时也是我舅舅……我同情那些小妖怪……但……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贺唐州露出狡黠的笑:“没事,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妖怪。”
刑水水:“……”被点到名的宗浣与苍星洲,连忙摆手,“小事,小事。”
对方抬起手,掌心上幻化出一鼓囊囊的袋子。
“还望日后宗兄和苍兄多多照料,这点水石您二人收下。”
他抬起头,试探性看一眼赫连生:“赫连兄若是日后有需要水石的地方,或者武器上的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家在四大水洲开设了几间炼剑铺子。”
刑水水越看这人越觉得眼熟,想起来了,这人说是略有薄财,可哪里是开了几间铺子?其家产业遍布四大水洲,那最大的武器行便是他诸家开的。
只是水修到底以实力说话,纵家产丰厚,在弱肉强食的水修界,没有实力,便护不住。
宗浣道:“你放心吧,既收了你这保护费,日后我们便会罩着你。”
苍星洲又补充道:“对,无论是帮你写功课、还是护送上下学,下课打饭,我们收了你的水石,你就尽管差遣我们。”
二人扯开笑容,嘴里都是血险些兜不住。
“她家里人不许她入学宫,断了她的开销,老大一个月前让我去给她送点水石,总不能真让她从学宫退学,但她没有收。”
话语落,小鹦鹉从赫连生肩膀上飞起。
羊滢,是她在学宫的同窗。
她第一次见到羊滢,彼时她正被几位师姐师兄按溺在泥地里,只因他们听说她真身小羊,缺了一只耳朵,想看看这位瓷娃娃般样貌的女郎,露出缺陷是何丑陋模样。
刑水水哪里看得过去这等事,一挑七直接对上几位师兄师姐,最后压着他们,给小羊道歉。
事后,因寻衅滋事,被师尊罚跪戒律堂。
但若问刑水水是否后悔,那自然不后悔。
“但我每次和她玉简传音,问她在禁地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和黎琴有关,她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着脖颈……”
羊滢说到一半,似是意识到说得太多,连忙收回话题,
“刑水水是我在学宫认识最好的朋友,我是担心她真遇上邪物,也不敢和旁人多说,才不得不来找赫连师兄。”
这时,羊滢身上玉简亮起幽光,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响起——
“小羊,小羊,是我,你在哪里?”
小羊眼中顿时绽放水光,“刑水水,我才下学。”
“那你下学后来我寝殿,我晚上要出门,给你留了好吃的。对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和赫连生那个坏家伙关系如何?”
坏家伙。 然而片刻后,屋外传来猫公撕心裂肺、仿若撞见邪祟一般的声音。
“老大,老大,那个女人来了!”
宗沅和苍星洲抬起头,哪个女人?
猫公狂奔进屋内,脚下一个打滑,直接滑到赫连生脚边,连忙爬起来,抬起爪子拽着赫连生的衣袂,拽着他往外走。
一人一猫出屋。
赫连生停下脚步,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天边日暮,晚霞密织。
少女立在花树下,手中提着袋子,散发出盈盈清光,映亮四周浅绯色零落的花雨。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风吹鬓边碎发,拂过她明亮的眼眸。
二人的视线相撞,她看到他,眉眼一下轻弯,像是掬了满满一捧夏夜缱绻的泉水。
“赫连生,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
“有什么话直接这样说便行。”
“不行。”她轻轻摇头,“你后面有人,他们在偷听。”
身后响起窸窣动静,赫连生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停下,只得抬起步伐朝着她走过去。
她道:“再近一点。”
赫连生走近了点。
她抬手:“再近一点,他们还能听得见。”
“再近一点,近一点。”
等到赫连生出了院门,少女突然抬手拉过他的袖摆,她踮起脚尖,示意他弯下头,裹着她身上清香的呼吸朝他拂来,团团将他围住。
随后,在夏夜傍晚轻柔的风里,响起她轻轻的声线。
“学宫里的秘境试炼,两两一组,你有心动的人选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她双手提抱着一袋玉石,从中拿起一捧,像掬着月色,送到他面前,清光照亮她的脸颊,也映亮他倒映着她面容的眸子。
她的声音擦过他的耳垂,说:“赫连生,我想和你,一起进秘境。”
盛夏的蝉鸣声,在这一刻,喧嚣到了极点。
小羊不敢去看赫连生的神色,低声道:“还可以吧。”
“赫连生此前帮过你吗?”
“帮过,赫连师兄人还是挺好的。”小羊斟酌着语气,也不敢在她面前多夸赫连生,“师兄的朋友们,此前得知我家里情况不好,借过我水石,让我继续来学宫上学。”
“刑水水,你那日在禁地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玉简中的声音,开始变得支支吾吾。
“没、没什么事。”
小羊道:“那日林子里出现了两个人,但我水力比较低,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依稀间察觉到两个人靠近,是谁?”
话语落,赫连生眸色微动。
玉简声音传到另一头,刑水水抬起头望着窗外如血的残阳。
她如何也回答不了,缄口术的咒法压制着她,甚至逼迫她给出相反回答。
刑水水为了遏制住那阵法,颈间已经出了一层的细汗。
“我没事,不用担心。”刑水水语调轻柔,“小羊,我做了你爱吃的点心,记得早点回来。”
玉简上的绿光暗淡了下去。
刑水水轻抚玉简,她和小羊虽才认识不到几月,但从她语气可以听出,她是当真关心自己。
她先放下此事,起身往寝殿走去,蹲下身,从床榻下拖出一鼓鼓囊囊的袋子。
这一大袋上品的水石,刑水水攒了很久,即将要失去它们,万般不舍涌上心头。
但能用水石办到的事,便不算难事。
试问,一个爱养小动物、会对人心软、又缺钱的男人,要怎么才能拿捏住?
那太好办了,投其所好便是。
她竟不知,羊滢和赫连生还有过私下往来,还被赫连生帮助过?
刑水水贴着赫连生耳朵,说了一句“我要出去玩会”,接着便掠起了翅膀,飞离赫连生的肩膀。
她要去找羊滢证实此事。
宗沅道:“老大今日实在辛苦了,要养一后山的水宠,还得资助同窗。”
宗沅跟上赫连生的步伐:“对了老大,这次秘境试炼的规则出来了,你知道了吗?规定是两两组队入秘境。我可以和老大一组吗?我也体验一下躺赢的感觉。”
赫连生置若罔闻,对二人道:“去我院子里把伤口处理一下。”
眼看到了赫连生的山下小院,却见院前出现一道女子的身影。
宗沅一下认出来人:“羊滢,我们正要找你。”
女子转过身来,肌肤白皙,眉目精致,只是过于纤细柔弱,就仿佛上等瓷器,精致却易碎。
宗沅:“你近来怎么没有找我们,那些师兄师姐可还在欺负你?”
羊滢摇摇头,“没有,好多了。多赫连宗师兄,我今日来,是为了刑水水的事。”
“刑水水?”宗与苍星洲对视一眼,“我记得,她不是和欺负你的那群人走得很近吗?她又欺负你?”
羊滢摆手:“没有,刑水水从未欺负过我,宗师兄哪里听来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未来找你们,便是刑水水帮了我。自她教训过那些师兄后,我便再没被欺负过。”
“但从几日前,刑水水从学宫外禁地回来,便十分古怪。”
宗沅道:“她去禁地做甚?”
“我也不知,当时我以为她在历劫,入林子后却见她倒在熊熊烈火之中,真身羽翼被烧伤,我被她送出林子,回到学宫,才知看错了,原是黎琴在历劫,可我问黎琴,说刑水水一夜未归,她却分毫不担心,反倒让我别胡思乱想。”
“我听说禁地中有恶鬼邪祟,缠绕上人便摆脱不了,我这几日白天夜晚都难寻刑水水行踪,用玉简问她,她也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
宗沅听说完,压低声音:“万一她这几日,只是比较忙,一时忘了回你呢。”
对面人应下,道了一身“多赫连”,又看一眼赫连生,像生怕赫连生反悔,瘸着腿连忙走了。
赫连生眉心微蹙,“下次不要再接这种活了。”
宗沅道:“可老大你心软,说是不接,每次遇到这种事求上门,还是会出手相救。就像你在学宫里救下我。”
赫连生道:“从那以后,你就像恶鬼一样缠上了我。”
宗沅:“……”
“总之老大,他们都是主动给保护费,求我等庇护,也并非我们强迫,不是吗?”
赫连生接过水石袋子,掂了下重量。
刑水水在一旁竖起耳朵,一听便知不少不少,袋子打开后再看,一个个色泽更是通透,皆是纯净上品水石。
赫连生看向苍星洲:“你母亲身子如何,最近好点了吗?”
苍星洲摇了摇头。
赫连生道:“这些水石你拿着,给你母亲治病,剩下的,你们再去分给学宫中其他需要的人,不够找我补贴。”
刑水水转头看着他,此人总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可私下做的事,却分明柔软至极。
他似乎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坏。
宗沅擦完口鼻血迹,清点水石数量,一边道:“对了,羊滢是不是很久没来找过我们了?”
苍星洲道:“是,她被几位师姐排挤,请我们相助,但近来好久没找过我们了。”
两个不要脸的,狼狈为奸。
贺唐州脸色苍白地笑道:“好哦。”
关无山握住放在膝盖上的剑,道:“马上,我就要独自去找薛九灵了,你不准掺和半分,倘若——倘若最后我死了,你记得,要每年在我坟头倒三碗酒。”
贺唐州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哦。”
可他日后还是掺和进来了。
毒杀上官家元老,给阿姊下蛊,就这么不自量力,还是心甘情愿给关无山当狗。
故事的最后,大概是关无山得知死讯后在小狐狸坟前倒三杯酒。又或许,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他很快就会被送下去陪他了。
刑水水冷冷盯着关无山,压抑着这具身体悲伤的情绪,苍川之蛊吗?她记得当年镜无双就是死在苍川那边。
刑水水神识一动,退出浮灵镜。